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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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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暮春的时节,天气带点微凉,林碧凝的额头却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奶奶是不是走累了?要不去前边的闻香亭坐会?”似烟有点紧张地道。
“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有点热。这日头晒得晃眼,去亭子也使得。”从前即使盛夏手脚也是凉的,现在倒好没入夏就觉得热了。林碧凝用鲛绡擦掉汗珠,拍拍似烟的手道。
似烟将石凳擦拭一遍,放上垫子扶着林碧凝坐下。
闻香亭位于花园中央,四季花卉穿插着种在四周,使得林府四季都有花可赏。往常林碧凝是最喜在亭里赏花的,闻着花香心里格外宁静。今日不知怎地,只觉分外燥热,林碧凝以手代扇越扇越热,吩咐道:“去把箱笼里的那把并蒂莲刺绣的团扇拿来。”
如雾去厨房给奶奶拿血燕,现如今身边只剩自己一人服侍,奶奶的月份大了,万一出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似烟犹豫道:“奶奶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身边没人可怎生得了!等如雾来了我再去吧?”
“不妨事,我就坐在这里。”林碧凝摆摆手,“你快去快回也就是了。”
“那好吧,我快去快回,奶奶在亭里赏会花。”看林碧凝实在热得厉害,似烟决定快些去拿团扇,顺便再带把伞回来。
太阳越升越高,即使在亭子的阴凉处也晒得慌,记起旁边靠近假山的水榭四面环水,想是凉快的多。林碧凝一手轻抚着肚子,一手撑着腰部,慢慢移着步子往水榭走。
“啊……嗯……你轻点……”
似痛苦似愉悦的甜腻女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到耳边。
林碧凝脚步一顿,脸上爬满红晕,又不是不经人事她如何不知这是什么动静。
青天白日的是哪个不要脸的竟做出这等下流事,让她知道是谁非赶出府不可!
如此想着,她悄步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一个男声彻底把她惊在原地。
“嗯,是轻点……还是……”男人坏笑一声,“重点……”
这个声音不就是早上还在她耳边温言耳语的,她的丈夫赵一诚吗!
没想到那个惯会在她面前伏小做低,谦恭有礼的丈夫竟然背着她……
林碧凝握紧拳头,前天被赵一诚温柔修剪的圆滑的指甲,深深地在手掌上留下印记。她稳住心神,朝前又走了几步。“你和林碧凝在一起时也这般坏?”女人带着餍足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进耳朵。
“没事你提她做什么,扫兴!”赵一诚道。
“哼,你之前说会堂堂正正娶我过门的。现在呢,她孩子都快落地,我的凤冠霞帔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声音从骄横渐渐变得委屈。
“你放心,等明天贡品交上去,林家铁定吃不了兜着走。到那时我一定休了林碧凝风风光光将你娶回来。”
“林碧凝肚子里可怀着你的孩子,只怕到时候你会舍不得。qiushu.cc [天火大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娶她全是为了报仇,要舍不得也是舍不得你啊。”
“你,讨厌!”女子从娇羞变为担忧,“那林家倒霉会不会连累到你啊?”
“放心,我和负责这次贡品采办的周公公有些交情,林家贡品有问题也是我透露给他的。如果没有我,这些贡品一旦送到宫里周公公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他跟我保证过会把这次的功劳记在我头上,到时候我就是这件事最大的大功臣,只怕上面还要嘉奖我大义灭亲、检举有功呢!”赵一诚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洋洋得意。
林碧凝却听得手脚冰冷,脑袋生疼,耳边似有千万只蜜蜂嗡嗡作响。
脑海中如光影般略过从前的种种场景,赵一诚初见自己时惊艳的目光,花朝节亲手编织的花环,生辰时送给自己的凤凰纸鸢……
林碧凝不敢相信赵一诚每次看到自己时亮晶晶的眼神居然都是伪装。
可是当前的一切又是自己亲耳所听,如何作假?
对了,不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吗,林碧凝如濒死的人服下回魂丹般目光清明起来,平复下激荡的心神,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往假山里面走。
每前行一步,耳边的污言秽语就更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死死地咬住发白的下嘴唇,不发一点声响。
当终于看到赵一诚和一个容颜娇艳的女子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一如儿时哥哥带着自己偷偷看到的两条交姌的滑腻花斑蛇,那么死命地纠缠着。
一股作呕的感觉猝不及防地翻涌着,林碧凝用手紧紧捂住嘴巴,酸腐的浊物被强制咽下烧得胃部灼灼发疼,眼泪无声落下。
至此,林碧凝终于死心。
原来那些所谓的两情两悦全是谎言!
原来那般甜蜜的婚后生活全是阴谋!
似烟拿了团扇和伞快步赶回闻香亭,发现亭内空无一人,想着林碧凝可能坐不住到处走走,又想着她毕竟怀有九个月的身孕,身边没有一人服侍,不由担心起来。
边找边焦急呼唤着,猛地看到林碧凝身形踉跄、姿态狼狈的样子,似烟吓得丢掉手中的团扇和伞,慌忙奔过去扶着,发现她脸上挂有泪痕,嘴唇也被咬破,掏出蛟绡轻轻擦拭:“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林碧凝推开似烟的手,转头躬身呕吐起来,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擦了擦嘴,吩咐道:“别问,快扶我回去。”
似烟不敢再说什么,抹了一把眼泪,撑着林碧凝摇摇晃晃往回走。好在路上碰到如雾,俩人半扶半抬地和林碧凝回到房间。
伺候林碧凝换下脏衣服又梳洗一番,似烟拿了一颗安胎丸给她吃,如雾端过血燕,劝道:“奶奶吃碗血燕定定神,我点上安神香,奶奶再躺躺。”
林碧凝洗过脸脑袋渐渐清醒,思索着赵一诚的话,他明天贡品上交后林家会吃不了兜着走是什么意思?
林记是制香世家,早年一直在江南,林碧凝出生后不久就举家迁到上都。自打搬到上都后,林记的家业是越做越大。坊间都说上都有三宝,安墨齐玉和林香。这林香自然就是林家出的香品,那可是连当朝皇后都称赞过的。林家的香品也被朝廷选为贡品,一般暮春和秋末是进贡的时间。
林家九代单传,到林碧凝这一代只得她的双生哥哥林长儒。本来林家的家业该由林长儒继承,可惜在林碧凝十三岁时,这根林家的独苗苗失踪了。后来林碧凝的父亲林温良见赵一诚人品出众,也有制香的天赋,招他做了林家的上门女婿,把长女也就是林碧凝许配于他。近两年林温良身体不如从前,把贡品的事交给了赵一诚,也是一种试炼,打算把林家慢慢交到女婿手上。
莫不是赵一诚在这次的贡品上做了手脚,如果上贡的香品有问题,那朝廷肯定会问罪林家。正如赵一诚所说他作为检举的功臣想必是不会受到牵连。可是赵一诚口中所说的报仇是何意,林家从小收留他,这仇从何而来?又是什么样的仇恨使得他做到如此地步?另外那个形容妖艳的女子又是谁?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林碧凝越想越惊心,越想越混乱……
似烟给林碧凝掖了掖被子,看到她面无血色,额头不停冒汗,慌道:“奶奶,你怎么了?”
如雾闻声过来,见林碧凝目光有些呆滞,轻轻推了推她:“奶奶醒醒,奶奶醒醒!”
林碧凝回过神,见两个丫鬟一脸紧张,微微笑道:“别紧张,我没……”
话还没说完下身一股热流涌出,林碧凝脸一僵:“我可能要生了。”
屋里顿时忙成一团,林碧凝的产期还有一个月,谁也没想到她会提前小产。好在稳婆是提前预备好的,只要派人去请过来就行。
丫鬟们把林碧凝安置到产房,如雾拿了好消化的糕点和汤水,林碧凝摇摇头,她大吐过后根本没有胃口。
如雾劝道:“奶奶好歹吃点,不然怎么有力气生小少爷。”
对啊,还有贡品的事也在等着她,林碧凝忍着不适用了一点。
阵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稳婆却还没有来。
似烟急得团团转,飞快地问道:“稳婆呢,怎么还不来?还有你们有没有去找爷?有爷在身边奶奶也能放心。”
雨沫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怎么办似烟姐姐,去请稳婆的小厮说稳婆今天去乡下亲戚家,后天才能回来。”
“这可怎么办?”如今府里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爷呢?可派人去找了?”
“找了找了,爷常去的茶馆和铺子都没人。”
似烟急得眼泪直打转,不禁埋怨起来,往常每日没事也要在奶奶面前晃三晃的人,如今这紧急时刻却不见人影。
“雨沫你去派人请其他稳婆,韵云你看好厨房,生产一应的物品也准备出来,似烟你去门上请黄婆子,我记得她之前是帮人接生过的。”林碧凝靠着如雾坐起来虚弱吩咐道。没想到生产时还要自己一一安排。
丫鬟们得了吩咐井然有序起来。
如雾看着林碧凝小心说道:“似烟去请黄婆子了,要不让流音去找爷?”
“不用了。”提起赵一诚林碧凝就想起假山的那一幕,气血翻涌。
可是家里没一个长辈坐镇,毕竟女人生孩子是个大难关,犹如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饶是一向泰然的林碧凝也有些紧张,想了想接着说:“你让流音去方府请太太回来。”
太太一向和奶奶关系不冷不热,如雾想不明白为什么宁愿去请太太,也不要接着找爷回来。
林碧凝被疼痛搅得意识有些涣散,朦胧间似烟拉着黄婆子进来,黄婆子一脸害怕,她从前在乡下是帮人接生过一次,但林碧凝毕竟和乡野村妇身份不同,况且林碧凝身体素来孱弱,她生怕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回来和爷回来会算在自己头上。
黄婆子哆哆嗦嗦道:“奶……奶奶……你用力……用力……”
林碧凝嘲讽地翘了翘嘴角,她在这边痛不欲生地为赵一诚生孩子,赵一诚却在那边和另一个女人巫山云雨。
真是好啊!
好极了!
林碧凝大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己。
黄婆子心想着奶奶不是生孩子生魔障了吧,害怕地连连倒退几步。
如雾看黄婆子这般,不由气上心来,狠狠扯开她,自己半跪在床头,紧紧握着林碧凝的手哽咽道:“奶奶,奶奶,不管有什么事咱们都放一放,眼下生孩子最重要。等生下小少爷,要做什么吩咐一声,如雾都替奶奶做,只求奶奶爱重自己……”
是啊,不能这么便宜赵一诚,林碧凝深深吸口气:“似烟给我拿人参来。”
似烟将之前切好的人参拿一片给林碧凝含着,和如雾一起在旁边鼓励着。
林碧凝今日受到大刺激,又是哭又是吐又是笑的,也没怎么吃东西,力气不济。她感觉下身被撕开一个大口,血不停地往外冒,可是孩子就是不出来。
“奶奶再用点力,孩子的脚出来了。”
如雾的声音飘飘荡荡不是很真切,想睁眼眼皮又重得撑不起一条缝,林碧凝感到全身的血液和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她也想用力可是使不出一点力气。
又过了很久,外面吵吵闹闹,不时有人在喊:“官差来了!抄家了!”
难道林家真的被抄家了?
不!
不会的!
孩子,林家,赵一诚……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办,她不能死!她不甘心呐!
林碧凝陷入黑暗前无声地呐喊:
赵一诚!赵一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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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
“好痛……好痛……痛……”
林碧凝呢喃着从梦中惊醒,全身都是冷汗,发丝被打湿一缕一缕贴在鬓角。求书网www.qiushu.Cc她又梦到自己浑身是血躺在床上,下身是被撕裂般的疼痛。
伸手往下面摸了摸,没有血,没有伤口,林碧凝抚了抚胸口,定定神,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我要沐浴。”
听见响声,如雾从外间进来,用金钩将水纹天青色的帷帐挽起,看到林碧凝憔悴的样子心疼道:“小姐又做恶梦了,还是让我和似烟夜里守在这里,有什么事也好差遣呐。”
林碧凝摇摇头,要是被丫鬟听见她梦中喊着赵一诚或者生孩子什么的话,那岂非让别人怀疑她鬼上身了?
看着镜子里俏生生一团孩子气、没有长开的小脸,因为生病没有什么血色,皮肤也没有怀孕时的莹亮光泽,身形更是单薄。
已经第三天了,林碧凝终于接受自己重新回到儿时的事实。
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生,但她心里还是很感谢上苍的,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林碧凝已经看清了赵一诚的狼子野心,她不会再让赵一诚的任何阴谋得逞,也一定会守住林家的家业!
赵一诚之所以后来能取得林家的掌管权,一是因为林长儒失踪,本就人丁单薄的林家没有继承人,只能招赘由女婿继承;二是因为赵一诚娶了林碧凝为妻,林温良偏爱长女,又见他自小在林家长大,知根知底,为人勤勉可信,是个可塑之才,所以才渐渐将家业交由他打理。
谁知道赵一诚是个道貌岸然、心机深沉的卑鄙小人,整个林家都被他骗了。
林碧凝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冷静,将想到赵一诚涌起的恨意慢慢压下。
这一世只要哥哥没有“失踪”,林家该由哥哥继承,只要自己不嫁给赵一诚,那么他也只是个寄居林府的落魄子弟,她再让父兄多提防赵一诚,想来他也没有机会对林家下手。txt小说下载80txt.com
不过赵一诚惯会在人前做戏,一副谦恭好学的模样,恐怕不识他真面目的人没有不上当的。要怎么揭穿他的真面目,林碧凝觉得自己得好好思考思考。
记忆中第一次正式见到赵一诚是在花园里。那时节园里的芍药开了,林碧凝去赏花,见到刚投奔到林府的赵一诚。那他该是五分月来的林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应该早早防范。
趴在木桶边缘,任由如雾帮自己清洗长发,林碧凝不经意道:“这两天昏昏沉沉的,倒不知何年何月了?”
“现今是永睿三十六年三月十六。小姐整整烧了两天一夜,真是吓死我们了!”如雾回想起这两天还心有余悸,“还好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终于退烧了。不然少爷一定会很内疚的。”
林碧凝是永睿二十四年冬天出生,永睿三十六年她十二岁。
时间有些久远,林碧凝回忆了一会才想起,十二岁那年春天她落过一次水,也是同一年赵一诚来到林家。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至于她落水的事,林碧凝记得……
那天风日晴和,林碧凝和哥哥林长儒在池塘边玩。
林长儒跟小厮新学了编花环的手艺,便向妹妹献宝,给她编了个迎春花环。在嫩黄色的迎春映衬下林碧凝小脸更显莹白可爱,煞是好看。
不巧被路过的林碧雯看到,也吵着要,且不要林长儒重新编就要林碧凝手上
的那个。
林碧雯是林温良的二女儿,自小被母亲赵氏娇养,又得祖母宁老太太的宠爱,性格骄纵,特别喜欢抢林碧凝的东西。
林碧凝比林碧雯年长两岁,为人姐理当谦让妹妹,又因宁老太太和赵氏爱护林碧雯,怕这些小事闹到父亲面前会恶化父亲和祖母的关系,往常也都不同她计较。
今日林碧雯又来抢夺她哥哥亲手编织的花环,还一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给的表情。也可能是日头晒得她晕了头,林碧凝不想再忍下去,这次决然拒绝了林碧雯的无理要求。
林碧雯天不怕地不怕,单怕父亲林温良,但因林温良一般不在内院,可以说“横行”整个林府。往日只要她开口要了,林碧凝从来都会乖乖奉上,今次居然拒绝,那还了得!
林碧雯绷起脸,怒道:“你给还是不给!”
林碧凝转过头,无声拒绝。
林长儒怕事情闹大自己妹妹吃亏,劝林碧雯道:“二妹妹,我再重新给你编个更漂亮的吧?就用桃花,更衬妹妹肤色。”
“我偏不!”
林碧雯大声喊道,然后快步逼近林碧凝,伸手就抢她手上的花环。
林碧凝不肯,侧身想避开她。不成想林碧雯恼羞成怒,居然在众目睽睽下伸手推了林碧凝一把。林碧凝闪躲不及,直接坠入池塘。
林碧凝清楚记得后来她大病了一场,林温良大怒,当着下人的面指责赵氏教女无方,并禁了林碧雯三个月的足,罚抄女戒三百遍。
“小姐,少爷遣青妙姐姐送玉兰来了。”似烟从外面进来,一面帮如雾一起给林碧凝换衣服,一面小心说道。
不知小姐因何恼了少爷。自小姐醒后,少爷每次来小姐都闭门不见。
林碧凝记起自己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林长儒,再见到哥哥,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若是哥哥没有失踪,若有哥哥护着,她怎么会被赵一诚欺负,前世又怎会落到那般下场。
这般想着,心中不禁怨上林长儒,林碧凝扑倒林长儒怀里,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又是捶打又是痛哭。
林长儒想着是他没有保护好妹妹,害得林碧凝受此病痛,就任由她发泄。
想到那天林碧凝脸一红,想了会吩咐道:“似烟你带青妙去东次间坐坐,我马上就过去。”
其实林碧凝不见林长儒倒不是还在埋怨对方,毕竟前世林长儒也是不得已。
真正的原因是觉得丢脸。
她一个近二十岁的人还躲在哥哥怀里哭,想想都无地自容。
“是。”似烟笑道,迈着轻快地步伐去安排。
真好,小姐终于不生少爷气了。
“小姐,梳百花分肖髻?”如雾浅笑着问。
“双平髻吧,用珍珠绿绸带。”
如雾笑着打开妆奁,这根绸带是少爷送给小姐的,看来乌云是过去了。
装扮妥当后,林碧凝去东次间见青妙。
只见一名十三、四岁身着豆青色交领绣花襦裙的清秀少女,盈盈起身,给林碧凝请安:“青妙给大小姐请安,大小姐的身子可好些?”
前世哥哥失踪后,身边的丫鬟因为没有照顾好主子都宁老太太发卖掉。听似烟说青妙被卖到烟花之地,不堪屈辱最后投井身亡。当时林碧凝还为她惋惜来着。
林碧凝在临窗的炕上坐下,微笑道:“已大好。”并吩咐似烟给青妙搬****杌。
青妙再三推辞不过,在林碧凝的右下方坐下。
“少爷怕大小姐病中烦闷,特命我送上几支玉兰,供小姐赏玩。”说着,青妙从身后小丫鬟的手上接过花瓶,交给如雾。
湖水绿的岫岩玉花瓶透着水润的光泽,配上大朵大朵洁白的玉兰,很是赏心悦目。
岫岩玉以深绿为贵,这个花瓶虽然不是上好的岫岩玉所制,却胜在整个花瓶没有瑕疵,润泽通透,也不失为一件珍品。
林碧凝记得这是林长儒十一岁生辰,父亲送给他的礼物,当时她还眼馋来着。
林碧凝让如雾把花瓶摆在炕边,吩咐似烟给青妙一个八分的银锞子打赏。
青妙大方地接了,道过谢,然后回去回话。
“小姐,现在用膳吗?厨房送来了淮山红枣瘦肉粥,说是老爷特意吩咐做的,给小姐补补身子,”似烟高兴地说,“对了,还有萧厨娘拿手的水晶茯苓糕。”
“嗯,就摆在这里。”
丫鬟们把小束腰炕桌放好,依次摆上一碗淮山红枣瘦肉粥,一碟水晶茯苓糕,一碟素炒莴笋,一碟五香花生芹菜,一碟香干笋丝。
林碧凝就着时令小菜用了大半碗粥,茯苓糕只用了一块,指着剩下的糕点说:“我知你们爱吃这个,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似烟轻声欢呼道:“谢谢小姐!”
然后欢快地把糕点收起来,准备等闲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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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来意
用过早膳,林碧凝等丫鬟们撤下后,拿起炕边高几上的针线篓子翻着,一面看花样,一面问:“我昏迷的时间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落水后是少爷下去救的,当时我和如雾都快吓傻了,还是青妙姐姐让人请的大夫。(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似烟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大夫说小姐只是寒气入体,服几贴药就可痊愈。谁知到了晚上竟然烧起来,连着两天高烧不退。后来老爷托了不少关系请到一位太医,小姐才慢慢好转。”如雾道。
“如雾你还漏掉一件重要的事!”似烟忙不迭接道,语气中不乏痛快之意,“小姐出事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当着我们的面指责太太教女无方,还把二小姐禁了三个月的足,并罚抄三百遍女戒。”
看老爷处罚二小姐,落梅馆的众人都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那我生病的这段时间有谁来过?”林碧凝把选出来的花样子放在桌上。
“老爷和少爷整日整夜都守在小姐身边。小姐刚被送回屋太太来过,之后老爷要亲自照顾小姐,太太来劝老爷反被责骂了一顿,然后就只派侍书来打听消息。”
“那老太太呢?”见如雾说了所有人,唯独没提到宁老太太,林碧凝问道。
闻言屋里静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如雾开口说。
“老太太派了翠月过来帮忙,翠月说老太太受了风寒。”
“说不定老太太真的受了风寒不能出门……”似烟也跟着说,只是越说越小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所有人都知道这风寒只是借口。去年腊八节二小姐玩冰摔了腿,宁老太太风湿犯了都不顾,亲自到玲珑阁探病。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宁老太太就不喜欢她,林碧凝感觉她越长大老夫人就越不喜欢她。求书网WWW.Qiushu.cc她也试过给老太太做绣品、送东西。但不管如何做,老太太的心好似石头做的,就是捂不热。
虽然前世也是这样,老太太在她生病时连面都没露,但林碧凝还是有些伤心。
这时外头有小丫鬟跑进来说:“小姐,翠月姐姐来了。”
林碧凝思忖了一会,脱掉绣鞋,将身体靠在墨色云纹的大引枕上,又扯过一袭薄衾盖着,然后吩咐道:“请翠月进来。”
只见翠月上穿藕荷色比甲、下套月白褶裙,十六七岁的身姿正是玲珑时,鹅蛋脸细弯眉,未语先笑,端的好颜色。
她随如雾进来东次间,盈盈欠身向林碧凝请安:“大小姐身子可大好?老太太记挂得很,只是受了风寒引出旧疾,大夫叮嘱需卧床静养,所以特意吩咐我过来瞧瞧。”
似烟孩子般心性,闻言眼露不屑,好在她站在角落,只如雾一人看见。如雾暗暗瞪她一眼,已示警告。
林碧凝浅浅笑开,声音有些虚弱:“劳姐姐回禀一声,孙女感谢老太太记挂,如今只是气短胸闷,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不知老太太的风寒可好些没?本想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又怕打扰老太太静养。”
“风寒倒是不打紧,只是老太太的旧疾……大夫说还是静心休养方妙。大小姐的孝心我会转告给老太太。只是你身体还未痊愈,老太太见了只怕又该伤心,岂不是不美。况老太太也嘱咐让小姐静养着,这原也是她老人家的一片慈爱之心。”翠月看了眼林碧凝虚弱地样子,顿了顿,接着说,“老太太还说,等大小姐好了和二小姐一起去请安那才是真正的孝心。”
翠月为难着终于把老太太交代的事说完,以大小姐的聪慧想来定是知道这话的意思。
她不由为林碧凝叹口气,大小姐温柔娴静,对老太太也孝顺,常常送衣送鞋,可是老太太就是不喜欢大小姐,反而独宠娇蛮任性的二小姐。
林碧凝暗自冷哼一声,原来让丫鬟来探病是假,让她替林碧雯求情是真。
她面露为难之色,道:“老太太的话我省的。只为着姐妹情深,见到老爷我也会替二妹妹求求情分辨一二,只是老爷一向说一不二,只怕……”
她只答应求情,父亲同不同意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老爷一向疼爱大小姐,想是不会不同意的。”毕竟被人推下水还差点性命不保,翠月没想到大小姐如此痛快就答应了,松了口气,“那这件事就劳烦大小姐了。屋里的丫头惫懒惯了,我就不在这里久坐了。大小姐好生休养着。”
“你有心了。如雾,替我送送翠月姐姐。”林碧凝点头道,并用眼神示意她记得打赏翠月一二。
等翠月走远了,似烟面露急色,忿忿不平道:“小姐就是太好心,二小姐把你推下水,你还帮她求情,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好了好了,现在生气不是太早,你且等着。”林碧凝掀开被子,“还不快过来帮我把鞋子穿上。”
似烟看林碧凝狡黠地眨了眨眼,愣愣道:“小姐难道刚才是在哄翠月不成?”
“当然不是。”看似烟还要追问,林碧凝用食指在唇边比了比,“天机不可泄露。”
如雾送翠月回来,听到这话,不由问道:“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林碧凝只笑笑不说话,似烟也不知道小姐的天机是什么,朝如雾摇摇头。如雾放下疑问,看到旁边的针线篓子,想起林碧凝之前还没决定绣什么寿礼给老爷,就问道:“老爷的生辰快要到了,小姐决定绣什么了吗?”
“老爷上次说绣房做的鞋夏天穿闷脚,还是喜欢我上次做的。我想着不如再绣一双做生辰礼。”林碧凝让似烟把针线篓子递给自己,在花样里翻了翻,挑出两张问道,“你们看是绣万寿图好,还是松鹤延年图好?”
似烟没看上一眼就说:“不管是哪个图样,只要是小姐绣的,老爷肯定都喜欢。”
林碧凝知道似烟一向不耐刺绣,也不指望她能说出可行的建议,只把目光投向如雾。
如雾仔细看了看道:“松鹤延年图绣屏风是个好的,鞋面狭窄恐不能绣出全貌,怕还是绣万寿图合适。只是这寿字只有一种写法未免有些单调。”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如将不同写法的寿字写一副做成花样子。只是不知道要让谁写?”林碧凝有点发愁。
“小姐自己写不就行了嘛。”似烟快人快语道。
“我的字过于刚强,失了柔美。”
林长儒上学后学堂里一位先生的字写得极好,他特意向先生要了本亲手写的字帖照着练。后来一日林碧凝去他书房看到,很是喜爱,便拿回来落梅馆自己练。
所以她的字跟哥哥的字相仿,只是对女子而言对于刚硬,缺少柔美。从前抄的佛经就为宁老太太所不喜,之后她努力改进却没什么成效。
“可是老爷最喜欢小姐的字,还说小姐写的比少爷的字有风骨。”
“对呀小姐,做给老爷的鞋只要老爷喜欢就是好的。”如雾也劝道。
“是这个理,没想到我倒不如你们两个明白。”林碧凝笑着自我调侃。
“那是小姐当局者迷嘛。”
“哟,似烟长进不少,连这个都知道了。”林碧凝打趣道。
似烟闻言不依,扭着上去要挠林碧凝的痒痒,如雾怕她不知轻重就上前拉着,几个人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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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哥哥
“你们在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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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抬头看去,还好是林长儒。
如雾帮林碧凝把头发理好,似烟把裙子上的褶皱抚平。
“哥哥你进门都不让人通传的吗?”林碧凝看着和自己八分像,进屋后大大咧咧坐在炕上的林长儒,故作严肃道。
“我和妹妹什么关系,进你房间不就跟进自己房间一样,敲什么门啊!”林长儒腆着脸笑道。他知道林碧凝不生自己的气了,用完早膳就迫不及待跑到落梅馆来。
“我们都长大了,以后哥哥进门还是让丫鬟传一声。”林碧凝看着林长儒的眼睛认真地说。
她骨子里可不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虽说是亲兄妹,这男女大防却不得不守。
林长儒看着林碧凝一脸稚气却故作大人样,“噗嗤”笑出声。
“林长儒!”见他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林碧凝生气地鼓起嘴。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记得。”林碧凝生气时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喊他,林长儒赶忙应下。
转眼看到炕边放着的正是自己早上摘的玉兰,他朝林碧凝眨巴眨巴眼睛:“鲜花赠美人,不知美人以何为报?”
“唉,”林碧凝也悠悠叹了口,“可惜美人没有宝剑可回赠英雄。”
看到边上的针线,林长儒想起眼馋的那个扇套,忙道:“不用不用,只要美人缝个扇套即可,就要上次你送爹爹的那种。求书网WWW.Qiushu.cc”
林碧凝笑骂一声:“就你识货。”
去岁初夏,林碧凝给林温良缝一个远山近水的扇套,色泽丰富,形态逼真。林长儒看了也爱不释手,央林碧凝帮他也绣一个。只是这种绣法对配色很讲究,单单一块小石头就用了足足七八种颜色,一个扇套起码得绣两三个月。所以任凭林长儒软磨硬泡,她都没有答应。
林长儒见她答应很是高兴,怕她反悔急忙忙想把扇套的图案定下,一时间却又想不出绣什么图案好,妹妹房里的如雾在这上面有几分功力,便问道:“如雾,你眼力好,你说少爷我配个什么样式的扇套好看?”
“少爷觉得修竹如何?”如雾想起林碧凝有个竹子的花样子极好。
“古人谓竹'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倒也符合少爷的君子之风。”林长儒摇头晃脑,“如雾的眼力越发好了,稍后少爷有赏。”
如雾笑着谢过,林碧凝和似烟也抖着肩直乐。
林长儒在外人面前正经时倒也有几分君子模样,在林碧凝面前常常插科打诨,和君子可是一点边都不占。
林碧凝抚了抚胸口,看时间不是很早,便问道:“好了,不闹了。你今日怎么这般时候也没去学里?”
“先前你生病,我向先生请过假,明天才去上学。”林长儒端起茶喝了一口,“放心,这事爹爹同意了的。”
“《香典》的小考爹爹考过你没有?”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长儒扫兴地放下杯子,“这两天爹爹忙着照顾担心你,还管不上我。”
“哥哥,我知道你不喜学香弄香,但我们林家只有你一个男丁,家业迟早会交到你手上,你不能不放在心上。”林碧凝语重心长地劝道。
自小林长儒就不喜这些香啊书啊,杂书倒看得挺多。
但为了林家,为了不让赵一诚有机可乘,林碧凝决定这一世不管林长儒如何不喜都要好好督促他学香,担起林家的家业。
“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但……”林长儒以手托腮撑在桌上,深深叹了叹气,看到妹妹期盼的眼神,不想辜负她的期望只好又说,“好吧好吧,我尽量。”
“那哥哥我等会考考你,帮你疏通复习一番。”林碧凝高兴道,“似烟,去厨房拿些糕点,等少爷饿了吃。”
似烟应下,往厨房去了。
“妹妹,你说你记忆又好又喜欢制香,你和我颠倒颠,你为兄来我为妹,岂不是两全其美!”林长儒突发奇想道。
“哥哥你又说胡话。”
有什么念头从脑中闪过,快得林碧凝没有抓住。
林碧凝帮林长儒重温了一遍《香典》,中午兄妹二人一起吃了午饭,林长儒才出的落梅馆。
林碧凝本就身体孱弱,加之又大病一场,精力不济,林长儒走后便让丫鬟除了发髻衣服,睡了过去。
林碧凝这午觉足足睡到晚饭前,如雾服侍她换上衣服,依她的意思随意绾了发髻,只插根碧玉簪,映衬着脸庞更加莹白。
摆饭后,林碧凝只用了小半碗粥就让撤下了。
似烟看她吃的比早上还要少,便劝道:“小姐只喝这么点粥怎么行啊。”
林碧凝摆摆手:“我自有用意。”
如雾比较了解自家小姐,也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想是另有打算,就拉着似烟一起撤菜,偷偷让似烟用干净的罗帕包上几块糕点藏着。
林碧凝看了会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开妆盒用手指沾了粉细细抹在嘴唇上,又在脸上点涂了几处。红润的嘴唇被粉遮着失了些血色,脸色也变得苍白,林碧凝整个人顿时看上去娇弱几分。
装扮停当,林碧凝对着镜子露出满意的笑容,迈着轻快地步子回床上躺着。对看的目瞪口呆的丫鬟吩咐道:“傻站着作甚,还不快把妆台收拾了。”
还是如雾最快回神,她有些明白林碧凝要做什么了,推了还傻愣愣立着的似烟一把,手脚敏捷地擦掉落在妆台的粉末,合上妆盒。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似烟如坠入云雾,不明白自家小姐好端端怎么把嘴唇和脸一起涂白。
“不明白就闭上嘴别出声,坏了小姐的事有你好看。”怕似烟说些不该说的话,如雾小声警告道。
如雾比她大,也比她聪明,似烟觉得如雾肯定知道什么就是不肯告诉自己,闻言她有些委屈地闭上嘴巴。
林碧凝让如雾给自己拿了本书翻着,如雾怕床上光线黯淡,剪了灯花把灯盏移到床边的高几上放着。
如雾做事总是这么细心,林碧凝微笑着继续看书。
看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有小丫鬟进来说。
“老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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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求情
小丫鬟通传后,只见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走了进来,藏蓝绸布直裰更显他的儒雅温和,如雾和似烟齐齐屈膝行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林碧凝急急忙忙掀开被子,右手撑在床边起身。可能是起得急了,脚下没踩稳,身形晃了两晃就要摔倒。
林温良一个大跨步上前扶住女儿,让她倚靠在床上,心疼道:“你身体没好,大夫让你卧床静养,你又何苦起来?”
“爹爹女儿没事,吃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刚才有点头晕。”林碧凝说一句话喘了三口气。
见爱女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气色比昨天更加不如,林温良不由怒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的?怎么小姐的病越发重了?”
似烟和如雾忙跪下请罪。
林碧凝挣扎着起来,拉着林温良的袖子:“爹爹不要生气,不关他们的事。是女儿不好,和翠月姐姐说话忘了时间,有些累了才这样的。”
翠月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来落梅馆该是老太太的吩咐,那就不是身边人的错,林温良让他们起来。
“翠月和你说了什么?下次不可再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女儿知道了。”林碧凝甜甜地笑了,又小心翼翼地开口,“爹爹,女儿身体也无碍了,落水的事原也是我做姐姐不懂谦让才会发生,二妹妹本没什么错。爹爹,您就饶过二妹妹这一次吧。”
看着大女儿生病了还替那个“罪魁祸首”求情,这般懂事,又想到不服管教、当面和自己顶嘴的二女儿,林温良心头的火蹭蹭上蹿。
要不是自己托了忠亲王门客的关系请到太医,说不得自己就要失去这个女儿了。
思及此,林温良强忍着怒意,对女儿温言道:“这事你别管,答应爹爹乖乖养病。外头还有事,你早些睡,爹爹明天再来看你。”
林碧凝点头,乖巧道:“那爹爹您慢些走。”
送走林温良后,林碧凝去净房洗掉脸上的粉,让似烟剪了灯花,又让如雾把针线篓子拿出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现在除了为林温良绣鞋子,又多了林长儒的扇套,不抓紧绣怕时间上来不及。加上睡了一下午,这会子她精神得很。
“小姐,你说老爷会不会放二小姐出门?”似烟除了小姐发烧那次见老爷发过火,这是第二次,还有点心惊肉跳,“没想到老爷那么亲切的人,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当然不会,你没看老爷出门脸拉得老长。”如雾一边分线一边回道。
“不都说发烧会把人烧傻嘛,我怎么反觉着小姐病了一场后变聪明了呢?”似烟喃喃自语,“如果真能变聪明我也要发次烧,这样如雾就不能仗着自己聪明欺负我了。”
“真是个傻的!”如雾笑骂道。
林碧凝穿针引线的手停了停,其实她能想到示弱这法子,还多亏了以前林碧雯爱在老太太面前装柔弱。至于变聪明,大概是多活了那几年。
上一世宁老太太也派翠月来说过同样的话,她傻傻地真去替林碧雯求情。父亲看在她的面上也就免了林碧雯的责罚。可结果呢,宁老太太没有高看她一眼,林碧雯也没有感激她,倒是赵氏给她送了一条浅绿色玉簪花褶裙。
那褶裙上的玉簪绣得很精致,她也有些喜欢。
第二天似烟和其他丫鬟玩,听说这褶裙本是太太专门请绣锦坊新来的绣女为二小姐做的,林碧雯嫌颜色不够明艳,太太这才给了大小姐。
此后那条裙子林碧凝就让如雾收在箱底了。
前世她百般迁就忍让也没个好结果,这一世她不会再任人摆弄欺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回敬。
夜渐渐深了,林碧凝见两个丫鬟眼露困倦之色,收了针,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让人锁了院门,歇息了吧。”
似烟下去吩咐,如雾服侍林碧凝洗漱。
“小姐,晚上屋里还是留一个人吧,端茶起夜也有个人差遣。”
屋里一直是她和似烟轮流值夜,小姐醒后晚上不留人,如雾心里总担心会出事。
林碧凝本想一口回绝,转念一想,反常即为妖,要是让人看出什么端倪就不好解释。虽然这俩丫鬟都是可信之人,但死而复生、灵魂转世实在太过离奇和惊世骇俗,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双生的哥哥。
思忖一会儿,林碧凝启唇道:“那就让似烟留下,你去把梦眠香点上,夜里能睡得安稳些。”
林记的梦眠香除了有比其他安眠香效果更好的助眠作用外,还能使多梦者一夜无梦,这也是当初林碧凝的祖父林有仙的成名之香。
香品虽有助眠安梦的功效,但个人体质不同,林碧凝怕夜里依旧梦靥缠绕,故选择似烟守夜。
似烟性格耿直,心思单纯,夜间即使听见什么,林碧凝也有信心能把话圆过去。
如雾把香点上,替林碧凝放好帷帐,吹了灯盏,在隔间又嘱咐似烟夜里多留心小姐,方才去了。
下午睡得久,晚上即使点着梦眠香也不能很快入眠,林碧凝翻了个身向床里边侧躺着,把乱掉的青丝捋直摆放好,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
前世哥哥离开林家,虽然下人们都觉得哥哥是被人拐走失踪了,但林碧凝觉得一定是他自己离开林家的。
她记得哥哥“失踪”前的几个月来整日神神秘秘,问他在忙些什么也不说,但心情看上去特别兴奋。林碧凝猜测哥哥的“失踪”必是与此有关。事后,她想问问哥哥的丫鬟小厮,寻些线索。谁知道宁老太太和赵氏动作如此之快,事发第二天就把整个临江轩的仆从都发卖了。这么着急把知情或有关的人打发掉,倒像是在遮掩什么。
然而最奇怪的是她父亲,哥哥失踪后她担心得要死,父亲的心情却让人费解,既高兴,又带点失落,就是不见担心和焦急。
按理说唯一的儿子不见了,怎么也应该着急,应该派人去寻找。可是林家除了发卖仆从外却悄无声息,还不许人私下议论此事。当时有个长荣堂的小丫头不知厉害悄悄议论,被老太太知道后打个半死再找人牙子卖掉。这件事以后再没有人敢议论过,大家就当没有过林长儒一般。
林碧凝哭着求过林温良几次,他总是言辞闪躲,却肯定表示林长儒一定会好好的。她再要追问却是闭口不言。
宁老太太和赵氏也是如此。
果然如她和哥哥之前猜想的那般,林家有秘密。
虽然他们兄妹都是记在赵氏名下,但差不多全林府都知道他们并不是赵氏亲生的。林碧凝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知道亲生母亲是谁。
小时候父亲被他们问烦了,说漏嘴了,他们的母亲果然另有其人。但之后他们再怎么问却只告诉他们,母亲生他们兄妹时难产而死,对生母究竟是何人却闭口不言。
照父亲宠爱他们的样子看,母亲肯定也是父亲心仪之人。如果母亲真的如父亲所说已经过世,那为何没有母亲的牌位?她可不信父亲解释的,说母亲的牌位在北上迁家的途中失落。就算牌位丢失,到上都后也可寻人重做。每年清明、中元也从来不祭拜母亲。
母亲像是谜一般,只留下父亲书房字画后面藏着的一副小像,这还是哥哥看了杂书模仿江湖人寻宝发现的。至于母亲姓甚名谁、祖籍何处、性情如何等等一概不知。
家中的仆从都是迁到上都后才买的,南边的旧仆和故居北上之时也已卖掉。府中知情的父亲和老太太对母亲讳莫如深,想询问也没有人可问。
其实林碧凝一直觉得赵氏也应该知道些母亲的事。
但在这一点上哥哥并不同意她的看法。哥哥认为赵氏是父亲在上都娶的妻房,不见得知道林家在江南的事。
可是林碧凝总觉得赵氏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所以她直觉认为赵氏认识自己母亲。
当然因为和赵氏的关系并不好,她一直没有求证过。
不过有一点林碧凝和林长儒持一样看法,他们一致认为母亲没有去世,除了上面那些理由外,还有一样证据,就是每年他们生辰时发生的一件怪事……
梦眠香慢慢发挥作用,林碧凝想着想着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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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消息
林碧凝听得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缓缓从沉睡中醒过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细长的秀眉微微堆在眉头,眼珠子转了几圈就是没有睁开。墨绿绸缎底绣银丝玉簪花的锦被衬得她肌肤愈加莹白洁净,宛若上好的凝脂白玉。
有光亮隐隐约约投在眼睑上,点点温热。暮春的时节帷幔虽不似冬日里的厚重,但也比夏日的纱幔厚实,清早如许温润的阳光如何照的进床来?
这般想着,林碧凝一个挺身坐起,眼都没睁开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正了。”似烟撩起天青色帷幔用金钩挂好,“小姐要不要再躺躺,好不容易老爷怜惜小姐病弱,免了这几天的昏定晨省。”
屋内一片大亮,林碧凝不适地眯眯眼。每天卯正早起问安习惯了,连怀孕时也不曾落下,这猛然间不用早起还真是不习惯。
怕白天觉睡太多,晚上又该睡不着,林碧凝掀开锦被道:“不了,服侍我起吧。”
似烟伺候她去净房洗漱完毕,帮她换上月白蝶纹百褶裙,穿上半旧藕荷色绣玉兰花罗绸上衣,如雾怕早上的天气还有些凉意,又给林碧凝加上件浅绿色撒花比甲。
因为林碧凝还在养病不见人,如雾也就只给她梳了双平髻。她嫌钗环戴着压脑袋只让如雾绑绿绸带做装饰,如雾想着不出门也就随她。
收拾好后,让丫鬟安置好小束腰炕桌,把饭摆在东次间的炕上。那大炕临窗而设,和煦的阳光照在炕上铺着的玄色毛皮毯上,每根皮毛都闪着金光。
天气渐热,再用这毯子不合时宜,如雾摆饭时想着等小姐病好了就换成轻薄些的。
林碧凝昨晚一夜好眠,也没做什么梦,对于这一世要怎么避免林家的祸事有了一定的头绪,以及努力的方向,加上昨天也小小回敬了林碧雯,早起时感觉分外神清气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现在看到阳光,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舒畅。
厨房得了林温良吩咐,林碧凝的饭菜一直用火温着,只等她传唤。
心情很好,米粥绵绸,小菜爽口,林碧凝破天荒喝了两碗粥,引得似烟频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她,好似她被大胃妖精附身了。
也不怪似烟大惊小怪,林碧凝自小孱弱,食量小,喝粥从来最多只喝一碗。她只好解释说因为昨天晚上吃得太少饿着了。
似烟敲着脑袋懊恼道:“瞧我这脑子,昨晚忘了将收着的糕点给小姐了。”
饭后,林碧凝还在养病不好出房,就和丫鬟在东次间刺绣。
似烟本就不喜刺绣,加之心里有事牵挂着,一会探头往窗外瞧两眼,一会挪挪凳子,好不安生。
林碧凝被她弄得绣错了好几针,不由道:“真是猴子心性,这么一会就坐不住。罢罢罢,想干什么就去吧,只有一样须记得,低调些别引起旁人怀疑。”
“得令!”似烟一屁股蹦起,高声应道,然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如雾摇摇头,无奈道:“小姐真该管管她了,年纪越长这性子倒越发长回去。”
“也就是在屋里她才这般无所顾忌,你看她在人前也还是有些样子的。别看似烟整日不着三五,心中也是有分寸的。“林碧凝打趣道,“我看似烟这样挺好,要是都如你这般稳重,岂非没一点乐趣了。”
如雾想想也是,往常小姐有什么烦心事以及被二小姐欺负了,似烟逗逗闷子,小姐的心情很快也就好起来了。
屋里重又安静下来,林碧凝和如雾都是能静下心的,一个绣鞋一个绣帕子,时间很快就到中午了。
似烟在摆饭时才回来,走得快鼻翼上还闪着亮晶晶的汗珠,看到林碧凝眼睛闪着金光,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你快点来问我、我忍不住要说、但你不问我我就不好说的表情。
林碧凝只得放下筷子,打破以往食不言的规矩,无奈问道:“有什么好事,值得你这般高兴?”
“小姐,二小姐还在禁足,没有被放出来。听说老爷昨晚从落梅馆出来后就去了太太的听雨轩,貌似还发了好大的火,早上有人看见太太身边的侍书悄悄地倒碎瓷片。”似烟摇摇头,惋惜不已,“好可惜,老爷没有再禁二小姐三个月。”
“你这丫头!”林碧凝只嗔了下,并没有骂似烟,另问道,“老爷昨天可是歇在了太太屋?”
“小姐你怎么知道的!”似烟吃惊道,“我还以为老爷会回书房歇息,毕竟生了那么大气。”
林碧凝弯弯嘴角笑笑了没有回答。
她相信赵氏这点本领还是有点。
“出去了这些时候,还听到什么?”
似烟不善刺绣,也不如如雾稳重,但有一样却是好的,林碧凝戏称她为包打听。
似烟开朗机灵,说话有趣,会逗乐子,同府中丫鬟们关系都不错,各个院中都有交好的小丫头。别看这些小丫头,虽不是主子身边得力的,但日夜在院中总有些迹象可循。因此似烟也总能打听到消息。
“听长荣堂的小丫头荔香说,老爷前日曾和老太太说起开祠祭祖的事,想请二廊巷水车胡同的卢道婆算个好日子。”似烟有些不解,“清明已经开过祠堂祭拜过祖先,老爷还开祠堂是要做什么?”
这卢道婆是专门给人算黄道吉日的。因她选的日子从未出过岔子,所以但凡谁家里有个红白喜事或要乔迁的,都会请卢道婆给算算,选个好日子。
如雾也疑惑:“不年不节的,老爷为何要开祠堂,莫不是荔香听错了?”
林府只年节、清明、中元才会开祠祭祖,难怪如雾要怀疑似烟消息的可靠性。
似烟鼓鼓嘴,反驳道:“前天老爷去长荣堂时,依青午间多吃了几颗老太太赏的桑葚正闹肚子,旁边只荔香一个,就让荔香帮着把茶水奉上。荔香上茶时亲耳听老爷说的,怎会有错?”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林碧凝却知道林温良开祠祭祖是为了林长儒。
林家的子孙辈启蒙后都要学《香乘》、《香谱》、《香典》等香学要书,如果家主觉得此子资质不错,会选个黄道吉日开祠祭祖,行过拜师礼再禀告祖先,示意前任知晓林家后继有人了,完成整个过程才算正式收为弟子。只有成为正式弟子才能学习林家的制香手艺,也才有继承林家的资格。
林碧凝记得前世卢道婆给选的日子是四月初一,不知道今世还是不是这个时间。不管时间是不是四月初一,她都该给林长儒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林长儒要的扇套肯定是来不及了,倒不如送他一把扇子,就送那把湘妃竹QH波纹扇,配修竹扇套也是极好的。
林碧凝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神秘地说:“说不定是好事。”
似烟再追问是什么好事,她却不说了,只吩咐如雾把那把扇子找出来。
如雾想着离夏里打扇还早,况且小姐一般用团扇,不禁询问缘由。
林碧凝也不说,只让找出来她自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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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请安
养了许多天,林碧凝的病好了,林温良请大夫看过无碍后放下心来,她又开始了每日的昏定晨省。[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早上天蒙蒙亮,林碧凝就醒了,喊似烟如雾伺候她起床。
这几天她在屋里一直赶绣活,丫鬟们怎么也劝不住。似烟见她起得比没生病前还早一刻,眼睛都还半眯着,心疼道:“小姐要不再眯一会?过一刻钟我叫你起来,保证不会耽误请安。”
林碧凝无力地摆摆手:“这一躺恐是起不来了,等下给我弄点冷水擦擦也就清醒了。”
如雾立马反对道:“那怎么行!小姐病才好,且本就体弱,经了凉水染了风寒可怎生得了!”就是夏天里早晚的水林碧凝也是用的温水,如雾怎么敢给她用冷水。
林碧凝暗恨自己从小体弱,虽不至于整日与药为伴,但却经不得凉受不得寒。之前落水烧得那般严重多半也是因为此。
想着尽快把鞋子和扇套做出来,晚上绣的有些晚,早上又困得很。去给老太太和赵氏请安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提起十二分注意。
她蹙起双眉,不由苦恼道:“那怎么办?”
丫鬟也不好动手将林碧凝掐清醒,着实为难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似烟想起去岁林长儒读书犯困,底下的人不知从哪弄的清凉膏还挺有效的,少爷还给小姐送过一盒。
丫鬟们一通好找才把那一小盒青瓷装的清凉膏找出来。
林碧凝闻了闻,是薄荷做的,闻之凉意沁人,就让似烟抹了些在两个额边。
不一会儿,她觉得清醒了许多,还挺管用。
上身是湖蓝色云纹罗绸上衣,下着藕粉色百碟穿花褶裙,再套上月白色用金丝暗绣牡丹的比甲,老太太不喜太素净的颜色,林碧凝又不爱穿太浓烟的颜色,这样穿正正好。[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又让如雾给她梳了百花分肖髻,扎天蓝色绸带,简单插了两只白玉双蝶簪。
林碧凝在人一般高的紫檀镶边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青春娇俏的自己,满意地转了几圈。
草草用过几块栗子糕,林碧凝就带着如雾出了落梅馆。
想到刚刚她说要带似烟去请安,似烟那副受惊小兔般的模样,林碧凝不由翘起了嘴角。
因老太太和赵氏一直对林碧凝不冷不热、不阴不阳,似烟护主心切,每次请安总憋了一肚子气,又怕自己给小姐惹麻烦只能硬压住。
这倒也罢,只一次寒冬,林碧凝路上踩着冰滑倒脏了衣服,只得回落梅院换衣服,请安来得比往常迟了,老太太便发作起来,说林碧凝眼中没有祖母是为不孝。似烟实在听不过去,辩护了一句二小姐都还没来请安怎么就算迟到了。
这件事宁老太太岂可不知,不过是找个理由折腾林碧凝罢了。本来训斥两句事情也就过了,这下老太太岂可善了,指着林碧凝说她纵容恶仆欺主,要把似烟打发卖了去。林碧凝跪下来苦苦哀求,后来被老太太禁了一个月足,罚抄了一百遍女戒才作罢。似烟为此也挨了十棍,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
所以此后似烟再不敢陪林碧凝去长荣堂了,怕又惹她受宁老太太刁难。每次去找长荣堂的荔香打听消息也只敢在院子外面。
是以,早上似烟听到林碧凝让她陪着一起去真是被吓着了。
落梅馆位于林府的最西面,长荣堂则在最东面,林碧凝路过花园,看到杜鹃花正开得灿烂,不禁想起前世假山的那一幕,怔愣了一会。
真是世事如云息般变幻莫测。
“小姐?”
如雾的一声轻唤将林碧凝的思绪拉回,她扬起一个如花般的笑容:“请安后我们来花园择几朵杜鹃吧,回去把那只素瓷大肚瓶找出来,插上一定好看。”
这一世她已经知道赵一诚的为人,只要掌握住先机,何愁不能扭转前世的局面!
如雾应了一声,俩人踏过池塘边的青石板道,又走了一会儿才到长荣堂。
宁老太太身边的翠云在廊下余光瞥到林碧凝来了,只作没瞧见,依旧用松子喂着鸟儿。
林碧凝来到廊下将要迈步上台阶,翠云抬头看了一眼急忙忙屈膝请安:“大小姐何时来的,怎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会才看到,真是该打该打。”
明明是已经看到她进的院来,不上前行礼却怪她走路没有声音,这个翠云还真是和以前一样。
“无妨,原是我个子小脚步轻,也无怪翠云姐姐看不到。”林碧凝好脾气地笑笑,“不知老太太可曾起身?”
“老太太旧疾犯了,昨晚折腾了半宿,四更才睡下,这会儿正好眠呢。我们也不敢打扰,大小姐略坐坐,等老太太醒了再请小姐过去。”说着,翠云把林碧凝带到西次间,“我还有老太太的金哥要喂就不陪大小姐了。”
林碧凝点头:“姐姐自去忙,我这有如雾就可以了。”
翠云走后,如雾见屋里只剩自己和小姐,她都已经习惯了,开口道:“走了这些路小姐渴不渴?我去水房端杯茶。”
林碧凝摇摇头:“算了,我不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耐心等等,就当修行锻炼了。”
再来长荣堂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境大不相同,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西次间还是以前的样子,左右边各放了两把高椅并中间一张高几,中间墙上只胡乱挂了一副高山流水图,也不是什么名家名画,毕竟这间屋子大多时候也只是供求见的管事和来往的仆从歇息用。
林碧凝正在想墙上画作是名不见经传的画师画的,还是用木板拓的,没等她打量仔细,翠月快步走了进来。
“哪个这不着调的怎么带大小姐来西次间,委屈大小姐了。”翠月给林碧凝赔了不是,又说,“老太太刚起身只怕还要一会儿,大小姐要不去东次间,我给小姐端杯茶润润喉。”
对于谁带她到的西次间,林碧凝知道翠月心知肚明,只笑着从善如流道:“姐姐泡得一手好茶,连老爷用了都赞不绝口,今次我倒是有口福了。”
翠月闻言脸上泛起红晕,一如林碧凝来时路上见到的杜鹃般娇妍,她口中谦虚道:“大小姐谬赞了,府中谁不知道老爷最爱喝的还是小姐泡的茶。”
几个人又从廊下经过,原本说要喂鸟的翠云不见了身影,只一个小丫头在鸟笼旁,看见林碧凝他们连忙屈膝行礼。
翠月引着林碧凝来到东次间,将临窗大炕上的猩红虎皮褥铺铺平整,然后请她坐下后又去水房泡了杯茉莉香茶给她。看着林碧凝喝了口茶,才道:“怕老太太找不到人,我先回去了,大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梨香。”
林碧凝点点头:“你忙去吧。”
翠月拉着梨香又嘱咐几句方才去了。
翠月做事妥当细致,既不逢高踩低,也不阿谀奉承,连林碧凝都要高看她一等,也难怪老太太在众丫鬟里偏爱她。
又等了一刻钟左右,一个小丫头过来和梨香说了几句。梨香告诉林碧凝老太太请她过去。
林碧凝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带着如雾跟着梨香往正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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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意
梨香把林碧凝带到正屋门口,翠月在门口迎了迎她,一面替她打起猩红锦帘,一面朝里说道:“大小姐来了。[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林碧凝朝她点头致谢,缓步穿过花开四季蜀绣紫檀镶边大屏风,看到宁老太太正靠在中间的大炕上,翠云正拿着岫岩玉的美人锤替她捶着腿。
只见宁老太太穿着紫红色罗绸团花对襟大袍,下身是绛紫色绣万字的马面裙,头上一抹镶玛瑙的姜黄勒额,左右各插一支牡丹点翠簪,装扮华丽,面泛红光,显然是保养得当,只那一头蒙灰般的白发稍显老态。
林碧凝恭敬地屈膝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听翠云姐姐说,祖母昨夜旧疾犯了,不知祖母现在好些没有?”
宁老太太眼也未抬,淡淡地说:“老毛病了,睡一觉也就好了。这一点小病还不至于闹得阖府不得安宁。”
老太太对她一如记忆中的冷淡,或者说厌恶。
亲生的孙女高烧不退,终于从鬼门关回来,不说一句宽慰的话,反而指责她闹得家里不安宁。
有时候林碧凝不禁要怀疑,她真是老太太的亲生孙女吗?
林碧凝好似什么都听不出来般,一脸欣慰道:“祖母身体康泰是林家之幸。”
宁老太太轻哼一声,转过头朝里靠着,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那祖母您好生休息,孙女告退。”
林碧凝应声,再行一礼,正准备走,又听宁老太太说了句话。
“既然你出得了门,也去你妹妹那瞧瞧。”
林碧凝脚下一顿,缓缓答道:“孙女省的。”
出了院子,迎面碰见一个形态丰腴的美丽妇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正是林碧凝的母亲赵氏。
赵氏一身大红洋缎牡丹对襟立领,加同色撒花绸子马面裙,梳着盘桓髻,正中是银鎏金牡丹分心,左右对称插了海棠珠花步摇,粉润润的珍珠坠子前后晃动,更显得她明艳动人。
林碧凝向她屈膝行礼:“请母亲安。”
赵氏温柔地扶起她,嗔道:“你这孩子,身体才好,可不许再这么多礼。qiushu.cc [天火大道]”
林碧凝柔柔道:“多谢母亲关心,我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好了就好。之前的事都是雯丫头不好,姐妹玩闹也没个分寸。”赵氏拉着林碧凝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我已经替你教训过她,她也知道错了。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闹过也就罢了,凝丫头你说对吧?”
看着赵氏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林碧凝扬起嘴角,温顺道:“母亲说的是,纵然妹妹有什么不是处,我作姐姐的与她一般计较岂不是太无知。”
赵氏脸色一僵,笑容也显得有些牵强,说林碧雯不对是她自己先说的,林碧凝这样说她无法反驳。
她怎么觉得眼前的林碧凝不像之前那么绵软,不由眼睛眯起来仔细打量起对方来,见还是那样着装打扮、那样温和微笑。她暗自摇头,也许是这几日被女儿闹得厉害,出现了错觉。
赵氏恢复往日的慈母样,欣慰地笑着:“母亲知道你是个大度的。得空去看看雯丫头,她在屋里也记挂着你呢,听说还替你抄了佛经祈福。”
林碧凝点头道:“真是有劳二妹妹挂心了,得空我一定去玲珑阁看望。”
“好了,你且去吧,我也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只要林碧凝去看望女儿,她就有把握说服老爷取消对女儿的处罚。赵氏满意地带着一众仆从往长荣堂去。
如雾跟着林碧凝往回走,见旁边没有人,轻声地问道:“小姐,为什么老太太和夫人再三强调要小姐去玲珑阁,二小姐不是在禁足吗?”语气颇为不解。
林碧凝皱眉思忖会,问道:“我且问你,老爷将二小姐禁足时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话?”
如雾努力回忆了会儿当日的情景,回道:“老爷当时很生气,说要二小姐在屋里好好反省,还说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去看二小姐。晚些时候听似烟说,老爷还派了冯妈妈守着玲珑阁的大门,不让进出。”
“冯妈妈?”前世赵一诚做了林家女婿后,嫌下人们不得用换了许多人,现在想想换掉的那些却是得用的。这冯妈妈就是其中一个。林碧凝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遍,问,“可是外院护卫彭义家的?”
“就是那个彭义。不知道小姐还记不记得永睿三十二年,少爷被老太太责罚就是因他而起。”
林碧凝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见宁老太太发那么大的火,也是林长儒第一次受责罚。
要说林长儒受罚的事,不得不先提一提彭义这个人。
彭义一家是一年林温良去西边采购香材带回来的。
他们原是三明城人士,全家以打猎为生。
三明城位于夏央和单兰国交界地带,多山,易守难攻,是朝廷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那一年单兰国新任皇帝文安帝登基,为了巩固政权大举进攻夏央。因之前和单兰国签过和平协议,且两国近二十年从没发生过战事,守城将领的防范有所降低,还没反应过来三明城就被攻陷。
彭义因为常年打猎懂得一些武艺,艰难地护着自己的妻儿死里逃生。因为他们世代都生活在三明城,亲人大多已在战争中被屠杀,无其他亲戚可投奔。彭义想着上都作为皇城应该是安全的,就带着家人北上。
途中,彭义的孩子得了急症,一家子匆忙逃亡没带什么银钱,连吃饭都是有上顿没下顿,更别说给孩子请医看病了。幸而遇到林温良好心为他们请医送药,那孩子才得以存活下来。
彭良为报大恩,自愿卖身到林家。林温良觉得他救人是出于道义和善心,如此反倒像是专门为了让对方卖身似的,又知道他家原是猎户怕是不惯与人为奴,便没有答应。后来林温良看彭良一家没有活计为生,又见他懂些拳脚,就请他到林家做护卫。
彭义一家安顿下来后,林长儒不知道听哪个小厮说起彭义懂些武艺,就缠着他要和他学武。彭义本来也只是会耍几套拳,不敢托大。但耐不住林长儒整日整日地磨,便应下。
某天,不晓得是谁多嘴在宁老太太面前提了这事,老太太当场就发了好大的火,骂林长儒好的不学净学些不入流、上不来台面的东西,罚他跪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反省,还要赶了彭义一家子出去。
府里的人皆是满心不解。
林长儒作为林家唯一的男孙,府里谁不宠着爱着,宁老太太虽说不待见林碧凝,对他却也是疼爱的,从小到大从没责罚过他。况且当今圣上重武,上都流行请武师到家里教孩子武艺,不提有什么旁的目的,就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本是一件小事,怎么到了宁老太太这就如此严重。
林温良得知此事,赶到长荣堂和宁老太太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左右。最后,林长儒跪了大半个时辰,又被狠狠训诫一顿。
后来,宁老太太得知林长儒想要学武这念头是从看江湖杂记来的,就烧了他所有的藏书,还吩咐谁要再给少爷看这些书就赶了出去。至于彭义一家,林温良把他们安排在外院里,且月银也是自己另外给的。宁老太太念着彭义在回来的路上帮儿子赶走过强人,也就眼不见心不烦没有再说什么。
如雾见林碧凝又陷入沉思,小声唤道:“小姐知道老太太和夫人为什么要你去看二小姐了吗?”
林碧凝回过神:“彭义一家的月钱是父亲自行出的,又因为父亲对他们一家有恩,这府里唯一能差遣他们的也只有父亲。而他们又是最忠心父亲的,那么即便是夫人想进的玲珑阁也是不能的。只是因我时常出入父亲的书房,父亲嘱咐过冯妈妈我有什么吩咐都需照办,且又曾经帮过她。想来如果是我提出要看二妹妹一面,冯妈妈是不会拒绝的。”
“有一就有二,如果小姐进的玲珑阁,夫人是不是就可以借着这个进去看二小姐了。难道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如雾脑袋快速转了一圈。
“这是一种可能。”林碧凝赞赏地看了一眼如雾,接着说,“如果我去看二妹妹,我想夫人肯定会和老爷说我已经原谅二妹妹了,再让二妹妹做出反省过的样子,以夫人的才能定能说服老爷饶了二妹妹。”
“那小姐我们还要去玲珑阁吗?”如雾可不希望二小姐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林碧凝笑得灿烂:“去,当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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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送花
既然宁老太太和赵氏如此嘱咐她,林碧凝向来孝顺听话,自然要去看望林碧雯,只是最后的结果会不会如赵氏所想,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毕竟都是林家的女儿,林碧凝也不是真要林碧雯怎样,只她清楚地记得前世林碧雯即便受过这次教训后也没有收敛,反而把所受的责罚算到她头上,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地给她添麻烦。父亲本就事务繁忙,她也不好时时跟父亲告状。赵氏和宁老太太偏爱林碧雯,说了反倒会成为她的不是,前世的林碧凝唯有忍下。
这一世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给林碧雯找麻烦。
林家是做香品生意的,林温良又是爱花之人,所以府中的花园里种满了各色各时节的花卉,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
林碧凝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受父亲的耳濡目染,对花也是极其喜欢的。
春季正是百花盛开的好时节,花园里迎春、桃花、杜鹃等各色花朵争妍斗艳,丝丝香气飘荡在周围,看着娇艳的花朵,闻着芬芳的花香,心情不觉愉悦起来。
林碧凝记得林碧雯最爱牡丹,就径直往位于花园东北角的花房走去。像牡丹这样名贵或者娇贵的花都会放在花房,派精通花草的仆从特别照料的。
正在花房里擦拭绿叶的李妈妈看到林碧凝带着如雾走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物什,迎过去行了礼,殷勤道:“大小姐大病初愈怎么亲自来花房?要什么花打发个小丫头说一声,我立马送道落梅院去。”
没想到连个老妈子都比亲生的祖母会关心人。
林碧凝亲切地笑道:“多谢妈妈关心,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事了,大夫也说出来走走是好的。(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我想着这几天牡丹应该开了,二妹妹素来喜欢牡丹,择几支给她送过去。妈妈莫要怪我辣手摧花才好。”
李妈妈爽朗地笑起来,忙摆手道:“不会不会,大小姐看上哪朵花是那朵花的福气,挑中哪朵只管说,我帮大小姐摘,莫要伤了大小姐和如雾姑娘的指甲。”
她心中感叹,大小姐多好的人呐!二小姐害大小姐落水,发高烧差点连命都丢了,大小姐还想着要送花给二小姐。
林碧凝转了一圈,挑了开得最为鲜艳的丹妒红给林碧雯,想着既然送花了也该给府里的其他人送,就又为赵氏选了白玉,替宁老太太挑了状元红。
李妈妈帮着摘下花朵又除掉多余的叶子。
林碧凝让如雾接过花,道:“不耽误妈妈做事了,我和如雾再随处逛逛。”
“有好些花都开了,大小姐可以多挑些。”
李妈妈等林碧凝和如雾出了花房,接着干活。
离开花房,林碧凝折了几支迎春、几朵杜鹃,出花园时见桃花开得也娇妍,又叫如雾折了几支。
俩人抱着一捧子的鲜花回到落梅馆,似烟看到惊叹道:“你们这是去请安还是去做采花贼了?”
“还不快点过来帮忙!”如雾瞪她一眼。
花儿娇嫩易落,林碧凝急忙阻止:“先别换手!似烟你赶紧把白玉长颈瓶、青花缠枝莲文花瓶、孔雀蓝七宝烧花瓶拿出来,我记得素瓷大肚瓶箱笼里应该还有两个,另外有一个素瓷长颈瓶你也一并都拿出来。”
好在东西都整齐地收在箱笼里,找起来并不费劲,似烟没一会儿就把它们都找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又吩咐小丫头装了些清水进去。
林碧凝让如雾把她手上的丹妒红插在素瓷大肚瓶里,白玉放青花缠枝莲花瓶,状元红放孔雀蓝七宝烧花瓶,桃花放素瓷长颈瓶。她自己手上的迎春插在白玉长颈瓶,杜鹃则放在另一个素瓷大肚瓶里。
全部花都入瓶后,林碧凝又拿着铜剪把多余的叶子剪掉,摆弄好一会儿才满意停手。
去净房里洗了手,林碧凝让如雾去长荣堂把状元红送给宁老太太,又叫其他丫鬟把白玉送给赵氏,迎春送到外院书房给林温良,桃花送到临江轩给林长儒,杜鹃则放在东次间炕边的高几上。
丫鬟们小心地捧着花瓶,临出门前,林碧凝又叮嘱一句:“要是有人问起还给哪些院送了就如实回答。另外记得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替我告个罪,就说我要去玲珑阁给二小姐送花,不能亲自送去。”
等如雾带着其他丫鬟出去后,林碧凝又坐着喝了一盏茶,然后起身打理下衣服,让似烟捧着花瓶,把林长儒送的那盒酥饼带上,慢慢悠悠地往玲珑阁去。
琳珑阁在林府的正东边,和落梅馆差不多是东西走向。
路上,似烟有些愤愤地问道:“二小姐那样对小姐,做什么要送花送吃的给她?送就送吧,拍个丫头去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小姐你巴巴亲自送过去。”
“请安时老太太和夫人要我去看看二妹妹,正好路过花园看花开得不错,也就顺便给她送点。”林碧凝看似烟鼓着两个腮帮子,用手指戳了戳一边,笑道,“好了,别生气了,那盒酥饼不是送她的,屋里我还剩了一盒给你。别鼓着脸了,就当我们是去看她如何受罚的好了。”
这样一说,似烟心里顿时好受很多,显出不一样的兴奋,也没追问那这酥饼是要给谁的,直催着林碧凝快点走,赶着去看林碧雯的笑话。
林碧凝哭笑不得,忍着不告诉她自己没准备进去看林碧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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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妈妈受命守在琳珑阁的门口,既不放里面的人出去,也不放外面的人进来,即便是赵氏亲自来给林碧雯送吃的也不让进,真可谓克忠职守。反正他们一家的月钱是林温良另外发的,她是奉命行事,得罪了赵氏也不打紧。
这个差事说轻松也轻松,只要守住门口就可以;说不轻松也不轻松,因为这二小姐林碧雯太能闹腾了。
禁足第一天,她吵着要出去见林温良,冯妈妈不让就往外冲,冯妈妈干脆把院门锁上。
第二天,派身边的丫鬟拿着一对赤金镯子贿赂她说要见赵氏,冯妈妈没接镯子,只说二小姐现在只能待在院子里。
第三天嫌饭菜不好要山石斋的佛跳墙,第四天嫌抄书的纸不够白净要致远坊的雪松纸,第五天……
真是一天一个花样,没个消停。
反正不管什么要求冯妈妈都让小丫头转告赵氏,让对方去伤脑筋。毕竟林碧雯是二小姐,有赵氏和宁老太太疼爱,关上一段时间也是要解禁的,犯不着在吃的用的方面得罪林碧雯,她只要守住这个门就可以了。
但当冯妈妈看到林碧凝带着丫鬟从远处渐渐走进玲珑阁时,就有些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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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二小姐
冯妈妈看到林碧凝来琳珑阁有些奇怪,更多的是为难。(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冯妈妈一直在外院林温良的书房项脊轩当差,因林碧凝时常去那里看书,她又得过林温良吩咐要伺候好大小姐,两人本就熟络。
有次她打扫书房时,不小心把林温良摊在桌上的书弄湿了一页,事后才知道那是珍贵的孤本,林温良早上有事着急出门才忘记收起来。像这种书,那是有钱也难买到的,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正巧林碧凝来书房找书,得知此事就劝冯妈妈不要着急,她能帮忙解决。
原来冯妈妈擦拭时很仔细只是弄湿了其中的几页,这几页正是她之前看这本书时着重记过的,林碧凝就将所记的内容默写下来,小心地糊在书上。林温良事后也没有责备冯妈妈,因此她很感激林碧凝。
后来林碧凝担心这类事情还会发生,就和林温良提议将那些孤本都另外抄写一份,作为存档。林温良还就此事夸了林碧凝做事考虑周到,并把抄书的事交给她。
林碧凝待下人亲和,又曾帮过自己的忙,如果她要进去,冯妈妈还真不好开口拒绝。
冯妈妈没等林碧凝走进就迎了上去:“大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语气一半不解,一半带着劝说的意思。
林碧凝朝她微微一笑,安抚道:“妈妈放心,我知道老爷的吩咐,不会让你难做的。我也不进院里去,只是送些花给二妹妹,我想这应该不算违背老爷的意思。妈妈你看这使得吗?”
“使得使得。”冯妈妈老脸一红,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小姐把花给我,我替大小姐送进去。”看到林碧凝身后似烟捧的花,连声称赞,“这花开得可真漂亮,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好像以前在府里没有见过。”
“那就麻烦妈妈了。此花名叫丹妒红,牡丹的一种。上都以前没有种此花的,是近几年才开始种的,也不怪妈妈之前没见过。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林碧凝让似烟把花交到冯妈妈手里,又使眼色让她把那盒酥饼也给冯妈妈,又说道,“妈妈这些日子辛苦了。哥哥前日送了许多炉茗斋新出的酥饼,味道还不错。只是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妈妈不嫌弃就收下,闲暇时打打牙祭尝个鲜。”
“谢谢大小姐,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林碧凝会时不时赏丫鬟婆子点心或小玩意,冯妈妈之前也收到过好几次,这次也就爽快地收下。
炉茗斋的点心一盒就要一贯钱,十盒点心都够他们一家子一个月生活了。这少爷对大小姐真是大方,大小姐对下人也很大方。
冯妈妈会有这样的感叹并不奇怪。
林家的生意做的还算成功,所出售的香品连王公贵族都争相购买,生活也是富庶的。因林温良儿时是经历过穷苦生活的,即使富贵后为人依旧朴素,所以赵氏管家也较为节俭,给少爷、小姐的月钱一个月是三两。
不过冯妈妈猜测林温良很宠爱这对兄妹,说不得私下有给他们零用钱。不然,以少爷那般花钱大手大脚,那点月钱哪里够。
林碧凝送完了东西,又和冯妈妈闲扯了一会儿,就回落梅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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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苑临窗大炕上铺着大红色织锦褥子,林碧雯盘腿坐在上面正抄着女戒,光洁似雪的雪松纸上只寥寥数字,她心中一阵烦躁,搁下笔生气地往外一推,以手当扇不停地扇着:“这天热死了,珍珠呢?快拿把扇子来。”
翡翠从外面掀起帘子进来,把林碧雯要的茉莉香茶放在一旁,答道:“珍珠去大门口了,好像是冯妈妈有事找她。小姐可是累了,我帮小姐打打扇,松快松快。”说着从高几上拿起粉色芙蓉花缂丝团扇,徐徐扇动起来。
这春末的天气还算凉快,那里就用的着扇子?原来林碧雯被罚抄女戒心中恼火烦躁,需得人在旁打扇才勉强能静心抄几个字。所以这扇子早早就从箱笼中拿出来了。
有小风一阵一阵地吹着,林碧雯喝了口香茶,感觉那阵烦躁慢慢被抚平,提起冯妈妈语气虽然没那么冲,却依旧好不到哪里去:“她找珍珠能有什么事?肯定不安好心。”
翡翠默默扇着扇子没有接话,人家冯妈妈是奉命行事,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错,当然这话她可不敢和二小姐说。二小姐认为这花是正红色的,旁人要是再辩解是桃红色,那是要挨骂的。
林碧雯正想着呢,小丫头打起帘子,珍珠捧着个素瓷大肚花瓶进来了。红彤彤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在白色花瓶的衬托下更显娇艳,她笑着赞道:“这牡丹开得不错,拿过来我看看。”待珍珠把花瓶放在炕桌上,她轻轻抚了抚花瓣上的露珠,又问道,“哪里来的?我记得院子里没有这种品种。”
珍珠垂头小心地回道:“冯妈妈刚才给的,说是大小姐亲自送来的,是上都新流行起来的新品种,叫丹妒红。”
“谁送的?”林碧雯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冯妈妈说是大小姐。”
林碧雯嗤笑一声:“林碧凝?她会那么好心送花给我?”
屋里一片寂静,没人回话。
林碧雯也没指望他们能说什么,追问道:“不是说那个药罐子高烧不退活不下去的吗?怎么才这些天不仅没死反倒可以四处乱窜了?”
珍珠紧闭嘴巴没有开口,翡翠硬着头皮小声回道:“说是老爷请了一名太医才看好的。”
“呸!什么太医看好的,我是不信的。我看就是她装模作样,不然哪里这么快就能活蹦乱跳。不过是下了一次水,哪里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林碧雯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老爷就是偏心,眼睛里只有那个没娘生的,偏忘了我才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
虽然这些话林碧雯以前也经常说,但今时不同往日,翡翠连忙劝道:“小姐小声点,这话要是被冯妈妈听见,传到老爷耳里总归不好。”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想到自己被关在院里这么多天,还要抄那么多遍的女戒,越想越委屈,想到自己是被林碧凝害得如此,心中更是恨得不能。看着眼前鲜红娇艳的牡丹,林碧雯一把抓住用手狠狠捏碎,红彤彤的花汁将她的指甲都染上颜色。
“什么新奇品种我才不稀罕!”说着把捏成了一团的花泥扔到地上,突然想到这花的名字,“丹妒红,丹妒红!她这是在说我嫉妒她嘛。不要脸的东西!就她也配!我就说她怎么会那么好心来看我,原来是存心要来作践我的,来看我笑话的。”
捏碎鲜花心火更旺,林碧凝欲抓起花瓶一并丢了。奈何大肚瓶瓶身有点大,她一只手一时没抓住,没想到连个瓶子都和她作对,气得她用双手捧起来高举过头狠狠地摔在地上,一阵清脆的哗啦声想起,脆弱的花瓶被摔个粉碎。林碧雯看着满地的碎片,好像把林碧凝摔碎了那般痛快地笑道:“我让你看我笑话!让你看我笑话!”如此她犹不解恨,在丫鬟没反应的情况下,风一阵下床穿上鞋死命踩了碎片几脚。
珍珠和翡翠看着林碧雯的动作吓得要死,惊叫一声赶紧上前拉住,担心地喊道:“小姐当心脚!”
林碧雯被两个丫鬟的尖叫声吓得一跳,刚才只顾着生气,此刻清醒过来又听丫鬟这么一喊感觉脚有些疼痛,不禁怀疑自己被碎片扎到了,着急地吼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扶我坐下,检查检查脚有没有被扎到。”
珍珠和翡翠一人一边小心地扶着林碧雯坐下,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脚脱掉鞋子,好在鞋底厚实并没有扎破。
林碧雯见自己没有受伤,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暗骂。
果然,碰到林碧凝准没好事,连碰到她的东西也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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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赵氏
伺候宁老太太用完早饭,赵氏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才回的听雨轩。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用过早饭,赵氏在东次间见了管家婆子们,听了她们的回话,又指派好事情,待他们都散了,叫丫鬟侍书帮自己拆了发髻,除了衣服,她头又痛了需要小睡一会儿。
赵氏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忍着痛意又问了句:“二小姐早饭用了没?”
侍书见赵氏说着就用手按起额角,便知她偏头疼的毛病犯了,一面很自觉的帮她力度适中地按揉起来,一面回答:“厨房的人说撤回来的饭菜少了大半,特别是太太吩咐的那道酱香鸭舌小姐全吃了。”
“嗯,既然她爱吃就让厨房明天再做,咱们家也不差这点钱。”赵氏嘱咐了一声,“记得给厨房再送二十两银子,让范妈妈采买用。另外送一对赤金镯子给她,提醒她管好厨房里的人。”
“太太放心,我回头就让人送去。”侍书应道。
鸭舌价格贵,林家素来勤俭,只有节日和重大日子才做上一道。偏偏林碧雯就喜欢吃鸭舌,每次赵氏只让厨房私下给她做,怕被林温良知道又该训斥女儿。这次林碧雯受了委屈,闹脾气不肯好好吃饭,赵氏就让人做了鸭舌,希望女儿能多吃点。
在侍书的按揉下,赵氏的头没那么痛了,慢慢睡过去。
侍书停下手,就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做起针黹。
又过了好一会儿,侍琴掀起帘子进来,看赵氏正睡着,就轻声问侍书:“太太怎么就在这里睡了?”
“头疼呢,除了钗环就躺在这边了。”侍书也压低声音,又问,“太太让晒的夏天的衣裳你晒好了?”
“差不离了,只是收拾衣裳没找着太太那条去岁七月做的百蝶穿花挑线裙,我明明记得是放在箱笼里的,可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所以过来问问太太知不知道。求书网Http://wWw.qiushu.cc/正巧在穿堂碰见袖儿,她说大小姐遣流音送花给太太,托我问问太太在没在忙。”
“太太这些天为二小姐的事没少操心,还是让她多睡会吧。那条裙子太太后来给了二小姐,那天你家去了所以不知道。后来你娘不是病了你又多住了几天,回来也就忘记这事了。至于那花……”
侍书话还没说完,赵氏就悠悠转醒,听到丫鬟在小声说话,撑坐起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太太醒了。”侍琴和侍书听见动静忙站起来。
侍琴道:“落梅院的流音奉大小姐的命给太太送花来了。太太可要见见?”
“这是小事,以后再有你们直接收下就是。”赵氏按了按眼角,刚要挥手说不见,又想起什么,改口说,“带她进来吧。”
“是。”
侍琴应声出去,让袖儿带了流音进来。
流音是林碧凝的二等丫鬟,嫩粉色的比甲衬得她更为娇小可人,操着一管软糯的江南嗓音:“给太太请安。大小姐见花园的花开得不错,特意挑了一些送给各位主子观赏。”
侍书从流音手中接过青花缠枝莲花瓶,赵氏见这花形似牡丹又没有牡丹的浓艳,有几分清新脱俗的味道,心中很是喜欢,便问:“这是牡丹吗?”
“是的太太,小姐说这叫白玉牡丹,和送给二小姐的丹妒红都是今年新培育出的。”
闻言赵氏嘴角上扬几分:“噢,大小姐有心了,还想着雯丫头。”
流音偷偷瞄了赵氏一眼,想了想说:“二小姐是大小姐的妹妹,大小姐当然是想着二小姐的。这不,二小姐的花还是大小姐亲自送去的。”
林碧凝还是那个林碧凝,自己前脚吩咐她去玲珑阁她后脚就去了,赵氏满意地笑起来,见说话的丫鬟不是林碧凝身边常跟着的,便亲切地问道:“你这丫头是个懂事的,叫什么名字,怎么以前没见过。”
流音见自己的话说对了,便腼腆地笑着道:“名唤流音,是大小姐身边管茶水,平日都是如雾似烟两位姐姐在大小姐跟前伺候,所以太太并不认识。”
赵氏基本没怎么去过落梅院,上次林碧凝生病时倒是待了挺长时间,但那会儿乱糟糟的,也没留意过端茶送水的小丫鬟。
“嗯,用心伺候你家主子,告诉她送的花我很喜欢。”
然后她让侍书开箱拿了一支点翠蝴蝶簪,算是对林碧凝如此听话的赏赐,又赏了流音一个八分的金锞子,流音小心收好东西回去复命了。
林碧凝送的花挺合赵氏心意,她就让侍书把花瓶摆在黄花梨大拔步床旁边的高几上。侍书捧着花瓶刚要出去,赵氏又把她叫住说摆在厅堂里,然后吩咐侍琴去叫万妈妈来。
等侍书放好花瓶回东次间伺候她梳好头穿好衣服,侍琴就带着一个衣着利索整齐的微胖中年妇人来了。
万妈妈先给赵氏请了安,然后恭敬地问:“太太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你到外院去打听打听,老爷今天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是,太太。”万妈妈应声去了。
赵氏想起早上让丫鬟晒衣服的事,就问侍琴:“让你晒的那些衣物怎么样了?”
侍琴回道:“太太放心,都已经妥善地晒好了,去岁收拾得好没有坏的。只等下午未正收回来散了热气就可以收回去了。”
赵氏不放心地嘱咐道:“仔细着人看着猫儿狗儿,那些畜生最是爱扯弄衣物的。”
侍琴笑道:“太太放心,我叫了两个婆子一眼不差地盯着,管叫一只蚊子都不敢靠近……”
没等侍琴说完,赵氏忙打断道:“怎么能叫婆子看着!婆子手粗又劲大,岂不是糟蹋了那些好衣裳。你赶紧另找两个没做过粗活手嫩的丫鬟看着。”
侍琴赶紧应下,还不忘拍赵氏的马屁:“还是太太想的周到,我这就去。”
其实她心里挺不以为意的,那两个婆子也只是赶赶猫猫狗狗,哪里就碰的着太太的衣服。太太就是爱讲究。
要说手嫩的丫鬟这满院也就自己和侍书、侍棋几个一等丫鬟,总不能要他们去看着。侍琴皱着眉头为难了好久,最后找了茶水间两个小丫鬟了事。
快摆中饭前万妈妈才回来,跟赵氏回禀:“老爷身边的小厮一个昨儿个请假回家去了,另一个跟着老爷出门了。我问了项脊轩伺候的人,说老爷今儿个出门极早,不过没有说去哪里。后来还是遇见林管家,才知道老爷请忠亲王府的门客到醉香楼吃饭去了。”
“那林管家有没有说老爷为什么请那门客?”赵氏问。
万妈妈摇摇头:“这个林管家没有说。”
“你下午早早去项脊轩等着,老爷回来了就说我有事要和老爷商量,让老爷过来一趟。”赵氏强调道,“记住一定要请老爷到听雨轩用晚饭。”
“是,我记下了。”
用过午饭,赵氏没有像往常一样小憩一会,而是指挥着院里的人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来,又是换窗纱帷帐,又是列了菜单子让厨房早早准备。
丫鬟婆子满肚子疑问,这还没到夏天怎么就折腾起这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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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病
赵氏正忙着要侍琴带领小丫头把冬天的玉色银丝绣花织锦帷幔卸下,找出水绿色雪纱挑线帷幔换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一个着丁香色襦裙的面相老实、举止沉稳的十六七岁少女撩起新换上的珠帘走了进来,有些诧异地环视了眼焕然一新的卧房,又很快将神色掩下恢复往常木木的表情。她向赵氏屈了屈膝,恭敬地喊了声“太太”。
赵氏朝她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侍琴几句才对她说:“侍棋,你跟我到东次间说话。”
侍琴朝他们瞅了一眼。每隔一段时间太太总会吩咐侍棋去外面买胭脂水粉,回来后太太就和她神神秘秘地说话,也不让人伺候。她可不相信侍棋只是去买脂粉那么简单,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边赵氏和侍棋一前一后进了东次间,赵氏让伺候的丫鬟退下,坐在炕上问道:“赵大夫确诊了没有?”语气中有一丝紧张又有几分期盼。
侍棋显然知道赵氏最在意什么,轻轻点头,简明扼要地回道:“确实有了。”
赵氏闻言果然面露喜色,平时微皱的柳叶眉舒展开,脸上隐隐透出光亮来,着急地追问:“那她身体有没有其他反应?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详细点说。”
“是,太太。”
侍棋应声后朝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
“太太放心,赵大夫说罗氏坐胎很稳,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我也看到她面色红润,如今又吃着太太赏的滋补品,倒瞧着比之前更好了。”
赵氏翘起嘴角,满意地点头:“嗯,也不枉我在她身上花了那么些精力和钱财。”又问她,“那药丸可拿回来了?”
侍棋从贴身处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张纸递给赵氏,说话间有些忸怩:“赵大夫说每次……嗯……每次行房前吃两粒药丸,不拘什么时候。(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纸上的药方是平日调养用的,最好每日煎服。”
赵氏看了一遍,仍把东西交给侍棋,正色地说:“这些你仔细收好,不可被旁人知道。要用的药材你从咱们院里拿,好在也都是之前备下的。药方每天你亲自煎了来,嗯,这些药寻常妇女病也用的,倒不怕人知道。若人问起来你只说我月事不调用些药调养调养,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侍棋将这两样又重新收好,郑重其事道:“太太放心,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事的。”
此事一直是侍棋去办,若不是非常信任赵氏也不会委以重任,拍拍她的手道:“你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晚上请了老爷过来用饭,药你先随身带着。”后面的一句语气意味深长。
侍棋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赵氏话里的意思,毕竟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家,脸顿时泛起红晕:“是,太太。”
原来赵氏以前小产过,过了两年才生下林碧雯,但之后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也没有用。就在她濒临绝望快要放弃的时候,交好的一位太太给她引荐了这位赵大夫,说他很是神通,吃过他的生子丸没有不灵验的。
赵氏到底读过几年书,害怕这些旁门左道会对自己的身体有不好的影响,或者是生下来的孩子受药物影响不健康,但又拒绝不了生个儿子的诱惑,最后终于让她寻了个好法子。
赵氏费了好些精力和钱财,找了差不多两三年,才在去岁找到一个身体状况和自己相似的妇人,许以重利让对方替自己试药。如果那药对妇人没有影响,她也能放心服用。
赵氏找到的妇人就是罗氏。那罗氏服用生子丸三个月后,确实出现了呕吐反胃等怀孕的症状。赵氏不放心又让侍棋带着赵大夫去确诊,也要她亲眼瞧瞧罗氏身体究竟如何。
从侍棋带回来的消息看,生子丸确实是有效且对身体没什么伤害的。本来按照赵氏的打算是等罗氏平安产子,确定孩子健康与否她再用药。但是林温良开祠祭祖的决定让她不得不提前服用。
林长儒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更受林温良重视,现今又是唯一儿子,难保哪天他一个高兴就把林家交给了林长儒。毕竟林温良一直都旧情难忘。但如果她生下一个儿子,那林家就不是只有一个继承人了,以老太太对林长儒生母的恨意,她再从旁游说一番,老太太肯定会同意把林家交到自己生的孩子手里。而林温良从来孝顺,心中在不愿也只能答应。
那对双生兄妹一直是赵氏的心病。
作为女儿,林碧凝她可以早早挑个人让她嫁得远远的。但林长儒却是个大麻烦,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但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她绝对不会让林家落到林长儒――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手里,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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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从玲珑阁回来,用过了午饭,小睡了一会儿,觉醒后用了碗红枣银耳羹,才把派去送花的丫鬟叫来一个一个地问明情况。
林温良和林长儒都不在家暂且不提,宁老太太那边如雾见的是翠月,也没多问什么,谢了一番又赏了她一个银锞子就让回来了。
看来这场戏是赵氏在唱主角。
林碧凝让流音坐在小杌子上回话,流音将自己和赵氏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她,并把赵氏赏的那支点翠蝴蝶簪交给她。
林碧凝把玩着簪子,蝴蝶展翅欲飞格外灵气,触角还用金丝缠了两颗珍珠,颤颤巍巍的,做工当真精致,看来赵氏对她的听话很满意。
流音偷瞄了她几眼,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小心地又开口道:“奴婢刚刚去厨房给小姐拿红枣银耳羹时,碰见了太太身边的侍书姐姐,她正在跟范妈妈说着话。听厨房里的人说,是太太列了好些菜让早早准备妥当。我打眼瞧了一瞧,大半都是老爷爱吃的。我也不知道说的这些对小姐有没有用,但总觉得应该告诉小姐。”
如此费心准备,看来赵氏是决定晚上为林碧雯求情了,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流音让林碧凝有些惊讶。
一直以来她最信任就是如雾似烟,下面的其他丫鬟倒没怎么注意。记忆中流音都是嗓音软糯像个可爱的小娃娃般,其他便没什么出众的。没想到她记忆不差,聪明细心会说话,是个可用的。
前世没有送花这一出,倒是错过了她。
林碧凝嘴边的笑意更深了,赞许道:“你做的对,以后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如雾是个热心的,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跟她说。”
然后又吩咐如雾拿了一对赤金丁香耳环给流音。
流音道过谢,心里不由高兴起来,小姐这话应该是要重用自己的意思。
待流音出去后,林碧凝对如雾说:“你去查查流音的家世,如果是个清白可靠的,我想让你带带她,以后也有个人能给你打打下手。”
如雾连忙应下,也没想着以后流音是不是会分掉林碧凝的宠爱,对她来说小姐能多一个得用之人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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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晚饭
林温良和温善从相谈十分投机,直到夕阳西下才回的林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温善从就是那个忠亲王府的门客,他名叫温德,因与之甚是相熟林温良就直呼他的表字。说起俩人的相识还是因香结的缘。
温德喜香,尤爱林家的香。
去岁冬至,林家新推出一种雪梅香,香味清幽冷寂,颇有梅花凌寒独自开的神韵。读书之人多清高,大都喜竹爱梅,温德更是其中的翘楚。自从在一位朋友那闻得此香他便念念不忘,但因雪梅香自开卖初始就甚受读书人喜爱,一直供不应求,跑了好些趟也没有买到。
一天又去林家香铺问了还是没有,温德不免叹气连连,好不遗憾。正巧那日林温良在店里查账,见此人身着细布长衫,书香气十足,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风流,好感顿生便存了结交之心,邀他去茶馆品茶。温德向来随性,又爱结交朋友,连姓名也没问就应邀去了。
俩人就茶馆里的茶谈到平日喜欢的书籍上,虽不知对方姓名却相谈甚欢。半天后林温良才想起问他方才在香铺中为何叹气。温德就说自己很喜欢林家新出的雪梅香,无奈总是买不着。林温良听罢哈哈大笑,说这有何难,明日就能送他一盒。
温德是个聪明人,见林温良说此话极为自信,又想到自己是在林家香铺中认识的,便猜出几分,一问果然是林温良,顿时大喜过望。林温良第二日守信地送去了香品,温德要给钱他没收,说权当是送朋友。温德见他是个可交之人,之后俩人就常来常往起来。
上次林碧凝生病,温德知道后用忠亲王给他的名帖请来太医,治好了林碧凝,林温良一直很感谢。今日他带了自己特意制作的几种新香感谢温德。俩人兴趣相近,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直到太阳下山才各自散了。
林温良回到项脊轩,看到赵氏身边的万妈妈在门口等着,不免问道:“你不在太太身边,怎么在这里?”
万妈妈行了礼回道:“太太说有事找老爷,老爷一直没回来便在这里等着。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林温良下午喝了不少酒,虽没醉头却发晕,扶着额说:“可说是什么事?”
万妈妈摇头:“这倒没说,想是要紧的。”
林温良饮了酒本想休息了,但想到赵氏素来知道分寸,可能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吩咐道:“回去告诉太太一声,我换过衣服就过去。”
万妈妈应了一声就回去复命了。
林温良自来上都后贴身服侍的一直是小厮,他让陈博伺候自己沐浴后,换了件家常的玄色细布直裰,也没叫人跟着独自一人去了听雨轩。
赵氏早早在穿堂等着,远远瞧见林温良走来,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人,连忙带着一群人迎了上去,携了他的手,斜了一眼嗔道:“老爷越发像个孩子,饮了酒也不叫人跟着。天这般黑,万一看不清路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林温良笑着拍拍她的手:“不用担心,这点酒不算什么,我心里有数的。”
说一遍是关心,说多了就是啰嗦,赵氏深知男人都讨厌女人啰嗦,于是抿着嘴笑道:“是是是,老爷酒量最好了。”
说话间赵氏拉着林温良来到厅堂,只见正中间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菜肴,有酥松酸甜的松鼠鳜鱼、色泽诱人的红烧狮子头、爽脆可口的双腊莴笋、爽口开胃的大煮干丝、咸鲜美味的腌笃鲜,全都是他爱吃的。
林温良喝了一下午的酒还真有点肚子饿了,坐下来准备用饭,赵氏笑着开口:“老爷别忙着吃饭,先喝碗热热的醒酒汤暖暖胃,”抬手让侍书把汤端上来,眨眨眼略显俏皮地说,“好久没有下厨,也不知道手艺生疏没,老爷可不许嫌弃哦。”
从万妈妈那得知林温良饮了酒,赵氏马上就备下了醒酒汤。
自成亲后赵氏一直都是温雅贤良的,有多久没有见到她如此俏皮活泼的样子,林温良一时感慨不已。
凭心说,赵氏一直讲林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替他孝顺母亲,帮他养子教女,纵然有些事做得不对,但到底是他亏欠了赵氏良多。
这般想着林温良心底愧疚,声音便温柔许多:“你的手艺一向不差。”
须臾一碗汤便见底了,赵氏案板上的功夫也真的是不错,林温良赞道:“如月的手艺越发精进了,可比得山石斋的大厨了。”如月是赵氏的闺名。
山石斋的大厨是御膳房退下的,她那点厨艺怎么敢跟人家比,赵氏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点,知道这只是林温良的玩笑话,心里却也泛起丝丝甜意。
赵氏抿嘴略显娇羞地笑道:“老爷莫打趣我了,这话传出去可要被人笑死了。”
林温良笑笑没接话,开始用饭。林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赵氏也陪着安静地吃饭,时不时地给林温良夹菜,林温良把她夹的菜都吃掉,也给赵氏夹了块鱼肉。俩人好些日子没有这么安宁地一起吃饭,心里都有些欢喜。
饭后,丫鬟端了茶给林温良漱口,他转头吐水时看到墙角的高几上摆着一个青花缠枝莲花瓶,瓶中几支碗大的牡丹,开得极其灿烂,不由赞道:“没想到新种的白玉牡丹开得如此好,你这花瓶也选的素雅,和这花显得相得益彰。”
闻言赵氏笑道:“这花可不是我选的,老爷猜猜看?”
林温良仔细地看了几眼,越看越眼熟,想了一会儿方不确定地道:“我记得青花缠枝的花瓶凝丫头也有。”
赵氏接道:“可不就是凝丫头送的,也不知她这手怎么长的,如此灵巧,这花我看了喜欢得紧。老爷自己书房里也有,可不许和我抢。”
林温良一向喜爱林碧凝,赵氏的夸赞让他与有荣焉般笑起来,听到最后一句不解地问:“我书房也有?”
“老爷不知道?听丫鬟说凝丫头给每个人都送了花,雯丫头那边还是她自己亲自去送的。姐妹感情还是一样好。可见先前的事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当不得什么。”赵氏宛若不经意般提到林碧雯,然后小心地不错眼地看着林温良。
林温良想着自己回到项脊轩只洗了个澡便来听雨轩了,应该是下人来不及告诉他。
林温良此刻心情很好,听到林碧雯也没动气,心平气和地道:“如月,你可怪我太狠心了。”
“我怎么会怪老爷!都是我不好,没有教好雯丫头,她才会做事没有轻重。”赵氏轻轻摇摇头,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梨花带雨般娇弱惹人,“只是孩子毕竟是母亲身上掉的肉,一想到她吃不好睡不好,我这心里就如刀割般难受。”
林温良叹了口气,走过去擦掉赵氏脸上的泪珠,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见状,侍书忙低下头领着众丫鬟快步走了出去。
林温良一面拍着赵氏的背,一面问:“怎么,雯丫头没有好好吃饭吗?”
赵氏从他怀里抬起头,不好意思般擦了擦他胸前洇湿的衣服,然后语气担心地说:“听厨房说送去的饭菜只动了几口,说是雯丫头没胃口用饭,想来是在反省懊悔。”
见林温良面色如常,她小心翼翼地接着开口:“老爷本意也是让雯丫头知错能改,现在她也反省过了,老爷禁足的目的也达到了。况且雯丫头毕竟年纪还小,老爷以后慢慢教她也就是了。”
小孩子胡闹也是有的,林碧雯毕竟是林温良的女儿,说她娇蛮任性他相信,但要说真有什么坏心肠,那他是不信的。
听到林碧雯茶饭不思,林温良的心软了,担心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行!明天我去看看她。”
虽然林温良没有明说,但赵氏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
一件事顺利办成她心头轻松一些,也没忘记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赵氏一只手柔柔地拉了林温良右手的小手指,一只手抚了抚鬓发,杏眼上挑,湿润润地眼睛仿佛天上的星子,含羞带怯地望着他,轻声道:“天黑路难行,老爷今天就住下吧。”
终是感觉心中有愧于赵氏,林温良不忍心拒绝,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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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通风
即便昨天喝了酒又睡得迟,但林温良是个极重规矩又守时的人,寅末还没到卯时就起身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撩开水绿色雪纱挑线帷幔,林温良的手顿了顿,他依稀记得那个失控的晚上看到的也是这个颜色,若是没有那个晚上,他和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每每想到此林温良心中疼痛不已,可他能怪谁又能恨谁!
说到底这结果是他一手造成的,赵氏也是个无辜人,身为一个男人他做不到把一切责任都推到赵氏身上。
“老爷?”赵氏见林温良坐起来却不下床,像根木头杵在床边,轻声唤道。
“嗯?”林温良回过神,将一切思绪掩下,对着赵氏担忧的目光,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就是一下子起得急有点头晕,坐坐就好。”
赵氏以为林温良是酒后头疼,忙拉过来让他重新躺下,自己跪坐在一边,一面伸手帮他在头部两侧轻柔地按起来,一面嗔道:“我每次头疼起来都恨不得不要这脑袋,偏老爷却不爱惜自己。老爷虽是海量,往后饮酒也该适量。”
“我会注意的。”林温良不好辩解也不欲多说,转而说起赵氏头痛的毛病,“你的头疼还不见好吗?要不要换个大夫看看?实在不行就请胡御医来。”
胡御医就是治好林碧凝的那个御医,他们家只是商户如何请的了御医,只怕又是好大一份人情。赵氏摇摇头:“不过是老毛病,哪里就用得着请御医。吃些常用的药也是管用的。”
她这么说林温良也没再坚持,毕竟刚刚麻烦过温德,再劳烦对方实在不好。
赵氏的手轻重有度,林温良打了个哈欠就让她停手,怕是再按下去他又要睡过去了。
侍书伺候林温良去净房洗漱更衣,赵氏让侍棋帮她梳头发,低声吩咐道:“你马上把老爷要去看二小姐的事写成纸条送到厨房,让林妈妈亲自送去琳珑阁,这件事务必要快。80电子书wWw.80txt.com我本来以为林碧凝会过两天再去琳珑阁,没想到她当天就去了。好在之前和雯丫头通过气,只要她一切照办,应该不会出岔子。”
余光瞥到林温良出来,赵氏提高声音:“让厨房送小米粥来,再配些莴笋丝,老爷爱吃。”待侍棋应声要走时,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记住,动作要快。”
林温良笑道:“不用如此着急,去长荣堂请安还早呢。”
赵氏斜了一眼,嗔道:“我这还不是怕饿着老爷。”
林温良便笑笑没再说话。
这边侍棋回自己的房间提笔写好纸条,折成小条捏在手里,然后没带小丫头独自快步走去厨房。
侍棋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里有几亩良田还算宽裕,父慈母爱,也曾叫她读过几本书识的几个字。怎奈好景不长,有个做官的看中了她家的地想强抢了去,他父亲反抗中被人打死,最后那家只陪了几个钱了事。母亲自父亲死后郁郁寡欢,整日缠绵病榻,陪的那些银子都用来请医看病了。母亲死后,侍棋无以为生,自愿卖身到林家当丫鬟。
赵氏起初对她另眼相待也是因为她能写几个字,比其他丫鬟强。
厨房管事范妈妈见是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侍棋亲自来拿饭,忙迎了上去,殷勤道:“今儿个姑娘怎么亲自来了?打发个丫头过来也是一样的。”
“妈妈小心脚下。”侍棋状似关心地扶了下林妈妈,悄悄将字条塞到她手里,“二小姐不是没有胃口,太太不放心,嘱咐你等下送饭给小姐帮着劝劝。妈妈可明白太太的意思?”
林妈妈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好,郑重地点头:“明白明白,姑娘放心,我这就去,保证完成太太所托。”
“有劳妈妈了。”
范妈妈等侍棋走后,叫一个小丫头拿着膳盒就往玲珑阁赶去。
天空黑漆漆的还未大亮,冯妈妈打了个哈欠,昨天二小姐又吵吵闹闹弄到三更才歇下,半眯着眼睛看到范妈妈带着个小丫头正往这边来,她搓了搓眼睛,不禁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一直都是小丫头送饭的,今天怎么是范妈妈亲自来,况且现在才初卯两刻,往常都是辰时左右才送。
冯妈妈性子直爽,心里疑问就直接问道:“范妈妈怎么亲自过来了?”
范妈妈摸了摸头上的银簪,略显尴尬地笑道:“二小姐不是总吃不下饭,我煮了些好克化的来劝劝小姐。冯妈妈劳你叫下翡翠。”
冯妈妈对这解释心中依旧怀有疑问,但见范妈妈不想多说便没接着问,直接派了个小丫头叫翡翠出来。
范妈妈从小丫头那拿过膳盒,递膳盒的同时把那张纸条也一起塞给了翡翠,又交代几句要好生劝二小姐吃饭的话就走了。
翡翠做此事已有些经验,若无其事地接过膳盒和纸条,笑着送走范妈妈,又和冯妈妈道了声谢。
待院门关上后,她把膳盒随手交给小丫头,疾步回到林碧雯屋里,撩开百花戏蝶帷帐,蹲在床边脚踏上,焦急地在她耳边连声喊:“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
林碧雯昨夜睡得晚,正做着美梦被吵醒,眼珠子转了几圈,迷迷糊糊,一把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住,不耐烦道:“别吵我!”
翡翠不敢去掀林碧雯的被子,只能干着急:“小姐,太太差范妈妈送来纸条,怕是有重要的事。”
林碧雯终于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天还未大亮,根本没到自己起床的时辰,生气道:“这大早上能有什么事?什么纸条不纸条的,你看下不就好了。”说完又啪的一声把头摔回被窝里,闭上眼睛准备睡回笼觉。
见状翡翠无法只能打开纸条,好在平时她跟着林碧雯认得几个字。运气不错,上面的字她都认识。
老爷等下去琳珑阁,切记做好准备。
将纸条上的话认了两遍,翡翠“啊”的叫了一声,忙晃着林碧雯,惊慌失措地喊着:“小姐大事不好了!太太说老爷等下就过来。这可怎么办?”
林碧雯听到老爷这两个字,噌的一下弹坐起来,忙不迭地问道:“老爷要过来!不是说过两天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
翡翠把纸条给林碧雯看,林碧雯看完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的书还没抄好,太太让写的忏悔文也没有写……对了,太太还说要准备什么东西来着?”
原来前几天赵氏就写了封信,夹在膳盒里带给林碧雯,告诉她等过些天会说动林温良来看她,只要她表现出诚意反省的样子,林温良一心软肯定能放她出去。赵氏怕林碧雯不知道如何做戏,信中还列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要做的准备,叮嘱她千万把握好机会。
林碧雯以为赵氏说的过些天怎么也得是五六天后,想着反正还有时间就没怎么放心上。谁知道第三天林温良就过来了。
林碧雯唯一怕的就是林温良,此刻吓得六神无主,还是翡翠冷静下来,提议道:“小姐不要慌了阵脚,老爷还要给老太太请安,我们还有时间。小姐先起来洗漱更衣,我把太太之前给的信找出来准备准备,想必也是来得及的。”
林碧雯一听有道理,忙点头道:“你说的对,你快去找信。”又朝外间喊,“珍珠!珍珠!快伺候我起来!”
于是,玲珑阁里忙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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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落空
林温良和赵氏一起去长荣堂请安,过后赵氏因为要侍奉宁老太太用早点,没有陪林温良同去玲珑阁,想着自己之前在信中事无巨细地嘱咐清楚,侍棋也回禀说已经提前告知过老爷要去的消息,想来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便安下心来。(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林碧凝去请安正碰上出院门的林温良,上前几步,盈盈行礼笑着唤道:“爹爹。”
林温良扶起林碧凝,慈爱地问道:“可用过早饭?”又见她衣裳单薄,不免轻声责道,“早起风寒露重怎么也不多添件衣裳,着了凉可了不得。”
林碧凝露出右边深深的梨涡,甜甜道:“喝了粥才出的门。爹爹不用忧心,里面还穿了件厚实的,您看我的手暖和着呢。爹爹可曾用过饭?”
林温良握了下女儿的手,果然暖呼呼的便没过多说教,只道:“用过了,你母亲也在里面,快进去吧。”
林碧凝乖巧点头:“是,爹爹慢走。”
等林温良走远了,林碧凝移步进的长荣堂来,如雾回头看了眼,凑上前在她身边耳语道:“看方向老爷是去玲珑阁。”
林碧凝点头以示知道,如雾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没再开口。
对赵氏能说动林温良林碧凝早已预见,并不惊讶。
不过她有预感,不用她多加干涉,林碧雯自己也能把一盘好棋变成死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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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温良前脚刚踏进玲珑阁的大门,就有小丫头机灵地朝里大喊一声“老爷来了”,声音之尖锐吓了他一跳,眉头微皱。
好不懂事的丫头,哪家是如此通传的。
只听得房间里一阵噼里啪啦,须臾,林碧雯提着裙角慌慌张张地跑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疾步,慢慢走至林温良跟前,屈膝行礼,诺诺道:“给爹爹请安。(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嗯。”如此毛毛躁躁,林温良两道长眉深深锁到一块,又想着小女儿本就怕自己,他舒缓了面部表情,尽量温柔道,“到屋里说话吧。”
翡翠几步上前领着林温良到东次间,林碧雯落后一步,小小声问珍珠:“都准备好了没?”
珍珠点头:“只要不仔细看,就不会被发现的。”
闻言林碧雯并没有轻松多少,悬着一颗心挪着脚步移到东次间。
林温良茶都喝了一口,才看到林碧雯进来,忍不住怒道:“小小年纪,这几步也走不动,难不成还要轿子抬。”
想到赵氏说不要顶撞要示弱,林碧雯便学母亲的样子耸了耸肩,抽抽搭搭地啼哭起来:“爹爹息怒,我不是故意走这么慢的。这几天吃不下饭又睡不好,实在是没有力气走路。”
林温良见林碧雯眼下有青影,整个人较之之前是有些消瘦,便信了赵氏所言,林碧雯因为反省后悔故吃不下睡不好。
原来是他误会了,林温良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舒缓面部表情,站起来走过去,拉着林碧雯坐到炕另一边,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是爹爹错怪你了。别哭了,都快变成小花猫了。”
林碧雯本来只是假哭,现在见林温良如此温柔安慰自己,果然母亲说的示弱很管用,管用当然要多用。
于是林碧雯放肆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林温良越劝她哭得越凶。
赵氏哭泣是妩媚动人的,林碧凝哭泣是娇弱无声的,林碧雯哭泣……
林温良脑中浮现儿时遇见的乡下妇人无赖撒泼的样子,眼泪鼻涕横流,丑态万千。
再看林碧雯,脸上的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林温良的眉头又皱起来,喝了一声:“不要再哭了。”
沉浸在痛哭的氛围里,林碧雯置若罔闻。还是翡翠会察言观色,拿出帕子上前,暗中掐了林碧雯一把,她才从沉醉中醒来。她打眼看林温良脸上又是生气的表情,不明白哪里出错了,但也不敢再哭,由着翡翠帮她擦脸,又整了整头发。
翡翠弄好后又退回一边站好,林温良满意点点头,这玲珑阁里总算还有个懂事的丫鬟,开口道:“你能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那很好。不过反思归反思,饭还是要吃的。听你母亲说,你的女戒已经抄了大半,那很不错,拿来我看看。”
“是,爹爹。”林碧雯让翡翠把准备好的叠的整整齐齐的那小摞纸放在炕桌上。
林温良拿起来最上面的几张翻阅起来,点头道:“你的字还要在练练,虽说女孩儿家不用考科举,但以后写个礼单名册也是有的。你姐姐的字就写得很好,你要多向她学习学习。”
林碧雯心中不屑,面上不敢显露半分,僵笑着答应:“是。”
阳光透过花结窗棂投到林温良的手上,他抬头看了看外面,见时间不早没有再检查下面的打算。
惩罚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使人改过,既然林碧雯已经反省了,林温良打算解了她的禁足。他放下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年纪也不小了,下次不可再如此任性莽撞,知道吗?”
这意思就是自己可以出门了?
林碧雯雀跃万分,总待在屋里抄书真是闷死她了,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般,急忙答道:“知道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林温良摇头无奈一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见林温良起身要走,林碧雯忙起身道:“爹爹我送你。”
而变故就在这一瞬发生。
林碧雯高兴过头站起来太快动作幅度太大,手臂碰到炕桌,清早丫鬟们慌乱中也没摆放稳妥,桌子这么一撞就摔下炕去,那一叠的纸如同冬日的大雪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林碧雯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对丫鬟慌忙喊着:“还不过来帮忙收拾。”又朝林温良腆着脸道,“爹爹有事快走吧,这里有丫鬟们收拾就行了。”说着就要拉着他往外走。
林温良素来稳重,拂掉她的手,教训道:“女孩儿家别老毛毛躁躁,多大的事也这么慌慌张张。”说着就要弯腰帮忙一起捡。
林碧雯眼尖发现林温良脚边的那张是特殊的,忙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急道:“爹爹是大老爷,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嗯……啊……对了,爹爹还没吃饭吧,我陪爹爹去用点。”
见林碧雯说话颠三倒四,林温良心生怀疑,再次拂掉她的手,莫非是抄的这些有蹊跷,捡起那张纸细看了起来。
纸上哪里有什么女戒,不过是无数个墨点罢了。
原来林碧雯的女戒只抄了十来遍,其余皆是早上众丫鬟胡乱涂鸦而成,滥竽充数以期能蒙混过关。
林温良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狠狠丢掉一边,捡起另外一张,还是墨点,再捡一张,依旧是墨点。
丫鬟们见事情败露,忙将手中的纸往身后藏。
林温良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进玲珑阁起压下的怒火如烈火烹油般烧将起来,把手中的纸全数掷向林碧雯,大怒道:“你真是好的很啊!这就是你的反省!没抄完三百遍不许踏出玲珑阁半步。”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琳珑阁。
林碧雯吓傻了,直到林温良走后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次是真正的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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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烦恼
林温良满脸怒气从玲珑阁出去的消息,不到一刻钟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赵氏搞不懂明明清清楚楚告诉林碧雯要如何做,她怎么还能惹林温良生气,要知道林温良并不是个爱动怒的人。
得知此结果,林碧凝不是很惊讶,林碧雯闯祸的本事向来不小,好在有个赵氏一直跟在后面帮她收拾。
不过能清净地过段日子也是很好的。
蓝蓝的晴空悠悠飘着几朵软绵绵的白云,小风晃晃荡荡吹过,不凉不热很是宜人。
似烟心情雀跃,提议道:“小姐,外面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逛逛吧。”
林碧凝给林温良做的鞋子才只绣了四分之一,便不是很想去。
如雾怕林碧凝整日刺绣熬坏眼睛,也帮腔劝道:“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工出细活。老爷的生辰还有段时间,小姐不必太过着急,伤了眼睛可不好。”
揉揉酸涩的双眼,又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林碧凝觉得丫鬟们说的也有道理,便笑道:“好吧,就依你们。现在正是花开时节,不如我们去采些桃花做香吧。”
似烟第一个拍手同意:“好啊好啊,小姐去岁做的桃花香连老爷都说不错呢。”
于是林碧凝带着似烟如雾,拿上花篮子,一路说说笑笑来到花园。
较之前些天花儿们又娇艳了几分,林碧凝鼻端萦绕着芬芳花香,心情舒畅,想起以前似烟摘花总是连花骨朵也不放过,便笑着打趣道:“似烟,你可仔细些,别残害那些没开花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似烟轻哼一声:“放心,我会睁大眼睛瞧仔细的,要是今儿个还摘到花骨朵,我就……”
如雾瞥了她一眼,接道:“你就怎样?”
那眼神带着不屑,似烟急道:“我就……我就把它们全都吃掉。”
林碧凝秀眉轻佻,掩唇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赖账。”
“哼,一个个都是坏人。我要去另一边摘,肯定比你们的大比你们的好看。”似烟跺了跺脚,径自往旁边去了。
如雾见附近没外人,靠近林碧凝轻声说:“小姐昨天让我打听流音的事,我打听到了。”
“嗯?怎么说。”
“流音是上都边上一个农户的女儿,排行老四,底下还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
因为林家只有三个孩子,林碧凝不免惊讶道:“这么多孩子!”
如雾摇摇头,叹息道:“流音的爹想要儿子传宗接代,可流音娘一怀孕生的就是女儿。她爹不死心一定要个儿子,就让她一直生,直到第九胎终于生下个儿子。富贾人家多子才能多福,贫穷人家如何养得起那么些个孩子。流音爹也是个狠心的,就把前头五个大点的女儿全卖了。”
林碧凝将摘下的花轻轻放进篮里,幽幽叹道:“也是个可怜的。”
“谁说不是,因为流音从小吃不好长得瘦弱,好些人家都不愿要她,还是老爷见之不忍才让人牙子留下的。”
“那流音进府后有没有在别的院待过?”
“太太本来不想要流音的,是老爷碰巧经过让太太买下的,后来太太把流音分到了落梅院。之后流音一直在落梅院没有去过别的院。好些年前的事了,别说太太,估计流音自己都不记得,我也是找府中的老人才知道这事。”
林碧凝沉思了一会儿,嘱咐道:“这么说来流音应该是个可靠的,你回去先让她跟在你身边,也不用派重要的事,再观察观察人品如何,有机会可以试她一试。”
如雾应道:“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林碧凝和如雾谈完流音的事就开始专心摘起花来,直到快要到正午,才喊上忙得不亦乐乎似烟打道回府。
回到落梅院,林碧凝吃好了午饭,让他们把桃花都倒在一个大的竹编簸箕上,似烟扭扭捏捏不肯让人动她的花篮子,如雾调侃道:“哟,没想到我们似烟小姐还是个说话不算话的。”
闻言似烟赌气地递过篮子:“拿去吧拿去吧,不就是吃几朵花嘛!我才不会赖账。”她也不知道明明自己摘的时候很小心了,为什么刚刚检查的时候还有那么多花骨朵。
林碧凝嗔怪地看了如雾一眼,示意她不可太过欺负似烟,解围道:“好了好了,如雾不过同你玩笑,偏你还当真。”
似烟却犯了执拗:“小姐你不用劝我,这花我是一定要吃的,免得有人日后又拿话奚落我。”
如雾见她真有些生气,只得伏小做低道:“好似烟,是我不对。要不这样,我拿着花做了桃花糕算给你赔罪,你吃了桃花糕也是履行之前的赌约。你看可好?”
似烟这才露出笑脸:“这还差不多,要多放点蜜。”
“行行行,放十斤蜜都随你。”
林碧凝笑骂道:“真是个会顺杆上爬的。”
正说笑着,外面跑来一个小丫头说林长儒来了。
林碧凝让如雾请他进来,心里暗暗奇怪,林长儒中午是在学堂里吃饭的,怎么今儿个回家了?
林长儒进来看见桌上放着装满桃花的簸箕,笑着道:“摘了这么些桃花,是要做酒吗?”
似烟笑着接道:“少爷这回猜错了,这是准备做香的。”
林长儒想起林碧凝之前也做过桃花香,林温良还表扬了一番,说她有些天赋,惋惜她是个女孩家只能在闺房中玩玩,不能学习正统的制香手艺,因为林家有祖训传男不传女。
联想到自己的烦心事,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怔怔地说:“妹妹,你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
林碧凝本想调侃几句,但见林长儒脸色不是很好,便关切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林长儒喃喃道:“父亲告诉我四月初一要开祠祭祖,正式收我做徒弟,教我正统的林家制香手艺。”
“真的!那妹妹在这里先恭喜哥哥了。”果然和前世一样,选的四月初一,林碧凝就要让如雾去拿之前准备好的礼物,却见林长儒还是闷闷不乐,不解道,“这是好事,哥哥你为何看上并不开心。”
“妹妹,我不喜欢背《香典》、《香谱》,不想学什么制香,以后也不想当林家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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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劝兄
林碧凝听到林长儒连不想当林家的家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惊得一愣,很快回神过来,严肃吩咐道:“你们先退下,记住不许任何人靠近。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似烟如雾连忙低头退道屋外,正巧流音送茶过来,疑惑道:“姐姐们怎么不在里面服侍,不是说少爷来了吗?”
如雾拉住流音,不让她进去,笑着说:“茶给我吧,小姐和少爷有事要谈。”
“那麻烦如雾姐姐等下帮我把茶送进去吧,炉上还烧着水我得回去看着。”流音很有眼色的没有多问。
如雾见流音如此机灵,心中有几分喜欢,笑着点头答应。
屋里林碧凝等丫鬟们出去后立直腰身,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哥哥,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放心,我没喝酒也没发疯。”深埋心底的话说出口,林长儒轻松不少,想着反正对面坐着的是自己亲生妹妹,索信全盘托出,“那些《香典》、《香谱》那么无聊枯燥,要不是每次你都是帮我讲解,爹爹的考试我真的应付不过去。而且一个男人用什么香,娘们兮兮的,一点也不爷们,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比起《香典》,我更爱看江湖杂记之类的书,可能在别人眼中这些是旁门左道,可是我却很羡慕书中描写的生活,来去自如,潇潇洒洒,自由自在。”
林碧凝看着林长儒双眸发出明亮的光亮,神采奕奕,一脸神往,暗自陷入沉思。前世哥哥在正式学香的第二年失踪,是否便是离府追寻他梦寐以求的江湖生活去了?硬逼人去做不喜欢的事情是很痛苦,就像她从来不吃哥哥喜欢的茼蒿,闻着那个味就要恶心反胃。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可是如果哥哥离开林家,事情岂不是又要往前世的方向发展?她嫁给赵一诚!赵一诚取得父亲的信任!赵一诚欺骗她!赵一诚陷害林家!她……难产而死!
不!
这一世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不管怎样,哥哥绝对不能离开林家!
“妹妹,你怎么了?”林长儒说完话好一会儿也没见林碧凝开口,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着急地问道。
“我……我没事。”林碧凝回过神,努力调节好情绪,尽量使语气自然,“哥哥,从你刚才说的话中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因为学香枯燥乏味,进而不喜欢它,还想着不要学,对不对?”
林长儒用手挠挠脑袋,话是这般说没错,但为什么他总觉得怪怪的,愣神一会儿还是觉得没错,呆呆点头:“应该是吧。”
林碧凝脸上扬起蛊惑般的微笑,接着说:“可是哥哥,你觉得无聊是因为你之前学习的是书籍上的知识,都是些理论,所以乏味。但跟爹爹正式学香后,学习的是制香的手艺。你想我们把两种气味截然不同的香材和合成一种香,会得到全新的味道,这不是很奇妙很有意思的事吗?”
林长儒想了想,继续点头:“好像是诶。”
“本来就是很奇妙啊!”林碧凝狠狠点头,以增加可信度,“你说用香就不爷们这说法我不同意,爹爹去岁新制的雪梅香味道清冽,你也闻过的,没有半点脂粉味,你说是也不是?”
父亲新制的雪梅香他也有一盒,只用过一次就让他束之高楼了,回忆起闻到的味道,他没闻出什么梅花的清冽,只是觉没什么味道,那脂粉味确实也没有。
林长儒只好再点头:“是没有。”
林碧凝自信一笑:“还有你说用香是附庸风雅,却只是你的误解。且不说祖父研制的梦眠香有助人入眠、消除梦魇的功效,神医华佗还曾用丁香、百部等制成香囊预防肺痨,佛家的《楞严经》还记载有闻沉水香悟道的特殊参修法门……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哥哥你还能说焚香是附庸风雅呢?诗人黄庭坚在《香之十德》里称赞道‘感格鬼神,清净身心,能拂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碍’,我以为说得十分中肯。”
“小小一盒香,看不出来还有这么多用处啊!”林长儒摸摸脑袋,颇为不好意思,“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念那些正经书。”
林碧凝眼睛眨啊眨,大大的杏眼里满是促狭,调笑道:“知道知道,那四书五经什么的正经书搁我们林大少爷手中,只能用来当厕纸而已。”
“那不是年幼无知说的玩笑话嘛,你还记他作甚。”林长儒尴尬地用手抠抠脑门。
“好好好,不说笑了。”林碧凝收敛笑意,郑重地说,“哥哥,我们林家九代单传,如今只有你一根独苗。你是林家的子孙,受林家的教养,理应承担起林家的责任,将老祖宗的制香手艺传承下去。父亲那般器重哥哥,对哥哥寄予厚望,你难道忍心让父亲失望让父亲伤心吗?”
“妹妹你说的对,是我自私了,爹爹对我那么好,我不应该让他失望伤心的。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跟着父亲学。”仔细寻思林碧凝的一番话,林长儒觉得自己之前太自私了,亏他还是做哥哥的,却不如妹妹懂事。
“哥哥只是一时糊涂。”林碧凝怕林长儒以后还会有此念头,叮嘱道,“哥哥以后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和我说,特别是像今儿个这样的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
“放心,你是我妹妹,我什么事情瞒过你。”说完,林长儒看着林碧凝又加了句,“那你有事也得告诉我,不然我多吃亏。”
林碧凝低头抚了抚衣袖,避开他的眼睛,心想自己重新活过的事肯定不能告诉林长儒,有些心虚道:“我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哥哥的。”
林长儒经妹妹开解后神清气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想起他是偷偷跑出学堂的,忙道:“糟糕!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得赶紧回去。记住别和父亲说我逃学的事啊。”
林碧凝无奈道:“我说呢今儿个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快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林长儒对着她作揖笑嘻嘻道:“多谢妹妹,我走了。”然后一阵风地跑了。
如雾和似烟一直守在门外,见林长儒飞快地跑出来,心中纳闷,进屋里后不解地问:“小姐,少爷这是怎么了?”
林碧凝摇摇头,不打算多说什么,只道:“刚刚少爷说的话你们就当没听过,不过一时的胡话。另外少爷是逃学出来的,记住让丫鬟们不要声张,就当他没来过。”
似烟聪明了一回:“小姐放心,中午小姐一直在睡午觉,谁都没有来过。”
想起之前要送的礼物还没给,林碧凝对如雾说:“你等下走一趟临江轩,把之前找出来的湘妃竹QH波纹扇送去,算是祝贺少爷成为老爷徒弟的贺礼。然后再让青妙、青音他们平时多多留心,要是少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告诉我。”
虽然此时她是打消了林长儒不想学香的念头,但她心里始终不安,只能嘱咐林长儒身边的丫鬟多注意了。
希望一切只是她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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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准备
“哥哥!哥哥!”
如雾在外间听到林碧凝惊慌地叫喊,赶紧进去掀开帷幔一看,发现她满头大汗,知道是梦魇了,连忙在她耳边着急喊道:“小姐醒醒!小姐醒醒!”
林碧凝浓长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浑身汗涔涔,头昏沉沉难受的紧,想用手使劲按按,却发现虚脱般全身无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如雾转身去净房拿来帕子,轻柔地擦拭她额上的汗珠,担忧道:“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又是喊又是叫的,是不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
闻言林碧凝的身体一僵,做了什么梦脑袋昏沉记不清了,可别是喊了什么不该喊的,她状似随意般道:“那我都喊了什么?做的什么梦记不清了。”
如雾让丫鬟端了盆温水,正好把帕子投进去没有注意到林碧凝的异样,回道:“只听得小姐你哥哥哥哥的喊,莫不是梦见了少爷出了什么事?”
“可能吧,昨天他的话着实吓着我了,我都不知道他会有那样的念头。”林碧凝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喊赵一诚什么的。可能是昨天和林长儒的谈话引起心绪不宁,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防万一晚上还是点上梦眠香为妙。
如雾安慰道:“小姐也别过于忧心,不都说梦是反的嘛。况且少爷也只是一时糊涂,小姐不也说服少爷了吗?”
话虽如此,可林碧凝的心就是不安宁,她应该做两手准备,林长儒这边要注意,赵一诚那边也要做好准备,说到底赵一诚才是祸事的真正根源。
其实对赵一诚对林家的恨意和报复,她一直想不明白。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依情讲,赵氏是赵一诚的姑妈,也是他在世上剩下的唯一长辈,有什么理由不希望林家好;论理说,林家收留养育了他,又将他招为女婿委以重任,对他恩重如山,他为什么要恨林家。
难道林赵两家有世仇?不对,真有仇赵氏也不会嫁给林温良了。
真是有太多疑点了!
林碧凝摆了摆手,示意如雾不用擦了,吩咐道:“出了一身汗,也不用擦了,雨沫你去净房把热水备好,我要沐浴。”
打发走小丫头,林碧凝招手让如雾坐在床边,问道:“我记得你和似烟是不是有个哥哥?”
如雾只坐了小半个屁股,回道:“是似烟有个哥哥,我家只有个弟弟。”
“那他为人怎样、性情如何?可信得过?”这件事只能找个既老实可靠又机灵擅打听的,最好年纪大些。
“我远远瞧过一回,看着应该是个忠厚的。他一家原都是签了契做家奴的,是老爷心善,见似烟她哥勤快能干,让他到林家的香铺做学徒。似烟又是小姐的一等丫鬟,他们一家一直同落梅馆交好,想来是可靠的。怎么小姐有事让他办?”
“我是有件事想找人出趟远门。算了,现在也没有合适的时机。不过你平时帮我留意下,也打听打听店里有没有外出的差事。”林碧凝想派个人到赵一诚的家乡打听消息,这南下北上肯定要花上两三个月,怎么才能不会人怀疑,这可得好好筹划筹划。
“是,小姐。”如雾发现自林碧凝落水醒来后变得神神秘秘了,不过她相信小姐做事肯定自有深意,她做为丫鬟只要照办就好,反正以后肯定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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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刚刚透出几丝光亮,早起的鸟儿也还在好眠中,赵氏已经洗漱完毕,月白杭绸长袄加宝蓝银丝暗绣福字马面裙,梳着整整齐齐的盘桓髻,只插两对白玉簪,脸上淡淡施粉,显得格外端庄大方。
今日是四月初一,林温良把祭祖的事看得格外重视,再三嘱咐赵氏一定要准备妥当,不可出任何差错。
草草用过早饭,赵氏把万妈妈叫来,细细吩咐道:“你去厨房盯着,祭祀的供品出不得马虎,特别是昨天送来的新鲜水果,一定要细细再检查一遍,只挑那没有磕碰外形整齐的摆上。”
“是,太太。”
万妈妈应声后正准备走,赵氏又喊住她:“你且等等,让侍书和你一起去,天还未亮,多个人多双眼睛,也瞧得清楚些。”她怕万妈妈和厨房的婆子老眼昏花,侍书做事向来细致,让她跟着去才能放心。
等万妈妈带着侍书走后,赵氏也带着侍棋和其他丫鬟到祠堂来,祠堂外祭祖的桌子已经摆好,香烛也已经准备齐全,众人井井有条地忙着。
赵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开祠祭祖是大事,林碧雯也被林温良特许参加。想到这个女儿,赵氏一阵头疼。今日这般重要的时候,林碧雯可不能再出差错。赵氏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决定亲自去玲珑阁走一趟,好好嘱咐一番。
这次冯妈妈得过吩咐并没有阻拦,赵氏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林碧雯刚好梳妆完毕,见是自己母亲来了,开心地跑上前抱住赵氏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喊道:“娘你怎才来看我,女儿这些日子过得好苦啊!”
赵氏许久没见女儿本应该是高兴的,可看清林碧雯的装扮后,笑脸立马僵住,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沉下声音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这衣服和头饰是谁给你选的?”
林碧雯不明白母亲为何变脸色,提起自己的装扮,眉毛飞扬,得意地转了一圈道:“我这一身是我自己选的,好看吧!翡翠之前给我选的衣服颜色我不喜欢,还是这一身好看。我这么久没有出门了,开祠祭祖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得好好打扮打扮,可不能让那个药罐子抢了风头去。本来想戴双凤簪的,没找到只好将就戴了这双蝶戏花簪……”
赵氏越听心火越大,大喝一声:“闭嘴!真是个蠢的,亏你还知道今天是祭祖的日子,你就穿成这样!又不是新娘子祭祖,你穿哪门子的红戴哪门子的花!”
然后对翡翠和珍珠吩咐道,“还不赶紧给小姐换上素净点的衣服,把那些花儿钗啊都拿掉,只准戴两支银簪。”
林碧雯第一次被赵氏骂,惊吓之余更多是委屈,小声地啜泣着:“娘,这是怎么了吗?”
赵氏狠狠闭上眼睛没有回答,胸口还上下起伏,可见是气很了。她自诩是个聪明人,怎么生出的女儿却如此糊涂愚笨。她自问对林碧雯也是用心教导,怎么反不及那个有人生没人养的。
见状侍棋只得拉着林碧雯进了净房,替她用帕子擦了脸劝道:“小姐也不要怪太太,太太是恨铁不成钢,才会说话重了些。”
“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以前是从来不骂我的。”林碧雯感觉很委屈。
“小姐,祭祖本是肃穆庄严的事情,小姐这一身鲜艳的打扮会显得不尊重祖宗。况且小姐还在禁足,装扮得柔弱些,老爷看了心生怜爱,说不准会免了责罚也未可知。”
林碧雯觉得侍棋的话很有道理,没有再闹乖乖地换了一身装扮。赵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折腾时间不早了,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郑重叮嘱林碧雯一定要少说话,多说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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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开祠祭祖
四月初一果然是个好日子,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鸟语欢声一片,恰似无烟的爆竹在庆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林碧凝一身雪青色暗纹褙子和月白褶裙,百花分肖髻上只斜斜插了支珍珠簪,身量虽小却可见亭亭之姿。
“妹妹早。”林长儒人没走近,招呼声早已远远传来。
藏青色细绸直裰倒显得林长儒格外稳重,林碧凝笑着请安:“哥哥早,今儿个这打扮很有几分爹爹的儒雅呢。”
林长儒抚了抚袖口,难得谦虚道:“妹妹休要取笑我了。”
“送你的那把湘妃竹QH波纹扇如何?”林碧凝看得出他有几分不安紧张,没提祭祖的事,只引他闲谈。
“自然是好的,湘妃竹的扇骨,点点殷红,前朝****作的画、周煦提的诗。”说着深深一揖,“愚兄多谢妹妹割爱。”
林碧凝掩嘴直笑,打趣道:“倒看哥哥不出,得了把扇儿竟变得文绉绉起来,连****和周煦都识的了。看来我以后要多多拿东西孝敬哥哥,说不得以后还能蟾宫折桂哩。”
这下连旁边立着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林长儒羞得满面通红,只得拱手讨饶:“好妹妹,我说不过你,你好歹在丫头婆子面前给哥哥留几分面子。”
林碧凝忍住笑,抚着胸口缓了口气,才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林碧雯老远就听到他们的笑声,心里颇不是滋味,快步走到他们旁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
林碧凝和林长儒这才看到后面的赵氏,忙向她请安,旁边的丫鬟婆子也收了笑纷纷行礼。[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和林碧雯见过礼,林碧凝浅笑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二妹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林碧雯一听这话以为林碧凝在嘲笑自己被禁足,心火顿起,赵氏告诫的话早抛到脑后,口气不好地回道:“我好得很,不劳大姐操心。倒是大姐你可要保重身子,免得又闹得府里不安生。”
“住口,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平日我教你的全忘了不成?还不快向你姐姐陪个不是。”赵氏见林碧雯越说越不像话,轻叱一声,又携了林碧凝的手道,“你妹妹就是这个心直口快的脾气,倒也没什么坏心眼,你不要同她计较才好。”
林碧凝柔柔笑开,点头道:“母亲放心,不过是玩笑的话,女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氏和蔼笑道:“真是好孩子。”然后转头瞪着林碧雯。
林碧雯无法,只好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地给林碧凝陪了个不是,随后蔫蔫地噘着嘴站在一边不再开口,趁人不注意时朝林碧凝飞几把眼刀。
因为赵氏和林碧雯的到来,林碧凝和林长儒眼观鼻、鼻观心,没再说话。往常赵氏也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但今日被林碧雯气得懒得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氛。好在这种寂静没过多久就被林温良和宁老太太的到来打破。
林温良看了眼全场,见人员都已到齐,便宣布开始祭祖。他站在最前头,后面是宁老太太和赵氏,林碧凝、林长儒和林碧雯站在后一排,一起向祠堂外设的祭桌行跪拜之礼,并一一上过香。
林温良看着面前挺拔俊朗的林长儒,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温和又不失严肃地宣布:“长儒为人聪颖,勤勉上进,品格端正,今日为父正式将你收为林家第十四代弟子,传授林家制香手艺,望我儿日后谨记林家‘制香先为人’的家训,虚心学习,早日继承家业,为林家增光添彩。”然后从小厮捧着的托盘里,将早年自己准备好的沉香千叶莲香牌郑重交给林长儒。
别看香牌不大,意义却深远。
林家老祖宗规定只有收到沉香千叶莲香牌的弟子才算真正的林家弟子,而这块香牌必是家主亲手所制。香牌一面是林家的家徽千叶莲,一面刻着该弟子的姓名和家训“制香先为人”。
相传林家最早的先祖因为醉心莲花的芳香才决心学香,又因千叶莲是莲中贵品,因此千叶莲作为林家家徽代代流传。
千叶莲以其“花瓣千千、蕊丝万万”而闻名于世,用它做模具难度可想而知。林家弟子除学习制香外都会学习雕刻之技,这也是培养弟子专注的一种方法。而制作的千叶莲模具精巧细致与否也成为家主的考量条件之一。每代的家徽都由当代家主所制,也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林温良从九岁学香开始便刻千叶莲,曾有人出高价想要一块他做的千叶莲香牌,他都没有答应。因为祖上有规定,家主所制的千叶莲模具除用于制作弟子的香牌和香铺印记外一概不得用于他途。
林长儒端正地跪在下首,举双手过头顶接过那象征林家弟子身份的香牌,提气恭声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将香牌挂于腰间,林长儒从丫鬟手中捧过香茶,双手过头顶敬给林温良,朗声道,“师傅请喝茶。”
林温良接过杯盏喝了口茶,放回托盘内,躬身扶起林长儒,拍拍他肩膀说:“好孩子,你随为父进来,给祖宗磕个头上柱香。”
禀过祖宗磕头上香是拜师礼的最后一步,因女眷不能随便入祠堂,宁老太太和赵氏就带着他们留在外面等候。
林温良带着林长儒进到祠堂,跪下对着祖宗牌位恭敬道:“列祖列宗在上,第十三代子孙林温良今日正式收林长儒为弟子,特带此子给祖宗磕头请安,望祖宗们保佑长儒早日成才,继承家业。”
林温良磕过头起身,让林管家点上三支香,接过后交由林长儒,道:“给祖宗们上支香。”
林长儒将香插在香炉内,又对着祖宗牌位拜了三拜。
正当一切完毕他们准备出去时,之前还飘着青烟的三支香诡异地灭了。
祠堂里没有风,香居然无缘无故地灭掉,真是不吉利!
还是林总管反应机灵,忙叫旁边的小厮拿来其他香,点上递给林温良,笑道:“看来老祖宗们很满意少爷,正灭香示意呢。”
“管家说的正是,长儒还不谢谢老祖宗们。”林温良接过香又让林长儒重新磕头再插上。
林长儒惴惴不安,林管家的话他是不信的,莫不是老祖宗们不满意自己,他颤着手将香重新插进香炉,心中不住祈祷千万不要再灭掉。好在这次香没有灭掉,林长儒悄悄擦掉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跟着林温良出去。
林温良宣布祭祖结束,离开前眼睛一瞄林总管,示意祠堂里的事不可外传。林管家点头以示明白,然后去告诫一同在祠堂里的几个人不可乱说话。
两人间这一幕被站在对面的林碧凝和赵氏瞧见,赵氏吩咐侍棋去打听。
林碧凝看到这一幕,又想到刚才林长儒出来时脸色发白,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悄声吩咐如雾去临江轩找青妙,让林长儒晚上带落梅馆来一趟。
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生什么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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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说话
午后,赵氏懒懒倚坐在猩红撒花大迎枕上,眉头微皱,眼睛半眯半睁。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太太还不睡,可是在等侍棋姐姐?”侍书将一条薄毯子盖在赵氏身上。
赵氏摇摇头,长叹一声:“我是在想雯丫头。”
这些日子太太为二小姐费了很多心思,二小姐却总是行将踏错,侍书小心劝道:“太太别太忧心,当心伤了身子。小姐从小聪慧,只是毕竟年纪还小,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太太多教教小姐也就是了。”
一提年纪,赵氏就想到林碧凝,也没见她比林碧雯大多少,却样样比她强。这让她如何甘心!
“我难道平日教导她还不够吗?就是个傻的跟在我身边也该学会了。”赵氏一掌拍在炕上,手上的金镯子“砰”的一声响,“可她倒好,只会跟人争强耍狠,偏这样还敌不过人。”
“我的好太太,你这是何苦!”侍书拉过赵氏手轻轻吹着,手腕处被镯子划到,隆起一道红印。
正时侍棋掀帘进来,诧异地问道:“太太的手怎么了?”
侍书站起来靠近侍棋小声道:“在和二小姐置气呢。我嘴笨你去劝劝太太。”然后又对赵氏说,“我去给太太拿伤药。”
侍棋心思一转便明白赵氏为何生气,笑道:“太太消消气,其实这也怪不得二小姐,要怪就怪太太自己。”
“怪我?”赵氏被气得嗤笑一声,“那你说说看怎么就怪我了?”
侍棋站到赵氏后面,一面替她捏着肩膀,一面说:“小姐如今这样,也要怪太太当初对她太心慈。小姐做错什么只要服个软撒个娇,太太的棒子就高高拿起轻轻落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小姐是个聪明的,知道太太舍不得责罚她,又有老太太护着,天长地久,这脾气便日益任性起来。”
赵氏没计较侍棋说女儿任性,仔细想着她的这番话,半晌才点点头:“你说的对,不管怎么样雯丫头总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真要责罚她我定会于心不忍。”
侍棋提议道:“我倒有个主意,只怕太太舍不得。”
“哦,你说说看。”
“现如今上都的大户人家好多都会请教养嬷嬷教导府中的小姐,太太何不为小姐也请一个。只是嬷嬷严厉,只怕小姐吃不得苦。”
府中事务繁多,她不能时时在女儿身边提点,有个人看着也能放心不好。再者有教养嬷嬷教导礼仪,那以后说亲时男方也会高看一等。赵氏越想越觉得可行,赞道:“你这主意好。不过这嬷嬷也不要太严厉,随和些最好,免得吓到二小姐。晚上你就去跟万妈妈说一声,让她留心有没有好的教养嬷嬷。我找个机会跟老爷提一提。”
侍棋应道:“是,太太。”
解决一件心事,赵氏想起让侍棋打听的事,便问:“早上祠堂里发生什么事可打听出来没?”
侍棋回道:“林总管吩咐过那些随侍的人不能外传,我花了些时间才问到,是早上少爷敬香时香灭了。好端端的,香怎么会灭掉?太太你说这是不是怪事。”
这次祭祀全由她负责,如果有人存心挑事,这也是一件过错,赵氏正色道:“香烛受潮或商贩偷工减料,那发生这种事也不足为奇。此事可大可小,看老爷没有追究之意,你以后也不用再提。”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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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落梅院都亮起了烛火,林碧凝才等到林长儒。看他神色恹恹,林碧凝关切地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唉!”林长儒趴在炕桌上,有气无力地说,“父亲说我以后下午不用去学堂了。”
林碧凝眨着眼笑道:“你原就不喜欢学那些四书五经,现在不正好趁了你的心。”
“我都快烦死了,你还笑,再笑我就走了。”林长儒作势起身要走。
林碧凝忙拉着他,赔礼道:“好了,是我不好,那你究竟怎么了?”
林长儒重新坐回炕上趴下,叹气道:“本来不去学堂是很好,可是父亲让我每天下午都去千叶阁认香材。”说着,坐起来夸张地比了个动作,“你不知道千叶阁里有那么多那么多香材要认识,还不能只知道名字,连药性都要背。”
“那是好事啊,别人想进千叶阁还进不去呢。哥哥倒是不知惜福。”千叶阁是林家储藏香材和制香的地方,除了林温良和专门制香的小厮闲人都不让进。连林碧凝都没去过,听他这么说不禁心生神往。“香材大多也是药材,不知其性胡乱搭配,非但不能发挥其原有的效用,恐怕还会损人健康。”
“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你知道我最讨厌背书的,真是想想就一个脑袋两个大。”林长儒敲敲脑袋作头疼状。
林长儒性子聪明,记忆力也不差,就是不耐枯燥乏味,每次背书总是心不甘情不愿。
林碧凝思忖一会儿,拍手道:“要不还是像之前背《香典》一样,我和哥哥一起背,有人陪着你也能背得快些。”
林长儒搔搔脑袋,不好意思道:“那多麻烦妹妹呀。”
“谁让你是我哥哥呢,你不麻烦我还能麻烦谁去。”林碧凝想起早上的事,问道,“上午哥哥从祠堂出来,我瞧你脸色不太好,这是为何?”
闻言林长儒怔愣了一会儿,吩咐如雾和似烟去门口守着,才开口道:“早上我给祖宗上香时,也没有风,香竟然无缘无故灭了,真是诡异的很!我心里毛毛的,你说是不是祖宗对我不满意呀。”
林碧凝吓了一跳,作为一个死掉了又重新活过的人,她比谁都敬畏这些,难道真是祖宗显灵?不管祖宗是不是真的显灵,林长儒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她不能让其他事情动摇他的信心。
林碧凝扬起嘴角:“圣人说子不言怪力乱神,哥哥难道相信世上有鬼神存在?”
林长儒摇头:“自然是不信的,可是……”
林碧凝打断他的话:“这就是了,香无故灭掉可能只是因为受潮。我问你后来有没有重新点香?”
“有的。”
“那香有没有灭掉?”
“那到没有。”
“所以啊,如果祖宗果真对哥哥不满意,那后来点的香也该灭掉才是。由此可见,不过是一个意外,哥哥你多虑了。”
“你说的对,是我多心了。”林长儒想了又想,觉得妹妹的话很有道理。
林碧凝鼓励道:“这才对嘛,哥哥以后要对自己有信心,以后整个林家还要靠哥哥呢。”
“嗯,我知道了。”
等林长儒走后,林碧凝朝着祠堂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
她心里时常忐忑,看来得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向佛祖祈愿一番方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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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请求
昨日是似烟上夜,如雾早上进到上房便闻到梦眠香的味道,拉住似烟瞄一眼床那边,小声问:“昨儿个小姐怎么又用上这香?”
似烟摇摇头:“昨儿晚上少爷来过后,我瞅着小姐就心神不宁,上床前说午觉睡得久怕晚上睡不着,就让我点上梦眠香。(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如雾皱着眉头道:“自小姐醒后心思越发重了,她不告诉我们的也不好打听。平日属你最能惹她发笑,那你就陪她多说说话,让她心头松快些,可别闷出病来。”
似烟点头:“我晓得。”
林碧凝请安回来后,说想做把团扇,让如雾找找箱笼里有没有好的料子。
似烟掀帘进来,听到这话忙道:“小姐要做团扇,开春不是做好扇面了吗?难道要重新做把?”
林碧凝毕竟不是真正十二岁时的林碧凝,时隔多年,她皱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自己做过什么扇面。
如雾一时没想到,经似烟一提恍然道:“可是绣蜻蜓荷花那一幅?”
“就是那幅。我知道在哪,我给小姐拿过来。”似烟蹦蹦跳跳地跑到隔壁,片刻就拿东西回到东次间,献宝似地呈给林碧凝。
上好的烟罗纱,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上轻盈飞着几只蜻蜓,针脚密实,颜色清雅,林碧凝满意点头,没想到自己十二岁时绣工也还不错。
她拿起旁边的老竹扇柄,自己用不错送人却是不行的,问道:“屋里有没有其他扇柄吗?如玉石之类做的。”
“小姐不是嫌玉石扇柄压手,怎么今儿个变主意了?”似烟眼睛扑闪扑闪,满是不解。
“谁说是我自己用,这是准备送太太的。求书网小说qiushu.cc”林碧凝轻点她的额头,“还不快去找找。”
“做什么送给太太,那是小姐花半个月才绣好的。”似烟嘟嘟囔囔地去找了白玉扇柄不情不愿地递给林碧凝。
林碧凝接过扇柄,上下打量一番,和扇面很般配,笑着安慰似烟:“好了,瞧你那嘴翘得都可以挂茶壶了。有求于人总不好空手去吧。”
“小姐要求太太什么事?”小姐一向很少求人,如雾有些担心地问。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落水后大难不死,想着该去庙里谢谢佛祖。再说,老爷的生辰快到了,求个平安福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
“好诶好诶,前年去庙里是如雾跟着,小姐今年你带我去好不好?”整日呆在林府,再美的景致也看腻了,似烟很想出去玩哪怕去庙里也行,她拉着林碧凝的衣袖请求道。
如雾笑道:“小姐你就让她去好了,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似烟却不信这话,只当她哄自己。
林碧凝被晃得脑门疼,拂掉她的手,无奈道:“让你跟着也可以,只一件事你要记得,去了可不许吵着说无聊,也不能闹我。”
“就这点小事,我当什么大不了的。小姐就是说千件百件也没问题。”似烟点头如捣蒜,生怕林碧凝反悔。
林碧凝和如雾对似烟了解甚深,最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未正日头西移后,林碧凝带着非要跟着的似烟去听雨轩送扇子。
赵氏拿着扇子好一顿夸赞,一眼就看出林碧凝有求于自己,让她有什么但说无妨。
林碧凝腼腆地笑道:“父亲生辰快到了,我想去庙里祈祈福,为父亲求道平安符。”
林碧雯还在禁足,如果放林碧凝去烧香,怕女儿知道又要闹自己,赵氏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只是……”话还没说完,袖子被人一扯,只见侍棋正在跟她使眼色示意答应下来,“只是这几天没什么好日子,带我挑出个合适的日子再去不迟。”
林碧凝笑着应是,又说了会儿闲话才回去。
人走后,赵氏看着侍棋道:“我方才要回绝,你为何拦着?”
侍棋凑到赵氏耳边,轻声说:“太太应该去庙里拜拜送子观音。”
赵氏心思一转,她正在服用生子丸,确实应该拜拜菩萨,保佑她早生麟儿。只是林温良一向不喜她拜佛求子,此事还需隐秘些。
赵氏让侍棋找卢婆子算个好日子,又贴耳吩咐了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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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侍书到落梅院传赵氏的话,就说明天一早和林碧凝一起去宝安寺烧香,让大小姐准备准备。
林碧凝有些诧异道:“昨儿个看太太的神色,我只当选日子不过是推脱之词,没想到竟是真的。”
似烟没心没肺道:“小姐你管她为什么,只要太太答应不就好了。”
如雾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万事不经心,说不得哪天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似烟轻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看太太这次打的什么算盘?”
“这……”如雾被问愣住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赵氏这次算计什么,只是本能觉得对方没安好心。
似烟正要抢白几句,流音却急急忙忙跑进了,匆匆对林碧凝行个了礼,对如雾道:“如雾姐姐,二门的周妈妈说你家派人来,说你爹摔坏了腿让你赶紧回去呢。”
如雾闻言大惊失色,林碧凝忙道:“那你赶紧回去一趟,晚上在家住一宿,等你爹没事了再回来,太太那边我让人去说。”又吩咐似烟拿了二十两银子,“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再和我要。不拘药材贵贱,治好你爹的腿最要紧。”
流音对小姐一下子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如雾表示震惊,但她很好地掩饰住情绪没表现出来,心想小姐对自己人真是大方,不知道这是她攒了多久的积蓄?只要自己好好跟着小姐,以后小姐一定也不会亏待自己的。
如雾接过银子,声音颤抖道:“谢谢小姐。”既担心家里,又不放心这边,“只是我走了,小姐你明天自己要当心。”
似烟连忙道:“好姐姐你只管家去,小姐这边还有我呢。”
如雾心想就是有你才不放心,奈何不知亲爹伤势如何,怎么也要回家看过才能安心,只能嘱咐似烟万事小心。跟着流音往二门赶去,想起方才还有件事没有叮嘱似烟,就让流音回去后告诉似烟一声。
流音送走如雾,回去就跟似烟说:“似烟姐姐,如雾姐姐嘱咐我告诉你,小姐的清橘香放在左边榆木柜子的第二层抽屉里,让你明天千万别忘带了。”
方才没走就唠叨了一堆,现在人走了还要唠叨,似烟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好了好了,左边第二层抽屉嘛,我记住了。这个如雾,真像个老妈子,婆婆妈妈、罗里吧嗦的。不知道以后有谁能受得了她哦?”
似烟和如雾都是大丫鬟,这话流音不好接,只能尴尬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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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遇阻
许久没有出过门,林碧凝虽不像似烟那般雀跃,心中也是高兴的,早早就起来了。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似烟服侍她穿上湖蓝色缠枝花卉褙子,套上月白色四合连云纹暗花缎裙,又系上孔雀蓝如意宫绦,待要帮她梳头时却犯了难。
似烟最不耐精细活,平日也是如雾替林碧凝梳头,她拿着嵌银丝云纹的檀木梳不知从何下手,为难道:“其他如雾在不在都无甚干系,只这梳头一事还真是非她不可。我只会随意束个发,梳什么百花分肖髻却是真的难倒我了。”
林碧凝这才想到这茬,以往都是如雾替她梳头,她也不知道还有哪个丫头会这个,想了想兴致勃勃地拿过梳子道:“今儿个我也自己梳一次头,如雾天天给我梳头,瞧着也不是什么难事,横竖那些发髻我也知道是什么样,保管比你梳的好。”
似烟眼中小姐是无所不能,一双眼睛亮晶晶崇拜地看着她:“那我给小姐打下手。”
林碧凝挑了个简单的双平髻,照着如雾平常那样梳好,左看右看不是很满意,让似烟举着镜子照后面。“我怎么觉得左右两边不一样,你看看是不是右边比左边梳得整齐?”
似烟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好像是的,小姐。”
林碧凝又拆了左边的重新梳,再一照镜子,这下右边有些松散了,待又拆了右边的,却是没有力气再举檀木梳了。她揉着酸涩的手,嘟囔道:“没想到梳头也是个力气活,我是再不能梳了的,你快去问问院里哪个丫头会梳头,赶快找来救救急。(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似烟风风火火地出去了,过了片刻,拉着流音回来。流音是管茶水的,林碧凝想不到她也会梳头,微微惊讶地问道:“流音你还会替人梳头?”
流音羞涩地笑笑,回道:“闲暇时跟如雾姐姐学过一些,不知道小姐今日想梳什么?”
林碧凝有心难难她,便笑道:“那就梳个飞仙髻吧。”
“是,小姐。”流音没半点犹豫干脆地应下,不慌不忙地梳起头来。
梳好后,林碧凝让似烟捧着镜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照一遍,忍不住真心赞道:“流音真是能干,我瞧着比如雾梳的还好。”
听到小姐称赞,流音抿嘴笑得开心,但还是谦虚道:“如雾姐姐梳的才叫好,我尚不及她的三分,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见流音聪明又谦逊,林碧凝心中满意。
这时雨沫掀帘进来说:“小姐,太太差人来,说是等下就出发,问小姐准备好没?”
怎么这么早就出发,林碧凝心中疑惑,但不好让赵氏等,就让雨沫对来人说已经准备妥当,她随后就过去。
“怎么走得这么早,小姐还没用早点呢。我去包些糕点带上。”似烟说着就要出门去。
流音忙拉住她:“似烟姐姐你去准备其他的,糕点我去弄。”
“那就麻烦妹妹了。”似烟想起要带的清橘香还没有装上,也就没有推辞。
似烟打开左边榆木柜子的第二层抽屉,很快在许多香盒中找到清橘香,打开盒盖,清凉凉的橘香扑面而来,取出一块香饼子,发现没有香囊可装。她又放下香饼子,翻箱倒柜地找香囊。
前些日子天气好,如雾将屋里的东西通通晒过一遍又重新归置,那天她陪林碧凝做桃花香不在屋里,现在都不知道香囊收在哪里了。
雨沫在门外喊:“似烟姐姐你好没?小姐说该走了。”
“好了好了,我马上出去。”似烟急得一头冷汗,翻到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个很普通的香囊,时间紧迫只得用它救急,装上两块香饼子小碎步跑了出去。
见林碧凝正等在院门口,她稳住步子,随手抹了把头上的汗珠,从流音手中拿过食盒,告罪道:“让小姐久等了。”
林碧凝见她急得脸色通红,鼻尖上还有汗珠,让她掏出帕子擦掉,笑道:“走吧,太太还等着我们呢。”
赵氏带了侍棋侍书坐在前面的马车,林碧凝和似烟坐中间的马车,还有另外两个妈妈则坐在最后面的马车。马车轱辘轱辘走起来,林碧凝一阵胸闷想呕吐,抚了抚胸口,问道:“可曾带香来?”
似烟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墨绿荷花香囊,林碧凝见不是自己平常戴的,此刻正气短胸闷也没多在意,拿过来就放在鼻下闻起来。好一会儿,在清凉的橘香缓解下,人不那么难受了,发现熟悉的香味中有一丝异样的味道。
林碧凝仔细嗅了几下,好像是桃花香,便问似烟:“你这香囊哪里来的,怎么有桃花的香味。”
似烟拿过香囊凑到鼻下使劲嗅了嗅,只闻到橘子的香味,没闻到什么桃花香,又把香囊翻来翻去仔细看了看,道:“小姐的鼻子真是灵,我可是什么都没闻出来。我想起来这个香囊为什么有桃花的香味了。去岁小姐不是做了桃花香嘛,当时手上的香盒都完了,就把香饼子暂时放在这个香囊里。我出门时找不到香囊,看到这个就随手拿来用了。”
永睿三十五年的事林碧凝早记不起来了,只是点点头。
“小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块糕点?”似烟把食盒放在坐登上打开,鸡翅木的食盒共两层,上层放着山药枣泥糕,下层放着水晶虾饺,都还热腾腾冒着气。
林碧凝吃了几个虾饺和两块山药枣泥糕就放下筷子,把食盒往似烟那边推了推,开口道:“你也没吃饭,快趁热吃点填填肚子。”
似烟肚子也饿了,没有推辞很快就把剩下的解决了。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前面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林碧凝吩咐似烟下车去问问。
似烟回到车上,焦急道:“听万妈妈讲,是宝安寺的一个小和尚拦在前面,说什么今日寺里有事寺门紧闭,让我们明儿再来。”
林碧凝奇怪道:“什么大事还需要紧闭寺门?”
似烟摇摇头:“这个万妈妈说那和尚也没有说。小姐,那我们今儿个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吗?”
林碧凝没有回答,心中也有些遗憾。
出门不易,今日上不成香不知何日才能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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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 烧香
林碧凝没让似烟再下车,只是安分坐在车里,前头断断续续传来万妈妈和赵氏的说话声,没过多久听到万妈妈隔着帘子对她说:“大小姐,宝安寺今日不开寺门,正巧林妈妈说附近有个百马寺离这不远,太太顾念出门一趟不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现太太已同意去百马寺烧香,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林碧凝让似烟掀开车帘,朝万妈妈软软笑道:“我一切听太太吩咐,有劳万妈妈跟太太说一声。”
万妈妈走后,似烟放下帘子,奇怪道:“百马寺?这个寺庙里难道还是个草场不成?这出家人不能杀生,养那么多马难不成是用来贩卖的?”
林碧凝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哭笑不得道:“真是童言无忌!不过百马寺叫这个名字确实跟马有关,记得在一本杂记上曾看到说是因为寺里有一片石马林,每一匹马都各具神态,活灵活现,足足有百来匹之多。”
似烟张大嘴惊讶道:“这么多马啊!那小姐到时候我们去数一数有没有这么多好不好?”
“到时候再说吧。”寺中香客往来人多繁杂,女孩子家不比男儿方便,林碧凝怕赵氏不会让他们去游玩。
马车晃晃悠悠,林碧凝右手拿着香囊撑在膝盖上托腮闭目养神,约莫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下来,林妈妈在外面说百马寺到了,请她下车。
似烟帮林碧凝带上面纱,自己先下去,再扶着她踩着车登下来。
他们出来的早,寺庙里人不算多,且大多是妇女,见到林碧凝视线都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看得林碧凝好生疑惑,难道是她的衣服乱了还是头发散了?
她悄声对似烟说:“你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不妥处,为何那些人总是看我。”
似烟这时也注意到那些目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林碧凝,一丝不乱的发髻,衣裙整洁如新,便笑道:“小姐别多想,说不定那些人是看小姐长得好,心里盘算着自家的小子配不配得上这么个美人呢!”
林碧凝带着面纱那些人如何看得见真容,似烟这话分明是打趣她。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前世虽然已经嫁人,但听到这话还是面颊一红,拧了下似烟的手,小声骂道:“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嘴碎,看我回去不撕了你的嘴。”
俩人正闹着,前头赵氏咳嗽一声,吓得他们不敢再闹。
在大雄宝殿前,林碧凝从林妈妈手中接过三支香,点上后转向东面,双手举至眉齐,恭敬地拜了拜,最后插在大铜香炉里。
上完香进到大雄宝殿里,殿内只一个解签的老和尚和两个小和尚,并没见其他香客,林碧凝感觉自在不少,对着佛像虔敬三拜后,在左边的垫上跪下,她闭上眼睛虔心祈祷。
请求佛祖保佑父亲和哥哥平平安安,保佑林家能渡过前世的劫难,一直昌盛。
等她起身发现身边只有似烟和林妈妈,不见赵氏他们,忙问:“太太他们呢?”
林妈妈笑道:“太太要去其他各殿拜拜,看大小姐拜的虔诚就没叫小姐,让我陪着小姐。”
似烟看到旁边有求签的,便提议道:“那边有和尚可以解签,小姐也去求一支吧。”
林碧凝没跟赵氏一起,也不好随便到哪里,就同意去求一支。
老和尚笑眯眯地请林碧凝在桌子前坐下,让她求了一支签,是第五签——中平签。老和尚让一边的小和尚取来签文,看了下问:“不知施主求得是?”
林碧凝答:“前程。”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念道:“一锄掘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先。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似烟听得一头雾水,忙不迭问道:“什么意思?是吉还是不吉?”
老和尚回道:“此签是掘土求泉之象,是凡事谋略之后,劳心方有成就者也。前路虽有坎坷,但努力向前必能逢凶化吉。待到遇见知己,得此贵人相助,必能直上青天。凡事劳心成就,望施主切记切记。”
凡事劳心成就,林碧凝口中默念数遍,心中清明许多,看来只要她努力所求之事该能实现。谢过老和尚后,林碧凝将签文收在装着清橘香的香囊里。
似烟朝林碧凝不停地挤眼,示意她趁着赵氏不在去石马林逛逛。
林碧凝心中也想去,赵氏各个佛殿走过去应该需要时间,小逛一会儿想是没什么大碍,便对似烟说:“喏,你问找那边的小和尚问问石马林怎么走?”
“是!小姐。”似烟欢快应道,然后去找附近的小和尚问路。
太太让她陪着大小姐是让她守着小姐别乱走,回来找不到人岂不是她办事不利。林妈妈为难道:“去了别处,只怕太太他们回来找不到小姐该着急了。”
出来一趟不易,林碧凝笑道:“就在附近走走,我瞧着这寺也不大,太太不会找不到我们的。”见林妈妈还是一脸不放心,又说,“妈妈你去跟解签的师傅说明我们的去向,让他看到太太时帮忙告知一声,这样妈妈总该能放心吧。”
“那好吧。”不管怎样林碧凝是主她是仆,话说到这份上林妈妈也不好再反驳,只得按她说的办。
等林妈妈回到林碧凝身边,似烟也打听到了石马林的位置,拉着林碧凝兴奋地在前面带路。求签后林碧凝心头安定不少,通体舒畅,没有制止似烟的不合规矩,可怜林妈妈到底上了年纪,吃力地跟在后面,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住前面两只出笼的鸟儿。
石马林在百马寺的最东边,走到目的地林碧凝和似烟都出了一层薄汗,胸中舒畅,俩人喘着气相视一笑,各自擦了擦汗,似烟帮她把散开的面纱弄好,林妈妈上气不接下气才跑到,弓着腰缓了许久才直起身体,喘着粗气道:“哎呦,我的老命都要去掉半条了,姑奶奶们可别再跑了。”
看林妈妈那狼狈样,似烟乐得肩膀直抖,林碧凝忍住出口的笑意,嗔怪地看一眼似烟示意她收敛点,扶着林妈妈在一匹卧地马的腿上坐下,赔笑道:“妈妈莫怪,实在因为对这石马林神往已久,才会如此迫不及待。我看这没有什么香客,妈妈你在此歇息,似烟陪我进去就可以了。”
林妈妈累得一步也走不动,四下打量确实没有其他人,就点头道:“谢大小姐体恤,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有什么事小姐喊一声就是。”
白石林果然名不虚传,那些马儿一眼望不到头,与真马一般大小,威风凛凛,最难得的是形态各异,神情逼真。林碧凝最爱其中一匹奔跑着的马,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前脚掌越地腾空,颈部的鬃毛向上向后扬起,活脱脱一个冲锋陷阵英姿飒爽的大将军。她一直流连在这匹马边,耳听到有人在呼唤大小姐,知道是赵氏他们找来,马上朝不远处喊似烟回来。
“哎呀怎么不晚会儿,我都数到九十九了,等会儿就能数完了。”似烟小声嘀咕着赶回来。
林碧凝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道:“能过来这边你就知足吧,太太面前收敛点。”
似烟觍着脸笑道:“小姐放心,我机灵着呢,也就在小姐面前放肆放肆,在太太跟前我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老实。”
这都是什么比方,林碧凝哭笑不得:“好了,快走吧,太太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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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路遇
林碧凝带着似烟出来,看见一个秋香色暗纹比甲、身材高挑匀称的丫鬟正背对着他们和林妈妈讲话,听见动静那丫鬟转过身来,跟林碧凝行了个礼。(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林碧凝扬起微笑走过去携她的手,亲切道:“侍棋姐姐,太太去各殿上完香了吗?”
侍棋没有抽回手,只是点头淡淡道:“嗯,太太说来回路远怕赶不上午饭,就在寺里用些斋菜后再回去。太太他们先去斋堂了,我过来请大小姐过去。”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太太久等了才好。”
路上林碧凝一面走一面和侍棋说些闲话,问问赵氏最近身体如何什么的。
到斋堂后,赵氏眉眼间有藏不住的喜色,直接让她坐下吃饭,没提一句她去石马林的事,好像根本不知道。林妈妈见侍棋没说什么也乐得什么都不说,免得赵氏怪罪她没看好大小姐。
林碧凝和赵氏各自默默地吃完斋饭,又到寺中为香客准备的客房里小憩片刻,又求了几道平安福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丫头婆子服侍林碧凝和赵氏上车后,一行人整顿好后正要出发,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在前头开道,高声喊着:“忠亲王世子和雅晴郡主到,闲杂人等暂退一边。”
赵氏吩咐车夫急忙把林家的马车赶到一边,众人老实安静地等世子和郡主过去,等他们进寺后才响起一阵嘀嘀咕咕。
“那就是忠亲王妃年近四十才得的宝贝儿子吧!果然玉树临风!”
“什么玉树临风好像你见过世子似的。求书网www.qiushu.Cc难道你刚才眼睛乱瞄,小心治你个对皇亲不敬之罪!”
“话可不能乱说,我刚刚可是老老实实眼睛没有乱飞。我的意思是世子背影这么好看,可见人长得更好看。”
“我就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见过世子。听人说忠亲王的子女个个出众,长得最好的就是这世子和郡主,可惜郡主命中无子,长得再好也没用。你说郡主今天是不是来求子的?”
“好了好了,这些话不是我们可以乱说的。”
……
说话声渐渐远去,似烟听了他们的私语,心中好奇忠亲王世子长得是否如传言中好看,悄悄用手撩起帘子一角,眼神往远处搜寻,看到一个月白骑马的身影高出众人大半截,想来定是世子无疑,赞道:“背影果然玉树临风。”
林碧凝怕被旁人看到,连忙轻斥一声让似烟放下帘子,余光却瞥到那个身影,心中暗暗赞同她的说法,身似青竹般挺拔,乌发随风飞扬,当真是玉树临风。
不过上香遇到忠亲王世子和雅晴郡主让她很意外,还有路人最后说的求子的话让她也有些介意?
宝安寺上香遇阻,百马寺偶遇世子和郡主,这些真的只是巧遇吗?
“小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难受了?”似烟见林碧凝脸色不太好,担心道。
“回到家你去听雨轩打听打听,太太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林碧凝坐马车时的气短胸闷的老毛病犯了,揪着胸口喘着气吩咐道,“你快把香囊解下。”
似烟伸手到林碧凝的腰间,没摸到香囊,前后左右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便问道:“小姐是不是记错了,香囊不是挂在腰间,而是收在别处了。”
林碧凝用手摸了一遍也没找到香囊,奇怪道:“不会啊,我明明记得把签文放在香囊里后,就把它系在右边的,怎么会没有?”
似烟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我们在我们去石马林时掉在路上了?”
他们是一路快走近似奔跑着到石马林的,大概真的掉在路上了,林碧凝皱着眉道:“这个时候也不好掉头去找,你想一想那个香囊有没有绣上我的名或其他记号?”女儿家贴身之物如果被有心人捡到,污蔑她和人有私,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似烟努力回忆一番,宽慰道:“小姐不必忧心,那个香囊不知道是谁从街上买的,街市上到处都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当时也是一时找不到别的香囊才拿来放桃花香的,除了这次从没有在人前用过。”
林碧凝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真是万幸。”
“只是小姐回去的路上却要受罪了。”似烟叹气,又想起一件事,忙担忧道,“小姐的签文还在里头呢!”
“一张庙里谁都可以求的签文不算什么,何况今日上香添香油的妇人甚多,和尚们也不知道是谁的。”
“还想收着签文,日后看看到底灵不灵呢。”似烟语气中有些可惜。
“那有何难,签文上的话我还记着,回去就写下来让你收着。”林碧凝笑道,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
似烟急得手足无措:“小姐,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可怎么熬啊?”
“我在书上看到按揉鸠尾穴可以缓解类似的症状。”林碧凝拉着似烟的手放在心窝正下方,最底下肋骨稍下处,“就是这里,你用指腹打圈状按揉。”
一路上,似烟时不时替林碧凝按揉鸠尾穴,才算安稳地回到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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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晴郡主和忠亲王世子白逸在寺里用了斋饭,雅晴见白逸摇着扇子很是无聊的样子,开口道:“你本不喜欢来寺庙,这次要不是你二姐夫有事也不会叫你来。我也不拘着你,你自去逛吧。”
白逸挑眉道:“当真不要我陪?”
雅晴推着他往外走,打趣道:“走吧走吧,你这一脸的别扭样,我看着拜佛都不静心。”
白逸顺势被推倒门外,趴着门框,咧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二姐夫问起来可不能说我没有陪你哦。”
“放心,你二姐夫不会知道的。”
看着白逸渐渐走远的身影,雅晴感叹道:“感觉昨天他还是会粘着我撒娇的孩童,一眨眼比我都高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随行的丫鬟玉烟笑道:“岁月虽然催人老,老天却是厚待郡主的,认识的人哪个不夸郡主风采不减当年。”
如果真是上天厚待,为何这么多年不赐她一个麟儿?
雅晴苦笑一声没有接话,转而淡淡吩咐道:“收拾收拾,去观音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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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香囊
白逸摇着把乌木马牙琴折扇走在前头,朗声对后面随侍的简平吩咐道:“听说百马寺有片石马林不错,你找个和尚问问怎么走。[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简平应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答道:“回爷,一直往东走就是石马林。”
“嗯。”
白逸不停地扇着扇子,扇面呼呼作响,依旧扇不走满寺的檀香味。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寺,怎么香火倒是茂盛的很,真是熏死人了!
都说檀香能静人心,偏他最不耐闻的就是檀香味,一闻这味就心烦气躁,因此也不爱往寺庙里来。今日要不是他二姐夫有事不能来,又怕二姐上香途中出意外,说什么他都不会来百马寺。
白逸心里烦躁脚下生风,越走越快,知道自家世子爷的老毛病犯了,简平苦笑着脸一面小跑起来,一面拼命减轻脚下和呼吸的动静,竭尽全力做个透明人。
凭良心讲,白逸是个好主子,不会随意打骂下人,赏赐也大方,偏偏有个要命的毛病,就是一闻到不喜欢的味道就会烦躁,偏他的鼻子还特别灵。如果这时候有谁没有眼色惹到他,那么就等着被可劲地折腾吧。而所有不喜的味道里檀香就高居榜首。
知道白逸要陪雅晴郡主来寺庙烧香的消息,那些侍卫们谁都不想跟来,商量无果后摇骰子比大小决定谁随行,最后输掉的人就是简平。
可能因为在寺庙的最东边,附近也没有佛殿,石马林里香火味没那么重,白逸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些,恢复往常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观赏起来。
白逸自小阅宝无数,石马林雕刻的那些马在他眼中雕工只能算中等,除了形态各异、数量众多及与真马同等大小外也没什么可称道的。(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兴致顿减,只是走马观花打眼即过,信步至石马林子正中左右,看到一匹奔跑着的马,他的眼睛一亮。
此马体格强硕,四肢粗壮有力,后脚掌稳稳地扎在地上,前脚掌越地凌空,身上的毛发随着奔跑往后舒展着,那些毛发在阳光下隐隐闪着光泽,好似被汗水浸透一般,眼神炯炯,格外逼人。恍惚中有青草香传来,仿若真的置身于草地中。
“真是一匹好马!”白逸不禁赞叹一声,“简平你看比之胥老将军的坐骑如何?”
简平嘴角抽了抽,无语道:“这石马和真马怎么比?”
白逸哈哈大笑:“你别看此马只是石头雕成,这雕刻之人技艺必定高超,你看这双马眼,恐怕世上大半的马儿尚且不及它有神采。”然后收起折扇,用扇子敲着左手,疑惑道,“这一匹马和其他石马显然不是同一人所造,不知道会是谁的作品?简平你四下查看查看,看看有没有留下姓名。”
简平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署名或者印章留下,倒是找到一个香囊。他捡起来回道:“回爷的话,马上没有其他痕迹,属下在地上捡到一个香囊。”说完便把香囊呈上。
白逸闻到一阵清凉凉的香味,难怪刚才好像有青草香,原来是这个香囊散发的香味。他“唰”一声打开乌木马牙琴折扇,用扇子接过香囊。
深蓝色的绸布香囊,绣着一朵荷花,绣工一般配色普通,街上随便一个小摊都可买到。这散发的香味却很独特,清清凉凉的,沁人心脾,有橘子和冰片的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说不上什么的味道。
白逸用手拿起香囊凑到鼻下细问,奇怪,怎么好像还有桃花的香味。
好特别的香方啊!
白逸喃喃道:“不知道是谁将这香囊遗落?”
简平见他对这个香囊有兴趣,便道:“要不要属下去找和尚问问香囊是谁的?”
白逸摇摇头:“寺中人来人往,便问和尚也不知道是谁丢的。我们这么大张旗鼓来上香,只怕香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是知道是谁丢的也找不到人。何况只是一个平常香囊,何必多事。”说着作势就要把香囊丢回地上,手都伸出去了转个弯又把香囊收回来,“寺中味道太重,这香囊闻着倒能使人舒畅,莫非是专为我而来不成?”说完眉开眼笑,继续晃晃悠悠逛起来。
简平低下头眼角抽了抽,他们家的世子爷也忒自大了!
雅晴郡主上完香,白逸先送她回胥府,行至半路遇到来接人的二姐夫胥言祯,匆匆闲话几句,就迫不及待地赶回王府。
在二门口,白逸把手中的折扇往后一抛,也不管简平接不接得到,扬声道:“扇子就给你了,去把马洗一洗,还有再见到你要是让我闻到香火味自己看着办。”
简平高兴地应了一声,回去恨不得搓下一层皮。
回到院里,白逸直奔净房而去,看到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和换洗衣服,点头笑道:“还是惜佩懂我的心。”
惜佩掩嘴笑道:“这功劳我可受之有愧。爷从百马寺出来,简平就派人往府里通知了。”
“那我的扇子还赏对了。”白逸手脚飞快地把衣服脱下来挂在屏风上,“这件衣裳记得多洗几遍。”
出门时拿着的扇子回来时不见了,惜佩就知道肯定是赏给简平了。衣服染了味还可以洗掉,扇子染了味却是不能洗的。她太了解自家世子爷的毛病了,只笑道:“知道了,保管爷再穿时没有一丝异味。”
“嗯,你下去吧。”
“我就在外间,爷有何吩咐就喊一声。”惜佩将衣服搭在手上,把门关上。
不说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但凡有几个钱的人家,谁家不是沐浴时要人服侍的。但白逸因为自小被丢到军营里生活过,这些事都是自己动手。
狠狠地搓洗一番,肌肤都泛起红印子,白逸才感觉身上没有檀香味了。他穿好衣服,散着头发出去,见惜佩正拿着一张纸条在看,便问道:“在看什么?”
“咦?这是从爷随身的香囊里拿出来,难道不是爷在庙里求的签文?”惜佩拿起那个香囊,左右翻看,“这是爷在路上买的香囊吗?”
白逸明白过来,解释道:“这是在寺里捡的香囊,我以为里面只有香饼子,不想还有张签文,拿来我看看。”
他接过纸条,念出声来:“一锄掘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先。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惜佩拍手道:“照此说来,那人所求之事应该能成喽。”
白逸将纸条塞回她手中,嗤笑道:“成了便是签文灵验,不成便是努力不够。想要什么应当自己争取,只有那些个无知妇人才会求神拜佛。”
惜佩忙道:“我的祖宗诶,这些话可不能乱说。爷这一骂岂非将郡主也骂进去了。”然后双手合掌拜了拜,口中直念“童言无忌、佛祖勿怪”。
白逸想起自己的二姐,本是饱读诗书不信神佛之人,皆因多年无子已成心病,也开始相信起这些来了。
惜佩问:“那这香囊怎么办?”
白逸思量一会儿,道:“把签文放回去,香囊你收起来,也许有缘还能还给失主。香饼子你让人拿到各个香铺问一问,有一样的就买些回来。”
惜佩应是按他吩咐的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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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如雾
回到林府,林碧凝下车后,半倚着似烟努力稳住身体,但发白的脸色显现出她此时的不适,赵氏以为她是烧香累了,怕她又因此生什么病不好同林温良交代,便让她回去好好歇着不必再出来,宁老太太那边她会替她分辨。[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林碧凝谢过赵氏,等他们走远了才由似烟搀着挪动步子往院里走。
她虽然不重,但似烟毕竟只是十一岁的小丫头,如此搀扶她甚是辛苦,待走到池塘时俩人俱是出了一身的汗珠。
“扶我到那亭子里。”林碧凝一面让似烟将自己扶到池塘边的观雨亭,一面说,“我坐这里歇歇,你去院里喊个人过来。”
似烟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扶小姐回去有困难,但是亭子里只有石凳子如何坐的。她脱下自己的比甲折了几下垫在石凳上,满意道:“那小姐在此稍坐,我马上就回来。”
林碧凝点头,拉着她嘱咐了句:“不要急,穿件衣服再过来。”
似烟咧嘴笑着应了一声就跑着回去。
她一路小跑着回到院子,见如雾正带着丫鬟收皮毛毯和被子,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爹没事了?”
如雾把被子交给流音让她搬回屋里,笑着回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怎么跑成这个样子?”问完想起小姐和似烟一起去上香,现在只见她一人,急急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小姐呢?”
“小姐走不动道,正坐在观雨亭歇着,我回来找人一起扶小姐。你回来了正好,省的我再找别人。”似烟擦了一把汗,拉起如雾的手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衣服的事,“你先去找小姐,我换件衣服就过去。[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然后也不等如雾说什么就又跑走了。
如雾张开的嘴又闭上,询问的话咽回肚子,摇着头往外走,迈腿刚跨出院门,想了想又折回正屋拿了一件月白色锦缎披风,才匆匆往池塘方向赶过去。
林碧凝之前出了些汗,在池塘边越坐越觉得冷,正想站起来拿似烟的比甲披一披,就看到如雾拿着件披风赶来,不由扬起个大大微笑:“你可真是我肚子的蛔虫,方觉得有些冷,你便送披风来了。”
如雾转身朝后抖开披风,然后披在林碧凝的肩上,转到前面不紧不松地系上,嗔怪道:“似烟做事总是这么不经心,明知小姐怕冷还让你坐在水边,冻着小姐怎么办?”
林碧凝笑着为似烟开脱道:“这你就错怪她了,坐在这里是我的主意与她何干。”又指了指石凳上的比甲,“你看她还知道在石凳上垫衣服,可不就是怕我着凉吗?”
如雾无奈嘲解道:“唉,小姐你总是护着她,我反倒成了那起子专门挑拨人的恶人了。”
林碧凝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我是知道的,别看你平日常常责怪似烟,也不过是怕她大大咧咧说错话做错事,被人抓住错处又挨棍子。其实似烟很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从上次被老太太打过之后便没再出过差错。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是这么个活泼的性子,你硬要她变得稳重,实在是强人所难啊。”说了一大段,喘了口气调笑道,“再说,我身边已经有你一个老妈子了,也该给我留个人说说乐子解解闷。”
如雾听到小姐准确说出自己心思,知道自己的一片苦心有人懂得,感动地盈盈泪珠溢满眼眶就要掉下来,听到最后一句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当然她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她第一次学似烟朝天翻了个白眼,嘴硬道:“我才不担心似烟会不会挨打,我只是担心她闯祸会连累小姐罢了。”随后眼睛看向外面,别扭地说,“这些话小姐可不能告诉她,不然这小妮子的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林碧凝捂嘴直笑,点头艰难出声道:“好,我不告诉她。”
似烟到观雨亭正听到林碧凝最后一句,歪着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话不能告诉她?”
林碧凝眨眨眼睛道:“我们刚刚看到一只长得很奇怪的乌龟,如雾说不要告诉你它藏在哪里了?”
似烟翻了个白眼:“再奇怪不还是一只乌龟嘛,我才不稀罕看呢。”
还好那些话没被似烟听到,如雾松了一口想起之前要问的话,问道:“小姐这个样子是不是坐车的毛病犯了,我不是告诉你清橘香在哪里了吗?”
似烟跳脚道:“你别又冤枉我,清橘香我早早就准备好了的,只不过后来在寺庙里掉了。”
见如雾一听便要着急,林碧凝示意她稍安勿躁:“没出什么事,回去我们详细说。”
休息了这么些时候,林碧凝身体好了许多,只让他们轻轻扶着自己走了回去。进的屋里,她让似烟去打听之前吩咐的事,自己喝着茶把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告诉如雾。
如雾听后不禁出声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若真是巧合便罢了,若不是……”林碧凝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不是巧合。
如雾皱着眉,思索许久小声道:“小姐觉得是太太安排的?可是我不明白太太安排这些图什么?老爷也只是认识忠亲王府的门客,太太又从何得知世子郡主要去百马寺上香的消息?再说世子他们进寺庙后,你们也往回赶,太太没和王府的人有过交谈,我实在猜不出太太想谋划什么?”说完,开玩笑道,“总不会是看上世子,想要为二小姐攀门高亲吧!”
林碧凝手指一点如雾的额头,无奈道:“你几时和似烟学的天马行空,咱们是什么人家,忠亲王府又是什么人家,太太就算再有能耐,想把女儿嫁到王府也只是痴心妄想。”
如雾笑道:“我这不是看小姐想的费神,说个玩笑罢了。”
林碧凝何尝不知道如雾的心意,转过话问道:“不说这个了,一直没问你爹的腿怎么样了?我不是让你等你爹没事了再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之前家里请的跛脚大夫说我爹的腿摔断了治不了。我不死心,又请了兴和堂专治跌打的张大夫。张大夫看过说只要把断骨重新接好,好好休养几个月就能和以前一样了。要是没有小姐给的银子,我也请不到张大夫,那我爹的腿说不得真的就断了。我们全家都很感谢小姐,我爹特别嘱咐我代他给小姐磕个头。”说着如雾站起来给林碧凝磕了三个头。
不磕这头怕如雾不安心,待她磕完头林碧凝忙从炕上下来扶起她,嗔道:“我一向把你和似烟看成我的姐妹,你又何必这么见外。”
“小姐待我们好是小姐的情分,我们却不能恃宠而骄忘了本分。”
林碧凝摇头笑道:“你啊。”
身边有此丫鬟,说不得是上天对她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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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猜想
和如雾说完话,林碧凝让丫鬟备了热水,出门一整天浑身又是香火味又是冷汗的,需要沐浴换洗一番才觉清爽。(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从净房出来,林碧凝换了套家常的水绿绣花绸布襦裙,乌黑的及腰长发还在滴水,如雾拿着一块大方巾包着她的乌发走在后面,待她上床面朝着墙侧躺后,坐在脚踏上绞起头发。
来回车马颠簸加上回程老毛病犯了,累极的林碧凝在如雾轻柔地擦拭中渐渐睡去,如雾将头发绞到半干时开口说:“眼看将要入夏,炕上再铺着皮毛毯该热了,我回来见阳光不错就做主将东次间的皮毛毯晒了,小姐是想铺墨绿团花锦缎薄褥子,还是新做的宝蓝方格暗花锦缎薄褥子?”
等了许久不见她回答,如雾又轻喊了声“小姐”,还没有回答,站起身朝里看去,只见自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轻笑一下拉过晒过还撒发着暖暖气息的锦被替她盖好,然后重新坐下绞头发。
“小姐!”似烟兴奋地喊着跑进上房。
如雾将方巾丢在一边的高几上,动作敏捷地捂住似烟的嘴,瞪着她小声威胁道:“让你稳重些别咋咋呼呼,你就是不听。小姐累了正睡着呢,吵醒小姐看我不教训你。”
似烟怕怕地往床上看去,好在林碧凝着实累了只是嘤咛一声没有转醒,她用手扒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呼哧呼哧大喘着气,眼睛瞪得如铜铃大,低声怒道:“捂得这么严实,你谋杀啊!”
如雾捡起方巾坐回脚踏上,懒得搭理她。
屋里又安静下来,似烟觉得没意思,躺在外间的贵妃椅上拉了毯子盖着,也睡起觉来。
林碧凝小睡一觉醒后,推开锦被坐起来长长地伸个懒腰,精神许多。下床穿上鞋,随意找了根月白罗绸发带将长发绑上。束好青丝,她顿觉凉意飕飕,想添件衣服,见屋里没人便往外走。走至外间看到似烟睡在贵妃椅上砸吧着嘴,好似梦到什么好吃的,她轻笑出声。
如雾进屋看看林碧凝醒没醒,正看到这一幕,笑骂道:“这偷懒的丫头,都是叫小姐惯的,小姐都起了偏她还在睡。(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说完就想抬脚去叫醒似烟,林碧凝拦住她笑道:“让她多睡会儿,来回奔波她也辛苦了。你要愿意我也这样惯着你。”
如雾浅浅笑起来:“要都这样偷懒岂不是没人服侍小姐了。”
“我们出去吧,再说下去都该吵醒她了。”林碧凝率先走出房门,一出门冷得一个激灵方想起要添衣服的事,“你去拿件衣服,怪凉的。”
如雾赶紧给她拿件浅绿挑线大袖衫穿上,将散发着木樨香味的长发轻柔拿出整理好:“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长又黑,像细腻的丝绸。我给小姐重新梳个发髻吧。”
林碧凝用手轻轻捋着两边垂下的青丝,笑道:“还不是你每次都用木樨头油给我按摩的结果。没想到老爷从南方带的头油还真不错,比上都的好。本来还想去趟长荣堂,但此刻天色已晚倒不便再去,也算承了太太的情。不出门这头就不用梳了,让头发也松快松快。”
“唔,你们在说什么松快松快的,有松饼吗?”似烟迷迷糊糊醒来,揉搓着眼睛,头朝里间探着,口齿因为刚睡醒还不甚清晰。
林碧凝和如雾将她的话反复咀嚼几遍,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如雾笑骂道:“你个贪吃鬼,就知道吃,改天可被别人用几块饼就骗走才好。”
似烟下来伸个懒腰:“多谢操心,姑娘我精明着呢。”
这两人吵嘴越来越幼稚,林碧凝赶紧道:“都别贫嘴了,我们去东次间。”
一进东次间,林碧凝打眼就看到炕上之前的玄色皮毛毯换成了宝蓝方格暗花锦缎薄褥子,如雾随着她的目光也望向那边:“入夏了我想着再用皮毛毯不合时宜,见今儿太阳好晒了给收到箱笼里了。本要问问小姐铺哪床褥子,小姐正睡着,我就自作主张换成新做的这床,小姐要是不喜欢我再给换了。”
林碧凝笑着拍了拍如雾的手:“不必麻烦,宝蓝色的就很好。你办事我放心,以后这些小事你拿主意就可以。”
得自家小姐如此信任,如雾大为感动,狠命点了个头应是。
似烟笑嘻嘻凑上前问:“那我办事小姐放不放心呀?”
林碧凝侧身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笑道:“若是不放心我还会让你去打听消息吗?”
似烟听了咧嘴笑得开心,十足孩子样。
如雾让流音端上一杯香茶,待屋里只剩他们主仆三人时,林碧凝收敛笑意,对似烟说:“你把打听到的说来听听?”
“是,小姐。”似烟停了会儿,理了理思绪接着说,“我先去的听雨轩,和我比较要好的钗儿说太太最近都在服药,说是调养月事用的。”说到这里她歪歪头,好奇地问,“小姐,月事是什么病?怎么都没听过。”
女子十三四岁初潮,前世林碧凝都长到二十来岁当然知道月事是什么,可问题是她现在只有十二岁没来过月事也没有人跟她说过,她要怎么跟似烟解释。
就在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时,如雾脸色通红地急急道:“哎呀,你管他是什么病,快点说消息要紧。”
林碧凝看她这样,又想到如雾比自己长一岁,说不得已经来过月事,正害羞呢,也不拆穿:“你说下去吧。”
似烟本想问如雾干嘛脸红,但小姐发话让接着说,便没追问:“钗儿还说昨天万妈妈进进出出跑了好几趟,说是替太太办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回来在路上遇到冯妈妈,她孙子发烧,她不放心跟老爷请了半天假回去了一趟。”
林碧凝想起自己发烧的事,便问:“不知道现在退烧没?她孙子那么小,真是遭罪!”
“小姐别担心,冯妈妈说请了大夫已经退烧了。”
“那便好。既然我知道了这事,如雾你明天就遣个人送些老爷之前买的补品去。”如雾应下后,林碧凝接着问,“你提到冯妈妈,可是她知道些什么?”
似烟继续说:“和冯妈妈闲聊就说到我陪小姐去百马寺上香的事。冯妈妈很惊讶小姐去那里上香,我不明白就追问她。她说百马寺是出了名的求子寺,里面有个送子观音很灵的。她隔壁家的媳妇就是去百马寺请了尊送子观音回来,没到半年就有身孕了。”
这下林碧凝终于明白寺里的香客大都是妇人,还都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家去百马寺求的哪门子的儿子,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编排她。
如雾皱着眉:“小姐你说太太知不知道百马寺是有名的求子寺这件事?”
林碧凝沉声道:“说不定太太的本意就是去百马寺,宝安寺不过是个幌子。”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上次去烧香我们是辰时出发,这次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左右。因为太太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宝安寺而是百马寺,所以要提前出发。”
似烟不解道:“太太为何不大大方方去百马寺,这么麻烦干什么?”
如雾解释道:“我听妈妈们说过,太太生了二小姐后一直再想个要个儿子,也请过很多大夫拜过很多佛,还说有什么鬼魂要害她。老爷见她跟魔障了似的明确表示儿子有少爷就行了,让太太不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以太太平时连去寺庙烧香都不怎么去。”
林碧凝轻嗤一声:“对,所以太太才会这么遮遮掩掩,还拉了我做靶子。”
“那我们要不要告诉老爷?”既然老爷不喜太太去寺庙,似烟觉得可以跟老爷说。
“不能去。要去寺庙烧香是我提出的,半路去百马寺是林妈妈提议的,依太太办事的周全来看,后面的事肯定也是安排妥当的。告诉老爷,太太用一个不知道就可以推过去。说了羞愧的还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跑到求子寺算什么事!”说完林碧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似烟气愤地说:“那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前世赵氏一直到她离开人世都没有一个儿子,林碧凝不信这一世她就能如愿,淡淡道:“不着急,且待日后,看谁会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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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 教养嬷嬷(上)
午后暖暖的阳光洒进桃木石榴雕花窗棂,照在炕上正红暗纹织锦褥子上,光线隐隐折射出牡丹的暗纹花样,看得人心头暖洋洋的。(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赵氏半眯着眼手托香腮歪靠在水红色织锦大迎枕上,侍棋正拿着美人锤替她敲着腿,想起前几日百马寺中求到的上上签她很是欣慰,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盼头了,转瞬想到林碧雯心中又是一睹,懒懒地开口:“之前让万妈妈找教养嬷嬷的事怎么样了?”
侍棋答道:“万妈妈说已经看好两位嬷嬷,要不要找她来问问?”
“嗯,现在就叫她过来。”林温良派人来说晚上要来听雨轩,赵氏想着早点确定下人选今天就可以和林温良说。
大约一盏茶过后,万妈妈便来了,立夏将至天气渐热,她一路快步赶来,胖乎乎的脸颊上冒了一层汗水,给赵氏行礼后用衣袖胡乱擦了下。
赵氏看到后让侍书给她搬了张小杌子:“日头渐大,你赶过来也辛苦,坐下回话吧。”
万妈妈推脱了几下,见赵氏一定要她坐,便笑着坐下:“谢太太。”
赵氏问:“让你找的教养嬷嬷可曾找到?”
万妈妈点头:“不负太太所托,已经找到两位极好的。”
“那你详细说说看。”
“是。”万妈妈身体直了直,“做教养嬷嬷的挺多,好些已经在其他府中了,剩下的我从中选了两个好的。这第一位是徐嬷嬷,原先是在宫里替娘娘们做绣活的,年纪大了眼睛不灵光刚被放出来。徐嬷嬷性子温和比较好说话,就是还没在哪家做过教养嬷嬷,我想着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也就把她算上。第二位是于嬷嬷,教过礼部薛尚书家的两位小姐,那位大小姐嫁给了忠亲王的大儿子,在闺阁时就颇有贤名。于嬷嬷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便死了丈夫,身边也没有一儿半女。人却最遵规守矩的,为丈夫守节至今,经她教导的小姐没一个在这方面出过差错,就是性格严厉了些。(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赵氏见她说的教养嬷嬷来头都不小,便含蓄地说:“你说的这两个是不错,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家虽有些家底,到底比不得那些公侯贵勋簪缨世家,只怕这两位……”
万妈妈一下就听出她的意思,咧着嘴道:“太太放心,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请到这两位,我也不会告诉太太了。”
赵氏挑高眉毛:“哦,此话怎讲?”
“这徐嬷嬷在宫里一辈子,还没嫁过人,现在年纪大了也没这想法,说是不拘什么人家只想找个能养老的地方。于嬷嬷这边也是巧了。她不是没子嗣嘛,就从小叔家过继了一个,当眼珠子般疼着。不想前个月上街时,不小心被三皇子的马车撞到,如今已经起不来床了。她哪敢找皇子理论什么,只能自认倒霉。这于嬷嬷也是个苦命的,过继的儿子还没给她养老呢,倒要养他一辈子。于嬷嬷如今正急着用钱,只要太太舍得出高价,她肯定不会拒绝。”
赵氏听完后笑道:“他们的要求对我们家而言确实不成问题,两个都不错,只是雯丫头自小被我宠坏了,只怕还是要于嬷嬷这样的性子才能镇的住。我晚上就跟老爷提,明天你就去于嬷嬷家把事情定下来,免得被别家捷足先登。”
“是,太太。”万妈妈应道。
晚上星空万里,寂静无风,隐隐有几道细微的虫鸣声传入耳中,林温良穿了件藏青绸布中衣,轻轻推开桃木窗扉,抬头遥望,月光如水,一弯弦月高悬夜幕之中。月如故,星如旧,月宫嫦娥今何在?
赵氏沐浴完毕,绞干青丝随意绾了堕马髻,出净房见林温良只着一件中衣,便让侍书拿来一件玄色大氅给自己,一抬素手让她下去,走到窗边将大氅披在他身上,柔声道:“夜里凉,当心染了风寒。”
朦胧间林温良以为是月宫的嫦娥回来了,惊喜转身,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眼中的星光瞬时隐去,语气中掩不住的失望:“是你啊。”
不是自己是谁,这么多年了,赵氏很想问问林温良难道还期望她能回来不成?不在的人了还妄图能影响林温良,真是做梦!
赵氏熄灭心中的妒火,露出柔美娇艳的笑容,吃吃笑道:“人道月色迷人,果然不假,可是我打扰老爷同月宫仙子相见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对着月亮拜了拜,口中直告罪。
林温良无奈地摇头:“你啊,还是这般爱玩笑。”
赵氏娇笑着拉林温良坐在六螭捧寿纹玫瑰椅上,奉上一盏茶:“老爷尝尝这个茶如何?”
林温良接过一看,已经去掉茶叶,茶色清亮,浅尝一口:“是莲子茶。”回味一下不是以往的苦味,又尝一口,问道,“是不是还放了桂花?”
赵氏拍手赞道:“老爷果然厉害,此茶加了桂花和蜂蜜。”
“这种喝法倒是头一次,也算新奇,你新做的茶?”
赵氏摇头:“是雯丫头去岁夏天做的。我这几日心烦失眠想起这桂花苦丁茶,觉得味道不错,也想让老爷品尝品尝。”
闻言林温良放下茶杯,敛了神色,沉声道:“莲子,怜子,为人父母的哪个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你看看雯丫头,你的知书达理贤良温厚半点没学到,倒学会如何欺瞒哄骗长辈了!你说说这叫我如何不生气不痛心!”
听到他这么说,赵氏眼中瞬间噙满泪水,哽咽道:“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没有教好女儿。”说着越哭越伤心,梨花带雨,身体也轻颤起来。
见她如此,林温良缓了缓神色,找了块帕子递给赵氏,安慰道:“我也不是怪你,我知道你管着这个家也不容易,难免会有疏忽。不过雯丫头的事你也不用多说,让她多反省几天,只希望经过此事她能改改脾气。”
“老爷如此深明大义不怪罪我,我哪里会不明白老爷这么做都是为雯丫头好。”赵氏将泪珠轻轻拭掉,双眸经过泪水清洗更显明亮,“我前些日子听说好多人家都给府中的小姐请了教养嬷嬷,教些规矩学些礼仪,就想着为雯丫头也请一位。一来有个嬷嬷管着,她也能收收小性子;二来,让她多学些规矩礼仪,将来出去了人家也会说我们家会教养子女。老爷你觉得如何?”
林温良仔细思量着赵氏的提议,点头道:“这也使得。不过既然请了,就让嬷嬷一并教教凝丫头。”
“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她费心思请来的教养嬷嬷可不是为了林碧凝。赵氏见林温良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异,又忙解释道,“本就是为了让雯丫头改改性子,所以找的嬷嬷为人比较严厉,凝丫头自小体弱怕是受不住。”
林碧凝从落地起身子便比常人娇弱,林温良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又如何舍得让如此严厉的嬷嬷教她。他想了想道:“那你就为凝丫头重新找个性格好脾气温和的,总不好让人说你偏心吧。”
赵氏略显僵硬地笑道:“瞧老爷说的,雯丫头有的我能少了凝丫头,早就找好了,只不过刚才没来得及说。”见林温良一眼不差地望着自己等着自己接下去说,只能继续说,“是为姓徐的嬷嬷,性子温和,是从宫里出来的,比雯丫头的那个还有来头呢。”
林温良见赵氏是真的也为林碧凝找好了教养嬷嬷,便道:“嗯,你办事从来妥当,这件事明天跟老太太商量过后便着手办了。”
赵氏应下,俩人又说了会儿教养嬷嬷如何安置的话,便各自睡了。
PS:女主母亲的名字已经藏在文中了,感兴趣的小伙伴不妨猜猜看~两个字的~第一位猜中者为TA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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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不负初心不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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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教养嬷嬷(下)
次日,林碧凝给宁老太太请安后在穿堂遇到来请安的林温良和赵氏,她笑着给父亲请安行礼,林温良照例询问她身体情况并叮嘱几句才让她回去。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见过宁老太太,林温良一直专心喝茶没有开口的意思,赵氏便笑着说:“前些日子碰见城北的方太太,说是给她家的小姐请了个教养嬷嬷,学了不少东西懂事不少。媳妇想着我们家的女儿也渐渐大了,和老爷商量后觉得找个嬷嬷教些规矩礼仪也是好的。老太太您看怎么样?”
宁老太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点头道:“这是好事。”然后又瞥了林温良一眼,话中有话般道,“我们林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我们家的女儿可不是外面的粗鄙村妇,除针黹家务外也该读些书识几个字,懂得些规矩礼仪,免得将来去了婆家被人笑话。”
林温良闻言心中一痛,都这么些年了老太太还不忘当年旧事,时不时拿话挤兑,他素来孝顺自然不会同老太太争辩什么,只能低头作出品茶样,收起眼中的情绪。
“老太太说的极是,正是这个理。”赵氏则是笑得越发灿烂,细细和宁老太太说起相中的教养嬷嬷。
一炷香都快过去,林温良沉默着喝了三杯茶,赵氏和宁老太太才说完话,也安排好教养嬷嬷进府的时间和住的地方。出了长荣堂,林温良只说自己有事便独自走了。
赵氏知道老太太戳到他心里的痛楚,心中暗自轻哼一声也不去管他,只一面往回走一面嘱咐丫鬟道:“侍琴你去叫万妈妈等下过来,我找她吩咐请嬷嬷的事情。[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侍书你去告诉大小姐一声,也让她空出一间屋子来。侍棋去玲珑阁跟二小姐说这件事,让丫鬟们在月底前把于嬷嬷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务必要整洁干净,有些好东西也摆上去,不要舍不得。”
丫鬟们回了声“是”,领命各自去了。
回到听雨轩,赵氏重新换过衣裳,没一会儿万妈妈便来了,她慢悠悠喝了口茶,放下青花瓷盏吩咐道:“昨天说的事老爷老太太已经同意,你等下去账房拿二十两银子给于嬷嬷,请她到咱们家做教养嬷嬷。这现银是给她继子看病用的,让她这个月在家好好陪陪儿子,下个月再来林府。请完于嬷嬷,你再去一趟徐嬷嬷那,请她来府中教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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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回去拿出绣了一小半的鞋子正绣着呢,听丫鬟说听雨轩的侍书来,心中有些疑惑,赵氏身边丫鬟不常到落梅院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侍书随着如雾进了屋,见林碧凝旁边放着针线篓子,笑道:“给大小姐请安。大小姐在刺绣吗?”
林碧凝让她坐下,浅浅笑道:“闲来无事就随便绣几针。”
侍书赞道:“大小姐便是随便绣的也是珍品。府中谁不知道大小姐的绣工是顶顶好的,那绣的东西就跟真的一样。”
林碧凝抿嘴羞涩一笑,谦虚道:“你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了,侍书姐姐的绣工才是府里公认的厉害。我不过是多用了几种线材,寻些新意罢了。”
俩人又说些针黹上的事,侍书猛地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一拍脑袋道:“瞧我着记性,倒把正事给忘了。老太太和太太决定给大小姐二小姐请教养嬷嬷,太太让我和大小姐说声,给嬷嬷准备一间房间。”
前世赵氏没有请过什么教养嬷嬷,不知怎么又生了变化。
林碧凝略显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只一个嬷嬷教导我和二妹妹,还是……”
侍书便道:“太太请了两位,小姐和二小姐一人一位。”
林碧凝露出一副小鹿怕怕的表情,忐忑道:“听丫鬟们说嬷嬷都很严厉,也不知道太太请的是不是也同他们说的一样。”
本不该多说的,但见林碧凝有些害怕的模样,加上心中对大小姐一直心存好感,侍书便笑着安慰道:“大小姐不必担心,我听太太的意思给大小姐的那位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很温和,教二小姐的那位性格才严厉呢。”
闻言林碧凝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道:“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侍书姐姐告诉我,不然只怕我晚上都担心害怕呢。”她让如雾拿来一个银锞子给侍书。
侍书收下后笑着告辞:“出来也好一会儿了,怕太太找我先回去了。”
林碧凝站起身送她:“那侍书姐姐慢走,有空可以来落梅院坐坐。”
侍书离开后,似烟问林碧凝:“太太说给要来的嬷嬷准备房间,小姐准备让她住在哪里?”
如雾为难道:“落梅院的房子刚刚好,这可怎么安排好?”
林碧凝也有些头疼。落梅院本就不是很大,下人的房间也是正正好的,况且听侍书说那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也不好住的太差,免得失了礼数。
如雾见林碧凝没有说话,思忖一番道:“要不让嬷嬷住我的房间,我搬去和流音一起住。”
如雾的房间朝向好,位置也好,是落梅院下人房中最好的房间,让嬷嬷住在那里也不算辱没她。林碧凝点头:“好是好,只不过要委屈你了。”
如雾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要不是小姐宽厚,我哪里住得起这么好的房间。”
见如雾已经决定让出房间给嬷嬷,似烟便道:“那你搬到我屋子里来就好了,总比和流音挤着住强些。”
如雾挑眉拒绝道:“你睡觉不老实我可不要和你一块睡。”
似烟鼓着嘴气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见她生气,如雾又安抚道:“好了,真正原因是我和流音一起住,可以多了解她的为人,如果她能用,多带带也好早日帮小姐分担事情。”
似烟闻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林碧凝微笑着握住如雾的手道:“难为你总想着我。那先让嬷嬷住你那,等过段时间我们想想办法再安排调整。”
因为侍书没有说教养嬷嬷什么时候来,林碧凝怕时间来不及便决定当天将房间准备出来。待如雾将东西搬到流音的房间后,林碧凝亲自指挥着丫鬟们收拾屋子,打扫的一成不染、窗明几净,换上干净整洁的新褥子、新被子和新帐子,又从箱笼里搬出好些珍贵的收藏品错落有致地摆上,另外还折了几支鲜花插在花瓶里。由于不知道嬷嬷来的具体时间,便吩咐小丫头隔两天就将花换掉。
准备妥当后,林碧凝站在门口满意地看了看,只等着新来的教养嬷嬷。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但愿是个好相处的,不然又要另费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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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立夏
午间,林碧凝看丫鬟们摆上荷叶凤脯、绿豆莲子汤、凉拌三丝,又端上一盘鸡蛋和一碟春卷,不禁问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厨房怎么送了鸡蛋和春卷来?”
如雾扳着指头算了算道:“小姐,今儿个是立夏。(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林碧凝自梅花窗棂向外探去,院里的草木郁郁葱葱已是绿森森一片,低声叹道:“已是夏天了。”
似烟推开窗棂,伸手接住一缕阳光,欢快地说:“那再过段日子就可以有莲子吃了!小姐,到时候我们自己去摘吧!”
如雾笑着摇头:“人家这才刚长出花苞,你就惦记着莲子了,也忒心急了。”
似烟不理如雾的调侃,只眼巴巴地看着林碧凝。林府的池塘里种了许多荷花,每年也会结些莲子,想起新鲜莲子清香脆甜的味道,不由人口中泛起***随即又忆起一件事,她正色道:“去摘没问题,不过要老爷太太同意才能去,可不准偷偷去。”说完她以手掩嘴笑将起来。
听她言罢,如雾想到某个画面也笑了出来,似烟则涨红了脸辩解道:“哎呀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我这次不会再那么笨了!”
原来似烟之前有一次偷偷去摘莲子,因为有一株生的很靠近观雨亭,她就抱住亭柱子伸手去够,没想到莲子没够到人倒是载进池塘里,好在林长儒路过将她捞了上来,才免了她沉尸池塘。
春困夏乏,丫鬟们碗筷都还没撤下去,林碧凝就掩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沁出一滴泪珠,似烟见了便让她赶紧睡一觉。[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林碧凝觉得吃完便睡不好,强睁着眼硬是在屋里转了三圈,实在困得不行才去午睡。
如雾和似烟守在房里,一个绣帕子,一个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空气宁静安然。院子里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丫鬟喊了声“万妈妈”。似烟被惊醒,茫然抬头揉揉了眼睛。如雾眉头微锁,万妈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如雾起身对似烟说:“我出去看看,你守着小姐。”
行至廊下,正看见万妈妈带着一位三十几岁的女人迎面走来,如雾笑着上前道:“什么风把万妈妈吹来了?真是不巧,我家小姐还睡着。天气渐热,妈妈随我到屋里坐坐喝杯茶。”说着一边引他们往东次间走。
顶着太阳走了一路,万妈妈出了不少汗心里燥热得紧,抬手抹了把汗扯了扯嘴角道:“奉太太命领徐嬷嬷来落梅院,太太有几句话要我转告大小姐,请姑娘帮我去叫一下小姐。”
小姐在睡觉,这万妈妈竟是连片刻都不愿等,分明是不将小姐放在眼里。如雾眸中的笑意散去,淡淡道:“小姐夜间常睡不安稳,老爷吩咐过小姐睡觉时一律不准打扰。如雾胆子小,不敢违背老爷之命,不如妈妈你亲自去叫吧。”
听她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话,万妈妈才意识到自己心烦气躁间,方才的话得罪了如雾。老爷的话连太太都要听,更何况她一个老婆子,她露出微笑歉然道:“姑娘莫怪,天热妈妈脑子一时晕乎,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毕竟万妈妈是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见她这般说如雾也不好得势不饶人,便就此揭过,笑道:“妈妈且宽心,我知你是说着玩的。妈妈和嬷嬷在此喝杯茶消消热,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说完让流音上了两杯茶水,朝旁边的徐嬷嬷笑着颔首然后回了上房。
见如雾回来,似烟凑过去小声道:“是谁来了?”
“万妈妈带了教养嬷嬷过来,小姐醒了没?”
似烟刚想回说“没有醒”,林碧凝的声音从帷帐里传来:“什么事?”
如雾和似烟一人一边上前将帐子挂好,如雾一边帮她穿衣一边将刚才发生的叙述一遍,然后略带后悔道:“也怪我沉不住气,在新来的嬷嬷面前逞什么能。要是因此让她误会小姐的为人,就罪过大了。”
林碧凝却不在意:“这个徐嬷嬷是太太请的,是不是如侍书说的性格温和还不一定,让她知道我们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也是好事。”
待林碧凝来到东次间已是一盏茶之后,一进门她便略显歉意地笑道:“抱歉,让妈妈和嬷嬷久等了。”
万妈妈忙笑道:“吵着大小姐午睡原是我们不对。”等林碧凝在炕上坐好,介绍道,“这是太太为大小姐请的教养嬷嬷徐嬷嬷。徐嬷嬷是宫中出来的,规矩礼仪都极好,太太嘱咐大小姐跟着徐嬷嬷要好好学。”
林碧凝和徐嬷嬷相互点头致意,然后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万妈妈转头对徐嬷嬷说:“嬷嬷,那大小姐就交给你了。太太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大小姐会安排你的起居。”然后又和林碧凝告辞。
林碧凝让如雾送万妈妈出去,对徐嬷嬷亲切地笑道:“嬷嬷一路赶来应该也累了,我带你去屋子里安顿下来。”
徐嬷嬷之前见如雾和万妈妈呛声,以为这位大小姐是个厉害的人物,没想到这么亲切和蔼,心头轻松不少,笑着跟她往住处去。
进的屋来,徐嬷嬷呆愣了一会儿,墙上挂着花开四季的画作,高几上摆着天青色花瓶插着发出阵阵清香的栀子花,炕上铺着秋香色暗纹织锦褥子,午后慵懒的阳光从梅花窗棂透过照在锦缎上,晕开暖暖的浮光。屋内一切井井有条。整齐干净,比她之前在宫里的屋子温暖许多。而温暖恰恰是她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林碧凝见她站着一动没动,以为她在宫中见惯了奇珍异宝瞧不上这些,暗中挑眉,扯起嘴角道:“院里摆设粗鄙,让嬷嬷见笑了。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嬷嬷可以提出来。”
徐嬷嬷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些就很好,很温暖。”然后真诚地望着林碧凝,“谢谢大小姐,我很喜欢这里。”
林碧凝观她神色不似作假,看起来应该是个好相处的,笑道:“那嬷嬷你先歇歇,有什么事我们晚些再说。”
晚饭时,林碧凝记起今日是立夏,让似烟送了鸡蛋和春卷给徐嬷嬷。徐嬷嬷饭后过来和她道谢,并告诉她学规矩礼仪讲究专心,明天开始先从学刺绣开始,再慢慢学规矩。
林碧凝心中微动,只说一切都照嬷嬷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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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投亲
日上三竿,上都的城门口人来人往,从城里往郊外游玩的,或打马或乘车;从城外到城里谋生投亲的,或壮志踌躇或行色匆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赵一诚站在城外的道上抹了一把汗,抬头看着“玄天门”三个大字高悬于城门之上,将头撑得更直些方能看到更上方的“上都”二字,字体大方,气势逼人,不愧为帝王所在之地。他扯了扯衣袖,昂首挺胸大跨步往里面走。
宽阔的青石板路上迎面有俩人自城门口开始策马奔来,赵一诚忙向旁边避让,生怕一不小心被马撞到。路中间一个在捡东西的小孩就没那么好运了,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骏马即将踏过小孩子的身体,赵一诚虽然看到但他还没有舍己救人的壮心,只在心中叹息一声。
然而那急速狂奔的骏马即将靠近小孩时,马上之人轻扯缰绳,骏马高高跳起从孩子的身上一跃而过。小孩毫发无伤,茫然抬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留下善后。”一句话从急奔的骏马上传出,也飘进赵一诚的耳里。
只见落后的那人在小孩子的旁边勒住马,利索地翻身下马,扯了扯嘴角,尽量语气温柔地问:“小弟弟你有没有受伤,你家人呢?”
那小孩刚才差点被马踏过没哭,当然那是因为他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现在看大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怪模怪样的大汉顿时吓得扯着嗓子大哭。
那大汉哪里哄过小孩,急得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说:“唉,小孩你别哭!”
那边小孩的母亲买完东西发现孩子不见了,正焦急寻找,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和自己的孩子一块,忙狂奔上去,一把将孩子扯过来藏在身后,瞪着对方恶狠狠地说:“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别看只是一个普通妇人,那动作行云流水一瞬间完成,看着比习武之人更利落。[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不得不让人感叹母爱的力量!
那大汉一个头两个大:“大嫂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要对你孩子做什么。只是因为刚才我家公子有急事骑马从此经过,怕不小心撞到小孩,所以留我下来看看。”
小孩母亲将信将疑,问自己孩子也问不出什么,还是旁边的众人出声帮大汉做了证。那母亲上下检查发现自己孩子没有受伤也就不再追究,那大汉给了她一块银子权作补偿然后才骑马离去。
“这小孩也是运气好,不像上次有个人撞到三皇子的马车,不但没有任何赔偿反而还落下终身残疾。”旁边有人感叹道。
“嘘,说话可要小心,被三皇子的人听到可不得了。”立马有人小声劝道。
“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公子是谁家的……”
说的都与他无关,赵一诚没有再听他们的对话,拉了一个行人,礼貌地问道:“这位小哥,你可知道京城有个姓林的开香品铺子的人,家住在哪里?”
那人打量了一下赵一诚,见他虽然衣衫破旧却也整洁干净,相貌堂堂,回答道:“你说的可是林温良林老板府上?”
“正是。”
那人指着一条路说:“他家就在双石巷那边,你一直沿着这条路往东边走,看到有两块很显眼大石头的就是双石巷。到那里你再问问就能找到了。”
赵一诚没想到问的第一个人就知道林家,很是感谢了一番。一路往东走,又问了个人终于找到林府。
望着那朱红色的高高大门,他眼神幽深,晦明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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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拿着把镏银小剪正在修牡丹花枝的杂叶,侍琴掀起纱帘,眼中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色,声音平平道:“太太,二门的周妈妈说门口有个自称是太太侄子的人要求见太太。”
“侄子?我哪有什么侄子?”赵氏以为是有人故意来戏弄于她,正想吩咐门房赶来出去,猛地想起自己那个十几年未见的兄长,便问,“来人几岁的模样,可曾告知是何姓名?”
“周妈妈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叫赵一诚。”
赵氏一听到姓赵,心中隐隐觉得可能是自己兄长的儿子。记得当初赵家惨遭变故,家道中落,她和哥哥在流浪途中失散,此后杳无音讯。她对侍琴说:“你让周妈妈带他到花厅,我马上过去。”
侍琴去传话,赵氏让侍书给她换了件衣服,带上侍书、侍棋往花厅走去。
行至花厅,只见厅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衣着破旧的少年,赵氏仔细打量那人的模样,毕竟与兄长分开多年,他的容貌也记不太清,依稀觉得少年的眉眼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赵一诚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带着几个丫鬟,猜到是赵氏便激动地站起来,眼眶一红眼泪“唰”一下淌下,声泪俱下:“姑妈!侄子总算找到你了!”
赵氏在上位坐下,露出慈爱的表情,亲切道:“你先别哭,有几句话要先问问你。”
“是。”赵一诚擦掉眼泪,迅速止住哭泣,“姑妈但问无妨。”
赵氏笑道:“你说你是我侄子,那能否告知令尊的名讳。你也别介意,我与我那兄弟多年未见,那时他也没有成家。有些事还是要询问清楚,免得你认错亲。”
“家父赵己正,宜城人士。永睿二十一的初春,家道中落后,家父与妹妹赵如月失散。”赵一诚觑了觑赵氏见她神色已经大变,接着说,“家父曾说姑妈右耳后面有一颗黑痣。”
赵氏听他前面所说,就知道八九不离十是兄长的儿子,名字地名时间都对的上。一听最后一句她不由自主地摸上那颗痣,终于确认无疑。她眼圈微红,哽咽道:“你是兄长的孩子没错,是没错。你父亲还好吗?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我们有差不多十六年没有见面了。”
赵一诚眼泪迅速又出来:“姑妈,父亲前年已经去世了。”
闻言赵氏的眼泪终于落下:“怎么会这样,没想到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赵一诚抹掉眼泪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妈也别太伤心。父亲临终念念不忘的就是姑妈你,知道姑妈现在很好也能安息了。”
赵氏拿罗帕拭掉泪水,平复了下心情:“唉,我以前也派人寻找你们,只是怎么都没找到人。对了,一诚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母亲没有跟来吗?”
“父亲之前在瓷欣城寻医时,偏巧那名大夫为姑妈看过病,这才知道姑妈已经搬来上都了。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提到瓷欣城,赵氏想起那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心房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猛然一痛,又怕他提起流产的事,便没有了和赵一诚叙旧的心情,她脸上依旧是和蔼的表情:“也难为你孤身一人找到上都,以后你就安心住下,把这当成自己的家。”转头又吩咐侍书,“你去和林管家说声,让他把松榆院打扫干净,拨个小厮和婆子好生伺候,以后表少爷就住在那里。再派人去街上挑几套衣服供表少爷换洗。”
等侍书下去传话了,赵氏喝了口茶对赵一诚说:“你风尘碌碌地赶来也累了,先下去梳洗休息,午饭我让人送到松榆院。等下午带你去拜见老太太,至于你姑父他有事在外,晚上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明天见也不迟。还有你两个表妹近期不便相见,等以后有时间再见。”
赵一诚点头恭敬道:“侄儿一切听姑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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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得知
林碧凝知道赵一诚在林府住下的消息,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自立夏来日子便长起来,傍晚天色依旧亮堂。祭祖后许久没来的林长儒踏着夕阳的斜晖迈进落梅院。林碧凝看到他来,笑着将手中的系好结扣的香包放下,似抱怨又似打趣般道:“哟,大少爷如今贵人事忙,以前三天两头往落梅院来,现在半个多月也不来一趟,今儿个怎么有空来。”
林长儒撩起袍子在旁边坐下,尴尬地笑道:“有这么久嘛,大概是这些天忙糊涂了,妹妹不要见怪。”
林碧凝也不是真怪他,摇摇头便揭过这话,转而问道:“哥哥连日辛苦,不知道父亲布置的功课可上手没?”
提起学香的事情,想到多如小山般的永远记不完的香材,林长儒额角两侧直跳动,脑袋发紧,求饶道:“好妹妹,好不容易来你这松快下,就不要提那些恼人的事情了。”又见桌上摆着各色花样的五色丝线缠制的香包,拿起一个在手里把玩,转移话题道,“妹妹做这么多香包做什么?”
林碧凝心内极为关心林长儒学香的事,但见他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便顺着他的话回道:“再过些天端阳佳节就到了,做些香包一来应应景,二来入夏后蚊虫渐多也可预防一二。”说话间手中已灵巧地在香包上打了个吉祥结,左右端详后递给林长儒,“你也拿一个回去,挂在帐里防防蚊虫。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林长儒接过香包凑到鼻下嗅了嗅,只闻出凉凉的薄荷味,还放了其他什么却不得而知了。将香包挂在腰间,他伸手道:“妹妹你再给我一个吧,我给赵表哥也送一个去。”
林碧凝专注于手上的丝线,一时没反应过来,头也未抬地问道:“什么赵表哥李表弟的,咱们家哪来的表兄弟?”
“是太太的侄子,叫赵一诚,前些天投奔到咱们家的,现就住在松榆院。怎么,妹妹你还不知道吗?”
一听到赵一诚三个字,惊得林碧凝松掉线头,香包“啪”的一声摔在炕桌上,里面的草药散了一桌子,连裙子也沾了许多。
林长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她:“妹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碧凝回神低头捡薄荷叶,避开他的目光,努力使自己镇定,“以前从没听太太说还有一个侄子,乍一听有些惊讶。”
林长儒自己听到这消息时也很惊讶,便没有再深究,帮着把桌上的草药捡起放回香包里:“我当时知道也很惊讶,说是很早就和那位舅舅失散,如今舅家只剩表哥一人,千辛万苦才找到太太。”
林碧凝重新将装好的香包系上:“哥哥你和他照过面?”
“嗯,赵表哥留下来的第二天就见过,看上去是个有学问儒雅的人。”
赵氏第一天带赵一诚见了宁老太太,第二天见过林温良和林长儒,因为林碧雯还在禁足不便相见,也就没有让赵一诚见林碧凝。加上林碧凝忙着和徐嬷嬷学刺绣,也没有留意院外的事情,是以直到林长儒说起才知道。
林碧凝冷笑一声:“儒不儒雅岂能一见面便能看出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只是徒有其表。”
就是说起常常欺负自己的林碧雯,林碧凝也是春风拂面的模样,林长儒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话如此不客气,况且还是个素未谋面只闻其名的人,奇怪道:“妹妹你今儿个不对劲,是不是赵表哥得罪过你。”
方才的话甫一出口,林碧凝便已后悔。今世赵一诚才来林家,哥哥又不知他的真正面目,自己的一番话岂非徒惹人怀疑。可是她却难以控制激愤的情绪。心中默念好几遍冷静,才淡淡说道:“我也是方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何来的得罪不得罪之说。不过他到底是太太的侄子,是林碧雯的表哥,哥哥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好。再说常言道人心隔肚皮,他是好是歹日久才能见人心。若真是个品行端正之人,哥哥日后再与之交往也不迟。”
其实林长儒对赵一诚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好不容易有个新来的人,有些新奇。况且赵一诚一副正经读书人的样子,他也不耐烦和书呆子整天之乎者也,便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索性我现在每天都不得空,也抽不出时间和他来往。”
林碧凝不希望哥哥和赵一诚交往过近,听他言罢方露出一丝微笑:“嗯,那哥哥你平时要多多注意劳逸结合,可别累坏了。”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见时间不早林长儒便起身回临江轩。他走后,林碧凝呆呆地坐了良久,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雾和似烟不明白她怎么了,不敢打扰只默默守在她身边。
这段时间林碧凝事情繁多,既操心林长儒学香的事,又要应对新来的教养嬷嬷,倒是连赵一诚都抛在脑后了。乍一听到他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林碧凝告诫自己大家同住林府,往后还要和赵一诚碰面,她一定要学会忍耐,学会克制,不可莽撞,不可泄露情绪。又想了许多日后要如何对付赵一诚,揭穿他的真面目。
待林碧凝杏眼重归清明,从思考中回神,见两个丫鬟都担忧地望着她,心中一道暖流缓缓流过熨帖了四肢,她展颜一笑吩咐道:“似烟你去打听打听现在都有谁在松榆院当差,多了解下这位新来表少爷的情况,以后听到与这位表少爷有关的,无论什么消息都要告诉我。另外,如雾你去临江轩走动时,留意看看少爷有没有和表少爷走得很近。”
似烟疑惑道:“小姐,我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
林碧凝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不必多问,按我说的去做,日后自然会知道原因。”
似烟觉得小姐现在总是神神秘秘的,话也老是说一半,张了嘴便想再问。如雾及时扯了下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照小姐的话去做就是。似烟方没有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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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遇到
时至六月,天气日渐炎热,艳阳高挂,若非必要林碧凝等闲是不出院门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今日,徐嬷嬷告假出府,似烟怕她在屋里闷太久,便劝其去园里逛逛。林碧凝见早上阳光并不强烈也就同意了。
一路行至池塘,半池荷叶连连,高高低低,密密层层,朵朵盛开的荷花宛若池中仙子,或红或粉,或含羞待放,或鲜艳明媚,竞相赶赴这盛夏华筵。微风过处,幽香袭人,丝丝缕缕,缠缠绕绕,沁人心扉。
林碧凝赏荷兴正浓,似烟眼尖发现林碧雯往这边来,小声道:“二小姐不是应该在和于嬷嬷学规矩,怎么也出来了?”
端阳那天,有宁老太太出面为林碧雯说情,林温良觉得禁足这么久也差不多便同意放她出来了。次日,赵氏老早为林碧雯准备的于嬷嬷就住进了玲珑阁,教导林碧雯规矩礼仪。听闻于嬷嬷为人严厉,在其教导下林碧雯懂事明理许多,连林温良都夸赞了一回。
不过私下碰见林碧凝依旧是老样子,林碧凝懒得与她浪费唇舌,便和似烟说:“我们去水榭吧。”虽然看二小姐吃瘪很快人心,但似烟也不想坏了兴致,点头跟着林碧凝往旁边的水榭避开林碧雯。
如今林碧雯每日除跟着于嬷嬷学规矩,还要时刻被她盯着,稍有不适处便会被训教一番,好不恼人。要是不听于嬷嬷的话,或是做的不好,于嬷嬷便让她头顶书罚站,任她威胁怒骂哭泣都没用。她也试着求赵氏不要教养嬷嬷,但赵氏这次铁了心硬是没有同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林碧雯百般无法,只能乖乖听话,心里却把这笔账又算在林碧凝头上,私下遇见更加变本加厉。
林碧雯问道:“刚刚在池塘边的是不是那个药罐子?”
珍珠神色紧张,不停劝道:“小姐别管刚刚在这的是谁了,我们还是回去要紧,要是被于嬷嬷发现就遭了。”
原来林碧雯是装肚子疼骗于嬷嬷偷偷跑出来的,她双眼一瞪恨声道:“少给我提那个棺材脸,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滚出林府。你现在赶紧给我找到那个药罐子,再啰嗦一句回去仔细你的皮!”
于嬷嬷生气只是罚站,惹怒了二小姐可是要挨打的,珍珠不敢再多说只四下去寻找,心里暗道:莫怪老爷更喜欢大小姐,如果她是落梅院的丫鬟就好了。
林碧凝进的水榭,打眼瞧见临窗站着一个男人,她转身便想走,那人却出声道:“凝表妹。”
林碧凝不得已回身,除去端阳家宴,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遇到赵一诚。只见他一身玄青色绸布直裰,腰间系着藏青色垂丝宫绦,青竹簪束发,身量挺拔,身形偏瘦,剑眉星目,相貌堂堂,笑得温文尔雅。
林碧凝长袖遮盖下的双手紧紧握拳在侧,指尖戳进肉里的疼痛,让她勉强压抑住上前质问此人的冲动。她垂下眼帘,眼神讳莫难辨,紧绷着脸淡淡道:“打扰赵公子的雅兴了,告辞。”
赵一诚不明白自己并未得罪眼前的人,林碧凝为何冷着一张俏脸,散发出凛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气息,幽幽叹道:“凝表妹如此见外,连声表哥都不愿叫,真是叫人伤心啊。”
林碧凝狠狠眨了下眼,告诫自己要冷静,想扬起一个微笑,却勉强只扯了扯嘴角:“我还有事,赵表哥若无事恕我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等赵一诚作何回答转身往外走,出水榭不远正巧撞到寻找而来的林碧雯,林碧雯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她。林碧凝心情不好,被扯住的手腕有些疼,直视对方的眼睛冷冷道:“松手。”
林碧雯虽然常在言语上吃过林碧凝的亏,但还是头一次初见她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自己,好似要看穿她一般,吓了一跳手便不自觉地放开。林碧凝趁机带着似烟快步离开。
待林碧雯回过神,跳脚道:“好你个林碧凝!敢这么对我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怎么,谁惹雯表妹生气了?”赵一诚追出来看到林碧雯便笑着问道。
见是他,林碧雯收起满脸怒容,吊起眉梢,神情傲然道:“原来是表哥呀。老爷不是替表哥交了束脩,表哥不在学堂念书,跑这做什么。我还有事就不陪表哥了。”说完也没等对方回答便骄傲地走了。
原来在端阳家宴上,林碧雯许久未出门,很是装扮了一番。谁知在宴席上,赵氏为这个新任表哥介绍她和林碧凝的时候,赵一诚居然对她的盛装打扮熟视无睹,却盯着林碧凝看了半天。不过是个无父无母,寄居在林家白吃白喝的家伙,竟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有眼无珠。
赵一诚自问也没有得罪过林碧雯,见她说话倨傲不客气且专戳人痛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林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然后拂袖离开池塘。
林碧凝一路神色冷然地回到屋里,心中甚是不快,一是因为遇到赵一诚想起前世自己难产而死和林家的抄家,她恨不得冲上去质问赵一诚为何要骗她为何要如此陷害林家。二是恨她明明告诫自己无数遍,在遇到赵一诚要沉住气要冷静,却在真正遇到对方时依旧像点燃的炮仗,情绪不受控制。同住一个屋檐下,往后跟赵一诚碰面的机会肯定不少,如果再这样下去难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本是兴致勃勃去逛园子,回来却是这副样子。如雾担心地轻声问似烟:“发生了什么事?从没见小姐这样过。”
似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小姐从碰到表少爷后就这样了。”
赵一诚来林家没多久,俩人也没见过对方几次,如雾不明白为何自家小姐看上去对这个新来的表少爷很不友善。
枯坐良久林碧凝才从情绪中走出来,知道两个丫鬟担心她,也看的到他们眼中的不解和询问,只是这些事情没法告诉任何人,便笑笑道:“我没什么事,有些饿了去给我拿些糕点吧。”
见她不想多说,如雾和似烟没有多问,一个去给她倒茶,一个去拿糕点。
林碧凝再一次郑重告诫自己,往后的路还很长,若是她连控制自己都做不到,又何谈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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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发觉
林长儒低首垂颈,眼睛盯着鞋子上的万字纹,等着挨训。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良久听到一声长叹,林温良温雅的声音有些疲惫:“明天我要去南方一趟,大概三四个月才回。这段时间下午你自己依旧在千叶阁辨香识香,尽力去体会香材与香材之间的不同。另外香方不要落下,简单的合香可以尝试着去做。我回来时不希望你再弄错零陵香和丁香。”
林长儒点头郑重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千叶阁中没有父子之称,只有师徒之分。见林温良摆摆手示意他下去,离开前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温良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斜晖从窗棂透过,映出长长的身影,格外的寂寞孤寂。
父亲应该很失望了,蒙上眼他连最简单的香材都分不清。
一出千叶阁,长戈见林长儒出来马上迎了上去,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现在回临江轩还是去哪里?”
林长儒闷闷道:“回去。”
回到临江轩他没有理会青妙他们关切地目光,直接把自己关进书房。青妙正想敲门喊人,他又吩咐长戈进去。
长戈进去后,林长儒拿了几个小碟子,上面摆放着不同的香材,他跟长戈讲了每样香材分别叫什么名字,然后让他记住味道。待长戈依次闻过记住之后,拿出一根绸带将他眼睛蒙上,林长儒将其中一个碟子放在长戈鼻下,问:“这是什么?”
长戈闻了一会儿回道:“丁香。”
“这个?”
“青木香。”
“这个?”
“零……零什么香。求书网WWW.Qiushu.cc”
“零陵香。”
“对对,是零陵香,这名字真奇怪。”
林长儒放下碟子,将他眼上的绸带解掉,怅然道:“没想到你竟然全说对了。”
长戈摸摸头,傻笑道:“这些味道这么浓烈还挺好分辨的,就是名字不好记。”
林长儒猛地将目光射向他:“你是说这些味道很大?”
长戈揉揉鼻子,不明白自己的说的有什么不对,愣愣道:“对啊,”
林长儒像是受到很大惊吓,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长戈忙着急喊道:“少爷你怎么了?少爷!少爷!”
林长儒回过神,看着桌上的那些香材,淡淡吩咐道:“去把侍剑叫来。”
长戈把侍剑找来,林长儒又像刚才一样让他也分辨了香材,侍剑同样是全部猜对。林长儒把他们都赶了出去,把门关上后,狠狠将那些碍眼的一碟一碟的东西扫落在地,看着满地的碎瓷和香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痛哭起来。
怪不得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口中浓烈的零陵香他只能闻到一星半点味道,一蒙上眼就分辨不出哪种香材是哪种,原来都是因为他的嗅觉弱于旁人。
制香师没有鼻子,就等同剑客没有手,还合哪门子香。可偏偏林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如果他们知道他鼻子有问题,父亲一定会很痛心,妹妹对他寄望很高必定也会失望。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长戈、侍剑和青妙他们听见书房里又是东西打碎的声音又是笑的,心中都担心不已,怕林长儒出事。不停地敲门只换来林长儒一声大吼“都给我走开,我想一个人静静”。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青妙开口道:“算了,少爷心里不好过就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侍剑小声道:“要不要去请大小姐过来劝劝?”话音刚落,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句“谁要是去落梅院请大小姐,就不用再留在临江轩了。”
青妙无奈道:“是,少爷。”然后几个人一起走远几步默默守着书房。
一个多时辰过去,天幕暗成一团浓墨,书房的门打开了,几个人惊喜地叫了声“少爷”。林长儒没有看他们,只说了句:“我要出去走走,你们不要跟来。”
闻言侍剑和长戈停下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要跟上,青妙闻道一阵酒味,跑到书房一看果然地上堆着几个空酒瓶,急忙对两人说:“少爷喝了酒,你们快跟着他。”
好在林长儒喝了酒走得不快,两个人很快就追上了他,因怕林长儒不让他们跟只在后头悄悄尾随。只见他一路深一脚浅一路往假山那边走去,心情不好林长儒总喜欢坐在假山上眺望。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居然在平地上被石头绊了一跤,侍剑和长戈就要上前去扶,但见他自己又爬了起来。
“连你个臭石头也欺负我!”林长儒站起来踢着石头骂道,踢了几脚感觉触感不对,喝了酒连石头都变成软的,他低下头想看看这块软乎乎的石头长什么样,却看到一只男人的大脚。以为是哪个小厮躲在假山里偷懒,便笑道,“我说怎么石头是软的,原来是你小子在此躲懒。”探头进假山就想揪出这个小厮,借着院里零星的灯光却看到一个人满身是血靠在假山里。
林长儒惊得大叫一声:“啊!”酒顿时醒了大半。
跟在后面的侍剑和长戈听到他的惊叫,赶忙跑过去看,皆被吓了一跳。
见到他二人林长儒没有功夫追究他们跟着自己的事,只吩咐道:“你们上去看看这个人还活着没有?”
侍剑上前转过那人的头一探鼻息:“少爷,还有气。”
林长儒原地思索一番,道:“把他搬回临江轩。”
长戈看那人一身江湖人打扮,有些害怕:“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怎么办?”
林长儒也想起宁老太太特别讨厌习武之人,如果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祸事。可是看此人如此伤重,若是自己置之不理肯定难逃一死。他看了看天色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此刻正是各院用饭的时间,只要我们隐蔽些就能悄悄把人弄回临江轩。”
见他打定主意,侍剑和长戈只能听命行事,一人一边扶起那人。好在这人大概受伤时间久,身上的血都是之前的,伤口没有在流血,不然一路的血迹真不好收拾。
林长儒捧着晕乎乎的脑袋,走在前头探路,若是有人就让他们躲在树后面,没人了才继续往前走。亏得林府树多,他们如此一路行来也没叫人发现,窃贼般偷偷摸摸将人从小门弄回了临江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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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讨药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人回来,厨房送来的饭菜都凉透了。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青妙在院里焦急的来回踱步,正想着要不要去落梅院告诉大小姐,终于看到林长儒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从角门那边进来,身边却没一个人搀着,忙奔过去扶住他:“少爷这是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侍剑和长戈呢?也不知道扶一扶!”
林长儒摇摇头,说话间喷出一嘴酒气:“我没醉。”然后对落在后头的人说,“快把人扶到我屋里去。”
青妙这才看到侍剑和长戈在后头扶着一个人,待看到那人身上的血迹时,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捂住嘴巴掩下那声惊呼:“这人不像府里的人,又受了重伤,少爷怎么把他弄回来?”
林长儒用手紧紧按着胀痛的额角,眉头紧锁,努力保持清醒道:“在假山看到总不能见死不救,快去把伤药拿来给他把伤口包上,只叫青音过来其他人就不必知道了。”看了眼外面接着说,“不早了侍剑和长戈你们回去,管住自己的嘴巴,记住此事不得外传。”
侍剑长戈将人扶到里屋的贵妃椅上便退下了,青妙扶着林长儒在床上躺好又盖上被子,然后将院里的丫鬟叫到一处,正色道:“少爷今儿个心情不好,夜里不要到处乱走,打扰了少爷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众丫鬟低头道是,各自散去不敢在留在正屋这边。
待她们走后,青妙和青音耳语几句将事情告诉她,青音小声惊呼道:“少爷真是的!这要是被老太太、太太知道,不定又惹出什么事。(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青妙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只是你也知道少爷的脾气。别多说了赶紧拿伤药,要是没救回来就更不好处理了。”
说着青妙亲自去端了温水进屋,青音也将院里的伤药止血药全都找了出来。那人受伤时久,衣衫和着血都黏在一处,青妙小心拿剪子剪掉衣服,那血就又涌了出来,连忙上药包扎。青音为林长儒擦了把脸便过来帮青妙的忙,好不容易把那人的衣衫除净,伤口包到一半却发现伤药不够了。
青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急道:“这人身上都是伤口,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如此?现在怎么办,上哪找药啊?”
青妙也很为难,这人胸口上的那道长长伤口还在淌血,总不能任其这样流着。
此时林长儒艰难撑起来道:“去落梅院要些来。记住不要让大小姐知道,不然她又该担心了。”说完头晕厉害又软趴趴摔回床上。
“也只能如此了。”青妙转头对青音说,“青音你赶紧悄悄去一趟,说话仔细些别让小姐发觉。”
青音点头转身出门,没带小丫头独自匆匆赶去落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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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和徐嬷嬷相处不错,徐嬷嬷见她手上绣工不错便时不时会指点一二。她正在尝试所学的新针法,听到如雾说青音求见,心中不由纳闷:这么晚了哥哥派她来所为何事。
青音给林碧凝行礼后,按路上想好的说道:“这么晚了本来不该打扰大小姐,只是青妙姐姐失手打碎杯盏划伤了手,偏偏临江轩的伤药都用完了,就想向大小姐讨些伤药。”
“这有什么,似烟去拿药来。”
青音接过似烟给的一瓶伤药,想到那人身上还有好些伤口,只怕一瓶不够,不得不厚颜再开口:“那伤口流了许多血只怕一瓶不够,小姐能否再多给一瓶?”
本来几瓶伤药林碧凝是不在乎的,但是青音的话使她心生怀疑,又见她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不由收敛神色淡淡道:“就是拿瓷片割手一瓶伤药也足够了,青妙究竟受了什么伤?还是说受伤的根本不是她?”
闻言青音心头一跳,又想起林长儒说的话,心思快速转动,硬着头皮道:“确实是青妙姐姐受了伤。下午少爷心情不好喝了些酒,青妙去扶少爷时被推了一把,碰倒花瓶摔在了那碎片上,划了好些道伤口。”
林碧凝忙担心问:“那少爷有没有划到?”
见林碧凝相信了她的说辞,青音不由悄悄松口气:“小姐不用担心,少爷没有伤到。”
“那就好,可怜青妙要受苦了。”林碧凝又似烟让拿了两瓶伤药,“快拿回去给她涂上吧,嘱咐她好好休息,我明儿去看看。”
青音谢过之后,拿着药快步离开,拍拍砰砰直跳的胸口,这还是她第一次撒这么大的谎,得回去和青妙讲好说辞,免得明日被大小姐看出破绽。
如雾挑了挑灯见林碧凝细眉微锁,问道:“小姐是在担心少爷吗?”
林碧凝忧心道:“最近他总是时不时便饮酒,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也不肯和我说,真叫人放心不下。”
如雾宽慰道:“男人哪有不爱喝酒的,况且少爷每次也只喝几杯,小姐也不要过于忧心。”
“算了不说了,明天要送老爷出门,绣完这一片叶子我们也熄灯安睡吧。”
林碧凝拿起针线静心绣起来。不知道是灯火闪烁,还是心头一跳,恍惚间林碧凝手指被针刺了一下,似烟如雾忙围上来,还好只是出了几滴血。她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事情发生,不安地在屋里转了几圈,吩咐道:“准备下,我们去临江轩。”
似烟惊道:“这么晚了二门早落锁了,小姐如何去的。”
如雾担心被太太知道小姐会有麻烦,也劝道:“青音说少爷无碍,小姐不如明日再去。”
“我放心不下,必须亲自去一趟才能安心。”林碧凝打定主意是不会更改的,“今夜是哪位妈妈上夜?”
如雾见劝说不了也就没有多言:“是冯妈妈。”
“那就好。”林碧凝让如雾拿了一件墨绿色戴帷帽的披风,吩咐道,“如雾你留在屋里守着,别让人知道我出去。似烟拎一盏灯我们从角门悄悄出去。”
林碧凝带上帷帽用披风裹住自己,似烟在前面带路,小心谨慎地出了房门,见院里没有人便轻轻打开角门出了落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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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夜探
夜已深沉,夏日过后那些夜里鸣叫的虫蛙早已不见踪影,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似烟手中这盏角灯发出微弱的亮光,勉强照亮前路。(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入秋的凉风袭来,林碧凝后背汗毛竖起一片,不由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同似烟走得更近一些。
夜风袭来,不由冯妈妈搓了搓手,好在再守一会儿便能回去休息。隐隐看到院里有亮光飘飘晃晃由远及近而来,心头发毛,这不会是周妈妈说的什么怨灵吧,不禁出声道:“是谁在哪?不出声我就喊人了。”
林碧凝走近几步,轻声道:“妈妈莫喊,是我。”
冯妈妈这才看清原来是林碧凝和似烟俩人,不是什么其他东西,放下心来,转念又奇怪道:“这么晚了,大小姐怎么出来了?”
“深夜打扰妈妈实在不该,只是临江轩丫鬟说少爷下午喝了不少酒不甚舒服。”说着,林碧凝眼神担忧地望向南边临江轩的方向,“我不亲自去临江轩一趟终是心里不放心,只怕夜间也不能安睡。此事也不便惊动长辈,因此想请妈妈将这门锁打开,看过之后我马上回来。”
“这……”冯妈妈很是为难,这么晚再把二门打开实在不合规矩,但见林碧凝实是忧心的模样,兄妹情深是人之常情,大小姐平日对她家也多有照顾,咬咬牙道,“好吧,今日我就为大小姐行这方便。不过还请大小姐快些回来,免得被人发现。”
林碧凝点头笑道:“多谢妈妈。txt下载80txt.com”
冯妈妈开了二门待他们走后,将门虚掩上紧张地守在门前。
临江轩大门已锁,林碧凝本是偷偷前来也不好叫门,想起院西边有扇角门从不上锁,便和似烟从角门进去。院里一片安静,只正屋里还灯火通明,林碧凝亲自抬手敲了敲门。
青妙在里间听到敲门声,忙放下药瓶,用眼神示意青音用被子将人盖住,快步走到门口,沉声道:“谁在外面?我不是吩咐过今夜不准随便乱走。”
林碧凝压低声音道:“是我,快开门。”
青妙听出是大小姐的声音,时近二更二门早已上锁,大小姐如何会到临江轩,忙打开房门,见果真是大小姐,惊道:“大小姐怎么来了?”
林碧凝将青妙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她身上哪有半点伤,沉下脸道:“你们究竟在弄什么鬼?我看你并无受伤,为何青音会为你找我拿伤药?难道受伤的是少爷?”
见事情再瞒不住,青妙往外面看了一眼,忙道:“大小姐不必担心,少爷没有受伤。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小姐请快进来,我把事情详细告诉小姐。”
林碧凝进的屋来,闻到一阵血腥味,心头一颤忙快走几步,看到林长儒好好的躺在床上安下心来,又见贵妃椅上躺着一个人用被子盖住,青音拿着伤药在旁边,地上放着好几盆血水,皱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妙叹口气,将林长儒醉酒和捡到那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林碧凝,她听完后挑眉冷声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种事情也敢瞒着我!”
青音吓得腿一软跪在一旁:“我不是有意欺骗大小姐的,实在是少爷不想大小姐担心,才吩咐不让我们说的。”
林碧凝如何不知,不过是一时担心又生气罢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幽幽叹道:“你们听从主子的吩咐本是应当,我也不是怪你们。”
这时床上的林长儒翻身呕了一声,几人赶紧拿了盆过去,待他吐完又拿帕子擦拭。林碧凝想起屋里还有个伤患,接过毛巾,对青妙青音吩咐道:“你们去照顾那人吧,少爷这里有我和似烟。”
看到林长儒嘴唇微动,像是在说着什么,林碧凝叫了几声不见他醒,俯下身听见他断断续续说着:“闻不清味道……我的嗅觉连侍剑他们都不如……爹爹妹妹……对不起……”
林碧凝拿帕子的手一紧,帕子半干,那水珠直直滴在青葱色裙摆上,晕开一朵朵深绿色的小花。
什么叫闻不清味道?什么叫嗅觉不如侍剑他们?
林碧凝将帕子递给似烟,叫来青妙让她将下午发生详详细细地再说一遍,而后陷入沉思。
难道说林长儒的鼻子有问题,嗅觉弱于常人?
难道前世林长儒离开林家就是因为这个?
怎么会这样!
鼻子是制香师的第二条生命,没有嗅觉如何识香如何辨香又如何制香!
林碧凝仿佛看到林温良一脸失望地对林长儒说他没有资格学香,也不可能继承林家的家业。不!她不能让林家落到赵一诚的手里。
可是当她看到林长儒连在睡梦中都深深紧锁的眉头,以及那呢喃中无边的自责和愧疚,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四月后林长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酒却喝得越来越多,变得不爱玩闹,也不常来落梅院,兄妹间不再无话不谈。
她难道错了吗?
似烟见自家小姐呆坐许久,出言提醒道:“小姐,三更了,我们该回去了。”
林碧凝想到冯妈妈还等着他们回去,压下心事,起身道:“那我们回去吧。”一面让似烟伺候将披风穿上,一面对青妙他们说,“今夜你们辛苦点就守在屋里,少爷这边倒没什么,贵妃榻上的那人可要注意照看,受了这么重的伤夜里烧起来可不好。明天我们再想想办法,怎么也要请个大夫看看才好。”
青妙青音自是点头应下,林碧凝又看到那几盆血水和染了血的衣裳和帕子,思忖了会儿道:“趁着没人你们把那脏水悄悄倒,那些衣裳帕子烧掉虽然方便但怕烟火引来别人怀疑,不如就趁夜埋在后面树下,记得埋得深些,那里不常走人应该不会被发现。等下屋里焚些香散散味,明早少爷起床后将人搬到床上放下帐子,万不可让人发现屋里藏着人。”
林碧凝细细吩咐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才和似烟又从角门离开临江轩,往二门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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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江湖人
三更都过了林碧凝还没有回来,冯妈妈焦急万分,时间越久越怕会有人发现。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周妈妈看到有人在二门那徘徊,走近一看是冯妈妈,便奇怪道:“冯妈妈你怎还在这?”冯妈妈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周妈妈又说道,“二门怎么还没锁上?”说着就想走近几步,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将虚掩的门吹开了一道缝,周妈妈透过门缝看到隐约看到亮光闪烁,唬了一跳。
冯妈妈知道是大小姐回来了,怕周妈妈看到对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周妈妈胆小尤怕鬼魂之说,所以常常央她晚上锁门。冯妈妈压低声音道:“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鬼魂吧?”
黑漆漆的四周,不时有风过树叶的响声,周妈妈听到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阴森森吓人得紧,后面渗出一层寒意,忙不迭道:“你别吓我!你知道我怕这些,我……我先回去了,你赶紧锁上门也回去吧。”也没等冯妈妈说话飞快地跑远了。
林碧凝隐隐听到有说话声,便拉着似烟躲在树后,直到人走了,才走至门边,小声唤道:“冯妈妈?”
冯妈妈听到声音忙道:“没人了,大小姐快过来吧。”然后把门开得更大些让林碧凝进来。
林碧凝感激道:“今夜劳烦冯妈妈了,耽搁了些时候,累妈妈此刻也不得休息。”
冯妈妈笑道:“大小姐太客气了,这不算什么。不知道少爷现在如何?”
“吐了几回,现已睡下。”林碧凝往东边看了眼道,“怕老爷老太太知道少爷醉酒怪罪,还望妈妈能帮我保守秘密。”
冯妈妈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大小姐放心,我今夜谁都没有遇到。”
“那我走了,妈妈也早点回去。80电子书wWw.80txt.com”
林碧凝和似烟一路小心地从来路回到落梅院,如雾见他们这么晚才回来,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小姐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林碧凝一面让他们伺候自己换衣服,一面将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没有说自己听到的林长儒的醉话。
如雾想起林长儒之前被宁老太太惩罚的事,担心道:“听小姐这么说那人应该是个江湖人,少爷捡了他要是被发现,恐怕老太太又要发好大火。还是赶紧把人弄走的好。”
林碧凝坐在床边由着如雾帮自己洗脚:“老爷明天出门,平日除了我,也没有人会到临江轩。现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是可靠的,人藏在临江轩里倒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眼下最要紧的是那人的伤,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其他伤,若是在府里没了性命那还真是不好处理。得请个大夫才行啊。”
“不若让少爷装病,再请个大夫到临江轩。”如雾托着她的双脚小心擦拭,白嫩的肌肤因为泡过热水染上一层粉红。
“嗯,这也使得。”林碧凝想起箱底的锦盒,“如雾你明天拿一张一百两银票贴身放着。好在我们不缺银子,不然封口费就不好办了。”
“小姐放心,我记住了。不早了,你也快些安歇吧。”如雾为她盖好被子,放下杏红织锦帷幔。
林碧凝看着帷幔上的暗纹,手下无意识揪着秋香色绣木樨花的锦被,耳边回响着林长儒的呢喃声,没有一丝睡意。
耳听得隐隐传来的梆声响过四声,林碧凝知道已经是四更了。卯正还要起床,今日要送父亲出门,还要设法请大夫,得赶紧入睡……
这般想着,她闭上眼睛终于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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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儒倒是一夜好眠,早上还是青妙叫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他起床看到贵妃榻上的人,第一眼还没想到这人怎么会在自己屋里,半晌才记起来是自己昨日在假山捡的。
细看此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两道剑眉英气逼人,不知道紧闭的双目是何风采,直挺挺的鼻梁,因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惨白脸色,不知为何透着一股青色,不算浓密但是很长的胡子垂在下巴处,林长儒托着下巴总结出这应该是个英俊成熟的男人,还是很符合他心目中江湖侠客的样子。
青妙见他出净房后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催促道:“我的大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盯着人看。都是因为这人,害我们昨晚不得安眠,还连累大小姐也不得安生。”
林长儒听到林碧凝的名字,不解问道:“这关大小姐什么事?”
青妙一边帮他整理衣裳,一面答道:“昨夜小姐不放心少爷,悄悄来了临江轩,见瞒不住我们就把事情告诉大小姐了。大小姐还说今日要为那个人请个大夫。”
“大小姐知道了没什么,屋里你仔细看好,其他人就不必知道了。我等会儿和大小姐商量商量请大夫的事。”林长儒正说着话,见床上那人手指动了下,眼皮微颤,忙走过去,“你醒了?”
那人睁开双眼,目光只迷茫了一瞬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林长儒看,果然如他所料那般有神采,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林长儒看的杂书上描写过这一幕,知道这些江湖侠客戒心重,脸上带笑尽量使自己显得亲切:“首先声明我不是什么坏人。这里是林府,我在家中的花园里捡到你,说起来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呐。我叫林长儒,你叫什么?看你的打扮,你是江湖人吧?你身上好多伤口,你是不是被仇家追杀啊?不过你放心,在这里很安全的……”
“闭嘴!”那人眉毛跳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声吼道。不止他受不了林长儒如此啰嗦聒噪,连青妙也惊叹原来自家少爷这么能说,大概是捡到他心目中的江湖人有点激动吧。
那人吼了一声后,想撑着自己坐起来,但手上无力没能成功。虽然对方刚刚不是那么友好,林长儒还是过去将他扶起来。那人坐起来后一只手揪着胸口,貌似是扯到伤口,脸色瞬间又白了些。
林长儒忙道:“你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家里只有普通伤药,简单帮你包扎了伤口,等下我帮你请个大夫再好好看看。”
那人摸了摸胸口想拿什么,发现衣服被换过,青妙见状忙把一个小包递给他,解释道:“你的衣服都是血,我给你换了件,你贴身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你看看有没有少。”
那人打开翻了翻发现一样不少,对青妙道了声谢,从中取出一片小叶子,交给林长儒,声音低沉道:“我的伤普通大夫治不了,你拿着这个去榆钱巷找个姓甄的大夫,他家门前有个大鱼缸很好认的。”
林长儒把那片并不起眼的摸上去有些硬的叶子收好,点头道:“好的,我知道。”
外面青音的声音响起:“青妙姐姐,少爷弄好没?老爷启程的时间快到了。”
“我马上就出来。”林长儒起身冲青音回道,然后指着青妙对那人说,“这是我的丫鬟青妙,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去办。因为家祖母不喜习武之人,就委屈你待在这里了。”见他点头,林长儒又吩咐青妙等会儿去厨房给他拿些吃食,就要往外走时,那人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叫萧天笑。”
林长儒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果然很有大侠气概,冲他露出一个灿烂微笑,而后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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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请医(上)
林碧凝昨晚四更后才睡下,眼下两道青影分外明显。txt小说下载80txt.com如雾一看便知她昨夜未曾好眠,心疼道:“少爷的事小姐也别太忧心,熬坏了身子累得老爷担心岂非不妙。”
林碧凝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确实有些憔悴,便道:“上些粉遮遮吧。”擦了粉又涂上点胭脂,镜中人的气色才好很多,林碧凝满意地理理云鬓,带着丫鬟去送林温良出行。
林温良每年都会出一两趟远门,林家人都已习惯,一切用品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交代赵氏照顾好家里和孩子,嘱咐了林长儒不可将功课落下,又叮嘱林碧凝要保重身体,方才在众人或不舍或埋怨的目光中启程。
从来父亲都是特别照顾林碧凝,刚才对她慈爱叮咛,对自己却只说好好学规矩不可任性,林碧雯心中很是怨愤,想找找林碧凝的麻烦,见母亲提醒于嬷嬷还等着自己,只能狠狠瞪林碧凝一眼,方不情不愿地同赵氏走了。
林长儒望见此幕,纳闷道:“她又怎么了?”
林碧凝轻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便是无事也要寻我的不痛快,好在如今她要跟于嬷嬷学规矩,没空找我麻烦。”
林长儒也只是见林碧雯无缘无故瞪林碧凝才这么一问,便没深究,提到于嬷嬷想到落梅院中的徐嬷嬷,问道:“那个徐嬷嬷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徐嬷嬷是个好性子的,平日只与我一处做针线,也没旁的事。”徐嬷嬷虽没有教她规矩礼数,但林碧凝觉得这样互不干扰就很好,因此和徐嬷嬷相处得不错。她想起昨晚的事,四下看看见都是可信之人,便轻声问,“昨夜那个人怎么样了?”
林长儒也压低声音回道:“你说萧天笑啊,早上醒了,但瞧着不是很好,该想个法子请大夫瞧瞧才好。”
“我倒有个主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林碧凝凑到林长儒旁边耳语一番。
林长儒点头笑道:“就按你说的办。”又对青音吩咐道,“你去把长戈找来,少爷我有事交代他去办。”
林碧凝早上和徐嬷嬷告过假,便没回落梅院,而是和林长儒到了临江轩。
青妙正守着门口做针线,见是他们来了,忙起身行礼。因青音传话去了,林碧凝让如雾和似烟守在廊下。
进的内室,淡淡的木樨香弥漫在空中,林碧凝嘴角微微扬起,望见之前躺在贵妃榻上的人正躺在床上,虽面色青白一双星目却眼神炯炯地望着她。除胡子略显邋遢外,看上去倒是个正直的人。
林长儒笑着为她介绍:“妹妹,这是萧天笑萧大侠。”又对萧天笑道,“这是我妹妹,林碧凝。”
都不知道人家的底细就称起大侠来,林碧凝有些无奈,面上一丝不显,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也跟着这样喊:“萧大侠好,不知你的伤是否好些?”
萧天笑转头望向这个和林长儒有八分像的少女,穿着霜色暗纹比甲,下套藕色缠枝四季花卉纹暗花缎裙,目光盈盈,浅笑兮兮,耳朵上的淡粉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说不出的娇俏可爱,让人一见便好感顿生。他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微笑:“有劳记挂,这点伤不算什么。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萧天笑从不欠人人情,日后有需要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在我能力范围内自当效劳。”
林长儒闻言憋憋嘴道:“早上跟我说话还凶巴巴的,也不见你道谢,一见我妹妹就又是谢又是报恩的,真是不公平啊。”
林碧凝瞪了他一眼,转头朝萧天笑歉意一笑:“哥哥的话还请萧大侠不要介怀。救危济贫本是人道,我相信其他人遇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这报不报恩的话萧大侠就不要再提了。”
萧天笑见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如此会说话,立时高看一眼,报恩的事情记在心里嘴上却没再提。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林长儒不客气道:“你太啰嗦了。”
自家哥哥一遇到喜欢或者兴奋的事情就容易话多,见到活生生的江湖中人,林碧凝大概能猜到是个什么情景,见萧天笑如此直白说出来,和青妙俩人掩嘴直乐。
林长儒很不服气,还想辩解什么,外面响起如雾的声音:“少爷小姐,长戈来了。”于是他出去在门口小声对长戈吩咐了一番,又把之前萧天笑给的木叶子交给他。
林长儒出去的时间里,林碧凝将他们准备如何请医的计划和萧天笑说了一遍,萧天笑什么也没多问,直接按她说的照办。
林碧凝让萧天笑在床里边躺好,放了一床被子在外面挡着,林长儒进来后拉过他在床外面躺下,将锦被左左右右弄一通,直到看不出里面还有一人为止。她站在一旁满意地打量一番,还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对青妙吩咐道:“去把你用的脂粉拿来。”
青妙虽然不知道用处但还是二话没说就去拿了,林长儒满头雾水道:“妹妹,你让她脂粉做什么?”
林碧凝神秘兮兮道:“不要着急,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林长儒觉得她这个笑颇有阴险险的味道,心头发毛,不自觉往里面靠了靠。
“大小姐,东西拿来了。”青妙拿着青花瓷盒快步回来。
林碧凝接过瓷盒,打开盖子,手指沾上些细白的脂粉,俯身就要往林长儒脸上涂。
林长儒犹如遭遇强人的小媳妇般惊慌失措:“你要干什么!我才不要涂这娘们兮兮的的东西!”一面喊着一面摇着头往里面退去,以期能躲开林碧凝的迫害。惊吓中他忘了里面还有个身受重伤的萧天笑,只听得床里闷哼一声,连忙转头问道,“萧天笑你没事吧?”
“你不要乱动就没事。”萧天笑声音闷闷地回答道。
于是林长儒不敢乱动了。
见他乖乖老实下来,林碧凝一手按着他的头,一手在他脸上涂抹着,好心地解释道:“哥哥你面色红润哪里像生病之人,用脂粉涂得惨白些才能骗到人。做戏就要做全套嘛,乖哈!”
林长儒瞪着她愤愤道:“你之前可没说这个,若是知道打死我都不会同意的。”因为他长相俊秀,在学堂里常常被人耻笑是白面小生,所以他很注重维持自己的男子气概,远离一切他觉得娘们兮兮的东西。
“晚了!”林碧凝用手蹂躏着他的嘴唇,直到看不出一点血色才满意停手,拍掉手上残留的脂粉,转身对青妙说,“你先帮我把如雾叫进来,稍后杂外面喊一声,就说少爷晕倒了,记住让他们不要吵到少爷,再派个人去听雨轩告诉太太。”
如雾进来后,林碧凝问她要了准备好的银票,递给林长儒:“哥哥,如果太太过来我找个借口让她不在屋里。这银票你找个机会给大夫,记得让他不要说出去。”
没等林长儒拒绝,里面的萧天笑开口道:“林小姐不必如此,请的大夫是我的故友,我会让他保密的。”
林碧凝见林长儒也点头,便笑道:“那再好不过了。”然后让如雾把银票收好。
临江轩的众人只听得正屋里大小姐一声惊呼,然后有人喊了声“少爷晕倒了”。林家的唯一的独苗苗生病了,那还得了!顿时院里吵闹起来。还是青妙出来呵斥一顿,才使得院里恢复之前的有序,吩咐正在院里的长戈去请大夫,又遣了个人去通知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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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请医(下)
榆钱巷里长戈转了两圈也没找着一个悬着牌匾的医馆。求书网Http://wWw.qiushu.cc/想起自家少爷说的大鱼缸,他瞪着眼前那个没有鱼连一滴水都没有的碎了半边的缸子,心想这不会就是少爷说的大鱼缸吧。虽然瞧着不像,可是整个巷里只找到这么一家门前有缸子的,只能半信半疑地去敲门。
敲了半天无人应答,门却是开了条缝,这家人也真是够宽心的,连门都没有锁。闯空门不好,可是长戈一想到府中还有个人等着大夫,便一面小心地推开门,一面朝里喊道:“有人在家吗?”没听到回答,他探近半个身子,然后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响声,就被倒了一身的草木茎叶。
“哈哈哈!”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
长戈狠狠抖掉衣服上头上的草木茎叶,看向笑得正欢的大约十来岁的小男孩,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没有得罪过你,干嘛好端端捉弄我。”
小男孩飞了个白眼:“又不是为你设的,谁让你不请自来呢。”
“你!”长戈觉得自己没有经过主人同意进门来确实不对,可转念一想之前自己明明喊过很多声也不见他回答,“我明明问了很多遍有没有人在,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
“不好意思,我耳背听不见。”见长戈还想说什么,小男孩抬抬下巴不耐烦道,“别废话,说说你来这里想干嘛?”
想起正事,长戈压下气性,好言道:“不知道甄大夫在不在?我奉我家少爷之命请甄大夫出诊。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什么真大夫假大夫,你找错地方了,上别处去吧。”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把长戈往外推。
“唉,你别推呀。”长戈扒拉着门坚决不出去,并朝屋里高声喊道,“甄大夫在吗?甄大夫!”
此时从屋里出来一个三十来岁风姿俊秀的男子,轻声呵斥了小男孩一声“甄儿不得无礼。”然后神色淡淡地问长戈,“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有人受了重伤,我家少爷要我来这里找甄大夫。你就是甄大夫吧?”长戈直觉眼前这个高瘦的男子就是自己要找的甄大夫,拿出那片木叶子,“我家少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男子没有回答,接过木叶子看到背面那个刻的极其隐蔽的“甄”字,摩挲了一会儿,对长戈说:“我就是你要找的甄大夫,我跟你走。”转头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对那个名唤甄儿的男孩温柔道,“去帮爹爹把药箱拿来。”
甄儿鼓起嘴巴,不高兴道:“你明明答应我这两天不看病的。”
“是位故人,我必须要去一趟。”甄大夫摸摸他的头顶,纤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真拿你没办法。”甄儿憋憋嘴,不情不愿地去拿出药箱,瞪了长戈一眼,“还不带路。”
“哦哦,甄大夫请跟我走。”原来这个小男孩是甄大夫的儿子,这两父子的相处模式真奇怪,长戈一时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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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林温良,赵氏和管事妈妈交代完事情,除了钗环换了衣裳正准备小睡一会儿,侍书匆匆进来略显着急道:“太太,临江轩里来人说少爷昏倒了。”
赵氏皱起眉头没有睁开眼,侍琴一直在旁边知道她还未睡,小声道:“要不我过去看看,太太累了该休息会儿。”
“罢了,服侍我起来。”赵氏撑坐起来,语气不怎么好,“老爷刚走少爷就病了,要真有个什么,回来还不是怪我没照顾好他的宝贝儿子。”
这话侍琴和侍书是不敢接的,只是默默重新为赵氏梳妆。
赵氏带着丫鬟婆子缓步赶到临江轩,林碧凝在门口向她行礼,她焦急道:“长儒醒了没?怎么会晕倒?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林碧凝扫了眼赵氏精致的妆容整齐的发髻,微微一笑,安慰道:“母亲不用着急,哥哥已经醒了。”
林长儒看到他们进来,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就要起来,赵氏忙道:“不用起来,你还病着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谢母亲体谅。”本就是做做样子,林长儒听话地躺了回去。若是真的起来只怕里面的人就要暴露了。
“怎么突然就昏倒了?现在好些没?可请了大夫没?”说着赵氏严厉地瞪向青妙他们,“你们怎么回事?连少爷都伺候不好,要你们何用!”
青妙青音吓得跪倒在地,林长儒艰难地直起半个身体,林碧凝连忙过去扶着他,他虚弱道:“儿子如今病了还需人照顾,他们又是我用惯了的,还请母亲看在儿子的份上饶了他们这次,让他们将功赎罪。”
赵氏收起怒容,正色道:“既然少爷为你们求情,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起来吧。”
“谢太太,谢少爷。”青妙和青音小心地退到一旁。
赵氏不再看他们,扭头亲切地问林长儒:“现在觉得如何?可请了大夫没?”
“已经着小厮去请大夫了。如今也好了一些……”林碧凝见林长儒说话太流畅,悄悄掐了他一把。林长儒吃痛皱起眉头轻喘一声,接着说,“就是浑身没什么力气。”
林碧凝怕赵氏在这里太久看出什么破绽,便开口道:“大夫还要等一会儿才到,不如我陪母亲去外间略坐坐,也让哥哥躺躺养养神。”
赵氏正觉得屋里木樨香味甜的腻人,点头道:“也好,那长儒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我们都在外面。”见他点头,便带着人出去。
青音留在屋里,青妙给赵氏上了茶立侍在一旁,赵氏看向林碧凝笑着说:“我心中虽记挂但一直不得空,也没问你徐嬷嬷怎么样。要是不满意,母亲再给你重新找一个。”
徐嬷嬷立夏来的落梅院,入秋了才来问这话,林碧凝放下杯盏,用帕子轻轻擦掉嘴角的茶渍,扬起一个大大笑脸:“劳母亲挂念,徐嬷嬷性子温和,与女儿相处和睦。母亲找的人再好不过,女儿又怎么会不满意呢。”
“那就好。”赵氏还想再说什么,有丫头进来说大夫来了。
于是赵氏和林碧凝起身一起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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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看病
赵氏和林碧凝走到廊下看到长戈带着两个人走进来,前面那位身长玉立,面容俊秀,约莫是偏瘦的原因那天青色绸布直裰行走时衣袂飘飘,没有松垮垮的感觉,反倒带着一股子出尘气质,
赵氏心想这人不像大夫倒像个出身大家的公子哥,看到后面拿着药箱的小药童,知道这确实是位大夫。求书网WWW.Qiushu.cc她迎了上去,笑道:“大夫这边请。”
一行人进了正屋,因为大夫是个年轻男子,为避嫌林碧凝带着丫鬟在屏风后面,见大夫身边随行的小公子好奇地看了她几眼,便朝他微微一笑。见他脸色红红转过头不再看自己,林碧凝笑容更盛,真是个害羞的孩子。
赵氏略带好奇地笑问道:“不知大夫怎么称呼?像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大夫真是不多见啊。”
甄大夫进屋一看到床上躺着的少年,便知对方是在装病。路上长戈说看病时需要他找个借口让房中不留人,此刻听到赵氏这类似怀疑她医术的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免贵姓甄,我看病时不喜有人在旁打扰,闲杂人等还请出去。”
“你!”赵氏没想到看上去风姿不俗的大夫说话这么直接没礼貌,好些年没有人敢给她脸色了,顿时火上心头脸色难看起来。
侍琴忙拉了下她的衣袖,小声道:“少爷还等着他看病,太太万不可动气。”
赵氏人前一贯的形象都是贤良温厚的,此刻在林碧凝和林长儒面前也不想坏了形象,便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有些生硬道:“那就请大夫好好看病仔细看病,我们便不在此打扰大夫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说着一甩衣袖带头走了出去。
林碧凝也跟着从屏风后出来,在里面帮不上什么,去外面如果赵氏要进来还能拦上一拦。
甄大夫见人都出去了,剩一个丫鬟没有走,看了眼她开口问道:“人呢?”
萧天笑从被子中探出脑袋来:“几年不见你的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
屋里没有外人,林长儒将萧天笑扶出一些躺好,朝一直没出去的青妙吩咐道:“你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太太他们进来。”
甄大夫上前把了把萧天笑的脉,嘲讽道:“彼此彼此,再次见你还是如此狼狈不堪。哪位这么看得起你,居然用上了这千金难求的青丝绕。”
萧天笑语气无奈:“旧时恩怨不提也罢。若不是这毒唯你能解,我也不想麻烦于你。”
甄大夫自信一笑:“你这话说的还算中听,青丝绕虽号称千金难求、万方无解,那是没有遇到我。”说完转头吩咐道,“甄儿你把清毒丸和金针拿来。”
“爹爹你……”甄儿想说这两天不宜用针,却被甄大夫打断,他笑着说:“乖,快拿来。”
甄儿不情不愿地打开药箱,林长儒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对这个甄大夫有些畏惧,只好小声问他道:“你们在说什么青丝绕金针呀?难道萧天笑的伤很严重。”
甄儿心情不好,懒得回答,只瞪他一眼:“让开!把门守好别让人打扰我爹施针。”
“哦。”林长儒摸摸鼻子讪讪地又叮嘱了青妙一声,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只见甄大夫喂了萧天笑两粒药丸,然后解了他的衣裳,行云流水般在他头上胳膊上及胸前插了许多根金针,纤长手指或捻或弹,动作优美。就在林长儒盯着手指欣赏时,萧天笑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他离得太近那血全吐在他身上了。
“好了。”甄大夫把金针全部取掉,放好最后一根金针忍不住咳嗽起来,甄儿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喂他吃下,半晌这咳嗽才消了下去。
萧天笑愧疚道:“默思兄你怎样了?今次是我连累你了。”
甄默思缓过来,脸上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方才咳得那般厉害的人不是他,摆手道:“并无大碍,不过是老毛病罢了。我用金针将四散在你全身的毒素聚到一处逼出体外,再让甄儿在为你施三次针便可将余毒清了。那些外伤看着吓人却无大碍,涂上药养上一个月也就好了。”说着让甄儿把伤药递给林长儒,“两天换一次即可。”
萧天笑看着甄儿略带感慨道:“这就是你的那个孩子吧?”
甄默思点头:“嗯。”扭头对甄儿道,“甄儿,这是你萧伯伯,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
甄儿乖巧地喊了人,萧天笑望着她笑眯眯道:“眉眼和你娘很像。”说完见甄默思脸色暗了下,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这些,便转了话头,“默思兄,今日多谢你了。因为一些原因我在林府的消息不能让人知道,你就当今日是为这个小公子看病吧。”
甄默思点头表示知道,也没多问,只对林长儒说:“你重新躺好吧。这病看好了也该出去了,免得有人怀疑我医术不精。”
林长儒有些尴尬道:“甄大夫不要介意,家母不是有意冒犯的。今日有劳甄大夫了。”
甄默思没说什么只朝他点点头,等他们重新弄好后,问青妙要了纸笔写好药方才带着甄儿走出去。
赵氏在东次间坐着,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个大夫看完病,几次都等不住想进去,林碧凝好说歹说方劝住了。终于等甄大夫出来,她忍不住扯起嘴角开口道:“不知这孩子得的什么病,竟需要大夫看这么久。”
甄儿听她这么说话很不舒服,见父亲看过来便没有出声。
甄默思语气淡淡道:“思虑过度,操劳过甚,气血不畅。我用针帮他疏通了气血,开些药养几天便可痊愈。”说完让甄儿将药方交给旁边丫鬟。
赵氏笑道:“那真是有劳大夫了。侍书替我送送大夫,再派人去抓药。”然后自己带着人到里面看林长儒。
林碧凝本想一起进去的,担心赵氏方才的话得罪大夫,便留下来道歉。甄默思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接过侍书给的诊金就告辞了。
赵氏走到床边亲切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了?要是那个大夫不好,我们再请一个。”
林长儒忙道:“甄大夫很好,儿子已经好了很多。母亲不用再找大夫,甄大夫这几天还要给我施针呢。”
林长儒脸上的脂粉因动作掉了些,赵氏见他脸色确实好了些便没有反对:“那就先让这个大夫看着,不好我们再换。学堂那边我会派人和夫子告假,你好好养病,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派人到听雨轩拿。院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谢谢母亲,母亲慢走。”
等赵氏走后,林长儒掀开被子跳起来:“我要去沐浴,青妙你把被子给我换一条。”
林碧凝送走赵氏进来见到这一幕,又看到床上还有黑色的印记,心中不由纳闷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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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毒与医
林碧凝见萧天笑脸色虽然还是不好,但之前的那层青色却消掉了,心中转过一个猜测,笑着问道:“萧大侠可好些没?我见你之前脸色发青,莫不是中了毒?”
“林小姐猜的不错,萧某遭人暗算是中了毒,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解了。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萧天笑点点头,这个小姑娘看着比他哥哥要聪明呐。
正说着林长儒换了件竹青色暗纹直裰洗掉脸上的脂粉出来,鬓角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还滴着水,插嘴道:“那个甄大夫是什么人?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随便扎几下就把你的毒解了。”
林碧凝没有看到那一幕,好奇地看着他们。
萧天笑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靠在枕头上,解释道:“你们不混江湖的自然不认识甄默思,他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病神医,那一手金针绝学恐怕世上无人能及。此番我中的毒叫青丝绕。”
“青丝绕?”林碧凝将这三字在嘴边念了几遍,颇有缠绵悱恻之感。
萧天笑轻笑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瞬间又敛去眼中笑意:“名字很好听吧?可却是世间少有的阴毒,号称千金难求、万方无解。中了它,毒素会像女人的头发丝一样,缠住你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吞噬你的精血,直到吸光你的精血,将你变成一具枯瘪的干尸。”
“哇!”林长儒吓了一跳,“谁这么恨你?要用如此歹毒的毒药害你。(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萧天笑咳嗽一声没有回答,林长儒还待要问,林碧凝赶紧用眼神制止,问道:“千万种方法都不能解,难不成没有解药吗?那甄大夫是怎么帮你解毒的?”
萧天笑开口道:“青丝绕没有解药,唯有用金针刺穴将毒素积聚到一处,再逼出体外方能解毒。我之前说了金针是甄默思的绝学,所以我才要你们找他来。”
林长儒疑惑道:“我看甄默思医术很高明,怎么他自己却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难怪要叫病神医了。”甄默思的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白皙,又是咳嗽又是吃药的。
萧天笑叹息一声:“有道是医者不自医,他思虑过甚,又……”说着声音小了下去,谁也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不等林长儒追问,青音进来道:“少爷,表少爷正在外面,说是来探病。”
林碧凝起身道:“哥哥,你先上床躺着,我去外面劝走他。”赵一诚一肚子阴谋算计,让他进来探病林碧凝不放心,担心会被看出什么破绽。
赵一诚一见林碧凝便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柔声道:“凝表妹也在啊,不知道表弟的伤怎么样了?我听到消息后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如今林碧凝再见他已经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轻扬嘴角,礼貌道:“有劳赵表哥记挂,大夫说需要静养几天。哥哥现已服药睡下,赵表哥你来的真不巧。”
“那我改天再来看表弟。凝表妹要走吗?不如我们一起。”对面的人脸上虽然挂着笑,说话也轻声细语,但赵一诚就是觉得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
“有些事要和丫鬟交代,赵表哥慢走,恕我不能远送了。”林碧凝说完也没等他回答就转身回屋里。
赵一诚目光森森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到才翘起嘴角离开。
林碧凝回到屋,林长儒见后面没有跟着赵一诚,便掀起锦被下床,笑问道:“赵表哥走了?”
“嗯。快正午了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和徐嬷嬷一起刺绣。哥哥你也自己找点事情做,别老打扰萧大侠休息。”林碧凝本想说让他多温习在千叶阁学到的东西,又想起昨夜他酒醉说的话,便没有说出口,朝萧天笑点头示意,然后带着丫鬟回了落梅院。
第二天,甄儿来给萧天笑施针,林长儒见只有他一个人,便开口问道:“你爹呢?”
要不是这个人来找爹爹看病,爹爹就不会施展金针,不会加重旧疾,昨晚也就不会吐血。所以甄儿对林长儒没什么好感,不理睬他一眼,径直让萧天笑吃了一粒清毒丸,打开身边的小药箱,拿出金针准备清余毒。
林长儒见对方没有回答尴尬地摸摸头,看到他拿金针要扎萧天笑,忙道:“等等,你这么小能找的准穴位吗?我看还是让你爹来比较靠谱。”
甄儿虽只有十岁,但自小跟着甄默思学医,不敢说医术超群却也比普通大夫要强,和他爹爹一样他也不喜欢有人怀疑自己的医术,凶巴巴地瞪了林长儒,恶狠狠道:“再吵信不信我一针把你扎成哑巴!”
林长儒吓得后退两步,小声嘀咕道:“长这么可爱,怎么如此凶巴巴的。”
萧天笑眯着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笑道:“甄儿的医术我是相信的,你开始吧。”
作为被扎的那个都如此说,林长儒当然不会再说什么。这次他有先见之明,早早准备了痰盂,人也远远站开,就怕又被吐一身血。
显然林大少爷多虑了,这次萧天笑没有那样吐血,只是嘴角溢出一些,拿帕子一擦就没了。甄儿一边将金针收回一边瞟了林长儒一眼,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他。
“萧伯伯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甄儿拿起药箱,跟萧天笑道完别转身便走。
林长儒本想问问他为什么对自己没好脸色,但想到自己还在“病中”,甄儿一转眼就出去了就没有追上去,只等明天再问这个问题。
林碧凝走到临江轩门口时,青妙正送甄儿出来,知道是来给萧天笑施针的,朝他温柔一笑:“有劳小大夫替哥哥针灸了。”
望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小姐,甄儿记得是那个林小子的妹妹,没想到他这么讨人嫌居然有这么漂亮温婉会说话的妹妹。他扬起一个微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道:“嗯,今天已经施好针,我爹爹还在等我,我先告辞了。”
林碧凝点头道:“那小大夫慢走。”
她看着对方走远了才举步进到临江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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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怪癖
林碧凝送翠月到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带嘲。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哥哥生病老太太头天亲自过来探望,之后每天都派人探视送药,当真是位慈爱的祖母啊。
甄儿看到她眉头微锁,表情落寞,一直对她很有好感,便不由自主地安慰道:“不要皱眉,姐姐还是笑起来漂亮。”
林碧凝这才发现甄儿的到来,微微感激地点头,笑道:“你来了,快进来吧。”施针时她不便在场,就一直在东次间。
甄儿很喜欢林碧凝,替萧天笑清完余毒到东次间同她告别。
林碧凝见他穿着银红色暗纹比甲,唇红齿白,像菩萨旁边的小金童般可爱,亲切地招呼道:“小大夫看病辛苦,不着急回去的话请在此休息片刻。”又让似烟将长荣堂送来的糕点放在他面前,“这是桂花糕,你尝尝看。”
甄默思会友去了,回去也没什么事,甄儿便应邀坐下,捧着一块桂花糕小小啃了下,眉眼弯弯道:“香香甜甜的,比隔壁胖婶婶做的好吃。我叫甄儿,姐姐你叫什么?”
看他吃得开心,林碧凝也拿帕子托起一块糕点,笑道:“我叫林碧凝。”
秋日黄橙橙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逆光中的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双眸盈盈带水,鹅脂般白皙粉嫩的肌肤,好似轻轻一掐就能渗出水来,一点小巧挺拔的秀鼻,堪比花娇的唇瓣微微抿着,笑容干净明亮。一身妃色绣花襦裙,银红色如意宫绦系出曼妙的腰身,乌黑光泽的头发绾成百花分肖髻,左右各一只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那蝴蝶的触角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娇俏动人。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似烟见甄儿盯着自己小姐眼都看直了,虽说对方岁数不大,但总归是个男的,这样看真是不礼貌,于是不客气道:“你盯着我家小姐看什么?”
甄儿诚实道:“凝姐姐你真好看。”
“你!”似烟听到这回答气得要跳脚,小小年纪便会调戏人。
林碧凝没有觉得被冒犯,倒觉得甄儿天真可爱,笑着抬手示意似烟不用激动。
“凝姐姐,你裙子上是不是绣了海棠花?很漂亮。”甄儿歪着头问。
林碧凝轻抚了下裙子,点头道:“甄儿好眼力,这条裙子我用银线以暗针的手法绣了海棠花。”
甄儿笑嘻嘻道:“凝姐姐真厉害!不知道能不能也做一条送我呀。”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偷穿女儿家裙子的怪癖。”似烟忍不住讽刺道,刮了刮脸颊,“羞不羞啊!”
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癖好,身为男儿爱穿女儿装虽然奇怪了点,但似烟当着人家的面如此直白讲明也是不该。林碧凝呵斥一声:“似烟住口,怎么能这么说话。”然后歉然对甄儿道,“都怪我平常太过于宠这丫头,才会语出无状,希望甄儿你不要同她计较。”
“凝姐姐放心,我的心眼大着呢,才不会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甄儿说完,还调皮地朝似烟做了个鬼脸。
见状林碧凝明白他是真的不介意,便措辞小心地问道:“甄儿问我要裙子是要送给谁吗?”
甄儿眨巴眼睛神秘道:“以后再告诉凝姐姐。”见天色不早了,自家爹爹可能要回来了,便告辞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我再次可以在找你玩吗?”
林碧凝平日不是刺绣就是看书,林长儒忙着学习也不能常常陪她,见甄儿活泼有趣,想着对方还小便点头道:“当然可以,你有空随时可以来林府玩。”
甄儿一直跟着甄默思行医,几乎没什么玩伴,拍着手开心道:“那真是太好了。”
林碧凝让似烟将剩下的桂花糕包上给他带走,还亲自送人到院门口。
近几天,徐嬷嬷知道林长儒生病,准许林碧凝上午去临江轩,下午才让她陪着一起刺绣。
林碧凝绣完一片海棠花叶子,抬头见徐嬷嬷手中翻着她画的花样子,眼神缥缈却没有落在纸上,她轻轻叫了声:“嬷嬷,你看看我这海棠花的边绣的对不对?”
徐嬷嬷小小惊呼一声,回过神看到林碧凝手里举着的绣棚,明白是叫自己看绣品,起身走了过去。她眼神不好,眯着眼细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小姐学的真快,绣的也很好,要是收线时再往里一点就更显花瓣饱满了。”
“好的,我再改改。”林碧凝接过绣棚放在一旁,抬头看着对方问,“我见嬷嬷有些神思恍惚,可是有什么为难事?嬷嬷愿意的话不妨跟我说说看,没准我还能帮上嬷嬷的忙。”
“没……没什么,一点小事。”徐嬷嬷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林碧凝知道她的话不是实话,但是对方不愿意说,她也不是那好管闲事之人,便笑笑没有追问,将之前收尾部分拆掉重新绣起来。
徐嬷嬷没有说是觉得这件事林碧凝帮不上忙,找赵氏倒是能帮上。但是一想到赵氏那逼人的目光,徐嬷嬷心生畏惧又不敢开口。
环顾四周,林碧凝畏寒立秋后临窗大炕早早就换上玄色毛皮毯,旁边的朱漆高几上摆着素有“美人肩”之称的白玉柳叶瓶,墙上悬着前朝张勉的红梅傲雪图,榉木八宝架上设有景泰蓝双耳三足香炉、青花春夏秋冬四方瓶等各色珍玩,屋内陈设无一不精致。徐嬷嬷又到林碧凝待人素来大方,说不得真能帮上她的忙。
因方才她拒绝了一次,现下嘴唇开开合合就是开不了口。
林碧凝余光一直注意着徐嬷嬷,见状便抬头笑着鼓励道:“你我不是外人,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徐嬷嬷抿了抿唇艰涩开口道:“我以前要好的姐妹前天被放出宫来,染了重病躺在床上不能动。我想请个好大夫替她看病,出去照顾她几天,不管能不能治好,也算全了我和她的一场情分。只是不知道她这病要花多少银子,因此才……”
林碧凝笑道:“嬷嬷与她姐妹情深,原该去探视一番,我相信母亲也会同意的。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放着也是放着,嬷嬷不嫌少就先拿着,不够我们再想办法。”虽然银子她还有,但一下子拿出太多怕徐嬷嬷会怀疑。
徐嬷嬷知道府里小姐的月例只有三两,这二十两恐怕是林碧凝所有的积蓄,双眼蓄满泪水,真诚地感谢道:“谢谢大小姐。”
林碧凝吩咐如雾取来银子,知道她心忧姐妹无心在此,交给她后当下就让她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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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结梁子
甄儿收回金针,见萧天笑嘴角只溢出一点毒血,颜色较之之前也淡了很多,笑道:“恭喜萧伯伯,余毒已清,日后就不用再施针了。(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萧天笑开怀道:“这都是你和你爹的功劳。”
“萧伯伯过誉了,我给你换换伤药,也检查检查伤口愈合的如何。”甄儿抿嘴道,能解情丝绕是爹爹第一次施针的功劳,自己不过是帮着清理余毒。
萧天笑二话不说脱下衣裳,任由他将包扎的伤口解开。因为他身上的伤口众多,甄儿换伤药破费功夫。林长儒在旁边坐得无聊,这几天“养伤”不能外出本就烦闷,此刻外人只道甄儿是替他看诊也不能出房,无话找话般对着甄儿道:“甄儿你几岁了?我看你年纪比我还小,医术却这么厉害,你是几岁学的呀?”
可能因为甄默思解毒后身体变差对他的迁怒,也许是因为他开始时对她医术的怀疑,当然没准仅仅是因为气场不合,甄儿对林长儒没有好感,对他的话睬也不睬,专心上药只作没有听见。
身为林家的少爷,林长儒不敢说极尽宠爱,但是也没有出现他问话没人回答的情况,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萧天笑闭目养神,不参与小孩子家的对话。
没人说话,屋里顿时寂静下来,只有甄儿上药包扎的声音。林长儒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觑着眼睛仔细地打量起对面那个人。甄儿的五官小巧精致,面庞秀气,斜着的角度鼻子更显笔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那睫毛又长又翘,随着视线一上一下,宛如他从前捕捉的蝴蝶般柔弱颤抖。嘴巴居然和他妹妹的一般大小,微微抿着。手指白皙纤长,灵活地打个结包扎动作迅速。林长儒举起自己的手隔空比着,感叹一声:“甄儿你的手好小,只有我的一半大,跟姑娘家的手似的。”
甄儿手下的动作一顿,依旧不理他。萧天笑“噗嗤”一声轻笑,睁开眼睛,看了眼甄儿,又看了看林长儒,似笑非笑道:“长儒,看不出你还知道姑娘家的手多大。”
林长儒面上一红,辩解道:“什么呀!我是知道我妹妹的手有多大,我妹妹不就是姑娘家嘛。”
“甄儿本来就……”萧天笑开口还想说什么,甄儿手中的绷带一收紧,他疼得倒吸一口气,望着甄儿威胁的眼神,忙保证,“我什么都没说,也不会说。”甄儿这才将动作放轻柔。
林长儒不解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甄儿包扎完毕,收拾药箱起身就走,林长儒忙跟在后头:“你先别走啊,我之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甄儿不理他径直往外走,林长儒失落地喃喃道,“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不笑也不说话。”
快至门口甄儿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扳着脸道;“说我是木头,我看你就是个二愣子。”
“你叫谁二愣子啊?”林长儒好险停下没有和他撞到一起。
“二愣子叫……”一个“你”字差点脱口而出,甄儿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脑袋转过弯险些着了他的道,挑眉道,“我在叫林长儒这个二愣子。”
“我应该没有得罪你吧。”林长儒不明白甄儿为何老是针对他。
甄儿眯起眼睛扬起一丝微笑:“我就是看你不爽,怎么样!”然后迅速地踩了他一脚,在他没反应过来前走掉。
“啊!”林长儒一声惊呼,弯下身揉着脚背。居然敢踩他,想追上去算账又不能,哼哼道,“这梁子算结下了,下次见到你非讨回来不可。”
可惜之后甄儿就没来临江轩了,倒是听说他常常去落梅院找林碧凝。但因为林长儒养了几天“病”好了,又恢复了上午学堂下午千叶阁的学习生活,没有机会找甄儿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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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话的管家婆子陆续离开,赵氏在红木炕桌上支着脑袋半眯双眼,发觉侍琴偷眼看了自己好几次。她一直不怎么重用侍琴,就是因为其行事一股小家子气,按着额角皱起眉来:“侍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突然被赵氏叫到名字,侍琴楞了会儿,然后抬头小心地觑了眼她,微微垂头眼神闪烁,为难道:“我听到一件事,有关大小姐的名声,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太太。”
“嗯?”赵氏坐直身体,有些兴趣,“什么事?你说吧。”
侍琴语气上扬道:“听说最近帮少爷看病的甄大夫的儿子,好像叫什么甄儿的,常常到落梅院找大小姐。虽说那甄儿只十来岁,但终归是个男子,男女大防总要顾忌的。老爷是最重规矩的,现今不在家万事由太太负责,我担心老爷回来后知道此事,会责怪太太治家不严,管教无方。”她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只盼赵氏能找林碧凝的麻烦。
平心而言,林碧凝对人宽和,也没有与侍琴结过梁子。但世上总有那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太平岁月偏做梗,无事也要搅些事端,看到他人痛苦她才痛快。
甄儿常来林府的事赵氏是知道的,林碧凝说是来给她调养身体。打着治病的名号,又是个半大的孩子,赵氏便没有说什么。见侍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赵氏重又靠在炕桌上,懒洋洋道:“嗯,既如此,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就由你代我去落梅院提点大小姐一二。”
林温良重规矩不假,但更关心林碧凝的身体。如果知道甄儿是来给他宝贝女儿治病的,只怕是求之不得呢。如果她阻止甄儿再来林府,若是林碧凝的病发作起来,怕要变成她的不是。赵氏精明的很,可不想在这地方出头。让侍琴去,一来她当然希望林碧凝的病好不了一直病怏怏的;二来出了什么事只推说自己不知道,是侍琴自作主张,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以往有什么事太太都是派侍棋侍书去办,猛然间一件重要差事落在自己头上,侍琴望着赵氏激动道:“太太放心,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然后像一只抢到食物得胜而归的大母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赵氏看着侍琴的背影轻笑一声,然后闭上眼睛让侍棋帮自己捶腿。
林碧凝和赵氏说甄儿的事侍棋也在场,她在心中摇头叹息,真是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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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教训
徐嬷嬷告假还没有回来,林碧凝素手握着一支小紫毫端坐在书案前,抄《心经》既练字又静心。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正写到“不生不灭”一句,似烟进来小声说:“小姐,听雨轩的侍琴来了。”
林碧凝写好“灭”字的最后一笔,停下笔将紫毫搁置在青玉笔山上,仔细观看已写的字,口中轻声道:“带她到东次间,我稍后就来。”自她重新醒来,这还是侍琴第一次到落梅院。
林碧凝脱下练字怕沾染墨迹而特意穿的玄色红梅窄袖对襟,换上湖蓝团花对襟,如雾怕她受凉又加了件同色比甲,整理一番后才去东次间。
林碧凝在炕上坐定后,望着侍琴笑着说:“侍琴姐姐真是稀客啊,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大小姐客气了,我代太太来,有几句话要说与大小姐听。”侍琴草草行过一礼,因刚刚等了一会儿,语气不太好。
林碧凝半垂下眼帘,不动声色,淡淡道:“哦,不知太太要你传什么话?”
侍琴想着自己此刻代表太太,不由挺了挺胸膛,扬起头颅下巴对着林碧凝,说话尖锐又刻薄:“我们林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好歹也是识礼数守规矩的大户人家。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小姐整日与外男厮混成什么体统。大小姐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要为太太着想,你这般行事只怕老爷回来会责怪太太教女无方。还望大小姐行事注意分寸。”
似烟听她口无遮拦污蔑自家小姐,忍不住怒道:“你嘴巴放干净些,甄小大夫来府中是……”
“似烟住口。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林碧凝轻斥一声打断似烟的话,端起杯盏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怒气,半晌眯着眼直视侍琴,“刚才的话是谁让你说的?”
侍琴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但想到自己此刻是代表太太来的,且大小姐素来没什么脾气,顿时又有底气,硬声道:“是太太让我来的,难道大小姐连太太的话都不听了吗?”
林碧凝冷笑一声:“似烟如雾,给我把她按住。”
“你们要什么!要干什么!我是太太派来的!”侍琴激烈挣扎,但敌不过似烟如雾有两个人,被一左一右压住,似烟还暗暗掐了几把。
林碧凝站起身朝她慢慢走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侍琴强作镇静色厉内荏道:“大小姐如此待我,回去后我一定如实禀告太太。”
“还敢口出威胁。”林碧凝扬起右手狠狠打了侍琴一巴掌,冷冷道,“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上。”说完又是“啪啪”的两巴掌,“第二巴掌,打你假冒太太之名。第三巴掌,打你口无遮拦污蔑于我。”
这三巴掌林碧凝是下了力气打的,特别是最后一巴掌。侍琴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疼,嘴角也流出一丝血迹,她不敢相信林碧凝真的敢打她,恶狠狠地说:“我是太太的人,你敢打我,太太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林碧凝揉着打的有些疼的素手,脆声道,“带她去听雨轩,我倒要看看太太会如何处置。”
“是,小姐。”
如雾和似烟压着侍琴,跟在林碧凝后面往听雨轩走去。一路上看到的仆从无不侧目,都很好奇侍琴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好性子的大小姐如此对待,对着她指指点点小声猜测。侍琴是赵氏的大丫鬟,平日里府中的众人谁不高看两分,此刻真是屈辱万分,奈何怎样都挣脱不了如雾似烟的束缚,只能低下头,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林碧凝没有让人通报赵氏,直接就闯进屋来。赵氏刚小睡了一会儿有些迷糊,见她这般大阵仗进来,脑袋直接清醒过来,还没等她斥责林碧凝不懂礼数。林碧凝三步并作两步已在她旁边跪下,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神色凄惨,哽咽道:“母亲,女儿没脸活下去了,您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赵氏吃了一惊,忙扶起她坐在旁边,轻声骂道:“小孩子家家的,什么死不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碧凝泣不成声,身子不住颤抖,大哭之下打起嗝来,旁边侍书见状赶紧过去又是拍背又是帮她舒气。
赵氏见她说不出话,便转头看向如雾他们,看到被打了的侍琴心中大概有数,但还是做什么都不知道,厉声道:“你们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琴刚想开口说话,似烟立马死命地拧住她胳膊上的肉转了个圈,疼得她泪花直打转,哪里还说的出话。如雾松开她的手,上前一步,脆声愤然道:“回太太,前些日给少爷看病的甄大夫见小姐先天不足,说想要医治体弱之症需药物和针灸相辅。太太本着慈母之心,不忍小姐受病痛折磨,准许甄小大夫来府与小姐治病。”
“且不说甄小大夫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每次会诊时我们这些丫鬟也都在侧。小姐与甄小大夫来往礼数周全,从没有越礼的地方。偏今日侍琴说是奉了太太之命,污蔑小姐与外男厮混,还说了许多侮辱小姐的话。”
“本来甄小大夫的事太太是同意了的,小姐断不相信是太太派侍琴来的,见侍琴如此污蔑太太,小姐气不过就打了侍琴几巴掌。此事还请太太为小姐做主,清清白白的闺女这样被人恶意侮辱,传言出去今后还怎么做人啊。”说着跪下来痛哭起来,似烟见状也跪下来。
赵氏被他们哭得一阵阵头疼,她是让侍琴去提点两句,没想到这个没脑子的丫鬟竟直接说出与外男厮混这样的话,确实太过了。现今可不能让人知道是她派去的,不然让人误会这些话都是她教的就不好了。
赵氏沉下脸,生气又痛惜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侍琴辩解道:“太太,是你让……”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狡辩。”赵氏竖起眉毛打断她的话,“万妈妈,把她拉下去打十板子,扣两个月的月钱以示惩罚。”她心中盘算先处罚了侍琴,晚些时候在补偿一二也就是了。
“不要不要!太太你不能这样,明明是你……”赵氏给万妈妈使了个眼色,万妈妈忙捂住她的嘴,就要拉她下去,都快到门口了一个声音响起。
“妈妈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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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用意
林碧凝喊住万妈妈,向赵氏求情道:“母亲愿意相信女儿,女儿心中感激。(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侍琴假借母亲之名确实该罚,刚刚女儿已经待母亲教训过她,还请母亲开恩,免了她的责罚。”因为大哭过她的声音些许沙哑。
如雾垂眸想着自家小姐这番举动的含义,似烟则马上想出口反对,刚张了口望见小姐投过来的眼神,忙把话咽下。
“哦,”赵氏望着林碧凝挑眉,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像是要看透她,“她这样中伤你,你还要帮她求情。”
林碧凝眼圈红红,犹带着一丝恼怒:“她那般污蔑我,我当然生气。只是侍琴是母亲的大丫鬟,若是挨了板子岂不是要卧床躺许多天,那样母亲身边岂非少了人服侍。所以女儿才出言阻止。”
侍琴听到卧床的时候身子不禁抖了抖,她不敢想像自己挨上十板会怎么样,感激地看了一眼林碧凝,然后眼巴巴地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赵氏。
赵氏欣慰道:“难为你如此孝顺,也罢,我就免了她的板子,罚她三个月的月银以示惩戒。侍琴,望你记住今日教训,下次不可再犯。”
侍琴一听不用挨板子,也想不到要辩解什么,,忙道:“记……记住了,谢太太。也谢谢大小姐。”
丫鬟扶着林碧凝走后,赵氏留下侍琴,没有提是自己让她去落梅院的事,只柔声道:“大小姐是老爷的心肝宝贝,她这样要死要活的,老爷回来我也不好交代,刚刚也只能委屈你了。”然后将手上的翡翠镯子脱下,放在侍琴手心里,眼神直直望着她,“这镯子就当我补偿你的,望你不要怨我的才好。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侍琴收回手在衣袖下攥紧,明明是带着体温尚且温热的镯子,她却觉得心头涌上一股凉意。明明是太太让自己去的落梅院,却全成了她的错。如果刚刚没有大小姐求情,太太那十大板下来她还不知道会怎样。思及此,侍琴低头垂眸,不让赵氏看到自己眼中的怨恨,恭敬道:“我怎么会怪太太,想来太太罚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怪就怪大小姐。”
赵氏眼中透出笑意,满意道:“你明白就好。”
回落梅院的路上,似烟忿忿不平道:“侍琴那样说小姐,小姐你干嘛还要帮她求情,就算替她求情她也不会感激。小姐就是心软。”
林碧凝轻笑道:“我哪里是要她感激。今日侍琴说的话或许不是太太让传的,但我肯定侍琴来落梅院肯定是太太吩咐的。如今我将事情闹大,太太就舍弃了侍琴,把自己摘掉。我替她求情,一则表示我对太太的孝心,二来侍琴免受责打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也许还能认清赵氏的为人,让她心生芥蒂。既如此,我何乐而不为?况且如果打了侍琴,她心中定然恨我。说不定太太事后再解释,说因为我咄咄逼人才不得不打她板子,那么她肯定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到我头上。我虽不怕她,但也不想为自己多树一个敌人。”
似烟听罢眼睛亮晶晶望着她,崇拜道:“小姐真厉害!”
林碧凝笑着摇头:“快走吧。方才哭那一场,眼睛有些难受。”
如雾见她眼睛红肿,心疼道:“回去之后,我给小姐拿热水敷敷。”
甄儿来的时候林碧凝正敷着眼,因为林碧凝与他投缘,一直当亲弟弟看,因此也就没有起身,趁如雾换帕子的时候,睁眼朝她笑道:“往日不都下午过来,今儿个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又对似烟吩咐道,“早上的栗子糕不错,去拿些给甄儿。”
“下午要和爹爹出诊就上午过来了。”甄儿看她眼睛红红还微微肿着,像是大哭过,关心道,“凝姐姐你眼睛怎么了?有谁欺负你吗?”
林碧凝闭着眼扶着帕子,摇头道:“没谁欺负我。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眼有些肿,敷敷就好,不妨事的。”
似烟端着糕点听到这话,把盘子“啪”一声放在甄儿面前,想着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小姐才会哭红眼,不由来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什么因为我?”甄儿不解地问道,虽然刚认识那会似烟对她态度不是很好,但因为近些天他常来林府为林碧凝调养身体,似烟为表感激对他也殷勤,不明白为何今日又拉下脸。
林碧凝一把拿掉敷在双眸的帕子,望着似烟沉声道:“似烟,还不退下。”又对甄儿歉然道,“这丫头早上被我说了两句心气不顺,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甄儿见状便知林碧凝眼睛的事另有原因,恐怕还是因为自己,见她不想让自己知道,便知趣的没有接着问,转而说起其他的话。
走的时候甄儿朝似烟打了个手势,似烟本不想理他,转念一想就和如雾说要找听雨轩的钗儿,然后快步出了院门,见甄儿正等在不远处,就小跑过去,开口时语气不是很好:“你找我有什么事?”
甄儿问道:“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凝姐姐的眼睛为什么肿着?”
自家小姐的态度分明是不想让甄儿知道,但似烟想往后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也会因为小姐和甄儿常来常往的事乱嚼舌根,便道:“还不是因为你常来落梅院,有人胡言乱语,重伤小姐。”
甄儿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道:“我来找凝姐姐,他们干嘛要重伤凝姐姐?”
似烟像看傻子一样将他打量一遍,没好气道:“亏小姐还夸你机灵聪明,原来是个傻的。甄小大夫你是男子,我家小姐是女子,男女大防你难道不懂?知道的会说你是来为我家小姐调养身体的,不知道的还不定暗地里怎么编排呢。”
然后她语气稍微委婉道:“我知道你和我家小姐之间是君子之交,但时间一长难免会影响小姐的闺誉。你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家小姐为好。”
甄儿这才恍然大悟,望着似烟目光炯炯道:“那是不是只要我是女子,就能常常来找凝姐姐了?”
这话怎么那么怪,但细细思考又没错,似烟想了想点头道:“话是没错,但是你又不是女子。”
甄儿拍手道:“那我明白了。”然后兴奋地小跑着离开了。
留下似烟看着他的背影发蒙:“他明白什么了?是明白以后少来找小姐,还是明白他不是女子啊?”
算了,懒得管他,似烟甩甩头不再想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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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原来
徐嬷嬷那个宫中出来的姐妹终究没能挨过去,撑了半个多月便去了。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徐嬷嬷想替她办完丧事再回林府,林碧凝自然同意,赵氏巴不得林碧凝没有人教导,也没拒绝徐嬷嬷的请求。
甄儿自那天后有许多天没有来林府,林长儒要上学,落梅院突然冷清下来,林碧凝倒有些不适应了。想着甄儿留下的药吃的差不多,要不要派人去取药?
流音撩起琥珀色暗纹锦帘,只见她一身茜色绣花比甲和同色襦裙,嘴角微微带笑,眼神明亮,较之之前成长许多,倒有几分如雾的稳重。她开口道:“大小姐,府外有位甄姑娘求见,说是甄小大夫的妹妹。”
流音近来表现不错,前日林碧凝刚将她调到屋里伺候。
甄儿的妹妹?林碧凝心生疑云,以前从未听他说过,口中吩咐道:“去请进来。”
这位甄姑娘上穿鹅黄团花对襟,下套同色绣花褶裙,用桃红罗绸发带梳着双丫髻,发带底端还坠着铃铛,随着身体的摆动发生阵阵清脆的声响,走动时裙角的精致小花飞起,露出粉嫩嫩的小巧绣鞋。细嫩白皙的小脸上一双和甄儿一般大小的美目弯成两道月牙,笑盈盈脆生生喊了声:“凝姐姐。”声音犹如黄莺初啼,娇俏可人。
样貌和说话的语气很熟悉,莫不是真的是甄儿的妹妹,林碧凝笑着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甄婉馨。”说着,她还朝林碧凝眨巴眨巴眼睛。
林碧凝眼睛直视对方:“甄姑娘,你说你是甄小大夫的妹妹,我以前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要了解清楚。”
“凝姐姐,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甄婉馨噗嗤一笑,大步走过去将脸凑近林碧凝。
林碧凝打量良久,迟疑道:“你……你是甄儿?”
“总算猜出来了。”甄婉馨略显豪迈地捋着裙子坐在她旁边,语气嫌弃,“这裙子真讨厌,害得我走路都不会了。”
林碧凝和似烟如雾惊讶地盯着她,似烟直接问出声:“那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
甄婉馨朝她不雅地翻个白眼:“你真笨,我和你是一样的。”
林碧凝好笑道:“怪不得你那天还向我要裙子呢。不过你既然是女子,为何要做男儿装扮?”
“我常常跟着我爹在外面跑,男装方便点。”甄婉馨晃荡着小腿,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你之前真像个小子。”似烟凑过来,好奇地问,“我看你之前皮肤比现在黑,声音也比现在粗,这是怎么回事?”
甄婉馨得意一笑:“使脸色变黑的是黑化膏,那个在家里。”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绿色的药丸,递到似烟面前,“这是沉音丸,可以改变你的嗓音,你要不要尝一尝?”
似烟连忙摇头,后退几步:“我才不要。”
甄婉馨见她不要,又把手伸到林碧凝眼前,极力推荐道:“凝姐姐,你要不要试一试,味道很好的。”
“这个就不用了。你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药丸?”林碧凝轻轻推开她的手,示意她收起来。
“我娘以前是个易容高手,我既然要装男的总要装得像样些,才不堕了我娘的名声。”见他们不要,甄婉馨耸耸肩把沉音丸收好。
“那我以后是喊你甄儿,还是婉馨?”
“我穿女装时喊我婉馨吧。”甄婉馨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有你们不许告诉林长儒我女扮男装这件事。”
想起自家哥哥和她老是吵嘴的事,林碧凝眼中的笑意更深,看了她前后晃荡的腿和歪歪扭扭的坐姿,无奈道:“好歹穿着裙子,坐坐好,别像个小子一样。”
甄婉馨不情不愿的老实坐着,小声嘀咕:“做女人真麻烦,还是当男的好。”
如雾和林碧凝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笑意,她提议道:“甄姑娘还没有逛过林府吧。趁着今儿个天好,小姐不如带甄姑娘去逛逛园子。”
甄婉馨拍手同意:“好啊好啊。”
林碧凝想着花园里的木樨应该也开了,正好去看看,也就笑着同意。
如雾留在院里看家,似烟和流音俩人跟着,甄婉馨挽着林碧凝的手先去了花园。甄婉馨见花园占地广阔,花卉种类繁多,长大嘴巴诧异道:“好多花啊!凝姐姐,你家莫不是卖鲜花的吧?”
似烟听得此言哈哈笑出声,流音也小声笑开,林碧凝笑脸僵硬了一下,语气很是无奈:“我家是做香品生意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林家香铺吗?”
甄婉馨摸摸头,不好意思道:“嘿嘿,凝姐姐你别介意,你也知道我平常都做男装打扮,是不用那些香啊粉的。”
她这一说倒让林碧凝想起自家哥哥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不免又想到林长儒鼻子的问题。望着身边的人,林碧凝想到自己从娘胎带来的体弱,在甄家父女的调养下有好转的迹象,说不定他们也能治好林长儒鼻子的毛病,于是开口道:“婉馨,你和你爹爹见多识广,有没有遇到过五官有问题的,例如耳朵听不见或鼻子闻不到东西,这种病能治吗?”
“凝姐姐,你说的这类五官问题一种是天生的,即所谓的天疾,是很难医治,另一种是疾病所表现出来的病症。医家常说五脏一体,即人的各个部位都是一个整体,任何一个地方出现毛病,都有可能表现在对应的其他部位上。比方说一个人气滞血瘀,耳部经络为淤血所阻塞,清阳之气不能上达于耳窍,可能会出现耳聋的症状。所以我不能笼统说能治不能治,要看过病人,辨明病因后方能下定论。”甄婉馨谈起擅长的医学之道,格外自信,双眼亮晶晶望着林碧凝,“凝姐姐,不知道你说的这人在哪里,我可以帮他看看。”
林碧凝闻言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希望林长儒是她说的第二种情况,一想到自家哥哥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道:“只怕他不愿意?”
甄婉馨语重心长地劝道:“凝姐姐,那你要好好劝劝对方,讳疾忌医说不得会引起更大的疾病啊。”她见过太多病人由小病拖成大病。
林碧凝点头:“我知道,我一定说服他早日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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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虫子
林碧凝和甄婉馨游罢花园,行至假山处,正碰到林碧雯带着珍珠迎面走来,林碧凝朝她微笑着见礼:“许久不见,二妹妹可还好?”
林碧雯草草还过一礼,扬眉挑起嘴角笑道:“托福,一切都好。求书网小说qiushu.cc”然后从头到脚打量了旁边的甄婉馨一番,“这位是?”
“这是之前帮哥哥治病的甄大夫的女儿,甄婉馨甄小姐。”
林碧雯嗤笑一声,不客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穷看病的女儿,难怪这幅打扮,也好意思称小姐。”说着扶了扶头上的赤金牡丹簪,扭着腰就要往花园里去。
甄婉馨听她贬低自己爹爹心中恼怒,恨不得教训她一顿,但想到这是林碧凝的妹妹便没有发作。
林碧凝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词厉色道:“说话如此尖酸刻薄,这就是你跟于嬷嬷学的礼数?你莫不是忘了父亲临行前的话,也忘了禁足抄女戒的事,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等父亲回来,让父亲亲自教教你什么是礼数。”
听她在外人面前揭自己的短,林碧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怕她真的会同林温良告状,硬挤出话来:“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且容你再得意一会儿,没多说什么带着珍珠气咻咻地走了。
林碧凝算是摸透林碧雯了,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只要自己态度强硬点语气严厉点,她就不敢怎么样了。林碧凝转身同甄婉馨道歉:“婉馨,真是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无端受辱。”
甄婉馨摇摇头:“这没什么,被说一句而已,不掉跟头发不少块肉。不过她不是你妹妹么,怎么一点都没有姐姐你的好性子。”
旁边石块上不知何时长出一株小草,在风中瑟缩,林碧凝望着它,轻声道:“二妹妹是太太的女儿,和我并非一母所生。txt小说下载80txt.com”
婉馨想起在临江轩见过的那个夫人,确是和林碧凝不怎么相像,怪道自己不是很喜欢对方,原来她不是林碧凝的亲生母亲。想到自己往来林府也有一段时间,从没见过林碧凝的母亲,便问道:“那姐姐的亲生母亲在哪里?”
林碧凝没有回答,惆怅地叹了口气。
甄婉馨以为她母亲已经过世,自己戳到人家的伤心事,急忙安慰道:“都怪我不好,提起了姐姐的伤心事,其实我娘生下我没多久也去世了。”
林碧凝握着她的手捏了一下以示安慰,口中叹道:“你比我幸运,起码知道娘亲是谁,我连自己的亲身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现今是生是死,一无所知。”说着有些黯淡地垂下头。
甄婉馨轻呼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开解,只喃喃喊了声:“姐姐……”
“好了,不说这些。”林碧凝吐出一口气,将心中的忧愁暂且放下,不想让自己的心事坏了他人的心情,展颜道,“我们去池塘那边吧,前段时间哥哥不知从哪弄了几尾锦鲤,红色的斑纹中有半月形的蓝色花纹,瞧着还挺新奇的。走了这些路,让人准备下,正好可以在观雨亭歇歇。”说着转头吩咐似烟,“去把我收着的六安瓜片拿来,再让他们送些糕点。”
似烟应了声正准备走,甄婉馨忙道:“姐姐体质寒凉,绿茶苦寒还是少喝为妙,不如取些红茶,再加些蜂蜜,于姐姐身体也有益。”
林碧凝笑着拍她的手:“这些我却不懂,还好有你提醒。”这边又吩咐似烟把六安瓜片换成红茶和蜂蜜。
林碧凝带着甄婉馨先到水榭里走了一圈,才到的观雨亭。亭里的石凳上已放了夹棉墨色锦垫,小圆石桌上摆着整套紫砂茶具、两个罐子和几盘点心,如雾怕自家小姐受凉带了松花绿绣白玉兰的斗篷给她穿上,又拿了件她的妃色暗纹斗篷给甄婉馨,甄婉馨嫌碍事没有穿。
林碧凝白嫩纤细的指尖捏着茶匙,拨出些许茶叶到茶壶中,茶叶形状完整没有细碎,用帕子垫着提起茶炉,将滚热的水注入壶中,氤氲的水汽熏得双眸温热。她行云流水般盖上壶盖,闷了半晌,掀开盖子,茶香扑鼻,从另一个罐子里舀了勺蜂蜜加入其中,轻轻摇晃使其混合。
林碧凝捧了一杯递给正在喂鱼的甄婉馨,看了眼水中争相抢食的鱼儿,笑道:“你不该再喂这些鱼儿的,看他们一个个肥头胖脑的样,可别撑死了才好。”
“撑死了就做成红烧鱼吃掉。”甄婉馨拍拍手将点心碎弄干净,双手接过茶,深深吸了口气,口中直赞“真香”,尝了一口,叹道:“甜甜的,很好喝。”
林碧凝也尝了一口,平常喝惯了清苦的绿茶,猛地喝加了蜂蜜的红茶还不习惯,眉头微蹙想放下杯盏,又想到甄婉馨说喝蜂蜜红茶于身体有益,便将茶水一饮而尽,刚想倒些清水漱漱口,低头瞧见许多蜈蚣正爬上台阶,吓得惊叫一声,手一抖杯盏也“啪”一声摔在地上。
身边的丫鬟们忙围过来:“小姐怎么了?”
林碧凝后退几步指着地上:“好多虫子!”若只是几只小虫她也是不怕的,但是突然间见到地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虫子,着实吓了一跳。
几个丫鬟正要上前将这些恶心人的虫子踩死,甄婉馨忙激动阻止道:“别踩别踩!蜈蚣可是个宝贝。你们有没有罐子什么的借我装一下?”
“你要这些虫子做什么?”亭子内一时找不到能用的罐子,林碧凝掏出随身的干净帕子将茶叶倒在上面,将茶罐递过去。
甄婉馨接过茶罐,就想上手捉虫子,如雾忙把夹炭火的筷子给她,她一面捡蜈蚣一面答道:“蜈蚣可是一味好药,炮制后能息风镇痉,通络止痛,攻毒散结。不过奇怪,这个时候蜈蚣按理不会出来,怎么突然爬出这么多。”
非自然情况那就是有人捣乱,林碧凝看了一眼如雾,示意她去附近找找有没有线索。
甄婉馨整整装了满满一茶罐,还好天气寒凉这些蜈蚣行动迟缓,不然要跑掉很多。轻呼一口,她笑道:“收获满满,这个罐子我回去洗洗再还给姐姐。”
“不!不用了!”林碧凝立马决绝,装过虫子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用的,“不过一个罐子,你收着就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凝姐姐。”
这厢如雾在附近隐蔽的树丛里找到一个绣花口袋,把东西拿给林碧凝看,指着上面的牡丹花,悄声道:“这个花样好想见二小姐之前用过。”
林碧凝仔细看了看,应该是林碧雯绣的,之前还见她用这个装花瓣,炫耀自己的绣工比她好,她不动声色道:“这个你收好,留着以后有用。”
甄婉馨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气鼓鼓道:“有人要害姐姐吗?要不要我帮姐姐出气,弄个药粉让她痒上个十天八天!”
似烟忙点头,同仇敌忾道:“要不我们也捉虫子去回敬她。”
林碧凝对甄婉馨安抚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不过现在时候未到。”又瞪一眼似烟,“你个丫头消停点,此事我自有主张。”
林温良不在府,赵氏和宁老太太都偏向林碧雯,抖出此事也不过是下几丝毛毛雨。况且目前对她而言,什么事都不如林长儒鼻子的事来的重要。
甄婉馨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没有再提药粉的事,想着下次遇到那位二小姐,自己可以小小捉弄一下为凝姐姐出气。因为还有一罐子的蜈蚣要处理,加之坏了游玩心情,甄婉馨便告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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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苗头
从长荣堂请安出来,一阵小风吹来,如雾看着自家小姐早上只加了件妃色锦缎比甲,担心道:“往年入秋小姐早早就穿上披风了,今儿个只添了件比甲,着实穿少了。(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林碧凝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笑道:“我哪有这么娇弱。甄大夫的药挺管用的,我的身子好了不少,好似没那么畏冷了,不信你摸摸我的手。”说着,就把手递到如雾面前。
如雾轻轻摸了下,热乎乎的,不像之前那么凉,便放心地笑起来:“那甄大夫真有些本事,多少大夫都说小姐的病不能根治,偏他一瞧就好了七七八八。要是早些年认识就好了,小姐也不用遭那么多罪。”
“甄大夫是避世的神医,此番也是机缘巧合才能认识,能有现在的结果我已经很满足了。”前世林碧凝体弱的毛病一直都有,现在有望治好已经是天赐机缘了,又哪里会遗憾没有早些年遇到甄大夫呢?
“姐姐遇到什么好事,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妹妹高兴高兴。”林碧雯一见林碧凝,真是不刺上几句便不痛快,还以为昨天的蜈蚣能吓病她,没想到对方一点事都没有,不禁失望。
“二妹妹早。秋风起蟹黄肥,一想到秋天能吃到好些食物,便觉得高兴,倒让妹妹见笑了。”见林碧雯冷哼一声,林碧凝扬起嘴角笑意得更加明显,“虽说天凉了蛇虫鼠蚁也少了,但做姐姐的还是好心提醒一句,妹妹出门可要多带点人,免得被虫子吓到。”
林碧雯心中一虚,假作不解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碧凝叹气道:“昨天在观雨亭遇到一群蜈蚣,也不知道是谁弄来想要害我,真是吓人。(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所以我才好心提醒妹妹注意。”
林碧雯的心一紧,不自然道:“姐姐多心了,说不定是他们自己跑出来的。”
“也许吧,不过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提议弄来的,我定要让她,也尝尝蜈蚣的滋味。”林碧凝面无表情地盯着林碧雯的眼睛缓缓道,见她额头渗出几滴冷汗,转开头躲避自己的目光,才重新笑起来,“老太太还等着妹妹去请安,我就先回去了。”
林碧雯看着她妃色的背影越走越远,喃喃道:“那个药罐子什么意思,难道知道那蜈蚣是我让人捉的?”她猛地转头瞪着珍珠,“昨儿个你去放蜈蚣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珍珠连忙摇头:“小姐放心,没有人看到我。”虽然昨天装蜈蚣的口袋回去找不着了,但没见大小姐和太太告状,珍珠觉得可能是被别人捡走了。如果这件事让二小姐知道,肯定觉得自己办事不利,所以决心瞒下来,便劝道,“那件事我做的很隐蔽,大小姐不会知道的。说不定因为她自己遇到,所以才提醒小姐。”
林碧雯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林碧凝不会知道,便接受了她的说辞,哼声道:“可惜没有吓到她,下次得换个别的。”
学堂逢五休息一日,今日正好是八月初五,林碧凝回落梅院带上流音做的桂花糕和新制的桂花茶到临江轩,准备找林长儒谈话,顺便也看望萧天笑。
青妙看到他们忙迎了上来,笑着吩咐道:“大小姐来了,快上茶。”
林碧凝携了她的手,让似烟把糕点和茶递给旁边的青音,笑道:“我新制了些桂花茶,拿来给你们尝尝,少爷呢?”
“谢谢大小姐,那我们真是有口福了。”青妙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萧大侠嫌屋里无聊,少爷带他到旁边的竹林去了。”
林碧凝也轻声道:“那里倒是清净。你和青音都在这里,是谁跟在那边?萧大侠的伤好了吗?”临江轩的旁边是一片竹林,因为是在整个林府的最西边,等闲没有人去。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他们两个在竹林,少爷没让人跟着。”青妙从小丫头手中接过茶,放在林碧凝面前。
林碧凝端起杯盏,轻轻拂了拂茶叶,浅尝一口,放下茶道:“我去竹林找他们,似烟你和青妙他们在此说说话。”她要找林长儒谈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不让人跟着。
秋天的竹林虽不至于像梧桐那般叶尽凋零,却也不再郁郁葱葱,青不青黄不黄,徒添一丝凄凉。林碧凝缓步沿着青石小径进入林中,只听得耳边簌簌的声响,不像风穿竹林的声音。她快走几步,原来是萧天笑手丢板栗的声音,只见自己哥哥左扑右抓。一个坐着轻松闲适,一个抓得手忙脚乱。她上前和他们见礼,笑道:“这是在做什么?”
萧天笑点头示意,拍拍手道:“闲来无事,和长儒活动活动手脚。”又转头对林长儒说,“比上次有进步,二十颗接住了九颗。”
林长儒站定后,抬手用衣袖随意抹了抹额上汗,摊开手一数,正正好好九颗,忙凑过去讨好道:“这次如何?”然后抬手同林碧凝打了个招呼,让她随意坐。
林碧凝看了看身边的石凳,身体虽有好转,但也不敢坐下,便站着看他们。
萧天笑轻哼一声:“我当初未拜师时便能接住全部,你还差的远。”
闻言林长儒好似霜打的茄子,垂下头蔫蔫道:“这么差劲啊。”想他平常在学堂里手脚灵活,打架从来都是胜者,还以为自己功夫很厉害,顿时自尊心严重受挫。
萧天笑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眯着眼道:“虽不及我当年,但也不算资质太差,根骨尚佳,有那么一丢丢习武的天资。”
林长儒马上扬起头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笑嘻嘻道:“那你收我为徒好不好?”
不待萧天笑做出何种回答,林碧凝直觉不能让他答应,歉然地望着他开口道:“萧大侠有伤在身,不宜在此久吹寒风,我带了些茶点,请萧大侠移步。”
这还是林小姑娘第一次不礼貌,萧天笑想起之前他们说的,林家老太太不喜习武之人,猜到小姑娘可能不希望自己哥哥拜他为师,也没多计较,点头道:“正好我也饿了。”然后率先迈步离开。
林长儒不满地看着妹妹,抱怨道:“我好不容易就要磨得他同意了,妹妹你可坏了我的大事。”说完,便要追着出去,林碧凝忙拉住他,眼睛严肃地盯着他。
“我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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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就医
虽然刚刚没能让萧天笑收下自己,但林长儒并不气馁。(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习武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好不容易天降好运,让他捡到这么个武林高手,他不会放过此等良机的。林长儒叹了口长气,坐在石凳上,微微抬头看向表情严肃的妹妹,如往常般笑问道:“瞧你这模样,有谁欺负你了吗?只管告诉我,哥哥帮你出气。”
林碧凝很想冲上去问问他:你这么想拜萧天笑为师,是不是想离开林家?是不是想抛弃林家的一切,去追求你所向往的所谓的江湖生活?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绝情,不打算再要她这个妹妹和父亲了?
是了,她其实心底里还是怨林长儒前世毅然离家的狠心和绝情,不思父亲十三载的养育之情,不念兄妹十三载的手足之谊,离开前没有打个招呼,离开后更是没有传回只言片语,似风筝断线般杳无消息。
林碧凝狠狠眨了下眼睛,在眼帘开合的瞬间将泪水隐去,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那么埋怨前世的林长儒,是对今生林长儒的不公,尽量平静道:“哥哥的嗅觉异于常人,我想请甄大夫替你瞧瞧。(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闻言,林长儒笔挺的脊背瞬间塌下,低头垂颈,看着脚上月白色鞋面上沾染的黑色泥子,低笑一声:“你都知道了,我还以为我瞒得很紧,连青妙他们都没告诉,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醉酒说的。”
“恐怕我要让父亲和你失望了。”林长儒语气低落。
林碧凝见他说的灰心,忙劝道:“我听闻有些疾病也会导致嗅觉衰弱,哥哥你还未曾看过大夫,先不要丧气。”
林长儒摇头:“我从小便如此,是先天的,与那些人不同。”
林碧凝的心也沉下去,她记得甄婉馨说天疾难治。转念一想,难治并不代表一定不能治,便鼓励道:“甄大夫医术高明,说不得能治这个。不管怎么样,没有努力医治过就放弃,哥哥难道甘心吗?”
林长儒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小爱护、素来孱弱的妹妹都比自己坚强,心中愧疚,眼神也坚定起来,点头道:“妹妹说的有道理,我不能轻言放弃。”
林碧凝欣慰地抿嘴笑起来:“正好哥哥今日休息,等下就派人去请甄大夫过来一趟。”
甄默思被请来临江轩,他以为是萧天笑又出什么事了,甄婉馨看到林碧凝也在,冲她眨了眨眼,林碧凝心事满怀没有看到,让丫鬟们出去后,朝甄默思行了一礼,郑重道:“今日劳烦甄大夫,实在是不得已,还请甄大夫治一治我哥哥的病。”
甄默思观林长儒气色红润,并不像有什么病痛在身,便问:“林公子有哪里不适?”
林长儒摸了摸鼻子,艰难回道:“我的嗅觉好似弱于常人,旁人若能闻到十分的味道,我只能闻到不到五分。”
“我先替你把把脉。”
甄默思和林长儒在一旁坐下,屋里安静下来,甄婉馨走到林碧凝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喊道:“凝姐姐。”她这才知道那天说的人就是林长儒,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碧凝冲她浅笑一下,转头目光牢牢锁住甄默思,紧张地等待着。
甄默思把完脉,对林长儒的鼻子检查一番,又拿来几个瓷瓶让他闻,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开口道:“林公子身体康健并无疾病,准确说林公子的嗅觉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
林碧凝忙追问道:“能治吗?”
甄默思微微避开她满怀希冀的目光,摇了摇头,见兄妹俩很受打击的样子,好言安慰道:“只是嗅觉弱于常人,并不影响生活。”
之前或许存有一丝希望,如今林长儒是彻底死心了,只是呆呆地坐着想心事,陷入迷茫中。林碧凝扯出一丝笑容,歉然道:“谢谢甄大夫了,我哥哥心情不好,礼数不到之处还请见谅。”
“我能理解,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凝姐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留下来陪陪你?”甄婉馨见她脸色苍白,不放心道。
“我没事,你和甄大夫回去吧。”林碧凝送他们到廊下,又吩咐青妙送他们离开。等她回到屋里,发现林长儒不在了,心里顿时一慌,幸而萧天笑开口道:“他刚刚出去了,听脚步声应该是去书房。”
“谢谢。”
林碧凝在书房水曲柳书架旁边的角落里找到林长儒。秋阳高照,本就是采光良好的书房更是一片透亮,唯书架旁的角落没有阳光,林长儒就抱膝靠坐在阴暗里,仿若只剩他自己一个人,那么孤独无助。
林碧凝疾走几步,在他跟前站定,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林长儒抬头悲伤地望着她:“对不起,我真的有想过要好好学香,我真的努力了……我是个废人……让你和父亲失望了……可是我真的努力了……”
“哥哥你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林碧凝轻轻抱住他,哽咽地安慰道,“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半晌,林长儒轻轻挣开她的双手,用袖子抹掉泪水,扯着嘴角道:“快正午了,你回去吧。”
林碧凝不放心道:“好久没和哥哥一起用饭了,中午我就留在临江轩吧。”
林长儒起身扶起妹妹,又跺了跺微麻的双腿,笑道:“你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学堂有小考,我还要静下心温习功课呢,你留在这我也没空陪你。”
林碧凝观他神色除了微红的眼角外和往常无异,点头道:“那好吧,哥哥你好好温习,有什么事派人到落梅院找我。”
“放心,你快回去吧。”林长儒推着她离开,又让青妙送她到门口。
林碧凝拉着青妙的手再三叮嘱:“好好看着少爷,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告诉我。少爷身边必须随时有人伺候,不能让他落单。就算他不让人随侍在旁,也要派人偷偷跟着。”
青妙见她说得严重,点头应道:“是,请大小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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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请求
临窗大炕上,倚着墨色云纹大引枕,搭着宝蓝色团花小锦被,林碧凝眉头微蹙。(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昨晚去长荣堂时遇到林长儒,说话谈吐虽与往常一般无二,但她明显觉得对方眼中少了神采,宛若蒙灰的琉璃没了光彩。
现今的局面真好似进入一个死局,到底该如何破解呢?
正沉思着,如雾撩开暗纹薄锦帘子,至炕边轻声道:“小姐,徐嬷嬷回来了。”
徐嬷嬷这一去也快月余,林碧凝撑坐起身,理了理云鬓整了整衣襟,道:“请她进来吧。”
徐嬷嬷穿了件素色细布比甲,头上只插了两只银簪子,因办丧事忙碌,人有些瘦了,精神倒是不错,浅笑着给林碧凝行了一礼:“小姐这段时间可好?”
“都好,我瞧嬷嬷似是瘦了不少。”林碧凝让她在一旁落座,又让似烟上茶。
徐嬷嬷道了谢,喝了口茶,道:“我那姐妹没什么亲戚,免不了大小事都由我担承,我不累些又有谁能为她劳累呢?”徐嬷嬷想起自己也是孤家一人,往后还不知道谁帮她操办身后事,不免心有戚戚。
“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嬷嬷节哀。”林碧凝以为她伤感姐妹生离死别,便转了个话,“嬷嬷回府,见过太太没?”
“才刚去过了。”徐嬷嬷感叹道,“太太和大小姐都是宽厚之人,倘在别家,哪容得人告月余的假。”
林碧凝抿嘴笑着没有接话,见她眼下青影明显,便道:“嬷嬷一路回来想必劳顿,有什么话我们改日再说。txt下载80txt.com”
徐嬷嬷走后,林碧凝静坐了半晌,添了件嫣红海棠花披风,带着似烟去了临江轩。
青妙见她来忙放下针线,笑迎上去:“大小姐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又让青音去沏了茶来,“这是拿大小姐那日送的桂花茶和铁观音混的,大小姐尝尝看。”
林碧凝浅尝了一口,笑着赞道:“味道不错。”想起来的目的,放下杯盏,“少爷这几日可还好?”
青妙敛了笑意,叹气道:“少爷自那天之后跟飞了魂似的,瞧着与平日无异,却常常发呆,叫他也不理人。一劝他请个大夫就和我们急,吓得我们也不敢再提,只盼着能早日过了这个坎。”
“你们费心了。”
“大小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们了,都是做奴婢的分内事。”
“萧大侠现在何处?”林碧凝压低声音问道。
“在竹林里,近些日子白天都在那练功。”青妙轻声回道。
林碧凝留下似烟,独自去竹林。进的林来,耳畔的“唰唰”声渐响,她凝神分辨,应是舞刀弄剑所发出的破空声,再往里只见萧天笑一身石青色直裰手持长剑,身姿缥缈,动作潇洒。林碧凝不懂剑法,只觉得光影层层,剑花飞舞,连旁边的竹叶都随之舞动,待他挽了个剑式收剑入鞘,忙拍手称赞:“萧大侠真是好剑法。”
萧天笑在石凳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林碧凝一进竹林他就知道了,抬手示意她坐下,笑道:“可惜这里只有一个茶杯,不能请林小姐喝一杯了。”
有事相求,林碧凝不顾石凳寒凉端坐在旁,抿嘴笑:“无妨,不知道萧大侠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你们兄妹的照顾。”萧天笑和林碧凝见面通常都有林长儒在旁,今日见她单独找自己,想来是有什么事情,便笑道,“你们的救命之恩萧某无以回报,林小姐有事但说无妨。”
林碧凝面色一红,他这么说好像自己专门来挟恩图报似的,忙解释道:“萧大侠不要误会,我早就说过我们救人并非为了要你报恩,只是有一件想请萧大侠帮忙?”
“林小姐不必着急,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能是我的话没说清楚。不知小姐有何疑难之事,萧某若能帮忙定不推辞。”
林碧凝眼神恳切地望着对方:“我哥哥一直都想拜师学武,我想请萧大侠收他为徒,教他武艺。”话毕,四周静谧下来,连一丝风声都没有,萧天笑没有回答,她的请求果然让对方为难了,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直言拒绝,便又开口道,“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强人所难,萧大侠若是为难,就当我没有说过。”
“倒也不是为难,我之前就说过长儒的根骨尚佳,收他为徒倒也使得。”萧天笑眼神清亮像是要看透林碧凝,“如果我没有看错,林小姐之前是不希望长儒学武的,现今为何又变了打算。”
林碧凝苦笑一声,道:“真是瞒不过萧大侠。因为家祖母不喜哥哥习武,我怕此事被祖母知道会害哥哥受罚,故上次不想他拜你为师。但如今哥哥遭受打击,精神不振,我想着让他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说不定就能好转。”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她只好先转移林长儒的注意力,等他恢复精神再谈其他。其实她反对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怕林长儒习武后会离开林家,当然这个原因不便告诉旁人。
林长儒最近的变化萧天笑当然知道,但他一直很不解,当下直接问出来:“那天没机会问,长儒的嗅觉虽然弱于常人,但默思也说并不影响生活,为何他……”
“萧大侠有所不知,我们家代代都以制香为生,嗅觉之于林家弟子便如同你们习武之人的双手,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林家承蒙大家厚爱,如今也算小有家业。只是林家子嗣不旺,只得哥哥一个儿孙,林家的重担势必落到哥哥身上,加之父亲对哥哥多有期许。所以哥哥才会深受打击。”
“原来如此。”萧天笑听后便能理解林长儒的痛苦了,失去双手的事他想都不敢想。
林碧凝突然想到书上说习武之人皆耳聪目明,便兴奋地问道:“我听说习武之人五感强于常人,若是这样哥哥的嗅觉是不是有希望恢复。”
萧天笑不得不打击道:“那都是世人臆造,习武是能使感官提升,但也只是比常人灵敏些。如同跛脚之人习武,纵然练成绝世武功,脚依旧是跛。”
林碧凝自嘲一笑,道:“是我无知了。那教哥哥习武之事?”
萧天笑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只是长儒能不能走出困境还要看他自己。”
林碧凝起身朝他恭敬地屈膝行了一礼:“这我明白,多谢萧大侠。”
“林小姐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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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怒骂
秋风起黄叶落,甄婉馨手提药包,将落叶踩得哗哗作响,笑嘻嘻地同甄默思道:“爹爹,我去二廊巷给黄老爷子送药,会路过炉茗斋哦,要不要我带些点心回来?”
甄默思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你自己嘴馋,还偏拿我作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身上钱带够没?”
“哎呀,爹爹你不要揭穿人家嘛!”甄婉馨嘟着嘴道,晃晃自己腰间的小荷包,示意自己有钱,朝他摆摆手,“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知道了,爹爹真啰嗦。”
看着女儿嘟嘟囔囔地走远,甄默思摇头轻笑,随即又露出一抹忧思。甄婉馨自小便做男孩子打扮,举止也大大咧咧全无一丝女儿情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他只一个宝贝女儿,不想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只能万事随她。幸而认识了林家小姐,女儿开始穿起女装,也不枉他尽心帮林碧凝治疗弱症,希望女儿和她交往能慢慢改变。
甄婉馨嘴里塞了颗桂花糖——炉茗斋新出的,香香甜甜,拎着新出炉的枣泥山药糕,心情愉悦,一路蹦蹦跳跳往家赶,糕点温热的时候最为美味。
路过醉香楼,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趴在桌上,好像是林长儒。抬头望望日头,应是巳时,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学堂读书,怎么会在酒楼里?甄婉馨对林长儒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便没有停下脚步。走了十多米,想起林碧凝很在意这个哥哥,自言自语道:“算了,我还是代凝姐姐去看一下好了。”
桌上摆了四五个酒瓶,甄婉馨一看全是空的,咂嘴暗叹没想到林长儒还挺能喝的,戳了戳他的脸,喊道:“喂!喂!你醒醒!”指腹碰到他的肌肤,还挺细细嫩嫩,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不由她多戳了几下。求书网小说qiushu.cc
林长儒抬手挥开在自己脸上作祟的手指,皱着眉头睁眼看向旁边的人,嗝出一嘴酒气:“是你啊,你怎么在这?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说着,伸手拿酒瓶倒酒,倒了几瓶都没有倒出一滴,高声喊道,“小二,拿酒来!”
“不用拿了。”甄婉馨赶走闻声而来的小二,眉头微锁,“你这是喝了多少酒?你这个样子凝姐姐知道吗?这个时候来喝酒,你是不是逃学了?”
林长儒想起学堂里因答不出夫子的话被罚站的一幕,不耐烦道:“你算老几,少爷的事要你管!”说完晃了几晃又一头栽倒在桌上。
“呸!要不是看在凝姐姐的份上,你求我,我都懒得理你。”甄婉馨本就与他不对付,听他此言当即想走,转过身迈开脚,又想到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跟着,自己丢下他不是很道德。
“罢罢罢,就当我今天行善积德吧。”甄婉馨戳了戳林长儒,没醒,推了推他,还是没醒,用力拧了他肩膀一下,终于醒了,从随身荷包里拿了一颗解酒丸喂他吃下,没好气道,“唉,荷包给我,付完账我送你回家。”
林长儒听话地解开腰侧的荷包,迷迷糊糊道:“我不要回家,喝了酒不能回家。”
甄婉馨掂了掂荷包,分量还挺足,喊来小二结了账。林长儒不想回家,恐怕是怕长辈责骂,便问道:“你这里有没有客房?”反正她将林长儒送回林府还得雇辆车,倒不如直接在酒楼要间客房方便。
“有的。”
甄婉馨和小二一起将林长儒搬到客房的床上,打发走小二,她坐在床沿上抹掉额角的汗珠,揉着酸涩的胳膊,小声骂道:“看着也不壮,怎么比猪还沉,真是累死我了。”坐着休息,想起买来的枣泥山药糕还没吃,回家再吃怕凉,便寻了张椅子,吃将起来。
林长儒被阵阵勾人的香味叫醒,揉着发晕的脑袋,半撑起来靠在床壁上,看着那边甄婉馨鼓着腮帮子啃得津津有味,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他并不想自己这幅样子被人看到。
甄婉馨咽下糕点,瞪着对方道:“什么叫我还在,好心帮你,连个谢字都不会说吗?”
“今天谢谢你了。”嗓子有些痒,林长儒咳嗽了几声,“能帮我倒杯水吗?”
“喏。”甄婉馨倒了杯水递给对方。
林长儒喝了一口,客房里的水是之前备下的,早已凉透,皱着眉头将水喝完,把杯子放在一边,清了清嗓子道:“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我妹妹。”
甄婉馨转了转眼眸:“你让我不告诉凝姐姐我就不告诉凝姐姐啊?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逃课又为什么喝酒?”倒也不是她多好奇所关心林长儒,只是想着这个原因可以当做他的把柄,下次看他不顺眼还能用一用。
“我也不强人所难,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要走了。”见林长儒半晌没有开口,甄婉馨朝天翻了个白眼,准备离开,快到门口林长儒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一个废人。”
听此言甄婉馨转过身,看着对方一副颓废丧气模样,想起方才的黄老爷子,怒从心起,大跨步走到床边,气势汹汹地揪起林长儒的衣领,骂道:“不就是嗅觉比别人弱一点,又不是断手断脚,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人家老爷子断了一臂,还努力扎纸鸢贴补家用,你一个吃穿不愁的大少爷为这么屁点大的事就逃学买醉,你惭愧不惭愧!你要再这么像个娘们一样唧唧歪歪,就真的离废物不远了!”话毕,甄婉馨狠狠将他摔在床上,气咻咻地走了。
甄默思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病神医,但其人仁心仁术,常常为贫困者义诊。甄婉馨自小跟着父亲四处行医,见多了那些生活底层的百姓,即便是身患重病也努力生活。她和父亲一样,最恨人轻言生命,很是瞧不上林长儒为一点小事就买醉伤身的行为,是以刚刚才会生气动怒。
林长儒还从没被人如此直言骂过,动了动被摔疼的背部,咧嘴一笑:“好小子下手真重!”重新找个姿势躺好,他阖目沉思。
虽然他书读不好,香也学不好,但世间之大各行各业,总会有他擅长的,他不过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就像甄儿说的,又不是断手断脚,有什么好消沉的。
想通后林长儒精神振奋,连酒后头晕的毛病都好了,他哪里知道这是甄婉馨喂他解救丸的功劳。起身下床,只听得“叮”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他弯腰拾起,是一支莲花模样的金钗,花样陈旧,胜在做工精致,也不失为一件珍品。客栈里客人走后都会打扫一遍,这肯定不是之前的客人留下的,此处没有旁人,不是他的,想来应该是甄儿方才掉落的。
林长儒把玩着金钗,轻笑一声:“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女人的金钗,不知道是哪个相好给的定情信物。甄儿小小年纪,倒看他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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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拜师
衣服上酒味太重,林长儒让店小二洗了烘干,沐浴后换上。[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见时间已过正午,便在醉香楼用过饭,才慢悠悠走回了林府。
青妙见他回来,迎上去接过几本书,问道:“少爷今儿个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可曾用过午饭?”
可能是酒喝多了,林长儒觉得口渴,指了指茶杯,青妙急忙倒了杯温茶,他一气喝了三杯才停下,回答道:“和同窗吃饭去了,一起喝了几杯,回来就晚了。”
“那少爷下午还去千叶阁吗?”青妙问。
“不去了。”林长儒摇摇头,又问了句,“萧大侠在哪里?”
“这会子应该在书房。”
林长儒在书房门口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萧天笑将书放在水曲柳书案上,抬头望向门边,问:“有事吗?”
林长儒挪着步子进去,他想来想去学武一直是他的理想,但因为之前萧天笑都没答应,此刻他的心灵正处于脆弱时期,害怕再次遭到拒绝。他寻思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咬咬牙飞快地说:“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武功。”
“好。”
“你说什么?”林长儒愣愣道。
“我说我同意收你为徒。”萧天笑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真的啊!哈哈,你居然同意了!同意了!”萧天笑这次如此爽快就同意,林长儒兴奋难当。
“再啰嗦,我就收回刚刚的话。”萧天笑嫌弃道。
“别呀!”林长儒忙噗通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嗯,起来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萧天笑捋着自己纷乱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林长儒心中感慨,没想到他也有徒弟了。
林长儒殷勤地泡了杯茶,双手奉上,恭恭敬敬道:“师父请喝茶。”待萧天笑喝过拜师茶,笑嘻嘻地凑过去,“师父啊,我还不知道我们门派叫什么呢?”
他见过萧天笑练功,剑术超群,话本里说武当擅剑,虽然萧天笑的胡子有些邋遢,但是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仙风道骨的。不过武当都是道士,他入了武当,难道以后也要做道士?他这么风流倜傥做道士多浪费,还是做个俗家弟子就好。
“没有门派。”萧天笑喝了口茶,淡淡道。
“什么!”林长儒从武当梦里惊醒,嘴巴长得大大的,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没有门派,话本里的大侠不都说师承哪里师承哪里,师父你怎么能没有门派呢!”
“徒儿啊,那些天马行空、胡言乱语的话本你还是少看为好,人都看傻掉了。”萧天笑语重心长道。
林长儒看了眼桌上那本名为《多情折扇公子》的书,又看了眼萧天笑,萧天笑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严肃道:“怎么,才拜师就敢质疑为师的话?”
林长儒撇撇嘴,屈服于师父的淫威下:“徒儿不敢。”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追问,“那师父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我能见一见师公吗?”
“你师公叫祈明泽,江湖人称‘雁无痕’。他有两样绝学,一是轻功——雁行功,世间无人能追得上,真可谓是雁过无痕。二是剑术——燕云剑,似燕子般灵巧,又似白云般变幻莫测。”
“哇!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目睹师公的风采?”
“你师公已经过世了。”萧天笑黯然道。
“对不起师父,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没什么,事情都过去十来年了。”
“那我还有其他的师伯师叔吗?”林长儒追问道,没有门派也就算了,要是再没有个同门的师兄弟,打架岂非很吃亏。
“你还有个师伯,叫祈云,他……”提起这个名字,萧天笑陷入往日的回忆里,苦涩地笑笑,“有机会带你见一见他。”
见他不愿多提,林长儒识趣的没有再问。
此后林长儒早上寅正就起床扎马步,学习剑术,上午去学堂点卯,下午只在千叶阁练雕刻,香材香方丢一边,晚上则是修习内功心法。学堂休息的日子便整日都在竹林里勤修苦练。做着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他的精力好似用不完,丝毫没觉得辛苦。
这日林碧凝趁林长儒不去学堂来临江轩找他,院里不见踪影,问过青妙才知现今他大半时间都耗在竹林里,也亏得这地方偏远没有人来,才没被人发现他偷偷习武的事。
林长儒一身玄色细布短褐,头发用月白发带利落地束在脑后,手持一柄木剑,剑招如行云流水,行动之间干脆洒脱,别具美感。萧天笑站在他不远处,林碧凝走到他身旁,见过一礼,微笑道:“我从来不知道哥哥舞剑会这么好看。”
萧天笑捋了捋胡子,眯着眼道:“虽不比我当年的天赋,还好不是太笨。”
林长儒练完整套剑法,收剑听到这话,颇为无语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师父你成天的话当年,羞不羞呀!”
“你个臭小子,连师父也调侃,没大没小!”萧天笑瞪他一眼,作势要打他,林长儒忙赔笑讨饶。
林长儒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的贴在头上,阳光透过层层竹叶,照在他脸上的汗珠上,折射出细小却耀眼的晶亮,嘴角高高扬起的是林碧凝从未见过的笑容,灿烂夺目,耀眼得她心中一酸差点滚下泪来。
“妹妹,你怎么了?”林长儒见她好端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忙问道。
“哦,没什么,有东西飞进眼里。”林碧凝忙低头拭去眼角的泪珠,而后扬起嘴角笑道,“哥哥,你练剑也累了,我带了些糕点,你和萧大侠一起去用点吧。”
“我正好饿了。”林长儒摸摸肚子,率先走出竹林。
萧天笑落后一步,转头看了眼林碧凝,问:“林小姐,你没事吧?”他不明白她刚才为何落泪,她方才的说辞也只有林长儒那个愣子会相信。
林碧凝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喃喃道:“他看上去很快活。”
“嗯。”萧天笑不是心思细腻之人,自然不明白林碧凝的感受,她不说也就没有追问,在心中感叹女人果然麻烦,还是男人爽快,想起什么又无奈地摇头,径自离去。
竹林里寂静无声,独留林碧凝一人,心思千丝万缕纠结成愁茧将心束缚住,推不开排不走。林长儒拜师习武,重新振作,并且精神更胜从前,这原是她所求。但真看到他欢喜的模样,却倍感失落。
真是忧也愁,喜也愁,愁来愁去愁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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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相劝
如雾为甄婉馨打起锦帘,禀了一声:“甄姑娘来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甄婉馨进的屋来,只见林碧凝一身半旧银红绣花对襟加同色褶裙,面朝窗棂伏在墨色云纹大引枕上,眉头蹙起,聚精会神地发着呆,连她进来都没有发现,不由扭头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想什么这么专心?”
如雾叹了一声悄声回道:“甄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这几日一直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时不时就发起呆来,要说病了也不像,问她有什么心事也不肯说,真是急死人了。小姐素来与你亲近,可喜今儿个你来了,还请甄姑娘替我们好生开解一番才好。”
甄婉馨忙点头:“你放心。”
她凑到林碧凝旁边,也朝窗外看去,笑嘻嘻道:“窗外有什么勾了姐姐的魂,竟连我进来都不知,快让我也开开眼。”
林碧凝这才回过神,朝她浅浅一笑:“你来了,快上来坐。”
甄婉馨蹬掉绣鞋,爬上炕盘腿坐着,歪头打量着林碧凝,皱眉道:“姐姐有什么心事吗?我瞧你都瘦了,我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都没了。”
林碧凝失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说着,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高几上的白玉柳叶瓶。
甄婉馨扳着她的肩将她转向自己,眼睛对着眼睛,认真道:“凝姐姐,你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素来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姐,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你有心事我能感受到。[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我希望你有难过的事可以告诉我,或许我不能帮你解决,但是有一个人替你分担,你心里也会好受许多。”
林碧凝望着她纯净真诚的眼睛,眼眸中只有对自己纯粹的担忧,无奈地笑开:“真是拿你没办法。”然后将大引枕分一半给她,拉过锦被盖在她的腿上,缓缓剖开心事。
“我哥哥作为林家的独子,以后理当继承林家家业。但你也知道他的嗅觉有问题,那势必会影响制香,所以哥哥很消沉。我知道他其实不喜欢学习制香,最想做的事就是习武闯江湖。如今萧大侠收他为徒,他得偿所愿,精神面貌果然大不一般。为他能重新振作我理应高兴,然而我心中却很失落。私心里我希望他能继续学习制香,继承家业,但照目前情况来看,他是不愿的。”
“姐姐,恕我直言,人贵有志胜千金,强按的牛头不喝水。既然他不喜欢制香,你又何必强求。硬逼做不喜欢的事,人是不会快乐的。”甄婉馨想到林长儒那天在醉香楼喝酒买醉的场景,极力劝道,“《黄帝内经》里说过: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忧思伤脾,惊恐伤肾,百病皆生于气。你哥哥若是整日郁郁不得志,说不定真会七情过激而致病。”
甄婉馨说的由于情绪变化引发疾病的事,林碧凝在书中也看到过,叹息道:“可是哥哥要是不学香,那林家祖宗传下来的家业由谁继承?”
“我听似烟说姐姐也会制许多香品,姐姐你去学不就可以了吗?”甄婉馨理所当然道,就像她爹爹的一身医术,还不是传给了她。
“在我们家,这是不可能的。”林碧凝摇摇头道。
世人都讲究技艺传男不传女,这也是林家不成文的规定,她父亲最是遵规守矩必,必定不会违背祖宗规定。即便父亲同意,老太太不喜欢她也会阻止,更别提还有个赵氏。
甄婉馨见她说得绝对,苦恼地低下头思考,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道:“让你爹再生个儿子不就好了!”越说越觉得可行,拍手道,“你爹还这么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就再让你爹生个儿子继承家业,那不就结了!”
提到这种话题林碧凝微红这脸低头思忖,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不过赵氏自从生了林碧雯后再没有消息,上次去了石马林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叹气道:“可是太太这么多年也只得一个女儿,可见儿子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姐姐你真笨,太太生不出,那就再找能生的不就行了。”甄婉馨理所当然道,好多大户人家不都是妻妾一大推的嘛。
“我父亲不会同意的。”林碧凝记得以前老太太也曾收了几个漂亮丫头带着身边,她知道那是留给父亲做妾的,但后来却都被打发了,想来是父亲拒绝了。
“那你爹对赵太太真痴情,我爹也是个痴情的,自我娘去世后,他就一直没有再娶。”甄婉馨感慨一声。
林碧凝轻笑一声没有接话,父亲痴情倒是真的,但她想痴情的对象恐怕不是赵氏,因为父亲去听雨轩并不是很勤。也不知道父亲心中的人是谁,是不是她从未谋面的生母?
提到娘亲,甄婉馨就想到那只金钗,难过道:“我从没见过我娘,如今还把她留给我的莲花金钗弄掉了,要是我爹知道了肯定很伤心。”
“你呀,怎么如此不小心。可还记得什么时候掉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等我想起它的时候已经掉了。近段时间我不是来找姐姐,就是待在家里。”
“你的金钗长什么样,我让丫鬟们留意留意,说不得是掉在我院里了。”林碧凝提议道,“这边我帮你找,你回家也找一找。希望不是掉在路上,不然可能早被人捡走了。”
甄婉馨忙比了下金钗的长度:“大概这么长,赤金的,样子有些老旧,做工还算精致,莲花的花瓣是四层的。据说是当年我爹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先谢谢姐姐了。”
林碧凝在心中默默记下样子,笑道:“你不是说我们情同姐妹嘛,一点小忙有什么好和我客气的。”
然后岔开的话题就再没回来过,林碧凝说了这么一通心情也好转,眉间的抑郁也散开了。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虽然儿女不好插手父亲的房内事,但如果父亲知道哥哥鼻子的问题,说不定自己也会想要再生个儿子。父亲对哥哥望切之意甚深,伤心失望也是肯定的。罢了,事情到了这地步,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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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中秋(上)
“今日就到此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徐嬷嬷满意地笑道,回来后为表感激,她每日都教林碧凝一些宫规宫礼,虽然这有违赵太太当日的叮嘱,但起码无愧于心。
“有劳嬷嬷了。似烟,替我送嬷嬷。”
林碧凝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徐嬷嬷人虽温和,在教礼仪方面却很严格,她也是个要强的性子,每次下跪行礼都力争完美,倒是累出一层汗。她不知道徐嬷嬷突然又开始教她规矩,是赵氏的意思还是嬷嬷自己的意思?虽然嬷嬷讲的宫规宫仪她用不上,不过技多不压身,多学些也无妨。
如雾揭起琥珀色锦帘,进来将一个桃木雕花木匣子递给林碧凝,道:“小姐,松榆院又派人送来一盒礼物。”
林碧凝打开一看,珠儿、镯儿、钗儿还有一些小玩意,捡起一串玛瑙捻着,淡淡道:“可问过这是单送我,还是二小姐那也有?”
“我问过松儿,说是只落梅院有。”如雾应道,松儿原先是在花厅里打杂的,后来被派到松榆院服侍赵一诚。一次当差打碎个古玩,是林碧凝帮她求情才免受责罚,因此有什么消息都会告诉落梅院。
林碧凝将玛瑙丢回匣里,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手,关了木匣子,往外一推,吩咐道:“退回去吧。”
“小姐几次三番退了表少爷的礼,会不会不太好?”每次赵一诚送的东西都会被锁上丢在箱底,若是单送落梅院的,小姐总是退回去,如雾担心她的举动太落赵一诚的面子,会招来对方埋怨。[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林碧凝摇头道:“那也比私相授受来的好。”
前世赵一诚主动找父亲提亲,可不就是说自己和他两情相悦,早已交换信物私定终身了吗?当父亲来问她有没有这事时,她确实收过许多礼物,便也无从辩驳。虽然自哥哥失踪后,赵一诚常常安慰自己,她对他也有些好感,但更多的是将他当成哥哥。后来她问赵一诚为何冤枉自己与他私定终身的事,他辩解不这样讲父亲不会将宝贝女儿嫁给他,说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可恨她当时没有看穿赵一诚的真面目,想着嫁给一个熟悉的人总比嫁给陌生人好,且这个人还喜欢自己,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如雾见她态度坚决,便又将礼物送回松榆院。
八月十五中秋节,林家照例祭月后全家一起赏月吃团圆饭。林碧凝特意穿了件银红色绣小金花对襟,下套妃色银线绣云纹马面裙,腰间系上月白色如意宫绦,梳了天仙髻,朱红色的绸带垂于两侧,只额间坠了一颗色如凝脂的水滴形白玉珠子,耳朵上垂下鲜艳的大红流苏耳环,既明艳动人,又不流于富贵庸俗。
林碧雯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自己穿的大红锦缎比甲和同色绣花八幅裙,抚了抚头上的赤金牡丹簪,觉得对方打扮不如自己华丽,满意地轻哼一声从她身边徐徐走过,骄傲地犹如一只开屏孔雀。
她亲昵地挽着宁老太太的手,眼睛望向林碧凝,娇笑道:“今日中秋,等会拜月时孙女一定向上天祈求,保佑祖母身体康健,越活越年轻。”
宁老太太脸上笑出一朵菊花,拍着她的手赞道:“好好好,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林碧凝知道林碧雯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老太太对她的宠爱,是想看她难过,不过她恐怕要失望了。对于老太太林碧凝早已不奢望什么,自然不会失落。她规规矩矩地向宁老太太行礼,也不管对方态度如何冷淡,只安安静静地立在旁边,浅笑着听他们讲话。
林长儒到时见老太太、赵氏和林碧雯亲亲热热地在一处说话,而林碧凝独自被排挤在旁边,心中很不好受,与他们见礼后便站到她身侧,微笑道:“妹妹今日这身打扮真好看!不过你素来畏冷,夜里风凉,穿得着实单薄了。”
林碧凝抿着嘴笑道:“哥哥不用担心,如雾拿了斗篷的,只是我嫌穿着热。若是觉得冷再穿上也就是了。”
林长儒凑近她想说什么,此时赵氏见赵一诚来了,便开口道:“人都到齐了,今日老爷不在,就由长儒领大家祭月,上头柱香。”他咽下想说的话,几步走了出去,领着人朝香案站好。
庭院的香案上摆着香炉、月饼并一些时令水果,林长儒先拜过,然后宁老太太、赵氏、林碧雯、林碧凝、赵一诚依次拜祭月神。祭礼毕,赵氏询问过老太太的意思,笑着开口:“老太太开恩,今晚家宴就不必分桌,都是一家人,大家热热闹闹一起吃顿团圆饭。”
众人谢过后,到厅里坐下。宁老太太坐在上座,夏央以左为尊,赵氏坐在老太太左手边,林碧雯抢在林长儒之前坐在了老太太右手边,林长儒就坐在了林碧雯旁边,赵一诚在赵氏身边坐下,然后林碧凝就夹在林长儒和赵一诚中间。
这一顿饭吃的林碧凝痛苦万分,全程都小心翼翼,极力避免和赵一诚的触碰,好不容易老太太放下筷子,宣布结束晚餐,她飞快地站起来就要走,赵一诚喊住了她:“凝表妹。”
不得已林碧凝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只见对方满面笑意,好像没被餐桌上的事影响到,压低声音问道:“表妹不喜欢我送的那些礼物吗?不知道表妹喜欢什么,表哥替你寻来。”
林碧凝淡淡道:“不用了,无功不受禄,你的礼物我受之有愧。”
“表妹,你为何……”赵一诚想问林碧凝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却被林长儒打断。
“赵表哥找我妹妹有事吗?”林长儒笑得一脸无害,“我有事正找她呢。”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赵一诚哪里听不出,他要问的问题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保持一贯的风度,笑道:“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找表妹请教。”
林长儒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他能有什么事要请教妹妹的?”
“谁知道呢。”林碧凝随便应了声,“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呀?”
林长儒立马将赵一诚的事抛到脑后,冲她挤眼笑道:“妹妹晚上没吃饱吧,我和师父准备了酒菜,你要不要一起来赏月?”
林碧凝求之不得,点头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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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中秋(下)
竹林的石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菜肴,有月饼、清蒸螃蟹、红烧肉、糖醋鱼、鲜虾酿豆腐、桂花山药、五香花生,红泥小火炉里还温着黄酒,林碧凝不由问道:“这么些菜哪弄的?”她还以为只是啃啃月饼、吃吃水果、喝喝茶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林长儒得意地笑道:“有师父在,弄些菜肴进府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都是山石斋烧的,本来想要佛跳墙的,但是每天的例份早订完了,只能作罢。”
“快坐下吧。”萧天笑咳嗽一声,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专门偷鸡摸狗的惯犯似的。
如雾忙上前将问青妙拿的夹棉锦垫铺在石凳上,林长儒挥手道:“今儿中秋,青妙他们弄了些吃的开了一桌,你也去凑凑热闹。”
如雾怕有人过来,迟疑道:“我在林子入口守着吧,有人进来也好通知你们一声。”
林长儒推着她往外走:“你自与他们去玩吧,有我师父在,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如雾还是不放心,看着林碧凝喊道:“小姐……”
林碧凝笑道:“就听少爷的话去吧。”如雾这才听话离开,怕自家小姐冷把斗篷给她留下。
林长儒给每个人倒上酒,举杯道:“能认识师父我很开心,这是我拜师后的第一个中秋,希望以后每年中秋都能和师父一起过。我这个哥哥老是不称职,总让妹妹你替我担心,这杯酒也敬妹妹,聊表心意。”
林碧凝举起酒杯笑道:“为我们有缘成为亲人干杯!”
“为我们的缘分干杯。”萧天笑道,受伤倒在林府被林长儒救,又收他为徒,认识林碧凝,让原本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相识,可不就是缘分么。
三人碰过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好不痛快!
在此刻他们抛却食不言的规矩,萧天笑给他们讲自己闯荡江湖的事迹,林长儒说些学堂里的趣事,林碧凝则将书中记载的有关中秋的好玩之事说与他们听。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明月当空,竹林清幽,好友一起品佳肴饮美酒畅所欲言,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喝到兴起,林长儒折了一根竹子,去叶为剑,潇潇洒洒地舞起来,林碧凝击掌吟唱道:“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一人舞剑一人浅唱,这一幕何曾相似,萧天笑眯着眼似要望到过去,自嘲一笑,又斟了一杯酒,对月遥举,轻声道:“中秋快乐。”一口饮尽,又摇头一笑,怎么连他也变得痴傻起来。
林长儒收了竹子,兴冲冲问萧天笑他舞的如何,见对方呆呆没有反应,便晃了他一下:“师父,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见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怕他追问,想起之前的一个疑问,开口说,“只是对一件事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林长儒道,林碧凝也望向萧天笑。
“在你们府上许久,赵太太也见过几回,我猜她不是你二人的亲生母亲,只是府中又不见其他人,所以有些好奇。”萧天笑起初也怀疑他们的母亲已经去世,但后来发现事实应该不是如此。
兄妹俩对视一眼,相互点头,林碧凝便回道:“萧大侠是哥哥的师父,不是外人,也没什么不方便讲的。萧大侠猜的不错,太太确实不是我们兄妹的亲生母亲。只是我们的生母到底是谁,我们也不知道,这在林府是个禁忌,家父和家祖母从来不许我们提起。”
“不应该啊,家中总有老仆知道当年的事。”萧天笑还以为他们是林温良从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没想到事情更加复杂。
林碧凝摇头道:“林家的祖籍在珑宣城,在我们出生没多久就举家迁到上都,府里的下人都是后来买的。我以前也问过家父,但他总是决口不提生母的事。”
“那没有其他线索吗?”
“我以前在书房找到过一个女子的画像,虽没标明身份,但我有预感她就是我们的生母,但可惜后来那幅画就不见了。”林长儒道。
“还有一件每年生辰时发生的怪事。”林碧凝接着说,“大概是八岁起,生辰的那天早上,我和哥哥都会收到一个普通木盒,里面装了银票和各色礼物。但至于那盒子怎么来的,就不知道了。想是专门有人为我们准备的生辰礼,我们怀疑是生母或者认识的人送的。”所以林长儒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并非是林温良私下补贴,林碧凝给如雾父亲治病以及给徐嬷嬷的银子也非平日积攒。
“没有惊动府中的护卫,也没有惊动你们,那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萧天笑摸着胡子思考,“光这些线索实在没什么用,你们母亲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林碧凝想起自懂事时就挂在脖子上的玉玦,背过身解开结扣,拉着红绳将它取下,递给萧天笑,道:“这半边玉玦不知道谁人给的,但记事时一直佩戴在身。哥哥也有半边,之前应当是一块的。”说话间,林长儒也将自己的半边取下递过去。
萧天笑把两个半边拼在一起,确实能合上,月光下玉玦上的花纹一清二楚,林长儒的半边是云纹,林碧凝那半边是个月亮,越看越眼熟,不禁喃喃道:“奇怪,我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里?”兄妹二人忙激动道。
“我肯定见过,但是具体在哪里见过就不记得了。”萧天笑想了半天也没有记起来,见对面俩人有些失望,忙道,“你们是在珑宣城出生的,去那里一定可以找到你们生母的线索。”
林碧凝叹气道:“可是珑宣城远在千里,家人不会同意我们去的。”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父亲和老太太对珑宣城绝口不提。
林长儒灵光一闪,兴奋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和妹妹的生辰,按照惯例会有人给我们送生辰礼,有师父在此,任你武功多好都不是对手,到时候拦住那个人,不就可以知道我们生母是谁了么!”
林碧凝觉得此计可行,点头笑道:“这个办法好。”
萧天笑看着他们为难道:“可是,我本想过几天就走的。”伤已痊愈,他本就自由自在惯了,在林府呆的也够久了。
“什么!师父你要走啊!”闻言林长儒失落万分,“那我怎么办?你不管我了?”
萧天笑拍拍他的肩,骂道:“臭小子,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剑法和心法我都教你了,能练到何种地步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林长儒拉着他的袖子,求道:“那怎么一样,有师父在旁看着,我有什么不足之处也能改过。”
好不容易可能知道生母的线索,林碧凝也不希望萧天笑离开,问道:“萧大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亟待解决吗?”
“那倒没有。”萧天笑摸摸胡子。
林碧凝想到江湖之人可能自在惯了,林家虽不是侯门官宦之家,但规矩也颇多,是以对方许是住不习惯。但既然他没有什么要紧事,林碧凝私心还是想要对方留下,便请求道:“既然如此,那碧凝恳求萧大侠再住一月,待事毕绝不相拦。我们兄妹从出娘胎就没见过生母,这件事对我们实在重要,萧大侠侠肝义胆,还请一定帮我们这个忙。”
敌不过他们恳切地眼神,萧天笑点头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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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金钗
甄默思了解萧天笑的性格,养好伤估计快离开林府,特意赶制了一些药丸,让甄婉馨送与萧天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因是去临江轩,她便还是做男儿打扮。
萧天笑把玩着手上几个瓷瓶,有解毒丸也有伤药,笑道:“你爹就是面冷心热,替我谢谢他。我还要在林府呆一段时间,走之前我会找他喝一顿的。”
甄婉馨微微抱怨道:“我爹就这个性格,为了他的身体,我倒是希望他能改改性子,少为病人操点心。”
“他如今身体怎样?”萧天笑顿了顿又问,“还是一个人吗?”
“还是老样子,每个月总有几天特别虚弱。我爹说他忘不了我娘,不会再找其他人。萧伯伯也不用太担心我爹,有我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嗯,你是个好姑娘。”
“那我先回去了,萧伯伯你走之前别忘记和我爹告个别。”甄婉馨捻着掉在肩膀上的竹叶,揉了一把丢开,“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他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萧天笑点头:“我会的。”
林长儒一面舞剑,一面注意着他二人的动静,可惜离得远,又没有他师父的本事,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余光瞥到甄婉馨转身要走,忙收了剑式,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你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萧天笑眯着眼轻笑一声走开,将地方留给他们。[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甄婉馨反手挣开,退后一步,双手抱膝,没好气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林长儒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我是来跟你道谢的,上次在醉香楼谢谢你照顾我,也多亏了你那天的一番话,我才醒悟过来。对了,那天我……”
甄婉馨一听他挺起醉香楼,便起到那支金钗,好像每次碰到林长儒总没好事,不是爹爹病情加重,就是弄丢娘亲的金钗,恼怒地打断他的话:“你要是真心谢我,就离我远点,遇到你没一件好事,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醉死在醉香楼。”说毕,气冲冲走了。
林长儒伸向衣襟的手顿住,半晌,拿出金钗,受伤地喃喃道:“我只是想把金钗还给你。”
林碧凝怕哥哥练功辛苦,常送些精心准备的糕点来临江轩,没到门口便见甄婉馨离开的背影,走得飞快,喊都喊不住。现在又见哥哥拿着金钗呆呆地样子,不免问道:“刚才甄儿来过?我怎么看她很生气的样子,你们吵架了?”
林长儒自问对甄婉馨一直不错,没想到他一张热脸全贴人家冷屁股上,他大少爷又不是没有朋友,当下冷笑道:“他生不生气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向来只和你好,你都不知道的事来问我作甚。”
林碧凝叫他这话气的笑起来,也哼声道:“你同她生气,扯上我作什么,左右不是我叫她不和你好的。”说着,就将食盒丢在石桌上,独自在一旁坐下。
因为妹妹比自己小,虽然只是晚出生一刻钟,且又孱弱懂事,林长儒一直对她疼爱有加。像今日这般因和旁人置气,就将气撒在她头上是不曾有的,难怪林碧凝心中会不舒服。刚说完话他其实就后悔了,把金钗顺手放在石桌上,轻轻推了推她的肩,陪笑道:“方才是我不好,好妹妹,你就别生气了。”
林碧凝侧过身,避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林长儒只得转到她面前,双手抱掌推前,深深作揖道:“都是愚兄不对,还请妹妹原谅则个,莫要气坏身子才好。”
林碧凝嗤的一声笑出来,拉起他坐下,轻声道:“哥哥,你是除了父亲外,我在世上最亲的人,我不想你因为其他人疏远了我,即便那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她和甄婉馨情同姐妹,但心中当然还是有血缘羁绊、相伴十几年的哥哥更亲。刚刚林长儒的举动让她有种危机感,因此才会如此反应。
“妹妹你多虑了,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因为别人而疏远你呢。”林长儒只觉得她胡思乱想,忙宽慰道。
林碧凝调皮地眨眨眼,打趣道:“若是将来哥哥娶了妻,嫂嫂不喜欢我,哥哥你会怎么办?”
“怎么会!我妹妹这么好,有谁会不喜欢。”
“我说如果嘛,如果将来嫂嫂真不喜欢我,哥哥你待如何?”林碧凝追问道。
“那我就休了她。”林长儒见她问个不停,便不假思索道。
虽只是个玩笑,但得到想要的回答,林碧凝心满意足地丢开这件事,看到桌上的金钗,赤金的四层莲花形状,样式有些陈旧,恰如甄婉馨所描述的,便捡起金钗,问道:“哥哥,这支金钗哪来的?”
林长儒掀开食盒盖,端出里面的水晶茯苓糕和桃酥饼,回道:“你说这个啊,甄儿掉的,被我捡到。本来刚刚想还他的,但是,现在我决定不还了。”说着,用帕子擦了擦手,拿起一块茯苓糕狠狠咬了一口。
“那你知道这是谁给她的吗?”
“肯定是哪个小姑娘给的信物呗。”林长儒嘴里嚼着糕点,含糊不清道。
林碧凝愣了会子才明白他的话,对他的猜测颇为无语,但因为答应甄婉馨也不便明说,看着他无奈道:“这是甄儿的娘亲留给甄儿的遗物,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哥哥,你还要留下来吗?”
“啊!”林长儒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丢下茯苓糕,随便抹了抹嘴,低声道,“难怪提到那天她这么生气,还说遇到我没有好事。”
林碧凝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另一个是自己最要好的姐妹,她真心期望俩人能和平相处,这样她也不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于是劝道:“甄儿虽然有时会顽皮贪玩,但她是个心地善良、聪颖可爱的人。我想她肯定不是故意针对你,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哥哥,你是个男子汉,我希望你能主动找她化解矛盾,和她和睦相处。”
林长儒没察觉她话中的深意,拿着人家娘亲遗物不还,确实是他做得不对,点头道:“你放心,我这就去他家,把金钗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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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知晓
甄婉馨从林府出来,没怎么看路走得飞快,在拐角处与卖冰糖葫芦的撞个正着,头发、脸上、衣服上全是糖渍。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那一靶子的糖葫芦毁了大半,不得已她赔了钱,顺便把那剩下的糖葫芦也买下了。
果然林长儒就是个扫把星,碰见他没什么好事。在众人奇怪诧异的目光中,她一手扛着糖葫芦靶子,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狠狠咬上一口,直把糖葫芦当成林长儒啃,嚼得嘎巴响。
甄默思在院里摆弄草药,见女儿一身狼狈,还扛着糖葫芦靶子,不由咋舌道:“你这是打劫了卖糖葫芦的吗?”
甄婉馨把靶子递给他,嫌恶地扒拉几下黏住的头发,嚼了三串的糖葫芦,之前的气消了大半,现在只觉得腮帮子疼,有气无力道:“别提了,真是倒霉透顶。我先去洗澡了。”
甄默思望着她的背影摇头,看着手中比他还高的糖葫芦靶子泛起难来,这要放在哪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小洞,将靶子插在洞里,满意地点头轻笑。
甄婉馨过了四五遍水才把头发洗干净,在浴桶里倒了几滴药水,连头带身子泡在里面,在水中搓了几把脸,洗去了黑化膏,抬起头时小脸莹白透亮。她叠了帕子敷在眼上,仰靠在桶壁上,喟叹一声,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
听到外面甄默思传来一句话:“我去趟巷头李叔家,一会儿就回。”
甄婉馨懒洋洋回道:“知道了。”
李叔晕倒,李家小子担心父亲催的急,甄默思只来得及和甄婉馨交代一声,拎上药箱,连门都没上锁,就被他拉着走了。
林长儒记得甄大夫家的地址,没带小厮一个人过来。在榆钱巷转了两圈,终于确定那没有鱼没有水的碎缸一家就是甄大夫家。[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在门口敲了几下,没听见有人应声,虚掩的门倒是被敲开了。他轻轻推开门,一面四处张望,一面喊道:“有人在吗?甄儿,甄大夫,你们在家吗?”
甄婉馨听到林长儒的叫喊声,暗骂一声他来干什么,想到她爹不在家,怕他闯进房来,只得匆匆用方巾包了头,急忙忙套上一件衣服出去,看到站在院中的人,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林长儒正在研究糖葫芦靶子,头都没转便笑道:“原来你在家啊。我说你家怎么那么多冰糖葫芦,难道是要改行不成?”
提到冰糖葫芦,想到之前自己的狼别样,甄婉馨不禁脸色一沉,双手抱胸生气道:“你到底来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我是来还你东西的。”林长儒转身,看到甄婉馨头上包着方巾,一副刚出浴的样子,小脸也比之前白上很多,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大变模样,打趣道,“你这是有多脏啊,洗了澡像上了颜料,白了这许多。”
甄婉馨惊觉自己还没有涂黑化膏,只想快点打发走他,没理会他的取笑,只皱眉道:“你说还我东西,什么东西?”
林长儒取出莲花金钗,笑道:“喏,这只金钗是你的吧?”
甄婉馨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自己丢了的那支,忙追问:“金钗怎么在你那?”
“那天在醉香楼捡到的。”
看在对方捡到金钗的份上,甄婉馨难得和颜悦色地向他道谢:“谢谢你了。”说着,伸手摊开示意他还给自己。
林长儒收回金钗把玩着,笑道:“你放心金钗我会还你,在此之前要先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一直对我怀有敌意,我自问从没得罪过你,现在也不想追究你为什么对我有此成见。你毕竟对我妹妹有救治之恩,又是她的朋友,所以我希望我们能抛开过往的一切,和平相处。我其实也挺想交你这个朋友的,所以甄儿,我们和解吧!”
“你先把金钗还我,这件事以后再说。”甄婉馨衣衫单薄,匆忙间没有擦干水珠,吹了许久的凉风,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只想快点拿回金钗让他离开。
萧天笑伤好后,他和甄婉馨碰面的次数也减少,林长儒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摇头道:“先和解,再还钗。”
那不和解是不是不还金钗了,听他这话甄婉馨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我只是想……”
甄婉馨没耐性再听他啰嗦,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抢回金钗,林长儒一个侧身避过,甄婉馨反手再次出手,林长儒轻轻抬手挡住,俩人你来我往几个来回。林长儒不知道原来甄婉馨也会武功,便起了切磋之意,而甄婉馨几夺不下,心中恼怒,气得她连连出脚猛踩林长儒。林长儒闪躲几次,见对方出脚越来越狠也恼了,用刚学的雁行功快步绕到甄婉馨的身后,横扫一脚将其绊倒。
甄婉馨未料他会出此招,“啊”的一声惊呼,只当自己肯定要摔倒。林长儒见状心有不忍,便扑身过去将其一把抱住。
甄婉馨头上的方巾几经折腾终于掉下,散开一头乌发,衣衫也凌乱露出精致的锁骨。除了她爹,甄婉馨从没被别的男人抱过。不管她平日里如何装男子,骨子里到底是女孩子,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禁尖叫一声,忙推开林长儒,甩了他一个巴掌,掩好衣襟,匆匆逃回房间。
林长儒傻愣愣地抬手摸着热辣辣的左脸,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个女的。
想到方才甄婉馨青丝飞扬,面若桃花,还有那散开的衣襟露出的白皙肌肤,温香软玉满怀,林长儒右边的脸也滚烫起来。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使劲拍拍自己的双颊,让自己冷静下来。虽说不知者无罪,但刚刚他也算是冒犯了甄婉馨,不管怎样都应该向她道个歉。
林长儒走到甄婉馨的门前,轻轻敲了三下,缓缓道:“嗯,甄,甄姑娘,方才我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一时鲁莽请你原谅。金钗我放在外面了。”林长儒把金钗放在地上,房里悄无声息,一时庆幸对方没有回答,不然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甄婉馨,一时心中又感到失落。等了一会儿门没有开,知道甄婉馨现在不想见到他,只得告辞,“那我先走了。”
等林长儒的脚步声远去,甄婉馨打开房门,拾起地上的金钗,轻哼一声。
林长儒去还金钗,林碧凝一直等在临江轩,青妙拿着针线陪着,顺便也向她请教一二。林长儒回来时,林碧凝见他左脸有些红肿,忙问道:“哥哥,你的脸怎么了?”然后吩咐青妙去拿热水和帕子。
林长儒摸了摸脸颊,不自然道:“没什么,回来不小心和树撞了下。”想到之前丫鬟说甄儿妹妹和林碧凝是好友,便问道,“那个常来找你的甄姑娘,就是甄儿吧。”
“你都知道了?”林碧凝拧帕子的手顿了顿,拧到半干替他敷上。
“嗯。”林长儒点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林碧凝轻笑道:“她不想别人知道。对了,哥哥你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你们和解了没有?”
林长儒仰头靠在椅背上,浅浅叹息道:“只怕这下她更不会对我有好脸色了。”
“出了什么事?”
林碧凝不禁好奇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林长儒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便没有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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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决定
九月十六,林碧凝和林长儒生辰的晚上,一切如常,兄妹俩各自躺在床上努力撑着眼皮不想入睡,萧天笑在临江轩的房梁上静坐等着来人。(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夜过三更,林长儒早已睡去,万籁俱静,不见来人。萧天笑一直等到鸡鸣破晓也没见半个人影过来。
林长儒醒来只见萧天笑一人,便急切地询问:“师父,人呢?”
萧天笑摇摇头:“没有来。”
“怎么会!以往每年都回来的,怎么昨天没有来?为什么会没有来呢?”林长儒拥着锦被苦苦思索。
“也许来人被什么事耽误了也说不准。”萧天笑安慰道。
林长儒心中不安,喃喃道:“不,恐怕是出事了。”
恰此时,窗外一阵扑腾声,萧天笑忙打开窗棂,是一只信鸽,取下它脚上小竹筒里的信,林长儒以为是给他的消息,跳下床激动道:“信上说了什么,人为什么没有来?”
“是我一个宜城朋友给我的信,邀我参加他的掌门继任大典。”萧天笑把信递给他。
林长儒一看,信上说的时间是十一月初一,望向萧天笑失落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萧天笑点头:“嗯,上都到宜城路途遥远,便是快马加鞭也要月余时间,最迟月底便要启程了。”
林长儒垂头沉思良久,几番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扬起头坚定地说:“师父,我和你一起去。”
萧天笑孤家寡人,常年在风雨中来去,说走就走无可厚非,但是林长儒从小生长在大户人家,娇生惯养,更别说他是家中独子,长辈如何舍得。求书网Http://wWw.qiushu.cc/他拒绝道:“你和我不一样,此去路途艰辛,你受不住的。”
“师父你之前不还夸我能吃苦嘛,我不怕辛苦。”林长儒努力游说,他之前练功无论多苦都没吭过一声,萧天笑很是满意。
“就算你能吃苦,但是你的家人能同意你和我走吗?不说其他人,便是你妹妹也不会同意的。”
是啊,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林长儒的肩沉了下去,就此放弃吗?不!他不甘心!没有努力去尝试,他不能轻易放弃!
林长儒重新燃起斗志,握紧拳头道:“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林碧凝早上醒来没有看到应该出现的生辰礼,心中隐隐不安,前世从没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正心神不宁,林长儒跑来和她说,要离开林府和萧天笑南下,林碧凝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努力了这么久,为什么林长儒还是要离开林家?重新活一次,难道还要重复前世的经历吗?
只听她艰涩地问出声:“哥哥,你一定要离开林府去宜城吗?”
林长儒知道他这个决定很难让妹妹接受,但他不想放弃,直视她的眼睛,坚定点头道:“是的,我想去。”然后带着回忆的目光笑道,“我自小不喜读书,嫌四书五经枯燥乏味,想当初每次考试都是妹妹你帮我温习才能过关。”
哥哥不喜欢读书,林碧凝忆起自己绞尽脑汁,费心思将干巴巴的内容变成生动的故事,才使林长儒听进去。
“我知道你和父亲对我满怀希望,盼着我能挑起林家的重担。身为林家独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责任,亦曾下决心要好好学习制香。但是老天和我开了个玩笑,在制香上我没有一丝天赋,当时得知自己嗅觉出了问题,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事无成。”
“哥哥……”林碧凝走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她从来不知道林长儒还有这样的想法。
林长儒拍拍她的手,笑道:“后来我终于想通,有了师父,这段习武的日子虽然很苦很累,但却是我有史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原来我也可以一学就会,也有天赋。我不是废物!你知道我从小爱看江湖话本,想要成为一位大侠。闯荡江湖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他离我那么近,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我不想错过机会,抱憾终身。”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林碧凝喃喃道:“做喜欢的事最快乐。”
“对,就是这句话。不过我决心南下不单单为了寻梦。昨夜没有来人,我心中不安,担心那边是否出事。珑宣城和宜城很近,我想去一趟珑宣城,查访生母线索。”
前世今生,时至今日林碧凝也不知道生母为何人,也十分想弄清真相,如果哥哥能找到母亲,那倒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是父亲祖母不会同意你离家的?”
“我管不了这许多,实在不行,我就离家出走。”
“不行!这绝对不行。”离家出走岂不是重走前世林长儒失踪的老路,林碧凝立马反对,“再想想,一定有其他办法。”
林碧凝垂首冥思,脑海里猛地回响起林长儒曾经玩笑说他们兄妹应该颠倒颠,哥为妹来妹为哥,又想起甄婉馨女扮男装的事。如果她假扮成哥哥,那么林长儒便能脱身南下,她也可以跟着父亲学习制香。
越想越觉得可行,林碧凝高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林长儒忙问道。
“我在府中假扮哥哥,你不就可以跟着萧大侠去宜城了么!”
“不行,这怎么能行。你我虽然长得像,但是毕竟男女有别,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交代了。再说你是妹妹,我不能保护你,怎么能连累你受苦。读书学香,还要和男子打交道,你终究是女子,只要舒舒服服过大小姐生活就好了。”
林碧凝笑着劝道:“哥哥放心,有婉馨帮忙,我女扮男装肯定不会有人瞧出破绽。你知道我素来爱摆弄香材,制些香品,也一直渴望能到千叶阁一观,但碍于家中规矩不能进去,也不能得到父亲亲传。做喜欢的事最快乐,我不觉得这些有什么苦。哥哥,你追你的江湖梦,我也想圆一圆我的制香梦。”
林长儒被她说动,想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只是你假扮成我,府中少了大小姐依旧不成啊!”
林碧凝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出一个妙计。”说着,靠近林长儒小声把计划说明。
林长儒听后,赞道:“好计!哥哥佩服!”
“不过哥哥你终究是林家的血脉,以后还是要回家的,而我终究是女子,不可能一辈子都女扮男装。所以我想与哥哥订个三年之约,三年之后不管你有没有找到我们的亲生母亲,都不可再留恋江湖,一定要回到林府。”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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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金蝉脱壳(1)
九月十九是观音出家的日子,上都城外东边的云山观音寺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观音祝圣普佛法会,今年林温良不在家,赵氏是一定要去参加的。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林碧凝推脱自己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林碧雯好不容易能出门不用被于嬷嬷管,自然是求之不得。
赵氏下山的路上被一白发白眉白须的道士拦住,只见那道士一身蓝色细布道袍,一根竹簪,雪白的头发、眉毛和胡子没有一根杂色,走路带风很有几分仙风道骨,是以赵氏对他挡路的行为没有过多恼怒,礼貌笑道:“我们要赶路,还请道长让下路。”
只见那道士仔细看了看赵氏,然后摇头叹道:“女施主印堂发黑,眉间浊气萦绕,不出三天家中必有人生病,且病因难查,若不早日化解恐生大灾。”
林碧雯见他说得晦气,双手叉腰喝道:“哪来的疯道士胡言乱语,要讹钱找别人去。”说着,拉着赵氏便走,“娘,你别听道士瞎说,前面有卖胭脂的,我们快去看看吧。”
赵氏对道士说的话有些在意,但在观音寺里碰到太多个算命道士,只怕对方是故意夸大其词好招揽生意,便顺势被女儿拉走,只听得道士在后面说了一句。
“女施主若想化灾解病,可于每日未时,到山脚的松树下寻贫道。”
陪着女儿逛这买那,赵氏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林碧凝和林长儒一见萧天笑回来,马上迎上去,忙问道:“怎么样?”
萧天笑推开俩人,摸着眉毛抱怨道:“头发染成白色也就算了,做什么还不放过我的眉毛和胡子,真是丑死了!还不快点给我拿药水来!”
原来那个白发白眉白须的道士是萧天笑假扮,这一切都是林碧凝设的局。求书网WWW.Qiushu.cc
林碧凝掩嘴笑道:“谁说丑,明明是仙风道骨。”
林长儒也点头接着说:“我说师父你就别洗了,你这身打扮比之前好看多了。再说,过几天还不是要重新染,何必这么麻烦。”
“你个小兔崽子,再不给我拿药水,小心我再不帮你们。”萧天笑一面接过林碧凝递来的药水,一面说,“我说林丫头,我看赵如月并没有相信我说的话,你的计划能成功吗?”
自中秋后萧天笑一直喊她林丫头,林碧凝觉得很亲切,自信一笑:“不急,这才刚开局,她之后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已经派了长戈在山脚下等着,太太的人如果去找师父,会马上飞鸽告诉我的。”林长儒道。
萧天笑洗去头发、眉毛和胡子上的染白膏,换上往常的衣裳,立马舒坦了,捏着小瓷盒笑道:“甄丫头和她娘一样,专爱摆弄这些,尽做稀奇古怪的药丸药膏。”
林长儒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瓶,不放心地问道:“这个药吃下去真没事吗?”林碧凝要装病,让甄婉馨配了一些药,他总觉得甄婉馨虽是神医之女,终究年纪尚小,怕自家妹妹吃了会不妥。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这些甄默思也检查过,绝对没有问题。甄丫头的娘元澜是制药的鬼才,曾经以一颗忘情丹名动江湖。所以你别看甄丫头年纪轻,她自小泡在元澜的手稿里长大,早已有了她娘六七分的功力。”说着,萧天笑叹息一声。
林碧凝知道他是想到元澜的早逝,有意提起旁的,假作好奇道:“忘情丹?顾名思义,应是使人忘记情爱,我在书中曾看到可以使人忘记过往一切事情的药。难道这个忘情丹也是如此吗?”
萧天笑眯着眼睛道:“非也非也。如果通过使人忘记前尘往事所实现的忘情,此类致人失忆的药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当不得如此稀奇。元澜所制的忘情丹不会令人丧失所有记忆,号称只会让人忘记所爱的那人,以及与他相关的所有事。”
“只抹掉一个人的记忆,这么神奇!”林长儒惊叹道。
萧天笑皱皱眉头,接着说:“也不能这么说,我听甄默思说服下忘情丹,遇到所爱之人以后发生的事不会全然忘记,但也会出现记忆迷糊。”
“那就是相当抹掉一个人近几年的记忆,那也十分厉害。”这种药林碧凝前所未闻,“有人试过吗?”
萧天笑点头:“当然,不过此药极为珍贵,世间所服之人不超过三人,那首颗忘情丹是九宫剑羽钦非服用的。羽钦非喜欢飞絮宫的宫主柳小云是当年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据说柳小云曾经救过羽钦非一命,加上那柳小云长得容貌美艳,也不怪他会陷进去。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羽钦非苦恋三年没有结果,终于心灰意冷,但又忘不了柳小云,于是便向元澜求了一颗忘情丹。之后江湖中人便发现他真的不记得柳小云了,后来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忘情丹的名声就出去了,元澜也被尊为药娘。”
林长儒和林碧凝听得十分陶醉,林碧凝不禁追问道:“羽钦非忘记了柳小云,那柳小云有没有后悔过?”
萧天笑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世人都惊叹于忘情丹的药效,其他的没怎么流传。羽钦非后来是娶了妻,柳小云却终身未嫁,不过这也是飞絮宫的传统,至于她有没有后悔过,恐怕只有她本人知道。”
听到此类爱情故事,女孩子总会生出许多感触,林碧凝也不例外,虽然前世已为人妇,但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滋味,她从未体验过。不知道今生的她会不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和对方真心相爱。
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远,林碧凝忙告诫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让哥哥脱身南下。还有一个赵一诚在一旁虎视眈眈,林家的危机没有解除,哪有心情考虑儿女情长。再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想这些作甚。
见天色不早,林碧凝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林长儒站起来问道:“计划的人选你决定了没?”
林碧凝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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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金蝉脱壳(2)
夜色已沉,落梅院早早点上灯,林碧凝站在房间的梅花窗棂前,如雾、似烟和流音撩帘进来,各自对视一眼,齐声道:“小姐。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林碧凝回过身,在上位坐下,眼神缓缓在几人脸上扫过,正色道:“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心腹之人,现在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事关重大,你们不可告诉其他人,需得烂在各自肚里。”
“小姐放心,我们绝不告诉别人。”三人一起回道。
林碧凝点头道:“很好。少爷有事会离府三年,这三年里我会易容成他留在府中。我将在你们三人中选出一人假扮成我,吃下特制的药丸病倒,然后我会想办法送她到庵堂清修。”见他们虽然震惊但并不惊慌,也没有一人质疑她的决定,她心中很满意,拿出一颗药丸,接着说,“吃了我手中的药,身上会长满红疹子,且浑身会发高热,任何大夫都无法救治。你们谁愿意担此重任?”
“小姐,让我去吧。如雾和似烟两位姐姐常年贴身服侍小姐,少了任何一个都不好交代。而我不同,我之前只是一个打杂丫头,幸得小姐提拔,才能近身伺候小姐。”流音在如雾和似烟出声之前站出来。
“这药如此厉害,流音你还小,恐怕受不住,还是让我来吧。”如雾和流音这段时间相处愉快,自己比她大,不想她担此危险。
“你们都别争了,我来吧!小姐离不开如雾,流音太小,所以我最合适。txt小说下载80txt.com”似烟也忙不迭地说。
流音见状,上前一把夺过林碧凝手中的药吃下,扯着嘴角道:“好了,这下谁都别和我争了。”
林碧凝瞧他们一脸悲戚的表情,嗤的一声笑道:“瞧把你们吓的,小姐我难道是个心狠手辣、不顾你们生死的人么?别担心,流音刚刚吃得只是普通的补气丸。我方才说的那个药普通大夫是无法医治,但其实对人体无害,不过瞧着有些严重,想要症状消失只要吃了解药就行。这个药也不用你们吃,要你们吃的是另外一种,只生小红疹的药,当然也是无害的。”刚刚看到流音表现的忠心,便说,“到时候让流音假扮我,如雾似烟届时护好她别让人瞧出来就行。”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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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赵氏正准备带上丫鬟到长荣堂给宁老太太请安,一小丫头慌慌张张进来道:“太太,落梅院的丫头说大小姐病了。”
林碧凝一直小病不断,赵氏并不太在意,皱眉斥责道:“大小姐又不是没病过,你慌什么!是风寒还是咳嗽?”
小丫头见落梅院的人说的厉害,也是被吓着才慌张起来,缓了口气道:“说着早上怎么叫都叫不醒,人到现在都昏睡着,出了一身的红疹子,还发着高烧。”
听着倒是有些严重,赵氏略一思考,便吩咐道:“侍书,你马上去请大夫,我去长荣堂和老太太说声,再去落梅院。”
赵氏到长荣堂时,宁老太太正在用饭,等她放下筷子,忙焦急道:“老太太,落梅院来人说凝丫头病了。”
宁老太太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她不是总生病,你急什么。”
“听说发了高烧,人也叫不醒。”
宁老太太扶着翠月的手站起来,依旧没见什么反应:“病了就请大夫,和我这老婆子说有什么用。这府里现在是你管着,你安排就好,不要什么小事都来打扰我。
“是,媳妇知道了。”看老太太对林碧凝还是一样的冷淡,赵氏心中得意,但转念想到林温良对林碧凝的态度,心中不快,却也没有办法。老太太可以不管林碧凝,她却不能不管。
赵氏沉声吩咐道:“去落梅院。”
她到时林长儒也在,双眼红彤彤的,和她见礼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道:“请母亲救救妹妹。”
赵氏连忙将他扶起,责怪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凝丫头不仅是你妹妹,也是我的女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救她,不会让她有事的。”
林长儒用袖子抹掉眼泪,歉然道:“儿子急糊涂了,一时说错话,请母亲原谅。”
赵氏拍拍他的手,慈爱地笑道:“你是救妹心切,我怎么会怪你。”然后转头严肃地望着林碧凝的丫鬟,厉声道,“大小姐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病成这幅模样?”
几个人忙跪下,如雾抹着眼泪道:“太太息怒,我们也不知道小姐怎么会这样。昨儿睡时还好好的,因为要去长荣堂给老太太请安,小姐每天早上卯正不到就起床了。今儿早上卯正了也没见小姐起身,我便去叫小姐。谁知无论我怎么喊,小姐都没有回我,撩开帷帐一看,便看到小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氏走到床边一看,林碧凝脸上长满一颗一颗细小的红疹子,分不清是烧的脸红还是疹子映衬的脸红,双眼紧闭,憔悴不堪,伸手一碰她额头滚烫滚烫的,忙喊了几声:“凝丫头,凝丫头。”果然如丫鬟所说昏睡不醒。
外面有小丫头喊道:“大夫来了。”
赵氏看了几眼跪在地上的丫鬟,沉声道:“都跪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大夫请进来。”
本来应该放下帷幔的,但林碧凝现在这个样子也顾不得许多,等大夫诊好脉,又细细观察病人的气色后,林长儒忙关切地问道:“大夫,我妹妹究竟得了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那大夫捋着山羊胡子,摇头道:“真是奇怪,按脉象来看,这位小姐并无不妥,但是为何会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还有那些红疹子,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他之前听来人形容,以为是天花,看过之后发现不是,无论怎么把脉都没有查出什么毛病。还真是奇怪!
林长儒听完大夫的话,坐在床沿拉着林碧凝的手直哭。赵氏被他哭得心烦,按了按额头,吩咐道:“去请其他大夫,一个看不了就两个,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大小姐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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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金蝉脱壳(3)
林碧雯正端坐在椅子上,于嬷嬷教导她如何练习坐姿,面庞带笑,双眸平视,唇瓣微闭,下颌微收,立腰挺胸,上身自然挺直。(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稍有一点不合要求,于嬷嬷就让她多坐半个时辰,真是堪称刑酷刑。
她心中正咒骂着呢,只见珍珠掀开水红绣花锦帘的一条小缝探头探脑,还朝她挤眼睛,忙清了清嗓子,开口端庄地说:“嬷嬷,丫鬟来找,恐有要事,还请嬷嬷让她进来禀告。”
于嬷嬷早就看到珍珠了,只是瞧不惯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行事如此鬼祟,便没有搭理,见林碧雯开口方轻轻点头:“嗯,进来吧。”
于嬷嬷规矩大,在她教导林碧雯期间是不允许人打扰的,珍珠撩帘进来,朝于嬷嬷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林碧雯见不得她对于嬷嬷如此殷勤,拉下脸不耐烦道:“到底有什么事?”
珍珠忙凑近她小声道:“小姐,今早府里来了好几拨人,打听后才知道是落梅院的那位病了,都是请给她看病的。据说群医束手无策,想是病的不轻。”
闻言,林碧雯心中一喜,当下直想拍手称赞,猛然间想起于嬷嬷还在旁边,眼珠一转,脸上露出悲伤神色,惊呼道:“怎么会这样!”然后悲戚戚地朝于嬷嬷道,“嬷嬷,姐姐突发急症,我心中焦虑难安,想前去探望,还请嬷嬷成全。”
“这是人之常情,小姐去吧,那今日的功课就到此为止。”于嬷嬷看着她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深深叹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林碧雯看到床上人事不省的林碧凝,还有她那满脸的小红疹,心中大为痛快,暗自祈祷她从此毁容了才好。嘴角刚露出一丝微笑,惊觉旁边林长儒仿若吃人的目光,忙敛起笑容,掏出帕子拭了拭没有一滴泪的眼角,声音哽咽道:“姐姐,你怎么病成这幅样子,可怎么办才好啊!”
赵氏送走第五位大夫,回来看到自己女儿站在床边,担心林碧凝的病会传染,上前拉走她,口内轻斥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快去外间吧,在这里哭哭啼啼反而会吵到病人。”林碧雯还想留下来多看几眼林碧凝的惨样子,手臂被母亲用力一捏,方不情不愿地出去。
“母亲,刚刚的大夫可说了什么?”林长儒眼神期待地望着她。
赵氏摇摇头,叹气道:“还是之前的老话,什么查不到病因、不敢下药之类的。”
林长儒再次失望,喃喃道:“那可怎么办呢?”
沉默了片刻,赵氏突然道:“对了,我刚想起上次凝丫头高烧,老爷请了胡太医才治好她,或许这次也有办法。”
既是太医,那医术自然比普通大夫好,林长儒有些怕对方会看出破绽,但转念想起自家师父说甄家人医术高明,世间无人可及,又劝自己要相信甄婉馨的药。于是点头道:“就听母亲的,可我们只是普通人家,怕是难请啊。”
“总要试一试。长儒你留下照顾凝丫头,我去想想办法。”赵氏离开落梅院回听雨轩,顺便把林碧雯也带走。
赵氏叫来万妈妈,吩咐道:“你让林管家带上老爷的名帖找温德温先生,务必要请他出面为大小姐请一名太医来。”
林碧雯等万妈妈走后,不满又不解道:“娘,你干嘛这么费心劳力地请大夫,那个药罐子死了不是正好。”
“胡闹,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要救她。”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没有对林碧雯的训斥之意,“对了,她这病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你少去落梅院为好。最近有没有乖乖听于嬷嬷的话,她是有真本事的,你要好好学。”
林碧雯一听林碧凝的病可能会传染,她可不想变成那副鬼样子,忙表态道:“娘放心,我不会再去了。女儿最近可乖了,一直都有跟嬷嬷好好学。女儿都好久没陪娘了,今天就留下来好好陪陪娘。”说着,抱着赵氏的胳膊撒娇,好不容易不用看于嬷嬷的死人脸,她可不想这么早回去。
赵氏怜爱地摸摸她的头,笑道:“这么大了还和孩子一样。我让绣锦坊给你做了几身衣服,昨天刚送到,叫侍书陪你去试试,哪不合意的让他们再改。”
“娘你真好!”林碧雯开心地欢呼一声,提着裙子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侍书朝赵氏行了一礼,匆匆追上去。
忙了一早上,赵氏揉着额角闭目养神。
她不喜欢这对龙凤兄妹,若是林温良在府,林碧凝便是当下死了她都不会如何。可如今林温良外出,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平日里也当成眼珠子般疼,若是回来发现林碧凝出事,还不知会怎样。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林碧凝长得像那个女人。就因为她,林温良冷落自己这么多年,一个月来听雨轩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种日子有丈夫和没丈夫有什么分别!
林碧凝眼下不能死,如果她死了,林温良必定会迁怒于自己,若是他不再踏进听雨轩可就大大不妙了!
思及此,赵氏睁开眼,找来侍棋,询问道:“那罗氏怎么样了?”
侍棋轻声道:“太太放心,罗氏很好,赵大夫确诊过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
赵氏满意地笑道:“那就好。再有几个月便足月了,生产用的东西都准备起来,不容有失。”
“是。”
赵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气道:“那罗氏服下生子丸不到一月就怀上了,偏我这肚子一直没有消息。”
罗氏与丈夫日日同塌,而老爷每月只歇在太太房里四五晚,眼下又外出好几月,当然不能相比。这些话侍棋不好说,只得安慰道:“赵大夫说过,太太的身子之前亏空太甚,调养好了肯定能怀上小少爷,太太不必过于忧心。再说,怀孕辛苦,太太身体好了,到时候也能少受点罪。”
赵氏笑骂一句:“就你知道心疼我。等大小姐的事过去,你请赵大夫过府一趟,看看我如今的身子养好没。调养了这些时候,也够久了。”
夜长梦多,有些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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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金蝉脱壳(4)
温府的书房里老榆木书架林立,藏书满目,白逸随手挑了一本靠在椅上翻阅,府中的下人忙将茶水和各色精致点心摆上,忽听外面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和哀求声,招手唤来简平,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简平到前边问明情况回道:“回爷,外面有温先生友人的管家来找,说是家中小姐得了重病,想请温先生帮忙请一位太医。那人得知温先生有事出门了,便想留下来等先生,温管家怕吵到爷就想将人赶走。”
“温先生是为我取书才离府,人命关天。这样吧,你拿我的名帖随管家去趟太医院。”简平领命要去,白逸又加了句,“不必提及我,免得横生枝节。”
今日是田太医当值,见到忠亲王府的名帖还以为是王府里有人生病,后来发现不是,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姐生病,心中十分纳闷,一个商贾之家和王府有什么关联?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诊脉,发现这位林小姐所得治病闻所未闻,细查再四还是不能找到病因,朝赵氏拱手道:“这位太太,小姐之病实在蹊跷。高热出疹等症状虽疑似天花,细看却又不是。天花生成的红色斑疹含有脓液,而小姐的红疹更像是红色的小斑点,且不具传染性。小姐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请恕老朽无能为力,查不出病因,亦无法对症下药。你们另请高明吧。”
赵氏之前听到太医说疑似天花,吓得她赶紧后退几步,又听太医说不是忙凑近回到床边,强打起精神道:“多谢田太医。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来人,让管家替我送送太医。”神情凄婉,语气难掩失望,当真爱女心切。
田太医没能治好林碧凝的病,怕得罪忠亲王府,回去路上笑着问林管家:“能劳动王府中人到太医院,府上和忠亲王府关系应该不浅吧。”
林管家以为是温德手下用忠亲王府的名帖请的太医,解释道:“我家老爷和忠亲王门客温德温先生是朋友,忠亲王府那样的人家可不敢高攀。”
田太医见他神色不似说假,既然林家和王府没有交情,那他就放心了。
林长儒守在床边,看着病重的林碧凝,余光见赵氏正用手揉着额角,用房中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这病不是,那病也不是,难不成是中邪不成?”
赵氏猛然间想起云山观音寺遇到的那位道士,看了眼侍棋,显然对方也和她想到一块,忙小声道:“今日是第几天?”
侍棋算了算回答:“正好是第三天。”
赵氏吩咐道:“你赶紧派人去山脚下把那个道士找来。”
侍棋看了看林碧凝,轻声问道:“太太,那个道士会不会是个骗子?”
“管不了这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林长儒的注意一直集中在赵氏那边,见她小声和侍棋说了几句,对方匆匆离去,猜测应该是去云山找道士了,往窗外望了望天色,已近正午,得回去通知师父早点准备,便向赵氏劝道:“母亲忙了一早上,恐怕累坏了。还请母亲先回听雨轩用饭休息,妹妹这边有我照顾。”
“凝丫头现在这样,我哪里吃得下去东西。”说着,赵氏忙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妹妹孝顺,她肯定不希望看到母亲因为她的病而累坏。有我在这,母亲就先回去吧。”林长儒接着劝道。
经不住林长儒再三劝说,赵氏点头道:“那好吧,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林长儒等她走后,对如雾说:“我回临江轩一趟,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回去拿被褥,晚上要守着大小姐。”
“我知道了,少爷。”
如雾将帕子重新洗了敷回林碧凝的额上,小姐怕病的不够厉害,又吃了能使人昏迷的药。即使知道小姐只是装病,但见她这幅样子,还是不禁担心,真希望太太快点请道士来。
林长儒急忙忙回去,拉着萧天笑的手嚷着:“快,快染头发,太太派人到云山去了。”
“你着什么急,长戈不是还没有传信回来。”萧天笑拂掉他的手,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
“我看到太太派丫鬟出去了,肯定是去云山找你。你早点过去早点被她找到,我妹妹也能少受点罪。”
萧天笑见他真的着急了,安慰道:“别担心,那药不会对林丫头造成影响的,她也不会受罪。”
林长儒捶了捶头,低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看她病怏怏地昏迷着,我真的好后悔同意她的计划,应该换我装病才对。”
萧天笑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很深,拍拍他的肩道:“好了,别想这些了。还不帮我去拿染白膏,难不成你打算让我自己涂整个头吗?”
果然,等他们装扮妥当,长戈的信鸽也来了。
下人找来道士,赵氏在花厅招待他,笑道:“还不知道道长如何称呼,师从何处?”
萧天笑眨了眨眼,笑眯眯道:“贫道言匡,因自小喜爱玄学之术,乃自学成才。”
“九月十九那日,不知言道长所言何意?”
萧天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放下杯盏,高深莫测般说道:“女施主当知何意。府上是否有人高烧不醒,满面红疹,却又查不到病因。”
赵氏看了眼侍棋,侍棋摇摇头,示意并没有人告诉过他大小姐的病情,见对方全部说中,不得不高看他一等,说不定真是个高人,忙福了福恭敬道:“言道长果然厉害,所言一字不差,还请道长救救小女。”
“不急不急,待贫道与你算上一算。”萧天笑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半晌,睁眼看着赵氏,叹息道,“要化解也不难,只怕你们舍不得。”
“道长此言何意?”赵氏追问道。
“贫道算出贵府小姐乃是滴水观音转世。滴水观音洒撤清澈,甘露众生,却受不得世间污垢。如今大士下凡托身于林小姐,长年置身为红尘中,洁净之躯被俗世所染才会有此灾病。要想化解需得送小姐到佛祖身边清修,待三年后观音大士功德圆满,真身离开小姐,此灾才算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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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金蝉脱壳(5)
赵氏听到道士说送林碧凝去庵堂清修才能消灾解病,心中一喜。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如此一来林碧凝的病能好,自己不用常常见到那张脸,林温良也能减少想起那个女人的次数,面上不动声色,不舍道:“庵堂修行清苦,叫我如何舍得?只是为了女儿的性命,不舍也得舍。只是道长,去了庵堂这病便能痊愈吗?”
萧天笑摇头道:“到了庵里高烧可退,只是小姐脸上的红疹需得三年圆满后方能尽消,于身体却无大碍。”然后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旁边立侍的丫鬟,“我这里有颗灵药,可保小姐三日平安。不过太太需得尽快送小姐去庵堂,否则恐有生命危险。”说着,又掐着手指算了算,“也罢,相逢即是有缘,贫道与城外云水庵的云逸师太有几分交情,待我修书一封,让她多多照顾小姐。”
“如此多谢道长了。”赵氏对旁边的侍书吩咐道,“你带道长去偏厅,准备纸墨笔砚,好生伺候不可怠慢。”又对萧天笑歉然一笑,“我去给小女送药,道长,先失陪了。”
赵氏拿着锦盒到落梅院,详细地和林长儒讲了一遍。兄妹俩人向来要好,她以为林长儒会舍不得,还要费番工夫解释才行,没想到对方一听便同意,微微不解道:“长儒,你舍得送凝丫头去清修?”
林长儒看了眼林碧凝,回道:“如果这样能救妹妹的性命,我舍得。”
“那你将灵药给凝丫头服下,我和老太太禀告一声,安排人手尽快送她去云水庵。”
“有劳母亲了。”
“傻孩子,和母亲客气什么。”
赵氏先拿了道士写的信,好生送他出府,然后去了长荣堂,宁老太太不喜林碧凝,当然不会拒绝,于是送林碧凝去云水庵的事便定了下来。(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林碧凝服了萧天笑给的药丸,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高热也退了。如雾忙倒了水喂她,见房中只有林长儒他们,林碧凝便问:“哥哥,怎么样?”
林长儒点头道:“成了,太太说明天一早送你去云水庵。”
林碧凝轻松一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你之前的样子真是吓到我了,你怎么也没说那药这么厉害,下次可不能如此冒险。身体现在如何?”林长儒揉了揉她微微湿润的头发,关切问道。
“我很好,只是身上黏答答的,想洗个澡。”
林碧凝的澡没有洗成,赵氏得知她醒后赶了过来,见她除了脸上还有红疹子,其他的病症都没有了,欣慰地笑道:“醒来就好,真是急死我们了。”
“都是女儿不好,害母亲担心了。”林碧凝努力做出羞愧样。
赵氏抓着她的手,边拍边说:“你晚上让丫鬟收拾下,明早送你去云水庵。母亲心中其实也舍不得你去受苦,但是救你的道长说只有那样才能救你性命。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林碧凝猛地一阵咳嗽,借势收手掩嘴,微微虚弱道:“女儿明白。”
“母亲,明天就让我送妹妹去云水庵吧,不然我不放心。”林长儒道。
“你一同前去也好,好好保护凝丫头。”赵氏起身对林碧凝接着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安排同行的人员。”
林碧凝连忙道:“母亲,庵堂乃清静之地,女儿此去是为清修,带太多人反而不好,不如就让我身边的几个丫鬟陪我去吧。”
赵氏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就依你所说吧。”又叮嘱几句便走了。
“妹妹,我也该走了,往后要用的东西你收拾下,以后来落梅院拿东西总是不便。”
“哥哥你也是,衣服伤药都准备好,还有银子要带够,出门在外不比家中。”
“放心,银子都让我存钱庄了,哥哥可是有钱人呐。”林长儒拍拍胸脯说的自豪,逗得林碧凝嗤的笑出声,倒冲散了些离别愁绪。
第二天一早,林碧凝看到拎着包袱的徐嬷嬷,从丫鬟口中知道她向赵氏自请同去,叹息道:“嬷嬷你这是何苦?”
徐嬷嬷笑道:“照顾教导小姐是我的本分,小姐去哪我自然也去哪。”林碧凝对她一直照顾有加,因此她才会自请同去,想要照顾对方一二。
如雾担忧地望向林碧凝,怕徐嬷嬷跟着会暴露她的计划。林碧凝微微摇头,示意不用担心,笑着对徐嬷嬷说:“那今后就有劳嬷嬷了。”
林碧雯知道林碧凝去云水庵的消息,特意早起等在必经的池塘边,看到她蒙着面纱依旧掩盖不去的红色小印子,眼角含笑,口内担忧道:“姐姐此去庵堂青灯古佛,清苦的很,妹妹真怕姐姐这一身病骨受不住呐!”
林碧凝微微一笑,淡淡道:“多谢妹妹关心。”
林碧雯见她没什么反应,目光盯着她的脸,咋舌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姐姐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
“红颜枯骨,即便是再美丽的容貌,也终有老去的一天,我倒是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说着,林碧凝戏谑地打量一番她的脸,“不过,我听说有些虫子专咬漂亮脸蛋,姐姐现在这样是不用担心的,妹妹晚上睡觉时可要小心些哦。”
林碧雯被她煞有其事的语气吓得摸了摸脸,皱着眉头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时间不早了,于嬷嬷恐怕已经在等你,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林碧凝看到林长儒在不远处冲她招手,不再和林碧雯废话,落下最后一句话,径自带着丫鬟离开。
林碧雯暗自哼声:现在就让你得意着,看你到了尼姑庵还笑不笑的出来!
林碧凝小声问林长儒:“萧大侠呢?”
“去和甄大夫告别了,我们直接在云水庵会和。”
赵氏在门口送他们,林碧凝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长荣堂的人,这次生病老太太连丫鬟都没有派一个,当真无情啊!
正要上马车时,瞧见翠月匆匆赶来,忙携了她的手,笑道:“翠月你来了,可是祖母有什么话要你转告。”
老太太没有派她来送大小姐,翠月是自己抽空过来的,不忍让林碧凝难过,停顿了一下,抿嘴道:“说是让大小姐保重身体。”
林碧凝敏感地发觉翠月目光闪躲,言辞含糊,立马便猜到老太太并没有让她来送行,感激她的苦心,只做不知,依旧笑着点头:“我会的,谢谢你走这一趟。”
话别启程,伴着马蹄嘚嘚的声响,马车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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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易钗而弁
出了上都,马车往西走上半天左右到云水庵,当家的便是云逸师太,早年游历江湖时和萧天笑的师父祈明泽有过命交情,算是他的一个长辈,所以萧天笑才会把人安置在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萧天笑去甄家道别后,比林碧凝和林长儒还早一步到达云水庵。云逸师太见他来,很是惊讶,和蔼笑道:“数年不见,天笑都长这么大了,还蓄起了胡子。”
萧天笑不自然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多年未见,师太身体可好?”
“我很好,你和你师兄这些年过得如何?”说着,往他身后瞧了瞧不见另外一人,“怎么,今日他没和你一起来?”
萧天笑咳嗽一声,回道:“师兄有事没来。晚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求师太帮忙。”
“坐下说吧。”云逸师太请他到院中坐下,让人上了茶。
萧天笑喝了口茶,开口道:“晚辈的一位小朋友因为某些原因,要来庵堂住三年,到时候还请师太代为照顾一二。也不用师太多费心思,只需拨几间屋子给他们就行了。”
云逸师太点头答应:“此事不难。”
“多谢师太。”
林碧凝一行多为女眷,马车走得慢,下午才到的云水庵。庵堂不算大,远没有百马寺宏伟,在斜阳映照下有不一般的肃穆庄严。门口有一十来岁的小尼等着,林长儒走在前面,双手合十同她见过一礼,笑着问道:“请问云逸师太在吗?”
“师父在禅房,施主们请随我来。”
林碧凝跟在后面,路过放生池,隐隐可见几条红影滑过,至宝殿向左行,抬头望见殿内长明灯高悬,经罗汉堂右转,瞥见一长眉罗汉朝着她笑,又走小半会儿才到禅房,林长儒和林碧凝跟着小尼进去,丫鬟们在外随侍。txt小说下载80txt.com
云逸师太大约五十来岁,慈眉善目,笑着请他们坐下,没等他们开口便道:“你们就是萧天笑说的小朋友吧,林长儒和林碧凝。”
“正是,这是他要我交给师太的信。”林长儒拿出信恭敬交给她。
师太将信放在一旁,笑道:“他上午已同我说过,我已经叫人安排了西边的小院,你们可以先去歇息。”然后朝林碧凝慈祥地说,“庵居虽然清苦,但胜在清静,林小姐可以放心在此住下。”
林碧凝欠身笑道:“多谢师太。”
“这是家母交代添的香油钱,小小心意还望师太收下。”林长儒拿出赵氏准备好的银子,交给旁边的小尼。
云逸师太没有关心银子的多少,只是笑着收下,念了声佛:“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智静,你带他们去西院安置。”
“有劳师太了。”兄妹俩再次道谢。
小院在云水庵的最西边,位置虽偏僻,一应家什俱全,环境很清幽,是个不错的居处,林碧凝很是满意,打发掉小尼姑智静,她将房间分配好,让徐嬷嬷先下去休息。
林长儒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喝了杯茶,开口道:“那个徐嬷嬷怎么也跟来了?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我吩咐如雾给她吃了药,让她病上几天,不会影响我们的。”
“那就好。今天赶路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林长儒站起身,“我暂时住在你隔壁的院子,有事让人找我。”
林碧凝点头道:“那哥哥你也早点休息。”
次日清晨,林碧凝早早便起身,洗漱后简单绾个头,吃过斋饭后,坐在镜子前散了发,用檀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墨黑的发丝,淡淡地吩咐道:“去找把剪刀。”
如雾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只是接着整理床铺没有动作,似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行李中拿出一把裁剪布料用的剪刀,放在妆台上。
如雾走到林碧凝身后,接过她的梳子,轻轻梳着她及腰的乌发。记得每次小姐洗头后,她都会拿着木樨头油仔细涂上。小姐的头发浓密适中,黑亮柔顺,梳好的发髻格外漂亮,她不舍道:“小姐,真的要剪掉吗?”
林碧凝又看了眼镜子,闭上眼吩咐道:“剪吧,剪成和少爷的一般长度。”
虽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她也舍不得这一头青丝,但是为了以后不被人瞧出破绽,她不得不剪掉。
两片刀片的喀嚓声在静默的房中格外清晰。林碧凝告诉自己往后要丢掉女儿家的娇贵,像个真正的男子,不怕读书苦,不畏学香难。
如雾把剪下的头发小心拿红绸子系好,用罗帕仔细包好,装在一个长条木盒里。林碧凝让她给自己梳了林长儒常梳的发髻,在脸上细细地涂上黑化膏,加粗眉毛画上棱角,用甄婉馨特制的药膏将耳洞掩去,绑好束胸带,因体形比林长儒消瘦,不得不比平常多添了几件衣裳,穿上林长儒的衣服,脚上穿好绣鞋再套上林长儒的鞋子。改装后的林碧凝和林长儒有九成九相像。
林碧凝让如雾请来林长儒,萧天笑一同过来,俩人见到她大吃一惊,直呼道:“真像!真像!”
林碧凝抬脚想往前走几步,但因为穿着两双鞋子,一个不小心直接往地上扑去,如雾和似烟忙将她扶住,林长儒上前问道:“脚有没有扭到?”
林碧凝摇摇头,笑道:“没事,这鞋子有些不习惯,慢慢就好了。”说着,扶着如雾的手走了几圈,适应鞋子后便走得很稳。
几个人坐下后,林碧凝开口问道:“萧大侠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就出发。”萧天笑回道,时间已近十月,必须得走了。
林碧凝点头道:“早些启程,路上也能走得轻松些。到时候我哥哥就拜托萧大侠了。”
“长儒是我徒弟,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不用担心。”萧天笑起身拍拍林长儒的肩膀道,“好好和林丫头说说话,我去和师太告个别。”
林长儒灌了好几杯茶,扯着嘴角道:“和你这样说话感觉好奇怪!”
“这说明我扮的很成功。”林碧凝眨眨眼睛道。
林长儒轻笑一声,然后叮嘱道:“青妙、青音、侍剑、长戈都是可信之人,我已经吩咐过他们要照顾好你。以后我不在家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照顾好父亲。若不幸被人认出来,你只管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注意,我……”
林碧凝打断道:“哥哥放心,我不会让人认出来的。你在外面才要照顾好自己,遇事不要冲动,多听萧大侠的话。记得隔几个月就写信回来,我已经和婉馨说好,你把信寄到她家,由她交给我。对了,不要忘记随信附上你的自画像回来,也要告知我你有没有长高,我好随时调整,免得到时候你回来却认不出你。”
“我记住了,还是妹妹你想的周到。”
千叮咛万嘱咐,纵是百般不舍,第二天一早林碧凝还是送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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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回府
林碧凝让如雾和似烟在院里的松树下挖了一个坑,将装着头发的木盒埋入其中,亲自用土一点一点填回去,把一切恢复原样后,笑道:“我们去看看流音好了没?”昨夜服下沉音丸,她现在的声音低沉带点沙哑,比林长儒的嗓音稍微偏薄些,不过不细听是没差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一起回到房间,流音已经打扮成林碧凝平日的样子,因为个子不够特意穿上改过使人增高的鞋子,吃了药丸脸上也都是小红疹,用面纱罩住,林碧凝拉着她看了许久,满意道:“不除面纱还是很像的。”
流音学着她平日说话的声音道:“小姐,我这样说话像吗?”
“很像,流音真厉害。”林碧凝不吝啬地表扬道,而后又叹了口气,“往后要委屈你们在这里代我清修了。”
流音抿嘴道:“能帮小姐做事是我的福分。”
林碧凝拍拍她的手说:“以后你每隔一段时间扮成我的样子,在嬷嬷面前晃一晃就好,如果她求见只推说身体不适,不要让她见到真人。”
几个丫鬟点头道:“是,小姐。”
“好了,我去见一见徐嬷嬷就启程回去了,你们自己小心,有什么事让人送信给我。”
“小姐,你在府里千万小心。”如雾不放心道,似烟和流音很是不舍。
“我会的。”
徐嬷嬷到云水庵就病了,全身软绵绵的下不来床,只好一直躺在房间里休养,直到今日才稍微好转,能坐起身来。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见到林碧凝来看她,想下床行礼,林碧凝赶紧按住她,就让她坐在床上,安慰道:“嬷嬷有病在身,就不用讲究虚礼了。”
徐嬷嬷笑道:“谢谢少爷。我听如雾说,少爷今天回去?”
林碧凝点头道:“大小姐在庵堂的事已经安顿好,怕太太挂心,是时候启程回去了。大小姐要清修,又因身体的原因,并不想见人,嬷嬷往后多多照顾她的饮食就可以了,至于刺绣什么的就先不要再碰了。”
“我明白,我会照顾好小姐的饮食起居。少爷也不用忧心,道长说了,待小姐功德圆满后都会好的。”但凡女子都爱惜容貌,徐嬷嬷猜测林碧凝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很是理解。
“那嬷嬷你好好养病,我就先走了。”
“少爷慢走。”
如雾和似烟扶着流音将林碧凝送到云水庵门口,林碧凝朝他们摆摆手:“都回去吧。”然后钻进马车,吩咐道,“启程。”
回到林府,林碧凝让侍剑把从落梅院带出的行礼送到临江轩,自己带着长戈去见赵氏,学着林长儒的动作行了一礼:“母亲,儿子回来了。”
赵氏笑道:“路上可顺利?凝丫头现在怎么样?”
“一切都好,妹妹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只是脸上的红疹还没有消。”
“那就好,这趟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老太太早起身子不爽,吩咐过今日不见人,你明早再去请安吧。”
“是,母亲。”
林碧凝见赵氏丝毫没有怀疑自己,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去,外面跑进一小丫头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赵氏听后立马站起来,飞快道:“快,随我去门口迎接,侍书你去告诉二小姐一声。”
听到父亲外出终于回来,林碧凝高兴的同时心中一紧,生怕被父亲看出破绽,攥紧双手为自己打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跟着一起去门口。
一家人简短地问过林温良外出顺不顺利,然后转到花厅说话,林温良简单地问过家中情况,然后笑着问林碧凝:“长儒,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在课业上用功啊?”
林碧凝学着林长儒平时的语气回答道:“回父亲,儿子上午在学堂用功,下午在千叶堂努力,一刻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
“很好。”林温良拍拍他的肩膀,“明日正好是二十五,你上午到千叶阁来,我要考考你。”
“是,爹爹。”林碧凝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对这种父子间的互动感觉很奇怪。
林温良见林碧雯也来了,唯独不见林碧凝,便问道:“凝丫头呢?”
“去云水庵养病了。”林碧雯回答的话脱口而出,语气中难掩幸灾乐祸。
林温良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吓得林碧雯赶紧往赵氏后面躲,忙问道:“雯丫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氏责怪地看了眼林碧雯,对林温良解释道:“老爷别着急,听我慢慢告诉你。”拉着他坐下,然后把林碧凝生病的事声泪俱下地详细述说一遍。
听的林温良好一阵心疼,忙问林长儒:“你妹妹现在如何?”
林碧凝安慰道:“爹爹放心,妹妹现在已经痊愈,只余脸上的红疹子没有消掉。”
“那就好。”林温良想想又不放心地接着说,“庵堂生活艰苦,你妹妹从小体弱如何受得了!不行,我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林碧凝感动于父亲对自己的关心,但却不想他去云水庵,虽说之前也和如雾他们商量过如果有人探望该如何应对,然依旧担心会被爱女心切的父亲看出破绽,正不知该如何劝说,幸而还有人也不想他去。
赵氏近三个月未见丈夫,不想他一回来便着急去见林碧凝,心中自然不快,忙拉住他柔声劝道:“老爷不可啊,你这一去可是会害了凝丫头的。”
“这话怎么说?”
“凝丫头得病是因为受俗世红尘污垢侵染,只有远离红尘清修三年至功德圆满才能化解此灾。老爷你此时去看她,且非又让她沾染污垢,坏了她的修行,恐怕病情又会反复。再说,劳动长辈奔波去探望小辈,只怕会折凝丫头的福啊!她本就多病多灾,老爷此举不亚于雪上添霜呀!”
林温良望向林长儒:“长儒,你也不同意我去吗?”
“爹爹,我知道您关心妹妹,我相信妹妹也一定知道您的心意,只是正如母亲所说,您去会影响妹妹的清修。水云庵里有云逸师太照顾,妹妹很好,您不必忧心。”
“好吧。”听到儿子也这样说,林温良只能打消念头,“只是天气渐冷,凝丫头素来畏寒,明天我再让人送些被子衣服过去。庵堂再有人照应,哪能像家里东西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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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新的生活
和林温良说完话,林碧凝习惯性往落梅院走,走到二门才记起从今以后要住在临江轩了。求书网WWW.Qiushu.cc青妙青音知道她回来,早早等在院门口,看到她都楞了一会儿才迎上前:“少,少爷,你回来了。”
林碧凝朝她们笑着点了点头:“回来了。”
青妙从小照顾林长儒,可以说比林府所有人都熟悉他,看到眼前林碧凝扮的林长儒,终于明白自家少爷真的离家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免有些伤感。她忙将闪烁的泪珠隐去,笑着道:“少爷一路辛苦,快回屋歇歇。”
到了屋里,没有其他丫鬟,青音绕着林碧凝转了一圈,拍着手道:“若不是少爷早前说过,我还真认不出来眼前的少爷是大小姐所扮。大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林碧凝淡淡笑道:“虽说屋里没有外人,但大小姐几个字以后莫要喊了,免得被有心人听到。”
青音吐吐舌头:“知道了,少爷。”
青妙在旁边道:“少爷路上劳顿,要不要先去躺躺?床铺被褥都是新换的,少爷要是不喜欢,我再给换换。”
林碧凝望了眼墨绿色绣竹帷帐、群青色暗纹锦被,微笑道:“不必换,这样就很好。”青妙办事稳重像如雾,青音俏皮可爱如似烟,她对哥哥这两个丫鬟还是比较满意的。
林碧凝起身道:“休息先不用了,我去书房一趟。”
明日父亲要考教功课,虽然哥哥离开之前她已经跟着学过,但毕竟是头一次,很希望能给父亲留下好印象。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识香材记香方,一直挑灯到三更,最后还是青妙看不过去,劝她早点休息不然明日没有精神,林碧凝才离开书房。
她躺在床上闻着被窝里陌生的味道,翻来覆去睡不着。落梅院外种有大片梅花,她自小也喜欢梅花冷淡的香气,所用物什都带有淡淡的梅香,让人心安。林长儒不爱熏香,但因临江轩附近的竹林,院中也侵染上竹香。
林碧凝撑坐起身,撩开帷帐,今夜月光黯淡,只能模模糊糊在地上映出回纹窗棂的影子。黑暗中看不清屋内陈设,但她明确知晓此处不是自己熟悉的闺房,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怀疑,她不能改动什么,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努力适应。
一阵冷风吹来,林碧凝一阵寒颤,忙将帷帐掩好,躺回被中,使劲让自己入眠。
许是从云水庵回来路上辛劳,又或者是在书房挑灯累到,早上林碧凝是被青妙叫醒的。用过早饭,她第一次独自去长荣堂请安。
刚进院门,在廊下喂金哥的翠云便笑迎上来:“少爷来了,老太太昨儿还念叨着好几日没有见到少爷呢!”
林碧凝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殷勤的翠云,想起自己高烧后第一次来给老太太请安,走到廊下翠云才不情不愿上来行礼,不免笑道:“翠云姐姐真是耳聪目明,我这一只脚才踏进长荣堂,你就知道我来了。”
翠云哪还记得当时的事,只当林碧凝是在夸她,害羞一笑,然后抿嘴道:“老太太还在梳妆,我带少爷先去东次间坐坐。”
林碧凝点头道:“那就有劳翠云姐姐了。”
翠云替她撩开猩红锦帘,一阵暖香袭来,林碧凝进屋看到北边靠墙的炕上铺着黑色兔毛毯子,上放红木小束腰炕桌,墙上正中高悬着春光长寿图,上绘的山茶花灿烂锦簇,绶带鸟栩栩如生,应是出自名家之手。左右各立红木高几,摆着青釉方瓶,前面各设两张玫瑰椅。
林碧凝没有坐在炕上,挑了左边的一张椅子坐下,翠云领着小丫头捧了上好的铁观音并几盘精致糕点,笑道:“这是厨房特意为老太太做的枣泥南瓜糕,少爷你快尝尝好不好吃?”说着,用帕子托了一块送到她嘴边。
林碧凝一时接受不了翠云如此殷勤的态度,侧头避开,咳嗽一声道:“我听见老太太的金哥在叫唤,许是肚子饿了,翠云姐姐快去看看吧。”
“没事,外面有小丫头呢。”翠云见她对枣泥南瓜糕不感兴趣,又重新拿了块糕点,“少爷,你爱吃茯苓糕,快趁热尝尝。”
“我来时已经用过早饭,不饿。”林碧凝见她就要端杯盏,忙接着说,“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下去吧。”
“那我先出去了,少爷有事记得叫我哦。”翠云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终于屋里只剩林碧凝一人,她揉着被翠云满身脂粉熏疼的脑袋,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真叫人受不了。
一刻钟左右,翠月来请她去正屋。林碧凝理了理衣裳,跟在后面心情略显复杂。穿过紫檀屏风,只见宁老太太对她笑得慈爱。这还是林碧凝头一次见老太太对她露出微笑,不由怔在原地。
宁老太太朝她招招手,嗔怪道:“几日不见,不认识祖母了不成?还不快过来让祖母瞧瞧有没有瘦了?”
林碧凝忍住眼中泪化的酸涩,心中悲喜难辨,快步上前行了一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好好好,快坐到祖母身边。”宁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炕上。
林碧凝怕被瞧出破绽,忙收回手做出扶住老太太的动作,只坐了小半边。
宁老太太仔细看了看,心疼道:“好像瘦了。”
“孙儿没有瘦,祖母瞧着好像清减了。听母亲说祖母昨日不舒服,不知道好些没有?本来孙儿昨儿回来就该来问安的,但怕扰了祖母休息,便没有过来。祖母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孝心。人老了,时不时就会犯些毛病,倒也没什么大碍。”
“那孙儿就放心了。”
“听你父亲说今儿还要考你的功课,你早些去千叶阁吧,等闲了再来看祖母。”
“好,那孙儿先告退了。”
“嗯,去吧。”
林碧凝第一次感受到祖母的慈爱之情,出了长荣堂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说了这么久的话,老太太一句都没有提到自己,她心中止不住悲伤。她不明白老太太为何独独不喜欢自己!
前世她逆来顺受,虽也难过于老太太的态度,但从来没有深究过其中的原因。今生,她要活得明明白白,一定要找到老太太不喜欢自己的原因,查清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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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千叶阁
林府最深处的阁楼便是千叶阁,此处乃府中防卫最为严密之处,日夜有护卫巡逻看守,加之阁楼后面即林府北边就是上都的内城河,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府中内宅制香工往来不便,便在府中东北角开了角门,此门虽为角门其坚固程度堪比正门,也是考虑到防护的作用。
千叶阁共三层,东西长近三十丈,内有房间四十八间。第一层东边是香材存放处,西边是制香工日常工作的场所,香材的炮制、研磨、称量及和料都由专人负责其中一样,既保证办事效率,又不至于使手艺外传。第二层东边是林温良制香的场所,西边是教导弟子即林长儒的地方。第三层是存放香学古籍和珍贵香材、香品及器皿的地方,可以说是林家的藏宝阁,常年紧锁,没有林温良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
千叶阁说是三层,其实底下还有一个大香窖,专门窖藏香品用的。香材的气性不同,并非所有合香制作完CD可以立即使用,有些香需得在香窖中封存一段时间才算真正完成。窖藏是各类香材相互融合、相互作用的过程,可以使其浑然为一体,香气更胜一筹。
林碧凝怀着庄重雀跃的心情踏进院门,院内只中间大路两侧种了榕树,再不见其他树木,榕树后各是一排晾晒房,香品成型需要使其晾干,要求通风忌曝晒。
往来忙碌的制香工纷纷向她行礼,林碧凝含笑点头,缓步走进千叶阁,只见迎面墙上高悬一幅千叶莲图,莲瓣层层叠叠,莹白似玉,莲蕊不是常见的黄色,而是红中带粉,千丝万缕。不知此画是何人所绘,将千叶莲的圣洁高贵画的淋漓尽致,庄重中又夹杂着一丝娇俏,艳而不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左右两侧各有往上的楼梯,林碧凝从右边上去,先去见林温良。林温良在制香室里等她,房间里左右两侧皆是存放香材的架子,中间高悬一匾额,上书“制香先为人”几个大字,下挂一幅青莲图,青莲与清廉谐音,林家是商户而非官家,林碧凝不明白父亲悬挂此画的意思。
林温良坐在一张大大的红木束腰浮雕螭纹书桌后面,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制香和品香工具,还有几个放了香材的瓷碟,以及一根蒙眼布。林碧凝知道这是要考自己识别香材。
林碧凝上前行礼,恭敬喊道:“师父。”
林温良轻轻颔首,指着桌上的蒙眼布说:“先从辩香材开始。”
“是。”
林碧凝拿起黑布将双眼蒙上,屋里一阵衣服摩挲声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知道是父亲走到旁边,然后鼻下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好似置身于夏日的旷野中,她自信地答道:“是零陵香。”
林温良接着拿其他香材让林碧凝分辨,她每次都能说出正确的名字。林温良放下碟子,边走边说:“摘下黑布吧。我且问你,制清远香需哪些香材?”
“需用檀香、沉香、麝香、茅香和生结香。”林碧凝一面回答,一面将黑布摘下。
“何为生结香?”
“香谱天香传中曾说,生结香者,取不候其成,非自然者也。”
“花蕊夫人衙香如何制成?”
“沉香、栈香各三两,檀香、乳香各一两,甲香一两需法制,同捣末入炭皮末、朴硝各一钱,以生蜜拌之,入瓷盒重汤煮十数沸,香成后再加半钱龙脑和一钱麝香,取出窖藏七日。”
林温良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来这些时日是确在用功。上午你便拿清远香练手,制出成品来,各个步骤需得你亲自动手,有何不懂之处待完成后再询问。”
“是,师父。”
林碧凝回到林长儒的制香室,规格比林温良的稍小,都是简单陈设,只是中间挂着的是一幅劲松寒梅图。她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两三圈,拉开一格格香材,想着以后这些都可以归她尽情使用,心里美滋滋的要冒出泡来。
好半晌终于平静下来,决定开始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平日她也时常自己制些桃花香、清橘香的,这个香方不算复杂难不倒她,可是要亲手将香材研磨成粉末着实是件苦差事,要知道以前都是如雾他们研磨的。
将所有香材磨成细粉,林碧凝揉着酸累的双手,从架子上取出一罐生蜜,点起小火炉,架上装有清水的瓷锅,隔水放入瓷碟加入生蜜,不停搅拌直至蜂蜜变成棕红色滴水成珠方算炼好。把混合好的香粉盛在瓷盘里,加入炼蜜调和均匀,趁热揉搓制成一颗颗的小香丸。
林碧凝完成后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休息了好一会儿,颤抖着双手把制好的清远香送给林温良验收。
林温良拿起一颗轻轻闻了闻,用手指捻了捻,放回瓷盒中用帕子擦了手,才开口道:“香材的用料和分量没有问题,但是你的蜜多了,香丸过湿,窖藏不当容易变质。另外香粉研磨的不够细,香丸搓的大小不一,要知道清远香必须颗颗如龙眼核才算合格,这些都是制香的基本功。从明日起,你每日拿面粉搓半个时辰的香丸,再去研粉房磨半个时辰的香粉。”
“是,师父。”林碧凝心中苦笑,这下好了,手真的是要废了。
中饭是在千叶阁父女俩一起吃的,林碧凝夹菜时筷子直打架,林温良看不过去把菜夹到她碗里,让她用勺子吃。放下筷子后,还加了一句:“你这臂力比姑娘家的还不如,以后给我好好练。”
“……”
林碧凝欲哭无泪地点点头,父亲啊父亲,自己可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吧。
午间在制香室隔壁的小书房的贵妃椅稍微休憩了下,林碧凝开始下午的学习。林温良讲了一个半时辰的君臣佐使的合香原则,期间又涉及到阴阳五行的内容。林碧凝这才了解真正的制香是多么高深广博,自己闺阁时的小打小闹连制香的门槛都没摸到。
上完课,林碧凝要在小书房里练习刻木,锻炼专注力。因为方才林温良讲的好些知识没有消化,加上手臂酸痛,林碧凝一个不小心,手上就被刻刀划了一道口子,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正要拿帕子包扎,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忙将手藏在身后。
“我要出去一趟,今日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吧。”林温良走到她身侧,拍拍她的肩,“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要继续努力。随我一起出去吧。”
“我会继续努力的,师父。我还有东西没弄好,师父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回去。”林碧凝赶紧拒绝道。
“那好。”
林碧凝的手比林长儒的纤小,怕被父亲看出,等他走了才拿帕子草草包上,然后离开千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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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学堂
正式作为林长儒的第一天,林碧凝着实累很了,回到临江轩身子刚沾上床褥便睡过去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青妙帮她脱衣服时,发现她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其中较深一道正往外冒着血珠,忆起林长儒当时初拿刻刀时也有过这种伤口,便猜到可能是雕刻时所伤,连忙小声让青音去拿之前甄大夫留下的伤药。
青音将装着伤药和纱布的托盘放在床边的高几上,轻声惊讶道:“怎么受伤了?大小姐虽然常常生病,可何曾受过这等伤,少爷知道了肯定要心疼死了。”
青妙动作轻柔擦去血水,撒上伤药,手上包扎不停,口内却低声斥责道:“说了往后不准叫大小姐,你怎么就记不住。”
“好了,我下次一定记住。”
包好伤口,青妙用被子将林碧凝盖好,看着她轻叹了口,然后说道:“我们出去吧,让少爷好好休息。”
林碧凝睁开双眼,院内早已点灯,双手的酸痛感愈加明显,正要揉一揉发现手上的伤口被人包扎过,不由牵起嘴角露出微笑。
“少爷醒了。”青音看到她坐起来,上前服侍她穿衣,“厨房已经送来晚饭,少爷准备在哪里吃?”
“就摆在东次间吧。”
林碧凝的晚饭还是拿勺子解决的,饭后就去了书房,把今日林温良所讲内容记下,注上自己的理解和疑惑之处,当然是仿林长儒的字迹写,只是双手无力笔力虚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晚上又是忙到亥时才睡下。
第二天出门时,青妙递过几本书籍,叮嘱道:“少爷去学堂千万小心,要不要让侍剑也一起去?只有长戈跟着,我怕遇到危险,少爷会吃亏。”
林碧凝有一瞬的呆愣才意识到今日要去学堂,回神笑着安慰道:“有长戈跟着就行了,我只是去上半天课,能有什么危险?”
路上,林碧凝让长戈把夫子和相熟的同窗介绍了一遍,免得到时候有人和她说话,却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今日课上教的是《礼记》中的《大学》一文,周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讲得极为投入,底下学生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窃窃私语,林碧凝不知道林长儒上课时是何模样,便只是目光注视着夫子专注听讲。
周夫子讲完一章,一眼瞧见往日课上打瞌睡的学生目光深沉地瞪着自己,以为是对自己有所不满,便指着对方道:“林长儒,你是觉得我讲错了吗?”
林碧凝突然被点名,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神无辜语气更无辜:“学生不敢,夫子讲的极好。”
“既如此,你就说说我方才讲的那段是何意思?”
周夫子最后讲的是“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这一段,林碧凝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此段讲的是修身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人生而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若心被情绪所左右就无法端正,就如同心不在身上,看不是看,听不是听,食不是食。”
周夫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一番解释不是简单重复他的讲解,还加上自己的理解。他不太相信这是林长儒自己回答出来的,眯着眼睛有意为难道:“那你说说‘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是何意?”
林碧凝清楚记得周夫子这一段还没有讲过,看来对方是存心要自己出糗。不管自己哥哥以前有没有得罪周夫子,此人的度量可见不大。好在《大学》一篇她早已读完,便不慌不忙地回道:“所谓齐家先修身,是因为人对亲爱之人有所偏爱,对所憎恶之人有所偏恨,对所敬畏之人有所偏向,对所同情之人有所偏怜,对所傲慢懒惰之人有所偏见。因此,很少有人能喜爱某人又看到那人的缺点,厌恶某人又看到那人的优点。”说完,林碧凝停顿了下,接着说,“哦,我最后一句解释的是下一句‘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一句。”
周夫子见她不仅能解释此段,还能说出下一句,看来几日没来上课林长儒还转了性,真是孺子可教也,他决定往后要好好培养此子。他笑的眼角堆出道道褶皱,不住道:“很好很好,往后你们可要向林长儒好好学学。”说着,点点手让她坐下。
敏感地察觉到周围有几道不善的目光,林碧凝在林碧雯那里深深感受过此种眼神,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快,虽出了风头却招来旁人嫉恨,课后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下课后林碧凝拿出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喊上一直候在外面的长戈,还没走出百来米就被五个人拦住去路。那几个人绑着袖子,吊儿郎当模样,眼神不善,分明是来找茬的。
“林长儒,你小子课堂上很风光嘛!”为首穿姜黄色衣服的人语气不善道。
林碧凝从小养在深闺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知道就该听青妙的话,把侍剑也带来,不过就算侍剑来了,依旧是寡不敌众。她小步后退靠近长戈,低声问道:“这几个人也是我的同窗吗?”
“这几人以前欺负人时被少爷收拾过,恐怕是来报仇的。”长戈无奈道,怎么就忘了还有这几个麻烦,只怕今日不能善了了。大小姐只是一个弱女子,长戈上前一步护在前面,做好拼死保护的准备。
看到他们的动作,其中一个嗤笑道:“林长儒你不是很能耐嘛,当初教训我们不是很威风,怎么今天却躲在一个小厮后面。几日不见,你怎么就不行了啊!”说罢,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来,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几丝说不出来的味道。
长戈知道这些人和自己少爷恩怨极深,便小声对林碧凝说:“少爷,等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紧离开。”
林碧凝点点头,这是此刻唯一能用的办法,早知道就该问甄婉馨要几包药粉防身。
“林长儒你哑巴了!”
“老大,别和他们废话,小心这小子使诈。”
于是姜黄色衣服的人一挥手,便把人围住了。
局势顿时紧张起来,那五人摩拳擦掌步步缩小包围圈,长戈伸手挡在前面,林碧凝四下查看哪个方位容易逃跑,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打破了双方的对峙。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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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解围
林碧凝望向来人,是一个十三四岁身着柳黄色罗绸直裰的长相俊秀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才生起的希望又破灭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穿姜黄色衣服的人扭头看向对方,一点都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嘲笑道:“方斌斌,你要来逞英雄。”
那个叫方斌斌的少年摇着食指,无畏地笑道:“不不不,我的手拿笔拿书拿扇子,打架哪用得着我出手,李克就在后面,你们要不要和他切磋切磋?”
为首的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后退了一下,旁边的人小声道:“老大,李克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方斌斌和他要好,我看这次还是先算了,林长儒又跑不了,我们下次找机会再整治他。”
那老大觉得有道理,便放下狠话:“这次先算了,林长儒,下次我决不轻饶你。”然后带着一帮人快步离开。
林碧凝暗自轻吐一口气,背上冷汗都出来了,好在是有惊无险,朝方斌斌作揖道谢:“今日多谢方公子解围。”
方斌斌走近几步,笑道:“举手之劳,何须言谢。你我是同窗,也别方公子方公子的叫,我叫你长儒,你叫我斌斌就好。”
头一次见面,对方还是个男的,林碧凝实在喊不出,只能折中喊道:“那我就以方兄相称吧。”
“甚好,甚好。”方斌斌拍手道,“我记得长儒你平日打架也挺威风的,今日怎么……”
林碧凝在心中直骂林长儒,在学堂里不好好学习尽打架,面上讪笑着答道:“前几天生了场大病,都说病去如抽丝,我眼下实在无力和他们交手。”
“那长儒可要好好养养。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叫上李克,我们一起去回春楼吃顿饭?”对方这几天是没有来学堂,方斌斌对她的解释没有怀疑。
对方才刚为自己解过围,请对方吃一顿饭也可当做报答,林碧凝刚想应下,感觉长戈在扯自己衣袖,便满含歉意地笑道:“实在抱歉,家中有事,家父嘱咐过中午要早些回去,方兄的好意心领了,下次有机会我来做东。qiushu.cc [天火大道]”
“没事没事,我想问问……”
林碧凝见他欲言又止,道:“方兄有话,但说无妨。”
“就是想问问你妹妹林碧凝林小姐最近好不好?”
林碧凝怀疑地看着对方,她可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姓方的公子。
“你别这样看我,是我妹妹托我问的。”方斌斌赶紧解释道。
“你妹妹?”
“方茹茹,你妹妹以前来过我家的。”
林碧凝努力回忆,终于想起眼前这位应该是大米商方贤达之子,他母亲余氏和赵氏关系不错,赵氏曾经带她和林碧雯去方家做过客,余氏母女的模样她已经记不清,但他们对她的态度可还是清楚地记得。方茹茹怎么可能会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
其间有什么原因林碧凝不想追究,只是淡淡道:“她很好,多谢令妹关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方斌斌看着他们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林碧凝问长戈:“这个方斌斌以前和少爷很熟吗?”
长戈想了想摇摇头:“没说过几句话。”
“他们提到的那个李克又是谁?”
“他是上都最大的赌坊六聚坊的少爷,为人狠厉,出了名的不好惹。”
林碧凝没想到小小一个学堂,倒是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想起长戈之前的举措,又问道:“对了,方才说去回春楼,你为何拉住我?”
长戈挠挠脑袋,尴尬道:“回春楼是那种地方,少爷当然不能去。”
林碧凝不解道:“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长戈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供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林碧凝这才明白回春楼就是青楼,脸上滚热热地烧腾起来,整个人都不太好,还好刚才没有答应。余氏是个刻薄之人,亏她以为方斌斌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纨绔风流,真是上梁不正下梁弯!
林碧凝突然停下来,严肃地望着长戈:“我问你,少爷以前也常常去回春楼那些地方吗?”
“没有,绝对没有。”长戈赶紧维护自家少爷的名声。
见他神情语气不似说谎,林碧凝放下了心来,还好自己哥哥是个有分寸的。之前以为哥哥不喜欢去学堂是想逃避学业,现在看起来这个学堂确实不怎么样。这才第一天,不,才第一个半天,就碰到打架的,逛花楼的,简直是乌烟瘴气!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不去学堂才好,那群人肯定还会找自己的麻烦,她总不能带着一帮护卫去学堂。可是直接说肯定行不通,还需好好谋划谋划。
下午在千叶阁听讲时,林碧凝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林温良果然停了下来,对他正色道:“宁静致远,学香更是需要静心沉气,你今日为何如此烦躁?”
林碧凝慢吞吞道:“中午有同窗约起我去吃饭,我没去。现在想想对方也只是想要和我交个朋友,我当时不该那么生硬地拒绝。”
“人生所贵在知已,四海相逢骨肉亲,多交些朋友是好事。那你当时为何拒绝对方?”
“他们说要去回春楼,我听着名字不喜欢就不想去。听旁人说那是个神仙乐府,师父,你知道这个地方吗?”林碧凝眨着眼睛,懵懂地问道。
“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的同窗有很多人去过?”林温良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上都有名的销金窟,没想到学堂里的学子都开始往那里跑,真是世风日下。
“是啊。”林碧凝叹气道,“他们还常常想拉我一起去,还好我之前拒绝了。师父,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上学,就在千叶阁呆着?”
“为何?”
“我听说有两拨人明天要打架比武,非拉着我去助威,我不太想去。”
去林长儒学堂的都是商贾之家的子弟,送有官家子弟的书院,林温良怕儿子会受人欺负,没有想到学堂风气会变得如此之差,担心长此久往林长儒会学坏,便开口道:“既然学堂不好,那你就别去了。今年也没剩几个月,我去和夫子请个长假,明年的束脩就不交了。这段时间你上午就来千叶阁,我会尽快为你聘请一名西席。”
“我知道了。”终于不用去学堂,林碧凝正心中高兴雀跃,便被父亲后面的话泼了冷水。
“到时候让一诚一起在家读书,你也有个伴。”
“不要!”林碧凝惊呼着反对,和赵一诚一起读书,那还不如去学堂呢!
“你和一诚有什么矛盾吗?为什么不愿和他一起读书?”
“我和赵表哥没什么矛盾,只是赵表哥比我大许多,学业进度不同,不好一块学。”林碧凝着急解释道。
“这值当什么,让西席按时辰分开给你们授课就是了。”林温良笑道。
焦急中,林碧凝急中生智道:“邀赵表哥一同读书是好事,不过还是要问过对方的意思。如果他另有打算心中不愿,却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答应,那一桩好事变坏事,若对方心里存了疙瘩,岂非不美。”
林温良细细思考,觉得有理,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我会问过一诚再决定。”
林碧凝只能心中暗自祈祷:赵一诚你千万不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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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茼蒿之罪
西席的事情赵一诚为了日后进出林府办事方便,婉言谢绝了林温良的好意,最高兴的莫过于林碧凝,终于放下心来。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新来的西席先生姓严,是个古板的老头子,授课也中规中矩,学问做的极好,林碧凝对他还是很尊重的。
林温良给林碧凝请西席后,赵氏趁着林碧凝在庵堂清修,也给林碧雯请了一个女先生,教授琴棋书画,希望自己女儿以后能像她一样知书达理,把林碧凝远远比下去。于嬷嬷还没有赶走,又来个女先生,林碧雯生活更加苦闷,每日忙的连出院门的机会都没有,堪比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相反,林碧凝假扮林长儒更加驾轻就熟,读书学香的生活规律充实,沉醉于香的奇妙世界,又没有林碧雯来找麻烦,日子犹如飞梭,一晃便到了年尾。
三十晚上的团圆饭,因为宁老太太的吩咐并没有分桌,只是餐桌上少了一人,林温良和林碧凝都有些深思恍惚,心不在焉,一个担心庵堂清苦女儿受苦,一个担心江湖危险哥哥受伤。
赵氏笑着夹了一筷子凉拌茼蒿给林温良,柔声道:“冬日严寒,难为厨房居然能弄来茼蒿,老爷快尝尝。”
林温良想起林碧凝最是讨厌茼蒿,而林长儒却极爱吃。有一次林长儒捉弄妹妹,偏喂她吃下一口,害得她吐了不说,最后还病了一场。他微微笑起来,吃了一口,夹了些送到林长儒碗里,道:“清脆爽口,我记得长儒你一向爱吃,可要多吃点,也只有你妹妹不在才能上这道菜,不然只怕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说着,想到自己一直捧在手心的女儿今夜要独自在外过除夕,声音低沉下去,“也不知道凝丫头有没有好好吃饭?”
提到林碧凝,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赵氏忙笑着道:“老太太快尝尝好不好吃?这厨房的人可都眼巴巴盼您说一声好,等着赏钱呢!”
宁老太太吃了一筷子,给封了赏,众人也纷纷道好吃。看到林碧凝碗里的茼蒿还没有吃,宁老太太忙道:“长儒你最爱吃这个,快尝尝吧。”
满桌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本就因为闻到茼蒿而感到胃部不适的林碧凝牵起嘴角,笑道:“祖母,孙儿在吃呢。”然后,屏住呼吸,鼓起最大的勇气夹起一筷子,没怎么咀嚼,以最快的速度吞下去,还因为动作过猛被呛住,咳得满面通红,身后的青妙忙奔过来又是喂水又是拍背,好一顿忙活。
“瞧你,吃这么急干什么,有没有人跟你抢。来人啊,把那盘凉拌茼蒿端到少爷前面。”宁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道,“慢慢吃,可别再呛到了。”
本为吃掉之前那点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后面还有一盘在等她,林碧凝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少爷!”青妙在后面担心地喊了一声,大小姐因为吃茼蒿而生过一场病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她心中异常担心。
林碧凝拍了拍青妙的手,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笑,一口一口慢慢将茼蒿吃掉,点头称赞道:“确实很好吃,谢祖母让孙儿一人独享美味。”
宁老太太笑道:“长儒喜欢就好,我下次再让人弄来。”
青妙见林碧凝吃完茼蒿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嘴角也一直保持着微笑,想着可能之前只是大小姐挑食才不吃这菜,现在能接受了,便放下心来。
回了临江轩,来到屋里,青妙听林碧凝吩咐了一声:“关门,拿痰盂过来。”
青妙以为她要漱口,自己去拿痰盂,让青音沏了茶。谁知等她拿了痰盂后,林碧凝便开始狂吐起来,足足吐了一刻钟,吐到最后只能呕出一些酸水,吐的满面都是泪痕。青妙小心地扶着她,不停地轻抚她的背,青音又是惊又是急,眼圈都红了。
“少爷,你没事吧?”青妙喂了她一口水,等她漱口后,拿帕子擦了嘴角的水渍,又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扶她靠在椅子上。
“吐出来就没事了。”林碧凝虚弱地回答。
“少爷不该吃茼蒿的。”青妙道。
“当时的情况,我如何能拒绝。”林碧凝无奈地笑道,自家哥哥喜吃茼蒿,她总不能突然说不喜欢吃了。
“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我看少爷的脸色不太好。”青音担心道。
“扶我去躺着就好。”林碧凝摇摇头,又嘱咐道,“呕吐物小心处理,别让人瞧见。”
陷进被窝里的林碧凝面色更显苍白,抿唇锁眉,青妙怕她会引发其他不适,不敢走远,搬来椅子坐在旁边打起络子来。
林碧凝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青妙扶起她,问道:“少爷晚饭吃的都吐掉了,可要人去弄些吃的来?”
“不用了,给我倒杯水来。”
青妙倒了热热的清水递给她,青音抱着一个木盒进来说:“少爷,这是甄小大夫派人送来的,还有一瓶沉音丸我给收起来了。”
“嗯。”林碧凝点点头,接过木盒子。一颗沉音丸起作用的时间约为五天,之前的那瓶快吃完了,甄婉馨如果没送过来,她也是要去拿药的。不知道木盒的东西是什么,还巴巴赶在除夕时送来。
林碧凝打开盒子,是林长儒写给她的信和自画像,以及一些小东西,难怪甄婉馨要今日送来,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记挂着林长儒的安危。忙拆了信看将起来,林长儒到了宜城就写了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
青妙见她面上露出微笑,问道:“这是少爷送来的信?”
林碧凝看完信重新折好,笑道:“是的,信上说一切都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那真是太好了。”青妙和青音相视一笑。
林碧凝把盒中的小礼物一一查看过去,都是上都不常见的南方货,如彩绘泥人、十八罗汉核雕手串、白贝香盒等,一件件欣赏把玩过去,关上盒子,吩咐道:“木盒收到箱底,切不可被他人看见。”然后自己亲手把信收到一个妥当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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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有客来访
西席回乡过年,林温良正月里忙着应对生意上的往来,林碧凝便放了假,每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好不惬意。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这天上午,日丽风清,她焚上清远香,让丫鬟把贵妃椅移到书房的窗边,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中,捧着一本书躺在上面,再泡上一壶热热的红茶,正舒服着,青音进来道:“少爷,方家少爷来了。”
林碧凝一时还没想起方家少爷是哪号人物,也没等她让丫鬟去请,一个身穿赤红色万字纹兔毛镶边锦缎比甲的少年撩帘走了进来,腰间左戴一个香囊,右挂一块玉佩,格外喜气洋洋。
林碧凝不喜对方未等相请便直接进来,放下书站在窗边,极浅地笑了下,淡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方公子啊。”
“怎么又喊我方公子,之前叫方兄不是很好嘛!”方斌斌很自来熟地坐到林碧凝之前躺的贵妃椅上,随手拿起她刚才看的书,好奇道,“长儒,你这看的都是什么书?什么龙脑片脑的。”
“龙脑香,即片脑,《金光明经》名羯婆罗香,膏名婆律香。”林碧凝从他手里把书抽走,放到稍远的书桌上,让青音上了茶,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望着对方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林碧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方斌斌瘪瘪嘴道:“真是的,怎么那么冷淡,一点同窗爱都没有。哦对了,我去给周夫子拜年,怎么听说你不来学堂了,你的病还没好吗?周夫子挺看重你的,还让我一定要劝你回去呢!”
“家中为我请了西席,以后就不去学堂了。你来就为这事?”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是为了……”
“还有什么?”方斌斌后面的声音太轻,林碧凝没有听到。
“哦,我是跟我母亲和妹妹来你家的,他们女人凑在一堆说话,我嫌无聊就来找你了。”方斌斌端起茶杯喝了口,放下后左看看右瞄瞄,状似无意地说道,“对了,刚才在你母亲那只看到你二妹妹,你另一个妹妹呢?”
林碧凝疑狐地看着他:“你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我妹妹的?”
方斌斌咳嗽一声,提声掩饰道:“当然是看你的!我就随便问问。”然后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这屋里熏了什么?清清淡淡的,比我妹妹熏的香好闻多了。”
“清远香。”
方斌斌走到放着莲花青瓷香炉的高几旁,揭开左边的梅花香盒,捏起一颗香丸转向她道:“就是这个吧,你送我一些呗。”
林碧凝果断拒绝:“这是我做的残次品,不能给你。”
方斌斌夸张地惊叫了一声:“长儒,真看不出来你还会自己做香,玩这么高雅的东西,我还以为你只喜欢打架呢!”
林碧凝强忍着没有给他一个白眼,冷淡回道:“我家是做香品生意的,你说我会不会制香?”
方斌斌耸耸肩道:“那我家还是卖米的,也没见我会就种大米啊。”
林碧凝懒得和他说话,端起杯盏慢慢地品着,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端茶送客的意思,不知方斌斌是没看出来,还是为了什么,聊完清远香聊香炉,聊完香炉聊墙上的字画,就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厢林碧凝痛苦地忍受着方斌斌的聒噪,这厢林碧雯带着方茹茹在花园里闲逛。林碧雯和方茹茹抱怨于嬷嬷的严厉刻板,跟女先生学习的无聊,大吐了一番苦水。方茹茹安慰了几句,想起哥哥交给自己的任务,不经意间问道:“今儿怎么没看到你姐姐?”
林碧雯嗤笑一声道:“她呀,在云水庵呢。”
方茹茹忙追问道:“她怎么去庵堂了?你不是说你爹比较疼她,怎么舍得她去庵堂?”才知道自家哥哥喜欢林碧凝,对方不会这就出家为尼了吧!
“茹茹,你以前不是跟我一样讨厌那个药罐子吗?怎么今天这么关心她?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了?”林碧雯不高兴道。
方茹茹拉着她的胳膊,笑着道:“我当然是你的好朋友。我就是好奇她为什么去庵堂,你快和我说说,让我也解解气。”
听她这样说,林碧雯又重新笑开,幸灾乐祸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林碧凝脸上的红疹子如何吓人。
回去的路上,方茹茹和母亲余氏坐一辆马车,方斌斌不好找妹妹询问,到家后忙不迭地拉了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方茹茹一脸同情的表情,好心劝道:“哥哥,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方斌斌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林碧凝生病被送去了云水庵,可能毁容了。”
“什么生病毁容的,你说明白点。”方斌斌听得一头雾水,忙焦急问道。
“我听碧雯说,林碧凝得了怪病,要去云水庵清修三年才能好。”
“难怪今日没有见到她。”方斌斌自言自语道,原来不在林府,怪道他在林长儒那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对方来。
“我还听说,她脸上长的红疹子可能三年后也去不了。哥哥,如果她真的满脸疹子,你还会喜欢她吗?”
方斌斌想着妹妹提的问题,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林碧凝之前来方家做客时,他偶然见过对方一面。当时的她穿着湖蓝色云纹罗绸上衣,下套同色挑线百褶裙,纤纤玉手挑起一支桃花轻嗅,青丝轻扬,裙摆翩跹,那一刻他怀疑自己遇到了仙女。
从此以后,名为林碧凝的种子便在他心田发了芽,茁壮成长。可惜,自那次后他再没有机会见到她。直到那天意外救了林长儒,心田的那棵树突然爆出花苞来,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有机会接近林碧凝了。
只是好不容易和林长儒做了朋友,佳人却已远去。
“不行,我要去云水庵看她。”相比林碧凝可能会毁容,此刻方斌斌更关心对方的身体。
方茹茹一把扯住方斌斌,连珠带炮道:“哥哥,你疯了!且不说云水庵离上都这么远,爹娘不会让你去看林碧凝。便是你去了云水庵,你一个外男,她怎么可能会见你?再说了,人家是去治病的,连过年都不能回来,肯定有什么原因,你不怕贸贸然去了会害了她吗?”
方斌斌听后原地思忖起来,方茹茹见他被劝住,刚松了手对方又跑掉了,忙在后面喊道:“哥哥,你不会还是要去云水庵吧?”
“不是,我要去铺子。”
方斌斌想一出是一出,方茹茹不明白他去米铺做什么,但只要他不去云水庵,便也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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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未识
终于送走方斌斌,吵了半天总算安静下来,林碧凝小睡一觉,醒来决定下午好好看书,青音撩帘进来道:“少爷,上午那个方公子又来了。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林碧凝指尖按住疯狂跳动的额角,头疼道:“就说我不在。”
青音为难地回头看了看院子的方向,道:“少爷还是去看一下的好。”
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林碧凝疑狐地走了出来,被地上足足摆了几十袋的大米惊在廊下,指着那些袋子,对正在指挥下人开袋的方斌斌呆呆道:“方斌斌,你要干什么?这是我家,不是你方家米仓。”
“这是你家我当然知道,这些是我特意从各个米铺找来给你的。”方斌斌招手让她过去,微笑着介绍道,“你看,这圆圆的是珍珠米,用它蒸出来的米饭颗粒饱满、洁白晶莹、粘而不腻,味道极好。这细细长长的是茉莉香米,外表剔透,米粒柔滑,口感柔软。那边乳白色的是籼糯,熬粥最是软糯,还能补益中气,只是难于克化不宜多食。旁边短短的是……”
“方斌斌,你送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米来做什么,我家不缺米。”林碧凝拧着眉头打断道。
“我当然知道你家不缺米,但是这些都是米中贵品,是我特意寻来给你补身体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病已经好了,这些米你带回去吧。”
“不是,你看我好不容易送来了,你就收下吧。你要是用不上,可以送给其他需要的人呐。”
林碧凝看他的眼神往西边瞥了一下,仔细咀嚼他话中的意思,又联想到每次碰见对方都会有意无意提及自己,一个答案隐隐浮现,挥手让丫鬟们退下,目光直视对方,正色问道:“你说的其他需要的人是指谁?”
“那什么,你别像审犯人一样看着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方斌斌眼神往下撇,避开对方仿佛能看透自己的目光,直觉告诉他此时不能说出心中真正的想法,便打哈哈道,“我这不是听说你妹妹病了嘛,想着我们是好朋友,你妹妹不也是我妹妹嘛,顺便也表示表示关心。”
“只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什么啊!我又没见过你妹妹。”方斌斌夸张地笑道。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林碧凝确实没见过方斌斌,可能是她想多了,对方也许只是想和自己交朋友,才会如此爱屋及乌。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舍妹生病的事,但还是要谢谢你对她的关心,她现在很好。”
“那就好。”方斌斌松了口气,既为林碧凝的无碍,又为自己的心思没被发现。方才若是透露出自己对林碧凝的心思,他怀疑林长儒会直接把自己赶出去。看来还是和对方熟络之后,再徐徐图之。
“既然如此,这些米还请你带回去。”
“那,好吧。”
方斌斌带着那些大米离开后,林碧凝对青妙吩咐道:“你去和门上说一声,下次方公子再来寻我,就说我不在府里。”
不知道是因为林碧凝的吩咐,方斌斌被拦在府外,还是对方没空来林府,林碧凝又重新过上平静充实的生活。
正月过后的一天,林温良给林碧凝布置了一个任务,让她去山上寻找能入香的草木,并以找到的草木为原料制出一种新的香品。甄婉馨知道这个消息,想一同去上山玩玩,俩人约好从甄家一起出发。
林碧凝带着侍剑到达甄家,甄婉馨正背着药箱准备关门,拉着她的手歉然道:“不好意思啊林哥哥,临时要出诊,我爹出远门了,只能我去。只怕中午过后才能回来,不能陪你去山上了。”
林碧凝男装时甄婉馨不好喊凝姐姐,又不想叫长儒哥哥,只能折中称呼为林哥哥。
林碧凝拍拍她的手,理解地笑道:“病人重要,你快去吧。山上我们以后找机会再一起去。”
“嗯,那哥哥你上山小心点。”
“有侍剑陪着,没事的,你自己也小心点。”
俩人辞别后,各自去了。
上都城外有座万木山,草木品种繁盛,林碧凝选定的目的地便是这座山。郊外路远,林碧凝不会骑马,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到山下,让车夫在山脚等着,自己带着侍剑去山上。
万木山虽然草木众多,但时值冬季,万物凋零,林碧凝一直寻到正午也只采了些腊梅和公丁香。半山腰有个石亭子,侍剑提议道:“少爷,要不要先歇一歇?”
林碧凝捶着酸痛的双腿,点头道:“嗯,就在此用饭吧。”
侍剑擦拭一番,放上垫子让林碧凝坐下,又拿出早上准备的糕点递过去,林碧凝托着帕子咬了一口,咽下去道:“你也赶紧坐着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下午只怕还要好一顿找。”
侍剑扫扫台阶坐下,拿着一块面饼边吃边说:“少爷,你要找什么?花,还是树?”
“嗯,你知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松树或柏树?”
侍剑想了想道:“来的路上,我听那车夫说,万木山的北面悬崖那有棵千年大树,扎根在峭壁的石缝里,形状怪异,好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不知道是不是少爷说的柏树?”
生于悬崖,长相奇怪,林碧凝思忖半晌,暗自猜测可能是棵千年崖柏,道:“是不是我要找的,下午去看过才能知道。”
“可是那车夫说北边有野兽出没,只怕不安全。”侍剑担心道。
“没事,我身上有甄小大夫给的迷药,动物闻了一样晕倒。”这是上次学堂被围事件后,林碧凝特意问甄婉馨要的,据说能迷倒一头狗熊。
吃完糕点,林碧凝拍拍手,整理整理衣襟,带着侍剑朝北边赶去。
他们走后不久,石亭又迎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身玄色骑装打扮利落帅气的白逸,后面跟着满脸络腮胡子的陶易,以及正对陶易念叨不停的简平。
“我说胡子,爷不让多带些人,你怎么不跟着劝劝,反而拆我的台!”
“有我陶易在,我看谁敢来找麻烦。”陶易挥挥手,不耐烦道,“你小子就是胆小。”
“我胆小!我还不是怕爷遇到危险,这里毕竟是郊外,你忘了去年你和爷出城遇刺的事了吗?”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白逸转过身,墨色折扇在手中拍了一下,淡淡道,“出来打猎,一堆人跟着,有猎物也被你们吓跑了。快走吧,温先生今日回来,爷还等着打些野味跟他喝一杯。”
“爷,前面有两条路,我们走哪一条?”简平问道。
白逸看了看,北边的草丛里有动物的脚印,便道:“往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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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意外
林碧凝跟在侍剑身后,大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车夫所说的那颗千年大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树高几十丈,直插云霄,树冠大大张开,犹如展翅欲飞的大鹏鸟,林碧凝慢慢走近悬崖边想看看树根的样子,侍剑连忙喊道:“少爷,崖边危险!”
“没事,我只是站远点看一看。”
林碧凝小心地抱住粗大的树身,探头往下看去,侍剑紧张地在后面拉住她的衣服。但见齐整的崖面上,零散地分布着宛如少女手臂一般粗的树根,像是悬崖的经脉一样,深深扎根于石缝间。
“果真是崖柏。”林碧凝开心道。
“少爷,不管是崖柏还是柏崖,你这样站着都太危险了!”侍剑的手心都惊出一层冷汗,洇湿林碧凝后背的衣服。
林碧凝扶着树身退回平地上,眉头微蹙,侍剑往身上抹掉手心的汗水,抬头看看天色道:“少爷要的树找到了,是要树叶还是树枝,我们赶紧采吧。”
林碧凝摇摇头,看向崖边道:“我要崖缝里的树根。”
侍剑凑近崖边看了一眼,忙劝道:“少爷不可啊,那些树根离地面六七尺远,我们又没带绳索,根本不可能弄到他们。”
林碧凝也知道采集树根不太可行,便围着崖柏树上下左右仔细查看,侍剑不解地问道:“少爷,你在找什么?”
“找树榴。”树身受动物咬伤或者为外力所伤,天长日久会在破损的地方长出突起的瘤状东西,便是树榴,是极为难得的香材。
侍剑不明白她找树榴干什么,但还是积极地帮着寻找,转到树的另一侧,突然指着上面的两块黑乎乎的突起喊道:“少爷,是不是这个?”
林碧凝跑过去一看,果然是自己要找的树榴,兴奋道:“就是这个,快把它摘下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少爷,这个这么高怎么摘啊?”
树榴所在的位置有一个半人那么高,蹦起来也够不到,林碧凝想了想道:“我坐你肩膀上,你把我扛起来就能够得到了。”
不管林碧凝现在打扮得如何像林长儒,侍剑都知道对方是大小姐,为难道:“小,小姐,这不妥吧。”
“都说了以后只能我喊少爷。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你快蹲下。”林碧凝命令道,为了摘到崖柏瘤她只能如此。
“是,那少爷你小心点。”主子都吩咐了,侍剑只好乖乖蹲下。
林碧凝小心地坐在侍剑肩上,一手扶着树榴,一手拿刀仔细地切着,切下后迫不及待地闻了闻,崖柏的生料味道有点大,炮制后应该的很好闻,满意地放进背上的香篓里,完成后抱着香娄,爱不释手地摸着一大一小两块崖柏瘤,微笑道:“我们下山吧!”
白逸他们一路往北走,只在草丛里猎了两只兔子,没看到一只大型动物,突然右边的密林里传来声响,两只草黄色的狍子从远处越过。他利落地背手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飞箭精准地射在它的腹部,狍子嗷嗷叫着倒地,另一只狍子受到惊吓,敏捷地往林子深处逃窜。他又取出一箭搭在弓上,猛地察觉左边有亮光闪过,瞬息间侧身开弓朝着光亮射去,射下一支箭,然后听到北边传来一声尖叫声。
“有刺客!”
简平忙抽出长剑护在白逸身前,陶易捡起不远处的那支箭递给白逸,箭是普通的箭,不过锃亮的箭头上泛着幽绿的光,简平惊道:“箭上有毒!”
“奶奶的,又是谁暗箭伤人,待我搜出他来,一定将他大卸八块!”陶易跺脚骂道,“爷,要不要派人搜山?”
白逸把箭递给简平,嘴角挑起笑,道:“不必了,那人一击不中,早跑了。刚好像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叫声,许是我的箭误伤到人。简平,你随我去前面看看,陶易你把那只狍子捡回来。”然后率先朝北走去。
林碧凝背好香篓往回走,“嗖”的一声,突然看到一支箭直直地朝自己飞来,吓得她尖叫一声,还好侍剑反应快,拉了她一把,不过那箭还是划伤了她的右臂。
“少爷,你有没有受伤?”侍剑扶住她问道。
林碧凝来不及回答,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连忙后退一步,侧身把被划开口子的右手藏在侍剑身后。
来人是两个年轻男子,前面的那个一身玄色骑装,背着箭筒,右箭搭着一把银色长弓,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特别是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格外惹人注目,宛若幽谷中的一汪清泉,嘴角含笑,好像画中走来的美男子,林碧凝从未见过容貌如此出众的男子,忙避开对方的目光,垂眸却看到对方手中拿着把墨色折扇,心想这人好生奇怪,大冷的冬天还拿把扇子装风流。
后面那个护卫的打扮,容貌寻常,微微低头躬身,应该是前面那人的仆人。
林碧凝只听得前面那人朝她歉然道:“方才我们射猎时有支箭飞到这边,又听到有人尖叫,不知是否有人受伤?”
“无人受伤,只是我方才被那箭吓到,是以惊叫一声,让公子见笑了。”林碧凝微笑着回道,她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受伤,若是对方提出要给自己包扎,那就节外生枝了。
“让你们受到惊吓,真是对不住。”
“无妨,只是我们赶着下山,就先告辞了。”说着,林碧凝朝对方微微点头,带着侍剑离开。
白逸看着林碧凝离开的背影皱起好看的眉头,这个人走路有种怪异的感觉,简平过去把那支箭捡起来,惊讶道:“爷,箭上有血,那个人在说谎,会不会是刺客,要不要我追上去把人抓回来?”
白逸摇摇头道:“他们不会武功,背着篓子,应该只是上山采东西。”刚才那个人墨绿绸布直裰,容貌俊朗,眼神清澈灵动,腰间系着香牌和玉佩,应该只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至于,对方为何隐瞒受伤的事情,他也想不通。
“爷,这是什么?”简平刚才拾箭地方的附近发现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头。
白逸接过木块,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抬头望向远处,看到悬崖边长着一棵形似鸟兽的大树,喃喃道:“难道这是书中所说的崖柏香?”
“爷,你在说什么?”
“这应该是刚才那人落下的,你快去瞧瞧,还能不能看到人?”
简平跑着追出去好远,半晌,和拎着狍子的陶易一起回来,回道:“回爷,已经不见人影。”
白逸抛了抛手中的木块,淡淡道:“罢了,下山吧。”
PS:最近有点迷糊……我以为我已经投喂了草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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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夜话
走出那两人的视线,侍剑才发现林碧凝手臂受伤了,忙道:“少爷,你的手臂流血了!”
林碧凝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看了眼伤口,道:“先帮我包上。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侍剑一面包扎一面道:“少爷,你的伤口还是要找个大夫处理下。”
“去甄家。”林碧凝如今真是不敢生病,害怕大夫把脉时会被戳破女子的身份,也不知道甄婉馨出诊回来没。
好在甄婉馨中午就已经回来,看到林碧凝手臂上的伤,关心道:“林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我们进去说。”说着,林碧凝转头吩咐侍剑道,“你回府取件衣服来,记得要悄悄的。”
侍剑应声后忙不迭地去了。
甄婉馨带着林碧凝来到自己的房间,关好房门,一件一件解开她的衣服,衣料和伤口黏到一块,撕开时疼得林碧凝轻哼一声,甄婉馨问道:“像是箭伤,还好只是擦伤,究竟是怎么弄的?”
“山上有人打猎,我采香时不小心被他的流箭伤到。”
“射猎射到大活人,不是眼瞎就是箭术不到家。我看这人以后也别出来打猎了,干脆回家抱母鸡得了。”甄婉馨不屑道。
林碧凝脑海中浮现一幅俊美公子怀抱母鸡的画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定是十分嫌弃,不由轻笑一声:“甄儿,你这嘴呀!”
“损他两句都是轻的,如果当时我在场,一定帮你讨回一箭。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林碧凝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她知道甄婉馨只是心疼自己受伤。
甄婉馨替她包好伤口,递给她两个瓶子,道:“红色的是伤药,两天一换,绿色的是祛疤用的,结痂后每天涂一次,保证不留半点疤痕。”
“谢谢甄儿。”
又说了半晌的话,侍剑取衣服回来,林碧凝重新装扮妥当后,告别甄婉馨回到林府,安慰好担心她伤势的青妙和青音后,拿着香篓到书房,准备检查检查今日上山的收获品。
现今的书房让她分隔成两个部分,以书架隔成书房和制香室。把香篓里的东西都取出,林碧凝才发现崖柏瘤少了一块。那么大的崖柏树也只找到这么两块崖柏瘤,还丢了其中大的一块,真似在她心上射了一箭,心疼的在滴血。
林碧凝仔细回忆,大概是在山上躲避飞箭时掉的,决定明天一早派侍剑去山上找回来,希望不会被人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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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温府花园里,白逸和温德对坐着在烤野味。此时的白逸换了件华美的月白色银丝暗绣流云大氅,上好的羊脂白玉簪束发,星星点点的火光斑驳了他如画的眉目,更添一丝温润。
旁边的温德是青色细布大氅的打扮,若非眉间双目神采异于常人,全然一个寻常书生。他执起酒壶为俩人倒上酒,笑着举杯道:“多谢云闲为我接风,真是许久未尝过野味了。”
“善从客气了。”白逸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和温德算是一对忘年交,平日里都是直呼对方的表字。
“我听说前日三皇子请你参加酒宴,你又拒绝了。”温德开口道。
“嗯。”白逸轻轻点头,手中动作不停,行云流水地将所有肉串翻了个面。
“我知道你不喜他的为人,只是你几次三番拒绝他,我怕他会记恨在心,暗中给你下绊子。”
“无妨,圣上是个明白人,白珞想要结交我,无非是希望我忠亲王府将来能支持他。但是我父王早已不参与朝政,我也不想掺和到皇子争储里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爷虽然不想参与这些,但只凭圣上对王爷的敬重,只怕是难啊。”
白逸的父亲忠亲王和先皇永慧帝是同胞兄弟。先帝从小照顾这个弟弟,对他如兄如父,忠亲王对先帝的感情也极深。先帝英年早逝,只余如今的永睿帝一个儿子,且彼时夏央和单兰国局势紧张,朝中许多大臣担心太子年幼难以支撑大局,纷纷暗中表示想要另立忠亲王为皇帝,但都被忠亲王严词拒绝。他排除万难,一心一意拥护小皇帝登基,并竭心尽力辅佐小皇帝,教他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十二岁时就让小皇帝亲政,皇帝十六岁能独当一面时,忠亲王辞去一切职务,做起闲散王爷。正因为此,永睿帝对他很是敬重,有什么政务处理不了总爱问问忠亲王的意见。是以,忠亲王虽没有实权,但因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特殊,一直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只是忠亲王深居简出,难以结交,所以有心之人便打起了忠亲王世子白逸的主意。
白逸何尝不明白温德的话,无奈地自嘲道:“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闲云野鹤,无拘无束。”
温德苦笑着摇头:“不过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知鱼之乐焉知鱼之痛’罢了。”他有他的无奈,自己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痛苦呢。
白逸给自己斟了杯酒,看着酒色被火光映衬成琥珀色,轻轻晃动着酒杯道:“也是,各人自有各人事,谁又比谁好过,不过都是红尘中挣扎的俗人罢了。”
温德笑着调侃道:“云闲虽不喜参禅拜佛,这佛法却是精通于心啊。”
“善从取笑了。”想他白逸自恃是个沉稳持重之人,偏偏一闻到某些味道便浮躁起来,真是身不由己。
“我听闻大公子年前升了大理寺少卿。云闲,你还是不打算入朝为官吗?”温德所说的大公子,是白逸的哥哥白勉,比他大八岁。忠亲王一共育有两子三女,除长子白勉为庶出外,其余皆是嫡出。
“你且再容我逍遥几年再说吧。”白逸不想再讨论有关朝堂之类的话题,想起白天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少年,便问道,“善从,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哪里有卖莲花的香牌?不是普通莲花,它的花瓣特别多。”
温德一听便道:“你说的是千叶莲吧。据我所知,千叶莲极为罕见,只有林家象征弟子身份的香牌上刻有此花,倒没听说谁家有卖千叶莲的香牌。”
“千叶莲,林家。”白逸喃喃道。
“怎么,云闲,你认识林家的人?”
“不认识,只是偶然间看到,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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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不速之客
忠亲王府校场里,简平和陶易正在切磋,这两人几乎每天都要比试一番,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招数,白逸看得腻烦,无聊地打个哈欠,这时一道黑影飘到他身旁,是负责搜集消息的徐成。[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爷,你要的消息已经查到。”
“说来听听。”
“爷让打听的林家是上都数一数二的制香大户,十一年前到上都落户,祖籍珑宣城,至于举家北上的原因不详。家主叫林温良,和温先生是朋友,膝下有两女一子,其子林长儒于去年四月正式开始学习制香。林长儒,十三岁,腰间常佩沉香千叶莲香牌,其在学堂时常打抱不平,后在家中跟着一位严姓西席读书。”
“打抱不平?”白逸回忆起对方文弱的模样,恐怕是被打的那个才对,不禁玩味一笑,“这个人有点意思。”
白逸挥手让徐成退下,朝简平喊道:“简平,你回去拾掇拾掇,随我出门。”
“是,爷。”简平后退一步,收起招式。
“爷要出门,带我一起去吧!”陶易跑到白逸身边,讨好道。
白逸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左右摆道:“不行。”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留陶易一人在原地念念叨叨。
“为什么出门只带简平不带我呀?明明我的功夫和他差不多,爷怎么能这样?”
“谁让兄弟你长得吓人呢!”旁边走来一个人调侃道。(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胡说,爷才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再说,我这长相哪里吓人,明明是魁武有气概!”陶易不满地辩解道。
“好好好,那么魁武又气概的陶大爷,能否和小弟过几招?”
“走吧,正好刚才没有打过瘾。”
白逸回去换了身装扮,拿上捡到的那块木头,往外走时碰到一身官服的白勉,朝对方打招呼道:“大哥,你今日怎么在家?”
白勉和善一笑,道:“回来拿点东西。你这是又要去哪里?”
“去寻答案。”白逸挑了挑眉,笑得神秘,然后没有多说什么,挥挥手离开,“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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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轩的院子里,林碧凝正在处理崖柏瘤,腊梅和丁香已经晒在架子上,现在要做的是将崖柏瘤外层腐朽的树皮剔除。
青妙怕她伤口会裂开,在旁劝道:“少爷,还是让我们来吧。”
林碧凝动作轻柔地剥着最外面的一层朽皮,摇头道:“我自己来,你放心,我不会太用力的。”崖柏瘤珍贵,她可不放心让丫鬟处理。
顾忌着伤口,她处理的很慢,刚去掉所有的朽皮,侍剑从万木山回来了,沮丧地告诉她没有找到遗落的另一块崖柏瘤。林碧凝失望地叹口气,见侍剑面露自责,便安慰道:“找不到就算了。”
正说着,有一老妈子进来院里,朝她行了一礼道:“少爷,门外有位白公子求见。”
“白公子?”林碧凝转头问侍剑,“我有认识什么姓白的公子吗?”
侍剑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少爷。”
林碧凝对来人道:“你回了吧,就说我有事,今日不见客。”等对方下去后,林碧凝让青音拿了一盘点心和一个银锞子给侍剑,侍剑笑着谢赏。
林碧凝手不能使劲,就吩咐侍剑将崖柏瘤劈成小木片,正劈着,刚才的老妈子又来了,道:“那位白公子说,他是来还昨日少爷遗落的东西。”
昨日遗落的东西,难道是另外一块崖柏瘤?林碧凝略一思考,便道:“请他进来吧。”
林碧凝放心不下侍剑在劈的崖柏瘤,吩咐丫鬟们搬了桌椅和茶点,直接在院里见客。那位白公子果不其然就是昨日在万木山见过的骑装公子,不过今日换了身精美的冰蓝色银丝绣仙鹤缭绫大氅,边缘缀了一圈纯白的银狐毛,白玉冠束发,腰间垂着一枚鱼形的和田白玉,整个人透着华贵之气,只是手上依旧拿着不合时节的墨色折扇。
林碧凝在打量白逸的时候,白逸也在打量着她。但见她穿了青葱色流纹绸布披风,竹簪束发,面颊被风吹的红红的,模样清逸俊秀,如何都不能想象对方动手的样子。他率先笑道:“在下白云闲,不请自来,还请林公子不要见怪。”
林碧凝回礼笑道:“不敢,只是你我仅昨日有过一面之缘,不知白公子是如何知晓我的姓名?”
白逸指了指她腰间的香牌,轻笑道:“上都谁人不知千叶莲乃林家香铺的徽记,而能佩戴此香牌的可不就只有林家的少爷了吗?”
“白公子真是过誉了。”林碧凝喜欢这块香牌,便常常佩戴在身。千叶莲虽是林家的家徽,但也并非人人都知道此香牌的真正含义,只一眼便猜出自己的身份,眼前之人眼界不俗,打扮非富即贵,可见不是寻常之人。
白逸从简平手里拿过崖柏瘤,笑着递给林碧凝,道:“这应该是林公子昨日落在万木山的崖柏瘤吧。”
“你认识这崖柏瘤,莫非白公子也是爱香之人?”见对方认识崖柏,林碧凝不免高看一等。
白逸摇着折扇道:“以前在书中见过,也只是知道个名字罢了。”然后让简平把准备的礼物呈上来,歉然一笑,“昨日真是对不住,这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伤药和……”
“白公子,外面风大,请到屋里一叙。”院里有小丫鬟在,林碧凝不想自己受伤的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不得不打断对方的话,朝她抱歉一笑。
白逸瞬时明白这件事不宜在院里说,便跟着对方来到东次间。
落座后,林碧凝不好意思地笑道:“方才打断公子说话,还请原谅。只是受伤这件事我不想让家人知道了担心,希望白公子能帮我保密。”
“林公子真是孝顺,此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过,害你受伤终究是我之过,这些伤药和补品你可不能推辞。不知道你的伤现在如何?”
“并无大碍,白公子无需介怀。多谢你的礼物,也谢谢你将崖柏瘤送还于我。”林碧凝让青妙接过礼盒,真诚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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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结为朋友
白逸听林碧凝提及崖柏瘤,勾起嘴角,笑道:“世人都道药王麝香,木王沉香,我却曾在书中看到有人认为崖柏之香堪比沉香,林公子以为呢?”
“百木有百香,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我以为品香犹如觅友,寻到与自己气性相投的方能结为知交。(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白逸拍手赞道:“我若不喜,千金贵香不过粪土。品香犹如觅友,当需气性相投,林公子真是妙人妙语。不知道白某人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你结为知交?”他想到自己与檀香的不对付,可不就是气性不投嘛。
林碧凝见白逸彬彬有礼,仪容非凡,说话和煦,与之交谈如沐春风,她心中已有亲近之意,又见他不像世人盲目推崇贵香,反而认同自己的观点,便微笑道:“白公子过誉了,不过是我的一家之言,当不得什么妙语。白公子龙章凤姿,能与公子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才是。”
“哈哈,既然我们已成朋友,就别再公子公子的称呼。我的朋友都叫我云闲,你喊我云闲便可,我叫你长儒,如何?”白逸爽朗地笑起来,双目含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十分好看。
林碧凝被这笑晃得脸稍稍泛红,微微侧头道:“你比我年长,这样相称不好吧?”
“哎,朋友贵在交心,与年龄何干!”白逸瞧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红了脸,一改之前的老成模样,相当可爱,便起了捉弄之心,戏谑道,“长儒若当真介意,不如就喊我白哥哥!”
那哥哥两字被白逸特意拉长尾音,听在耳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林碧凝面颊的热度持续上升,咳簌一声道:“云,云闲,休要玩笑。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白逸很懂得适可而止,不再打趣,正经道:“沉香常闻,这崖柏还从未闻过,不知道长儒能否让我见识见识?”
林碧凝抿嘴一笑:“非是我小气,不给云闲闻。实在是崖柏还未经处理,不好直接品香。待我制好崖柏香,一定邀云闲品闻。”
“既如此,那我且耐心等长儒制好后再来品闻。方才院中是在处理崖柏吗?心有好奇,长儒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请。”
林碧凝带白逸来到院里,侍剑已经把木块都劈成小木片,她吩咐丫鬟用清水淘洗几遍去除杂质,然后摊开晾晒。林碧凝见白逸对此很有兴趣,便将另一块崖柏瘤处理给他看。白逸见她去除朽皮时力不从心,知道是箭伤的缘故,便自告奋勇道:“这个简单,我帮你弄,也算是小小地补偿。”
林碧凝看他眼睛瞧了眼自己的右手臂,笑着把刀递给他,叮嘱道:“动作轻一点,别把好的香材也刮掉了。”
“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清除完朽皮,白逸又接着劈起木片,像发现一种新玩具,不亦乐乎地埋头苦干,林碧凝时不时指点几句,和他大谈各类香材的处理和炮制方法,白逸广猎群书,也不时说些自己的看法。林碧凝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和一个只见第二面的人,还是个男子,聊得这么投机。
林碧凝正说着,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疼痛汹涌而来,眼前顿时一片白花花,好像有一只手死死地往下拽着她的肚子。白逸见她猛然间惊呼一声,又面白如纸,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关心问道:“长儒,你怎么了?”
青妙也赶紧围了上来:“少爷!”
这种感觉林碧凝并不陌生,前世每个月都要痛上四五天,她知道这是来月事的征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白逸在场时来,不由她又羞又急,硬生生将苍白的面色逼出一丝血色,忍住痛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道:“老毛病犯了,吃点药就行,只是我这样也不能相陪,真是怠慢云闲了。”说着眼睛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青妙。
“你我既是朋友,就不要说什么怠慢不怠慢。我看你疼得厉害,要不要请位大夫?”
林碧凝摇摇头:“吃了药就没事了。”
“好吧,那你吃药,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白逸见她说话吃力,善解人意道。
林碧凝点点头:“青妙,你替我送送白公子。”
白逸看着青音扶着林碧凝进屋后,才带着简平往外走,问青妙道:“你家少爷这是什么病?发作起来怎会如此厉害?”
青妙想起林碧凝看自己的眼神,是让自己顺着她的说法,便胡诌道:“可能是少爷早上吃了不克化的东西,突然引发腹部绞痛,吃过药就没事了,白公子不必担心。”
白逸见她这么说便没有再问什么,青妙将人送到外院小花园时,看到林碧雯领着珍珠在旁边折梅花,走过去向对方行了一礼:“二小姐。”
林碧雯微微颔首,看到站在另一边的白逸,身上穿着千金一尺的缭绫,腰间挂着齐家前年所出的有价无市的仅此一枚的鱼形和田白玉,衣着华贵,面容俊美,风度翩翩,简直符合闺阁少女对未来夫君的所有期待,不由她愣在原地呆呆注视着对方。
白逸见对方看向自己,便礼貌地朝对方点点头,等青妙回来,道:“你家少爷身体不适,你回去伺候吧,我自己出去就可以。”
青妙不知道林碧凝究竟生了什么病,也想赶快回去,便道:“那白公子慢走。”又喊了花园里的一个老妈子送他出府。看不到白逸的背影,她正准备回临江轩,刚刚一直没开口的林碧雯喊住她,
“站住。”
“二小姐,有什么事吗?”
“刚才那位公子是谁?”
“是少爷的朋友,白云闲白公子。”青妙回完话见林碧雯没有其他话要说,便道,“二小姐没有事,那我回去做事了。”
白云闲,白,云闲,林碧雯现在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和刚才那个俊美的身影,人美名字也美!
珍珠见她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地站了能有半炷香的时间,实在等得无聊,便大声喊道:“小姐,小姐!”
“啊!”林碧雯被人从美梦中叫醒,揉着耳朵没好气道,“死丫头,喊这么响是要吓死我啊!”然后没看见青妙,便问,“青妙呢?”
“青妙回临江圩了。”
想到青妙说白云闲是林长儒的朋友,林碧雯看着手中的梅花,笑道:“走,去临江轩给我的好哥哥送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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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血月蛊(上)
青妙回到临江轩,林碧凝已经疼得蜷缩在床角,冷汗淋淋,她接过青音手中的帕子,一边擦一边着急道:“少爷,你这究竟怎么了?我让人去请大夫。[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林碧凝摇摇头,虚弱道:“我应该是要来月事了,你年纪比我大,应该知道准备什么,快去备下吧。”
青妙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道:“那少爷先躺着,我去弄些月事布来。少爷是第一次来,要不要我去煮些桂圆红枣茶?”她第一来时,她娘就给她煮的这个。
“不用了。”林碧凝不放心地叮嘱一句,“这件事不能让人发现,对外就说我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今日谁都不见。”
等青妙回来,林碧凝的裤子上已经见血,重新换过衣服后,吩咐青妙悄悄把血迹洗掉,抱着汤婆子接着蜷在床上,眉头紧锁。
院里人多眼杂,若是以后清洗衣物时让人发现了怎么办?还有每个月都要病上几天,长此久往肯定会惹人怀疑。要是不来月事就好了!
林碧凝揪着肚子正一面痛得死去活来,一面苦苦思索以后的应对之策,耳边传来一阵吵骂声,忍痛提声道:“来人!”‘
青音闻声进来,林碧凝蹙眉道:“外面是谁在吵?”
“是二小姐吵着要见少爷,青妙正拦着。”青音不满道,这个二小姐也真是的,都说少爷不舒服,还非要进来。
“算了,你扶我坐起来,让她进来吧。”林碧凝头疼道,林碧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任他在外面一直吵吵像什么样。
林碧雯一进来,还没见到人就开始抱怨:“刚刚还见过朋友,现在轮到见我就推说病了,哥哥你也不用这么不待见我吧。”
林碧凝虚弱地回道:“我确实身体不适,你找我有事吗?”
林碧雯看她面色苍白,好像真病了,便不再追着这件事,笑着说道:“我来是给哥哥送梅花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珍珠,还不快拿上来。”
“那我就谢谢二妹妹了。”林碧凝让青妙接过花,又道过谢,见林碧雯还坐在那没有要走的事,只能再次开口道,“二妹妹还有别的事?”
“那什么,刚在小花园折梅花时看到青妙送一位白云闲白公子出去,白是大姓,不知道他是哪家的白公子?”林碧雯眼神期待地望着林碧凝。
“我只知道他姓白,至于是哪家的就不知道了。”
“你和他不是朋友,怎么连他是哪家的都不知道。”林碧凝以为她是不想告诉自己,不满道。
林碧凝腹痛如绞,实在懒得再和林碧雯纠缠,淡淡道:“我说不知便是不知,信不信由你。我累了,二妹妹你请自便。”说着,不再管林碧雯直接背对着她躺了回去。
林碧雯生气地哼了一声:“哼!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会知道。”然后气咻咻地离开。
林碧凝的午饭没吃了几口全吐了,之后便开始痛着痛着睡着了、睡醒了接着痛的循环。第二天下不来床,便让丫鬟和西席请假,然后生病的事全林府都知道了。林温良、宁老太太都要给她请大夫,好说歹说才推脱掉,她简直是心力交瘁。打发掉第三波来人,林碧凝让人去请甄婉馨过来。
甄婉馨听说她病了,还以为是箭伤严重了,见到她用汤婆子捂肚子,便道:“姐姐这是天癸初至吧。怎么情况如此严重,我用金针帮你缓解下吧。”
“这痛能缓解?”林碧凝前世试过吃药缓解的方法,但是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可以的,我娘的手札里记载过这种缓解的针法,好像是以前我爹特意为我娘所创。”甄婉馨一面解释,一面从药箱里取出金针,依次取神阙、气海、关元等穴慢慢行针,大概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行完针,林碧凝真的觉得痛感减轻很多,整个人松快许多,笑着称赞道:“甄儿,你的针法越来越厉害了,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甄婉馨难得谦虚道:“我其实是第一次用这种针法,还是我爹厉害。”
“甄儿,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不来月事?”
“凝姐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府中人多眼杂,若我每月都如此这般,一定会被人发现身份的。”林碧凝满眼期待地望着甄婉馨,“我不想被人发现,所以,你一定要帮帮我。”
甄婉馨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袖,为难道:“这不行的,不可以的。”
“甄儿,你有办法对吧,告诉我,好吗?”林碧凝见她紧闭双唇还是不肯说,于是缓缓地轻声道,“甄儿,我真的很喜欢制香,就像你喜欢医术一样。我才刚走进这个广袤无垠的香的世界,才刚体会到香带给我的乐趣,我不能像你一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我只有这三年的时间,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事任何人破坏这件事。”
甄婉馨深深叹气道:“凝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这个方法太伤身体,医者的责任是治病救人,我怎么能害你生病呢?”
“到底是什么办法,你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是不是会伤身。再者,你帮了我,解了我的困境,也是救人。”
甄婉馨经不住她再三恳求,开口道:“早年我娘游历四方时,曾到过西南的某个神秘部落,他们的首领是个残暴荒淫之人,为了一己之私欲,居然让人研制出一种专门吸食女子癸水的蛊虫——血月蛊。”
“这血月蛊会伤害中蛊之人的身体?”
“嗯。血月蛊是一种极其阴寒之蛊,最初的母虫是在极冷的雪山之巅培育出来的,因为它一闻到血腥味就会苏醒,只能养在千年玄铁制成的盒子里。女子本就阴盛阳衰,在此蛊的长期影响下,那些服侍首领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怀孕生子的。”
“你的意思是血月蛊能导致女子不能怀有子嗣?”
“不仅如此,凝姐姐你本就体弱,好不容易现在调养好,一但沾上血月蛊,只怕会比之前更加畏寒。”
前世林碧凝死于难产,导致她对以后嫁人生子都带有恐惧。今生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守住林家,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嫁不嫁人生不生子都无所谓。如果以后她所嫁之人嫌弃她不能生子,大不了绞了头发,青灯古佛伴一生。
林碧凝沉思一会儿后,语气坚定地开口道:“这些都无所谓,甄儿你一定有血月蛊,你给我吧。”
“凝姐姐,你真的决定了?”
“嗯!”
“真是拿你没办法。”甄婉馨无奈地败在她的眼神下,“我娘发现血月蛊在治疗体内出血上有奇效,便带回了一只。我娘去世后,一直被我爹收着,他回来要是发现我动了血月蛊,一定会骂死我的!”
林碧凝拉着她的手,真诚感谢道:“甄儿,谢谢你,你只是为了帮我的忙,甄大夫不会怪你的。”
“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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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血月蛊(下)
甄婉馨答应林碧凝的请求后,又折回去家中,取来了血月蛊。求书网www.qiushu.Cc看着眼前那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黑盒子,林碧凝怔了一瞬,然后轻声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血月蛊以血为食,我需要在你身上划道伤口,让它进入你的体内。以后它会在你体内沉睡,每月吸食你的癸水,每当它活动的那几天你会感到格外寒冷。另外,血月蛊闻到血腥味会躁动不安,以后你切记要避免闻到血腥味。”
“好,我知道了。”林碧凝解下衣服,露出之前已经结痂的右臂,“划这里吧,省的再多出一处伤口。”
甄婉馨用匕首挑破暗红色的痂巴,林碧凝咬住唇瓣,咽下齿边的轻声痛呼,鲜红色的血水慢慢渗出,甄婉馨等血水渗的多时,打开玄铁盒靠近伤口,只见一团冰蓝色缓缓蠕动,沉睡的血月蛊开始苏醒,几息后一道蓝光闪过,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钻进伤口。
血月蛊犹如天地间最冷的冰锥,从右手臂钻进林碧凝的体内,伴着刺骨的寒冷,游走在血液之中,最后停留在腹部。血月蛊在林碧凝体内进食愉快,她却被冻得上下牙齿不停打颤,耳畔似乎能听见骨头冻得咯咯的声音,额角渗出层层冷汗。
伤口已经凝固,甄婉馨忙将衣服给她穿好,把她塞进被子里压实被角,又叫人装了汤婆子让她捂着。看着林碧凝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她不忍道:“凝姐姐,血月蛊刚入体的第一次进食会比较辛苦,你暂且忍忍。若是受不住,我就帮你把它取出来。”
“不……不用,这点不适我还忍得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说着,林碧凝牵起嘴角,艰难笑道,“你说,当初那些女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甄婉馨小声尴尬道:“那什么,有男子的阳气那些女子不会这么难过的,那个首领也专爱找血月蛊发作的女子……”
“真是变态!”林碧凝红着脸咒骂一声。
整整一个时辰,血月蛊带来的寒冷才慢慢减轻,林碧凝的衣衫和被子早已被冷汗湿透。换衣服时,她惊奇发现已经可以不用月事布了,之前的小腹疼痛也消失了,只不过变得格外怕冷,要多穿两件衣服再抱个汤婆子才不冷。
天色已晚,林碧凝让甄婉馨在府中留宿,林温良知道她这次的病是甄婉馨治好的,也热情地招待她住下。
第二天送走甄婉馨后,林碧凝自觉没什么不适,便将之前没有处理完的崖柏瘤接着处理,用普洱茶把早前晒好的崖柏炮制好。她试闻了一下,浓浓的奶香味,有茶香的中和,久闻也不会腻。
虽然崖柏单闻味道也不错,但因为林温良要求的是制成一种新的香,林碧凝拿着从万木山采来的香材,苦思良久,反复试验每种香材的分量,终于合成一香。此方以崖柏为主,梅花和丁香为辅,取梅花之气清、丁香之味浓,初焚时是淡淡的甜甜的奶香,逐渐香味渐浓,至最浓时带着一丝辛烈,而后味道慢慢散开,最后只余一点冷香。
林温良品闻后欣慰一笑:“能用仅有的香材做成这样,还算不错。你的本意是取用梅花的冷香,但是你发现没有,此香中崖柏和梅花的香味是散的,就像是两条各自流淌的河水,没有汇集在一处。你的梅花应该是研磨成粉最后一起调和的吧?”
“是的。”
“那么现在你觉得如何做,才能让两种香气真正融为一体?”
林温良一指,林碧凝惊觉确实存在这个问题,父亲不愧为父亲,垂首思索许久,她抬头道:“可以把崖柏片和梅花层层交叠于香瓮中,隔水蒸煮,使其香味相互交融,然后再取崖柏炮制后合香。”
林温良点点头:“不错,不过以梅花蒸煮就已经是炮制了,你后面的普洱不如省去,免得味杂。调和时你不妨再加一些龙脑香,可以使余味更突出。回去后,重新再做一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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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从校场回来,换了衣服去给王妃请安,在院子里看到一群丫鬟婆子正围着合欢树吵吵闹闹,眉头微锁,扇子敲着右手掌心,咳嗽一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舅舅!”
围着的人群忙行礼各自散开,一个穿着鹅黄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岁大的小女孩冲了出来,直直扑到白逸的怀里,小嗓音甜甜地喊着,还不停地拿头拱着他。
“小瑛儿来了,你娘也来了吗?”白逸将女孩从怀里拎出来,放在一边,替她整理好弄乱的头发和衣服。这个小女孩是白逸的二姐雅晴郡主和仪宾胥言祯的女儿,闺名含瑛。
“娘亲在屋里陪外祖母说话,大姨和小姨也在。”胥含瑛拉着白逸的手到树下,摇着手撒娇道,“瑛儿的球飞到树上了,小舅舅你帮瑛儿拿下来好不好?”
“当然可以。”白逸抬头看了看,纵身一跃捡回卡在树梢上的球,递给小女孩,摸摸她的头笑道,“你怎么不在屋里,自己跑外面玩呢?”
“他们说话太无聊,我就出来了。”说着,胥含瑛抱着球咯咯笑起来,歪着头看着白逸,幸灾乐祸道,“小舅舅,你有大麻烦了。不过你要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说吧,小机灵鬼,你又想干什么?”白逸揉揉她的脑袋,语气无奈道。
“我想去骑马。”
“不行。”一听她说的是这个,白逸立马拒绝。
胥含瑛落地时尚未足月,自小孱弱,作为雅琴郡主唯一的女儿,胥将军府唯一的孙女,从小被娇养着长大。自从上次骑马摔伤后,郡主明令禁止不准她再去马场,白逸自然也不会答应她这个要求。
“小舅舅,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会有什么麻烦了吗?”胥含瑛气鼓鼓道。
白逸看了一眼她,又望了望远处,摇头轻笑道:“是在商量我的婚事吧。”
“你居然猜出来了,真没意思。”胥含瑛憋憋嘴道。
从白逸十六岁起,王妃就将他的终身大事提上议程,隔三差五便要念叨一番。年前,王妃还让人拿了三大筐各府千金的画像让他挑选,奈何白逸眼下根本没有成亲的念头,那些画像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气得王妃两天没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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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郡主们
让丫鬟们照顾好胥含瑛,白逸往上房走去,廊下的丫鬟看到他忙提高声音请安道:“世子爷好。(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嗯。”白逸轻轻点头,丫鬟撩起锦帘,他一面进去一面笑道,“今儿什么风把三位姐姐都吹出来了。”说着,向忠亲王妃行礼请安。
忠亲王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姐姐们孝顺,知道我被人气着,还想着要来看我。”
白逸低头轻抚衣袖,嘴角牵起一丝无奈,而后抬头微笑地讨好道:“王府里谁敢气母妃,您告诉儿子,儿子帮您出气。”
忠亲王妃轻哼一声没有回他,拿起杯盏专心喝茶。
几个女子中年纪最小的静敏郡主白泫捧着一块糕点,弯着双眸在一旁看戏,雅晴郡主白沁瞄了眼白逸,示意他不要再气王妃,作为大姐的淑宁郡主白淽则笑着打圆场:“再过不久便是花朝了,婉泽那孩子准备在府里办场迎春会。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操办宴会,我这做娘的少不得替她张罗张罗,多找些人替她站站场。你们几个到时候可一定得来啊。”
“大姐放心,那天我一定去。”雅晴郡主道。
“有热闹可瞧,我自然不会缺席。”静敏郡主笑嘻嘻道,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瞄了一眼白逸。
白逸直觉这个迎春会不简单,无视他们的目光,只作专心喝茶不说话。
忠亲王妃咳嗽一声,开口道:“你们年少人聚在一起,我这老婆子就不去掺和了,免得你们不自在。[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云闲,你到时候替我好好看看,有什么趣事回来和我说说,让我也乐呵乐呵。”
“是,母妃。”被点名的白逸只能应下。
送几位姐姐出府时,静敏郡主一脸的不怀好意,殷勤叮嘱道:“我亲爱的弟弟,花朝节那天可得好好打扮,别给婉泽外甥女丢脸,最好能艳压群芳。”
听到艳压群芳,白逸的嘴角不禁抽了抽,无力道:“三姐,你最近又看了什么话本?”
静敏郡主摆摆手道:“我已经不看话本很久了,最近在听胡七爷说书。上次他排了个什么上都三公子,居然把你排在最后一位,真是气死我了!听说那天萧尚书家的大公子萧俊成和闵国公的三公子吕文思也会来,你可不能叫他们比了下去。”
白逸扶额叹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府上的丫鬟在找你,可能是少谦少恭在找娘亲,三姐你快回去吧。”
“好吧,那我走了。我刚才的话你别忘了。”静敏郡主一听到儿子也顾不得再多说,忙匆匆赶回去。
终于送走静敏,白逸回头朝一直在旁看着的雅晴郡主抱怨道:“二姐,你怎么也不帮帮我。上次拿画像我没选,这下倒好直接上真人。什么迎春会,分明是鸿门宴!”
雅晴郡主手指轻戳他的额头:“小没良心的,早知道方才我便不为你说话,也省的母妃埋怨这一个两个都是被我带坏。”
雅晴郡主自小聪慧,素有才名,当年王妃挑的那些才俊她一个都瞧不上,执拗着不肯轻易出嫁。忠亲王夫妇为她的婚事不知愁掉多少头发,连皇帝都被惊动,特许雅晴在琼林宴上自选夫君,终于相中那年的探花胥言祯。夏央女子十六七岁出阁,雅晴郡主二十一岁嫁人,又是自选夫君,城里百姓热议三月不止。
有雅晴郡主在前,静敏郡主有样学样,一直拖到十九岁才出阁。如今白逸也不肯娶妻,怨不得忠亲王妃时不时便会说上几句。
“二姐,才刚是我不好,错怪你了。你替我和母妃说说情,我真的不想参加劳什子的迎春会。”
“云闲,虽说姻缘天定,但你若一直这样连姑娘的画像都不看一眼,如何找到自己心仪之人。当初我若没有去琼林宴,又怎会和你姐夫相识。母妃年纪大了,你也别老是和她作对,这次就当是让她高兴高兴。”
白逸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我去。”
雅晴拍拍他的肩笑道:“好了,别愁眉苦脸。我知道你不喜欢参加那些宴席,到时候我会叫你姐夫找个借口让你早点离席的。”
白逸扬唇弯眼,笑开一池冬水,朗声道:“多谢二姐,果然知我者莫若二姐。”
雅晴看着面前隽拔出众的弟弟,也不知道将来谁家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
白逸对嗅觉灵敏,对味道很是挑剔,又因为幼年参加宴席有过不好的经历,故一直很少出席诗会酒宴。忠亲王世子名声虽响,但真正认识他的人却不多。
站在大门口,白逸面无表情地扇着扇子,门口几个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世子爷了,这都快站在那一刻钟了,一颗心被吊着实在不好受,于是众人一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简平。简平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小声问道:“爷,您是要出门吗?”
白逸沉默一会,道:“去街上走走。”然后率先迈步出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酒楼,经过茶肆,突然看到一个悬挂千叶莲图案的香铺,仰头一看招牌,果然是林家香铺。白逸想起上次还林长儒崖柏瘤时,和他交谈愉快,那天对方突发旧疾,不知道好了没?他被画像的事所扰,也忘了这件事。
白逸到访时,林碧凝正在千叶阁用面粉搓香丸,如今她已能搓出大小一致的香丸了。听到有人来找林碧凝,本就担心儿子朋友太少的林温良很高兴地放人,让她先去会客。
林碧凝怕人久等,离开时有点急,衣袖上还沾了一点面粉,白逸指着绿色衣衫上的那道白色,轻声笑道:“都道万绿从中一点红,今日我却有幸见到万绿从中一点白。”
林碧凝忙低头将面粉拍掉,抿嘴不好意思道:“失礼之处,还请云闲见谅。”
“无妨。”白逸轻点折扇,望着对方问道,“上次你突发旧疾,不知如今可大好否?”
林碧凝想起那天的事,不自然道:“已经没事了。对了,我做了一些崖柏香,云闲要不要试闻一下?”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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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隔火熏香
林碧凝带着白逸到制香室,经过书房时,白逸看到桌上扣着《周易》一书,诧异道:“没想到长儒还在研究《周易》,比我当年强。[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幼年先生给我讲时,我听得只打瞌睡。后来长大了,能静心了才读完此书。”他是在军营里看完《周易》的。
林碧凝尴尬地笑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只看了一页。我看它只是为了多了解阴阳五行的内容,但《周易》实在难懂,看半天也只是一知半解。”
白逸握着折扇抵住下巴,想了想道:“若只是阴阳五行方面,你其实可以去看《白虎通义》或者《春秋繁露》,比《周易》简单。正好这两本书我那里都有,等下我让人给你送来。”
林碧凝一面取品香用具,一面开口道:“你借我书已经很感谢了,又怎好再麻烦你送来。晚些我让人跟你回去,去取来便是。”
“我叫人送来就好。年节吃得太好,我还要感谢你给我这机会让他们动一动。”白逸的藏书多在王府,他还不打算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好吧。”
林碧凝笑笑没有再说,请他在墙边的大炕上坐下,在中间的小束腰炕桌上摆好“炉瓶三事”。莲花青瓷香炉放在中间,左边是一个梅花香盒和圆形香盒,右边是盛置火箸火铲之类用具的香瓶。
白逸望着这些用具,笑道:“长儒准备隔火熏香。”
“嗯,崖柏油性大,极易燃烧,直接点燃香味还未出便已烧尽,是以需低温慢熏。[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我准备了崖柏粉和用崖柏新制的香丸,云闲可以品闻下两者不同的香味。”
说罢,林碧凝侧身坐好,取来香箸以曲水纹由左上弯曲至右下理平香灰。白逸观香灰色白如雪,又看到旁边的香碳色如墨黑,炭质细腻,不由道:“这是墨银碳吧,价比银贵。果然如流传所言,烧前如墨烧后雪,这香灰洁白细腻,没有一丝杂色。只是不知此碳是否如传闻般,一饼之火可终日不灭?”
林碧凝夹了块香碳,放在火上旋转着将整块都点燃,置于右边的小银丝架散去碳本身的余味,轻笑一声道:“云闲果然好眼力,此碳正终日不灭还是夸大其词了,不过维持八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烧炭的过程,林碧凝在香灰中间打了一个孔洞,碳烧好后将其埋入碳孔中,然后右手执香灰押压灰,左手执炉逆时针转动香炉,边压边转,直至将香灰压成锥形。之后取香扫把炉内壁上沾的香灰清扫干净,再轻压一次香灰,接着取一根香箸垂直插入至炭火的位置,此为开天窗。
开完天窗,林碧凝右手手心置于炉上,探测香碳的火候。火力大小合适后,夹起银叶片放在火窗上,稍压一下使之固定,最后用香匙取半勺崖柏粉放在银叶片上。
林碧凝的动作优雅舒缓,白逸静坐在一旁欣赏,等她弄好后方开口笑道:“若是此时有一架琴便好了,你添香我抚琴,也不失为一桩雅事。”
林碧凝手上动作不停,将用具归于原位,摇头道:“可惜我不善音律,家中无琴,不然还能欣赏欣赏云闲的琴声。”
“今次你请我闻香,那下次我邀你听琴,如何?”
“好啊。”林碧凝其实挺喜欢听琴赏乐的,奈何她虽然手巧善刺绣,却怎么也弹不好那几根琴弦。
此时,崖柏的香味渐渐散开,丝丝甜香缠绕于鼻端,让人忍不住深长呼吸,期盼能闻到更多的香味,缓缓地,香味淡去,空中只余一丝香韵长久萦绕。
一室静谧,俩人都沉浸在香韵之中。良久,白白逸轻声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余香吧。闻过许多香,我好像还是第一次静心沉气地闻。好香就如好曲,其余韵皆可绕梁三日。看来往日我真的糟蹋了不少好香,罪过罪过。”
林碧凝难得玩笑道:“那你下次若再有好香,不妨交给我,保证不糟蹋。”
闻言,白逸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好啊。”
对方回的认真,倒让林碧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轻咳一声,道:“香粉烧完了,我们试闻另一种香吧。”然后换了片银叶,按之前的流程熏香丸。
才出来淡淡的香味,院中传来一阵说话声,然后青妙进来,小声道:“少爷,二小姐送糕点来了。”
林碧雯很少踏足临江轩,最近的一次还是因为白逸,难不成这次又是追着白逸来的,消息也够灵通。林碧凝起身,朝白逸歉然道:“抱歉,失陪一下,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会。”
“嗯。”白逸微笑着点头。
林碧凝行至廊下,看到林碧雯带着珍珠,扯起嘴角淡淡道:“二妹妹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林碧雯走去过,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人家好意给哥哥送芙蓉糕,哥哥难道不欢迎吗?”
林碧凝不自在地抽出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道:“谢谢二妹妹的好意,糕点我收下,只是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说着,挥手让青妙去拿食盒。
自上次见过白逸之后,林碧雯一直念念不忘,吩咐人每天注意临江轩这边的动向。今日好不容易等来了白逸,千方百计糊弄住于嬷嬷出来玲珑阁,不见对方一面,她才不会轻易被打发走。
林碧雯抬手挡在青妙面前,不让她拿珍珠手中的糕点,想起刚才林碧凝出来的方向,一把拿过食盒,示意珍珠拦住青玉,自己快步往书房走去。
“我走得累了,要去你的书房歇一歇。哥哥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林碧凝未料林碧雯竟然敢直接往里闯,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进书房去了,气得她当即沉下脸。珍珠从没见过少爷发脾气,缩着肩唯唯若若道:“是二小姐让我这么做的。”
林碧凝压根没有理她,只冷冷吩咐道:“去玲珑阁请于嬷嬷,就说让她来接二小姐回去。”
“是,少爷。”青音应声,忙一路小跑着去玲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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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字与字
林碧凝踏着重重的脚步声走向书房,还未进门,林碧雯丝毫不加掩饰的殷勤说话声不断地冲进耳朵,半点不顾女儿家的脸面。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白公子,我是林长儒的妹妹,我叫林碧雯。我给你们送了些点心,是特意让厨房做的芙蓉糕,你快尝尝喜不喜欢。”林碧雯将炕桌上的香具挪到一边,把自己带来的糕点拿出来放在上面,自己坐在另一边,双目一眼不差地望着对方,指着糕点笑道。
“有劳林小姐了,只是白某不惯吃这个,这些便留着给长儒吃吧。”白逸收回放在桌上的手,身体挪远了一点。
“那白公子你喜欢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做。”林碧雯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追问道。
“多谢林小姐美意,白某不饿。”林碧雯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和崖柏的香味交织成一种古怪的味道,白逸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神情自若地打开扇子,不紧不慢地扇动起来。
林碧雯看着对方打开扇子的手指修长有力,扇扇子时动作优雅,赏心悦目,不由满脸含光,毫不气馁地接着问:“白公子家是哪儿的,你怎么和我哥哥认识的,以前好像都没见你来过林府?”
林碧凝深深地吸气,压下已然冒到喉咙口的怒气、尴尬和羞愧,掀起锦帘打断道:“云闲,舍妹年幼不懂事,失礼之处还请海涵。”说着,朝他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白逸在旁,林碧雯扬起甜甜的笑,不满地撒娇道:“哥哥,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帮哥哥招呼客人,多懂事的妹妹呀,白公子,你说是吧?”
白逸一瞧林碧雯的做派便心生不喜,不愿让林碧凝尴尬,便站起身笑道:“出来的时间有点久,家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自己才来一会儿对方就要走,林碧雯失落道:“这就要走了。”
“那我送你出去。”林碧凝松了一口气,很感谢白逸的体贴,如此她也可以少丢些人。
“不了,我想你和令妹还有话说,让丫鬟送我出去就好。”说着,白逸朝她们点点头,率先出去,林碧凝忙让青妙送他出府。
人都走了,林碧雯准备回去,于嬷嬷那不好离开太久。林碧凝拦住她,冷下声音道:“二妹妹,你跟着于嬷嬷也有一段时日,平日《女戒》、《女训》也没少读,为何却连最基本的端庄端正都没学会?”
只是给白逸送盘点心,和对方说几句话,林碧雯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出格,不高兴地反驳道:“我好意帮你招呼客人,你不领情就算了,当真好心没好报!”说着,绕过对方往外走。
林碧凝闭上眼深深吸气,若非林碧雯和自己同姓一个林,她的颜面关系林家的颜面,她真的懒得管她。不管赵氏内在如何,在外总是端庄大方的,怎么却教出做事如此没有分寸的女儿!
林碧雯下了游廊,迎面看到于嬷嬷拉着一张脸朝她走来,惊得愣在原地。好你个林长儒,竟然找于嬷嬷来!
于嬷嬷板着脸对她恭敬道:“今日的内容还未学完,请二小姐回去接着学。”
林碧雯轻哼一声,昂首挺胸地离开,一直战战兢兢侯在外面的珍珠忙跟着跑走。
于嬷嬷对着从书房出来的林碧凝施了一礼,淡淡道:“给少爷添麻烦了。”
林碧凝轻声笑道:“我正在会友,二小姐突然给我们送糕点,真是吓了我们一跳。好在我的朋友是个宽厚之人,不曾计较。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要说我们林府小姐冒失不知礼了。二小姐也不是小孩子了,嬷嬷往后需多提点提点,行事总要稳重些才好。”
“少爷放心,日后我会多加注意这些的。”想她于嬷嬷也算上都有名的教养嬷嬷,教出来的大家小姐哪个不是端庄知礼的,何曾被人指着鼻子说教出来的小姐没有礼数,偏偏对方说的她没法反驳。当日真不应该答应来林府!
于嬷嬷走后,林碧凝回到制香室,香丸已经燃尽,空留一室浅浅的冷香,被林碧雯一闹也没了品香的心情。她静坐一会,喊了青妙进来,小声吩咐道:“今日的事,你找个靠谱的小丫鬟说给听雨轩的丫鬟知道,注意别传得太开。”赵氏最好面子,知道林碧雯的所为,一定会好生管教一番。
将香具和香室收拾一遍,林碧凝彻底静下心来,青音进来道:“少爷,白公子派人送来书来了。”
没想到白逸这么快就送来书,林碧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取来一个方形的木质香盒,装了些香丸,又写了一张素笺放在里面,交给青音道:“把这个给对方,让他交给白公子。”又让青音拿了银锞子赏人。
青音再进来时,手里捧着两本书,林碧凝笑着接过书立马翻阅起来。书已半旧,想是平日没有少翻。每页或多或少都有写字,见解、注释或疑惑,字字端正分明,和他的人一样温雅有礼,细看又觉得笔力苍劲,收笔时带了一丝飘逸,凌厉和潇洒两个词怎么看都和白逸不搭。都说字如其人,林碧凝看着这字,有些看不懂白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厢,白逸抚着香盒上的千叶莲印记,想起林碧凝添香时的优雅姿态,双眸含笑地打开盒子,一张素白的纸笺静静躺在里面,上书“君借我以书,我赠君以香,君得利矣”一行字。白逸没想到看上去守礼刻板,像个小老头的人也会写如此俏皮的话,不禁哑然失笑。
笑着默念几遍,他发现林碧凝的字写得极好。字形正倚交错,大小有致,笔划刚强,朴实无华之中兼纳乾坤,虽比不上名家之作,却也自成一派。白逸不知道对方还有哪些方面没有展示出来,顿时对俩人以后的往来充满期待。
记起自己说邀对方听琴的话,白逸饶有兴致地让惜佩搬了琴在院中安置好,亲*了香,弹起许久没有碰的琴来。以免来日琴技生疏,惹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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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赵氏的心思
早上,赵氏从长荣堂伺候宁老太太回来,瞥见游廊转角处有两个小丫头在窃窃私语,微寒的晨风中隐约听到“二小姐”几个字,她侧身招来侍书,低语道:“晚些私下去问问,他们在讲些什么?”
侍书点头应下,服侍她进了东次间才分别去找那两个小丫头问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等赵氏处理完府中事务,侍书垂头回话道:“太太,那两个丫头是在说前些天二小姐去临江轩给少爷送糕点的事。”她停顿了一下,小心措辞接着说,“当时少爷正在会客。”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林长儒和林碧凝关系好,林碧雯从小不怎么和他亲近,又怎么会心血来潮送东西到临江轩。侍书虽然说得隐晦,但赵氏略一思考,明白林长儒见的客人是关键。她右手杵在炕桌上,指腹按着额头,声音不变地问道:“少爷那天见的谁?”
“只知道是位姓白的公子,具体是哪家的不清楚。但听闻那位白公子丰神俊逸,气度非凡。”
“好,我知道了。许久没同二小姐一起用饭,吩咐厨房中午多做些她爱吃的送到听雨轩,等小姐和女先生学完全琴请她过来。”赵氏不喜欢下人乱嚼舌根,恐重罚那两个丫头会坐实流言,且坏了自己大度的名声,只交代侍书私下言语警告一番。
午间,母女俩吃完饭,赵氏拉着林碧雯坐下喝茶说话,问了一些近期跟着女先生学习的情况,突然不经意道:“长儒那位姓白的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白公子很好啊,不仅人长得俊美,衣着更是华贵,他是我见过最……”林碧雯猛地停住,丢掉手中剥好的松子仁,抬头皱眉道,“娘,你怎么知道白公子的?”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知道的。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赵氏喝了口茶,淡淡道,“且不说玲珑阁在内院,临江轩在外院。你每日不是跟邹五娘学习琴棋书画,就是和于嬷嬷学礼数,你是如何认识那位白公子的?”
“那天五娘有事,我去小花园折梅花时见到的。”林碧雯低下头一面剥松子,一面小声回道。
林府西边是有一片梅林的,但是因为就在落梅馆外面,林碧雯从来不去。赵氏显然也明白这点,没有问她为何舍近求远去小花园,而是直接问最重要的:“那天你是从何得知白公子来到府里的,你的糕点恐怕不是送给林长儒吧。”
“就是听丫鬟们闲聊时知道的呗!”林碧雯不满地撒娇道,“娘,我不就是给他们送了点吃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做什么像审犯人一样问我!”
赵氏叹口气,拍拍女儿的手道:“傻丫头,你不是小孩子了,需懂得女儿家最紧要的是名声,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去见一个外男,传出去让人家怎么说你?要是被你爹知道了又该受罚,你难道还想抄三百遍《女戒》?”
林碧雯忙拉着赵氏的衣袖:“我可不想再抄书,娘你最疼我,不会让爹知道的,对吗?”
“我不会告诉你爹,但是有一件事你要老实告诉我。”赵氏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对那个白公子心生爱慕?”
林碧雯松开她的衣袖,害羞地点点头,轻声道:“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相中谁,也该告诉为娘,由娘出面替你做主,哪有人自己上赶着的!莫忘了,你可是林家的二小姐。”
“喜欢的当然要自己抢到手。”说着,林碧雯吐吐舌头,怎么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赵氏闻言不禁愣住,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但林碧雯跟自己不一样,她是自己唯一疼爱的女儿,自然会为对方安排好一切。赵氏收敛神情,正色道:“好了,这件事你别再自作主张了,我会好好看看那个白公子。你如今也是个半大的姑娘家了,好好跟五娘和于嬷嬷学,行事稳重规矩点,知道吗?”
“我知道了。”林碧雯乖乖应道。
听林碧雯和丫鬟对白逸评价甚高,赵氏不禁动了些心思,吩咐门上下次对方来时禀告一声,她要亲自见见。如果人品家世合适,顺了女儿的心愿也未尝不可。
晚饭过后,赵氏让人请来于嬷嬷,笑着询问林碧雯最近学得如何。
“二小姐性子聪慧,学东西很快,虽然年纪尚小,有时会活泼,但只要多加引导,定能成为端庄贤惠的大家闺秀。”于嬷嬷斟酌用词道,“太太待我很好,我本不该提,但是我那儿子最近不太好,我实在放心不下,想亲自照顾他……”她想要请辞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赵氏笑着打断。
“嬷嬷放心,我会为你请个人照顾好你儿子的。每日二小姐跟女先生学习的时间,你也可以出府看他。小女顽皮,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嬷嬷尽管教导,往后还需你多多费心。”
赵氏话说到这个份上,于嬷嬷不好再拒绝,只能点头道:“太太哪里的话,教导小姐是我的本分,我会尽心的。”
待于嬷嬷走后,赵氏背灯坐着,以手撑额,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问侍棋道:“查出来是谁将白公子进府的消息告诉二小姐的吗?”
侍棋凑近回道:“太太,是负责小花园的张婆子。”
赵氏闭上眼,淡淡道:“寻个错处打发了。都跟府里的人提点提点,不该传的话不要传,下次谁要是再散播流言或者是敢教坏二小姐,可不是这么简单能了事的。”
“是,太太。”
“罗氏母子现在怎么样?”大年初九,罗氏平安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孩子看上去十分健康,赵氏高兴药丸对孩子没有影响之余,对自己服药这么久都没有效果很是失望心焦。
“有太太送的那些补品,他们都很好。”侍棋语气平平地回道,不敢显出丝毫喜悦,以免戳到赵氏的痛处。
“明日你去请赵大夫来。”前段时间赵大夫给赵氏换了新药,但她已经吃了一个月,还是没什么效果,赵氏想让对方看看是否要重新换药。
“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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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花朝(上)
南方的二月初二、北方的二月十二是夏央的花朝节,家家户户都会祭花神,一般大户人家在自家花树下祭祀,平头百姓则会去花神庙烧香。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上都祭花神的时间大多选在早上,早祭花神早迎春,也是图个吉利。
收到请柬公子小姐们,在家中祭祀完纷纷盛装赶往郡主府,参加淑宁郡主之女李婉泽的迎春会。
此次的迎春会主要目的是为了给白逸择妻,郡主府特意将地点选在东边的花园里。此园中间横着一座假山,分成两个小天地,男客坐在西边,由淑宁郡主之子李子敬招呼,女客坐在东边,由李婉泽招待。
白逸对此没甚兴趣,只打算略坐坐点点卯就走,故只如平日的打扮。在门口正准备上马,看到一辆马车停下,静敏郡主掀开车帘看到他的打扮,忙跳下马车,拉着他往府里走,口内不停地数落道:“臭白逸,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穿的好看点,你怎么还穿成这样!你知不知道那个萧俊成为了今日居然特意寻了南方的绣娘裁制新衣!虽然我对你的容貌有信心,但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不打扮打扮,保不齐就被人家比下去了!”
白逸望着前面扯着他左手走得风风火火的银红色背影,用扇子抵住额头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小声抗议道:“三姐,我只是去参加一个宴席,又不是去竞选花魁!我觉得这身就挺好的,不用换了吧。”
“不行!”静敏郡主转头瞪他一眼,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一字一字道,“你今日要是不将他们比下去,以后我天天拉着你上街。”她和宣安侯夫人打了堵,堵今日这些公子们谁最出风头,她可不想把新买的那套玛瑙头面输给言云昕!
“我换。9; 提供Txt免费下载)”白逸闻言忙乖乖应下。
三姐不轻易上街,若是上街那必定是一条街一家店一家店从街头逛到街尾,每家店都会买上个三五件东西。他全程不仅要回答她各种有用没用有意义没意义的问题,而且要自觉地掏出荷包结掉所有的账,以及如果东西贵重他额外还需充当搬运小厮。
陪静敏郡主上街应该可以荣登白逸最不想做的事的榜单榜首。
静敏在白逸的箱笼里挑挑拣拣许久,最后挑中了前年他生辰时太后特意为他做的月白羽纱面牡丹鹤氅,拔了他的玉簪换成紫玉冠,腰间加了如意扣,挂上和田玉坠,满意地左右打量一番,拍着他的肩笑道:“这样才好看,我倒要瞧瞧谁能把你比下去。”
白逸抬着手看着这件华丽的过分的、从未穿过一次的衣裳,苦笑道:“哪里好看,这亮闪闪的跟只孔雀似的。”
“管你是孔雀还是凤凰,只要能把他们比下去就行了。”静敏满脸笑意地拉着白逸匆匆往外走,“快走吧,我亲爱的弟弟。”
白逸和静敏郡主差不多是最后到的,李子敬看到白逸怔了怔,回过神忙笑着迎了上来:“姨母舅舅,你们来了,快里面请。”他还真担心小舅舅不肯来,到时不好和外祖母交代。
“子敬,昨儿你姨父看到你府里的人去太医院,是谁病了吗?”静敏郡主道。
“回姨母,太医说茹瑛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李子敬傻笑地回道,面上眼里的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子敬,恭喜你。”白逸笑着一拍对方的肩,李子敬和陈茹瑛成亲已有两年,如今终于有了喜讯,也难怪他高兴的像个傻子。
“这女子怀孕前几个月最要小心,今日客多人杂,可要嘱咐人仔细照顾好茹瑛。”说着,静敏郡主瞥了白逸一眼,“外甥都要当爹了,你这做舅舅的可要抓紧了。”
白逸转头专心欣赏旁边的花草,只当没听见。
“茹瑛有身子后格外嗜睡,时常恶心。祭花神时人有些不舒服,母亲担心她受累,便送她回房休息了。”李子敬开口回道。
“我先去见你母亲,再去看看茹瑛。”怕小辈们不自在,淑宁郡主姐妹在水榭里另开了一席,只是遣了丫鬟注意这边。
“我跟你一起去。”白逸道。
“不行,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快花园那边。”静敏郡主看向李子敬,“他就交给你了,快带他过去吧。”
既然逃脱不过,白逸耸了下肩,如往常一样从容迈步,率先往花园走去。
当丫鬟脆声喊了一句“忠亲王世子到”,院内的众人纷纷侧目望向来处,假山那边的小姐们虽然看不到什么也扭头看过来,大家都对这个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世子充满好奇。
只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游廊,后面穿深紫衣服的是李子敬,前面那个应该就是忠亲王世子了。头上戴着罕见的紫玉冠束发,身上穿着华贵精致的月白羽纱面牡丹鹤氅,衣襟袖口是用银线绣的回纹,下摆的流云纹走动时格外飘逸,后背是银线和金丝用明暗交织的手法绣的牡丹,外面罩着一层羽纱,添了几分朦胧之美。阳光下银线金丝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光晕中的白逸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丰神俊逸,宛若翩然降落的神祇,让人一不开眼神。
“没想到忠亲王世子长得如此出众!”有人低声和同伴道。
“之前还觉得萧俊成萧公子容貌绝艳,现在和世子一比就不够看了。”
“听闻世子身上这件鹤氅是他生辰时太后所赐,花费三年时间才完成,极其珍贵。”
“据说圣上隔三差五便会召见世子,时不时就有赏赐,简直比最得宠的三皇子还要得宠啊!”
“我还听说……”
无视旁人或惊艳或嫉妒的目光,白逸本想挑个角落的位置,李子敬看出他的企图,连忙开口:“舅舅,你的位置在那边,我带你过去。”最靠近假山的一个座位,那可是他们特意为白逸预备的。
院中有一条蜿蜒的小河自东穿过假山流向西,透过那孔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倒影在河面的人影,忠亲王妃心中合意的小姐被安排在假山附近就坐,就为了方便白逸挑选。
ps:为了满足静敏郡主对白同学艳压群芳的要求,小萱的脑细胞阵亡了一茬又一茬,希望郡主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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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花朝(下)
人都到齐后,李子敬拍拍手吸引众人的目光,朗声道:“今日多谢众人来参加我与舍妹的迎春会,席上特备了花糕和酒菜,盼诸位能喜欢。[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听曲赏舞不免落于窠臼,故我兄妹想了个特别的,仿效前人曲水流觞一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甚好,只是不知是要饮酒赋诗,还是有新的玩法?”萧俊成看了看院中曲折流淌的河水,以及众人安置在河两边的席位,嗤笑一声,为了白逸的婚事,郡主府还真是煞费苦心。
见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李子敬接着说:“稍后我会让丫鬟在河的东段和中段各放置一个酒杯,酒杯在哪位面前打转或停下,哪位就饮酒一杯并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弹琴作画赋诗舞剑皆可。由我们这边开始,选出一位公子表演后,再由舍妹那边选出一位小姐表演。最后由在座各位推选出两位魁首,我们这边和舍妹那边各一位,彩头分别是前朝的鱼莲清影汝瓷碗和累丝红宝石蝴蝶金钗,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
李子敬是站在花园中间说的,女客那边也同样听得清楚,众人都明白后,游戏正式开始。鸡翅木做的酒杯,小巧而体轻,底端有托可浮于河中,悠悠地顺着水流而行,停在了萧俊成的面前。
萧俊成一身大红色织锦披风,衬得原本艳丽的面容更添三分颜色,上挑的丹凤眼使得他给人一种孤傲凌厉之感,像一把出鞘的匕首,锃亮锋利,不容小觑。(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他执起桌上的白玉杯,微微仰头一饮而尽,拢着衣袖吩咐道:“取琴来。”
郡主府的丫鬟捧上准备好的瑶琴,萧俊成拨了拨琴弦,琴音透澈,笑着赞了句“好琴”,然后端正神色专心弹起琴来。
琴声清灵悠扬,白逸执箸的手不禁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萧俊成弹的是《阳春》一曲,此曲活泼流畅,表现的正是万物回春、和风淡荡之意,很适合今日弹奏。萧俊成的琴技是不错,只是曲风稍显刚硬,一如他给人的感觉。白逸觉得他更适合弹《墨子悲丝》此类音律慷慨的曲子,而非清丽冲和的《阳春》。他摇头轻笑一声,回过神专心于眼前的菜肴,不再理会琴声。
席上的众人皆沉醉于萧俊成的琴声中,只有唯二的俩人除外,一个是白逸,另一个是坐在他左斜对面的吕文思。他虽不善琴,却喜听琴,自他机缘巧合听到惜云公子的琴声后,旁人的琴声便再难入耳,只是惜云公子栖身于燕归楼,他不方便经常出入于秦楼楚馆,难得听到他的琴声。
思及此,吕文思执起酒壶又为自己满上一杯酒,正待要喝时,余光瞥见白逸摇头轻笑的样子,心想难道这个忠亲王世子也是个懂琴之人,当下对他生出一丝好感,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当然那张冷峻的脸上丝毫看不到笑意。
萧俊成一曲弹罢,众人皆拍手赞好,他嘴角上扬,挑着眉望向众人,发现白逸和吕文思压根没有看着他,唇边的笑意便淡了三分,暗自轻哼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有谁能胜的过他!
假山那边,酒杯在言太傅的孙女言清羽面前打了个转,白逸余光瞥见水面一个淡紫色影子晃动,只听得一个清丽的嗓音说道:“清羽琴技浅薄,不敢在诸位面前献丑,仅赋诗一首以记今日之盛事。”
待丫鬟奉上笔墨纸砚,不过半刻的时间,言清羽便写好了一首,李婉泽让丫鬟呈给众人赏析,白逸看了看字迹娟秀,词句工整,诗意吉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也算不错了。
接下来白逸分别欣赏到一支剑舞、三首曲子、五幅画作、七篇诗作,最后推选时萧俊成如愿获得那只鱼莲清影汝瓷碗,欣慰之余对没能见识白逸有何才华略感遗憾,另一彩头被言清羽摘得。
酒席撤后,一众公子们聚在一处玩投壶游戏,女孩们则是在一起赏花,用绸带绑在花枝上,看谁打扮得花树更为好看。
人多味杂,白逸只远远地站在外围,百无聊赖之际,有一个穿墨灰色衣服的少年朝他走了过来,露出大大的微笑,语气熟络道:“许久未见,世子的风姿越发胜于从前了。”
白逸望向来人,淡淡道:“你是?”
那人有些讪讪道:“世子不记得了,我是武平侯之孙陈少远,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我还帮你捡过风筝的。”
提到风筝,白逸终于记起眼前的陈少远是谁,他六岁之时认识此人。
那时的他刚出过水痘,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痘痕,除王府里的人外没有人愿意和他玩耍。一天,他独自一人躲在后院放风筝,风筝的线和树枝缠在一处,挂在了树上,他准备找人之际,随父亲来王府拜访的陈少远看到,就上去帮他拿了下来,还陪他玩了一下午。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和他玩,白逸很开心,时常邀他来王府,有时也会去武平侯府找他。
那一次,白逸兴致冲冲地拿着新得的射箭时箭头会响的鸣镝找陈少远,无意间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
那人问:“少远,上次来你家看到一个满脸麻子的人,他是谁呀?”
“他呀,是忠亲王的小儿子。”
“没想到还有人长成他那模样,那天看到时吓了我一跳,晚上回去还做恶梦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晚上也做恶梦了!要不是我爹让我讨好他,我才不跟他玩呢!”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白逸没有再听下去,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陈府,鸣镝被他丢在了回去的路上。之后陈少远再来找他,他都没有再见过对方。
那以后白逸总会对主动和他交好的人抱有一丝怀疑,在外也不喜暴露自己的身份,故简平陶易他们从不称呼他为世子,只管他叫爷。
白逸嘴角牵起一个疏离的笑意,只淡淡说了一句“原来是武平侯之孙。”没有回忆儿时的事,连“陈少远”的名字都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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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螳螂与黄雀(上)
陈少远为白逸的冷淡反应感到难堪,要是对方说了小时候的事他也能趁机叙叙旧,没想到却是全然不认识他的回答,他嘴唇上下碰了碰,却没有再说出一句话。[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眼见周围又有人打算过来和他说话,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开始混杂,白逸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二姐夫还没有来找他,但是他着实不想再呆下去了。见李子敬在投壶没注意到他,白逸绕过陈少远径自往外走。
吕文思静静站在角落,旁人见他冷着一张脸,神情冷峻,皆不敢上前搭话。注意到白逸提前离场,觉得对方可能和他一样不善言辞,心内再添一丝好感,想着下次有机会见面一定要结交一下。
萧俊成投完最后一支箭,毫无意外百发百中,拍了拍手,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挑眉神情倨傲地接受着众人的夸赞,抬眸在人群中搜寻,想找白逸一较高下,然而却发现对方不见了,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喜悦之情立时消弭不少。
萧俊成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便一直想和白逸比试高下。他苦练琴技射艺,不过是因为圣上曾夸过白逸琴声悠远,百步穿杨。想他萧大公子,吏部尚书嫡子,贵妃亲弟,论出身也是显赫异常,在姐姐父亲眼中却始终不及白逸,提起对方时总是白逸如何如何,让他多学学他。
萧俊成从未见过白逸在人前表现过出众的才艺,不过是仗着忠亲王和圣上那点交情,才入了圣上的眼,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亲生儿子。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睡里梦中,他每时每刻都想着要胜过白逸,让天下人知道忠亲王世子不外如是,他萧大公子才是当之无愧的惊才绝艳。
如果萧俊成的这番想法叫白逸知道,他定会很不优雅地翻个大大白眼,觉得此人多半有病。在今日之前,萧俊成于他仅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虽然如今名字和人已经能对上号了,但依旧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果那些虚名和溢美之词能转手赠人,白逸眼都不眨一下直接丢给萧俊成。
白逸好比高悬于空的红日,萧俊成就像那逐日的夸父,注定是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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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之际,林温良领着家人早早在花园里祭拜花神。祭祀结束后,宁老太太身子乏了回去休息,林温良约了几个友人一同外出踏青,赵氏也邀了几位要好的夫人来府赏花,林碧雯自然是同那些夫人带来的小姐们玩耍,剩林碧凝一人不知道做什么好。
林碧凝右手托腮懒懒地坐在椅上,左手拿了一块花朝必备的百花糕塞进嘴里,嘴巴无意识地嚼着。往年花朝虽然不和林碧雯一处玩,但是哥哥总会陪着她在院子赏赏春色,给花树扎彩色绸带,哥哥手笨,每次装扮的花树总会被她嘲笑。如今哥哥不在府里,林碧凝突然觉得空荡荡的,有些孤寂,却又提不起精神看书或制香。
青妙撩起锦帘,走进来道:“少爷,方家公子来了,说是邀少爷一同踏青。”
林碧凝一个“不”字刚要出口,想起对方曾帮助过自己,她每次都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太不近人情,便改口道:“请他去厅里喝茶,我换身衣服再去。”
林碧凝换了一身月白色兰花暗纹披风,带了长戈和方斌斌出去。看到门口的高人大马,林碧凝静默几息,然后开口道:“今日和风宜人,暖日融融,你我不妨弃马行走,且不更好?”
方斌斌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道:“就听长儒的。”
走路时,林碧凝脚步较小,总会错开半个身体微微落后于方斌斌。方斌斌不是个会注意细枝末节的人,并没有察觉什么。花朝出游之人格外多,街上人潮涌动,方斌斌啧啧两声,开口道:“还好刚才听你的没有骑马,不然还真是不好走。”
前世今生,林碧凝出门的机会屈指可数,且一般都是做马车,对着接踵比肩的人群有些恐惧,十分不想和人有触碰,开始后悔答应跟方斌斌出门,蹙眉道:“街上人多,有些吵闹,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吧。”
“好啊,正好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找个酒楼吃饭吧。”
林碧凝一听他提酒楼,想起上次的回春楼之事,便抢先开口道:“之前你帮过我一次,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今日便由我做东。醉香楼的菜肴味道甚好,就去那吧。”
方斌斌笑嘻嘻道:“好啊。可惜李克有事不能来,上次胡利他们找你麻烦,他也算出了一份力。等下次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他一直挺欣赏你的。”
林碧凝闻言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欣赏什么,她又不会打架,将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她笑道:“有些饿了,点菜吧。”
今日醉香楼几乎满座,林碧凝他们很幸运地在角落找了空桌子,他们一面等菜,一面聊天,当然大部分都是方斌斌在说话。他说的都是学堂之事,譬如谁谁谁上课丢纸团被夫子罚了,谁和谁在小树林打架,林碧凝对此毫无兴趣又插不上话,但还是时不时礼貌地应上几句。
菜上来后,方斌斌一心扑在美味佳肴上,没有功夫再絮絮叨叨,林碧凝耳根子终于清静。她的食量小,每样菜动了几筷就饱了,放下筷子抬眸,她看到赵一诚和一个白净微胖的男人从楼梯上下来。
赵一诚落后那人半步,微微弓着身体,笑容谄媚,显然是在巴结讨好那人。赵一诚虽然一直寄居在林府,林碧凝知道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她还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阿谀奉承的模样。那个白净的男人究竟是何身份?
眼见赵一诚他们出了门,林碧凝猛地起身对方斌斌道:“抱歉方兄,我刚才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要先走一步。饭钱我会找掌柜结掉,你慢慢吃。”
“唉,你……”方斌斌咽下饭,话还来不及说完,林碧凝就火急火燎地走了。他无奈地一耸肩,算了,肚子还没填饱,他还是好好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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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螳螂与黄雀(下)
林碧凝担心追不上赵一诚,从腰间拽下荷包,一把丢给长戈,道:“结完账在右边路口等我,我一会回来。(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然后小跑着出了醉香楼。
赵一诚和那人一路边走边说,林碧凝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怕被发现不敢跟得太紧,他们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好像提到什么贡品,赵一诚喊那个人黄大人。
那个黄大人说话的嗓音有些尖锐,林碧凝总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皱眉回忆良久,她小声惊呼了句:“是黄公公!”
前世某一天她有急事找父亲,正巧遇到父亲在会客,便是这位黄跃黄公公。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类人,所以对他的声音印象很深。记得之后听父亲讲,这个黄跃本身只是个八品侍监,但因为有个总管太监师父,所以手上权力很大,像香品这类的采办就全权由他负责。
当时林家正和上都其他有名的几家香铺竞争贡品的名额,本来差不多已经确定从林家采办的,但后来不知怎的又出现变动。如果林家的香能被选为贡品,那么林家在同行中的地位将更高,基本已成上都制香的龙头老大,因此林温良对此事极为重视。
正当林温良积极找人托关系时,赵一诚站出来说他可以帮忙解决这件事,表示自己和黄跃有多年的交情,应该能说动他。林温良将信将疑,让赵一诚去试了试,最后还真的说通了黄跃,重新又选了林家香品做贡品。
正是因为这件事,赵一诚获得了林温良的信任,开始得到他的重用。
林碧凝记得那是永睿三十七年的事,时值荷香正浓之际,也就是今年七八月份的事。瞧赵一诚谄媚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和黄公公有几年交情的样子,难道这中间还是什么阴谋不成?
赵一诚和黄跃越走越偏,林碧凝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80电子书wWw.80txt.com
胡利和一个小弟正在街上溜达,小弟突然指着前面道:“老大,那不是林长儒嘛!”
胡利眯眼一看,扯着嘴角狠狠笑道:“还真是他。上次让你跑掉了,这次我看还有谁能救你!走,跟着他。”然后就带着小弟尾随林碧凝。
白逸出了郡主府,街上人多,特意挑了条小路来走,走到拐角时突然看见林碧凝,刚要上前打招呼,发现她身后跟着两条尾巴,看样子不像什么善茬,他轻笑一声跟了上去,决定看看他们想要耍什么花招。
如果此刻有鸟儿从空中飞过,看到地上林碧凝跟着赵一诚,胡利追着林碧凝,白逸尾随胡利的奇特画面,定会觉得人的世界果然不是它们鸟儿能理解的。
赵一诚和黄跃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小巷的院子里,林碧凝藏身在转角处张望。
胡利见林碧凝不动了,看看了附近的地形,悄声对小弟说:“你从那条路抄到林长儒前面,我从后面上去,给他来个前后夹击,我看他今日如今脱身。”
“是,老大。”小弟应声,从左侧的小路绕到林碧凝前面。
跟在他们的身后的白逸早已洞察一切,他低声吩咐道:“简平,你跟上去,解决掉那个小喽喽。”
“是,爷。”
徐成不是说林家少爷好打抱不平嘛,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白逸一面心中腹诽,一面快步上前,在胡利的拳头就要落到林碧凝身上的前一刻,用折扇猛地敲晕他。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调侃,林碧凝突然转身朝他撒了一把白粉,白逸没有防备吸进去了一口,只来得说了一个“你”字就倒地昏迷了。
林碧凝察觉到后面有人靠近,悄悄地打开甄婉馨给的迷药瓷瓶的瓶盖,紧紧攥在手里,当感觉有掌风袭来时猛地转身,闭上眼睛捂住口鼻将迷药撒向对方。只是为何当她睁开眼时,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找过她麻烦的,方斌斌说叫什么胡利的人,另一个则是新结交的朋友白逸呢?
简平轻松几下解决掉小喽喽,扛着他回去找人,发现自家世子爷正躺在地上,忙丢掉小喽喽,奔上去冲林碧凝喊道:“你对爷做了什么?”
“额……”林碧凝指着白逸,愣愣道,“一不小心,迷药撒错人了。”
“……你有解药吗?”
“额,没有。”
“……爷什么时候会醒?”
“额,也许五六个时辰,也许七八个时辰。”
“……”
当初甄婉馨给的时候说至少可以让人昏迷个五六七八个时辰,具体几个时辰还要因人而异。林碧凝是用来对付坏人求自保的,谁想着会有误伤,也就没有问甄婉馨要解药。
如果就这样带世子爷回去,简平估计自己恐怕难以见到明日的太阳。林碧凝好似看出他的为难,咳嗽一声道:“那个,我知道有人能解,你带他跟我走。”
简平背起白逸,看到另外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问:“这两个人怎么办?”
林碧凝看了眼他们道:“就让他们躺着吧。”他们想要伤害自己,好在没有得逞,春寒料峭的日子让他们在地上躺半天,也算是惩罚了。
离开之前,林碧凝看了看赵一诚他们进去的那个院子,没什么动静。眼下帮白逸解开迷药重要,赵一诚的事暂且先放一放,好在已经有了点线索。林碧凝先去和长戈汇合,然后往榆钱巷走去。
甄婉馨看到林碧凝带着一个衣着异常华贵的昏迷男子来找自己,夸张道:“林哥哥,你这是准备抢劫呀,还是绑架呀?”
闻言,简平扶白逸的手顿了顿,林碧凝瞪了她一眼道:“别瞎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不小心中了你给我的迷药,你看看能不能帮他解开?”
“这个简单。”甄婉馨从荷包里取出小瓷瓶,拧开盖子,抬起白逸的脸时,被他俊美的容貌惊住,喃喃自语,“原来这世上真有比我爹还好看的人!”
林碧凝瞧她看的呆住,忙掐她一下,甄婉馨回神哀怨地瞅了一眼林碧凝,控诉她刚刚对自己的行为,然后把瓷瓶放在白逸鼻端下方。
“过一会就能醒了。”甄婉馨道。
“多谢。”简平道。
甄婉馨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然后突然想起一事,拉着林碧凝着急道:“林哥哥,我爹要回来了,你赶快走,要让他看到你,会骂死我的!”
白逸还没有醒,林碧凝迟疑道:“可是他还没醒。”
“别管什么他不他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我爹看到你。”
就在甄婉馨拉着林碧凝往外走时,甄默思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甄儿,为什么不能让我见到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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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出了郡主府,街上人多,特意挑了条小路来走,走到拐角时突然看见林碧凝,刚要上前打招呼,发现她身后跟着两条尾巴,看样子不像什么善茬,他轻笑一声跟了上去,决定看看他们想要耍什么花招。
如果此刻有鸟儿从空中飞过,看到地上林碧凝跟着赵一诚,胡利追着林碧凝,白逸尾随胡利的奇特画面,定会觉得人的世界果然不是它们鸟儿能理解的。
赵一诚和黄跃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小巷的院子里,林碧凝藏身在转角处张望。
胡利见林碧凝不动了,看看了附近的地形,悄声对小弟说:“你从那条路抄到林长儒前面,我从后面上去,给他来个前后夹击,我看他今日如今脱身。”
“是,老大。”小弟应声,从左侧的小路绕到林碧凝前面。
跟在他们的身后的白逸早已洞察一切,他低声吩咐道:“简平,你跟上去,解决掉那个小喽喽。”
“是,爷。”
徐成不是说林家少爷好打抱不平嘛,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白逸一面心中腹诽,一面快步上前,在胡利的拳头就要落到林碧凝身上的前一刻,用折扇猛地敲晕他。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调侃,林碧凝突然转身朝他撒了一把白粉,白逸没有防备吸进去了一口,只来得说了一个“你”字就倒地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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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平轻松几下解决掉小喽喽,扛着他回去找人,发现自家世子爷正躺在地上,忙丢掉小喽喽,奔上去冲林碧凝喊道:“你对爷做了什么?”
“额……”林碧凝指着白逸,愣愣道,“一不小心,迷药撒错人了。”
“……你有解药吗?”
“额,没有。”
“……爷什么时候会醒?”
“额,也许五六个时辰,也许七八个时辰。”
“……”
当初甄婉馨给的时候说至少可以让人昏迷个五六七八个时辰,具体几个时辰还要因人而异。林碧凝是用来对付坏人求自保的,谁想着会有误伤,也就没有问甄婉馨要解药。
如果就这样带世子爷回去,简平估计自己恐怕难以见到明日的太阳。林碧凝好似看出他的为难,咳嗽一声道:“那个,我知道有人能解,你带他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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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看了眼他们道:“就让他们躺着吧。”他们想要伤害自己,好在没有得逞,春寒料峭的日子让他们在地上躺半天,也算是惩罚了。
离开之前,林碧凝看了看赵一诚他们进去的那个院子,没什么动静。眼下帮白逸解开迷药重要,赵一诚的事暂且先放一放,好在已经有了点线索。林碧凝先去和长戈汇合,然后往榆钱巷走去。
甄婉馨看到林碧凝带着一个衣着异常华贵的昏迷男子来找自己,夸张道:“林哥哥,你这是准备抢劫呀,还是绑架呀?”
闻言,简平扶白逸的手顿了顿,林碧凝瞪了她一眼道:“别瞎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不小心中了你给我的迷药,你看看能不能帮他解开?”
“这个简单。”甄婉馨从荷包里取出小瓷瓶,拧开盖子,抬起白逸的脸时,被他俊美的容貌惊住,喃喃自语,“原来这世上真有比我爹还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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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就能醒了。”甄婉馨道。
“多谢。”简平道。
甄婉馨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然后突然想起一事,拉着林碧凝着急道:“林哥哥,我爹要回来了,你赶快走,要让他看到你,会骂死我的!”
白逸还没有醒,林碧凝迟疑道:“可是他还没醒。”
“别管什么他不他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我爹看到你。”
就在甄婉馨拉着林碧凝往外走时,甄默思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甄儿,为什么不能让我见到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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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默思教女
怕什么来什么,甄婉馨一听到甄默思的声音,动作迅速地挡在林碧凝面前,笑着一脸谄媚:“爹爹,你回来了,出诊累了吧,我扶你回房休息一下。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甄默思缓步走到她面前,瞥一眼她不停绞着的双手,语气平淡道:“说吧,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什么呀,我哪有瞒你做了什么!”甄婉馨眼神左飘右移,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甄默思没说什么,只是推开了她。林碧凝此刻已经明白甄婉馨是怕甄默思知道血月蛊的事,她镇定地笑着同他问候:“甄大夫,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甄默思定定打量着她,沉默了许久,道:“我是安好,林公子看到上去却不是很好,可否容我替你把一把脉?”
林碧凝看了眼一脸悲壮表情的甄婉馨,轻笑一声:“那就有劳甄大夫了。”说罢,将手伸过去。
甄默思凝神专心把脉,他之前看到林碧凝的脸色略微苍白,只是以为甄婉馨在他不在的时候给林碧凝用错了药,怕被他发现,才如此遮遮掩掩,把完脉发现林碧凝竟然中了血月蛊,冷冷地对甄婉馨道:“你给她用的。”语气肯定,不容人否认。
林碧凝开口替甄婉馨求情道:“不怪甄儿,是我逼她的。”
甄默思最讨厌不爱惜身体的人,就要责骂出声,想到院里还有旁人,便毫不留情道:“这位公子醒了就请先离开。”
闻言,白逸睁开双眼,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优雅起身,扶了扶衣袖,笑着看向林碧凝:“长儒,我们走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林碧凝摇摇头:“我还有事,云闲你走吧。你今日帮我,我却害你昏倒,真是对不起。”
“无妨,此事你不必记挂于心。”见他们有事相谈,白逸对他们点点头,“告辞。”
白逸走后,甄默思丢下一句“跟我过来”就朝屋里走去,甄婉馨耷着脑袋,双脚踢来踢去,磨磨蹭蹭不想走,林碧凝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我会和甄大夫说明缘由,他不会责怪你的。”
甄婉馨扯起嘴角,努力笑道:“我们进去吧。”
甄默思看到他们进来,冷冷开口道:“林小姐不知道血月蛊的厉害,甄儿你这些年跟着我难道都是白学的吗?”
“甄大夫,这件事不怪甄儿,是我自己要求的。血月蛊会带来什么后果,甄儿告诉过我,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要用它。”林碧凝求请道。
“林小姐你年纪尚轻,不明白子嗣对一个女子的重要,待到来日,悔之晚矣。听我一句话,眼下血月蛊入体时日不长,取出来好生调养还不会对身体有太大影响,若时日再久些,我就不敢保证了。”
“甄大夫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当下我还不能取出血月蛊。”林碧凝眼神坚定地笑道,“世间事有舍才有得,我不后悔。”
甄默思见劝不动她,轻叹一口气:“罢了。”然后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瓶子递给林碧凝。
甄婉馨惊讶道:“爹爹,难道中了血月蛊还能解吗?”
甄默思摇头,对林碧凝说:“你体质弱于常人,血月蛊发作时只怕会更加难熬,这药能缓解血月蛊进食带来的痛楚,忍受不住时便吃上一颗。”
甄婉馨有些失望,林碧凝比她看得开,接过药道谢:“谢谢甄大夫。”
天色渐暗,林碧凝同他们告辞回家。
甄默思静静地坐着看书,甄婉馨蹭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爹爹,我知道错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一顿,打我一顿我都行,但是别不理我呀。”自林碧凝走后,她爹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这简直比任何责骂都要可怕。
甄默思轻飘飘地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济困解危,救人于水火之中,何错之有?”
甄婉馨双颊发烫,讪讪道:“哎呀,爹爹你就别讽刺我了!”
甄默思拍拍女儿的手没有说话,甄婉馨轻声道:“爹爹,这件事我真的帮错了吗?”
“虽然我不赞同林碧凝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掩饰身份,但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我们劝说无用,你也不必为此自责或忧心。无论将来她是否会后悔,其结果都需她自己承担。”甄默思语重心长地接着说,“甄儿,有些决定下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日后遇事切记要三思而后行,想清楚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如此方能少些后悔和遗憾。”
在林碧凝身上,甄默思仿佛看到妻子当年的影子,为了他们认为重要的事,不惜牺牲自己,一样的倔强坚韧。
元澜怀上甄婉馨后曾受过一次重伤,甄默思耗尽心力才将她从阎王手里救回来,但她的身体却大不如从前。当时以她的身体状况已然难以孕育这个孩子,甄默思劝她拿掉孩子,但是元澜死活不肯。她知道如果拿掉孩子好生将养,她或许还能陪甄默思几年的时间,但是也只有几年而已,她不忍自己离开后留甄默思孤独一人,便执意为他留下一个孩子。后来,元澜生下女儿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
“爹爹,凝姐姐以后真的不能再有孩子吗?”
听到甄婉馨的话,甄默思从往事中回过神,回答道:“你娘曾经研究过血月蛊很长时间,救治的女子中只有一个中蛊两个月的后来是有孩子的,其余中蛊时间长的依旧终生无子。”
“那可不可以每月只让血月蛊留在体内几天?”甄婉馨想了想道。
“不可以的,频繁地种蛊和取蛊,血月蛊每游走一次全身,就会对寄主的身体造成些微的损伤,林碧凝本就是虚寒体质,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她全身骨头冻伤,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娘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可以化解血月蛊带来影响。”
“血月蛊一直是你娘毕生的遗憾,你如果能找到办法,也算是完成她的心愿。”甄默思欣慰地笑起来,从柜子顶上拿出一个木盒,“这里记载了你娘研究血月蛊的全部所得,你好好看看,爹相信你会走得比你娘远。”
甄婉馨抱紧盒子,脆声笑道:“我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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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默思教女
怕什么来什么,甄婉馨一听到甄默思的声音,动作迅速地挡在林碧凝面前,笑着一脸谄媚:“爹爹,你回来了,出诊累了吧,我扶你回房休息一下。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甄默思缓步走到她面前,瞥一眼她不停绞着的双手,语气平淡道:“说吧,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什么呀,我哪有瞒你做了什么!”甄婉馨眼神左飘右移,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甄默思没说什么,只是推开了她。林碧凝此刻已经明白甄婉馨是怕甄默思知道血月蛊的事,她镇定地笑着同他问候:“甄大夫,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甄默思定定打量着她,沉默了许久,道:“我是安好,林公子看到上去却不是很好,可否容我替你把一把脉?”
林碧凝看了眼一脸悲壮表情的甄婉馨,轻笑一声:“那就有劳甄大夫了。”说罢,将手伸过去。
甄默思凝神专心把脉,他之前看到林碧凝的脸色略微苍白,只是以为甄婉馨在他不在的时候给林碧凝用错了药,怕被他发现,才如此遮遮掩掩,把完脉发现林碧凝竟然中了血月蛊,冷冷地对甄婉馨道:“你给她用的。”语气肯定,不容人否认。
林碧凝开口替甄婉馨求情道:“不怪甄儿,是我逼她的。”
甄默思最讨厌不爱惜身体的人,就要责骂出声,想到院里还有旁人,便毫不留情道:“这位公子醒了就请先离开。求书网小说qiushu.cc”
闻言,白逸睁开双眼,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优雅起身,扶了扶衣袖,笑着看向林碧凝:“长儒,我们走吧。”
林碧凝摇摇头:“我还有事,云闲你走吧。你今日帮我,我却害你昏倒,真是对不起。”
“无妨,此事你不必记挂于心。”见他们有事相谈,白逸对他们点点头,“告辞。”
白逸走后,甄默思丢下一句“跟我过来”就朝屋里走去,甄婉馨耷着脑袋,双脚踢来踢去,磨磨蹭蹭不想走,林碧凝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我会和甄大夫说明缘由,他不会责怪你的。”
甄婉馨扯起嘴角,努力笑道:“我们进去吧。”
甄默思看到他们进来,冷冷开口道:“林小姐不知道血月蛊的厉害,甄儿你这些年跟着我难道都是白学的吗?”
“甄大夫,这件事不怪甄儿,是我自己要求的。血月蛊会带来什么后果,甄儿告诉过我,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要用它。”林碧凝求请道。
“林小姐你年纪尚轻,不明白子嗣对一个女子的重要,待到来日,悔之晚矣。听我一句话,眼下血月蛊入体时日不长,取出来好生调养还不会对身体有太大影响,若时日再久些,我就不敢保证了。”
“甄大夫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当下我还不能取出血月蛊。”林碧凝眼神坚定地笑道,“世间事有舍才有得,我不后悔。”
甄默思见劝不动她,轻叹一口气:“罢了。”然后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瓶子递给林碧凝。
甄婉馨惊讶道:“爹爹,难道中了血月蛊还能解吗?”
甄默思摇头,对林碧凝说:“你体质弱于常人,血月蛊发作时只怕会更加难熬,这药能缓解血月蛊进食带来的痛楚,忍受不住时便吃上一颗。”
甄婉馨有些失望,林碧凝比她看得开,接过药道谢:“谢谢甄大夫。”
天色渐暗,林碧凝同他们告辞回家。
甄默思静静地坐着看书,甄婉馨蹭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爹爹,我知道错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一顿,打我一顿我都行,但是别不理我呀。”自林碧凝走后,她爹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这简直比任何责骂都要可怕。
甄默思轻飘飘地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济困解危,救人于水火之中,何错之有?”
甄婉馨双颊发烫,讪讪道:“哎呀,爹爹你就别讽刺我了!”
甄默思拍拍女儿的手没有说话,甄婉馨轻声道:“爹爹,这件事我真的帮错了吗?”
“虽然我不赞同林碧凝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掩饰身份,但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我们劝说无用,你也不必为此自责或忧心。无论将来她是否会后悔,其结果都需她自己承担。”甄默思语重心长地接着说,“甄儿,有些决定下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日后遇事切记要三思而后行,想清楚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如此方能少些后悔和遗憾。”
在林碧凝身上,甄默思仿佛看到妻子当年的影子,为了他们认为重要的事,不惜牺牲自己,一样的倔强坚韧。
元澜怀上甄婉馨后曾受过一次重伤,甄默思耗尽心力才将她从阎王手里救回来,但她的身体却大不如从前。当时以她的身体状况已然难以孕育这个孩子,甄默思劝她拿掉孩子,但是元澜死活不肯。她知道如果拿掉孩子好生将养,她或许还能陪甄默思几年的时间,但是也只有几年而已,她不忍自己离开后留甄默思孤独一人,便执意为他留下一个孩子。后来,元澜生下女儿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
“爹爹,凝姐姐以后真的不能再有孩子吗?”
听到甄婉馨的话,甄默思从往事中回过神,回答道:“你娘曾经研究过血月蛊很长时间,救治的女子中只有一个中蛊两个月的后来是有孩子的,其余中蛊时间长的依旧终生无子。”
“那可不可以每月只让血月蛊留在体内几天?”甄婉馨想了想道。
“不可以的,频繁地种蛊和取蛊,血月蛊每游走一次全身,就会对寄主的身体造成些微的损伤,林碧凝本就是虚寒体质,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她全身骨头冻伤,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娘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可以化解血月蛊带来影响。”
“血月蛊一直是你娘毕生的遗憾,你如果能找到办法,也算是完成她的心愿。”甄默思欣慰地笑起来,从柜子顶上拿出一个木盒,“这里记载了你娘研究血月蛊的全部所得,你好好看看,爹相信你会走得比你娘远。”
甄婉馨抱紧盒子,脆声笑道:“我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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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又见画像
白逸回到王府时,忠亲王妃已经等了他半个时辰,一见到他便蹙着眉头问道:“不是让你好好参加宴会,你怎么又提前离席?”
白逸给她倒了杯茶,极其无辜道:“我不是去了嘛,后来实在受不了那些味道,才出去透透气的。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忠亲王妃想到自己儿子那怪毛病,没再追究这事,喝了口茶,语重心长道:“云闲,你也老大不小了,子敬都要做爹了,婉泽也定亲了,你就不能对自己的亲事上点心?母妃年纪大了,只想含饴弄孙,安享天伦,你就不能满足满足我这个心愿?”
“不是有杰哥儿嘛。”听到“孙”字,白逸一句话脱口而出,白修杰是他大哥白勉的儿子,说完他就后悔了,果然只听忠亲王妃轻轻哼了一声。
“那能一样嘛!”
就在白逸想要转移话题时,忠亲王妃揭过之前的话,叫丫鬟送上几幅画,嘴角含笑道:“这是今日宴上你比较满意的几位小姐的画像,你看看哪个你更中意些?”
“母妃,我怎么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满意之类的话?”白逸无力道。
“读言清羽的诗作时你是不是点了点头?”
“……”
“听徐采青弹琴时你是不是笑了”
“……”
“看历自芳的画时你是不是赞了一声好?”
“……”
“既然他们的诗、琴、画能入你的眼,那不妨就从他们几位中选。求书网Http://wWw.qiushu.cc/”说着,忠亲王妃把画像往白逸手边推了推,“言小姐是言太傅的孙女,才学自然没的说,模样也标志,就是单薄了些。徐小姐虽然只是侍郎之女,但她面如满月,体态丰盈,性子看上去不错。这历小姐是平仁伯之女,模样什么的都不差,只是她父亲跟萧家走得近。我是比较看好徐小姐,但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还要你自己喜欢。云闲,你比较满意哪一个?”
白逸默默放下茶杯,眼睛都没瞟一眼画像,弯了弯嘴角笑道:“天儿不早了,母妃累了一天,快早些回去歇息吧。您也说这关系到我终身的幸福,不能如此草草决定,容我好好考虑清楚再告诉您。”
他一说,忠亲王妃确实感觉累了,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画像给我好好看。”
“我知道了,母妃。”
白逸送走王妃,独自坐在椅上,端着茶杯却没喝,脸上没什么表情。
惜佩实在是不明白她的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不成亲不纳妾不上青楼,完全不近女色。有时候她都胆大包天地怀疑主子是否有龙阳之癖,但又没见他跟哪位公子走得近。
白逸当然没有断袖之好,他只是不太喜欢女子身上的脂粉味,也因为他对味道比较敏感,在他院里伺候的丫鬟一律不准擦脂抹粉。但公侯贵女大家小姐哪个不热衷于胭脂水粉,是以他一般见到这些人都自动远离,更别提要和谁成亲了。当然,这只是其中小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想找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成亲,就像他二姐雅晴郡主和胥言祯一样,一生一代一双人,
不过他又不喜欢接触女子,想要实现这个愿望貌似有点困难呐。
坐了许久,白逸准备起身时碰到了旁边的画像,画像落在地上滚了开去,恍恍惚惚的灯火中,一个略微消瘦的美人正朝他浅笑,白逸皱着眉喃喃道:“母妃的眼光真不怎样,还不如白天林长儒笑得好看。”
想起白天在甄家的事,白逸决定明天去林府看看,迈腿从旁边走过,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这里你收拾下。”
“是。”惜佩弯腰拾起画像,看着画中巧笑倩兮的美人,叹一声可惜。连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也不知道将来世子能看上哪家姑娘。
隔天,白逸一大早就去了林府。
林碧凝吩咐了侍剑在外面留意赵一诚都和谁来往,正准备去西席那,听丫鬟说白逸来了,便让长戈去和严先生说会晚点到。
让青音沏了茶,林碧凝笑着开口:“云闲,你怎么来了?”
白逸笑了笑道:“昨日听那位大夫说你身子不好,当时不便询问,今日就过来看看你。”
林碧凝不好意思地朝她笑道:“我没事,就是最近累着了面色不好,甄大夫已经帮我看过,你不用担心。对了,你身体没事吧?昨天的迷药真是对不住了。”
“我没什么事。那两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你麻烦?”
“之前在学堂时和他们有些过节。”
白逸想了想道:“不会是他们欺负人时被你教训过,所以怀恨在心吧。”
林碧凝端着茶正喝着,听此言呛得连咳数声,好半晌才缓过来,红着眼眶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白逸看着林碧凝眼角微红、双眸含泪的样子,好像林中仓皇逃窜、躲避狩猎的兔子,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长儒看上去应该会些拳脚,怎么昨天不用拳头改换迷药了?”
林碧凝打哈哈道:“花拳绣腿都谈不上,哪里算得上会拳脚,家里长辈不喜欢这些,我以后也不会和人动手,所以带了些迷药防身。”
白逸点点头算是接受她的说法。
林碧凝不想和他再讨论自己会不会武的问题,便道:“那两本书我看完了,云闲你来了正好可以拿回去。”
“好的。”白逸想起上次林碧凝写的纸笺,轻声笑了笑,“我的藏书还有很多,长儒你要看什么书尽可以向我借,那些香丸还是能借挺多次书的。”
林碧凝显然也想起自己写的那句话,脸颊不禁微微发烫,她当时究竟为什么会写下那句话,什么得利不得利,对方会不会觉得她太斤斤计较过于市侩,轻咳一声,小声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就是……”
白逸低沉地笑着打断道:“不用紧张,无需解释,我只是同你说笑,不过借书的话是认真的。”
林碧凝看着他笑意浅浅的样子,些微愣神,启了唇正准备说些什么,外面有小丫鬟喊道:“太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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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掌 选择不说
听到赵氏来临江轩的消息,林碧凝的眉头皱了皱,对方不常来临江轩,不知道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
赵氏进来的时候,林碧凝和白逸站了起来,看到白逸的第一眼,她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果然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虽是简单的一身白衣但布料暗纹无不精致,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气韵,必是出身良好。[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赵氏极快极仔细地暗中打量一番,便亲切地笑道:“长儒这段时间辛苦,我特意嘱咐厨房炖了枸杞鸽子汤给你补身体。没想到你这里有客人,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林碧凝介绍道:“这是白云闲白公子。”侧身面向白逸,“这是我母亲。”
白逸浅笑着问候:“赵太太好。”
赵氏抿了抿嘴道:“我来的突然,希望没有打扰到白公子和长儒。”
白逸拱了拱手:“您是长儒的母亲,按理我应该先去拜会您才是,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长儒这孩子生来腼腆,能有你这么一位朋友真是让人欣慰,真说起来我还要感谢白公子才是。”说着,赵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听长儒说你还帮过他,不知道白公子家在何处,改日我也好登门感谢一番。”
作为赵氏口中的主人公,林碧凝表示那一定不是自己,赵氏肯定是故意送挑这时候送补品的,连白逸之前给她还崖柏瘤都知道,心下反感她追着白逸问东问西,担心白逸会不耐烦,林碧凝朝他递了个道歉的眼神。[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白逸冲林碧凝勾了勾嘴角,望着赵氏回答道:“长儒之前也帮过我,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
赵氏见从白逸口中问不出什么,越发觉得对方家世显赫不便透露,便见好就收:“鸽子汤冷了就不好喝了,白公子也一起尝尝味道如何。”让丫鬟们将鸽子汤放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长儒你好好陪白公子,先失陪了。”
白逸点点头:“太太慢走。”
林碧凝想出去送送,赵氏摆摆手让她陪白逸。等人走后,林碧凝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知道我母亲会来,她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白逸摇头轻声道:“母亲关心儿子朋友的来历,问问也无可厚非。你从没问过我这些,难道不怕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吗?”
“你不说自然有你不能说的原因,我只是和你这个人交朋友,至于你家世如何同我们之间的交情并无关系。云闲,你一看便不是寻常之人,而我只是个小小的商贾之子,能有什么让你图的?”
白逸轻笑几声,双眸含笑地望着她:“除了家父曾经做过官,家中有几分薄产,我和你一样也只是一个寻常人。长儒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和你在一起让人感觉轻松,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他停顿了下,目光渐渐深沉,有那么一瞬他想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想起陈少远的事,又怕对方知道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会发生变化,便不想冒这个险。
白逸为人体贴,学识广博,林碧凝和他相处也十分舒服,抿抿嘴笑道:“云闲,你也很好。”
白逸弯起嘴角笑出声:“好了,我们两个就不要夸来夸去了。”
林碧凝也笑起来:“鸽子汤香味浓郁,闻着它倒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不如我们趁热尝一尝?”然后亲自盛了两碗,递给白逸一碗。
俩人喝完汤,青玉进来问林碧凝什么时候去上课,严夫子已经派人来催了。
知道她有事,白逸便笑着告辞:“我先走了,不知道长儒什么时候有空,我知道一家书斋藏书众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林碧凝恰巧想找几本书,想了想道:“明天下午行吗?”
“可以,我来你府上,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好的。”林碧凝让丫鬟把那两本书拿来给白逸,等他走后,急急忙忙赶去严夫子那里。
第二天,林碧凝提前就向林温良请了假下午不去千叶阁。白逸来得很早,林碧凝午饭吃完没一会儿便到了。
出的府来,林碧凝看到门口的比昨天方斌斌的还要膘肥体壮的骏马,眉头跳了跳,慢下脚步,状似不经意问道:“书斋很远,需要骑马过去吗?”
“也不算太远,大约一炷香的路程。”
“好久没有到街上逛逛了,阳光正好,不如我们走着去?”林碧凝微笑着建议。
白逸奇怪地看着她:“长儒,难道你不会骑马?”
“怎么可能!我就是在房间里太久没见过太阳,想在阳光下走一走。”林碧凝连忙解释。
白逸虽然觉得对方昨天已经晒过太阳,但还是点头:“行,那我们走着去吧。”
林碧凝让林府的人把马看好,偷偷松了一口去。她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找个时间学会骑马,不然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晒太阳这种借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用了。
白逸和林碧凝并肩走着,渐渐变成白逸走在前面,林碧凝跟在后面,尽管她已经尽量迈开步子加快步伐,但依旧时不时会落后对方。再她又一次落在白逸后面,打算小跑几步上前时,发现白逸停下脚步正站在前面,正微笑着看着她,等她赶了上去继续走时,林碧凝发现白逸的步子明显放慢了,走一步停半步,显然是为了迁就她。
于是,原本一炷香的路程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林碧凝仰头望着书斋牌匾上风骨洒落的几个行书,来来回回在嘴边默念了三遍,不确定地扭头问白逸:“有间书斋,这难道就是这间书斋的名字?”
白逸笑道:“你没看错,它就叫有间书斋,我第一次来时也和你一样惊讶,但当我后来见到老板时便能理解了。”
林碧凝不解追问道:“理解什么?”
白逸眨了眨眼,神神秘秘道:“进去你就知道了。”说完,率先走进书斋。
林碧凝抬头又看了看了那牌匾上的字,在心里赞叹几声,然后跟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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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又见画像
白逸回到王府时,忠亲王妃已经等了他半个时辰,一见到他便蹙着眉头问道:“不是让你好好参加宴会,你怎么又提前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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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杰哥儿嘛。”听到“孙”字,白逸一句话脱口而出,白修杰是他大哥白勉的儿子,说完他就后悔了,果然只听忠亲王妃轻轻哼了一声。
“那能一样嘛!”
就在白逸想要转移话题时,忠亲王妃揭过之前的话,叫丫鬟送上几幅画,嘴角含笑道:“这是今日宴上你比较满意的几位小姐的画像,你看看哪个你更中意些?”
“母妃,我怎么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满意之类的话?”白逸无力道。
“读言清羽的诗作时你是不是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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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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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默默放下茶杯,眼睛都没瞟一眼画像,弯了弯嘴角笑道:“天儿不早了,母妃累了一天,快早些回去歇息吧。您也说这关系到我终身的幸福,不能如此草草决定,容我好好考虑清楚再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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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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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什么事。那两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你麻烦?”
“之前在学堂时和他们有些过节。”
白逸想了想道:“不会是他们欺负人时被你教训过,所以怀恨在心吧。”
林碧凝端着茶正喝着,听此言呛得连咳数声,好半晌才缓过来,红着眼眶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白逸看着林碧凝眼角微红、双眸含泪的样子,好像林中仓皇逃窜、躲避狩猎的兔子,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长儒看上去应该会些拳脚,怎么昨天不用拳头改换迷药了?”
林碧凝打哈哈道:“花拳绣腿都谈不上,哪里算得上会拳脚,家里长辈不喜欢这些,我以后也不会和人动手,所以带了些迷药防身。”
白逸点点头算是接受她的说法。
林碧凝不想和他再讨论自己会不会武的问题,便道:“那两本书我看完了,云闲你来了正好可以拿回去。”
“好的。”白逸想起上次林碧凝写的纸笺,轻声笑了笑,“我的藏书还有很多,长儒你要看什么书尽可以向我借,那些香丸还是能借挺多次书的。”
林碧凝显然也想起自己写的那句话,脸颊不禁微微发烫,她当时究竟为什么会写下那句话,什么得利不得利,对方会不会觉得她太斤斤计较过于市侩,轻咳一声,小声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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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有间书斋
书斋不算太大,十来个架子上满满当当全是书,摆放很是随意,林碧凝和白逸进去后没有人上来招呼,正当她要开口询问白逸掌柜是否不在时,发现柜子后面有一人躺在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好像睡着了的样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白逸见林碧凝还站在门口,便喊了一声:“长儒,你要找哪几本书?”
林碧凝回神道:“哦,我想找找有没有《烧炉新语》和《香字抄》。”架子上没有表明分类,她还不知道从哪找起。
白逸走到柜子前,屈指在柜子上敲了敲,开口问道:“掌柜的,《烧炉新语》和《香字抄》有吗?”
“右二。”一个低沉地声音透过书张传了出来。
白逸朝着右边第二个架子走去,林碧凝跟了上去,一面还回头看了看掌柜的。哪家掌柜的看到客人不是热情招呼的,这个掌柜不仅不招呼他们,回答时连脸上的书都没有拿下,她还是头一看见人是这样做生意的。
林碧凝压低声音问:“我们进来后,掌柜的一直躺在那里,难道是他双腿不便行走?”
白逸忍着笑轻声回道:“不,他只是懒。”
林碧凝被这个回答惊得怔了一会,小声追问道:“书斋名叫有间书斋,该不会只是因为他懒得起名吧?”
白逸点点头:“长儒果然聪明。txt下载80txt.com”
林碧凝默默在心里腹诽,既然这么懒为何还要开书斋?
找了一会儿书,林碧凝又发现一个问题,再次小声问道:“我看书斋只有掌柜一人,他又不看着客人,难道不怕人偷书吗?”
白逸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道:“曾经我也有过这个疑问,但是某天当我有幸目睹一个偷书贼双脚刚迈出门槛就被掌柜从椅飞过去一脚踹飞的场景后,我再也没有这种担心了。”
“你是说掌柜还是个武林高手?”
“嗯,而且听觉应该也特别灵敏。”
林碧凝沉默一阵,咳嗽一声道:“那我们刚刚说的话他岂非都听到了?你说掌柜的会不会想赶我们出去?”
白逸勾了勾嘴角语气肯定道:“不会的,他懒得赶我们。”
林碧凝觉得有道理,认真地点了点头,又觉得如此明目张胆地议论别人不太礼貌,和白逸对视一眼,开始认真找书。
翻阅许久,林碧凝发现书斋里的书都是一些孤本的手抄本,就像这本《添香传》,她父亲找了很多年也只收了前卷,没想到这里却有整卷的,还有很多书她只是听父亲提过名字的书,想不到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书斋也内藏乾坤。
白逸看林碧凝单手很吃力地抱了一叠书,仍然不停地往上面加书,走过去拿走一部分,微笑道:“卖出一本掌柜很快就会重新抄写一本,你不用担心下次来买不到书。”
林碧凝闻言恋恋不舍地放下一本,点点头:“好吧,那我下次再来。”
白逸带着林碧凝找掌柜结账,掌柜依然躺在椅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懒懒地开口:“几本?”
白逸目光在书上扫了一遍:“十五本。”
“三十两。”
林碧凝心想这价格也不贵,掏出荷包拿着银子不知道是不是该喊掌柜起来收钱,白逸拿过银子丢进旁边的木盒子,然后对林碧凝说:“走吧。”
林碧凝出了书斋,忍不住问了一句:“掌柜这样做生意,真的不会亏本吗?”连银子都懒得收,难道不怕客人赖账吗?
白逸闷笑几声:“我知道这里是一个朋友介绍的,他已经在这里买了五年的书,想来生意应该不错。”
听罢,林碧凝默默在心里感慨一番。
天色尚早,白逸不想回王府被忠亲王妃追问画像之事,微笑着开口:“前面有家茶楼,茶水和点心都不错,不如我们去坐坐。”
“好的。”为感谢白逸带自己来有间书斋,林碧凝想着等会由她做东。抱着这许多书太过惹人注意,她将自己和白逸手中的书交给长戈,让他先送回府中。
白逸见长戈抱着吃力,便让简平帮忙送去林府,他和林碧凝喝完茶再回去。简平不放心自家主子的安全,看着对方欲言又止,最后在白逸不容反抗的眼神中乖乖离开。
“这家蒸栗粉糕做的不错,我吃着比炉茗斋的口感还好。对了,他家的糖蒸酥酪也做的极好,你等会尝尝看。”白逸一面走,一面同林碧凝介绍茶楼里值得一试的茶点,余光瞥见萧俊成从右斜角的拐角处走来。
鉴于萧俊成上次见过自己,而白逸眼下还不想在林碧凝面前暴露身份,于是他一把抓住林碧凝的手腕,拉着对方拐进巷子。
林碧凝突然间被人拉着走,脑袋和双脚还未同步,没跑几步便“啊”的惊呼一声,右脚踩在石头上扭到了。
白逸忙松开她的手,看到她蹲下身捂着脚踝,关切问道:“长儒,你怎么样?”
林碧凝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丝哀怨的语气道:“脚好像崴了。云闲,你做什么突然跑起来?”
白逸见她疼得泪花闪烁,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道歉道:“抱歉,方才我只是想避开一个不想见到的人,没想到会害你崴了脚。你快脱下鞋子,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说着,伸手要去脱林碧凝的鞋子。
林碧凝如临大敌,紧紧捂住脚上的鞋子,飞快道:“我没觉得伤到骨头,回去擦点药水就好了。”
巷子里虽然没什么人,但在外脱鞋终究有些失礼,白逸收回手,道:“有间书斋旁边有医馆,我带你找大夫上点药。”
让人看到她的脚肯定会暴露身份,林碧凝赶紧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觉得已经好多了。”怕白逸不信,林碧凝试图站起来走上几步。但她显然低估了脚上的伤,只轻轻动一动便痛的她想要落泪。
白逸见她冷汗都疼出来了,皱眉道:“你这样哪里是好多了,讳疾忌医是不对的。走吧,我带你去医馆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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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掌 选择不说
听到赵氏来临江轩的消息,林碧凝的眉头皱了皱,对方不常来临江轩,不知道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
赵氏进来的时候,林碧凝和白逸站了起来,看到白逸的第一眼,她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果然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虽是简单的一身白衣但布料暗纹无不精致,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气韵,必是出身良好。(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赵氏极快极仔细地暗中打量一番,便亲切地笑道:“长儒这段时间辛苦,我特意嘱咐厨房炖了枸杞鸽子汤给你补身体。没想到你这里有客人,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林碧凝介绍道:“这是白云闲白公子。”侧身面向白逸,“这是我母亲。”
白逸浅笑着问候:“赵太太好。”
赵氏抿了抿嘴道:“我来的突然,希望没有打扰到白公子和长儒。”
白逸拱了拱手:“您是长儒的母亲,按理我应该先去拜会您才是,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长儒这孩子生来腼腆,能有你这么一位朋友真是让人欣慰,真说起来我还要感谢白公子才是。”说着,赵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听长儒说你还帮过他,不知道白公子家在何处,改日我也好登门感谢一番。”
作为赵氏口中的主人公,林碧凝表示那一定不是自己,赵氏肯定是故意送挑这时候送补品的,连白逸之前给她还崖柏瘤都知道,心下反感她追着白逸问东问西,担心白逸会不耐烦,林碧凝朝他递了个道歉的眼神。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白逸冲林碧凝勾了勾嘴角,望着赵氏回答道:“长儒之前也帮过我,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
赵氏见从白逸口中问不出什么,越发觉得对方家世显赫不便透露,便见好就收:“鸽子汤冷了就不好喝了,白公子也一起尝尝味道如何。”让丫鬟们将鸽子汤放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长儒你好好陪白公子,先失陪了。”
白逸点点头:“太太慢走。”
林碧凝想出去送送,赵氏摆摆手让她陪白逸。等人走后,林碧凝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知道我母亲会来,她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白逸摇头轻声道:“母亲关心儿子朋友的来历,问问也无可厚非。你从没问过我这些,难道不怕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吗?”
“你不说自然有你不能说的原因,我只是和你这个人交朋友,至于你家世如何同我们之间的交情并无关系。云闲,你一看便不是寻常之人,而我只是个小小的商贾之子,能有什么让你图的?”
白逸轻笑几声,双眸含笑地望着她:“除了家父曾经做过官,家中有几分薄产,我和你一样也只是一个寻常人。长儒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和你在一起让人感觉轻松,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他停顿了下,目光渐渐深沉,有那么一瞬他想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想起陈少远的事,又怕对方知道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会发生变化,便不想冒这个险。
白逸为人体贴,学识广博,林碧凝和他相处也十分舒服,抿抿嘴笑道:“云闲,你也很好。”
白逸弯起嘴角笑出声:“好了,我们两个就不要夸来夸去了。”
林碧凝也笑起来:“鸽子汤香味浓郁,闻着它倒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不如我们趁热尝一尝?”然后亲自盛了两碗,递给白逸一碗。
俩人喝完汤,青玉进来问林碧凝什么时候去上课,严夫子已经派人来催了。
知道她有事,白逸便笑着告辞:“我先走了,不知道长儒什么时候有空,我知道一家书斋藏书众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林碧凝恰巧想找几本书,想了想道:“明天下午行吗?”
“可以,我来你府上,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好的。”林碧凝让丫鬟把那两本书拿来给白逸,等他走后,急急忙忙赶去严夫子那里。
第二天,林碧凝提前就向林温良请了假下午不去千叶阁。白逸来得很早,林碧凝午饭吃完没一会儿便到了。
出的府来,林碧凝看到门口的比昨天方斌斌的还要膘肥体壮的骏马,眉头跳了跳,慢下脚步,状似不经意问道:“书斋很远,需要骑马过去吗?”
“也不算太远,大约一炷香的路程。”
“好久没有到街上逛逛了,阳光正好,不如我们走着去?”林碧凝微笑着建议。
白逸奇怪地看着她:“长儒,难道你不会骑马?”
“怎么可能!我就是在房间里太久没见过太阳,想在阳光下走一走。”林碧凝连忙解释。
白逸虽然觉得对方昨天已经晒过太阳,但还是点头:“行,那我们走着去吧。”
林碧凝让林府的人把马看好,偷偷松了一口去。她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找个时间学会骑马,不然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晒太阳这种借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用了。
白逸和林碧凝并肩走着,渐渐变成白逸走在前面,林碧凝跟在后面,尽管她已经尽量迈开步子加快步伐,但依旧时不时会落后对方。再她又一次落在白逸后面,打算小跑几步上前时,发现白逸停下脚步正站在前面,正微笑着看着她,等她赶了上去继续走时,林碧凝发现白逸的步子明显放慢了,走一步停半步,显然是为了迁就她。
于是,原本一炷香的路程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林碧凝仰头望着书斋牌匾上风骨洒落的几个行书,来来回回在嘴边默念了三遍,不确定地扭头问白逸:“有间书斋,这难道就是这间书斋的名字?”
白逸笑道:“你没看错,它就叫有间书斋,我第一次来时也和你一样惊讶,但当我后来见到老板时便能理解了。”
林碧凝不解追问道:“理解什么?”
白逸眨了眨眼,神神秘秘道:“进去你就知道了。”说完,率先走进书斋。
林碧凝抬头又看了看了那牌匾上的字,在心里赞叹几声,然后跟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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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脚伤
一听白逸坚持要带自己去医馆,林碧凝觉得不止脚疼,连脑袋也开始疼了,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非要去找大夫的话,我只要甄大夫看,他的医术我放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甄家的地址白逸还记得,离这里有点远,依旧皱着眉头问道:“一定要甄大夫看吗?他家离这里很远。”
“嗯。”林碧凝眼神坚定地望着对方。
“那好吧。”白逸轻叹一口气,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林碧凝盯着白逸看上去很结实的肩膀,呆呆地问了声:“做什么?”
白逸看了眼她的脚:“你的脚不能走路,我背你过去。”
前世今生,林碧凝长这么大只有儿时被父亲背过,一想到要和一个男子这么亲密接触,脸上不自然地泛起红晕,偏过头咳嗽几声,半天憋出一句拒绝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让人看到被人背着走也太丢人了。”
白逸没想到她还挺害羞和要面子的,如果自己提出抱着她走肯定也不会同意,为难道:“可是这附近没有能租马车的地方,早知道就骑马出来了。”
巷子那头有位老伯正推着装着杂物的板车走过,林碧凝灵光一闪,扯着白逸的袖子,指着板车略显兴奋道:“用那个!”
白逸那好看的眉毛无意识地挑了挑,打量了一眼板车,以及车上的萝卜、木柴、脸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怀疑地看着林碧凝,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确定”,林碧凝重重地点头,用更加坚定的目光回望对方。(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半晌,白逸无奈地用银子买下老伯的板车,让对方将车上的东西都卸掉,仔细地将车上残留的木屑清理干净,觉得有些脏,又找了家附近的成衣店买了厚厚的斗篷铺在上面,扶着林碧凝的胳膊把她安置在车上。
林碧凝半屈腿坐在车上,铺了斗篷的板车软乎乎的,一点都不膈人,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她扭头冲白逸展颜一笑:“我们出发吧。”
这是白逸第一次见林碧凝笑得像个孩子,嘴角高高扬起,右边的梨涡很深,小坑似的,比平时礼貌地浅笑显得更有活力,更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她如此兴奋开心的样子,白逸觉得推板车也不是那么丢人了。
林碧凝往日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以及走路,有人推着走又没有帘子挡住视线,可以随意左看右看,忽略掉那一丝丝的不好意思,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林碧凝多看了几眼。六岁的时候,她贪嘴吃多糖葫芦闹过肚子,之后林温良以不干净为由不准她再吃小摊上的东西,林长儒就会偷偷买糖葫芦给她。
注意到林碧凝的目光,白逸停下板车,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她:“给你。”
“谢谢。”
林碧凝接过糖葫芦只是拿着并没有吃,从小林温良就教导过她,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是件失礼的事情,即便穿着男装她也不敢忘记。
白逸推着板车到榆钱巷,突然开口道:“这里没人,不会有人看到你吃糖葫芦。”
“啊?”林碧凝愣愣地回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嗯。”然后,低下头小口在糖葫芦上舔了一口,很甜,比以前林长儒买的要好吃。
听到有人敲门,甄婉馨打开大门,看到一身冰蓝色羽纱鹤氅的俊美公子推着一辆破旧的小板车,上面还坐着手拿糖葫芦的林碧凝,愣愣道:“你们这是在体验小老百姓的生活,还是现在时兴坐这种小车逛街?”
白逸咳嗽一声:“长儒的脚扭到了,我们是来找甄大夫看病的。”
甄婉馨这才注意到林碧凝的一只手捂在左脚上,她弯腰轻轻按了按,疼得对方闷哼一声,皱着眉道:“林哥哥,你最近有点倒霉啊,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又是箭伤,又是脚伤的。”
林碧凝看了白逸一眼没有说话,她可不敢说两次受伤都是因为对方。
白逸清了清嗓子:“长儒的伤严重吗?”
“应该只是肿起来,你帮我把她扶进去,我给她上点药。”甄婉馨和白逸一人一边,架着林碧凝到房间。
白逸见上次年长一些的大夫不在,便问道:“甄大夫不在吗?”
甄婉馨不高兴地瞪他一眼:“我也是大夫,这点小伤哪里需要我爹出手。”
她拿了药箱,就要脱林碧凝的鞋子,林碧凝忙拉住她,眼神示意白逸还在屋里,甄婉馨便开口赶人:“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要给林哥哥上药,你出去。”
白逸没有动,眼前的小孩十岁不到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能治病救人的。
林碧凝大概猜到白逸的想法,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笑着道:“甄儿的医术很好的,你先出去吧,她看病不喜欢有人在。”
“那我再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甄婉馨冲白逸翻了个白眼,把门关上。脱掉林碧凝脚上的鞋子、绣鞋和袜子,脚踝处已经红肿一片,甄婉馨托着轻轻转了转,低头道:“没伤到骨头,涂上药把肿块揉开会好的快,你忍着点疼。”
林碧凝点头轻声道:“嗯。”她抿着唇忍住疼痛,好在甄婉馨的药很有效果,小半柱香的功夫肿块便消掉了,她拿出帕子擦掉冷汗,把袜子和鞋子穿好。
甄婉馨净手后拿了瓶药递给林碧凝:“每天早晚擦一次。”
林碧凝接过药下地小心地走了几步,轻声笑道:“走路好像也不疼了。”
甄婉馨骄傲地一扬头:“当然,我爹的药可是很灵的。这几天你走慢些,过两天就能全好了。”
白逸看到林碧凝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对甄婉馨的医术有几分相信,浅浅地笑道:“多谢甄小大夫了。”
甄婉馨没忘记对方之前一脸不信任的表情,轻哼一声:“我救我的林哥哥,谁稀罕你的道谢!”
林碧凝拉了拉甄婉馨,对白逸笑了笑:“甄儿还小,她的话你别介意。”
白逸好脾气地笑笑:“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你脚上有伤,我刚叫了辆马车,我送你回府吧。”
林碧凝点头,转身和甄婉馨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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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有间书斋
书斋不算太大,十来个架子上满满当当全是书,摆放很是随意,林碧凝和白逸进去后没有人上来招呼,正当她要开口询问白逸掌柜是否不在时,发现柜子后面有一人躺在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好像睡着了的样子。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白逸见林碧凝还站在门口,便喊了一声:“长儒,你要找哪几本书?”
林碧凝回神道:“哦,我想找找有没有《烧炉新语》和《香字抄》。”架子上没有表明分类,她还不知道从哪找起。
白逸走到柜子前,屈指在柜子上敲了敲,开口问道:“掌柜的,《烧炉新语》和《香字抄》有吗?”
“右二。”一个低沉地声音透过书张传了出来。
白逸朝着右边第二个架子走去,林碧凝跟了上去,一面还回头看了看掌柜的。哪家掌柜的看到客人不是热情招呼的,这个掌柜不仅不招呼他们,回答时连脸上的书都没有拿下,她还是头一看见人是这样做生意的。
林碧凝压低声音问:“我们进来后,掌柜的一直躺在那里,难道是他双腿不便行走?”
白逸忍着笑轻声回道:“不,他只是懒。”
林碧凝被这个回答惊得怔了一会,小声追问道:“书斋名叫有间书斋,该不会只是因为他懒得起名吧?”
白逸点点头:“长儒果然聪明。”
林碧凝默默在心里腹诽,既然这么懒为何还要开书斋?
找了一会儿书,林碧凝又发现一个问题,再次小声问道:“我看书斋只有掌柜一人,他又不看着客人,难道不怕人偷书吗?”
白逸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道:“曾经我也有过这个疑问,但是某天当我有幸目睹一个偷书贼双脚刚迈出门槛就被掌柜从椅飞过去一脚踹飞的场景后,我再也没有这种担心了。求书网小说qiushu.cc”
“你是说掌柜还是个武林高手?”
“嗯,而且听觉应该也特别灵敏。”
林碧凝沉默一阵,咳嗽一声道:“那我们刚刚说的话他岂非都听到了?你说掌柜的会不会想赶我们出去?”
白逸勾了勾嘴角语气肯定道:“不会的,他懒得赶我们。”
林碧凝觉得有道理,认真地点了点头,又觉得如此明目张胆地议论别人不太礼貌,和白逸对视一眼,开始认真找书。
翻阅许久,林碧凝发现书斋里的书都是一些孤本的手抄本,就像这本《添香传》,她父亲找了很多年也只收了前卷,没想到这里却有整卷的,还有很多书她只是听父亲提过名字的书,想不到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书斋也内藏乾坤。
白逸看林碧凝单手很吃力地抱了一叠书,仍然不停地往上面加书,走过去拿走一部分,微笑道:“卖出一本掌柜很快就会重新抄写一本,你不用担心下次来买不到书。”
林碧凝闻言恋恋不舍地放下一本,点点头:“好吧,那我下次再来。”
白逸带着林碧凝找掌柜结账,掌柜依然躺在椅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懒懒地开口:“几本?”
白逸目光在书上扫了一遍:“十五本。”
“三十两。”
林碧凝心想这价格也不贵,掏出荷包拿着银子不知道是不是该喊掌柜起来收钱,白逸拿过银子丢进旁边的木盒子,然后对林碧凝说:“走吧。”
林碧凝出了书斋,忍不住问了一句:“掌柜这样做生意,真的不会亏本吗?”连银子都懒得收,难道不怕客人赖账吗?
白逸闷笑几声:“我知道这里是一个朋友介绍的,他已经在这里买了五年的书,想来生意应该不错。”
听罢,林碧凝默默在心里感慨一番。
天色尚早,白逸不想回王府被忠亲王妃追问画像之事,微笑着开口:“前面有家茶楼,茶水和点心都不错,不如我们去坐坐。”
“好的。”为感谢白逸带自己来有间书斋,林碧凝想着等会由她做东。抱着这许多书太过惹人注意,她将自己和白逸手中的书交给长戈,让他先送回府中。
白逸见长戈抱着吃力,便让简平帮忙送去林府,他和林碧凝喝完茶再回去。简平不放心自家主子的安全,看着对方欲言又止,最后在白逸不容反抗的眼神中乖乖离开。
“这家蒸栗粉糕做的不错,我吃着比炉茗斋的口感还好。对了,他家的糖蒸酥酪也做的极好,你等会尝尝看。”白逸一面走,一面同林碧凝介绍茶楼里值得一试的茶点,余光瞥见萧俊成从右斜角的拐角处走来。
鉴于萧俊成上次见过自己,而白逸眼下还不想在林碧凝面前暴露身份,于是他一把抓住林碧凝的手腕,拉着对方拐进巷子。
林碧凝突然间被人拉着走,脑袋和双脚还未同步,没跑几步便“啊”的惊呼一声,右脚踩在石头上扭到了。
白逸忙松开她的手,看到她蹲下身捂着脚踝,关切问道:“长儒,你怎么样?”
林碧凝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丝哀怨的语气道:“脚好像崴了。云闲,你做什么突然跑起来?”
白逸见她疼得泪花闪烁,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道歉道:“抱歉,方才我只是想避开一个不想见到的人,没想到会害你崴了脚。你快脱下鞋子,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说着,伸手要去脱林碧凝的鞋子。
林碧凝如临大敌,紧紧捂住脚上的鞋子,飞快道:“我没觉得伤到骨头,回去擦点药水就好了。”
巷子里虽然没什么人,但在外脱鞋终究有些失礼,白逸收回手,道:“有间书斋旁边有医馆,我带你找大夫上点药。”
让人看到她的脚肯定会暴露身份,林碧凝赶紧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觉得已经好多了。”怕白逸不信,林碧凝试图站起来走上几步。但她显然低估了脚上的伤,只轻轻动一动便痛的她想要落泪。
白逸见她冷汗都疼出来了,皱眉道:“你这样哪里是好多了,讳疾忌医是不对的。走吧,我带你去医馆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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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恩人
临时租的马车不大,林碧凝和白逸面对面错开坐着,她的左脚能碰到他的右脚。80电子书wWw.80txt.com她余光一瞥,瞧到白逸的鞋子是月白色织锦制成的,银色丝线绣的流云暗纹。林碧凝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她的玄色鞋子和白逸月白鞋子中间空出一指的距离,抿抿唇将视线投向白逸手上那串糖葫芦,开口道:“你还拿着呀。”
白逸轻笑一声:“这里只有我和你,你放心吃吧。”说着,将手往前一伸,把糖葫芦递给林碧凝。
“谢谢。”毕竟之前只是稍微舔了几口,还没真正吃到里面的山楂,林碧凝道谢后接过糖葫芦,张嘴“咔擦”咬了一口。
白逸从小锦衣玉食,除却早前在军营的日子,对吃食方面也是极为讲究,怕不干净,小贩小摊上卖的东西从未吃过。见林碧凝腮帮子鼓鼓地咬着糖葫芦,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在树林狩猎时遇到的那只抱着松果啃的松鼠,双眸透着满足的笑意让他不由对糖葫芦也起了好奇心,勾了勾嘴角笑着问道:“好像很好吃的样子,长儒能让我也尝尝吗?”
林碧凝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左边的脸颊含着糖葫芦鼓出一个大包。长大后她和林长儒都没有这样分过糖葫芦,立马便想回绝掉,但又怕这在男子和男子的相处中是极平常之事,她若拒绝显得小题大做。陷入两难之中,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白逸瞧她一副苦恼的样子,哈哈一声浅笑,体贴地不再为难:“我说着玩的,你吃吧,我不会和你抢的。(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林碧凝闻言冲他扯了扯嘴角,决定加快速度解决糖葫芦,免得白逸又提出令人头痛的问题。
瞧着林碧凝堪比饿虎扑食一般吃完一串糖葫芦,白逸修长素净的手指指着她的嘴角,忍着笑抿抿唇道:“这里,有糖渍。”
林碧凝忙掏出帕子擦了擦,觉得分外丢人,垂下头极力忽略对方眼眸中的笑意。
白逸送林碧凝到林府后便骑马回了王府,惜佩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爷,您可算回来了,王妃今儿派人问过您七次,让您回来后马上去宁华园。”
白逸以为是问画像之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喝了杯茶,终究还是换了身衣裳就去了。白逸给忠亲王妃行礼请安后,没等她出声询问,便开口道:“母妃,终身大事事关儿子一生的幸福,您总要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哪有这么急就催着我选人的!”
忠亲王妃眼神淡淡地扫他一眼,语带不满道:“我找你不是为这事,你今日有什么重要之事,连二月十四是什么日子都忘记了?”
听到忠亲王妃提起,白逸猛地想起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都怪近期被迎春会和画像所扰,竟忘记今日就是二月十四了。
白逸敛眉端正神色道:“是儿子不好,忘记了。”
“快去香堂上柱香吧。”
白逸跟着忠亲王妃来到东边的小香堂,香堂内陈设简单,布置的很是素雅,桌子上还摆着新鲜的花儿。白逸点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拜上几拜,然后插在三鼎双耳香炉里。其实这香堂里供奉的既不是菩萨,也不是佛像,而是一张画像,一张美丽女子的画像。
画上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容貌清丽可人,小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双大大的杏眸眼波盈盈,宛若夜幕中闪烁的星子,极具神采。一身碧色衣衫,青丝衣袖飘扬,灵动又飘逸,脚下踏着一朵盛开的莲花,真好似莲花仙子款步而来。
这位女子不是什么花神,而是白逸的救命恩人。
永睿十九年的二月十四,因与忠亲王闹别扭,忠亲王妃拖着五个月大的身子,带了丫鬟护卫就去郊外的庄子上赏桃花,因为走得匆忙没带多少人,根本敌不过有备而来的刺客。眼见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王妃又惊又怕,捂着肚子绝望地抵在车壁上,刺客的刀剑就要刺向她的身体。
正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有位碧衣女子飞身救了他们。不仅帮他们击退了刺客,还给了王妃一颗救命丹药。原来忠亲王妃年近四十才怀上这一胎,高龄怀孕本就胎气不稳,又加上当时受惊过度,已经有落红迹象。若非有这位女子给的那颗药,恐怕不会有今日白逸的存在。
等忠亲王赶到时,那位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也没有留下姓名。忠亲王妃很感念这位女子的救命和救子之恩,花重金聘请当时的丹青圣手鲁必固画下碧衣女子的画像,大街小巷张贴布告寻找恩人。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这位恩人。遍访无果后,忠亲王妃便在宁华园单辟了间香堂供奉女子的画像,香烛鲜果供之。并且每年的二月十四那天,王妃都会带着白逸给恩人上香,以感谢当日的恩情。
上完香,出了香堂,忠亲王妃想起一事,道:“香堂的香不多了,之前为府里供香的那家铺子半个月前关门了。管家上午来时还提了一嘴,想问问你是还是按照之前的做,还是换一换?”
白逸不喜欢檀香,而上香用的清香多是檀香,故忠亲王府祭拜用的香都是专门找人定做的,之前一直都用的沉香。
提到香白逸就想起林碧凝,思忖一会儿浅浅笑道:“让管家找林家香铺做,也不必非要按之前的,就说味道要清雅些,让他们做出成品先交由我试闻,满意以后就找他们家订做。”
“林家?”有点耳熟,忠亲王妃想了想,笑着开口,“前几日夜里睡不踏实,你二姐知道后给我送了一盒香,叫什么梦眠香的,好像就是这个林家做的。别说,那香闻着很舒服,效果也显著,晚上点上之后能一夜好眠。”
“他们家挺好的。不过母妃您夜里睡不好,怎么没有告诉儿子,可曾请过太医?”
忠亲王妃瞟了他一眼,冷冷道:“还是为了你的婚事。”
闻言,白逸讪讪地笑笑,不敢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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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脚伤
一听白逸坚持要带自己去医馆,林碧凝觉得不止脚疼,连脑袋也开始疼了,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非要去找大夫的话,我只要甄大夫看,他的医术我放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甄家的地址白逸还记得,离这里有点远,依旧皱着眉头问道:“一定要甄大夫看吗?他家离这里很远。”
“嗯。”林碧凝眼神坚定地望着对方。
“那好吧。”白逸轻叹一口气,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林碧凝盯着白逸看上去很结实的肩膀,呆呆地问了声:“做什么?”
白逸看了眼她的脚:“你的脚不能走路,我背你过去。”
前世今生,林碧凝长这么大只有儿时被父亲背过,一想到要和一个男子这么亲密接触,脸上不自然地泛起红晕,偏过头咳嗽几声,半天憋出一句拒绝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让人看到被人背着走也太丢人了。”
白逸没想到她还挺害羞和要面子的,如果自己提出抱着她走肯定也不会同意,为难道:“可是这附近没有能租马车的地方,早知道就骑马出来了。”
巷子那头有位老伯正推着装着杂物的板车走过,林碧凝灵光一闪,扯着白逸的袖子,指着板车略显兴奋道:“用那个!”
白逸那好看的眉毛无意识地挑了挑,打量了一眼板车,以及车上的萝卜、木柴、脸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怀疑地看着林碧凝,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确定”,林碧凝重重地点头,用更加坚定的目光回望对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半晌,白逸无奈地用银子买下老伯的板车,让对方将车上的东西都卸掉,仔细地将车上残留的木屑清理干净,觉得有些脏,又找了家附近的成衣店买了厚厚的斗篷铺在上面,扶着林碧凝的胳膊把她安置在车上。
林碧凝半屈腿坐在车上,铺了斗篷的板车软乎乎的,一点都不膈人,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她扭头冲白逸展颜一笑:“我们出发吧。”
这是白逸第一次见林碧凝笑得像个孩子,嘴角高高扬起,右边的梨涡很深,小坑似的,比平时礼貌地浅笑显得更有活力,更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她如此兴奋开心的样子,白逸觉得推板车也不是那么丢人了。
林碧凝往日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以及走路,有人推着走又没有帘子挡住视线,可以随意左看右看,忽略掉那一丝丝的不好意思,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林碧凝多看了几眼。六岁的时候,她贪嘴吃多糖葫芦闹过肚子,之后林温良以不干净为由不准她再吃小摊上的东西,林长儒就会偷偷买糖葫芦给她。
注意到林碧凝的目光,白逸停下板车,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她:“给你。”
“谢谢。”
林碧凝接过糖葫芦只是拿着并没有吃,从小林温良就教导过她,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是件失礼的事情,即便穿着男装她也不敢忘记。
白逸推着板车到榆钱巷,突然开口道:“这里没人,不会有人看到你吃糖葫芦。”
“啊?”林碧凝愣愣地回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嗯。”然后,低下头小口在糖葫芦上舔了一口,很甜,比以前林长儒买的要好吃。
听到有人敲门,甄婉馨打开大门,看到一身冰蓝色羽纱鹤氅的俊美公子推着一辆破旧的小板车,上面还坐着手拿糖葫芦的林碧凝,愣愣道:“你们这是在体验小老百姓的生活,还是现在时兴坐这种小车逛街?”
白逸咳嗽一声:“长儒的脚扭到了,我们是来找甄大夫看病的。”
甄婉馨这才注意到林碧凝的一只手捂在左脚上,她弯腰轻轻按了按,疼得对方闷哼一声,皱着眉道:“林哥哥,你最近有点倒霉啊,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又是箭伤,又是脚伤的。”
林碧凝看了白逸一眼没有说话,她可不敢说两次受伤都是因为对方。
白逸清了清嗓子:“长儒的伤严重吗?”
“应该只是肿起来,你帮我把她扶进去,我给她上点药。”甄婉馨和白逸一人一边,架着林碧凝到房间。
白逸见上次年长一些的大夫不在,便问道:“甄大夫不在吗?”
甄婉馨不高兴地瞪他一眼:“我也是大夫,这点小伤哪里需要我爹出手。”
她拿了药箱,就要脱林碧凝的鞋子,林碧凝忙拉住她,眼神示意白逸还在屋里,甄婉馨便开口赶人:“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要给林哥哥上药,你出去。”
白逸没有动,眼前的小孩十岁不到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能治病救人的。
林碧凝大概猜到白逸的想法,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笑着道:“甄儿的医术很好的,你先出去吧,她看病不喜欢有人在。”
“那我再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甄婉馨冲白逸翻了个白眼,把门关上。脱掉林碧凝脚上的鞋子、绣鞋和袜子,脚踝处已经红肿一片,甄婉馨托着轻轻转了转,低头道:“没伤到骨头,涂上药把肿块揉开会好的快,你忍着点疼。”
林碧凝点头轻声道:“嗯。”她抿着唇忍住疼痛,好在甄婉馨的药很有效果,小半柱香的功夫肿块便消掉了,她拿出帕子擦掉冷汗,把袜子和鞋子穿好。
甄婉馨净手后拿了瓶药递给林碧凝:“每天早晚擦一次。”
林碧凝接过药下地小心地走了几步,轻声笑道:“走路好像也不疼了。”
甄婉馨骄傲地一扬头:“当然,我爹的药可是很灵的。这几天你走慢些,过两天就能全好了。”
白逸看到林碧凝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对甄婉馨的医术有几分相信,浅浅地笑道:“多谢甄小大夫了。”
甄婉馨没忘记对方之前一脸不信任的表情,轻哼一声:“我救我的林哥哥,谁稀罕你的道谢!”
林碧凝拉了拉甄婉馨,对白逸笑了笑:“甄儿还小,她的话你别介意。”
白逸好脾气地笑笑:“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你脚上有伤,我刚叫了辆马车,我送你回府吧。”
林碧凝点头,转身和甄婉馨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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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苦恼
林温良送走忠亲王府的雷总管,独自静坐一会儿,吩咐陈博去把少爷请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林碧凝听到父亲找她,一瘸一瘸地从千叶阁走去项脊轩,进到书房,朝林温良行礼后,道:“爹,您找孩儿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林温良点了下头,指了指下首的椅子:“你脚上未愈,坐下说话吧。”待林碧凝落座后,接着说,“刚才忠亲王府的雷总管来过,有意同我们林家订做佛香。”
林碧凝诧异地问道:“佛香?”烧香拜佛或祭拜用的佛香有专门的香烛铺提供,林家从来都是卖日常用的熏香。
“嗯,虽然我们林家香品从不涉及佛香,但是忠亲王府的买卖,也不好拒绝。只是为父最近有其他事情要忙,无暇兼顾此事,我打算将这件事交由你负责。”林温良近来忙着研制新香,今年的贡香名额林家有几分希望,他要努力争一争。
“孩儿知道,一定尽力完成此事。”林碧凝信心满满地应下,香烛铺卖的佛香大多是以松香木和榆树粉为主,再加少量檀香粉,制作应该不难。
林温良笑了笑:“有信心是好事,不过忠亲王府要的佛香和普通佛香不一样,你还需要多费些心思。”
“嗯?”林碧凝不解地望着父亲。
“雷总管言明忠亲王世子不喜欢檀香,你需重新想个香方。你先试着做出成品,待世子满意就可以正式制作了。”林温良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对了,听说这位世子对味道有些挑剔。”
“那世子还不喜欢哪些香材?”
林温良摇头:“这个雷总管没有说明。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林碧凝闻言脑袋微微下垂,林温良起身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长儒,好好努力,我相信你能很好完成这个任务的。”
林碧凝坚定地点点头:“我会的。”
虽然林碧凝在父亲面前答应的爽快,回到临江轩就陷入苦恼之中。这种没有明确要求和指示的任务最麻烦了,好像什么都可以,又好像什么都不可以,任凭忠亲王世子的好恶。若是对方和她一样同是女子,她还能有把握些。
如果知道世子的喜好就好了!
林碧凝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眉头微微蹙着。青妙在她耳边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幽幽地问道:“什么事?”
“少爷,方公子来了。”
林碧凝正满心苦恼着,本不想见方斌斌,但转念一想,对方常在外面走动,说不定听过一些忠亲王世子的事情,她可以向对方打听打听世子的喜好,便道:“请他进来吧。”
方斌斌进来时,林碧凝站起来迎了迎,看到她走路的样子,便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林碧凝请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水和糕点,不在意地笑笑道:“不小心扭到了。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方斌斌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捧着心口,语气悲伤道:“长儒你这样说真是让人伤心,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林碧凝被他这番做作的姿态吓到,连连咳嗽,半晌才缓过来,扯扯嘴角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长儒你真无趣。”方斌斌收起夸张的表情,“上次吃饭你不是慌慌张张地走了,我就来问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次并没什么事,不过,眼下倒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忠亲王世子的事?”
“听说过一些,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方斌斌疑狐地看着她。
“之前听有人在议论世子,为人很神秘的样子,有些好奇,就问一问。”林碧凝喝了口茶回道,没有打算说明真实的原因。
方斌斌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忠亲王世子白逸,作为忠亲王最小的儿子,又是唯一的嫡子,从小受尽宠爱,连宫中的皇帝和太后都很偏疼世子。不过世子为人很低调,除了比较受宠,基本也没什么其他消息可供人茶余饭后当谈资的。”
方斌斌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笑眯眯地接着说:“不过,前些日子花朝的时候,淑宁郡主府的迎春会世子去了,据说长得非常好看。”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世子喜欢什么,或讨厌什么的?”林碧凝问出她最在意的问题。
“这个没有听说过。”说着,方斌斌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但是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忠亲王妃正在为世子选世子妃,也不知道谁家的千金小姐能嫁到王府。”
林碧凝没有打听到她想要的消息,之后的谈话便有些兴致缺缺,方斌斌却兴致极高地拉着她大讲公侯贵公子的八卦,什么萧尚书家的大公子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闵国公的三公子不会笑……
方斌斌以为林碧凝对这些也感兴趣,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同道中人,说起来没个完。林碧凝从不知道对方是如此絮絮叨叨的人,好不容易打发走人,饱受摧残的双耳总算清静下来。
方斌斌走后,林碧凝依旧捧着杯茶在思考到底应该做什么样的香。然后青妙进来,告诉她又有人来了,是白逸。
白逸见林碧凝眉头微微皱着,以为是脚伤的缘故,便关心问道:“长儒,你的脚还痛吗?”
林碧凝摇摇头:“已经不痛了。”
“我看你面带愁容,是有什么心事吗?”
林碧凝叹口气道:“你说一个众人宠溺、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会喜欢什么类型的香味,浓郁的,还是淡雅的?”这是她第一次为林家为父亲分忧,也是证明她能力的第一次试水,林碧凝很想圆满完成任务。
白逸被问的一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林碧凝对白逸这个朋友还是比较信任的,而且对方眼界开阔,自身也是出身良好的公子,说不定能帮自己出个好主意,便回道:“家父让我给忠亲王制作佛香,忠亲王世子不喜欢檀香,我有些苦恼应该用什么香材世子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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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恩人
临时租的马车不大,林碧凝和白逸面对面错开坐着,她的左脚能碰到他的右脚。9; 提供Txt免费下载)她余光一瞥,瞧到白逸的鞋子是月白色织锦制成的,银色丝线绣的流云暗纹。林碧凝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她的玄色鞋子和白逸月白鞋子中间空出一指的距离,抿抿唇将视线投向白逸手上那串糖葫芦,开口道:“你还拿着呀。”
白逸轻笑一声:“这里只有我和你,你放心吃吧。”说着,将手往前一伸,把糖葫芦递给林碧凝。
“谢谢。”毕竟之前只是稍微舔了几口,还没真正吃到里面的山楂,林碧凝道谢后接过糖葫芦,张嘴“咔擦”咬了一口。
白逸从小锦衣玉食,除却早前在军营的日子,对吃食方面也是极为讲究,怕不干净,小贩小摊上卖的东西从未吃过。见林碧凝腮帮子鼓鼓地咬着糖葫芦,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在树林狩猎时遇到的那只抱着松果啃的松鼠,双眸透着满足的笑意让他不由对糖葫芦也起了好奇心,勾了勾嘴角笑着问道:“好像很好吃的样子,长儒能让我也尝尝吗?”
林碧凝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左边的脸颊含着糖葫芦鼓出一个大包。长大后她和林长儒都没有这样分过糖葫芦,立马便想回绝掉,但又怕这在男子和男子的相处中是极平常之事,她若拒绝显得小题大做。陷入两难之中,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白逸瞧她一副苦恼的样子,哈哈一声浅笑,体贴地不再为难:“我说着玩的,你吃吧,我不会和你抢的。[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林碧凝闻言冲他扯了扯嘴角,决定加快速度解决糖葫芦,免得白逸又提出令人头痛的问题。
瞧着林碧凝堪比饿虎扑食一般吃完一串糖葫芦,白逸修长素净的手指指着她的嘴角,忍着笑抿抿唇道:“这里,有糖渍。”
林碧凝忙掏出帕子擦了擦,觉得分外丢人,垂下头极力忽略对方眼眸中的笑意。
白逸送林碧凝到林府后便骑马回了王府,惜佩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爷,您可算回来了,王妃今儿派人问过您七次,让您回来后马上去宁华园。”
白逸以为是问画像之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喝了杯茶,终究还是换了身衣裳就去了。白逸给忠亲王妃行礼请安后,没等她出声询问,便开口道:“母妃,终身大事事关儿子一生的幸福,您总要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哪有这么急就催着我选人的!”
忠亲王妃眼神淡淡地扫他一眼,语带不满道:“我找你不是为这事,你今日有什么重要之事,连二月十四是什么日子都忘记了?”
听到忠亲王妃提起,白逸猛地想起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都怪近期被迎春会和画像所扰,竟忘记今日就是二月十四了。
白逸敛眉端正神色道:“是儿子不好,忘记了。”
“快去香堂上柱香吧。”
白逸跟着忠亲王妃来到东边的小香堂,香堂内陈设简单,布置的很是素雅,桌子上还摆着新鲜的花儿。白逸点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拜上几拜,然后插在三鼎双耳香炉里。其实这香堂里供奉的既不是菩萨,也不是佛像,而是一张画像,一张美丽女子的画像。
画上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容貌清丽可人,小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双大大的杏眸眼波盈盈,宛若夜幕中闪烁的星子,极具神采。一身碧色衣衫,青丝衣袖飘扬,灵动又飘逸,脚下踏着一朵盛开的莲花,真好似莲花仙子款步而来。
这位女子不是什么花神,而是白逸的救命恩人。
永睿十九年的二月十四,因与忠亲王闹别扭,忠亲王妃拖着五个月大的身子,带了丫鬟护卫就去郊外的庄子上赏桃花,因为走得匆忙没带多少人,根本敌不过有备而来的刺客。眼见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王妃又惊又怕,捂着肚子绝望地抵在车壁上,刺客的刀剑就要刺向她的身体。
正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有位碧衣女子飞身救了他们。不仅帮他们击退了刺客,还给了王妃一颗救命丹药。原来忠亲王妃年近四十才怀上这一胎,高龄怀孕本就胎气不稳,又加上当时受惊过度,已经有落红迹象。若非有这位女子给的那颗药,恐怕不会有今日白逸的存在。
等忠亲王赶到时,那位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也没有留下姓名。忠亲王妃很感念这位女子的救命和救子之恩,花重金聘请当时的丹青圣手鲁必固画下碧衣女子的画像,大街小巷张贴布告寻找恩人。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这位恩人。遍访无果后,忠亲王妃便在宁华园单辟了间香堂供奉女子的画像,香烛鲜果供之。并且每年的二月十四那天,王妃都会带着白逸给恩人上香,以感谢当日的恩情。
上完香,出了香堂,忠亲王妃想起一事,道:“香堂的香不多了,之前为府里供香的那家铺子半个月前关门了。管家上午来时还提了一嘴,想问问你是还是按照之前的做,还是换一换?”
白逸不喜欢檀香,而上香用的清香多是檀香,故忠亲王府祭拜用的香都是专门找人定做的,之前一直都用的沉香。
提到香白逸就想起林碧凝,思忖一会儿浅浅笑道:“让管家找林家香铺做,也不必非要按之前的,就说味道要清雅些,让他们做出成品先交由我试闻,满意以后就找他们家订做。”
“林家?”有点耳熟,忠亲王妃想了想,笑着开口,“前几日夜里睡不踏实,你二姐知道后给我送了一盒香,叫什么梦眠香的,好像就是这个林家做的。别说,那香闻着很舒服,效果也显著,晚上点上之后能一夜好眠。”
“他们家挺好的。不过母妃您夜里睡不好,怎么没有告诉儿子,可曾请过太医?”
忠亲王妃瞟了他一眼,冷冷道:“还是为了你的婚事。”
闻言,白逸讪讪地笑笑,不敢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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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悟
白逸一听林碧凝的话,把玩折扇的手不由一顿,原来这件事落在对方身上。(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不过才刚话中说的众人宠溺、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是谁,怎么听都像一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他明明是个成熟稳重之人。
白逸干咳一声,开口道:“据我所知,忠亲王世子儒雅沉稳之人,应该会比较喜欢清雅的味道。”
林碧凝放下茶杯,抬眸怀疑地看着对方,问道:“云闲,你怎么知道世子的为人?”
白逸心说你面前站的就是正主,他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嘛。
当然这话不能和林碧凝说,他浅浅地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亲戚在王府做事。”父亲掌管着整个王府,确实是有亲戚在王府做事,他说的也是实话。
见他不是很愿意提这事,林碧凝以为白逸的亲戚可能只是在王府做下人。白逸虽然为人温柔,很好相处的样子,但她知道对方骨子里肯定是个骄傲的人。有亲戚在他人府里为奴,不论是在王府,或者是职位多高,于骄傲的人而言总归不是件光彩的事,于是林碧凝便没有追问。
“清雅的味道?那你亲戚有没有说过世子具体喜欢什么香?”
“这个没有说过。”白逸摇了摇头,凝眸思忖一番,目光真诚地看着她,劝道,“长儒,你想做什么的香就放手去做,不用过分顾虑他人的喜好。求书网Http://wWw.qiushu.cc/需知过犹不及,一味迎合而失了制香的初衷和本心,再好闻的香味也缺少神韵。”
白逸永远不会忘记暖阳普照的院子里林碧凝谈论起香时亮晶晶的双眸,静谧的香室里对方熏香时优雅的动作和自信的浅笑,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对香的喜爱。
这是个有追求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不像他,虽不至于浑浑噩噩,但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向往闲云野鹤,却抛不下家人责任,又不愿在官场中虚与委蛇。博览群书只为打发时间,弹琴下棋仅是排遣无聊。有时候拥有太多,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让人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些,白逸不愿看到林碧凝苦恼犹豫,她应该是自信果断的,
听到白逸的这番话,林碧凝心头一惊,垂颈敛眉陷入沉思。
从父亲让她负责佛香开始,她一直在烦恼忠亲王世子喜欢什么,她要怎样才能做出让对方接受的香,而非她林碧凝想要做出什么样的佛香,让忠亲王世子接受并喜欢。也许是因为这是替忠亲王府制作佛香,也许是因为这是父亲第一次交代的任务,她太急于要做好这件事,甚至于连本末都倒置了。
想通后,林碧凝扬起头,双眸亮晶晶地望着白逸,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谢你,云闲。等和忠亲王府做成这桩生意,我请你吃饭。”
看着对方笑得灿烂,白逸也勾起嘴角:“好啊,到时候长儒可要破费了。”
之后的两天林碧凝一直在思考做什么样的佛香,作为连接祭拜者和被祭拜者的信物,其味必不能轻佻,若只追求清雅又恐香味单薄,还需要稳重庄严为妙。
林碧凝记起之前抄佛经静心时,在《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上看到一句话:“此观世音菩萨所说神咒,真实不虚,若欲请此菩萨来,咒拙具罗香三七遍烧,菩萨即来。”此间提到的拙具罗香就是安息香,世人皆视其为辟邪之香,亦为佛经中的常见之香,用它制佛香再合适不过。
安息香份量多了容易抢味,林碧凝只加了少许,既保留它的芳香又能起到聚合其他香味的作用。此次香方林碧凝以莲香为主基调,莲花出于泥而不染,有一种庄重之美,又不失清新淡雅。除此之外,她还加了沉香和龙脑香。因为上香时断香不吉利,为了有助燃烧又加了油性重的松木香。
林碧凝制出几支成香后,林温良闻过觉得不错,便让人送到忠亲王府交给雷管家。隔天,雷管家亲自上林府,告知世子对香很满意,以后王府的佛香就交给林家来做。听到这个消息,林碧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林温良微笑着夸奖鼓励一番。林碧凝的努力和付出得到认可,满足感一点一点填满心房,她好想和人分享此刻的开心。
林碧凝想到之前答应白逸的那顿饭,唤来青妙,微笑着吩咐道:“派人去请白公子,就说我要请他吃饭。”
青妙应下,走了几步又回来,为难道:“少爷,白公子的府邸在哪里?我应该派人去哪请?”
林碧凝被青妙问的怔了怔。
是了,一直都是白逸来林府找她,她还不知道对方住在什么地方。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她是否太不关心这个朋友了。
林碧凝摆摆手,淡淡道:“算了,不用派人去了。”语气再没有刚刚的欢快。
一直以来,她和白逸之间的往来都是对方主动。虽说自己被箭划伤和扭到脚都是因为对方的缘故,但是平心而论对方帮过自己很多次,将崖柏瘤还给自己,帮自己解决麻烦却被自己用迷药迷晕,借书给自己并带自己到有间书斋。
林碧凝一直顾忌着自己的女子身份,谨记着男女大防,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和他人多有接触。可是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千辛万难扮成男子,这样固守在宅院里,依旧如同闺阁时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因为是女子,她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和外人多有接触。但是现在她是男子,她可以自由地在街上闲逛,可以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走出小小的宅院去感受外面广阔的世界。只要她不被人发现身份,只要和人交往时恪守礼节,只要她行的端坐的正,何惧会堕了自己的名节!
这宝贵的三年,林碧凝想要感受不一样的生活,那么即使以后重回女儿家的生活,她也不会留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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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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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诧异地问道:“佛香?”烧香拜佛或祭拜用的佛香有专门的香烛铺提供,林家从来都是卖日常用的熏香。
“嗯,虽然我们林家香品从不涉及佛香,但是忠亲王府的买卖,也不好拒绝。只是为父最近有其他事情要忙,无暇兼顾此事,我打算将这件事交由你负责。”林温良近来忙着研制新香,今年的贡香名额林家有几分希望,他要努力争一争。
“孩儿知道,一定尽力完成此事。”林碧凝信心满满地应下,香烛铺卖的佛香大多是以松香木和榆树粉为主,再加少量檀香粉,制作应该不难。
林温良笑了笑:“有信心是好事,不过忠亲王府要的佛香和普通佛香不一样,你还需要多费些心思。”
“嗯?”林碧凝不解地望着父亲。
“雷总管言明忠亲王世子不喜欢檀香,你需重新想个香方。你先试着做出成品,待世子满意就可以正式制作了。”林温良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对了,听说这位世子对味道有些挑剔。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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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温良摇头:“这个雷总管没有说明。”
林碧凝闻言脑袋微微下垂,林温良起身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长儒,好好努力,我相信你能很好完成这个任务的。”
林碧凝坚定地点点头:“我会的。”
虽然林碧凝在父亲面前答应的爽快,回到临江轩就陷入苦恼之中。这种没有明确要求和指示的任务最麻烦了,好像什么都可以,又好像什么都不可以,任凭忠亲王世子的好恶。若是对方和她一样同是女子,她还能有把握些。
如果知道世子的喜好就好了!
林碧凝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眉头微微蹙着。青妙在她耳边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幽幽地问道:“什么事?”
“少爷,方公子来了。”
林碧凝正满心苦恼着,本不想见方斌斌,但转念一想,对方常在外面走动,说不定听过一些忠亲王世子的事情,她可以向对方打听打听世子的喜好,便道:“请他进来吧。”
方斌斌进来时,林碧凝站起来迎了迎,看到她走路的样子,便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林碧凝请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水和糕点,不在意地笑笑道:“不小心扭到了。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方斌斌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捧着心口,语气悲伤道:“长儒你这样说真是让人伤心,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林碧凝被他这番做作的姿态吓到,连连咳嗽,半晌才缓过来,扯扯嘴角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长儒你真无趣。”方斌斌收起夸张的表情,“上次吃饭你不是慌慌张张地走了,我就来问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次并没什么事,不过,眼下倒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忠亲王世子的事?”
“听说过一些,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方斌斌疑狐地看着她。
“之前听有人在议论世子,为人很神秘的样子,有些好奇,就问一问。”林碧凝喝了口茶回道,没有打算说明真实的原因。
方斌斌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忠亲王世子白逸,作为忠亲王最小的儿子,又是唯一的嫡子,从小受尽宠爱,连宫中的皇帝和太后都很偏疼世子。不过世子为人很低调,除了比较受宠,基本也没什么其他消息可供人茶余饭后当谈资的。”
方斌斌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笑眯眯地接着说:“不过,前些日子花朝的时候,淑宁郡主府的迎春会世子去了,据说长得非常好看。”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世子喜欢什么,或讨厌什么的?”林碧凝问出她最在意的问题。
“这个没有听说过。”说着,方斌斌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但是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忠亲王妃正在为世子选世子妃,也不知道谁家的千金小姐能嫁到王府。”
林碧凝没有打听到她想要的消息,之后的谈话便有些兴致缺缺,方斌斌却兴致极高地拉着她大讲公侯贵公子的八卦,什么萧尚书家的大公子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闵国公的三公子不会笑……
方斌斌以为林碧凝对这些也感兴趣,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同道中人,说起来没个完。林碧凝从不知道对方是如此絮絮叨叨的人,好不容易打发走人,饱受摧残的双耳总算清静下来。
方斌斌走后,林碧凝依旧捧着杯茶在思考到底应该做什么样的香。然后青妙进来,告诉她又有人来了,是白逸。
白逸见林碧凝眉头微微皱着,以为是脚伤的缘故,便关心问道:“长儒,你的脚还痛吗?”
林碧凝摇摇头:“已经不痛了。”
“我看你面带愁容,是有什么心事吗?”
林碧凝叹口气道:“你说一个众人宠溺、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会喜欢什么类型的香味,浓郁的,还是淡雅的?”这是她第一次为林家为父亲分忧,也是证明她能力的第一次试水,林碧凝很想圆满完成任务。
白逸被问的一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林碧凝对白逸这个朋友还是比较信任的,而且对方眼界开阔,自身也是出身良好的公子,说不定能帮自己出个好主意,便回道:“家父让我给忠亲王制作佛香,忠亲王世子不喜欢檀香,我有些苦恼应该用什么香材世子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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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佛跳墙
花朝过后,白逸几乎每天都会被忠亲王妃热切地问上几遍画像的事,不得已他在林府送来佛香的第二天就躲了出去,美其名曰去庄上查看收成。[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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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亲王妃当然知道白逸只是在逃避婚事,对忠亲王埋怨道:“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人家儿子女儿都满院跑了,他连亲都没成。我不过念叨几句,他居然还学会躲我了,当真出息了!”
忠亲王倒了杯茶放在她手心,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耐心地劝道:“你这么天天逼他,无怪他要躲出去。再者,云闲洁身自好是好事,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儿子是个拈花惹草的纨绔弟子?”
“当然不是,但是总不能不成亲吧!”
“婚姻之事讲究缘分,云闲的缘分没到,你急也没用,总不能硬塞一个不喜欢的姑娘给他,凑成一对怨偶,到头来儿子不幸福,你又该心疼了。”
“要是他一直不开窍怎么办?”
“不会的,连我们眼光那么高的沁儿都能遇到一个胥言祯,云闲一定也能遇到合适的人。”
忠亲王妃“噗嗤”一声轻笑,斜了王爷一眼:“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嘛。”想起二女儿二十一岁才出阁,当初为了她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王妃幽幽地叹口气,“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儿女当真是父母前世的债。”
忠亲王握住王妃已然不年轻的双手,浅浅地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云闲是个有主意的人,也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我只需好好地颐养天年即可。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忠亲王妃望着面前陪了自己半辈子的人,回握住对方的手,轻轻点头:“嗯。”
白逸知道自己母亲被父亲说服后,立马从庄上回了王府,伏小做低逗得王妃展露笑颜。离开宁华园,白逸想起之前林碧凝说要请客之事,换了件衣裳便去了林府。
十来天没有见面,白逸觉得林碧凝和以前有点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好像是和他相处时更自然了,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感。
林碧凝浅浅地微笑着开口:“多亏云闲点醒我,忠亲王世子对我做的佛香还算满意。之前说过这件事后请你吃饭的,但因为不知道你的府邸在哪,就没有和你讲。”
白逸指尖轻轻左右转动折扇,迎着她的目光,勾起嘴角道:“长儒下次找我可以派人去南郊的别院,门前有两棵柳树的就是。”
南郊那一片多是私人宅院,往来城中大约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林碧凝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将疑惑压下,没有问对方为何住在城外,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不知道这顿饭现在还算不算数?”白逸急匆匆从庄子赶回来,当下真的有些饿了,他指了指肚子,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长儒以为如何?”
“当然算数,不如去山石斋?听人说那里的掌厨师父是从御膳房退下的,厨艺十分高超。”林碧凝上次在醉香楼和方斌斌吃饭时,对方还狠狠夸过山石斋。犹记得去岁中秋在竹林里吃的也是山石斋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
“客随主便,长儒决定就好。”
对比醉香楼,山石斋的环境清幽许多。大堂里只错落有致地摆放了七八张桌子,既不显得空旷,也不过分拥挤。二楼是雅间,以花命名,后面还有一个小巧雅致的庭院,也摆了几张桌子。
衣着整齐干净的店小二见来了两位客人,忙微笑着上前:“两位客官,请问要在哪里用饭,大堂还是雅间?院里的桌子还剩一张没有约定,在那里吃饭也不错,还能看看鱼赏赏花。”
即使红日高悬,二月的天气也还是寒冷的,林碧凝对在院里吹着寒风吃饭没有兴趣,刚打算开口说在大堂,白逸先了开口。
“要雅间。”山石斋名气不小,李子敬有时也会来此吃饭,白逸不想被认识的人撞见。
“好嘞!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店小二在前面殷勤带路,白逸侧过头解释道:“雅间清净,我们说话也方便些。”
林碧凝点点头道:“雅间挺好的。”
店小二推开挂着“木樨”两字的雅间,笑着请他们进去,只见里面摆着一张古朴的四方桌和四张南官帽椅,正对着门的窗户开了小小的缝隙,墙角立着一张高几,上面摆着一个浓翠莹润的梅子青长颈瓶,插着娇妍明媚的迎春花,为不大的雅间增添一抹亮色。
俩人落座后,林碧凝本想让白逸点菜,但白逸坚持让她来,想到上次林长儒没有吃成的佛跳墙,便问道:“贵店的佛跳墙耳闻已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品尝到?”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歉道:“实在对不住,今日的佛跳墙已经卖完了。近日新出的几个菜味道都很好,像牡丹鱼片、酿豆腐……”
听了小二的介绍,林碧凝最后点了玉兰焖鸡、牡丹鱼片、什锦豆腐和三鲜汤。
等店小二走了,白逸看着对方问道:“你很想吃佛跳墙?”
“山石斋的镇店大菜,谁不想尝尝,可惜很难吃到。”
白逸看到林碧凝的眼神闪过一丝遗憾,停顿一下,起身对她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会。”
“嗯。”林碧凝点点头。
有风从开着的小缝处吹来,明明比旁人多穿了几件,林碧凝却觉得很冷。果然如甄婉馨所说,她比之前更加畏冷了。起身关好窗子,没多久白逸也回来了。
点的菜陆续端上桌,菜齐后小二又送上一个酒坛,动作熟练地揭开盖子,掀开荷叶,笑着道:“客官,您的佛跳墙,请慢用。”
佛跳墙不愧为山石斋的镇店大菜,一掀开便香飘四座。酒香和各种食材的香气,美妙地结合成一种难以描述的香味,令人一闻便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林碧凝愣愣地看着店小二关上门,盯着眼前的佳肴好半晌,扭头问白逸:“不是说没有佛跳墙吗?难不成是小二上错了?”
白逸淡定地夹了个干贝,不紧不慢地咽下后,开口道:“没有上错,这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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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两个嗝
林碧凝正在纠结要不要找小二退菜时,白逸的一句话成功地使她再次愣住,双眸微微眯起,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般,疑狐地打量着他:“小二不是说今日的例份已经卖完,那桌上的这份是如何来的?”
白逸坦然地回望过去,笑道:“家父在朝为官时同田御厨有几分交情,恰好点了佛跳墙的一位客人有事,便让给了我。(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
其实山石斋每天都会多做一份佛跳墙,为了防止例份卖完后开罪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当年田御厨还在御膳房时被牵扯进一件毒害案中,是忠亲王在圣上面前为他说话,并洗刷了他的罪名。为感救命之恩,田御厨每年年节都会送些礼品去王府,见过世子几面,是以当他看到白逸出现在山石斋,便忙不迭让人将佛跳墙送上。
事情过于凑巧,林碧凝不太相信地追问一句:“仅此而已?”
白逸认真地点点头:“仅此而已。”
对方的目光真挚没有闪躲,林碧凝压下怀疑,开始专心品尝佳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放下筷子,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林碧凝摸了摸肚子,菜肴美味舍不得浪费,一不小心便吃撑了,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吃东西不节制。虽然有点撑,但却有种沐浴在阳光下全身舒坦的满足感,只是还未等她仔细品味这种感觉,一个饱嗝声从她嘴里发出,在小小的雅间里格外清晰。
真是太失礼!
林碧凝脑袋“轰”的一声,满面通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一片粉色。
白逸见她整个人犹如煮熟的虾子般,脸红的都快冒烟,强忍住笑意,很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吃饱饭打嗝很正常,这里只有你我,长儒你不用不好意思。”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碧凝更加不好意思,特别是她还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忿忿道:“云闲,你要笑就笑……嗝……嗝……嗝”许是因为激动,最后一个“吧”字未出口又打起嗝来,一个接着一个,连话都说不完整。
白逸见状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站到她身旁拍着她的后背帮她缓解,林碧凝忙着打嗝并未反抗,他口内道歉道:“抱歉,我非是要笑话你,我……嗝……”
跟传染了似的,道歉的话被白逸的打嗝声打断,俩人你嗝一声我嗝一声,聊天一般。
有人陪着自己打嗝,林碧凝也不觉得难堪了,只觉十分好笑,于是一边打嗝一边哈哈笑起来,捂着肚子眼角连泪花都出来了。
白逸也觉得这画面极具喜感,无奈道:“别……嗝……笑……嗝……了……”他一说话林碧凝笑得更加厉害,白逸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咽下去,终于压下打嗝,“只顾笑,还不喝水压一压。”
见林碧凝吃得开心,白逸的胃口不禁也跟着好起来,居然吃多了打起饱嗝,真是新奇的体验。
林碧凝抖着肩小口小口饮下之前白逸倒的水,没有了打嗝声,雅间里静谧一片,想到方才俩人你来我往的嗝声,不由弯了弯嘴角。
叫来店小二在雅间里结完账,俩人又坐着喝了会茶才离开。
踏出房门没几步,白逸瞧见有两个人从右边走来,带头的那个是在大姐府上见过的闵国公家的三公子吕文思。
林碧凝落后一步,见白逸出门就停住,移步上前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是两个长相出众的公子。前面的那个穿着玄色大氅,浓黑的眉毛,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梁,唇方口正,极其英俊的长相,只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格外冷峻。后面一位一身绛紫色衣衫,容貌清秀。
林碧凝在看他们的时候,对方也停下来看着他们,她出声问道:“云闲,你认识他们?”
白逸摇摇头,率先迈步离开:“不认识。”
林碧凝闻言跟上他的脚步往楼梯口走,肚子有点涨,低头小幅度揉着肚子的她没有看到,白逸下楼梯前回头深深地看了吕文思一眼。
跟在吕文思后面的那人,手肘轻撞一下他的,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两个人是谁?”
吕文思没想到吃个饭能遇上忠亲王世子,想到那人之前的摇头和临走时的眼神,没理解错应该不希望他道明身份,于是淡淡地回道:“不认识。”
临近三月,大地转暖,风中虽尚存一丝寒意,拂面而过却带着早春的气息。林碧凝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望着斜对面卖桃花的妇人,喃喃道:“冬去春来,又到百花盛开的时节。”
白逸从她的头上往妇人的方向看了看,嘴角上扬,笑着道:“南郊桃花正好,不知长儒三月三那天是否有空与我一同赏花踏春?”
听闻南郊有片桃花林,花树不知凡几,想来桃花盛开时必定美不胜收。府中花园能种的桃花有限,又如何比得上成片成林的桃花盛开的景象。她点点头:“一定同去,如此还要多谢云闲相邀。”
ps:抱歉各位这章有点短,写着写着突然断电了也是没谁了≥﹏≤……明天争取写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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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悟
白逸一听林碧凝的话,把玩折扇的手不由一顿,原来这件事落在对方身上。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不过才刚话中说的众人宠溺、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是谁,怎么听都像一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他明明是个成熟稳重之人。
白逸干咳一声,开口道:“据我所知,忠亲王世子儒雅沉稳之人,应该会比较喜欢清雅的味道。”
林碧凝放下茶杯,抬眸怀疑地看着对方,问道:“云闲,你怎么知道世子的为人?”
白逸心说你面前站的就是正主,他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嘛。
当然这话不能和林碧凝说,他浅浅地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亲戚在王府做事。”父亲掌管着整个王府,确实是有亲戚在王府做事,他说的也是实话。
见他不是很愿意提这事,林碧凝以为白逸的亲戚可能只是在王府做下人。白逸虽然为人温柔,很好相处的样子,但她知道对方骨子里肯定是个骄傲的人。有亲戚在他人府里为奴,不论是在王府,或者是职位多高,于骄傲的人而言总归不是件光彩的事,于是林碧凝便没有追问。
“清雅的味道?那你亲戚有没有说过世子具体喜欢什么香?”
“这个没有说过。”白逸摇了摇头,凝眸思忖一番,目光真诚地看着她,劝道,“长儒,你想做什么的香就放手去做,不用过分顾虑他人的喜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需知过犹不及,一味迎合而失了制香的初衷和本心,再好闻的香味也缺少神韵。”
白逸永远不会忘记暖阳普照的院子里林碧凝谈论起香时亮晶晶的双眸,静谧的香室里对方熏香时优雅的动作和自信的浅笑,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对香的喜爱。
这是个有追求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不像他,虽不至于浑浑噩噩,但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向往闲云野鹤,却抛不下家人责任,又不愿在官场中虚与委蛇。博览群书只为打发时间,弹琴下棋仅是排遣无聊。有时候拥有太多,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让人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些,白逸不愿看到林碧凝苦恼犹豫,她应该是自信果断的,
听到白逸的这番话,林碧凝心头一惊,垂颈敛眉陷入沉思。
从父亲让她负责佛香开始,她一直在烦恼忠亲王世子喜欢什么,她要怎样才能做出让对方接受的香,而非她林碧凝想要做出什么样的佛香,让忠亲王世子接受并喜欢。也许是因为这是替忠亲王府制作佛香,也许是因为这是父亲第一次交代的任务,她太急于要做好这件事,甚至于连本末都倒置了。
想通后,林碧凝扬起头,双眸亮晶晶地望着白逸,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谢你,云闲。等和忠亲王府做成这桩生意,我请你吃饭。”
看着对方笑得灿烂,白逸也勾起嘴角:“好啊,到时候长儒可要破费了。”
之后的两天林碧凝一直在思考做什么样的佛香,作为连接祭拜者和被祭拜者的信物,其味必不能轻佻,若只追求清雅又恐香味单薄,还需要稳重庄严为妙。
林碧凝记起之前抄佛经静心时,在《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上看到一句话:“此观世音菩萨所说神咒,真实不虚,若欲请此菩萨来,咒拙具罗香三七遍烧,菩萨即来。”此间提到的拙具罗香就是安息香,世人皆视其为辟邪之香,亦为佛经中的常见之香,用它制佛香再合适不过。
安息香份量多了容易抢味,林碧凝只加了少许,既保留它的芳香又能起到聚合其他香味的作用。此次香方林碧凝以莲香为主基调,莲花出于泥而不染,有一种庄重之美,又不失清新淡雅。除此之外,她还加了沉香和龙脑香。因为上香时断香不吉利,为了有助燃烧又加了油性重的松木香。
林碧凝制出几支成香后,林温良闻过觉得不错,便让人送到忠亲王府交给雷管家。隔天,雷管家亲自上林府,告知世子对香很满意,以后王府的佛香就交给林家来做。听到这个消息,林碧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林温良微笑着夸奖鼓励一番。林碧凝的努力和付出得到认可,满足感一点一点填满心房,她好想和人分享此刻的开心。
林碧凝想到之前答应白逸的那顿饭,唤来青妙,微笑着吩咐道:“派人去请白公子,就说我要请他吃饭。”
青妙应下,走了几步又回来,为难道:“少爷,白公子的府邸在哪里?我应该派人去哪请?”
林碧凝被青妙问的怔了怔。
是了,一直都是白逸来林府找她,她还不知道对方住在什么地方。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她是否太不关心这个朋友了。
林碧凝摆摆手,淡淡道:“算了,不用派人去了。”语气再没有刚刚的欢快。
一直以来,她和白逸之间的往来都是对方主动。虽说自己被箭划伤和扭到脚都是因为对方的缘故,但是平心而论对方帮过自己很多次,将崖柏瘤还给自己,帮自己解决麻烦却被自己用迷药迷晕,借书给自己并带自己到有间书斋。
林碧凝一直顾忌着自己的女子身份,谨记着男女大防,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和他人多有接触。可是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千辛万难扮成男子,这样固守在宅院里,依旧如同闺阁时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因为是女子,她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和外人多有接触。但是现在她是男子,她可以自由地在街上闲逛,可以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走出小小的宅院去感受外面广阔的世界。只要她不被人发现身份,只要和人交往时恪守礼节,只要她行的端坐的正,何惧会堕了自己的名节!
这宝贵的三年,林碧凝想要感受不一样的生活,那么即使以后重回女儿家的生活,她也不会留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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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骑马
盯着制香工完成忠亲王府的佛香,林温良念着林碧凝近几日辛苦,放了她几天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近来天气晴朗,林碧凝记着学骑马的事,和甄婉馨约好一起去马场。
林碧凝乘着马车去甄家接甄婉馨,到门口,她撩开车帘,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内的甄氏父女,下车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甄大夫,甄儿。”
林碧凝穿了一件玄色窄袖骑装,衣襟袖口处用红色丝线绣着回字纹,朱红色的腰封,腰间只挂了一个藏蓝色荷包,墨色绸布长裤扎进鹿皮靴里,乌黑的头发梳好后编成三根辫子牢牢地用朱红色发带束住,显得格外精神英俊。
这是她第一次穿骑装,见甄婉馨一直盯着自己,曲肘抚了抚衣服,微微皱眉道:“很奇怪吗?”
甄婉馨“蹬蹬”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左右摇晃:“不奇怪,林哥哥你穿骑装真是太俊了!”
林碧凝不好意思地微微抿嘴,不知怎的,她想起万木山第一次见白逸时对方穿骑装的样子,那才真叫一个好看!
“林哥哥,你看我今天这身好看不?”
林碧凝回过神,甄婉馨一身银红色骑装,脚上蹬着素色小靴,格外可爱,笑着赞道:“好看。”
甄婉馨满意地脆声笑起来,甄默思走到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淡笑着对林碧凝道:“甄儿顽皮,今日就麻烦林公子帮我看着她了。”
林碧凝笑笑道:“甄儿天真可爱,她能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甄大夫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甄婉馨在旁不住点头:“就是就是,林哥哥不会骑马,我等下还要教她呢。我这么懂事,哪里顽皮了。”
甄默思斜她一眼,不放心地叮嘱道:“听林公子的话,不许给我惹事。”
挥别甄默思,马蹄声哒哒响起,甄婉馨腻在林碧凝身边坐着,想起一事开口道:“凝姐姐,我之前给你配的药是不是很有用?你现在坐车已经不难受了吧?”
林碧凝捏了捏腰间的荷包,扬起唇角点头道:“一直没来得及谢你,自从有了你配的药,我乘马车再没有难受过。”
甄婉馨嘟嘟嘴:“我当凝姐姐是好姐妹,姐姐要是再这么客气,与我生分,我可真生气了。”
“好好好,我以后再不说了。”
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马场便到了。马场很大,一眼望不边,地上星星点点的绿色长势喜人,马厩整洁干净,里面骏马罗列。林碧凝和甄婉馨跟着驯马师去挑马,因为不会骑马,驯马师给林碧凝挑了匹温驯的白色母马,甄婉馨自己选了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马。
甄婉馨仗着自己骑术不错,抢了驯马师的工作,想要教林碧凝骑马。瞧她跃跃一试的模样,林碧凝不忍打击她,见驯马师也在一旁,安全有保障,也便由着她教自己。
甄婉馨抓着缰绳轻松一跃翻身上马:“林哥哥,你像这样上马。”
林碧凝怔愣地看着马上的人,开口询问道:“甄儿,你示范完了?”
甄婉馨觉得自己的动作流畅潇洒,简直是完美的示范,她点头催促道:“对啊,我上马潇洒吧,林哥哥你也快上来。”
林碧凝嘴角微微抽动,甄婉馨方才动作太快,她全完不知道应该怎样上马,手握着缰绳连如何迈腿都清楚。
一旁的驯马师适时出声指导:“左手握住缰绳,把马镫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右手抓住马镫。对,然后抬高你的左脚放进马镫里,右脚点地起跳,同时左脚用力蹬住马镫,右手施力撑住,翻身上马。”
林碧凝一步一步按着驯马师动作,刚开始不敢使劲,第二次全身发力终于成功上马。
甄婉馨许久没有骑马跑过,坐在马上想要尽情奔跑的想法立马强过教人骑马。跟着甄婉馨学骑马,林碧凝觉得恐怕自己天黑了还在原地不动,便摆摆手让她骑马去,自己这边有驯马师教。
坐在马上的感觉有些奇妙,垂在两边的双腿能清晰感受到马儿温热的毛皮,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由握紧了缰绳,眉头些许紧锁,后背紧紧绷住,她不喜欢这种空落落没有安全感的感觉。
驯马师显然看出了林碧凝的紧张,出言安抚她让她放松下来,牵着马带着走了一圈,待她熟悉在马上的感觉后,慢慢教她如何控制马匹。
驯马师经验老道,在他的指导下,林碧凝现在已经能自己独自骑马小跑。
甄婉馨骑马纵驰许久,身心舒畅,双手一抖缰绳让马慢下来,和林碧凝并排,双手大大张开,笑声爽朗:“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林碧凝侧目笑着看她:“甄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骑术却如此精湛。”
“八岁那年,我爹在呼尔草原给人治病,住过一段时间,我的骑术也是在那练的。那里的草地一直连到天边去,满眼都是绿色,蓝天白云,躺在地上,伸手好像就能抓住云朵,真的很美!”甄婉馨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又看到那片草原。
“甄儿,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林碧凝轻声问道。
“嗯。”甄婉馨重重点头,“我爹四处行医,我也跟着到过很多地方,最南去过宜城,最西到过三明城,赏过霜山的雪,见过雨海的潮水。天地之大,还有许多未走过的地方,我希望将来能和我爹一样,游历四方,行医治病。”
林碧凝望着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甄婉馨,怔愣半晌,喃喃道:“真好。”
“林哥哥,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林碧凝收回目光望向空无一物的前方,她想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三年过后一切回归原位,回到那小小的四方宅院,练字看书针黹,终有一日被嫁给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相夫教子,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老去,直至消亡。
林碧凝张了张嘴:“我……”
“两位不好意思,马场今日有事,恐怕不能再招待两位公子。”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来,打断了林碧凝未出口的不知所云。
ps:好像没长多少……抱头逃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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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佛跳墙
花朝过后,白逸几乎每天都会被忠亲王妃热切地问上几遍画像的事,不得已他在林府送来佛香的第二天就躲了出去,美其名曰去庄上查看收成。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眼下才二月下旬,连种子都没有播下,哪来的收成!
忠亲王妃当然知道白逸只是在逃避婚事,对忠亲王埋怨道:“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人家儿子女儿都满院跑了,他连亲都没成。我不过念叨几句,他居然还学会躲我了,当真出息了!”
忠亲王倒了杯茶放在她手心,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耐心地劝道:“你这么天天逼他,无怪他要躲出去。再者,云闲洁身自好是好事,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儿子是个拈花惹草的纨绔弟子?”
“当然不是,但是总不能不成亲吧!”
“婚姻之事讲究缘分,云闲的缘分没到,你急也没用,总不能硬塞一个不喜欢的姑娘给他,凑成一对怨偶,到头来儿子不幸福,你又该心疼了。”
“要是他一直不开窍怎么办?”
“不会的,连我们眼光那么高的沁儿都能遇到一个胥言祯,云闲一定也能遇到合适的人。”
忠亲王妃“噗嗤”一声轻笑,斜了王爷一眼:“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嘛。”想起二女儿二十一岁才出阁,当初为了她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王妃幽幽地叹口气,“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儿女当真是父母前世的债。”
忠亲王握住王妃已然不年轻的双手,浅浅地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云闲是个有主意的人,也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我只需好好地颐养天年即可。[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忠亲王妃望着面前陪了自己半辈子的人,回握住对方的手,轻轻点头:“嗯。”
白逸知道自己母亲被父亲说服后,立马从庄上回了王府,伏小做低逗得王妃展露笑颜。离开宁华园,白逸想起之前林碧凝说要请客之事,换了件衣裳便去了林府。
十来天没有见面,白逸觉得林碧凝和以前有点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好像是和他相处时更自然了,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感。
林碧凝浅浅地微笑着开口:“多亏云闲点醒我,忠亲王世子对我做的佛香还算满意。之前说过这件事后请你吃饭的,但因为不知道你的府邸在哪,就没有和你讲。”
白逸指尖轻轻左右转动折扇,迎着她的目光,勾起嘴角道:“长儒下次找我可以派人去南郊的别院,门前有两棵柳树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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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着整齐干净的店小二见来了两位客人,忙微笑着上前:“两位客官,请问要在哪里用饭,大堂还是雅间?院里的桌子还剩一张没有约定,在那里吃饭也不错,还能看看鱼赏赏花。”
即使红日高悬,二月的天气也还是寒冷的,林碧凝对在院里吹着寒风吃饭没有兴趣,刚打算开口说在大堂,白逸先了开口。
“要雅间。”山石斋名气不小,李子敬有时也会来此吃饭,白逸不想被认识的人撞见。
“好嘞!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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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点点头道:“雅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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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落座后,林碧凝本想让白逸点菜,但白逸坚持让她来,想到上次林长儒没有吃成的佛跳墙,便问道:“贵店的佛跳墙耳闻已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品尝到?”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歉道:“实在对不住,今日的佛跳墙已经卖完了。近日新出的几个菜味道都很好,像牡丹鱼片、酿豆腐……”
听了小二的介绍,林碧凝最后点了玉兰焖鸡、牡丹鱼片、什锦豆腐和三鲜汤。
等店小二走了,白逸看着对方问道:“你很想吃佛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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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传染了似的,道歉的话被白逸的打嗝声打断,俩人你嗝一声我嗝一声,聊天一般。
有人陪着自己打嗝,林碧凝也不觉得难堪了,只觉十分好笑,于是一边打嗝一边哈哈笑起来,捂着肚子眼角连泪花都出来了。
白逸也觉得这画面极具喜感,无奈道:“别……嗝……笑……嗝……了……”他一说话林碧凝笑得更加厉害,白逸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咽下去,终于压下打嗝,“只顾笑,还不喝水压一压。”
见林碧凝吃得开心,白逸的胃口不禁也跟着好起来,居然吃多了打起饱嗝,真是新奇的体验。
林碧凝抖着肩小口小口饮下之前白逸倒的水,没有了打嗝声,雅间里静谧一片,想到方才俩人你来我往的嗝声,不由弯了弯嘴角。
叫来店小二在雅间里结完账,俩人又坐着喝了会茶才离开。
踏出房门没几步,白逸瞧见有两个人从右边走来,带头的那个是在大姐府上见过的闵国公家的三公子吕文思。
林碧凝落后一步,见白逸出门就停住,移步上前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是两个长相出众的公子。前面的那个穿着玄色大氅,浓黑的眉毛,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梁,唇方口正,极其英俊的长相,只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格外冷峻。后面一位一身绛紫色衣衫,容貌清秀。
林碧凝在看他们的时候,对方也停下来看着他们,她出声问道:“云闲,你认识他们?”
白逸摇摇头,率先迈步离开:“不认识。”
林碧凝闻言跟上他的脚步往楼梯口走,肚子有点涨,低头小幅度揉着肚子的她没有看到,白逸下楼梯前回头深深地看了吕文思一眼。
跟在吕文思后面的那人,手肘轻撞一下他的,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两个人是谁?”
吕文思没想到吃个饭能遇上忠亲王世子,想到那人之前的摇头和临走时的眼神,没理解错应该不希望他道明身份,于是淡淡地回道:“不认识。”
临近三月,大地转暖,风中虽尚存一丝寒意,拂面而过却带着早春的气息。林碧凝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望着斜对面卖桃花的妇人,喃喃道:“冬去春来,又到百花盛开的时节。”
白逸从她的头上往妇人的方向看了看,嘴角上扬,笑着道:“南郊桃花正好,不知长儒三月三那天是否有空与我一同赏花踏春?”
听闻南郊有片桃花林,花树不知凡几,想来桃花盛开时必定美不胜收。府中花园能种的桃花有限,又如何比得上成片成林的桃花盛开的景象。她点点头:“一定同去,如此还要多谢云闲相邀。”
ps:抱歉各位这章有点短,写着写着突然断电了也是没谁了≥﹏≤……明天争取写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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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忍是修行
听到管事的话,林碧凝翻身下马,初次骑马大腿根格外酸胀,小小地跺了跺脚,还没等她缓过劲,甄婉馨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马场有事你之前怎么不早说,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在对不住,萧尚书家的大公子要和朋友赛马,只能请你们先离开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管事赔笑道,做生意的谁想赶客人走,实在是得罪不起大人物,不得不如此。
萧尚书家的大公子,林碧凝敛眉想了想,应该就是方斌斌讲过的那位,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萧公子。
甄婉馨一听这话火气上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愤然作色地说:“萧尚书家的大公子了不起啊!尚书家的就可以以权压人,欺压百姓啊!”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林碧凝连忙拉住甄婉馨,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扯着嘴笑着对管事说:“小孩子童言无忌,她的话管事不用放在心上。今日骑马有些累了,我们也正准备回去。”
管事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告诫道:“这话叫我听到没有什么,可不能让旁人听见。那萧公子的爹是尚书,姐姐是皇贵妃,都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咱们小老百姓可得罪不起。小公子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
甄婉馨不满地哼哼,林碧凝则笑着和管事道谢:“多谢管事提点。”
还了马,林碧凝拉着嘟着嘴的甄婉馨外走,甄婉馨一路小声咒骂:“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会欺负人,有权有势了不起啊!有本事一辈子不要生病,不看大夫!我诅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嘴巴肿得像腊肠!”说着,尤不解气地狠狠踢了脚边碍眼的小石子一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甄婉馨踢得重,那小石子一路飞滚了近三四十米,正巧滚在萧俊成坐骑的蹄下,那马一脚踩在小石子上,马蹄一崴,颠的上面没有防备的萧俊成差点一个跟斗栽在地上,幸而他本人骑术尚佳,坐骑也是匹好马,使劲扯着缰绳一阵颠簸,终于重新坐稳。
萧俊成飞速地捋了捋几根凌乱的发丝,抚平刚才慌乱间皱起的衣襟,整理妥当后,沉下脸怒道:“方才是谁暗算我!”他的骑术一向很好,他绝对不会无故差点摔下马,一定是有人捣乱,害他丢脸的人必须要好好惩戒一番。
一行人中萧俊成骑在前面,在他前面的除了远处的林碧凝和甄婉馨再无他人,萧俊成认定刚才的事必是他们所为,指尖一点前方,吩咐道:“去,把那两人给我叫过来。”
小厮应声小跑了过去,林碧凝见甄婉馨惹了个大麻烦,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这事不能认,等会你不要开口,我来周旋。”
对方粗略估计有二三十人,甄婉馨也知自己这回惹事了,乖乖地点头,半个身子藏在林碧凝身后,悄悄地把迷药捏在手里,想着要是对方敢动手,她就迷晕他们,然后带着林碧凝逃跑。
小厮简单说了几句,林碧凝就带着甄婉馨走了过去,没等萧俊成问责,便先礼貌地笑着问道:“不知公子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萧俊成冷哼一声,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算本公子!怎么,敢做不敢当!”
闻言,林碧凝稳了稳神,收敛神色,一眼不差地直视对方,淡淡道:“不知公子说的暗算是指什么?我们一直在远处,并未靠近公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萧俊成见他们回话镇静,没有心虚或者慌张,这时小厮叫他了一声,他俯身听着小厮回禀,并没有找到什么暗器。萧俊成觉得可能冤枉他们了,但是又不好拆自己的台,便想着胡乱教训一顿全了自己的面子。
正准备开口,旁边的吕文思先说话了:“既是误会,便就此揭过吧。时候不早,他们该来了。”吕文思一眼便认出说话的人是山石斋和白逸在一起的人,知道萧俊成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人,便出言相帮。
三皇子准备了一个小赛马会,萧俊成是提前过来准备场地的。此刻想起更重要的事,他便顺着吕文思的话道:“你们运气好,今日看在吕公子的面上暂且饶过你们。我们走!”说罢,扬鞭抽了马儿一下,从林碧凝旁边策马而过,身后呼啦啦一群人也跟着纵马而去。
马蹄踏过,扬起一阵尘土,甄婉馨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使劲在面前来回挥动,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人啊!”
林碧凝捂住半张脸,眯着眼望向前方,方才帮他们说话的人落在后面,转头看了她一眼,林碧凝看到对方小幅度点了下头,认出对方是那天在山石斋遇到的人,也点了点头感谢他的帮助。
回去的路上,林碧凝有些累,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甄婉馨低头绞着手指,偷偷抬眸瞅旁边的人,半晌,伸出两根手指轻扯林碧凝腰间的衣裳,见她睁开眼看向自己,露出两颗小虎牙讨好道:“凝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事的,今天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爹。”
“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甄大夫的,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在马场为何那么激动?”
“在瓷欣时,知府的儿子腿不能行,知府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爹能治好,就想要我爹去给他儿子治病。你也知道我爹每月都有几天身体特别不好,而要医治知府儿子的腿需要用到金针,施针格外费心劳神,就想等过了那几天再给他儿子看病。本来嘛,知府儿子已经躺了大半年,晚两天也不碍什么。哪知那知府以为我爹是不肯出手医治,抓了我威胁我爹,我爹没办法只能给他儿子治病。”
说着,甄婉馨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儿子的腿是可以走了,却害得我爹在床上养了半个月。所以我很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
林碧凝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轻声劝道:“甄儿,你要记住一句话,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他人仗势欺人,在我们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时,必须忍下。忍让,并非懦弱的表现,而是强者的象征,是人生必要的修行。如今日,若没有那位公子的开脱,我们必然要吃亏。自己受伤事小,如果累及家人招来祸端,岂非不美?天子脚下,多的是达官贵人,甄儿,你往后遇事切莫再冲动了!”
甄婉馨想到可能连累父亲,一阵后怕,点头郑重道:“嗯,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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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忍是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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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告诫道:“这话叫我听到没有什么,可不能让旁人听见。那萧公子的爹是尚书,姐姐是皇贵妃,都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咱们小老百姓可得罪不起。小公子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
甄婉馨不满地哼哼,林碧凝则笑着和管事道谢:“多谢管事提点。”
还了马,林碧凝拉着嘟着嘴的甄婉馨外走,甄婉馨一路小声咒骂:“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会欺负人,有权有势了不起啊!有本事一辈子不要生病,不看大夫!我诅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嘴巴肿得像腊肠!”说着,尤不解气地狠狠踢了脚边碍眼的小石子一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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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俊成飞速地捋了捋几根凌乱的发丝,抚平刚才慌乱间皱起的衣襟,整理妥当后,沉下脸怒道:“方才是谁暗算我!”他的骑术一向很好,他绝对不会无故差点摔下马,一定是有人捣乱,害他丢脸的人必须要好好惩戒一番。
一行人中萧俊成骑在前面,在他前面的除了远处的林碧凝和甄婉馨再无他人,萧俊成认定刚才的事必是他们所为,指尖一点前方,吩咐道:“去,把那两人给我叫过来。”
小厮应声小跑了过去,林碧凝见甄婉馨惹了个大麻烦,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这事不能认,等会你不要开口,我来周旋。”
对方粗略估计有二三十人,甄婉馨也知自己这回惹事了,乖乖地点头,半个身子藏在林碧凝身后,悄悄地把迷药捏在手里,想着要是对方敢动手,她就迷晕他们,然后带着林碧凝逃跑。
小厮简单说了几句,林碧凝就带着甄婉馨走了过去,没等萧俊成问责,便先礼貌地笑着问道:“不知公子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萧俊成冷哼一声,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算本公子!怎么,敢做不敢当!”
闻言,林碧凝稳了稳神,收敛神色,一眼不差地直视对方,淡淡道:“不知公子说的暗算是指什么?我们一直在远处,并未靠近公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萧俊成见他们回话镇静,没有心虚或者慌张,这时小厮叫他了一声,他俯身听着小厮回禀,并没有找到什么暗器。萧俊成觉得可能冤枉他们了,但是又不好拆自己的台,便想着胡乱教训一顿全了自己的面子。
正准备开口,旁边的吕文思先说话了:“既是误会,便就此揭过吧。时候不早,他们该来了。”吕文思一眼便认出说话的人是山石斋和白逸在一起的人,知道萧俊成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人,便出言相帮。
三皇子准备了一个小赛马会,萧俊成是提前过来准备场地的。此刻想起更重要的事,他便顺着吕文思的话道:“你们运气好,今日看在吕公子的面上暂且饶过你们。我们走!”说罢,扬鞭抽了马儿一下,从林碧凝旁边策马而过,身后呼啦啦一群人也跟着纵马而去。
马蹄踏过,扬起一阵尘土,甄婉馨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使劲在面前来回挥动,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人啊!”
林碧凝捂住半张脸,眯着眼望向前方,方才帮他们说话的人落在后面,转头看了她一眼,林碧凝看到对方小幅度点了下头,认出对方是那天在山石斋遇到的人,也点了点头感谢他的帮助。
回去的路上,林碧凝有些累,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甄婉馨低头绞着手指,偷偷抬眸瞅旁边的人,半晌,伸出两根手指轻扯林碧凝腰间的衣裳,见她睁开眼看向自己,露出两颗小虎牙讨好道:“凝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事的,今天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爹。”
“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甄大夫的,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在马场为何那么激动?”
“在瓷欣时,知府的儿子腿不能行,知府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爹能治好,就想要我爹去给他儿子治病。你也知道我爹每月都有几天身体特别不好,而要医治知府儿子的腿需要用到金针,施针格外费心劳神,就想等过了那几天再给他儿子看病。本来嘛,知府儿子已经躺了大半年,晚两天也不碍什么。哪知那知府以为我爹是不肯出手医治,抓了我威胁我爹,我爹没办法只能给他儿子治病。”
说着,甄婉馨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儿子的腿是可以走了,却害得我爹在床上养了半个月。所以我很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
林碧凝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轻声劝道:“甄儿,你要记住一句话,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他人仗势欺人,在我们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时,必须忍下。忍让,并非懦弱的表现,而是强者的象征,是人生必要的修行。如今日,若没有那位公子的开脱,我们必然要吃亏。自己受伤事小,如果累及家人招来祸端,岂非不美?天子脚下,多的是达官贵人,甄儿,你往后遇事切莫再冲动了!”
甄婉馨想到可能连累父亲,一阵后怕,点头郑重道:“嗯,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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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桃花开
三月三日,是夏央的上巳节,林碧凝坐车去南郊别庄赴白逸的邀约。求书网小说qiushu.cc
阳春三月,风和日暄,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一处,或手执兰草,或信步闲适,或谈笑风生,皆是笑意融融。林碧凝掀开朱红色车帘的一角,看着车外的景色,心情明媚,唇畔勾起一抹微笑。
本来她想邀甄婉馨一同去南郊游春,但对方一听白逸也在,便以看他不顺眼为由一口回绝了,大半个月前的小矛盾还记在心,无怪白逸说甄婉馨还是个小孩子。
南郊有一河,名为南官河,河面宽阔,河水澄澈,河岸疏疏朗朗地种着垂柳。马车走在官道上,清风拂面而过,吹动一树垂柳,柳丝拂动,脸上微微瘙痒,林碧凝以为是柳丝扫过面颊,伸手轻抚脸蛋,不是柳丝是柳絮。
凝神望去,漫天阳光里果然稀稀落落地飞舞着柳絮。再过半月,柳絮纷飞的时节,必定如同雪花般飞满空中。
又走了半刻钟左右,车夫沉声一喝,马车稳稳停下,简平在车外道:“林公子,别庄到了。”
白逸怕林碧凝找不到别庄,特别派了简平去林府接人。
林碧凝撩起帘子,侧目往右边看去,两棵柳树映入眼帘,不同于南官河边略显纤巧的垂柳,白逸门前的柳树高大挺秀,枝条摇曳,蔚为壮观。
林碧凝扶着长戈的手踩着车登下来,随手抚平衣角的褶皱,抬眸望到大门上方的“远香”两字,也看到白逸冰蓝色的身影正从远处走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不过片刻,白逸便走到她面前,笑盈盈地开口道:“长儒,我在庄里备了茶点,快随我进去喝杯茶歇一歇。”
林碧凝一面随他进去,一面笑道:“还是云闲想得周到,我正有些渴了。”
白逸带着她在一处亭子里坐下,四方桌上摆着几碟糕点和茶具,凳子上铺着月白色锦垫。他从小火炉上提起茶壶,缓缓注入杯内,茶香四溢,林碧凝闻到熟悉的味道,看了看杯盏,微微诧异道:“听云闲谈得最多的是龙井,我还以为你只喝龙井,没想到也爱喝红茶。”
白逸笑着将茶壶放回炉上,微微摇头道:“非是我喜爱红茶,而是长儒你爱喝,不是吗?”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尝尝我泡的茶味道如何?”
自甄婉馨告诉她体寒之人喝红茶好后,林碧凝渐渐也喜欢上红茶的味道。只是她记得白逸来时,上的茶一直都是龙井或毛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喝红茶的?
林碧凝托着豆青色杯盏,只见杯内茶叶外形条索紧细匀整,锋苗秀丽,色泽乌润,汤色红艳明亮,浅浅地啜了一口,滋味甘鲜醇厚。再尝一口,清芳的香味中似有蜜糖的甜味,明明没见白逸加任何东西,细细品闻,茶香中有兰花香,望着白逸笑得自信:“此茶应是上品的祁门红茶吧。”
白逸点头道:“正是。”
“不过,云闲你是从何得知我喜欢红茶?”
白逸屈指在桌上轻点,勾唇浅浅地笑开,眼眸中闪着细碎的星光:“每次去你府上,你屋里都有淡淡的红茶香,虽然丫鬟上的茶都是龙井,但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红茶的。”
“云闲当真心细如发。”林碧凝捧着茶杯感叹一声。
“心细如发?我以为这是形容女子的。不过既是长儒对我的溢美之词,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白逸轻笑一声,指着面前一碟形似百合花的糕点,“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的糕点,就让厨房各样都做了一些。这是松子百合酥,香酥适口,味道咸鲜。”然后又指着其他糕点介绍一遍,“旁边的是枣泥酥饼,还有胭脂凉糕、芙蓉水晶糕。”
林碧凝对糕点没什么偏爱,白逸的一番心意不能辜负,便逐一品尝过去。同是枣泥饼却比自家的好吃许多,更别提其他点心,她又喝了一口茶,擦了擦嘴角,毫不吝啬地称赞道:“云闲,这些糕点应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林碧凝不知道做这些糕点的厨子是皇帝特意赏给忠亲王府的。因为忠亲王妃爱吃御膳房做的糕点,忠亲王每次从宫里回去都会向皇帝要一份带回王府,后来皇帝干脆就将御膳房最擅长做糕点的御厨给了忠亲王。
白逸听到她的夸奖,往日不觉如何的糕点也变得异常美味起来。
略坐了坐,白逸就带着林碧凝去桃林赏花。南郊有一片绵延数几十里的桃林,林碧凝以为他们是去那里赏桃花。谁知白逸却带着她往庄子的西边走,看到她眼中的疑惑,他解释道:“那片桃花林今日赏花之人必定众多,恰巧我这庄里也种了一片桃花,花色鲜妍更胜庄外。”
林碧凝笑着点点头:“无妨,在庄内赏花清静些。”
从假山丛中的小径穿出,一股馥郁花香扑面而来,满眼净是鲜妍的粉红色桃花,期间并无杂树,落英缤纷,满地的花瓣是春日最美的嫁衣,让人不忍踏足。
林碧凝小心翼翼地踩着未被花瓣覆盖的地面,逐步深入桃林。过于专注脚下,一支桃花打了发髻一下,枝丫勾着头发,林碧凝恐弄乱头发不敢再动,白逸见状忙过去帮她将枝丫拿出。
白逸身形挺拔,站到林碧凝面前,她只觉一片阴影将她笼罩,抬眸望去只看到白逸胸口处那银丝暗绣流云纹的冰蓝色衣襟,针脚细密,纹样精巧,可见刺绣之人针法应是极好。说起来她都已经近半年没有拿过针线,针法都要生疏了。
就在林碧凝胡乱想着的时候,头顶白逸温润的声音响起:“好了。”
林碧凝退后一步,拉开俩人之前的距离,重新沐浴在阳光中,弯了弯嘴角双眸,笑道:“有劳云闲了。”
逆光中,林碧凝周身笼着一层夺目的金光,好看的眉眼弯起,淡化了往日的俊朗竟透出一丝娇媚,含笑的双眸星光璀璨,引人不知不觉陷入其中,勾起的唇瓣比落在发丝上的桃花还要娇艳。
春风起,桃花飞舞,美人遗世而立,笑靥如花。
白逸怔愣地看着眼前之人,恍惚间有瓣桃花飞入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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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香草美人
林碧凝见白逸傻呆呆地看着自己,伸手抚了抚头发,出声道:“云闲,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头发乱了?”
白逸醒过神来,觉得自己方才定是魔障了,不然为何看一个男人看呆了眼,略显狼狈地错开对方的目光,他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你的头发没有乱,我刚刚只是被阳光晃了眼。[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触目所及俱是醉人的桃色,林碧凝浅浅一笑,轻声道:“林府也有种了一片桃花,不过因为园中所植花卉繁多,桃树并不多。说起来,我还未带云闲你逛过林府的花园,我家的花卉虽不是十分名贵,但胜在种类众多,还算有些看头,下次你再来我带你去看看。”
“好。”白逸点点头,目光只落在林碧凝挺秀的鼻子上。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丫鬟过来小声回禀几句,他挥手让丫鬟下去,对林碧凝道,“我在水畔设了酒席,临近午时,我们这就过去吧。”
林碧凝没有意见,点头跟在白逸后面。酒席设在别庄后面的溪水旁,因其隶属于别庄,鲜有人踏足此地,不会有人打扰。除临水外的其他三面皆立着一人多高的山水黄花梨屏风,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
俩人对面而坐,白逸执起玉壶在两个白玉杯里倒上酒,林碧凝看着酒杯为难道:“我不胜酒力,这酒就算了吧。”
白逸手持酒杯,笑着劝道:“这是梨花白,就是女子和孩童喝了也不会醉。独自饮酒多没趣,你就当是陪陪我。”说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碧凝其实能喝一点酒,只因怕在白逸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便有心推辞。[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但见白逸已经先干为敬,也不好再拒绝,便小小地啜了一口,清香甘甜,丝毫没有酒的辛辣,她不禁又尝了一口。
白逸看她一口又一口,如同鸟雀饮水一般有趣,挑着眉笑起来:“我没有骗你吧。”
林碧凝拿过酒壶为俩人添上酒,举起酒杯笑道:“云闲,这杯酒敬你,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
她的双眸明亮,笑起来嘴角的梨涡格外讨人欢喜,在桃林中的那种感觉又来了,白逸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举着酒杯与她碰杯,饮下后一面放下酒杯一面道:“认识你,我也很欢喜。”
再淡雅的酒也是酒,入口不觉醉人,后劲总是有的。不知不觉林碧凝半壶酒下肚,虽不至醉酒,却也是熏熏然的状态。
望着潺潺流水,林碧凝突然有吟诗的冲动,一手拿一根筷子,有节奏地击打杯盏碗碟,朗声吟诵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一向收敛自持的林碧凝酒醉吟诗,别有一番洒脱不羁的味道,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素来海涵的白逸也有些微醺,执着白玉杯,一眼不差地注视着林碧凝,喃喃道:“长儒,你所求为何?”
林碧凝只自顾自吟诗,没有回答他。诵完《离骚》,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突然凑到白逸面前,微微仰头,半眯着双眸看着白逸。
白逸被林碧凝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心跳猛地骤停,而后砰砰砰跳得欢快。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向上翘着,他看到阳光中琥珀色的双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因为饮了酒,林碧凝浅黄色的皮肤泛着桃花般的红晕,双唇红艳水润,似是世上最香甜的蜜果在诱人采撷。白逸喉咙微动,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嘴唇,艰涩地开口:“长儒,你怎么了?”
“每年三月三我都会摘兰草的,今年的还没摘呢。你带我去摘兰草好不好?”
俩人靠得极近,说话间白逸能闻到林碧凝口内梨花白清甜的香味,看到她那殷红色的软滑的小舌,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猛灌了几口酒,压下那股燥热,白逸站起身道:“附近的小山上有兰草,我带你去摘。”
白逸走在前面,林碧凝跟在后头,脚步微微打颤,走三步歇上一步。好几次白逸都想伸手去扶,林碧凝挥挥手不要人扶,他便只是放慢脚步等着她。上山路上,白逸怕她会摔下去,让她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伸着双手随时准备接人。
一路有惊无险,白逸看着空空的手心,眸中闪过一丝遗憾。
林碧凝摘了一把兰草,挑挑拣拣,从中选了最好的那一株递给白逸,傻笑着道:“给你,香草赠美人。”
白逸接过兰草深深地嗅了嗅,幽幽香气钻入心扉,笑着道谢:“谢谢。”心里却想,对面的人手执兰草,面若桃花,明眸皓齿,才真是名副其实的香草美人。
古人有诗云:“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本就易失足,加上林碧凝一面走一面把玩手中的兰草,不小心脚下一滑就要跌下山去。好在白逸时刻注意着她,动作迅速地伸手将人往怀里一拉,林碧凝的鼻子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疼得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落下,凶巴巴地瞪他:“你干嘛!”
红通通的鼻子,泪光闪烁的双眸,白逸一点都没有被她凶巴巴的眼神吓到,反而有一种被人欺负了的可怜巴巴的感觉,他轻笑出声:“方才若没有我拉着你,你就要掉下山去了,明白吗?”
“哦。”林碧凝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鼻子有些疼,左手腕被白逸握着,右手拿着兰草,没有多余的手揉鼻子,左手动了动,“你放开,我鼻子难受。”
白逸没有放开握着她手腕的右手,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动作轻柔地在林碧凝红红的鼻子上抚了抚,指尖所触的肌肤光滑细腻,他温柔道:“这样好点没?”
林碧凝酒后脑袋晕乎乎的,对和白逸的肌肤相触没什么反应,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好困,我想睡觉。”
“好,我们回去睡觉。”
白逸右手改为拉着她的手,他自己都没察觉,对着喝了酒有些任性的林碧凝,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ps:要攒稿为上架做准备,所以周末只有一更了╮( ̄▽ ̄)╭……小萱祝大家年内的最后一个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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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兰汤沐浴
白逸牵着林碧凝的手,感觉到她的指腹有细小的划痕,整只手柔软无骨又细腻,完全不像他的手,手上有厚茧且宽厚有力。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白逸没有牵过其他男子的手,只觉得林碧凝的手是她见过最秀气的。
林碧凝很少被人牵着手,不习惯地瑟缩了一下,圆润光滑的指尖轻轻划过白逸的手心,他整个人都激灵一下,宛若一根羽毛落在心上,心痒难耐,下意识地握紧了林碧凝的手,轻声喝道:“别动,我牵着你,你才不会摔倒。”
“哦。”林碧凝呆呆地应了声,然后一路上都乖乖地被牵着走。
白逸发现她酒醉之后不会撒泼耍横,反应呆呆傻傻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格外惹人怜爱。
下了山,白逸正准备松开林碧凝的手,她毫无征兆突然倒向自己,他一手环住她的肩将人靠着自己扶好,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脸,着急道:“长儒,你怎么了?快醒醒!”
只听林碧凝小声嘟囔道:“要睡觉。”
白逸又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对方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从溪边到小山他没有让人跟着,此刻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林碧凝,白逸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双腿略一弯曲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林碧凝很轻,又有点软,白逸抱得毫不费力,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不是兰草,好像是梅花的香味,闻着很舒服,他挑剔又敏感的鼻子居然还挺喜欢这个味道。(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回到庄子,无视简平等人想要接手的举措,白逸不假他人之手,一路直接将人抱到厢房放在床上。
不知何时天色暗沉下去,没有点灯的屋里有些黑沉沉,饶是如此,白逸还是能清晰地看清林碧凝阖目而睡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两道阴影,鼻翼随着浅浅的呼吸微不可查地翕动,酡红的脸颊,嘴巴微微张着,透过那道缝隙可以窥见洁白的发着光亮的贝齿,他知道那两排皓齿后面是殷红色的软滑的小舌。
仿佛受了什么蛊惑,白逸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慢慢靠近林碧凝的嘴唇,他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颊上,只要再靠近一张纸的距离,他的唇就能碰到她的唇。
猛然间一道闪电当空劈下,诡异的紫光闪过,照出林碧凝俊朗的眉毛,那刚硬锐利的眉峰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子。
白逸终于意识到自己正打算亲吻一个男子,惊得僵直身子愣愣抬起上半身,顾不上应该为林碧凝脱掉鞋子,只匆匆为她盖好被子,便着急忙慌地离开了厢房。
简平见自家主子从厢房出来时脸色很是怪异,似不可思议又似苦恼,简直比空中的电闪雷鸣还要精彩,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喊了一声:“爷?”
白逸没有理睬他,径自回了房,面色表情地坐下,一言不发地灌了几大杯冷茶,他想要亲吻林碧凝的画面依旧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俊朗的眉毛,挺秀的鼻子,泛红的脸颊,水润的嘴唇。
白逸觉得自己定是被桃林中的精怪附身了,不然他为何会对和自己一样的男子起了这般不洁的念头?
如是想着,白逸沉声吩咐道:“去准备兰汤,我要沐浴。”
随侍的丫鬟应声下去,因为上巳有洗兰汤去邪秽的习俗,庄里早早就准备了兰草。没过一会儿,丫鬟就来请白逸去净房。
香柏木桶上笼着一层薄烟,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暖意,瞥见随侍的丫鬟还站在旁边,白逸放在腰间的手顿了顿,皱着眉头冷冷道:“出去。”
那丫鬟似是有些诧异,愣了一下才行了礼出去。
白逸解下腰封脱下衣衫,随手一挥将其丢在屏风上,拔掉头上的白玉簪,散了散头发,踏进浴桶将整个身子埋进水里,被温润的感觉包裹着,他烦躁的心好像也沉静下来。他想之前的一切肯定都是因为酒喝糊涂了才发生的,他怎么可能会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呢!
摒除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白逸终于从水里出来,懒洋洋地靠在桶壁上,似睡非睡间,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鼻端传来一阵脂粉味。白逸猛地睁开双眸,冰冷冷地看着走进来的丫鬟。
屋里水汽弥漫,那丫鬟看不清白逸的目光,她一向自负美貌,只当对方正迷恋地看着她。丫鬟挺了挺胸,嘴角上扬,勾起一个魅惑的微笑。这个微笑她对着镜子练了很久,自信没有一个男人能不为所动,掐着嗓子娇娇柔柔道:“爷,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没有人告诉你我沐浴时不准进来吗?”白逸一字一字冰冷冷地说。
丫鬟被他话中的语气吓得整个人抖了一抖,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种上位者的威严依然将她震慑住了。
远香别庄虽是白逸七八年前从王妃手中接过的,但却没来过几次,且每次总是看几眼便走。好不容易今日他留在庄里,好不容易她支开了守在外面的惜雯,丫鬟不想错过此次机会。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微笑着道:“水快凉了,就让奴婢服侍爷起身吧。”
“我最后说一遍,”白逸紧锁眉头,不耐烦道,“滚出去。”
若非他正在沐浴没有穿衣服,不然早就拂袖走了。
丫鬟没有走,反而嘤嘤地开始小声哭泣起来,哭得肩膀轻颤,梨花带雨,很是惹人。就在白逸的耐心告罄打算亲自处理这个丫鬟时,穿鹅黄衣衫的丫鬟惜雯回来听到里面的动静,吓得赶紧敲了敲门,听到白逸冷冷的“进来”两字,低眉垂首请罪道:“爷,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管束好底下的人,请爷责罚。”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也不希望庄里再有人不守本分和规矩。念在丫鬟们还需你管,暂且只罚一个月的月钱。记住,下不为例。”说完,白逸也不再看两个人。
“奴婢明白,一定不会再犯此等错误。”
“爷,不要……我不要走……”
那丫鬟还想说些什么,惜雯一把捂住她的嘴,狠狠瞪她一眼,动作粗暴不容反抗地把人拖出去,并仔细关好门,嘱咐丫鬟守好门,不准让任何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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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滞雨远香
林碧凝被雷声惊醒,睁着眼睛迷糊了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忙一把掀开锦被,手忙脚乱地检查身上的衣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天色已是不早,四周一片灰暗,借着闪电的亮光,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完整,连鞋子也没有被脱掉,真是万幸!
用力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林碧凝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间屋里的。
守在外面的丫鬟听到她下床的动静,轻叩几下门扉,恭恭敬敬道:“林公子,奴婢浣桐,奉我家主人之命服侍公子,请问公子现在起身吗?”
“嗯,请进。”
浣桐推门而进,将桌上的青花蝴蝶纹油灯点上,然后走到林碧凝旁边低眉垂首立着。借着灯光林碧凝打量着这个丫鬟,一身桃红比甲,脸庞白净,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白逸家的规矩应是极严,浣桐进门后动作规矩,对她没有一丝的打量。
林碧凝浅浅地笑道:“劳烦浣桐姑娘为我打盆水来。”
“公子请稍等。”
浣桐行了礼出去,没一会儿就端进一盆水,微微泛着热气,她将帕子拧得半干递给林碧凝,不冷不热温度正合适,林碧凝洗了脸又让她帮自己重新梳了头,整理好衣裳上因睡觉而产生的皱痕,打理妥当后问道:“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爷在花厅,公子请随我来。”
白逸见她来如常地笑着道:“我让人备了醒酒汤,你快喝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林碧凝看到他对面放着一个紫砂炖盅,笑着道谢:“多谢。”坐下喝了一小半汤,望着外面有些担忧道,“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
“已经下了半天,想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雨天路滑,不便行走,长儒你今夜不如就在此住下,我派人去林府和令尊说一声,等天晴了再回去。”
眼下大雨如注,天色阴沉,回去确实不安全,林碧凝略想了想便同意了,道:“如此就打扰了。不知令尊令堂方便否?要在你府上住下,总该拜会拜会主人。”
“家父家母不住在此处,长儒你安心住下便是。”
林碧凝听了点点头,没有多打听什么,转而想起另外的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云闲,我是怎么去的房间?我只记得自己多喝了几杯,之后的事便没有印象了。我应该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吧?”
闻言,白逸握着折扇的手指紧了紧,垂眸略一思忖,决定将之前的事瞒下,抬眸望着林碧凝,嘴角含笑道:“你喝了几杯就说要睡觉,然后我带你到了厢房,你就睡过去了。长儒放心,并没有发生什么。”
“那就好。”林碧凝并没有醉酒过,也就相信了白逸说的。只是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下次不可再多喝,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不容出现闪失。
俩人没有再开口,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哗哗作响的雨声,并不时几声雷鸣,林碧凝想起那片桃林,捧者茶杯淡淡惋惜道:“骤雨忽来,可惜了那些桃花。”
“今日有你我前去赏过,也不枉开这一遭。”女子心细多思,总是容易悲花伤春,身为男子的白逸对此并无多少感伤,花开花落,电闪雷鸣,皆是自然常态。
林碧凝淡淡地笑着没有回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前世不也是年纪轻轻便走到生命尽头,可见世事无常,上一刻还晴空万里,转瞬便疾风骤雨。未来不可知,需把握当下。
惜雯走到白逸身边,行礼道:“爷,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可要现在摆饭?”
白逸望向外面,雨帘笼罩看不出时间,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爷,现在是酉初一刻。”
白逸点了点头道:“那摆饭吧。”
惜雯轻轻击掌,等候在外面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低眉垂首,手脚麻利地将菜肴摆好,从进屋到出去全程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林碧凝不禁再次感慨白逸家的规矩。
龙井虾仁、绣球乾贝、莲蓬豆腐、如意卷、鸡片汤,还有素菜粥,白逸亲自给林碧凝盛了一碗粥,笑着道:“家母晚间容易积食,府里晚饭大都喝粥,一时倒忘了长儒可能不习惯,不若我再让厨房送些饭来?”
下午发生那事,白逸都忘了和厨房交代饭菜的事,这些也还是惜雯按着主子的喜好交代厨房准备的。
林碧凝摇摇头:“不用了,我很喜欢喝粥。”这话却也是实话,因为身体不好,她很多时候都是喝粥的。
“你喜欢就好。”
说完这话,俩人开始动筷,各自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漱好口,正拿帕子擦嘴时,林碧凝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拿着帕子的手捏紧,由于用力过猛手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白逸注意她的动作,关切地问道:“长儒,你怎么了?”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林碧凝在心中默默推算了时间,可不就是来了月事!
当真是孽缘,两次来月事白逸都在场,好在体内血月蛊不会流血,不然真是百口莫辩。
林碧凝极力克制住骨头冰冷到想要不停打颤的*,一字一字缓慢又清晰道:“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冷。”
“莫不是受了风寒?要不要我请个大夫?”
“不用,我有些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幸而林碧凝为以防万一,荷包里装了各种能用上的药丸,她现在只想回到屋里将甄默思上次给的药丸吃下。
白逸见她这样说没有多劝,只是吩咐丫鬟送她回房。
回到厢房,林碧凝让浣桐退下,忙打开荷包从一个一个的小纸包里找出能压制血月蛊带来的寒冷的药丸,也不管茶水是不是冷的就服了下去,然后紧紧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抖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药丸发挥效力,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总算不是那么难受了。
背上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临时留宿没有换洗的衣服,林碧凝正在犹豫要不要让丫鬟准备热水沐浴,听到有人在门外敲了敲门。
“长儒,开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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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兰汤沐浴
白逸牵着林碧凝的手,感觉到她的指腹有细小的划痕,整只手柔软无骨又细腻,完全不像他的手,手上有厚茧且宽厚有力。9; 提供Txt免费下载)白逸没有牵过其他男子的手,只觉得林碧凝的手是她见过最秀气的。
林碧凝很少被人牵着手,不习惯地瑟缩了一下,圆润光滑的指尖轻轻划过白逸的手心,他整个人都激灵一下,宛若一根羽毛落在心上,心痒难耐,下意识地握紧了林碧凝的手,轻声喝道:“别动,我牵着你,你才不会摔倒。”
“哦。”林碧凝呆呆地应了声,然后一路上都乖乖地被牵着走。
白逸发现她酒醉之后不会撒泼耍横,反应呆呆傻傻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格外惹人怜爱。
下了山,白逸正准备松开林碧凝的手,她毫无征兆突然倒向自己,他一手环住她的肩将人靠着自己扶好,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脸,着急道:“长儒,你怎么了?快醒醒!”
只听林碧凝小声嘟囔道:“要睡觉。”
白逸又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对方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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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没有理睬他,径自回了房,面色表情地坐下,一言不发地灌了几大杯冷茶,他想要亲吻林碧凝的画面依旧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俊朗的眉毛,挺秀的鼻子,泛红的脸颊,水润的嘴唇。
白逸觉得自己定是被桃林中的精怪附身了,不然他为何会对和自己一样的男子起了这般不洁的念头?
如是想着,白逸沉声吩咐道:“去准备兰汤,我要沐浴。”
随侍的丫鬟应声下去,因为上巳有洗兰汤去邪秽的习俗,庄里早早就准备了兰草。没过一会儿,丫鬟就来请白逸去净房。
香柏木桶上笼着一层薄烟,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暖意,瞥见随侍的丫鬟还站在旁边,白逸放在腰间的手顿了顿,皱着眉头冷冷道:“出去。”
那丫鬟似是有些诧异,愣了一下才行了礼出去。
白逸解下腰封脱下衣衫,随手一挥将其丢在屏风上,拔掉头上的白玉簪,散了散头发,踏进浴桶将整个身子埋进水里,被温润的感觉包裹着,他烦躁的心好像也沉静下来。他想之前的一切肯定都是因为酒喝糊涂了才发生的,他怎么可能会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呢!
摒除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白逸终于从水里出来,懒洋洋地靠在桶壁上,似睡非睡间,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鼻端传来一阵脂粉味。白逸猛地睁开双眸,冰冷冷地看着走进来的丫鬟。
屋里水汽弥漫,那丫鬟看不清白逸的目光,她一向自负美貌,只当对方正迷恋地看着她。丫鬟挺了挺胸,嘴角上扬,勾起一个魅惑的微笑。这个微笑她对着镜子练了很久,自信没有一个男人能不为所动,掐着嗓子娇娇柔柔道:“爷,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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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被他话中的语气吓得整个人抖了一抖,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种上位者的威严依然将她震慑住了。
远香别庄虽是白逸七八年前从王妃手中接过的,但却没来过几次,且每次总是看几眼便走。好不容易今日他留在庄里,好不容易她支开了守在外面的惜雯,丫鬟不想错过此次机会。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微笑着道:“水快凉了,就让奴婢服侍爷起身吧。”
“我最后说一遍,”白逸紧锁眉头,不耐烦道,“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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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没有走,反而嘤嘤地开始小声哭泣起来,哭得肩膀轻颤,梨花带雨,很是惹人。就在白逸的耐心告罄打算亲自处理这个丫鬟时,穿鹅黄衣衫的丫鬟惜雯回来听到里面的动静,吓得赶紧敲了敲门,听到白逸冷冷的“进来”两字,低眉垂首请罪道:“爷,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管束好底下的人,请爷责罚。”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也不希望庄里再有人不守本分和规矩。念在丫鬟们还需你管,暂且只罚一个月的月钱。记住,下不为例。”说完,白逸也不再看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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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香草美人
林碧凝见白逸傻呆呆地看着自己,伸手抚了抚头发,出声道:“云闲,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头发乱了?”
白逸醒过神来,觉得自己方才定是魔障了,不然为何看一个男人看呆了眼,略显狼狈地错开对方的目光,他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你的头发没有乱,我刚刚只是被阳光晃了眼。[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触目所及俱是醉人的桃色,林碧凝浅浅一笑,轻声道:“林府也有种了一片桃花,不过因为园中所植花卉繁多,桃树并不多。说起来,我还未带云闲你逛过林府的花园,我家的花卉虽不是十分名贵,但胜在种类众多,还算有些看头,下次你再来我带你去看看。”
“好。”白逸点点头,目光只落在林碧凝挺秀的鼻子上。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丫鬟过来小声回禀几句,他挥手让丫鬟下去,对林碧凝道,“我在水畔设了酒席,临近午时,我们这就过去吧。”
林碧凝没有意见,点头跟在白逸后面。酒席设在别庄后面的溪水旁,因其隶属于别庄,鲜有人踏足此地,不会有人打扰。除临水外的其他三面皆立着一人多高的山水黄花梨屏风,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
俩人对面而坐,白逸执起玉壶在两个白玉杯里倒上酒,林碧凝看着酒杯为难道:“我不胜酒力,这酒就算了吧。”
白逸手持酒杯,笑着劝道:“这是梨花白,就是女子和孩童喝了也不会醉。独自饮酒多没趣,你就当是陪陪我。(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说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碧凝其实能喝一点酒,只因怕在白逸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便有心推辞。但见白逸已经先干为敬,也不好再拒绝,便小小地啜了一口,清香甘甜,丝毫没有酒的辛辣,她不禁又尝了一口。
白逸看她一口又一口,如同鸟雀饮水一般有趣,挑着眉笑起来:“我没有骗你吧。”
林碧凝拿过酒壶为俩人添上酒,举起酒杯笑道:“云闲,这杯酒敬你,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
她的双眸明亮,笑起来嘴角的梨涡格外讨人欢喜,在桃林中的那种感觉又来了,白逸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举着酒杯与她碰杯,饮下后一面放下酒杯一面道:“认识你,我也很欢喜。”
再淡雅的酒也是酒,入口不觉醉人,后劲总是有的。不知不觉林碧凝半壶酒下肚,虽不至醉酒,却也是熏熏然的状态。
望着潺潺流水,林碧凝突然有吟诗的冲动,一手拿一根筷子,有节奏地击打杯盏碗碟,朗声吟诵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一向收敛自持的林碧凝酒醉吟诗,别有一番洒脱不羁的味道,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素来海涵的白逸也有些微醺,执着白玉杯,一眼不差地注视着林碧凝,喃喃道:“长儒,你所求为何?”
林碧凝只自顾自吟诗,没有回答他。诵完《离骚》,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突然凑到白逸面前,微微仰头,半眯着双眸看着白逸。
白逸被林碧凝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心跳猛地骤停,而后砰砰砰跳得欢快。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向上翘着,他看到阳光中琥珀色的双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因为饮了酒,林碧凝浅黄色的皮肤泛着桃花般的红晕,双唇红艳水润,似是世上最香甜的蜜果在诱人采撷。白逸喉咙微动,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嘴唇,艰涩地开口:“长儒,你怎么了?”
“每年三月三我都会摘兰草的,今年的还没摘呢。你带我去摘兰草好不好?”
俩人靠得极近,说话间白逸能闻到林碧凝口内梨花白清甜的香味,看到她那殷红色的软滑的小舌,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猛灌了几口酒,压下那股燥热,白逸站起身道:“附近的小山上有兰草,我带你去摘。”
白逸走在前面,林碧凝跟在后头,脚步微微打颤,走三步歇上一步。好几次白逸都想伸手去扶,林碧凝挥挥手不要人扶,他便只是放慢脚步等着她。上山路上,白逸怕她会摔下去,让她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伸着双手随时准备接人。
一路有惊无险,白逸看着空空的手心,眸中闪过一丝遗憾。
林碧凝摘了一把兰草,挑挑拣拣,从中选了最好的那一株递给白逸,傻笑着道:“给你,香草赠美人。”
白逸接过兰草深深地嗅了嗅,幽幽香气钻入心扉,笑着道谢:“谢谢。”心里却想,对面的人手执兰草,面若桃花,明眸皓齿,才真是名副其实的香草美人。
古人有诗云:“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本就易失足,加上林碧凝一面走一面把玩手中的兰草,不小心脚下一滑就要跌下山去。好在白逸时刻注意着她,动作迅速地伸手将人往怀里一拉,林碧凝的鼻子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疼得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落下,凶巴巴地瞪他:“你干嘛!”
红通通的鼻子,泪光闪烁的双眸,白逸一点都没有被她凶巴巴的眼神吓到,反而有一种被人欺负了的可怜巴巴的感觉,他轻笑出声:“方才若没有我拉着你,你就要掉下山去了,明白吗?”
“哦。”林碧凝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鼻子有些疼,左手腕被白逸握着,右手拿着兰草,没有多余的手揉鼻子,左手动了动,“你放开,我鼻子难受。”
白逸没有放开握着她手腕的右手,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动作轻柔地在林碧凝红红的鼻子上抚了抚,指尖所触的肌肤光滑细腻,他温柔道:“这样好点没?”
林碧凝酒后脑袋晕乎乎的,对和白逸的肌肤相触没什么反应,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好困,我想睡觉。”
“好,我们回去睡觉。”
白逸右手改为拉着她的手,他自己都没察觉,对着喝了酒有些任性的林碧凝,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ps:要攒稿为上架做准备,所以周末只有一更了╮( ̄▽ ̄)╭……小萱祝大家年内的最后一个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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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兰汤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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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说一遍,”白逸紧锁眉头,不耐烦道,“滚出去。”
若非他正在沐浴没有穿衣服,不然早就拂袖走了。
丫鬟没有走,反而嘤嘤地开始小声哭泣起来,哭得肩膀轻颤,梨花带雨,很是惹人。就在白逸的耐心告罄打算亲自处理这个丫鬟时,穿鹅黄衣衫的丫鬟惜雯回来听到里面的动静,吓得赶紧敲了敲门,听到白逸冷冷的“进来”两字,低眉垂首请罪道:“爷,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管束好底下的人,请爷责罚。”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也不希望庄里再有人不守本分和规矩。念在丫鬟们还需你管,暂且只罚一个月的月钱。记住,下不为例。”说完,白逸也不再看两个人。
“奴婢明白,一定不会再犯此等错误。”
“爷,不要……我不要走……”
那丫鬟还想说些什么,惜雯一把捂住她的嘴,狠狠瞪她一眼,动作粗暴不容反抗地把人拖出去,并仔细关好门,嘱咐丫鬟守好门,不准让任何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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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滞雨远香
林碧凝被雷声惊醒,睁着眼睛迷糊了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忙一把掀开锦被,手忙脚乱地检查身上的衣服。(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天色已是不早,四周一片灰暗,借着闪电的亮光,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完整,连鞋子也没有被脱掉,真是万幸!
用力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林碧凝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间屋里的。
守在外面的丫鬟听到她下床的动静,轻叩几下门扉,恭恭敬敬道:“林公子,奴婢浣桐,奉我家主人之命服侍公子,请问公子现在起身吗?”
“嗯,请进。”
浣桐推门而进,将桌上的青花蝴蝶纹油灯点上,然后走到林碧凝旁边低眉垂首立着。借着灯光林碧凝打量着这个丫鬟,一身桃红比甲,脸庞白净,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白逸家的规矩应是极严,浣桐进门后动作规矩,对她没有一丝的打量。
林碧凝浅浅地笑道:“劳烦浣桐姑娘为我打盆水来。”
“公子请稍等。”
浣桐行了礼出去,没一会儿就端进一盆水,微微泛着热气,她将帕子拧得半干递给林碧凝,不冷不热温度正合适,林碧凝洗了脸又让她帮自己重新梳了头,整理好衣裳上因睡觉而产生的皱痕,打理妥当后问道:“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爷在花厅,公子请随我来。”
白逸见她来如常地笑着道:“我让人备了醒酒汤,你快喝点。”
林碧凝看到他对面放着一个紫砂炖盅,笑着道谢:“多谢。80电子书wWw.80txt.com”坐下喝了一小半汤,望着外面有些担忧道,“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
“已经下了半天,想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雨天路滑,不便行走,长儒你今夜不如就在此住下,我派人去林府和令尊说一声,等天晴了再回去。”
眼下大雨如注,天色阴沉,回去确实不安全,林碧凝略想了想便同意了,道:“如此就打扰了。不知令尊令堂方便否?要在你府上住下,总该拜会拜会主人。”
“家父家母不住在此处,长儒你安心住下便是。”
林碧凝听了点点头,没有多打听什么,转而想起另外的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云闲,我是怎么去的房间?我只记得自己多喝了几杯,之后的事便没有印象了。我应该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吧?”
闻言,白逸握着折扇的手指紧了紧,垂眸略一思忖,决定将之前的事瞒下,抬眸望着林碧凝,嘴角含笑道:“你喝了几杯就说要睡觉,然后我带你到了厢房,你就睡过去了。长儒放心,并没有发生什么。”
“那就好。”林碧凝并没有醉酒过,也就相信了白逸说的。只是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下次不可再多喝,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不容出现闪失。
俩人没有再开口,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哗哗作响的雨声,并不时几声雷鸣,林碧凝想起那片桃林,捧者茶杯淡淡惋惜道:“骤雨忽来,可惜了那些桃花。”
“今日有你我前去赏过,也不枉开这一遭。”女子心细多思,总是容易悲花伤春,身为男子的白逸对此并无多少感伤,花开花落,电闪雷鸣,皆是自然常态。
林碧凝淡淡地笑着没有回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前世不也是年纪轻轻便走到生命尽头,可见世事无常,上一刻还晴空万里,转瞬便疾风骤雨。未来不可知,需把握当下。
惜雯走到白逸身边,行礼道:“爷,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可要现在摆饭?”
白逸望向外面,雨帘笼罩看不出时间,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爷,现在是酉初一刻。”
白逸点了点头道:“那摆饭吧。”
惜雯轻轻击掌,等候在外面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低眉垂首,手脚麻利地将菜肴摆好,从进屋到出去全程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林碧凝不禁再次感慨白逸家的规矩。
龙井虾仁、绣球乾贝、莲蓬豆腐、如意卷、鸡片汤,还有素菜粥,白逸亲自给林碧凝盛了一碗粥,笑着道:“家母晚间容易积食,府里晚饭大都喝粥,一时倒忘了长儒可能不习惯,不若我再让厨房送些饭来?”
下午发生那事,白逸都忘了和厨房交代饭菜的事,这些也还是惜雯按着主子的喜好交代厨房准备的。
林碧凝摇摇头:“不用了,我很喜欢喝粥。”这话却也是实话,因为身体不好,她很多时候都是喝粥的。
“你喜欢就好。”
说完这话,俩人开始动筷,各自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漱好口,正拿帕子擦嘴时,林碧凝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拿着帕子的手捏紧,由于用力过猛手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白逸注意她的动作,关切地问道:“长儒,你怎么了?”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林碧凝在心中默默推算了时间,可不就是来了月事!
当真是孽缘,两次来月事白逸都在场,好在体内血月蛊不会流血,不然真是百口莫辩。
林碧凝极力克制住骨头冰冷到想要不停打颤的*,一字一字缓慢又清晰道:“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冷。”
“莫不是受了风寒?要不要我请个大夫?”
“不用,我有些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幸而林碧凝为以防万一,荷包里装了各种能用上的药丸,她现在只想回到屋里将甄默思上次给的药丸吃下。
白逸见她这样说没有多劝,只是吩咐丫鬟送她回房。
回到厢房,林碧凝让浣桐退下,忙打开荷包从一个一个的小纸包里找出能压制血月蛊带来的寒冷的药丸,也不管茶水是不是冷的就服了下去,然后紧紧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抖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药丸发挥效力,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总算不是那么难受了。
背上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临时留宿没有换洗的衣服,林碧凝正在犹豫要不要让丫鬟准备热水沐浴,听到有人在门外敲了敲门。
“长儒,开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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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长儒来信(一更)
听到白逸的敲门声,林碧凝应了一声,下床把鞋子仔细穿好,又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衣裳和头发,开门看到白逸站在门外,后面跟着的丫鬟手上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云闲,你这是……”林碧凝一面侧身让人进来,一面问道。
“我怕你受风寒,让厨房弄了碗姜汤,你趁热喝了。”白逸从丫鬟手里拿过姜汤递到林碧凝手里。
“谢谢。”手心里捧着热乎乎的姜汤,林碧凝觉得受血月蛊影响的冰冷的身子也暖和起来了,心里格外熨帖。
白逸果然是个很好的朋友。
看着林碧凝把姜汤喝完,白逸让丫鬟收了碗,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吧。”
“嗯。”
林碧凝送他到门口,白逸没有立即离开,站了一小会儿,她以为对方还有什么事,哪知对方踌躇许久只留下一句“祝你晚上有个好梦”,然后不等她说什么飞快走掉。
林碧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地摇摇头将关好门。不知为何她醒来后双脚有些酸痛,加上有血月蛊的折腾,随意擦了擦身子就上床睡了,一夜无梦。
相比她的一夜好眠,白逸昨天晚上简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梦见林碧凝一身白衣躺在桃树下,嘴角带笑双眸含情地望着自己。一会儿梦见林碧凝化身为威严的雷公,左手执楔,右手持锥,追着要劈他。
早晨醒来后,白逸心情难辨,以至于吃饭见到林碧凝时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尴尬。
林碧凝看他脸色不好,便问道:“云闲,看你面色青白,莫非是身体不适?”
白逸干咳一声,道:“昨晚雨声吵人,许是没睡好的缘故,不妨事。”
雨后第二天天清气朗,阳光格外明媚,一顿安静的早饭后,林碧凝就和白逸告别,启程回家。
林碧凝回到临江轩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衫,然后给宁老太太、林温良和赵氏请安。因为早上已经和西席先生请过假,林碧凝不用去上课,便抱着暖炉盖着毯子,舒服地靠在大引枕上看书。
甄婉馨抱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过来,见她这幅模样,了然道:“凝姐姐,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甄婉馨是医者,提起月事面不改色,林碧凝却是脸上微微泛红,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抿了抿嘴道:“还要多谢甄大夫的药,这次都不怎么冷了。”
甄婉馨难得没有对自家父亲的药推崇备至,天花乱坠地夸赞一番,因为这药只能暂时压制,效果远没有林碧凝说得好,不然她也不会抱着暖炉不撒手,指甲也不会因受寒而变成淡淡的紫色。
从上次在甄默思面前下了壮志之后,甄婉馨一直在研究元澜留下的手稿,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不过她一定会研制出血月蛊的解药来。
林碧凝看到甄婉馨手中抱着的木盒子,想了一下,面上露出一丝惊喜道:“这是他的来信吗?”
“嗯,昨天到的,下雨了就没给你送。”甄婉馨点点头,将木盒子递给林碧凝。
林碧凝打开木盒子,最上面是一封信,底下是几本书,甄婉馨看到是几本旧书,不屑地撇撇嘴道:“姓林的真是小气,你是他妹妹,他就送这几本破书给你,枉费你为他牺牲这么多!”
林碧凝将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小心地放回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道:“什么姓林的不姓林的,你这般骂人且不是将我也算了进去?话说你和我哥哥到底怎么了,他不都把金钗还给你了,你怎么还对他没好脸色?”
甄婉馨想起上次和林长儒的那个拥抱,不,准确地说是他不小心抱了一下自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羞赧和气愤,扭头看向旁边的高几上的青花缠枝莲花瓶,上面插着几支鲜艳明媚的桃花,提高了声音道:“什么怎么了!谁要和那个讨厌鬼怎么了!我就是看他不爽!”
“真是小孩子脾气。”林碧凝见她恼羞成怒,笑着轻声骂了一句,想到之前甄婉馨说的最后一句话,拉着她的手,注视着对方,正色道,“甄儿,答应我,血月蛊的事不要告诉我哥哥。”
“凝姐姐,你不想让他因为此事而内疚?”
“这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他知道了也只是徒添烦恼,那又何必让他知道呢?”林碧凝语气淡淡道。
甄婉馨看着她嘴角上扬,眼中却有一丝忧伤,顿时心疼万分,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不告诉林长儒。”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在心里承诺道:凝姐姐,我一定一定会找到解血月蛊的方法。
气氛有些凝重,甄婉馨指了指那封信,笑着道:“赶快看看信,不知道那家伙又啰哩啰唆写了什么。”
林碧凝一边拆信,一边疑狐地瞄了眼甄婉馨:“你怎么知道他写信啰里啰嗦?”
其实每次林长儒寄到上都的信和礼物都有两份,一份是给林碧凝的,另一份是给甄婉馨的。给甄婉馨的第一封信长篇大论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总结一句话:之前他不是有意冒犯她的,请求她的原谅。
是以甄婉馨才这么说,当然这个她不好意思告诉林碧凝,便低头绞着手指,随口胡诌道:“那什么,看他长那样就知道是个啰嗦的人,那他写的信自然也就啰里啰嗦的喽。”
说着,甄婉馨小心抬起脑袋,心虚地偷眼瞅了瞅林碧凝,发现对方专注于信的内容,根本没有在意之前的话,不由她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像她爹说的,她不适合说谎骗人,一说谎就心虚。
林碧凝在看信,甄婉馨拿了糕点慢慢捧着吃,没有出声打扰她。等她吃完一块再伸手时,发现林碧凝放下信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眉头紧紧皱着,不禁担心问道:“凝姐姐,你怎么了?那家伙在信里说了什么吗?难道是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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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生母消息(二更)
林碧凝看到甄婉馨担心地望着自己,将林长儒的信慢慢地重新叠好,塞回信封里,组织了下语言道:“甄儿,你是知道我们兄妹身世的,我哥哥在林家的祖籍珑宣查到了些有关我们生母的线索。”
“那他查到你们生母是谁了吗?”甄婉馨忙追问道。
林碧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慢将林长儒查到的信息说出来。
林家早年在珑宣也是大户人家,林长儒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林家的故居,只是那里久无人居,荒败不堪。且因为林家举家迁到上都已经十多年,那些之前在林家做过事的人离开的离开,远嫁的远嫁,老死的老死,早已找不到人。
林长儒多方查找,终于查到一个在林家厨房做事的徐婆子还在珑宣。只是当他找到徐婆子家时,却被告知她去了邻城的亲戚家,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而此时江湖上发生了一些事,萧天笑必须即刻启程赶赴瓷欣。在来珑宣的路上,萧天笑为救林长儒受了伤,让他独自启程林长儒放心不下,暂时只能先离开珑宣,等有机会在回来寻徐婆子。
虽然没等到徐婆子,但林长儒还是从住在林家附近的老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事。原来早在永睿二十三年时,林温良就已经娶妻成亲了。据说那位太太是林温良从外面带回来的,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姓沈。
甄婉馨听完后,眨着眼睛道:“凝姐姐,这位沈太太是不是就是你和林长儒的生母?”
林碧凝点点头:“我们兄妹是永睿二十四年生的,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的。”
“既然这位沈太太是林伯父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什么你们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还有你们全家迁到上都,那这位沈太太去了哪里?为何将你们的名字记在如今的太太名下?”甄婉馨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不够用了,凝姐姐的身世好复杂的样子。
这几个问题也是林碧凝看完信后一直在思索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林家举家北迁,让沈太太不见踪影,让父亲和祖母对此事讳莫如深,让他们兄妹记名在他人名下。
林碧凝以为只要去了珑宣就能查到生母是谁,没想到事情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多,想要解开这些谜题看来还得找到徐婆子才行。只是现在林长儒有事不能再查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所有真相。
“凝姐姐,你不要着急,事情总能查清楚的。”甄婉馨安慰道。
“嗯,这件事尚且不急,我现在有点担心哥哥和萧大侠,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萧伯伯武功高强,且久经江湖,有他在,不会让那家伙有事的。”
“嗯,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甄婉馨走后,林碧凝叫了侍剑,问了问让他在府外盯着赵一诚的情况,对方最近一直忙着功课,只往返于学堂和林府之间,没和什么人接触。事情又陷入一个僵局。林碧凝打赏了侍剑,让他继续密切注意赵一诚的动向,打发人走后,苦恼地揉着眉心。
林长儒那边调查生母的事近期不会有进展,她这边也查不出赵一诚到底在筹划什么阴谋,想使力也不知道往哪处使,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林碧凝情绪低落,越发觉得身子发冷,又吃了一颗药丸,告诫自己一定要平心静气,既然着急没用,就慢慢来,好歹现在有头绪了,不管是生母的事还是赵一诚的阴谋,终究都会大白于天下。
之后的一段日子林碧凝便忙着在雕刻上下功夫,因为林温良开始着手教她刻千叶莲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林碧凝忙着的时候,白逸也没闲着,正在校场上使劲折腾手下,以消耗他多余的精力,免得终日胡思乱想。
和陶易过招时,看到他的手,白逸不禁想起之前牵过的林碧凝的手,一晃神的功夫,陶易近身欺上,差点就打到他,好在最后他回过神避过这招。
近来定是魔障了,不然为何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林碧凝,白逸决心要找到一双比林碧凝的手还要好看的手,以破除这个魔障。
思及此,白逸跳开一步,负手站立,陶易见状收了招,挠着脑袋问道:“爷,怎么不打了?”好不容易今次有希望胜过主子,他可是很珍惜这次机会呢。
白逸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轻飘飘道:“就算我蒙上眼睛让你,你也打不过我。”
虽然白逸说的是实话,可陶易觉得他的自信自被打击到了,捂着胸口伤心道:“爷,您这话真是太伤人心了,这多人看着呢,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武男子矫揉造作地做西子捧心状,这画面着实有够吓人,众人纷纷不忍直视,做呕吐状远离此人。
白逸轻轻咳嗽一声,众人立马不再玩闹,规规矩矩地在他面前站好。他清咳一声,道:“把你们的手伸出来。”
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但众人一向对白逸言听计从,立即乖乖地伸出手来。
齐刷刷一排颜色各异的男子的手,白逸一只一只慢慢看过去,在心里默默评价,这只手太黑,这只手太厚,这只手茧子太多,好不容易看到一只手还算修长秀气的,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捏,手感不对太硬了,然后看到一只手的指甲里居然有黑色的脏东西,抬起头见是陶易的手,想起方才对方正是用这双手和自己过招,顿时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不客气道:“陶易,下次我再看到你哪只手不干净,我就把你那只手剁掉。”
陶易忙手收回来,哭丧着脸道:“是,爷。”
只要不犯白逸的忌讳,他平常还是挺平易近人的,故有胆大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这是在练习看手相吗?”见他脸上没有不悦的表情,舔着脸接着道,“那爷能不能帮我算算姻缘啊。”
白逸闻言嘴角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皮笑肉不笑道:“爷平日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居然当爷是那起子骗子,所有人给我围着校场跑三十圈。”
众人心里齐齐哀嚎一声,却也不敢违抗命令,乖乖地围着校场开跑,心里不断腹诽刚才说话的那个罪魁祸首。
白逸幽幽叹了口气,不说手下不知道他方才在做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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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胥府寿宴(上)(三更)
三月十六,夏央名将胥仁青胥老将军的生辰。因为今年是老将军的七十大寿,将军府很是操办了一番,达官贵人无不争相来贺,就连皇帝也派了五皇子前来贺寿,可见圣宠。胥老将军历经三朝,战功卓著,所向无敌,堪称夏央当朝武将第一人,也无怪皇帝对他格外看中。
白逸早年在军里的时候就是跟着胥老将军的,加上他的二姐夫胥言祯是胥老将军的幺子,所以他和胥家的人很熟。
因是整寿,寿宴办得格外盛大,请了戏班子、杂耍团要一直从下午热闹到晚上。人多的地方,味道就杂,给老将军送上贺礼,白逸早早便往胥言祯的院里躲清净去了。
胥言祯看到他来毫不意外,将煮好的茶倒在另一个杯里,笑着打趣道:“呆了半个时辰才过来,不错,比上次有进步了。”
白逸坐下轻啜了口茶,不理会他的打趣,转而问道:“我二姐和含瑛呢?”
“你二姐自然在女客那边,含瑛和几个哥哥玩去了。”
“所以你又是被抛弃的那一个。”白逸眨着眼睛取笑回来。
“无所谓,哪一次回将军府不是这样,反正我都习惯了。”胥言祯不在意道。
“今日是老将军寿诞,你不去前面陪着?”
“正因为是他寿诞我才不去前面给他添堵,我们一碰面就要吵上两句,今日宾客众多,我就不去给大家增添谈资了。我晚些去露个面就可以了。”胥言祯摇着头,无奈道。
胥言祯和胥老将军这对父子的矛盾还要从幼年说起。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胥家累代将门,大公子胥言宏正二品龙虎将军,二公子胥言清从三品怀远将军,加上胥老将军,胥家一门三将军,世人无不称赞。胥家儿郎个顶个都是征战沙场的好男儿,除了从小让人头疼的三公子胥言祯。
胥言祯幼时就天资聪颖,骨骼清奇,是三位公子里最有天资的一个,可把胥老将军高兴坏了,扬言此子日后的功绩肯定在他之上。遗憾的是胥老将军的美好愿望没过几年就破灭了。因为发现胥言祯有严重的晕血症,见血必晕。这事可把胥老将军气坏了,他一个堂堂大将军的儿子居然怕看到血,说出去真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胥言祯除了有晕血症外,还有严重的洁癖。因为嫌练武出汗不干净,每次总是偷懒,为此没少挨胥老将军的打。做为胥家最特立独行的一个,最为人所知的原因是胥言祯考中了状元。
胥言祯从小不喜舞刀弄枪,却喜欢舞文弄墨。胥老将军想着反正他不能建功立业,读书就读书,也就随他去了。没想到他还挺争气,居然考中了状元。这又把胥老将军乐坏了,将军府也能出个状元,以后父子一文一武同朝为官,也不失为一大乐事。然后胥老将军没高兴多久,胥言祯却尚了郡主。
尚了郡主就要住在郡主府,胥老将军不是很乐意,但架不住有皇帝做主,加上雅晴郡主素有贤名,便也认了这门亲事。
这些倒也罢了,最让胥老将军气得肝疼的是成亲后胥言祯辞了翰林院侍讲学士,不再入朝为官,整日在家写字画画,简直是不务正业。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胥老将军一见胥言祯便没好脸色。
白逸从雅晴郡主那知道一些胥言祯和胥老将军的旧事,便没有再提这些,嘴里的茶喝着索然无味,便问道:“有酒吗?陪我喝几杯。”
胥言祯闻言让丫鬟去拿酒,抬眸定定地望着他,有些怀疑道:“云闲,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瞧你脸色不是很好。”
白逸故作镇定地回望着他,扯了扯嘴角,道:“我哪有什么心事,还不是刚刚在前面闻了些不舒服的味道。”
“我说你这毛病还是得找个大夫看看,不然以后你站在人多的地方都屏气不成。我认识一位大夫,医术还不错,改天让他去你府上一趟。”
“打住,给我介绍大夫之前先把你自己的晕血症和洁癖治好再说。”白逸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他和胥言祯关系很好,平常相处也是像朋友一样,互相嘲笑对方的小毛病那是常有的事。
“此言差矣,你的毛病影响了你和人的正常往来,所以得治。而我的晕血和洁癖只能算是雅癖,两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胥言祯摆摆手,一本正经道。
“那是谁上次在山上看到被捕兽夹困住的白兔时晕倒,怕你嫌弃陶易,最后还是我将你背下山的。”白逸不屑地哼声道。
“唉,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胥言祯捧着酒杯,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想当初,我和你二姐刚成亲那会,你可是对我崇拜的很啊,整日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我。”
白逸对他这番话不置可否,想到另外一事,状似不经意道:“话说,你和我二姐是怎么,嗯,互生情愫的?”
听到这个问题,胥言祯双眸微阖,脑海中渐渐浮现当年和雅晴郡主初见的那一幕,那是他此生永远忘不了的画面。
永睿二十四年,他那时刚中了状元,在父亲面前争回一口气,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本来应是他主场的琼林宴,因为雅晴郡主自选夫君的事,却沦为了配角。人人都争相想給郡主留下一个好印象,无人关心他这个状元郎如何。毕竟如果能做忠亲王的女婿,那可就直接飞黄腾达了。
彼时的他年轻气盛,便独自跑到远处的桃树下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在心里腹诽雅晴郡主二十一岁了还没嫁出去,定是相貌粗鄙。正当他在心里暗搓搓腹诽时,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挡住了眼前的阳光。他抬头一看,呼吸为之一屏,是一位典雅美丽的女子。
来人穿着霜色绣流云纹对襟,下套淡紫色银丝挑线纱裙,梳着精致的飞仙髻,芙蓉面,远山眉,含情目,顾盼生辉,生的比桃花还要娇艳,却气质温雅淡然若菊。
只见她轻轻启唇,音似珠玉落盘,道:“请问,我能在这里避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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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胥府寿宴(中)
虽然胥言祯方才在心里腹诽雅晴郡主相貌粗鄙,但一见此人,他下意识就觉得她便是雅晴郡主。能在今日琼林宴上出现的女子,除了雅晴郡主还能有谁?
他怔愣一下,才不自然地点头道:“请便。”
胥言祯挑的地方是琼林苑的东边一个角落,有一棵罕见的一人粗的桃树,枝丫繁密似有千万条,娇艳的桃花一朵紧挨着一朵,开得极为热闹。这个地方自然是极为隐蔽的,不过,他有些惊讶雅晴郡主为何要避着众人。
胥言祯往旁边走了几步,将树干的位置让给对方,雅晴郡主轻声道了谢。俩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仿佛安静了,唯有桃花不时落下。
半晌,外面有宫女走动交谈的声音,应该是在找郡主。未免被人发现,胥言祯往树干处走了走,等人走后才发现自己和雅晴郡主靠得极近,衣衫堪堪相触,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清清淡淡的香味传到鼻端,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主动后退一步,轻咳一声道:“抱歉。”
“无妨,谢谢你帮我。”雅晴郡主轻轻摇摇头,额上菱形的紫水晶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斑驳的阳光下折射出绚丽光彩。
“今日的琼林宴是为郡主而开,郡主为何不愿出去?”胥言祯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
“今日之事原非我所愿。”雅晴郡主对他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感到奇怪,说完这话停了许久,就在胥言祯以为她不再说话时,又轻声说了句,若非此刻四周静谧他可能还听不清,“被一群苍蝇盯着的感觉还真是糟糕。”
虽然雅晴郡主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但听到她将夏央未来的国之栋梁、饱学之士比作苍蝇,胥言祯不厚道地低声笑了出来。显然他没意识到在郡主眼中,他其实应该也是苍蝇中的一份子。
雅晴郡主正烦心呢,见他笑得欢快,不由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胥言祯连忙以手握拳抵在唇上咳嗽几声,好心建议道:“其实郡主大可不必躲在此处,只要郡主选出一人来,那些苍蝇也便散了。”
雅晴郡主当然知道只要她选定一人作为丈夫,不管是皇帝也好,还是王爷王妃都不会在亲事上催促她。但是若她愿意妥协的话,也不会等到二十一岁还没有出阁,不过是想求一个真心实意的有情郎,不为显贵家世,不为滔天富贵,只为她白沁本人。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说着,雅晴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别处。真是,对着一个陌生男子,她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胥言祯看着她娇俏的面庞染上红晕,比树上桃花都要美艳三分,心中悸动不已,情不自禁地开口道:“郡主认为在下如何?”
雅晴郡主猛地转头望着他,朱唇因为过于惊讶而微微张着。
没等她说什么,胥言祯径自说下去:“在下胥言祯,年方二十,相貌堂堂,品性纯良,喜读书作画,无不良嗜好,家中也无娇妻美妾,此生只愿得一人以终老。郡主,你可愿意成为与我携手的那个人?”
之前在宴席上,雅晴郡主也遇到许多向她示好的男子,但是还没有哪一个像胥言祯说得如此直白大胆,说此人孟浪吧,他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但这种话叫她如何回答。
雅晴郡主羞红了脸,正不知该如何反应时,又有一批宫女来寻她,她急忙忙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到底在走出树荫走到阳光下时,回眸望了一眼胥言祯,飞快地丢下一句“我叫白沁”,而后逃似的离开。
胥言祯将她的名字在口中低声念上几遍,抬手遮住阳光仰头无声笑起。
后来的后来,皇帝做主选了新科状元胥言祯为雅晴郡主的仪宾。
胥言祯回忆了一遍当日的情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含笑道:“我们应该算是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胥言祯话语中满满的情意似要溢出,听得白逸鸡皮疙瘩都快起了,摸了摸手臂,将心底最深的话问出:“究竟何为情,何为爱?”
胥言祯右手执杯左右晃着,双眸透过大开的冰裂纹窗棂,看到院中的桃花开得一如那年琼林苑的桃花那般灿烂,半晌才道:“世间的情爱大概就是见之难忘,非她不可,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会牵动你的心。”
白逸皱着眉头思忖着,胥言祯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调笑道:“云闲,你突然问起这些,难道是有爱慕的姑娘了?”
“我不过是好奇问一问,你别瞎猜。”白逸下意识地回道。他虽和胥言祯无话不谈,但也不打算告诉对方有关林碧凝的事。毕竟眼下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弄清对林碧凝究竟抱着什么感情。
“再说什么?”
看到雅晴郡主进来,白逸叫了声“二姐”,胥言祯微笑着起身,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温柔道:“不是在前头陪着客人,怎么回来了?”
“戏班子在演闹宫,我嫌闹腾,就先回来避避。”雅晴郡主一面说着,一面用手轻按额角。
昨夜俩人睡得晚,雅晴郡主有个毛病,若是没睡好被吵着容易头疼。胥言祯见状站到她背后,扳着她的肩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因为白逸还在,雅晴脸上微微泛红,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注意点。
胥言祯才不管有没有人在,握住雅晴郡主的手加重力道,让她不能坐直,两只手放在她头部两侧,轻重适中地娴熟地按揉起来,抽空还朝白逸飞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
若是只有胥言祯一人,白逸必定要打趣两句,但是雅晴郡主在,不忍让她不自在,识趣地起身,道:“许久没有看到含瑛那个小丫头了,我去看看她。”
雅晴郡主瞪了一眼胥言祯,对白逸道:“她在水榭那边和几个哥哥玩,前头人多你不爱去,去找含瑛也好。你既然去了,就帮我看着她一些,免得她又闯祸。”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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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胥府寿宴(下)
白逸去了水榭,里面只有胥家的几个小少爷在,并没有看到胥含瑛的身影,问了随侍在一旁的丫鬟,说是去了花园。
胥家的花园有个很大的荷花池,隔老远白逸就看到穿着红色马面裙的小姑娘正站在荷花池边,手舞足蹈地叫着:“五哥哥,你往右一边,对对对,再往右一边。”
雅晴郡主生性贤淑,胥言祯也是个安静的人,真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像谁,十足的小魔星,格外能闹腾。
见小姑娘身边一众丫鬟婆子都在,不会有掉进池子的危险,白逸也不着急过去,只在远处站着,看小姑娘又在玩什么。
“噢噢,摘到了!”
随着胥含瑛的一声欢呼,白逸才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头戴玉冠,腰间云芝纹白玉带钩,挂着盘龙玉佩,清新俊逸,风度翩翩,恰是代皇帝前来贺寿的五皇子白珝。方才五皇子一直弯腰在摘荷花,所以白逸并没有看到。
五皇子和白逸同岁,他母亲瑾妃原本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但因其长相绝美,偶然间被微服私访的永睿帝看上并带回宫中,后一直深受皇帝宠爱。不过两年的时间便被封为瑾妃,真可谓是宠冠后宫,风头无两。
瑾妃怀上皇子时,所有人都认为此女产下麟儿后定会被封为贵妃,将来甚至可能会荣登后位。可惜天妒红颜,瑾妃产子后便香消玉殒了,她的儿子交给了皇后抚养。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皇帝对五皇子一直淡淡,并没有格外宠爱。
白逸看到五皇子把摘的荷花花苞递给胥含瑛,小姑娘接过后高兴地原地蹦了几蹦。荷花的花期在四月之后,此时能有个小花苞是极罕见的,无怪小姑娘如此开心。
五皇子慢条斯理地将之前摘荷花时卷上去的袖子放下,抬眸看到白逸站在远处,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见对方看到自己,白逸走到他们身边,向五皇子行了礼道:“五皇子殿下。”
胥含瑛看到白逸献宝般将荷花递给他看,甜甜地笑道:“小舅舅你看,这是五哥哥给我摘的,过两天我就能看到漂亮的荷花了。”
白逸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声骂道:“没规矩,要叫殿下知道吗?”
五皇子微笑着道:“论辈分,雅晴郡主是我姑姑,含瑛叫我一声哥哥并不为过。逸叔叔,你叫我珝儿便是。”
“礼不可废。”白逸语气淡淡道。
五皇子闻言依旧笑得温和,也不再强求。
胥含瑛玩够了荷花,将它交给丫鬟,一手拉着白逸,一手拉着五皇子,兴高采烈道:“小舅舅,五哥哥,厨房那边的大树上有一个鸟窝,我们去捉小鸟吧。”
五皇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之前帮她摘荷花以为小姑娘家都喜欢鲜花,没想到她还喜欢男孩子玩的东西。
白逸头疼地看着这个小魔星,皱着眉头道:“不许去,你忘了你娘说过不准你再上树吗?”
胥言祯见他不仅不答应,反而还凶自己,小小哼了一声,松开拉着他的手,转而两只手拉着五皇子的手不停地晃着,眨着可爱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五哥哥,你带瑛儿去捉小鸟好不好?”
宫中虽然也有年幼的皇子公主,但五皇子很少和他们有接触,就算是遇到了也只是客客气气、疏疏离离地打声招呼便各走各的,完全没有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拒绝吧,怕伤了小姑娘的心,答应吧,坏了雅晴郡主的规矩也不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五皇子求救似的看向白逸。
白逸拎着小姑娘的后衣领子,直接将人提溜着转向自己,扳着脸严肃道:“说过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要再闹,我就把你丢回你娘身边。”
被威胁了,胥含瑛果然不嚷着要去爬树捉鸟了,瘪瘪嘴,小眼眶里水盈盈的,好像马上就要哭了。五皇子见状半蹲下去,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羊脂白玉的葫芦坠子递给小姑娘,笑着柔声道:“这个送给你,答应哥哥不能哭鼻子。那边有秋千,我们去荡秋千好不好?”
胥含瑛握着玉葫芦,低垂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这个小葫芦看上去是个好东西呢。然后她仰起脸在五皇子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甜甜地笑道:“谢谢五哥哥,五哥哥对瑛儿真好,瑛儿最喜欢五哥哥了,我们去荡秋千吧。”
五皇子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口,从来没被人亲过,有些呆呆地反应不过来。回过神看到小姑娘杨着脸笑起来,眼睛里哪有半点泪水,他貌似被一个小姑娘骗了,转头看向白逸。看到这一幕的白逸默默地转头看向别的方向,用行动告诉五皇子,这就是胥含瑛惯用的伎俩。
不管五皇子心情如何复杂,得了个宝贝的胥含瑛心情很好,拉着他们去秋千架,自己坐上去,让俩人在后面推。推得高了,小姑娘就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五皇子听着也露出浅浅的笑容。
白逸看了看五皇子,突然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宫中环境复杂,人心难测,看五皇子如此简单就轻信别人,白逸有些怀疑对方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嗯?”五皇子一时没明白,想了想明白对方的意思,收敛笑意,正色道,“因为你们是亲人。”
因为把你们当成我的亲人,所以才会相信你们。
白逸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五皇子同样没有再开口,只是浅笑着推小姑娘荡秋千。
吕文思找到他们时,胥含瑛已经玩累了,白逸和五皇子一人站在秋千的一边,各自想着心事。
各自见过礼,吕文思道:“前面要开宴了,殿下该入席了。”
胥含瑛的发髻乱了,白逸要带她回去重新梳头发,五皇子便先过去,吕文思跟着他在后面走。白逸叫住吕文思,微微笑着和他道谢:“之前在山石斋的事,多谢了。”
知道对方是在谢自己没有说出他的身份,吕文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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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做香牌
整个三月,林碧凝都在努力制作自己的第一块千叶莲香牌模具。林家弟子每年三月都会制作一块千叶莲香牌,从模具到香牌制作都需弟子亲自动手,以检验弟子上一年的学习成果。
做香牌并不难,难的是制作千叶莲模具。林碧凝的雕刻比起之前虽然好了许多,但毕竟是手艺不精,即使有林温良从旁指导,做出来的千叶莲模具和林温良的任然相差甚远。已经丢掉许多个残次的模具了,林碧凝看着手中这个依旧不甚满意,又想扔掉重新做个更好的。
林温良发现她这个问题后,将她叫到自己的制香室,指着桌上的一盆牡丹问道:“长儒,你觉得此花开得如何?”
这是一盆二乔牡丹,也叫洛阳锦,一花两色,可同株、同枝开紫红色和粉色的两色花,亦可同朵开镶嵌的紫粉两色。这一盆二乔植株并不大,去岁并没有见过此品种,应是新种植的。林碧凝仔细欣赏着上面不多的几朵牡丹,粉色娇俏,紫色艳丽,一花两种风情,赞叹一声:“开得极好。”
林温良也点了点头,然后让林碧凝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那里摆着一盆半人多高的状元红牡丹,枝叶繁密,花团锦簇,花大如盘,清香扑鼻。他又指着这花问道:“那这花又如何?”
林碧凝同样赞了一句“开得很好”。
俩人重新回到屋里,林温良喝了口茶,道:“你知道我给你看这两盆花的用意吗?”
林碧凝想了想,摇摇头道:“恕长儒愚笨,不知师父此间用意,还请师父明示。”
林温良没有直接明说,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我且问你,方才两盆花,长儒以为哪盆开得好?”
林碧凝有些难以回答,思忖片刻道:“我以为状元红枝繁叶茂,品相甚好,有种富贵大气之美,而二乔长势虽不如状元红,稍显单薄,但贵在花开两色,品种珍贵。两花各有风情,长儒无法分出哪种更好。”
林温良点点头:“长儒说的不错,眼下两花难分伯仲,但二者相差的无非是时间,假以时日,待二乔真正长成,那风姿绝非状元红可比。长儒,你现在所刻的千叶莲恰似这株二乔,为师就如同廊上的状元红。”
林碧凝闻言诧异地望着他,又觉得有些明白他说的话。
林温良端起杯盏,润了润喉,接着说:“从我十一岁正式入门学香起,至今已有二十四个年头了,而长儒你满打满算离一年也还差几天。你以我为准则衡量自身,能如此严格要求自己,我很欣慰,但毕竟你我二人的阅历和经验摆在那里,你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如我一般的水平。不过,你很有灵性,人又聪慧,来日的成就必定在我之上。”
说着,林温良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想合适的话,又道:“长儒,不知你自己有没有发觉,你最近有些‘贪功冒进’,我不时能感觉到你的焦虑。其实你年纪还小,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来,我希望你在学香上能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林碧凝脸色微变,仔细想想,她近来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三年的时间本就不多,她总想能多学些是一些,恨不能一夜之间学会林温良所有的东西。她怕以后再没机会学到这些,特别是收到林长儒的来信后,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而她的时间有限,不觉就急躁了。
“长儒知错了,以后一定脚踏实地,不辜负师父期望。”林碧凝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急,不能让父亲失望。
林温良很满意她知错就改的态度,语气温和道:“你明白了就好,平日也不要逼自己太紧,空闲时多和人出去走走,男孩子要多去外面看看,心胸开阔于制香也是有益处的。”
“是,长儒谨遵师父教诲。”
经父亲开解后,林碧凝觉得自己刻的千叶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便着手开始制作香牌。因为眼下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林碧凝以前也做过很多次桃花香,本想用桃花为主要香材制作香牌的,但因为香牌不用于焚香,香材选择上宜用生闻味道比较大的香材,便用了安魂香的方子。
沉香、安息香和乳香研磨成细粉,白芷和小茴香用淡盐水浸泡一个半时辰取出,焙干后同样研成细粉,然后将两种香粉混合再研成更加细腻的香粉。香粉研好后,加楠木粉用来粘合香粉,以适量的水像揉面团一样揉成香泥。
林碧凝之前的练习是极其有效的,现在揉香泥再不会像做清远香那次那般酸疼了。
香泥揉好后,静置较长的时间,让香粉的味道相互融合。在千叶莲的模具上均匀涂好薄薄的一层橄榄油,将静置好的香泥填满模具,按压严实,刮掉多余的香泥,等周围干燥后脱模。做好香牌后,等它干透后打上孔洞,打磨光洁后交给林温良品评,得到了林温良的一番夸赞。
拿回香牌,林碧凝心情格外美好,想起父亲的肯定,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回临江轩后找青妙要了些彩色丝绦,林碧凝将香牌打了个攒心梅花结,又做了长穗子,挂在腰间格外漂亮。
青妙用手摸着梅花结,笑着赞道:“少爷都许久没碰过丝绦了,打的结还是要比我们的好。”
林碧凝抿抿嘴没有接话,眼眸中有细微的笑意。
“不过冰蓝色虽然颜色好看,但是和少爷的衣裳却不怎么搭。少爷是不是要换个颜色?”
林长儒的衣裳多为绿色,和冰蓝色却是不搭。林碧凝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一堆颜色里挑了冰蓝色,可能是看白逸穿冰蓝色衣裳看多了的原因。
想到白逸,林碧凝记起自己之前说要带他逛花园的事。连日来忙着做香牌也没有和对方联系过,眼下花园里的牡丹开得娇艳,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她便吩咐青妙道:“你让长戈去趟南郊白公子的远香别院,就说我请他明日来林府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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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初入燕归楼(上)
白逸最近常常来远香别院,也不留宿,只白天逛逛桃林,去附近的那座小山转转,也不知是在等些什么。
这日他又来了别院,见天气晴好,便让惜雯将他的琴搬到之前和林碧凝一起坐过的亭子里,又摆上香炉,焚上之前林碧凝给的崖柏香。
白逸的这尊香炉造型罕见,是一只仙鹤,非是香炉盖上立着仙鹤,而是整个香炉就是一只仙鹤。鲜红色的头顶,除喉颈、尾部等少数地方是黑色外,其余全为白色,头颈高高扬起,优雅而高贵。香炉分上下两部分,以仙鹤的肚子为界,但因合上后严丝密缝,并没有破坏仙鹤的整体造型,也不知道是如何制成这尊香炉的,只能赞一句巧夺天工。
长长的仙鹤嘴巴微微张着,一缕青烟从嘴巴处袅袅升起,似要直上云霄。
白逸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琴音响起,弹的是《玉楼春晓》,轻松流转的曲调却叫他弹得幽怨悱恻。
惜雯见他在弹琴,在亭外停住脚步,不敢上前。
白逸听见动静,手上动作不停,淡淡道:“何事?”
惜雯上前几步道:“回爷,林府小厮来传话,说林公子想请爷明日过府赏花。”
耳边的琴音一顿,只听白逸默了一会儿,道:“回了,就说我明日要启程去南方一趟,归期未定。”
“是。”惜雯应声,行礼退下。
未走远,听见白逸换了首曲子,悠悠琴音一下子变得癫狂。这首曲子惜雯曾有幸听自家主子弹过,名为《酒狂》,是作曲人借酒佯狂,以发泄内心积郁的不平之气,只是不知道自家主子有何不平之气?
白逸几乎每天都会想到林碧凝,对方却是一连二十几天没有来找过他,心中不免烦闷。方才一听到她请自己去林府赏花,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转瞬又为对方这般轻易就能影响自己的情绪而恼怒,便又狠下心回绝林碧凝的邀约。
心绪如此被另一个人左右,白逸心中忿忿,指尖飞动,琴声凌乱。
突然想到上次胥言祯说的,情爱就是见之难忘,不禁指尖猛地一勾,“噌”的一声,弦断音停,一滴血滴在暗色的桐木上,鲜艳异常。
白逸将手举至唇边,吸掉血迹,眸中神色难辨。
他虽然不怎么接触女子,却也想过日后会娶个娇妻,但怎么也料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如此违反常纲的禁忌之情,纵然他性子里带着反骨,也是不敢想象的。
可是他对林碧凝的在意已然超过正常的朋友之情,这又当如何解释?
莫不是他本就是喜欢男子的,只是自己不曾察觉,所以才会不喜同女子亲近。
白逸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合乎情理。
不过,究竟是与不是,还需证实一番。
白逸在军营时偶然听人提过一个地方,应当能帮他证实这个想法。他打发简平回王府,乔装改扮了一下,孤身一人骑马回城,直奔鸣珂巷而去。
鸣珂巷,上都青楼女子的聚居之所,秦楼楚馆林立。华灯初上,此地一派歌舞笙箫。不时有妖艳女子在门口朝路人挥个香帕,那浓重的脂粉味隔老远都能闻到,白逸皱着眉头屏住气,快步朝那一座相对而言显得门庭冷落的小楼走去。
古朴的三层楼阁,“燕归楼”几个大字高高挂着,门口没有迎来送往的人,看上去很是冷清。白逸一进楼内便闻到一阵香味,暖暖的带了一丝甜味,不算难闻,不知道是什么的香味,如果林碧凝在一定知道。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林碧凝,白逸用折扇轻敲了一下脑袋,专心打量起燕归楼的环境。楼内陈设雅致,因为是小倌楼,燕归楼的大堂不像一般青楼那样热闹非凡,中央只摆了不几张四方桌,几个容貌清秀的少年陪着客人或下棋,或饮酒谈天。大堂四周呈回字型设了许多个雅座,暗红色的纱幔挡着,隐隐有人影晃动,不时传出阵阵的调笑声。
一楼和二楼中间有个台子,有一位红衣少年正姿势优美地端坐在上面吹箫,萧声婉转。白逸细听应是《妆台秋思》,不过原是哀怨凄楚的曲子却愣是叫这少年吹得缠绵悱恻,他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打扮华丽的妇人笑得一脸风情朝他走来,笑道:“见公子面生的很,第一次来吧,要雅座还是雅间,要不要帮您叫几个漂亮的小倌伺候着?”
老鸨身上的脂粉味虽不太浓,但白逸还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小小地后退一步,道:“要雅间,找两个,嗯,不涂脂粉的。”台上的少年敷了粉,所以白逸加了这么个要求。
“好嘞。”老鸨招手换来一个人,“阿三,你带这位客人去楼上的雅间。”
白逸跟着阿三上了楼,阿三推开一间房间,请他进去。房间里陈设简单,一眼能望到头,一张圆桌并几张椅,还有一张垂着红色帷幔的大床,中间用珠帘隔开,还真是简单明了啊。
白逸落座后,有人送上酒菜,阿三帮着摆放好,送菜的刚走,两个长相秀丽的少年来了,阿三见状笑着请他慢慢享用,贴心地将门关好走了。
“公子,扶柳给您斟酒。”其中一个绿衣少年走到白逸身边,一面笑着说,一面挨着白逸就要坐下。
白逸右手用折扇抵在扶柳的腰上,制止对方的动作,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淡淡道:“坐那吧。”
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被拒绝了,扶柳的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容,僵硬地走到白逸的对面坐下。
另一个蓝衣少年见白逸不喜人靠得太近,便挑和他隔了个空位的座位坐下,当然肯定比扶柳离白逸更近。他唇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给白逸和自己满上酒,举起杯子朝白逸笑道:“公子,这杯酒临风敬您。相逢即是有缘,为我们有缘相识干杯。”
说完,也没等白逸说什么,直接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快,有酒顺着唇角流出,沿着精致的下巴,滴在薄薄的蓝色衣襟上,晕开一朵深色的小花。临风用手背将下巴的酒渍抹掉,伸出舌头慢慢将唇上的酒舔掉,朝白逸害羞一笑:“让公子见笑了。”
少年的小伎俩没逃过白逸的眼睛,他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将酒杯放在鼻下轻闻,是梨花白,他微扬头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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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初入燕归楼(下)
扶柳见白逸喝了临风敬的酒,也执起酒壶给他满上。因为隔得有些远,他站起来倒酒,身子微微前倾,本就松垮垮的衣领更加敞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
四月天气虽然转暖,但夜晚依旧寒凉,不过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怕冷,居然只穿了一件绸衣,透过敞开的领子隐约还能看到嫣红的小豆子。只见少年倒好酒,收回手时宽大的广袖滑到手肘处,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臂,娇媚地笑着对白逸说:“公子,扶柳也敬您一杯。”
白逸对少年展露的风景熟若无睹,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喝了他倒的酒。
扶柳心中有些挫败,以往他这般动作之后客人都会如狼似虎地看着他,但眼前这位却丝毫没被他的美色所勾引,不由燃起一股斗气,誓要拿下这位客人,除了要证明自己的魅力外,也存了要将临风比下去的心。
夹了一个金黄色小卷递到白逸的碗里,扶柳笑得更加魅惑,柔声道:“这是燕归楼有名的芙蓉卷,酥香可口,公子快尝尝。”
扶柳夹芙蓉卷用的是他自己的筷子,白逸记得这筷子对方之前用过,盯着眼前的白瓷碗,眉头微微蹙起,伸出食指将其往旁边推了推,淡淡道:“我不吃别人夹的菜。”
扶柳面上青红难辨,很是尴尬。临风轻笑一声,指了指中间的菜道:“燕归楼有名的不止芙蓉卷,这道豆腐干肉卷也不错,公子可以尝尝看。”
白逸看着两个少年你来我往,明争暗斗,顿觉得满桌的菜肴味同嚼蜡。他是来求证的,却弄成来受罪。两个少年相貌出色,身段纤细,也都或明或暗地在撩拨他,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想到之前林碧凝的指尖划过他手心时的悸动,白逸看着两个少年道:“给我看看你们的手。”
虽然不明所以,但俩人还是很配合地倾身向前伸出自己的手,并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腕。白逸盯着两只手看了看,手指纤细修长,肌肤洁白无瑕,保养得很好。看着没什么特别感觉,
他伸手先戳了戳临风的手心,惹得少年身子一抖轻笑出声,然后试着握了握,临风的手过于纤瘦,没有肉只有骨骼,硌得慌。让临风用指尖在自己手心轻轻滑过,白逸本就不是容易怕痒的人,别说心头一麻的悸动的感觉,便是连痒痒的感觉都没有。
白逸松开临风的手,又同样地看扶柳的手。扶柳的手握着比临风的有肉感,但还是有些硬,虽然指腹都比林碧凝的光滑,但却没有握住林碧凝的手带给他的感觉。
松掉他们的手后,白逸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顿时兴致缺缺。正犹豫要不要打道回府时,一阵清越澄澈的琴音传来,曲韵优美,有种烟纱笼罩的朦胧之美,似是展开一卷山水墨画。而后琴音渐低,宛若细语呢喃,低回过后是高亢激昂的喷发,激越的琴声交织成一幅天光云影、气象万千的画面,涤荡人心。曲子最后又是低回的琴音,似是无力,又有些意兴阑珊。
纵有澎湃的情感,但一切终须归去,不止《潇湘水云》,很多曲子都会体现这一主旨,但这是白逸听过诠释得最贴切,弹得最动人的《潇湘水云》,也是最优美的琴声。
众人从琴声中回过神,白逸便问道:“这是谁在弹琴?”他说话的语速和往常一般无二,但熟悉白逸的人定能发觉他说话的语气略显激动。
临风望向门口的方向,像是要透过木门看到弹琴的人,语气平淡道:“是惜云公子,他是我们这琴弹得最好的人。”
尽管他故作平静,但白逸还是听出他语气中难掩的崇拜之情。
扶柳语气微微带酸道:“哪里只是我们燕归楼琴弹得最好,他们不都说惜云公子是上都第一琴师呢。”然后轻声不屑地接着说,“不过是和我们一样出来卖的,成日冷着一张脸,装什么清高!”
临风转头愤怒地瞪着扶柳,眼神如锋利的刀子一样,语气激动道:“谁都知道惜云公子是清倌,卖艺不卖身,最是清白不过,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些!”
扶柳嗤笑一声,挑衅地瞪回去:“入了燕归楼还谈什么清白不清白。若真想要弹琴为生,琴坊茶楼何处不能为生,也就你这样的把他捧上天去。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高贵人!”
“你!你!”临风的胸脯上下起伏,想要反驳,偏偏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手指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扶柳一把打掉指着他的手,眼神鄙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爬惜云的床,可惜他却不屑要你。你说你怎么那么贱,那么多客人还满足不了你,你……”
听到他们在谈方才弹琴的人,白逸对此人有些兴趣,便没有打断俩人,眼下听扶柳越说越不像话,折扇不轻不重地在桌面上敲打两下,出声打断扶柳,压低语气道:“够了。”
扶柳和临风一向不对付,吵起来竟忘了还有客人在,不由脸色发白,若是被妈妈知道,免不了会责罚一顿,便连忙向白逸道歉:“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临风也躬身朝白逸道歉。
白逸从荷包里拿出两锭银子分别丢到俩人怀里,挥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扶柳和临风见白逸出手阔绰,皆后悔之前没忍住吵了起来,若是能伺候好这位公子,好处绝不止这点,但见他并不追究方才的事,也就识趣地退下去了。
打发走俩人,白逸又静静听了会乐声,发现已经换了个人,弹的是古筝。他连忙起身推房而出,倚着二楼走廊上的栏杆,朝台子那边望去,果然不见弹琴之人。
旁边有人叹了口气道:“唉,惜云公子七天才登台一次,每次还都只弹一支曲子,当真冷傲!”
“是啊,你说那么多人来捧他的场,他也从来不笑一下。”又一人附和道。
“你看,那不是惜云公子吗?”之前那人突然惊诧道。
白逸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到楼梯那端被人围住的惜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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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惜云公子
位于白逸西北方向的楼梯上,离二楼走廊大约还有三四级的位置,大名鼎鼎的惜云公子红衣似血,正被一个长相肥硕的富家公子伸手拦住,身后也被这位公子的小厮堵着。
因为惜云打算从那位富家公子的右边上去,身体侧对着白逸,故白逸只看到他一身红衣的背影,似浓墨染就的头发不像时下男子一样全部束起,而是一半用手掌宽的朱红发带束起,一半披散着,带着一抹不容于世的不羁,以及浓浓的隔世绝尘的孤寂。明明身着鲜艳火热的红色,却无端让人觉得如坠冰窟的寒冷,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勾起了白逸的好奇,要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那位富家公子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惜云,向右跨了一大步,用他满是肥肉的身躯挡住惜云的去路,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文绉绉道:“惜云公子,在下乃吏部郎中梁伦之子梁显达,久仰公子大名,今日特特前来拜会,还请公子能赏脸和在下小酌几杯。”
那一双浑浊的眼睛湿漉漉地打量着惜云,即便相隔甚远,白逸也能看出他眼中的不怀好意。虽没有看到惜云的正脸,但那般惊才绝艳的人,被如此小人看上一眼都觉得是对惜云的亵渎,不由白逸眉心皱起一道小小的细纹。
那厢惜云侧过身,抬头终于正眼看了眼梁显达,白逸也看到他的侧脸,如脂似玉的面庞,棱角分明,斜飞入鬓的剑眉,细长的丹凤眼,眸中没有一丝暖意,形状好看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宛若初春雪山融化形成的山泉流过玉石,清凉而寒冷。
“滚。”
梁显达知道惜云比较难搞,所以他搬出了父亲吏部郎中的名讳,想着自己好歹是五品大员之子,他惜云再怎么清高也只是一个小倌,不敢得罪自己。没想到对方却丝毫不给他面子,虽然他只说了一个字,但那冰冷的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眼神却让他格外感觉屈辱。
梁显达犹如两根肥肠一样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恶狠狠道:“好你个惜云,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的话乖乖陪大爷喝几杯,大爷心情好也就不折腾你。但是你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大爷我对你不客气了!”
惜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从容不迫地从衣襟处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去梁显达说话时飞溅到他脸上的唾沫,然后嫌弃地看了眼帕子,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抬手轻轻一挥便把帕子丢掉。
白逸本在担心惜云的处境,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忍那么美好的人遭受凌辱,但一见楼下有几个人居然为抢惜云丢掉的帕子而大打出手,顿觉哭笑不得。
梁显达彻底被惜云的动作激怒了,手指着堵在惜云后面的小厮道:“你们两个给我捉住他。”
就在白逸准备出手帮忙时,他惊讶地看到惜云没有转身直接一个漂亮的后踢将其中一个小厮踹下楼梯,然后原地利落地单腿转身给了另一个小厮一脚。惜云出脚利索,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貌似功夫还不低。
白逸挑了挑眉,觉得这个惜云还真不简单,身处小倌楼却不像一个小倌,弹得一手好琴,还会一身武艺。
梁显达见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便撸着袖子亲自动手,趁惜云没有转身的时候,举着两只手正要一把将他锁住,后颈衣领被人一把抓住,整个人都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提起,突然凌空的感觉很不好受,不由他手脚胡乱挥动,口中骂道:“哪个混蛋暗算大爷!还不快放下大爷!”
“就如他所愿。”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随后梁显达被人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二楼的地面都微微震动了。他揉着快摔成四瓣的屁股,转身寻找方才暗算他的人。只见一个随从打扮的人站在前面,斜后面是一个带着半个黑色面具的英俊男子,看来应该是这男子让随从暗算的自己,便龇牙咧嘴道:“你是谁,竟敢坏大爷的好事!大爷的爹是吏部郎中,你打伤大爷,大爷一定要让你好看!”
那男子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之子就敢如此嚣张,看来吏部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梁显达虽然喜欢为非作歹,但好歹人还不算愚蠢,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他爹官居五品,吓唬普通百姓是绰绰有余,但上都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他一听对方不将他爹放在眼里,便知一定是个显贵之人,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替一个小倌出头。
他忙拱了拱手赔礼道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惜云是大人的人,方才多有得罪,不知道大人府上哪家?小人明日一定登门赔罪。”
男子面具下的眉毛轻轻皱了下,眼前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抬眸看了看方才就转身事不关己般站在旁边的惜云一眼,见对方没有面露不悦,便启唇冷冷道:“你不需要知道,还不快滚,难道等着我让人丢你出去?”
“是是是,小人马上就滚。”梁显达点头哈腰,忙带着小厮离开燕归楼。
男子朝惜云走了两步,停在一个适当的位置,语气有些紧张道:“惜云公子,你没事吧?”
惜云冷淡地看了眼他,不带感情道:“你不用出手,我自己也能解决。”
男子默了默,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帮你。”
惜云挑了挑好看的剑眉,打量了对方一眼,见男子目光深邃但眼神清澈,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歹念,便点了点头准备回房,只是在经过男子身边时还是道了声谢。
男子听到惜云的道谢,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但因为上扬的弧度太小,在旁人眼中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等看不见惜云的背影后,他才带着随从离开。
男子带着半个面具,别人不知道他是谁,只猜测可能是比吏部郎中更大的官,但白逸见过对方三次,一眼便认出此人是闵国公的三公子吕文思,听温德说圣上近日刚派他去吏部任左侍郎,忙着肃清朝中的不正之风。
在燕归楼遇到对方,白逸有些诧异,难不成吕文思是个断袖?
他和对方接触过几次,虽面无表情,但人还不错。他正为自己是否喜欢男子而纠结,说不定可以向这位前辈讨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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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是断袖
沿着纵横交错的花石子甬路,白逸刚给皇帝请完安,准备从御花园穿过去到永寿宫见太后。他一面走,一面低垂视线,欣赏着这些由各种颜色的小石子砌嵌而成的各式图案。
据说这种由石子砌成的图案共有九百九十九幅,分别砌了人物、风景、花卉、建筑、飞禽、走兽等各色图案,每一幅都各不相同。
有一幅砌的是年年有余的图案,那胖乎乎的鲤鱼比小童整个人都大,粉嫩可爱的小童抱着条大鱼笑得眼睛弯成新月状,煞是可爱,白逸饶有兴致地停下来,兀自笑起来。
“世子真是好雅兴。”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白逸抬眸朝前看去,古朴的亭子里,几个太监簇拥着一个穿橘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鼻如悬胆,唇似刀削,身形修长高大但不粗犷,头上戴着束发嵌墨玉的紫金冠,腰间束着银丝金线攒花结长穗宫绦,左边系着通体剔透的翡翠香囊,右边挂着象征身份的盘龙玉佩和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整个人贵气非凡。
白逸收敛神色,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笑着行礼道:“三皇子殿下。”若是知道三皇子白珞会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他绝对换条路走。
三皇子野心勃勃,但性子残暴,一直想要拉拢忠亲王府。因为忠亲王深居简出,加之又是长辈,他便将白逸视为攻克的目标。奈何白逸看不上他的为人,也不想卷入储君之争,十次邀请有九次推脱的。
“世子有许久没有入宫了,不知在忙些什么?本宫最近恰好新得了几瓶南边来的好酒,正好请世子一同品尝。”三皇子一边走出亭子,一边笑着道。
“王府的庄子要打理,不得空也就没有进宫来。殿下的美意逸心领了,只是逸眼下要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说不得娘娘要留逸一同用膳,怕是不能和殿下同去品酒了。”说着,白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诚心实意地提议道,“不如殿下和逸同去永寿宫,一来向太后娘娘尽尽孝心,二来逸也可以与殿下谈谈天。”
宫中谁都知道太后不喜三皇子的母亲萧贵妃,连带着也不喜欢三皇子。当今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而皇帝现今独宠萧贵妃一人,不知抢了多少皇后的风头。加上皇后没有子嗣,只养了一个五皇子,还不怎么受皇帝宠爱,而萧贵妃却育有皇子。如今太后娘家一族式微,萧贵妃父亲萧尚书是皇帝身边数一数二的红人,可谓权倾朝野。所以太后皇后看不顺眼萧贵妃母子,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而萧贵妃和三皇子腰杆子硬挺,除必要的请安外,连表面的和睦都做不到。
果然三皇子一听到去永寿宫脸色便臭了下来,那个名义上是他祖母的人,对白逸都比对他要好,他才懒得去看她的脸色,于是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本宫刚想起来,父皇中午要和本宫一起用膳,永寿宫那边还是世子自己去吧。”
“如此,那逸就先走一步了。”白逸点点头,和三皇子告别往永寿宫去。
太后热情地询问了白逸的近况以及他的终身大事,并热心地和他念叨哪家温婉哪家姑娘贤淑。好不容易自家母亲已经消停一阵,白逸可不想陷入新一波的逼亲当中,忙找了个借口离开永寿宫,暗暗在心中决定近期都不能再进宫了。
快出宫门时,白逸看到正和一个小太监说完话的吕文思,脑海中马上回忆起在燕归楼的那一幕,便朝他走去,笑着同他见礼,道:“吕公子是进宫还是出宫?”
“刚面过圣,准备出宫。”吕文思简单地回道。
白逸一手执折扇轻轻敲着手心:“我也正要出宫。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吃顿饭?”
吕文思想了想等下没有什么事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道:“可以。”
“吕公子有什么想去的酒楼或想吃的菜吗?”
“我都可以。”
白逸思忖一番,想起之前在山石斋碰过对方,便开口道:“不如就去山石斋吧,那里的饭菜还算可口。”
“甚好。”
不知是对方的个性使然,还是由于二人并不熟识,白逸觉得吕文思一直没什么表情,连回答都格外简洁。好在对方有认真在听他说话,回答时目光也会注视着他,能让人感受到对方有在尊重自己。
白逸要了一间雅间,他本想让吕文思点菜的,但对方却说不会点菜,再询问过他的口味,即没什么口味后,白逸迅速地点好了菜。
俩人都习惯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喝着茶,白逸斟酌了一会直接玩笑般开口问道:“前日我途经燕归楼,看到一个戴着半个黑色面具的人从里面出来,和你有些相像,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吕文思沉默了会,对于朋友他从不说谎,要么不回答,如果回答必定是真话。虽然没见过白逸几次,但他心中已将对方视为朋友了。他小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承认道:“你没看错,那个就是我。”说完,端起杯盏轻啜了口茶,以掩饰他的不好意思。
白逸故作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直奔主题道:“所以,吕公子你喜欢男子?”
吕文思闻言直接被茶呛住,剧烈地咳嗽几声,平息后又握拳掩唇轻咳一声,语气中有些无奈:“世子是从哪里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
白逸轻轻“咦”了一声,难道他猜错了?
“燕归楼是有名的小倌楼,吕公子出入其中,难道不是为楼里的公子去的?”
“我是为了一个人而去,但不是看上他,我只是单纯喜欢他的琴声,欣赏他的为人罢了。”吕文思难得说这么多话解释,“我不是断袖。”
“所以,你只是去燕归楼听人弹琴,并不是因为楼里的公子,也不喜欢男子。”
白逸顿时有些失望,弄了半天,吕文思只是单纯去听惜云弹琴的。虽然他承认惜云琴是弹得很好,但是吕文思不喜欢男子,他向对方取什么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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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琴坊偶遇
“是的,我喜欢听琴。一次偶然机会听到惜云公子弹琴,此后便常常去燕归楼听琴。当然我仅仅是喜欢听他弹琴,对他也是朋友间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吕文思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虽然对方并没有将他当成朋友。
自从他喜欢上惜云的琴声后,便了解过他。对方是两年前去的燕归楼,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为何自愿入燕归楼。
惜云对人皆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和他不一样,他平日虽然也是板着脸,但那只是因为他面部表情幅度微小,即便是笑了别人也看不出来,才当他是冷着脸。但惜云的冷是从内而发的,拒绝一切接近他的人。两年了,也不见他和谁往来过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往造就他如今的性子,实在是神秘的很啊。
吕文思察觉到他向白逸解释清楚误会后,对方情绪有些低落,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道:“为何我觉得你知我不喜男子后有些失望?”
白逸忙调整表情,笑得一脸坦荡,认真道:“怎么会!吕公子多虑了,我只是对自己误会你感到抱歉而已。”
对方表情自然,可能方才是他的错觉,吕文思就没有再问。
知道对方喜欢听琴,白逸也是会弹琴的,二人便从师旷聊到伯牙,从《广陵散》说到《胡笳十八拍》,发现彼此对琴曲的喜好和感悟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离开山石斋双方对彼此的称呼已经从“吕公子”变为“文思”,“世子”变为“云闲”了。
白逸的琴那天断了一根弦,下午要去相熟的琴坊拿根弦自己回去修,吕文思对此挺感兴趣的,本来说定一同去。但是出了山石斋没几步,他碰到吏部的同僚,便被拉走公干了,剩白逸自己去琴坊。
善水琴坊的掌柜姓姚,一身灰色细布长衫,可能是长期与琴为伴,没有一般商贾的精明市侩,反而颇有儒商的味道。
姚掌柜一见白逸便笑眯眯地迎上来,语气颇为熟稔道:“白公子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早年有人来琴坊故意找茬,白逸出手帮过忙,故和姚掌柜比较熟悉。只是他近几年很少碰琴,来琴坊的次数也就少了。
白逸笑道:“托姚掌柜的福,一切都好。掌柜近来生意可好?”
“尚可尚可。白公子今日是来挑琴还是?”
“今日是来挑琴弦的,我的徵弦断了。”
姚掌柜将一个长条木盒打开,拿出一根琴弦道:“这前日刚从南方送来的弦,用江南蚕丝做的,都是挑色泽洁白、粗细均匀的上好丝线并成的,琴音纯净,韵味十足。”
白逸在善水琴坊买过很多次,姚掌柜为人诚实,给他拿的东西也都是好货,便没怎么挑直接拿了他手上的那根结账。
“坊里还进了几张新琴,是松木做的,白公子可要看看?”姚掌柜笑眯眯地收了钱,又向白逸介绍道。这种爽快不讲价的客人,永远是掌柜们最喜欢的。
“好。”白逸点点头道。
上都市面上的琴大多是桐木做的琴面,梓木为底,他曾在《琅嬛记》中看到一段话,大意是说雷威认为用连延悠扬的松木做的琴,比桐木做的更好。用松木斫琴也是雷威始创,雷琴在唐朝也是十分盛行的。
姚掌柜领着白逸穿过多宝隔断进入里间,八张贴墙而放的长条桌子上各摆着一张琴,是近期新到的琴,墙上也挂了十来张琴。他端了一壶茶放在中间的小圆桌上,让白逸自己慢慢看,他去外间招呼其他客人。
靠南边的三张桌上摆着松木斫的琴,分别是用黄花松、红松和马尾松做的,其中黄花松木质最硬,红松纹理最为细密理直,而马尾松在这两方面都处于中间。
白逸轻拨红松的那张琴,应是仿唐朝的雷琴斫的,有雷琴重实之感,声温劲而雄。他正抚着琴身欣赏面上的纹理,听到外间响起一个熟悉的清泉过石般的声音。
“掌柜的,这张琴能修吗?”
是惜云的声音。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白逸几步走到隔断边,透过摆着黄花梨岳山的格子空隙,看到依旧一身着红的惜云,指着手中抱着的琴的尾部,道:“这边的冠角不小心碰坏了,能修好吗?”
琴尾镶着浅槽用来架琴弦的硬木称为龙龈,而龙龈两侧的边饰就是冠角,惜云琴上的冠角一半摔断了。
姚掌柜仔细将琴整个看了看,为难道:“公子这张琴的冠角是荔枝木做的,早年店里是有卖荔枝木的,但如今很少有人用荔枝木做琴,就没有再进荔枝木了。目前店里有紫檀和红酸枝的冠角,但和公子的琴并不相配。”
惜云好看的嘴唇抿了抿,他问过很多家琴坊都说没有荔枝木,这一家还是别的店家推荐说可能会有的。
“我那有荔枝木的冠角。”白逸走出隔断,“之前不是从姚掌柜你这买过荔枝木的琴嘛,后来琴摔了,音准不好就没再弹过,幸而还收着,我可以将琴上的冠角拆下给这位公子。”
“有了白公子的冠角,这琴我就能帮公子修了。”姚掌柜笑着看向惜云,“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惜云不喜欠人人情,但这张琴于他有特殊的意义,看了眼笑得温文尔雅的白逸,终是点了点头,嗓音清清冷冷地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了,我会请掌柜估算冠角的价格,就当是我向你买的。”
白逸灵光一闪,想到眼前这人在燕归楼,说不定能帮自己解开多日来的疑惑,便弯了弯嘴角道:“公子客气了,那张琴我本就准备丢弃了,能帮上你的忙也算是发挥它最后的作用。钱就算了,若真要谢我不如请我喝杯茶,帮我解答几个疑惑。”
白逸俊美无俦,气质出众,惜云肯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对他说的解答疑惑有些不明就里,但对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只是请他喝茶并不为过,于是点了点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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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惜云解语
白逸让简平回王府取来那张荔枝木的琴,问过姚掌柜下午能修好,便和惜云一起去了浮云楼,就是上次想带林碧凝去却没去成的茶楼。
楼内环境清幽,竹制的四方桌和凳子,桌子和桌子之间空了许多位置,只要压低声音便不会让旁边桌听到自己的说话声,大堂里错落地摆放着几盆兰草。
出于某种目的,白逸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只有他们一张桌。小二报了一遍菜单,惜云点了糖蒸酥酪、冰糖琥珀糕和红糖冰糕。
白逸以为惜云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不会喜欢甜腻的糕点,没想到对方点的全是口味偏甜的。
惜云感受到白逸诧异的表情,总算想起自己是要请他喝茶吃糕点,道:“我的口味偏甜,想吃什么你自己点。”
白逸便点了一个不怎么甜的薄荷糕,又要了一壶龙井。等小二下去后,他开口道:“我姓白,名唤云闲。”
“惜云。”听到对方报家门,惜云也说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我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在燕归楼弹琴。”为了等下要问对方的问题,白逸决定实话实说。
惜云只是风轻云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没有丝毫难堪或不好意思等其他表情。
小二送来糕点,一一摆放整齐后离开,只剩俩人,白逸有些突兀地将问题问出:“你喜欢男子,对吗?”
本来他想和对方多聊一会再问这个问题,但后来觉得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好,惜云看起来比吕文思更难聊天。
“嗯。”惜云挑了挑眉,似是觉得他明知故问,又带着一丝关卿底事的不羁。
白逸见他像是误会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了解你是如何确认自己喜欢男子的,仅此而已。”
惜云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遍,见他眉间似有轻愁笼罩,把他的问题重新默念一遍,目光清冷地望着对方,嘴角微微勾起,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喜欢上一个男子?”
惜云眼神犀利,白逸窘迫了一下,但想到认识的人中,只有对方能帮自己弄清疑惑,略显别扭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喜欢男子?”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惜云嗤笑一声,眼神桀骜,语气不屑,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道:“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不过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百年后皆是一抔黄土,谁又能分得清哪抔黄土是男的,哪抔黄土是女的!不过是世人迂腐无知,将男欢女爱视为正道,把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感情当做邪魔外道。熟不知情只为情,爱只为爱,又何分男女!谁的爱不是真情,谁的爱又比谁高贵!呵。”
从见到惜云起,他一直都是冷冷的,像一座没有四季交替的万年冰山,便是被梁显达找麻烦,也他不见有任何情绪波动。
听了惜云方才的一番话,白逸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眼,对方只是用冰做了假象,其实内里是猛烈燃烧的火。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惜云冰封了自己,但他猜测肯定和感情有关。
白逸自从发觉自己对林碧凝的感情有异之后,觉得两个男子相恋有违人伦,但此刻细思惜云的话,又觉得断袖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只是他对林碧凝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
他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即便能体会到一些胥言祯说的见之难忘的感觉,但他依旧不能确认对林碧凝的感觉就是喜欢。
“你的意思是对女子的喜欢和对男子的喜欢都是喜欢,但究竟怎样才算喜欢上了呢?”白逸迷惑地喃喃道。
“喜欢,就是将一个人装在心里,不见会想念,见了面还是会想念。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你的心神,便是在茫茫人群中你也能一眼就认出他。只要和他在一起,寒冬腊月也能百花齐放。”惜云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杯盏,杏绿清亮的茶汤打着漩儿,泛起阵阵涟漪,心里一片柔软。
他抬眸见白逸眼中仍旧带着一丝迷茫,嘴角勾起一抹邪性的笑容,清冷的面容一下生动起来,他低声地带着一丝诱惑道:“如果上述所说你尚不能明白,那简单。你有没有一种冲动,想要吻一个人,想要狠狠抱住对方,想要和对方亲密接触?”
白逸闻言不可抑制地就想起那天他差点亲到林碧凝的画面,以及梦中林碧凝那一脸魅惑的笑,只是这般想着就觉得浑身燥热,脸微微发红,指尖握紧茶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惜云看到他这幅情窦初开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只是白逸明明是个富家之子,按理说这个年纪连孩子都能有了,没想到对方如此青涩,不由惜云当下轻笑一声:“你不用不好意思,喜欢一个人想要占有他是人之常情。”
白逸此刻已经调整好情绪,抬眸非常无奈地望着对方,没想到惜云讲话如此荤素不忌。
白逸无可奈何的眼神成功取悦到惜云,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起来时剑眉微微上挑,眼角上扬,幽深的眸子闪着细碎的笑意,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有种潇洒大气之美,冰山消融,吹皱一池春水。
惜云不笑是美的,但笑起来更是美得倾城倾国,万物都复苏的感觉。
白逸喃喃道:“惜云,你应该多笑笑的,你更适合笑起来。”
惜云缓缓收敛表情,眼神透过白逸不知道看向哪里,幽深而忧伤,轻轻启唇道:“有人以前也这么说过。”
那人说:你不笑的样子好冷,冻着我了,还是笑起来好看,暖暖的,像走在阳光下,很舒服。
白逸沉默了,没有问那人是谁,又在哪里,他怕惜云说的那人已经过世,不然为何对方眼中有化不开的忧伤。
俩人安静地吃完糕点,大部分都进了惜云的肚子,然后去琴坊取琴。
姚掌柜已经将琴修好,惜云翻着琴检查着,掌柜修得很好,根本看不出修缮的痕迹,他爽快地付了银子。
白逸一直站在旁边,在惜云检查时,看到琴的背面有个用隶书写的字——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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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聚山石斋
自那次远香别院一别后,时近两月,林碧凝再也没有见过白逸。
上次想请他来林府赏花,但因对方要去南方便没有应邀。她得到消息后本想着俩人好歹是朋友,准备第二天去送送他。后来因为父亲突然有事让她去做,就没有送成,也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林碧凝并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林温良逐渐开始教她打理铺子的事务,如何进香材,如何看账查账,如何管理店铺……
林碧凝学这些时会格外认真,唯恐落下一字,每每总会在晚上再详细纪录,想着以后等林长儒回来好转交给他,毕竟这是他应该学的。
这日,林温良请相熟的掌柜和香材商在山石斋吃饭,每年都要请这些人,不过今年他把林碧凝也带上了,正式介绍给他们,请众人以后多关照关照。
雅间里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林碧凝不喜欢这种场合。
有位田姓商人喝畅快了,拍着林温良的肩称兄道弟,声如巨钟,震得她脑仁疼。不大的房间里充斥着混合了酒气、汗味及饭菜味的奇怪味道,连吃佛跳墙都不能压下那股难受劲,林碧凝忍了忍,终是放下了筷子,凑到父亲耳边,小声说自己要出去一下。
林碧凝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不适应在所难免,林温良也只是提前带她历练历练,便点点头,让她不要走太远。
关上雅间的大门,林碧凝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将浊气吐出,极度佩服父亲在这种场合中也能游刃有余。
二楼走廊的尽头有窗,推开可以看到街上的景象。看到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微微愣神,她有好久好久没有用过这些了。虽然以前也不怎擦脂抹粉,但现在看到却有些怀念起来。
“咚咚”几声上楼的声音,小二殷勤地笑道:“两位客官,木樨雅间没有人,这间如何?”
林碧凝想到上次和白逸来山石斋就是在木樨雅间,不由转头看了看,目光透过小二的肩膀看到白逸手执折扇站在雅间门外。
有视线落在身上,白逸侧目望去,只见林碧凝倚窗而站,背对着蓝天白云望着自己,束发的墨绿色发带在清风中飞扬,画面静谧美好。
两个月未见,林碧凝好似长高了一些,不过还是一样的瘦。
自上次在浮云楼明确自己对林碧凝的感情后,白逸又陷入另一个烦恼中。
他不知道自己的喜欢该何去何从?
林碧凝一直将他当做朋友,他怕对方知道自己的感情,会觉得恶心,会疏远他。对于对方能接受他这一可能,他压根只能在梦里想想。
他也想见林碧凝,又怕对方察觉他的心思。
欲近不能,欲退无路。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非要明了他对林碧凝的感情,真是自找罪受!
林碧凝走到白逸身边,稍稍惊讶道:“云闲,你从南方回来了?”
“嗯。”白逸点点头,顺便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别拆穿自己。
林碧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笑着道:“是你啊,上次的事谢谢你。”
“不用客气。”吕文思指了指雅间,“进去说吧。”
站在走廊上说话不方便,几人心中各有疑问,进屋后白逸和林碧凝同时出声问道。
“你们两个认识?”
“你和吕公子是朋友?”
俩人笑了下,白逸看了眼吕文思,先解释道:“这位是林长儒,林公子。”又对林碧凝道,“这位是吕文思吕公子,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对了,上次我们在山石斋吃饭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我还记得。”林碧凝对白逸的话没什么怀疑,“之前在马场遇到点麻烦,是吕公子帮我解的围。”
“长儒,既然大家都认识,不如一起吃顿饭。”白逸笑着提议道。见着林碧凝,他就像和对方多呆一会儿。
“嗯。”吕文思没有意见。
和白逸他们吃饭总好过回到那个雅间,林碧凝便也点点头:“稍等,我和别人一起来的,去和人说一下。”说着,就回之前的雅间和林温良说明情况。
白逸等她出门后,飞快地吕文思解释一遍:“林长儒不知道我的身份,你别露馅了。”
“嗯。”吕文思应道,他的好奇心并不重,认为白逸这么做一定是他自己的理由,也便没有再问。
林碧凝落座后,几人一同点了菜,等菜的时候,林碧凝问白逸:“云闲,上次本想在你走之前送你一程,只是家中有事没能实现,希望你不要介意。”
“无妨。”白逸不想让话题一直围绕这上,问道,“长儒,你近来都在忙什么?”
“跟着家父学些生意场上的事,没什么可聊的。”林碧凝没有出过远门,林长儒信中虽有提到南方,但篇幅有限,只是说风景习俗很不相同,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却没有详细说。好不容易白逸去过,她便兴致勃勃地接着之前的话问,“我没去过南方,云闲你这次都去了哪里?南边好玩吗?”
对着林碧凝期待的小眼神,白逸放在膝盖上的手左右转动着折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白逸自小长在上都,南边最远去过的就是城外的庄子,西边倒是在军中的那段日子去过一些地方。
脑袋飞速地转动,想着以前看过的书中有没有提到过南方的。
有时候越是想记起某件事,就越是想不起来,说的就是白逸此时的心情。实在想不起,白逸只好胡诌道:“这次去南边是帮家里处理事情,行程很紧,大部分时候都在赶时间,也就没怎么欣赏南边的景致。”
“这样啊。”林碧凝有些失望道。
吕文思见她似乎对南边很有兴趣,便出声道:“我年前去过一趟南方的珑宣。”
林碧凝闻言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吕文思,小小惊呼一声:“珑宣!这么巧!我家祖籍就是珑宣,只是我出生后不久就举家迁到上都了,也没有机会回去,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珑宣什么样。吕公子,你快和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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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逸吃味
白逸认识的林碧凝素来都很淡然,当然醉酒那次不算,他还没见过她如此激动的样子。杏眼睁得大大的,双眸瞬间亮起,比阳光下的宝石还要闪耀,长长的睫毛一翘一翘的。
可惜林碧凝不是对着他露出这幅表情,他好想把对方的头转向他这边,将那闪亮亮的眼神从吕文思身上牵到自己身上。
他暗地里瞪了吕文思一眼,朝中大员不都忙得很嘛,闲着没事去南方瞎逛什么,真是的!
吕文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左手在白瓷茶杯上摩挲了一下子,措了措辞,开口道:“我去珑宣时是冬天,上都下雪的日子,那边却下雨。温度比上都高些,但感觉更冷,一种带着潮湿的侵入骨头的阴冷。”
说完天气,他停顿了下,努力想了想接着说:“珑宣的菜咸中带点甜,那的狮子头很不错。哦,还有珑宣卖香品的很多。”
吕文思不善言辞,他的讲述很平淡,但林碧凝还是听得很投入。
那是父亲成长和她出生的地方,可能也是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很想多了解些,林碧凝追问道:“还有呢,珑宣有没有特别出名的地方?”
吕文思小小地蹙起眉头,他去珑宣是帮圣上调查事情,每日忙于公干,能注意到这些已是难得,如何还能再多说些什么。
“咚咚”几下敲门声,是小二送菜来了,白逸忙道:“先吃饭吧,有什么之后再说。”然后开门让小二上菜。
吃完饭后,林碧凝刚想向吕文思再打听珑宣的事,白逸先一步开口,笑眯眯地看着吕文思道:“文思,你不是说下午还有要事,吃完饭就该走了吗?”
吕文思默了默,道:“对,我该走了,再会。”
然后朝俩人点了点头,先一步离开雅间。
“这么着急啊。”林碧凝愣愣地看人走了才懊恼道,“哎呀,忘记问吕公子府上哪里了?下次可以约个时间再聊聊。”说着,微笑着看向白逸,“云闲,你和他是朋友,你知道吕公子住在哪里吗?”
白逸“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呼呼”地扇着,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和文思也只见过几次,并不知道他的府邸在哪里。不过,文思是个大忙人,很忙很忙的那种,你找他聊天的话说不定会打扰到他。”
林碧凝闻言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就算了。”虽然很想多知道些珑宣的事,但若因此影响到别人就不好了。
白逸不忍见她失落,脱口便道:“你若真想了解珑宣,改日我可以陪你去。”
林碧凝抿了抿唇,扯着嘴角笑道:“云闲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有些好奇罢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作为林长儒她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出远门,等做回林碧凝更是不可能。
白逸能感觉到林碧凝其实很想去珑宣,这么快就拒绝,也许是她家人不会同意吧。
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路过林温良他们的雅间,听声音还没有散场。因为之前和父亲说过,林碧凝没有再去打招呼,直接下了楼梯。
二人一路没有说话,白逸看着林碧凝走出山石斋,微笑着和自己说再见,忽然很不舍就此和对方分开,就在她转身要走时,突然开口道:“长儒,你上次不是邀我去你府上赏花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之前是邀白逸赏牡丹,但如今已过了牡丹的花期。
林碧凝见他眼神期待地望着自己,想了想,池塘的荷花开得正好,道:“好,我们去赏荷花。”
赏什么花白逸并不在意,只不过是想多和林碧凝呆会儿。
林碧凝让丫鬟在观雨亭准备了茶点,亲自斟了茶,对白逸笑道:“这是拿新鲜荷叶做的,你尝尝看。”
白逸轻轻啜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清香怡人,很好喝。”
林碧凝弯了弯嘴角:“其实荷花入茶味道也不错,可惜荷花不像荷叶那么容易摘。”
荷叶站在亭里伸手便能够到,而离得最近的荷花也有半丈左右的距离。白逸在心中默默丈量着距离,轻声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我帮你摘了花,这茶长儒可得分我一杯。”
“那是自然。”没有船,林碧凝好奇他要怎么摘,“只是你要如何摘得?”
白逸神秘地笑笑,没有回答,起身在旁边柳树上折了一根长度适中的柳条,握住折痕这一端,站在离荷花最近的位置,朝林碧凝勾了勾嘴角,笑得肆意:“长儒,看好了!”
然后手腕一抖,用劲将柳条甩出,如同甩鞭子一般,柳条绕在荷花的茎上,迅速往回一拉,柳条带着荷花朝白逸飞来,他轻轻一跃接住荷花。
整个过程只在瞬息之间,林碧凝没想到白逸还有这一手,赞道:“云闲,你真厉害!”
“白公子,你好厉害啊!”
另一道娇俏的声音同时响起,林碧凝和白逸转头看向发声处,是林碧雯带着方茹茹过来。
方茹茹来林府找林碧雯玩,两人之前是在水榭,当林碧雯从窗户那看到白逸时,便带着方茹茹赶来观雨亭。方茹茹本不愿意过来,但架不住林碧雯再三央求,只能跟着来,有些害羞地微微垂着头走在她后面。
“白公子和我哥哥在赏荷呀,真巧,我和方茹茹方姑娘也是来赏荷的。”林碧雯见桌上有茶点,便主人一般招呼众人坐下,“我们坐下说话吧。”
林碧凝和白逸挨着坐,林碧雯坐在白逸旁边,方茹茹坐在林碧凝身边。
方茹茹红着脸小声喊了林碧凝一声:“林公子好。”
林碧凝便礼貌地侧头回道:“方姑娘好。”
林碧雯想和白逸说话,但见他一直望着那边,以为他是在看方茹茹,心中闪过一丝不快。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靠近白逸压低声音,语气暧昧道:“白公子,你看他们,一个娇媚可人,一个年轻俊朗,是不是般配的很呀?”
“咔嚓”一声,白逸手中的荷花的长茎,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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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惜云出手
林碧凝侧头嘴角含笑地说着话,方茹茹满脸娇羞低眉垂首,果然像林碧雯说的,男的俊朗,女的娇俏,很是般配。
白逸被眼前这幕画面刺得眼睛发疼,心口一阵发紧,蓦地站起身,吓了众人一跳,嗓子有些发涩,道:“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扭头就走。
林碧凝从没见过白逸这幅样子,丢下一句“我去送送白公子”,小跑着追了上去,留下愣怔的林碧雯和方茹茹面面相觑。
白逸闷头走得飞快,他人高腿长,林碧凝跑着也追不上,无可奈何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白云闲!”
前面的人总算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
林碧凝跑到他面前,扶着膝盖,“呼呼”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云闲,你怎么了?”
白逸眼神复杂地一眼不错地凝视着林碧凝,眼瞳一片墨色,比没有星月的夜晚还要浓烈的漆黑。
林碧凝心头一跳,避开他的视线,努力寻找地上的蚂蚁,喃喃道:“你没事吧?”
“你……”
有一刹那,白逸想说“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成亲”。好在他的理智尚存一线,及时收住口,佯作无事道:“我没什么事,不过得走了。”
林碧凝抬眸见他已然恢复平日模样,松了口气,不想追究他刚才为何失礼,直觉不该问,只是脚尖轻轻踢了下地,道:“我送你出府吧。”
走了几步,白逸状似无意道:“你不用回去陪他们?”
林碧凝摇摇头:“不了。”
一路沉默,快到门口,白逸发现手中还拿着那支荷花,掐掉捏得不成样的茎,把花递给林碧凝,道:“给,答应你的花。”
林碧凝默了默,捏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花茎,道:“谢谢。”
最后那花没有变成荷花茶,让她绞了花茎,漂在盛满清水的白瓷大碗中,倒也赏心悦目。
白逸做了一整晚的梦,乱七八糟地关于林碧凝的梦。
揉着昏沉沉的脑袋,他不禁迷惑,明明和林碧凝认识也没多少时日,怎么就到如此念念不忘的地步?
从一开始对林碧凝的好奇,接触后发现和对方在一块感觉很舒服,再到上巳节察觉自己的心思。
对林碧凝的喜欢,像河流逐渐汇聚成海,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唯一遗憾的是,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单方爱慕。
满腔忧愁无人可诉,无处排解,白逸想起一人,大清早敲开燕归楼的大门。
早晨的鸣珂巷一片寂静,白逸敲了约有半刻钟的门,才有人姗姗开门。
“早上不做生意,请晚上再来。”那人睡眼惺忪,说完便要关上门。
“我有事要找惜云公子。”白逸的折扇抵住门。
“惜云公子不接客的,要找他后天晚上来。”无论他如何用力,扇子纹丝不动,那人不耐烦道。
白逸拿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又问:“他住在哪间?”
那人眼睛一亮,想着惜云功夫好,面前的公子应该不能把他怎么样,且眼下楼里的人都在睡觉,不会有人知道是他放人进来的,银子不挣白不挣,夺过银票收好,开门道:“公子请进,后面的院子是惜云公子的,他住在中间那间。不过,你可不能说是我放你进来的。”
白逸挑了挑眉:“这个自然。”
不大的院子,胜在清幽,惜云应该是在睡觉,白逸敲了半天才开门,冷着脸,半眯着眼语气不佳:“有事?”
许是因为上次和他的一番谈话,白逸现在一点也不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影响,晃了晃手中的食盒,这是他出府前特意嘱咐厨房做的,微笑着道:“枣泥酥饼、芙蓉水晶糕、玫瑰酥,不请我进去?”
甜甜的香味传来,惜云稍稍清醒了些,开了门径自走回屋,落座后手撑着桌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白逸在他对面坐下,打开食盒将糕点一一摆上,瞧惜云着实困得很,不解地问:“你晚上又不用接客,为何也是没睡醒的样子?”
惜云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晚上太吵睡不着。”
白逸想来一会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惜云单手托腮,捏了一块枣泥酥饼,咬了一口,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白逸叹了口悠长的气,手中的扇柄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不知从何说起。
“为那个人心烦?”惜云见他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一猜即中。
白逸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知道?这份感情终究过于惊世骇俗,我不敢表露一丝一毫,怕他知晓后,我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我本以为自己只要默默守着他,偶尔和他见见面说说话便够了。但后来发现,我没自己想的大方,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我便受不了了,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他若娶妻生子,我会如何。”
说着,白逸闭着眼,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没用。”
堂堂忠亲王世子,几时变得这般患得患失了!
惜云掏出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拭干净,剑眉上扬,语气霸道:“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于我而言,喜欢就是占有。我喜欢的人绝不容他人染指!”
“若是他不喜欢,不能接受呢?”
“他若不喜欢你,你就想尽办法让他喜欢上你。他若不能接受,你就用尽手段让他接受。”
“强取豪夺?”惜云这样说有种土匪的气质,白逸嘴角不由抽了抽。
惜云清冷的眸子鄙夷地瞅了一眼白逸,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头,道:“强取豪夺,那是强盗,我们要做的是计谋,嗯,叫智取人心。”
智取人心,这形容有种血淋淋的感觉,白逸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罢,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便帮帮你想想法子,叫你抱得美人归。”惜云饶有兴致道。
好些年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兴趣了,找点热闹打发悠长的时间倒也不错。
“你……”
白逸见他说得肯定,想问他是否曾经也是这样让别人喜欢上他的,但又怕触及对方的伤心事,改口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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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英雄救美(上)
又是一年端阳时,上都今年的夏天来得比去岁更早,青妙青音这些丫鬟自小满过后便换上轻薄的夏衫。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林碧凝醒得很早,每日未到卯时便起了。
每月三、四号是她来月事的时间,甄默思的药丸一颗能管十来个时辰,因此每月的那几日也不算太难熬。
昨日辰时吃的药,今早寅正左右被冷醒。
林碧凝拥着厚实的锦被坐起,透过玄青色细纱帐隐约能见到一些亮光。未到平日起身的时间,她便没有唤人,随意披了件衣裳,从床头暗格里拿了颗药捏在手心,趿着鞋倒了杯水就服下,冰凉凉的,从喉咙一路滑到肚子,冷得她直接打了个哆嗦,手上的杯子差点滑落。
林碧凝快步走回床边,将整个身子团进锦被中,严丝合缝地压好被角,迷迷糊糊又睡了回去。
天光大亮,青妙青音伺候林碧凝起身。青音服侍她一一穿上中衣、夹衣,再一件中衣后才穿上青翠色直裰。虽说夹衣里层和外层中间没有加棉絮,但林碧凝穿得也着实多,旁人初冬也不过如此。
一边系着墨绿藻井结长穗宫绦,青音一边道:“少爷,如今天气渐热,你看要不要做件竹衫穿在里面,既能撑得起身形,也不会那么热。”
“可以先准备着,不过不着急,最热那会可能用得上。”穿这么多,其实林碧凝并不觉得热,这也算血月蛊唯二的好处。
“是,少爷。”
青音服侍她穿好衣服,坐在镜子前,青妙开始替她梳头,小声道:“昨儿我听项脊轩的冯妈妈说,老爷连着好几晚都是半夜才回来。”
“冯妈妈有说是什么事吗?”父亲有五六天没有去千叶阁了,以前便是再忙每日都会去一趟,林碧凝心中担心,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这倒没说。”青妙束好发后将玉簪插好。
“我记得厨房的娟儿是陈博的妹妹,陈博是老爷的贴身小厮,你多和娟儿走动走动,套套她的话。”
“好,少爷。”
林温良一大早就出府了,赵氏带着林碧雯约了交好的太太们去看赛龙舟,赵一诚约了朋友也出门了,林府只剩下宁老太太和林碧凝。
宁老太太对唯一的孙子一向很好,林碧凝心中存着疙瘩,依旧只是请安时会去见老太太,平常很少踏进长荣堂。今日因为是端阳,中午去陪宁老太太用了饭,借口还有课业要温习,没多呆就回了临江轩。
午后阳光正好,林碧凝让丫鬟搬了贵妃榻放在院子的合欢树下,脑袋朝着树这边,身体沐浴在阳光下,脸上落着斑驳的树影,暖洋洋的。她把书盖在脸上,闻着合欢不算浓郁的芳香跌入梦中。
青妙叫醒她,说是白公子来了,林碧凝迷糊着应了声,让人请他进来。直到白逸踏进临江轩,她站起来才勉强清醒了些,声音中难掩刚睡醒的慵懒:“云闲,你怎么来了?”
“今日端阳,我来约你去看赛龙舟。”阳光晒得人发烫,白逸走到树荫底下。
“这般时辰去,肯定占不到好位置,还是算了吧。”
上都每年的龙舟赛都在城外宽阔的南官河上举行,从上午一直比到下午,还有龙舟舞表演,非常盛大。好一点的观看位置不好占,赵氏他们从两天前就派人去搭了竹棚,占好位了。
想起上次花朝节人头攒动、接踵摩肩的场面,林碧凝推脱着不想去。
“我早前已经让人搭好棚了,是龙舟往返的中间位置,视野极好。”白逸劝道。
“街上人多,不便行走,恐怕等我们到时龙舟比赛已经结束了。”林碧凝继续找着借口。
“我刚才来时看了,人们都去城外看龙舟了,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很快就能到城外。”白逸坚持不懈地劝着,“长儒,我三天前就着人准备了,你忍心让我的心血白流吗?”
“好吧,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吧。”话说到这份上,林碧凝不好再拒绝。
街上果然如白逸所说,人不多。林碧凝目前只敢在马场骑马,便找了个借口乘马车去城外。马车走到城门口,因这边人还是多起来,他们便下了马车步行。
快要出城门时,有一个小孩从城外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往里冲,口中一边喊着爹娘,像是和父母亲走散了。他跑到林碧凝面前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没有避开林碧凝,直直扑倒在她身上。
好在小孩个小体轻,林碧凝后退一步便稳住了身形。小孩双手抓着她的衣服站好,扬起脸朝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林碧凝拍拍他的脑袋:“没事,下次小心点,快去找你爹娘吧。”
小孩点点头,朝她笑了笑,拔腿又往城中跑,像条泥鳅一样尽往人群缝隙里钻,速度比刚才可快多了。
林碧凝一面抚了抚被小孩弄褶的衣襟,一面笑着对白逸道:“这孩子跑得真快,一溜烟就没……”话还未说完,抚平衣裳时触感不对,低头一看,“我的荷包不见了!”
白逸忙道:“是不是刚才那个小孩?”
“应该是的,之前还在的,一路上只那个小孩靠近过我。”
“那应该还没跑远,我帮你追回来。”白逸拉着林碧凝回到城里,将她安置在一个远离人流的转角处,“你在这里等我。”
荷包里的银钱,林碧凝是不在意的,只是其中一个里面装着压制血月蛊的药丸。此药是早年甄婉馨的娘炼制的,她算过那一瓶大概能吃到十一月份。虽然甄默思已经开始着手炼药,但其中一味草药只有秋末才有,因此最快也要十月份才能拿到新药。
吃一颗少一颗,她便掐着点吃,不然早上也用不着被冻醒。如今荷包里面还装着十几颗药呢,如果拿不回来,就意味着有两个月她不能用药压制血月蛊,只能生生忍着,想想便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那小孩已经跑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白逸追不追得上。
林碧凝低着头,双脚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心中不住祈祷。
突然一阵浓郁香味传来,林碧凝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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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英雄救美(中)
白逸在巷子里找到那个小孩,对方正无聊地拿着石子在地上画圈圈,看到他来忙乖乖站好,把荷包递给他,讨好地笑道:“公子,荷包给你,我没有动过哦。”
白逸接过荷包,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给他:“拿好,以后别再做这个了,不然下次再被我碰到,可是要送去衙门的。城南有个善堂,没地方去你可以去那里。”
“谢谢公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小孩拿过银票,朝白逸鞠了一躬,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白逸赶回城门口的转角,发现只有惜云在,上前疑惑道:“人呢?不是说等我回来再行动吗?”
惜云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皱着眉头:“我来时就没看到这里有人,你确定是让他在这里等吗?”
“我当然确定,长儒答应我会在这里等我的。”白逸不停地拿扇子敲着手心,走到靠墙的位置,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惜云,你过来闻闻,这里好像有什么味道?”
惜云走过去使劲闻了闻,空气中残留一抹淡淡的有点刺鼻的香味,道:“好像是江湖上下三流的迷药。”
白逸猛然记起之前有两个人曾想暗算林碧凝,握起拳头往墙上砸了一拳,低吼了一声:“该死!”
他真后悔听惜云的话弄什么英雄救美,若是他没有离开,也不会让人趁机绑走了林碧凝。
惜云沉默了下,计划是他想的,人真的不见了,他也要负一半责任,总要把人找回才行。
“你知道绑走他的是什么人吗?他们可能去哪些地方?”
白逸懊恼地摇摇头:“我应该见过他们一次,但并不知道是谁。”说着,他眼睛亮了亮,“这里的迷药味道还没散,说明他们人没有走远。迷药味道这么重,追着味道应该就能找到他们。”
说完,白逸分辨了下味道的方向,朝着巷子另一侧追去。
惜云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好奇地看了看白逸:“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白逸忙着追踪味道,没工夫搭理惜云。
正如白逸所料,迷晕林碧凝并绑走她的人是胡利。
上次他暗算林碧凝不成,反被迷晕躺在路上冻了一夜,他发誓一定要报此仇!找人买了迷药,可惜一直没找到她落单的机会下手。
今日真是天助他也!
胡利和小弟一人抬着林碧凝的手,一人抬着她的脚,小弟一边紧张地看看四周有没有人,一边低声问道:“老大,我们真的要把他丢到井里吗?会不会死人啊!”
“你怕什么,我不是和你说了,那是口枯井。顶多丢下去时摔两下。”胡利瞪了小弟一眼,“我只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不会要他的命。让他吃两天苦头,我们再找人救他上来。”
小弟唯唯诺诺地点头,不敢再说。
等白逸和惜云找到他们时,胡利和小弟刚把林碧凝搬到井边,突然看到两个人,吓得他们把林碧凝丢在地上,只见眼前一阵冰蓝色的影子闪过,两个人都被踹倒在地上。
白逸忙扶起林碧凝,轻轻拍怕她的脸:“长儒,长儒,你醒醒。”
惜云抬脚在胡利的胸口碾了碾,冷冷道:“迷药的解药?”
胡利疼得嗷了一嗓子,冷汗直冒:“没有解药。”感觉胸口又疼了几分,立马接着道,“过一个时辰就能醒了。”
“说,你们绑架林长儒想做什么?”惜云问。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胡利偏过头不敢说实话。
见胡利不肯说,惜云脚尖用劲,疼得胡利又是好一阵哇哇直叫,忙求饶道:“我说我说,大侠饶命!我和林长儒有些过节,我只是想让他在枯井里呆上两天,受受教训,并没有伤害他。”
惜云看向白逸,示意人交给他处置。
白逸手揽着林碧凝,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看向胡利的眼神格外吓人,冷着声音道:“这是最后一次,若下次你们对林长儒再起什么坏心思,我会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白逸的眼神比惜云的脚还可怕,吓得胡利和小弟齐齐哆嗦,连连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惜云又补了一脚才让他们滚蛋,俩人起来时还踉跄了下,捂着胸口飞快跑掉,生怕晚了又要挨揍。
惜云走到井边看了眼,又看了看白逸,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突然朝他出手。白逸听到耳畔有风响起,本能地出招,因手中还抱着林碧凝,只三招就被惜云点住了周身大穴。
“惜云,你要干什么!”白逸瞪着他。
惜云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带着一抹邪气,笑道:“我在帮你。”说完,一手提着白逸一手拎着林碧凝,跳到井里。
惜云将白逸靠着井壁坐好,扶着林碧凝让她的头枕在白逸的肩膀上,手触到她的颈项觉得有些奇怪,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正要细看。
白逸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厉声道:“惜云,你做什么,快放开他!”
惜云松开手,白了他一眼,道:“放心,我对他可没兴趣。”拍拍手站起来,“虽然地点不一样,但计划还是成功的。你好好把握,不要浪费我的安排。”说完,从袖中射出一根金丝,勾住井的边缘,脚尖点地借力向上,一瞬间的功夫便回到地上。
“惜云,计划就此终止吧,你快解开我的穴道。”白逸在下面喊道。
“我说过帮你,就一定会帮你。穴位八个时辰后自动解开,妄想冲破穴位是没用的。我明早来接你们。”丢下这句话,惜云就直接走了。
“惜云!惜云!”
白逸喊了几声没人应答,不敢相信他真就这么走了,当真哭笑不得。
真是我行我素!
他叹了口,轻轻喊了林碧凝几声都没有回答,知道对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追过来时便发现这里地处偏僻,是座荒废许久的宅院,就算是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便歇了呼救的心。
四周静谧,只有细细的风声从井口传来,林碧凝浅浅的呼吸声,逐渐在白逸的耳畔放大。
喜欢的人儿枕着他的肩,温热的感觉,几根翘起的发丝碰他的耳垂,轻微的瘙痒,一直从耳朵蔓延到心间。
一瞬间,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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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英雄救美(下)
林碧凝醒来时脑袋还晕乎乎的,后背、后脑勺发疼,她举起右手摸了摸脑袋,轻微突起,一碰就疼,轻声呼痛,一个温润的声音在离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真的很近,说话间呼出的热气都能清晰感受到。
“你醒了?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有一瞬,林碧凝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转了转头,发现她的脑袋枕在白逸的肩膀上。她抬起头,对方俊美的侧颜就在离她三指远的地方,好像只要轻轻一动,他细长浓密的睫毛就能碰到她的额头,高耸挺秀的鼻子,侧看形状更加美好。
林碧凝呆呆地眨巴眨巴两下眼睛,猛地反应过来她正枕在一个男子的肩上,后知后觉,“啊”的惊呼一声,本能地伸手就推了白逸一把。
可怜的白逸,有心想躲也不能,身子半折着直挺挺地向左倒向地面,左肩摔在地上,皱着眉闷哼一声。
林碧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蹙着眉,就这么看着以高难度姿势躺在地上的白逸,如何也拼不出完整的情节。
白逸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无奈出声道:“长儒,我现在动不了,你能不能先把我扶起来?”
“哦,好。”林碧凝坐得太久,起来时腿麻头晕,扶着井壁缓了会,才走过去半蹲着将白逸扶起,重新靠在墙上。
“云闲,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你又为何不能动了?”林碧凝四处打量着眼下所处的地方。
一口枯井,地上是一层枯枝败叶。时间大约不早,应是酉时左右,日头西沉,唯有几道橙红的光线斜斜映在井壁上,墙壁上石砖与石砖的缝隙处,长着墨绿色的青苔。
井口离地很高,林碧凝需要将头直直仰起才能看到,大概有五六丈。
白逸默了默,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昏倒的吗?”
林碧凝在离白逸两尺远的地方坐下,不远也不近,手抱双膝,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闻到一阵香味,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逸斟酌后道:“迷晕你的是上次花朝时找你麻烦的那两个,不过已经解决了。嗯,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玩笑,我们明早就能出去,你不用害怕。连累你了,抱歉。”
“你救了我,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多谢。”
虽然没明说,但林碧凝知道那两个人对她怀有恨意,若非白逸救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就是要在这里呆上一晚,她告诉自己没什么的。只是她没有回去,不知府里会如何?早知道就不放长戈他们去玩了。不过平常总是跟在白逸身边的简平,今日却没有在,不知是为何?
“咕”的一声,在安静狭小的井底回荡,林碧凝捂住肚子,双颊热得发烫,将埋进双膝间。
好丢人啊!
明明午饭在长荣堂吃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饿了。
白逸余光瞟到她,知道她不好意思,抿着嘴忍住笑,轻咳一声,道:“我荷包里有松子糖,要不要吃点?”这是上午胥含瑛来王府时硬塞给他的,说是炉茗斋新出的,非要他尝尝。
“嗯。”林碧凝闷闷道。
“我不能动,你自己拿吧,就是左边蓝色的那个。”
林碧凝坐着挪了两步,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白逸的腰间,细微的暖风吹着脑袋,她解荷包的手突然顿了顿,指尖触到冰蓝色的衣料,丝滑柔软,不愧是价值千金的缭绫,手感极好。
终于解开荷包,林碧凝忙退回原来的位置,隐秘地小小呼了口气,男子周身的气味和女子的好不一样,很奇怪的感觉。
若有似无的木樨香味远去,白逸也轻轻吐了口气,绷紧的身子逐渐放松。
林碧凝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小油纸包,拿出后放在手心掀开纸,是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琥珀色的松子糖,甜甜的,香香的。她掏出帕子,隔着帕子捏了一颗放到嘴里,松仁的清香充满齿间。
白逸鼻翼微微耸动,舔了舔干燥的下唇,道:“好吃吗?”
“嗯,很好吃。”林碧凝看了眼他,挣扎片刻,往旁边挪了挪,用帕子另一端捏了松子糖,递到白逸的嘴边,“今晚没有吃的,你也先垫垫吧。”
白逸舌尖卷走松子糖时,有温热透过帕子传到指腹,林碧凝艰难忍住想要缩手的欲望,心中反复宽慰自己,她现在是男子,这没什么的。
又喂了几颗,白逸抿了抿嘴,道:“我不饿,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好。”林碧凝是真饿了,便不再客气,又坐回去吃剩下的松子糖。
她吃得不快,吃完时天已经全黑了。
夏夜有风,虽吹不到井底,但不知吹过什么地方,发出阵阵呜呜声,像女子的啜泣声。
没有月光的夜晚,连星子都黯淡,
林碧凝想起一句话“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又想起鬼魂之说,心不由颤了颤,抱着膝盖的手臂愈发紧了。
白逸一直关注着她,知晓她应是害怕了,又恐点破后伤了男子汉的自尊心,想了想道:“我有点冷,长儒,你能靠近点坐吗?”
林碧凝脑中不停回荡着“男女授受不亲”和“男女大防”两句话,天人交战片刻,终不敌内心的恐惧,“唔”了一声,挪到白逸身边,还是那个姿势,肩膀堪堪和白逸相碰。
“记得最早对香有印象,是看《晋书・贾谧传》。里面有一句‘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一直很好奇什么香能数月不散。长儒,世上真有这种奇香吗?”为缓解林碧凝的害怕,白逸开口和她说话,只是不知说什么不好,却偏偏说起这一句。
《晋书・贾谧传》,林碧凝是看过的,更知道这是韩寿偷香典故里的一句话。韩寿和贾午互生情愫,暗中往来,后因贾午送给韩寿的奇香被人识破。偷香窃玉的“偷香”便也是从这说起。
黑暗中林碧凝的脸悄悄红了红,白逸问得正经,她便也正经地回道:“‘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多为著书人的夸大,不过上品的降真香、沉香、檀香也都能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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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井底一夜
白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碧凝说着话,渐渐的,林碧凝回话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轻。
白逸压低声音喊了声:“长儒。”
林碧凝迷迷糊糊应道:“嗯。”
看她头一点一点的样子,白逸不禁埋怨起惜云来。如果能动,他就可以林碧凝睡得好些。
“长儒,你把头靠在我肩上,睡得舒服些。”白逸轻声地蛊惑道。
“唔。”林碧凝迷糊间,听话地身子一歪,头枕在白逸肩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彻底睡过去。
林碧凝的发髻随着她的呼吸,一下一下蹭着白逸的耳垂,肩膀热得吓人,白逸觉着自己整个右边身子都烧起来,又酥又麻,好半天才降下温来,闭上眼浅浅地睡着。
林碧凝梦到自己被困在雪地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很冷很冷,不管她向哪个方向跑,都还是那片雪地,出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逸被冻醒,右肩冷冰冰的。
林碧凝的脑袋不安地动着,嘴里呢喃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像是梦魇了。
“长儒,醒醒。长儒,快醒醒。”白逸急忙叫醒她。
林碧凝从梦里醒来,脑袋有一瞬还是蒙的。
“长儒,你怎么了?你身体好像变得很冷。”
林碧凝彻底清醒,知道是药丸过了药效。她紧紧地抱住自己,不自觉地往白逸身边靠了靠,说话时话都不太利索:“是老……老毛病犯了,吃点药就好。可惜药丸让那小孩偷走了。”
“你的药是放在之前被偷走的荷包里?”
“嗯。”
“忘记说,你的荷包我拿回来了,在衣襟口。”
衣襟口,那不就是在白逸的胸口!
林碧凝有些羞赧,但实在太冷了,将“我现在是男子”自我反复宽慰,总算鼓足勇气直起身体。
井底如浓稠的墨汁,早前井口的亮光早已消失,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林碧凝凭感觉向左探去,指尖触到一片温热,触感细腻。
“长儒,这是我的脖子,你再往下一点。”林碧凝冰冷的指尖划过脖颈时,白逸后面起来一片鸡皮疙瘩。
原来人的手还能如斯冰冷。
“对不起。”林碧凝忙道歉。
她的脸一定涨得通红,幸而黑暗中白逸看不她如此窘迫的样子。
手指慢慢下滑,指腹触到丝滑的布料,林碧凝悄悄松了口气。动作轻一点再轻一点,她怕碰到白逸底下的胸膛,只敢在布料上小心滑动,寻找入口。
熟不知正是这般的动作,才更折磨人。
黑暗中看不见,感觉格外清晰,触感被无限放大。
林碧凝指尖划过的地方,隔着衣衫直接划到里面,一阵灼热,像被抹了蜜的伤口,有蚂蚁在不停爬动。
难耐的痒,克制不住的悸动。
他想,此刻他的心跳一定比龙舟上击的鼓还要响彻云霄。
幸而,林碧凝冷得紧,不会发觉。
也幸而,他被点着穴,不能做什么。
林碧凝伸进衣襟里,一下便找到荷包,抖着手将两个荷包拿出来。看不见荷包,她便用手摸上面绣的花纹,打开第二个只四周绣了如意纹的荷包。手摸到里面有好几个小纸包,一个一个举到鼻下,还好这个药里加了附子,有种麻麻的味道,她小心地拿一颗捏在手心,将纸重新包好,怕弄丢药。系好荷包绳子,她把药放进口中,用唾沫艰难咽下。
白逸时刻留心着她的动静,听到她吞咽的声音,问道:“现在没事了吗?”
林碧凝收好荷包,又把自己像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回道:“过一会便好。”
“你靠过来,挨着我能暖和些。”
平常药效没有发挥时,林碧凝都会裹着被子。此刻没有被子,她又格外贪恋那一点温暖,便没有拒绝白逸的提议,小心地凑过去,靠着他,果然暖和很多。
她告诉自己,只是挨着而已。
“这是什么病,如此奇怪。我认识许多大夫,出去后我找人帮你看看吧。”
“看过的,大夫开了药,吃着药就没有什么事。”林碧凝避重就轻道,并不想多说这件事,转而挑起其他话,“那小孩跑得很快,我还以为你追不上他呢。”
见她不想说,白逸便也不提,有意逗她:“那小孩慌不择路,跑进一个死胡同,我就追上了他。荷包里的东西应该都在,他还没来得及动。”
“嗯,谢谢你,帮我拿回荷包。”
“不用和我客气。如果我不约你出来,你的荷包也不会被偷,我有责任帮你拿回荷包,你不需要谢我。”白逸默默在心里向她道歉,如果不是他,也许方才她不用受这些苦。
“你现在感觉好些没?”
“嗯,已经好多了。”身体渐渐回暖,林碧凝的睡意又袭来。
白逸听见她声音中带着困倦,便道:“那你靠着我睡吧。”
林碧凝身心俱疲,没多想就靠了过去,再次熟睡。
白逸听着她绵长的呼吸也慢慢睡去。
清早,他被逐渐强烈的亮光弄醒,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穴位已经解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浑身酸麻。因着林碧凝还枕在他肩上睡,白逸只小幅度抬了抬左手,转了转脚踝。
微微侧头看林碧凝,晨光里安静地睡着,嘴巴小小地一张一合,鼻子也很小,闭着的眼睛却格外大,目光也很澄澈。不知梦见什么,她的眉头微微蹙着。
不忍弄醒她,白逸抬起左手隔空抚着林碧凝的脸。
她的脸好小,他一只手基本就能盖住。
白逸虚抬着手抚过她的眉,眼窝,鼻子,脸,最后是嘴唇。
她呼出的气扑在手心,潮湿的,有点灼人。
白逸忙收回手,不敢再动。
井边有脚步声传来,白逸抬头看到惜云出现在井口。惜云看到林碧凝靠着白逸还在睡,就没有出声,只是将带钩的绳子放下,把钩子牢牢勾在井沿上。然后冲白逸指了指绳子,挥挥手,打着哈欠就走了。
一点也不担心白逸能不能带着林碧凝上来,赶着回去补觉去了。
白逸盯着绳子好半晌,在心中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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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赵一诚的阴谋
惜云送完绳子没多久,到平时起床的时间,林碧凝也醒了,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抱着的白逸的手。
“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愣怔了一下,林碧凝瞬间清醒,立马松开捏着的冰蓝袖子。发现她整个人都快贴上白逸,感觉脸又烧起来,手胡乱地在衣服上拍了拍,忙起身站起来,背着他转到一旁佯作打量环境,只当之前靠着对方的不是自己。
因为蜷着身子睡了一夜,格外酸痛,她小幅度动动手脚,盯着睡醒后凭空出现的绳子,疑狐道:“这绳子是哪来的?”
白逸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活动着酸麻的手脚,道:“是我那个朋友早上送来的。”
林碧凝走几步,伸手够了够到她眼睛位置的绳子,为难道:“要爬上去吗?我可能爬不上去。”她很有自知之明,让她攀着绳子出井,估计离地不到一丈的距离,她就能摔下来。
惜云给的绳子长不长短不短,再长一点就能绑在林碧凝的腰上,由白逸拉着她上去。如今的长度,白逸只能让对方抱着自己,他攀着绳子上去。
“你趴在我身上,我背你上去。”白逸看着林碧凝道。
“没有其他办法吗?”林碧凝的脚尖不安分地踢着枯枝。
白逸发现林碧凝好像很排斥和人有近距离接触,上次崴脚时也是如此。古人有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况他自己也不喜和人靠得过近,并不认为林碧凝的举动怪异。
充分考虑林碧凝的感受,他想了想道:“或者我先上去,去找长一点的绳子回来接你。”
要一个人呆在井底,想到昨晚听到的可疑声音,林碧凝心头毛毛的,纠结一会道:“一夜没回去,我怕家人担心,想快点回去。所以,还是麻烦云闲你背我上去。”
“好,我们这就上去。”白逸看着她的眼神飘了飘,背过身扎个马步,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吧。”
白逸身姿挺拔,下蹲时背部也是直挺挺的,肩膀看上去宽厚有力,林碧凝一面默念着“我是男子我是男子”,一面小心翼翼地手脚僵硬地爬上他的背。不敢紧贴着白逸,只双手握住他的肩,身子直挺挺地后仰着。
林碧凝温软的身子贴上他背部的那一刹那,白逸手紧紧抓住膝盖,稳住心神道:“等会我没有多余的手扶你,长儒,你的手搂紧我的脖子。”
林碧凝闻言身子更僵硬了,默了默,小声应了一声,然后闭上眼咬着下嘴唇,双手交叉搂住白逸,上半身仍是微微后仰,尽量紧贴着他。
一种男子独有的味道充斥在鼻端,清雅的,淡淡的松柏香,不浓烈但是也不容人忽视,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抱紧了。”
话音刚落,白逸顺着绳子,不过就林碧凝惊呼的几个呼吸间,他便已经窜到绳子顶端,双手抓住井沿,用力一撑,凌空一跃,落下时已然在地面上。
紧张害怕下,林碧凝手上的力道加重,白逸被勒到,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臂,打趣道:“长儒,你再不放手,我可能就要英年早逝了。”说着,半蹲下去,方便林碧凝下去。
林碧凝忙松了手跳下去,涨红了脸道歉:“云闲你还好吧?抱歉,方才我并非有意的。”
白逸将之前挽起的袖子放下,摇头道:“我是说笑的,你不用紧张。走吧,我送你回林府。”
林碧凝跟着白逸往外走,抽空打量了一番,是个破败荒芜的院子,正对着她的两扇窗,没有糊纸,像两只空洞洞的眼睛,阴森森的。她立时回头不敢再看,庆幸自己和白逸一起上来。
这座宅院地处偏僻,离林府较远,白逸就近租了辆马车,又给俩人买了包子,上了马车面对面坐好,他把包子递给林碧凝,道:“我方才在附近买的,可能味道不怎么样,不过我们都饿了一整晚,先将就着垫垫肚子。”
“谢谢。”林碧凝接过后放在膝盖上,先从荷包里找了一颗药丸,见白逸眼神担忧,知对方误会了,解释了一句,“我做马车会晕。”吃了药后才吃包子。
走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下,车夫和俩人道歉,因他们要得急,且早上刚开张,还没来得及检查马车,谁知道就正好马车左边轮子坏了,只能送他们到这里,最后退了一半钱给白逸。
白逸让林碧凝靠着墙角等,他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租马车的。
墙边有一个卖糖人的,林碧凝一边等人,一边看着那人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糖浆,半倾斜着飞快地在板上画着,几息之间,一只用糖做的小猪便完成了。
林碧凝看的有趣,忽然对面一道光闪过她的眼,不适地眨了眨眼,抬头打算看看是什么东西,望见小楼里临窗的位置,坐着赵一诚和上次见过的黄跃黄公公。
只见赵一诚将一个木盒推过去,黄公公打开看了眼,喜笑颜开,不住地朝他点头,赵一诚拱了拱手,笑着敬了黄公公一杯。
即使听不见那俩人在说些什么,林碧凝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和黄公公有关的,林碧凝只能想到贡香的事。
联想到父亲最近的反常,想来是贡香一事不太顺利。
赵一诚,黄公公,贡香……
林碧凝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前世林家的香被选为贡香本是定好的,谁知突然又变卦,出事后是赵一诚凭借和黄公公的关系解决了,事后父亲对赵一诚另眼相待。
也许这一切不过是赵一诚的阴谋,串通黄公公换下林家的香品,又借由他自己出面解决此事,为的就是获取父亲的信任,好筹谋日后的诡计。
林碧凝越想越觉得事情八九不离十就是如此。
好一个狼子野心、深谋远虑的赵一诚!
前世让你的阴谋得逞,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历史重演的!
白逸租了马车回来,见林碧凝死死盯着对面的酒楼,眼神复杂,暗含恨意,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白逸顺着林碧凝的目光看去,有两个人临窗坐着,笑容谄媚的那个年轻人他不认识,另外一个白净微胖的男人,他记得在宫中见过几次。
司礼监黄明的弟子,貌似是叫黄跃的一个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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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解决之法
林碧凝回到林府,见家丁看到自己态度和往常一样,心中存了疑问,目送白逸离开后,快步回到临江轩。
青妙看到她回来,迎上去诧异道:“南郊路远,少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碧凝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她:“是谁告诉你我去南郊了?”
“咦,昨儿一个自称是白公子小厮的人来传话,说看完龙舟少爷会去白公子府上住一宿。难道少爷不是在白公子那?”青音在一旁快人快语道。
白逸一直和她呆在一起,不可能派人来林府,难道是他的那个朋友?林碧凝猜测一番,应该是这样。
“是去的远香别院。”如果昨天的事被这两个丫鬟知道,肯定又要担心,林碧凝便没有否认,“昨儿没有沐浴,去准备准备,我要洗澡,再让厨房送点吃的过来。”
“是,少爷。”
青妙青音一齐应声,各自去安排。
洗完澡,林碧凝披了厚实的披风,歪在椅上,眯着眼由着青妙帮她擦头发。青妙不知她后脑勺起了个包,碰到时疼了下。青妙拨开她的头发检查,还好只是轻微红肿,之后动作格外轻柔。
青妙看着她欲言又止,林碧凝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开口道:“青妙,你想说什么?”
“少爷,外面毕竟不安全,以后还是不要在外留宿好。”青妙小心措辞,婉转劝道。
林碧凝睁开眼看了她一眼,青妙的眼中满是对她的关心和担忧,听出她话中额外的含义,女子在外留宿总归不妥,轻轻颔首道:“我知道。”
青妙见她听进去了,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想起林碧凝之前让她打听的事,压低声音道:“少爷上次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娟儿听陈博提过,说老爷喝醉时总提贡香两字,应该是在为贡香的事烦心。不过,再具体是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少爷,还要再打听吗?”
青妙的消息验证了林碧凝的猜想,看来赵一诚已经行动了。她必须得找父亲一趟,了解整个事情才能想应对之策。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林碧凝淡淡道。
“是,少爷。”青妙没再多问,继续手上的动作。
束好发,林碧凝吃罢早饭,换过衣裳,往项脊轩去了。
项脊轩里伺候的人不是老妈子,就是小厮,没有一个年轻丫鬟。林碧凝刚进去,冯妈妈见是她来便笑着迎了上来:“少爷来了。”
“嗯,”林碧凝点点头,“老爷在哪?”
冯妈妈往书房的方向指了指,小声道:“在书房里,老爷从卯时醒来就在里面,都快两个时辰了,早饭也没有吃,少爷正好去劝劝。”
项脊轩本只是几间不大的书房,后因林温良常年歇在此处,就扩建成了独立的院子。院子正对书房的位置,种着一棵枇杷树,树干高高挺立,枝叶繁茂像伞一样,恰如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所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林碧凝不知道父亲在院里种枇杷树,将院子取名为项脊轩,是否为了纪念母亲?
时隔多年都未能忘怀,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二人分开,母亲更是生死不明。
父亲从不让丫鬟贴身伺候,是否因为母亲?
若是,为何转身又娶了赵氏为妻?
这许多疑问纠结成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林碧凝将心事暂且搁置,眼前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
她抬手不轻不重扣了三下门,喊道:“爹,孩儿有事找您。”
房间里半晌没有动静,许久,才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被打开,林温良站在阴影处,声音里难掩疲倦,道:“进来吧。”
林碧凝悄悄觑了眼父亲,面上整洁,连胡渣都没有一点,头发整齐地束起,戴了墨色金线绣边的云巾,藏青色暗纹直身中间系着棕色长穗宫绦,衣衫没有一处褶皱。
父亲最重仪容,她从没见过他邋遢不洁的模样。不知道当初她落水高烧时,父亲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不过,看父亲面带倦容,眼眶下有青影,应该是好几日未曾好眠了。
林碧凝一面乱七八糟地想着,一面跟着走进书房。
林温良在黄花梨翘头案后面坐下,指了指下面的南官帽椅,示意她坐下,道:“长儒,你找我什么事?”
“爹,贡香的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林碧凝直截了当地问道。
林温良显然没料到她会知道,怔了怔,没有否认,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爹您最近常常夜半归家,也不怎么去千叶阁,加上之前说过在忙贡香的事。所以,孩儿斗胆猜的。”林碧凝飞快地抬头觑了觑林温良,半低着头道。
林温良扯了扯嘴角,欣慰道:“长儒真是长大了,心思也细腻了。”
“那爹您跟孩儿讲讲贡香的事吧,孩儿也想帮爹分忧。”林碧凝趁热打铁。
他尚且不能解决的事,林温良压根没指望林碧凝能帮上忙,但好歹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又想着日后孩子长大了总归也是要遇到这些,早些了解只当历练,便开口和她讲。
和前世一样,事情差不多板上钉钉时,从黄公公那流出消息要选另一家。林温良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人,想和黄公公拉拉关系,但都回他黄公公在宫里事务繁忙,不能出宫,更别说让他见上一面。
林碧凝听完后陷入沉思,黄公公和赵一诚是一伙的,没有赵一诚出面,从他这边解决是不可能的。但若能找到比黄公公在此事上更有决定权的,从源头解决,来个釜底抽薪,绕过了黄公公,那赵一诚的计划就被打破了。
“爹,贡香的事除黄公公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负责?”林碧凝问道。
“这件事本来是司礼监黄明黄总管负责,因黄跃是他徒弟,相当于他半个儿子,后来就全权交给黄跃了。”林温良叹了口气,“为父连黄公公都见不到,更别说是司礼监的黄总管了。”
“爹,孩儿认识一个朋友,或许能帮忙和黄总管搭上话。”林碧凝想了想,认真道,“这件事您交给孩儿来办,孩儿保证贡香一定是咱们林家的香。”
看着林碧凝坚定的眼神,想着反正该试的办法他都试过,该找的人也都找过,最坏不过这个结果,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
林温良点头道:“好,那你尽力而为。即使不成功,为父也不会责怪于你。”
林碧凝最后提了一个要求:“爹,这件事既然交给我了,旁人问起,您能不能不告诉别人?”
林温良以为她是怕最后没解决丢面子,便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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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找吕文思什么事
上都的雨水不多,便是今日下雨,明日也会放晴。不想近几日却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淅淅沥沥的,缠缠绵绵的,如同书中所说的江南的雨。
大红酸枝的回纹格窗棂支着,白逸倚在临窗的黄花梨罗汉床上,斜侧着身看向外面,院子里惜佩撑着伞指挥一众丫鬟收集雨水,离地三尺高的木架上满满当当摆着大大小小的瓮。木架是白逸亲自画了图纸找人做的,瓮放在地上恐沾了泥气,又不忍让人一直托举着,便做了这个木架出来。
秋水白而冽,梅水白而甘。甘则茶味稍夺,冽则茶味独全。故泡茶之雨水,以秋雨为上,梅雨次之。可惜上都秋天几乎不下雨,白逸只能退而求其次,趁着淫雨绵绵之际多收些雨水,存放于地窖中,隔年再用。
白逸回过身,端着茶要喝时,徐成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爷,您要的消息已经查到。”
白逸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好像他早就知道徐成会出现,乌木马牙琴折扇在罗汉床上的紫檀束腰桌上敲了下,点头道:“说吧。”
“那人叫赵一诚,是赵氏失散多年的兄弟的儿子,年方十八,父母双亡,去年四月投奔到林家,今年二月认识黄跃,四月开始频繁接触。”
无父无母的少年有意结交宫中的太监,为了什么?
白逸右手拿着折扇轻敲左手手心,这是他思考时惯常的动作。
屋里十分安静,雨声淅淅沥沥入耳,伴随着院中丫鬟们的说话声。主子思考时,徐成不敢打扰,过来一会儿,白逸又问了句。
“林家最近有什么事?”
“今年的贡香本来定下林家的,前些时候黄跃那又传消息改选李家。”
白逸闻言挑了挑眉,这个赵一诚可真有点意思。
世上哪来这许多巧合之事,所谓“巧”,不过是人精心设计的“谋”罢了。
“查查这个赵一诚。”白逸吩咐道。
“是,爷。”
徐成走后,远香别院那边来人,送来林碧凝的一封信,大意是明天想约他见一面,时间地点由他定。白逸想了想,回了封定下明天下午约在浮云楼见面。
翌日,天气依旧沉闷,细雨霏霏,林碧凝从马车上下来不可避免地淋了些雨,白逸见到她时发丝上还蒙了一层薄雾,睫毛上同样挂着细小的雨珠,显出几分娇弱之美。
白逸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柔声责怪道:“你不是怕冷,怎么也不撑把伞,淋了雨受寒可不好。”
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上的那块月白色帕子,林碧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想到要用白逸擦过脸或嘴的帕子,她全身的小疙瘩都起了,最后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笑着拿出自己的帕子,装作若无其事道:“这雨没个停的时候,你等下也要用帕子,我用我自己的就好。”
白逸挑了挑眉,收回帕子放好,微笑道:“花朝那天想带你来吃糖蒸酥酪,结果没吃成,今日你一定要尝尝看。”
“好啊。这茶楼你熟,你来点吧。”
白逸又点了几样吃过比较好吃的糕点和一壶茶,看着林碧凝道:“可惜下着雨,不然我们可以去别处逛逛。”
林碧凝歉然地笑了笑:“下雨天还要劳你跑一趟,实在是抱歉,只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请问你。”
“既是朋友,理当相互帮助,长儒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嘛。”说话间,小二将茶点摆上,等小二走了,白逸执起茶壶给她倒上,“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碧凝轻啜了口茶,喝惯了加蜂蜜的红茶,猛然间喝龙井有些不适地小皱了下眉。白逸见她皱眉,便道:“浮云楼没有上好的红茶,龙井还不错,你要是喝不习惯,我让人重新沏了红茶来。”
“龙井也不错。”林碧凝摇摇头,抿了抿嘴道,“云闲,你知道怎样能联系到吕公子吗?”
白逸的唇刚碰到杯壁,听到她大雨天找自己来只是为了联系吕文思,举杯的手顿了顿,直接放下杯子,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找吕文思什么事?”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是很紧急的事。”
在马场时,管事说萧尚书的儿子包了马场。甄婉馨差点得罪的人,若是她没有猜错,应该就是萧俊成。而吕文思和萧俊成是一起的,且萧俊成看在他的面上不追究甄婉馨,料想他也该是个官家之子。她唯一认识的有权有势的人也只有吕文思,便想找他帮忙。
白逸眼睛一闭一开,不好意思地道:“上次我们一起在山石斋吃过饭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之前也说过,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都是他联系我,我并不知道如何联系到他。不能帮上你,实在是抱歉。”
找不到吕文思,不能和黄明搭上关系,那她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林碧凝很是失落地摇了摇头,手捏着勺子无意识地搅着碗里的糖蒸酥酪,
“是什么重要的事,长儒你可以告诉我吗?我有亲戚在忠亲王府,家父以前也认识一些人,说不定能帮上你。”白逸循循善诱道。
林碧凝想了想,她没有认识什么权贵之人,白逸家好歹以前是官宦之家,说不定真能帮上忙,便把情况简要说了下。
白逸手指摩挲着扇骨上浅刻的戗金流云纹,思索一会,对上林碧凝暗含期望的双眸,道:“所以,你想找人疏通黄明,让他敲定贡香之事。”
林碧凝点点头:“嗯,云闲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帮我的?”
“是有个人能帮这忙,有他出马,相信黄明应该会卖几分薄面。”林碧凝此举绕过黄跃,上次赵一诚和黄跃见面她是看见了的,不知道她是否对赵一诚有所怀疑。
白逸试探着问道:“黄跃突然改变主意,长儒可知是何原因?”
林碧凝佯作不知,摇头道:“家父打听了许久,也没弄清原因,大概是李家许了他什么好处吧。”
“也有可能是府上的仇家所为。”白逸假作猜测道。
林碧凝轻笑两声,道:“云闲真是说笑了,家父素来与人为善,便是和同行也未曾结过怨,何来仇家之说。”
白逸笑笑不置可否。
低下头,林碧凝的心中笼上一层愁云。
赵一诚,林家究竟与你有何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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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情解决
夜色如墨,细雨如丝,松榆院的上房里,只点了一盏薄灯。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微微弓背的身影在窗棂上摇曳。
松儿端着粥在门外徘徊许久,抬手轻轻地敲了敲,小声喊道:“表少爷,我送饭进来了。”不见有人应声,她一只手推开门,蹭到桌前,将粥摆在桌上,递了勺子过去,“表少爷,你晚上没用饭,我做了些粥,你快趁热吃点吧。”
赵一诚隐在暗中的脸神色难辨,身体一动没动。
松儿有些委屈,又有些尴尬地把勺子放好,努力弯着嘴道:“屋里暗,我帮表少爷再点盏灯吧。”
正要去点灯,赵一诚突然将桌上的粥扫在地上,伴着“哗啦”一声响的还有他阴沉的一个“滚”字。滚热的粥溅到松儿的脚上,隔着绣鞋都能感到一阵温热。
赵一诚人前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松儿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吓得她眼泪“唰”就流了下来。虽然她也很想立时离开这里,但地上的碎瓷片和粥却不能不打扫,紧咬着唇,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出去。
等人出去后,赵一诚手握着拳狠狠敲了下桌。
上午在学堂时,有人传话黄公公要见他。他编了个借口离开学堂,到约见的地方,黄公公见到他开口便道:“一诚啊,真是对不住,贡香的事咱家师父插手了,选了林家。”
赵一诚听到这话怔了怔,半晌才找回语言:“公公,这事不都由您说了算,怎么又……”
黄公公呷了两口茶,白胖的手摆了摆,埋怨道:“是忠亲王世子亲口和咱家师父提的林家,你也不事先告诉咱家,林家认识忠亲王世子,若知道咱家就不趟这浑水了。忠亲王世子,那可是比皇子还得宠的人,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尽管心里翻江倒海,但赵一诚很清楚他只是个小人物,别说忠亲王世子,就是黄公公他都得罪不起,舔着脸和黄公公道歉,好吃好喝又伺候了他一顿。
赵一诚回到松榆院,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努力了这么多,花掉了他几年来的大半积蓄,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教他如何不气!如何甘心!
前日他故意向赵氏透露贡香的事,表示自己和黄公公有些交情,说不定能帮上忙,便鼓动她去向林温良举荐自己。
赵氏隔日将他教训一通,大概意思是林温良说贡香的事很顺利,并没出问题,让他以后多花点时间在读书上,别听信这些谣言。
他以为事情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林温良拉不下脸来求助自己,便打算让黄公公再施施压,没想到事情却已经叫林温良解决了。
据他观察,林家根本不认识忠亲王府的人,忠亲王世子为何会帮忙?
看来他的打算只能徐徐图之,在筹划前还要弄清忠亲王府和林家的关系。
若林家真认识忠亲王府的人,那可真有些麻烦了!
***
青音在前头提着灯,风雨中火光格外微弱,青妙打着伞撑在林碧凝头上,一行人从项脊轩往临江轩走。
晚饭后,林温良把林碧凝叫过去,告诉她贡香的事解决了,好生夸奖了她一番,还询问她是怎么说动忠亲王世子帮忙。
林碧凝没想到这么快事情就解决了,愣了好一会,才告诉父亲是白逸帮的忙。
林温良当即表示要宴请白逸,以示感谢。
林碧凝一面看着脚下的路,避开小水坑,一面分神思考白逸是如何请动忠亲王世子的,她以为只是搭个线结识黄明,谁成想对方把事情一下子就解决了。
正胡乱想着,小花园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哭泣声,在雨夜听来分外瘆得慌。青音提灯的手抖了抖,灯光摇曳,退后一步靠近林碧凝和青妙。青妙也有些怕,但想着自己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强自镇定道:“少爷,花园里好像有人在哭。”
林碧凝垂在两侧的手握住了,此刻在丫鬟面前可不能表现害怕的一面,清了清嗓子,平静道:“我们过去看看。”
青音闻言只能蹑着步子往前走,谁叫她提着灯笼呢,安慰自己后面还有两个人,不怕不怕。
顺着声音,他们在花园的小亭里发现哭得很伤心的女孩,青妙认出人来,惊讶地喊道:“松儿!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松儿哭得忘我,这时才发现他们,吓了一跳,忙拿袖子抹了抹脸,慌乱地朝林碧凝行了一礼,怯弱地喊道:“少爷。”说着,就打了个喷嚏。
林碧凝好看的眉头轻轻蹙着,道:“先跟我回临江轩,有事等会再说。”
松儿低着头不敢走,青音推了她一把,道:“走吧。”然后让松儿和她撑一把伞,在前面走。
回到临江轩,林碧凝将桑屐脱在廊檐下,回头看看松儿湿了半边的衣衫和鞋子,吩咐道:“青音你带松儿下去梳洗梳洗,弄些姜汤,你们也都喝一些,仔细着了寒。”
青音带着松儿下去后,青妙服侍林碧凝洗漱后换了衣裳,林碧凝让她把灯拿到床边的高几上,自己取了一本书靠着床壁翻着,口中说道:“在外面走一圈,衣裳都是潮潮的,你也下去换一身。松儿就不用带过来了,在我跟前她也不敢说什么,你去问问她为什么哭。雨夜路滑难走,晚上就让她和你挤一挤,明早再回去吧。”
“是,少爷。”
青妙去了之后,林碧凝翻了约十几页书,她便端着姜汤回来了,说松儿是因为被表少爷骂,觉得委屈才躲在花园里哭,还说表少爷今日好像心情不好。
林碧凝一面听着一面将姜汤喝完,把碗放在高几上,手指摩挲着书的侧边,双眸半垂。
赵一诚惯会在人前装温雅,能让他撕了这伪装,想来心情真的是很遭,而此刻能让他心情变坏的事,林碧凝猜测肯定是贡香的事。
思及此,她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对青妙悄声吩咐:“日后常和松儿走动走动,多打听打听表少爷的事。”松儿虽和落梅院关系不错,但和青妙青音并不熟,借着今日的机会,正好能让他们和松儿熟悉熟悉。
青妙不解地望着林碧凝,见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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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宴席暗波涌(一)
林府花厅里,原先的桌椅早已搬离,正中间摆了一张黄花梨官帽大圆桌,并四张黄花梨南官帽椅,正对门的墙上悬着丹青圣手鲁必固的百花争***两侧各设高几,高几上摆着豆青釉大肚瓶,上插四五支开得极漂亮的荷花。
今日的宴席由赵氏一手操办,力求每一处都完美无暇。
贡香之事尘埃落定,林温良也告诉了她宴请白逸的真实原因。赵氏听闻白逸还和忠亲王府有关系,早前歇下去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和林温良明示暗示白逸此人不错,让他多打听白逸家中之事,若是能成为林家的女婿,也可为林家添一份助力。
不同于赵氏,林温良没有见过白逸,只当是他们的夸大之词,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意。但当真正见到白逸时,方明白赵氏和林碧凝的溢美之词并不虚假。
为显示自己的平易近人,白逸特意选了件既不太扎眼又不失礼的月白暗纹直身,腰间系着冰蓝色攒花结长穗宫绦,只用简单的羊脂白玉簪束发,除常年不离手的乌木马牙琴折扇外,再无多余的装饰。
可以说,这是忠亲王世子白逸最为朴素的打扮。
当然,这仅仅是对他自己而言。
白逸今日虽没有穿千金一尺的缭绫,但花绫的价格也是不菲,更别提头上那支品相上佳几乎无暇的羊脂白玉簪。
便是不看这些,白逸本人长相气质也绝非凡品。
林温良笑着请他入席,因白逸毕竟是晚辈,主位还是他坐,白逸坐在他左手边,因赵氏的央求,叫了赵一诚一起陪客,就坐在他右手边,林碧凝坐在白逸左手边。
林碧凝看到位置时松了口气,好在桌子比较大,她的位置在白逸旁边,和赵一诚之间隔着好几个空位,不然这顿饭又要食不下咽了。
众人皆入座后,丫鬟们鱼贯而入,将精心烹煮的佳肴一一摆上,等各人身后的丫鬟斟好酒,林温良举起酒杯朝白逸示意,道:“白公子,多谢你今次的出手相助和平日对犬子的照顾。家中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呼白公子,只略备了几道小菜和薄酒,还望白公子不要见外。”
白逸随手将折扇放在桌上,端起酒杯,笑着谦逊道:“伯父客气了,我与长儒是好友,相互帮助本是应当。伯父也别同我见外,和长儒一样叫我云闲便好。”
“好好好。”林温良满意地笑着,“来,我们一起共饮此杯。”
林碧凝和赵一诚也一起举杯,相互致意饮下。
白逸放下酒杯,身子靠近林碧凝,对方坐着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低下头小声关切道:“你酒量不好,别逞强,沾沾唇意思意思就好。”他可没忘记林碧凝上次喝梨花白醉酒的事,也不希望其他人见到她酒醉的可爱模样。
林碧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低声回道:“我已经吃过解酒丸,不会醉的。你是今日宴席的主角,不可能不喝酒,我身上还有解酒丸,要不要给你一颗?”
“不了,和伯父喝酒,吃解酒丸不太好。”白逸道。
赵一诚从赵氏那知道是白逸坏了他的好事,不免对此人怀恨在心,见他和林碧凝窃窃私语,便笑着道:“白公子和长儒在说什么,不妨让我们大家也听听。”
正说着悄悄话,突然被人点破,林碧凝尴尬地低头啜了口酒。
白逸倒是坦然地抬眸望着林温良道:“我方才和长儒说,伯父家的荷花酒味清香浓,喝着滋味不同于别处的,不知是何人所酿?”
林温良闻言眯着眼睛哈哈笑道:“云闲谬赞了,我这荷花酒并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材料,非要说不同,就是这荷花是选开得最好时采下的。云闲若是喜欢,晚些我让人送两坛到你府上。”
“如此,便多谢伯父美意了。伯父不仅会制香,还酿的一手好酒,真是令人钦佩。”一席话说的林温良眉开眼笑,然后白逸才转头去看赵一诚,眼神微微带着疑惑,“方才出声的这位是……”
林温良介绍道:“这是内子的侄儿,赵一诚。”
赵一诚半眯着眼,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白公子,幸会。”
“幸会。”白逸轻轻颔首道。
赵一诚状似好奇地问道:“表弟不常出门,不知白公子和他是如何认识的?”
林温良没有听林碧凝提过这个,也有些好奇地放下筷子,侧目等他讲。
白逸转头看了眼旁边,林碧凝冲他直眨眼,示意他不要把箭伤的事说出来。
“我和长儒是在万木山认识的。当时他上山采香,我上山打猎。他离开时掉了一块崖柏瘤,被我捡到,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白逸简单地讲了讲,如林碧凝所愿,省掉了箭伤那部分。
“听闻白公子和忠亲王府很是相熟,不知有何关系?”赵一诚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林温良微微皱了皱眉,眼神扫了一下赵一诚,示意他不该如此失礼问这话。
林碧凝也觉得赵一诚的问题不妥,偷眼看了看白逸,希望他不要介意。
白逸好脾气地笑笑,半真半假道:“家中有亲戚在王府当差,算不上和王府有什么关系。”
“不知你那亲戚在王府是做什么的?”赵一诚道。
林温良咳嗽一声,心中暗骂赵一诚今日怎么如此不知礼,笑着转移话题,道:“今日的酱烧鸭不错,云闲也尝尝。”说着,让丫鬟夹了一块到白逸的碗里。
白逸尝了一口,笑着赞美一句:“肉质软烂,酱香味浓,很美味。”然后又看着一直等着他回答的赵一诚,“我家亲戚不过是王府里世子身边一个跑腿的,这次能帮上长儒的忙,也只是运气罢了。不知道我如此回答,赵公子还满意否?”
白逸能感觉到赵一诚对他的不友好,也大概猜到原因。不过,他可不在乎赵一诚的态度。
“白公子不要误会,像公子这样龙章凤姿的人物,我不免对公子有些好奇,故多问了问。”赵一诚直觉白逸不是寻常人,虽想探清他的身份,但也并不想得罪他,让丫鬟斟了酒,举杯道,“若我刚才的话让白公子感到不适,这杯酒敬你,当是我向公子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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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宴席暗波涌(二)
赵一诚说完话,将酒一饮而尽,空杯子朝下倒了倒。
白逸挑了挑眉,让丫鬟倒满酒,也一口饮下,同样把杯子倾了倾,笑着开口:“赵公子过誉了,我看公子才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知是何地的水土养出赵公子这般钟灵毓秀之人?”
林碧凝在旁边听白逸如此一本正经地夸赵一诚,垂下头,银牙轻咬着筷子偷笑。不看内里,赵一诚倒也称得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过用钟灵毓秀,只怕是玷污了这词。
她心中暗想,所识之人能用钟灵毓秀形容的,也唯有白逸一人。
“在下宜城人士。”赵一诚道。
温德的祖籍是宜城,白逸勾着嘴角笑道:“真是巧极了,我的一位朋友也是宜城之人,不知道赵公子知不知道城西的温家?养了许多白鹤的那一家,据说在你们当地还挺出名的。”
赵一诚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呵呵笑了两声,道:“那可真是巧。可惜,不凑巧的是我很小就跟着家父离开家乡,并不知道白公子口中的温家。”
“那还真是不凑巧。”白逸也看着他笑起来,赵一诚刚才那一瞬的怔愣没逃过他的眼睛。
温德家的白鹤养了五六十年了,是从他父辈开始养的。据温德形容,在宜城那是无人不知的。即使赵一诚很小就离开宜城,但是他父亲总该是知道的。人离开故土,总会时不时追忆故人故事,赵一诚不该丝毫都不知道才是。
“听我那朋友讲,宜城的许多佳肴,虽叫法和别地相同,但烧法却很不一样,”白逸状似不经意道,“我吃过几样,独爱酱香鸭舌,和上都的口感很不一样。不知赵公子最喜欢哪样?”
“实在是离开家乡时年纪过小,儿时的吃食都不记得。”赵一诚遗憾地摇摇头道。
“那真可惜,鸭舌是真的很美味。”白逸的语气意味深长。
谈到鸭舌,林温良也微笑着开口:“说到鸭舌,上都的做法是喜欢用火腿片煨。山石斋、醉香楼的都尝过,还是觉得醉香楼陈大厨做的煨鸭舌,味道最为醇厚爽滑。”
白逸接口道:“煨鸭舌确实是醉香楼做的比较好,不过我偏爱酱香鸭舌,上都的话,福怡轩做的味道最好,伯父下次可以尝尝。”
又聊了一些话,林温良发现白逸这人眼见极为开阔,极善言辞,不禁想起赵氏之前的话。白逸和林碧凝交好,若真的能成为林家的女婿,对儿子以后也是有益的。观白逸在就餐时会照顾林碧凝的举动,林温良觉得他的性子算是温柔体贴的。大女儿生来体弱多病,是该找个温柔能照顾人的夫婿。
赵氏若知道林温良此刻的想法,必定会咬牙切齿。
她相看白逸,自然是为了給林碧雯找如意郎君。可惜,她没有向林温良挑明这一点。长幼有序,林温良自然先考虑的是大女儿的婚事。
“云闲对上都如此熟悉,应该是生于斯长于斯吧。”林温良笑着道。
白逸点点头:“伯父所言不差,我家世代都居住在上都。听长儒说,伯父一家原是珑宣人。”
“嗯,搬来上都差不多十二年了。”林温良脸上带着几分回忆,“说起来珑宣和上都许多风俗都不相同。但就男子娶妻这一点而言,在珑宣,男子一般十七八岁才谈婚论嫁,我发现上都男子从十五六岁就开始了。云闲看着比长儒大四五岁的样子,想来家中应有娇妻了吧?”
白逸笑着摇头:“伯父真是目光如炬,不多不少,我刚好比长儒虚长五岁,今年正当十八。不过,有一点伯父可猜错了,云闲还未曾娶妻。”
林温良心中一喜,笑着打趣了句:“像云闲这般的模样和才情,媒人怕是要把府上的门槛都踏烂了!该不会是云闲眼界高,至今未找到合眼的吧?”
被林温良这样打趣,白逸脸上难得出现不好意思的表情,心中胡乱想着,如果林温良知道自己对他儿子有所企图,只怕立时便要拿扫帚赶了他出去。
他余光瞄了眼林碧凝,抿了抿嘴道:“非是我眼界高,只是一直未能找到倾心之人,宁缺毋滥罢了。不怕伯父笑话,我所求的不是娇妻美妾,而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白逸的话落下,桌上的三人都不同程度地怔了怔。林温良想起曾经他也向一个女子许过“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只是世事无常,曾经的诺言终是随风散了。
林碧凝以为这多是女子的美好愿望,希望自己的夫君只有自己一人,二人恩爱两不离。赵一诚曾与人暗度陈仓,父亲较之一般男子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但父亲还是不只有母亲一人。林碧凝以为天下男子皆有劣根性,没想到白逸与他们并不相同,倒教她有些另眼相看。
赵一诚借着低头喝酒的动作,隐下嘴角眉梢的讥讽,大丈夫何患无妻,终日像个女子一样耽于儿女情长,能成什么大事!
白逸见林碧凝听后没什么特别反应,心中泛起一丝失落,却又不知道在失落些什么。林碧凝并不知晓他的心思,难道还能指望对方一脸感动地望着他吗?说起来上次在井下俩人独处一夜,貌似也没什么进展,林碧凝对他还是以前的态度,看来他还是应该再找惜云取取经。
半晌,林温良从往昔中回过神,看着白逸说了句很有深意的话:“终朝相思,无缘相守,有心相望,无力相亲。云闲,当以此为戒。”说着,亲自执了酒壶满满当当倒了一杯酒,举杯时几滴酒洒在衣袖上,直将藏青染成浓重的墨色,“许久没和人痛饮了,云闲今日可要好好陪我喝上几杯,咱们不醉不归。”
“恭敬不如从命,云闲自当舍命陪君子。”还未等白逸深思那句话的意思,林温良就向他敬酒,只能陪着喝。
林碧凝拿筷子的手顿住,皱着眉沉思。
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他和母亲吗?
无缘,无力,难道他跟母亲是被迫分开的吗?
如果是,那又是谁分开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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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赵一诚不是赵一诚?
青妙提着灯和林碧凝走在前头,简平扶着已然喝醉了的白逸跟在后面。好在阴雨天已过,不然等到厢房不知要多狼狈。
林碧凝回头有些无奈地看了眼白逸,对方眉头微微皱着,一只手揉着额角,想来是有些难受。她在心中腹诽:让你在席上不吃解酒丸,现在难受了吧!
林碧凝忽的想起林长儒醉酒的样子,又是吐又是说胡话,和他相比,白逸真是省心极了。在淡淡的月光下,脸上泛着潮红,眉头紧锁的白逸,依旧好看的过分。
她不禁感叹,上苍真是厚待这个男子啊!
本来宴席上大家没怎么喝酒,后来林温良说了那番意味深长的话后,便开始拉着人对饮,林碧凝离得远,未曾多饮,坐在两边的白逸和赵一诚无一例外地喝多了。林温良由赵氏亲自看着,让丫鬟们扶去了听雨轩,赵一诚叫人扶回了松榆院。剩下白逸,赵氏忙着照顾林温良,便让林碧凝安排。
白逸喝醉了,远香别院又在南郊,夜色已深,送他回去也不现实。林碧凝就作主将人安置在临江轩旁边的香栀院。
厢房已经着人打扫过,简平把人放在床上。白逸一沾床,半眯的眼睛就合上了,睡了过去。简平起身退到一旁,林碧凝眼带疑惑地看着他,他搔搔脑袋,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解释道:“平日爷的起居有丫鬟照顾,我又是个粗人,怕手脚没个轻重,弄伤爷。”
林碧凝点点头,对青妙吩咐道:“青妙,你帮白公子擦擦脸,让他舒坦些。”
青妙应声,接过小丫鬟弄好的温水,投下帕子,捞起拧到半干,然后走到床边半弯着腰,正要替白逸擦脸,“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突兀。
青妙揉着被白逸打了一下已经泛红的手背,有些无措地看着林碧凝,着急道:“我试过水温,是温的,烫不着白公子的,我也还没碰到他。”毕竟人家的小厮还在,要是误会自己伺候不尽心就不好了。
林碧凝也很奇怪,青妙从小服侍人,手上很有分寸的,不应该弄得白逸不舒服。
简平抬手吸引了俩人的目光,尴尬地说:“不怪你。我们爷对味道很敏感,可能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青妙闻言一点都没有被安慰的感觉,这话是说她身上有怪味吗?明明她昨儿洗了澡和换了衣裳的。
简平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委屈,径自往下说:“爷不喜欢让人近身伺候,这些事平常都是他自己做的。”
林碧凝眉头微锁,那总不能就让他这样过一夜吧。
注意到白逸不舒服地扯了扯衣裳,简平弱弱道:“那个,爷好像不抵触林公子你近身,能不能麻烦公子帮我家爷稍微擦拭一下。”说罢,他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毕竟人家林公子从小也是被人伺候的,让对方去伺候人,多少有点难为人家的意思。
“那怎么行!”林碧凝还没开口,青妙已经先惊呼上了,大小姐毕竟是女儿身,纵然是扮作男儿,也断断不能去帮一个男子擦脸。
简平张张了嘴还想再劝劝,青妙就眼神凶巴巴地瞪着他。
林碧凝揉了把眉心,淡淡道:“行了,我这有解酒丸,简平你喂你家公子吃下。我帮他简单擦擦脸,之后的事等他清醒后,自行收拾。”
说着,将解酒丸递给简平,等他喂白逸吃下后,让青妙重新拧了帕子,她拿着帕子坐在床边帮白逸擦脸。
帕子碰到白逸光洁的额头,他张张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林碧凝以为是她动作过重,拿着帕子擦得更加轻柔。墨染的双眉,紧闭的桃花眼,挺秀的鼻子,嫣红的嘴唇,林碧凝都一一擦拭过去。最后离开时,将帕子在他紧锁的眉心又擦了擦。
林碧凝收回手时,白逸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甩了甩手挣扎不开。腕上娇嫩的肌肤被男子宽大的手心覆盖着,炙热的温度传到脸上,晕开一片红潮。不想被青妙看到这个画面,林碧凝的背微微挪了挪,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抿着嘴,面上带着一丝恼意,狠狠掐了一下白逸的手。
白逸松开手时,林碧凝忙把手缩回去。正起身,听到方才被她掐过的人呻吟出声,她心想该不会是她出手太重掐的白逸疼醒了吧?有些心虚地低头去看他,小声道:“云闲,你醒了?”
白逸双眸要睁不睁,水汽氤氲的样子,惹得林碧凝小小地内疚一下,她和醉酒的人计较什么呢!
林碧凝轻轻地又喊了一声:“云闲,你酒醒了?”
白逸盯着她看了一会,弯了弯眼角眉梢,不甚清醒地道:“是长儒呀。”
林碧凝一听他不同往日的语气语调,便知还未清醒,只听他又接着嘟嘟囔囔地说:“长儒,你表哥是个傻的,你可不要和他多接触,也变傻了可不好。”
林碧凝以为他只是在说胡话,也没多理会,只是顺着他说:“好好好,我以后不和他接触。云闲,你鞋子还没脱掉,能自己脱掉吗?”
白逸脚伸向外面,对着搓了搓几下将鞋子脱掉,打着哈欠继续嘲笑赵一诚:“宜城人不吃鸭舌,你表哥真傻,连这个都忘掉了。”说完这句,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林碧凝听到这句话,傻傻地愣掉,白逸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推了推白逸,想叫醒他问个明白,喊了几声没有反应,烦躁地替他盖上被子,交代简平几句,带着青妙回了临江轩。
白逸在她离开后睁开眼,双眸清明不带醉意,揉着被掐疼的地方,无声地笑了笑,下手还真重。
在赵一诚说不知道温家时,他心里就起了怀疑,不动声色地拿鸭舌试探一番,结果正如他所料,赵一诚这个人身份有问题。
温德从不吃鸭舌,他曾经好奇问过原因。原来宜城当地有个说法,吃了鸭舌的人会长出鸭舌,变得像鸭子一样呱呱乱叫,所以宜城没有卖鸭舌的。他当时听温德解释后,很是嘲笑了一番,说他们真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如此美味的东西。
在没有确切证据时,白逸只能装醉提醒林碧凝,希望能引起她的警觉。
不过,这个赵一诚还真的有些意思。
究竟是赵一诚不是赵氏的侄子,还是赵一诚不是赵一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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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碧凝的猜想
青妙撩起玄青色细纱帐,挂在黄铜鎏金的竹节纹帐构上,一回身一打眼,发现林碧凝眼下青黑一团,眼睛红肿泛着血丝,诧异道:“少爷这是怎么了?眼睛肿得如此厉害!”
林碧凝昨夜想着白逸说的话睡不着,到四更才堪堪眯了会,她揉着发酸的眼睛,道:“昨夜没睡安稳,你拿帕子给我敷敷。”
冰凉凉的帕子刚一碰到眼睛,林碧凝就瑟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脑子里又在想未想明白的事。
白逸说宜城人不吃鸭舌,林碧凝存了几分疑惑。她相信白逸这话应该没有骗她,但若宜城人不吃鸭舌,为何从不见赵氏避开鸭舌,相反她知道林碧雯还很喜欢吃鸭舌,赵氏也时常让厨房开小灶做给林碧雯吃。不过,若非赵一诚提起,她都不知道赵氏原来是宜城人。赵氏从没提过宜城的事,也不会说自己以前的事。
能让一个人闭口不提的,甚至极力想抹掉的,必定是一段糟糕的经历。
莫非赵氏在宜城遇到不好的事情,所以她绝口不提宜城,不提以前,甚至吃宜城人不吃的鸭舌。
相比赵氏的事,林碧凝更关心赵一诚为何对这点毫无反应。
即使离开宜城时他年纪小,但是赵一诚的父亲肯定是知道的。以前常听赵一诚说起宜城,说父亲临终还念着要回宜城,有机会想把父母的坟墓迁回祖籍。可见赵一诚一家和赵氏不一样,他们对宜城没有抵触心情,那么赵一诚应该知道白逸说的才对。
赵氏能认下赵一诚,说明赵一诚确实是她侄子,赵家的祖籍是在宜城。但这个赵一诚却对宜城不熟悉,莫非赵一诚不是真正的赵一诚!
林碧凝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得坐起身,眼睛上的帕子掉在腿上,洇湿了一片。青妙见她如此,忙捡起帕子,忧心忡忡地说:“少爷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林碧凝看了眼湿掉的衣衫,对她摆摆手道:“无事,没睡好精神有点不济,你去帮我重新拿件衣服。”
脑中的思路却渐渐清晰,如果此赵一诚非彼赵一诚,那么他对林家的敌意就能说得通了。林碧凝慢慢理出一个脉络,她想赵家和林家没有冤仇,但这个赵一诚对林家有仇,所以他取代了真正的赵一诚,来投奔赵氏,并想方设法报复林家。
林碧凝越想越觉得豁然开朗,赵氏和她兄弟分开时对方并未成亲,与这个侄子从未谋面,所以赵一诚要假扮是很容易的。
可惜这些只是她的猜想,还是要找机会证实一下。
想通一些事,林碧凝心中舒畅很多,换好衣服,简单地用过饭就往香栀院去了。
林碧凝去的时候,白逸正在吃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怪我太心急,来得不是时候,云闲你先吃饭吧。”
白逸动作很快又优雅地吃完早饭,漱了口,又拿帕子擦了擦嘴,道:“长儒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闲昨日说的话还记得吗?”林碧凝开口道。
白逸摇摇头:“可是我说了什么?”他见林碧凝眼下青影,猜出对方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那句话辗转难眠,有些后悔昨天告诉她了。
林碧凝默了默,笑着道:“也没说什么,云闲你醉了挺安静的。”
赵一诚昨日宴席上对赵一诚的态度有些奇怪,昨日酒后那句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林碧凝有些怀疑,白逸是不是知道什么。本来想过来问问清楚,但见他眼神坦然,或许是她过于敏感想多了,又想到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和白逸也只是朋友,便没有再问。
白逸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些,转而说起其他:“没想到令尊如此海涵,一个人喝到两个,我真是自愧不如。”
“家父毕竟是商人,平日生意场多少也要喝酒。不过喝酒伤肝,云闲也莫要贪杯才好。”
“林大夫教训的是。”
说着,白逸拱手作了个揖,惹得林碧凝轻笑几声。
他二人正说笑呢,门口有一丫鬟在外面探头探脑。
香栀院是林府的一个闲置的院子,只用作招待客人用,平常没人居住,便只有两个老妈子看管。昨儿晚上太迟,赵氏又急着照顾林温良,林碧凝也忘了要指派丫鬟过来香栀院照顾。
正是用饭的时候,那两个老妈子兴许见白逸已经用完饭,就下去了,这个丫鬟可能见院里没人就进来了。自家丫鬟如此不懂规矩的行径叫白逸看见,林碧凝沉了脸,冷下声音吩咐青妙道:“去看看,是哪个院的丫鬟不懂规矩。”
青妙应声去了,林碧凝转头不好意思地冲白逸笑道:“小丫头不懂事,倒叫云闲看笑话了。”
白逸能明白林碧凝此时的感受,笑着宽慰道:“无妨,长儒不用放在心上。”
青妙进来回话,脸色有些奇怪,在林碧凝耳边小声将情况说了一遍,白逸看到林碧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然后很快又恢复如常,若非他一直注意着还真看不到。
知道应该是和刚才那丫鬟有关,他很体贴道:“叨扰府上一宿,我也该回去了。伯父那边还请长儒帮我告罪一番,我眼下的模样有些失礼,就不亲自去和伯父告辞了。”
林碧凝看了眼白逸身上还是昨日的衣服,歉然道:“云闲客气了,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说着,起身要送白逸。
白逸笑着拒绝道:“出府的路我很熟,长儒你不用亲自送我,派个人就行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林碧凝想了想,点点头:“好,那云闲你路上小心。”
她其实有话问青妙,但是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送白逸出府,只能派青妙去送。好在白逸知道她和青妙有话要说,方才不见的老妈子恰巧回来了,便让对方送自己。
等他们人走远后,林碧凝收敛了笑容,轻啜了几口茶,面无表情地问青妙道:“那个小丫鬟呢?”
“刚才白公子在,我把她安置在茶水间了。”
“去把她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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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胆的二小姐
青妙出去后,林碧凝握着青花折枝花卉纹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绪渐渐平复,望着碧幽幽的茶汤冷笑一声,她这个妹妹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小丫鬟被青妙推搡着进来,缩着头小声怯怯地道:“少爷。”
林碧凝抬眸先看到她手上的食盒,然后再看到她的脸,模样普通,并不是林碧雯跟前得用的丫鬟,她隐约记得在府中见过,却想不起叫什么名。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自顾自地饮茶,直到小丫鬟受不了,不安地再次喊了声“少爷”,她才淡淡道:“你叫什么,二小姐叫你来做什么,交代不清,我不介意将你交给太太处置。”
“少爷,我叫喜儿,我只是玲珑阁洒扫的小丫鬟,是二小姐叫我来香栀院的,让我将点心送给姓白的公子。”说着,她停了停,林碧凝的眼神好像能望穿她。
喜儿很怕林碧凝把她交给太太,太太是二小姐的娘,出了什么事肯定会护着二小姐,她只是个小丫鬟,说不定会被当成替罪羔羊。
她带着哭腔接着说:“二小姐还让我跟白公子说,二小姐巳正在水榭等他,有话要和白公子说。少爷,我要是不过来,二小姐会打死我的!求少爷不要把我交给太太!”
林碧凝此刻很庆幸自己过来找白逸,若是真叫喜儿将话和白逸说了,她估计以后都没法坦然面对对方。妹妹做出丢人的事,她也抬不起头!
林碧雯时常打骂丫鬟,她是知道的,生气也不是针对丫鬟,沉思一会,心中有了想法,对喜儿道:“知你并非自愿,我就暂且饶过你这一回。把点心留下,回去不要和二小姐说见过我,就说话你已经和白公子说了,他会准时赴约的。记住,不可露出破绽。”
喜儿不知道林碧凝要做什么,但听她不会追究这件事,忙不迭点头应下。把食盒里的点心端出放在桌上,向林碧凝行礼后逃似的走了。
“白公子已经走了,少爷为何要喜儿骗二小姐?”青妙皱着眉问道。
林碧凝捏了一块花朵造型的玫瑰酥,浅浅地弯了弯嘴角,淡淡吩咐道:“这些丢了吧。”说着,把玫瑰酥丢回去,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回临江轩。
***
林碧雯站在一人高的榆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身上的杏黄色缠枝花纹褙子,银红色蝶恋花百褶纱裙,扯了扯褙子,不满意道:“杏黄色不衬这条裙子,去拿那件正红色的。”这条裙子是她最近的心头爱,颜色正绣工好,最重要的是穿上去显身段婀娜。
翡翠从箱笼找出她要的正红色撒花褙子,一面替她换上,一面小心问道:“小姐今儿怎么打扮得如此漂亮?”
林碧雯转了个圈,翘着嘴道:“心情好就打扮打扮。”
说罢,她整了整发髻上的牡丹金钗,将脖子上多宝璎珞的珍珠流苏理齐,手上套上累丝金手镯,确定面上的妆容精致没有瑕疵后,欢快地对珍珠吩咐道:“今日珍珠陪我去,把琴抱上,我们走吧。”
教林碧雯的女先生邹五娘喜欢清静,赵氏便让她在玲珑阁旁的小院里授课。还未进小院时,林碧雯转头对珍珠吩咐道:“我想吃你上次做的红糖糕了,你去厨房做来。”
珍珠犹豫道:“小姐,做红糖糕起码要一个半时辰,要不要我先回玲珑阁,叫翡翠过来服侍小姐?”
林碧雯从她手中接过琴抱着,挥挥手打发她走:“不用!我就跟五娘学琴,也不用你们做什么,你快去做红糖糕吧,做好拿回玲珑阁,我回去一定要吃到的。”
等珍珠走后,林碧雯自己抱琴进去,学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她和邹五娘说自己肚子疼要出去一下,邹五娘抬手让她快去快回。院里的小丫鬟在廊下听着琴声打盹,林碧雯悄悄地出了院子,快步往水榭赶去。
约见白逸的事,林碧雯没有告诉任何人,上次去临江轩送糕点之后,赵氏让于嬷嬷管她管得更严了,支开身边的人,她去干什么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水榭里如她所料,空无一人。不知为何,府里人不喜来这里,所以她才约到这里,不容易被人看到。
走了这一路,林碧雯重新又整了整衣裳,理了理云鬓,从荷包里拿出放在里面的另一个冰蓝色荷包,上面绣着漂亮的并蒂莲,角落上有“云闲”两字,这是林碧雯偷偷绣了准备送白逸的。
她轻轻摸着洁白的并蒂莲,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分外紧张激动。虽然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告诉她,这么做是不知礼没规矩的,但是她能见到白逸的机会实在太少了,而她娘那边又迟迟没有什么消息。好不容易对方借宿在林府,若不把握住这次的机会,她怕白逸会被别人抢走,毕竟对方如此优秀,毕竟自己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
等了小半会,林碧雯突然间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她想起自己只让喜儿和白逸说在水榭等他,却没有告诉他水榭怎么走。她着急地来回踱着步,犹豫着要不要去香栀院找他,又恐自己前脚离开白逸后脚到。后来想想还是留在水榭等白逸,毕竟白逸这么聪明,肯定能问到路,找到这里的。
等待的辰光总是难熬,林碧凝倚着窗将湖面的涟漪数了一圈又一圈,整颗心都焦急起来,手捏着荷包下意识地揉着,不停地宽慰自己,还未到约定的时间,白逸一定会来的!
稍微镇定心神后,林碧雯发现荷包被揉的出褶皱了,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唇,撑了撑荷包的两边,又抚了抚褶皱,试图使其恢复原样。
正弄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林碧雯猛地停住动作,脚步声沉而温,肯定不是丫鬟,一想到是白逸来了,心砰砰地疯跳起来,脸颊发烫,抿着唇用手拍了拍胸口,等脚步声停在身后,她嘴角弯成最好看的微笑,边转身边脆生生道:“你来……”
看到眼前的人,林碧雯最后一个“了”字无声咽下,笑容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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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赵氏怀孕
林碧雯一转头看到林温良站在自己身后,心吓得要从嘴里蹦出来,到嘴的话吞下,咽了好大一口水,勉强保持镇定,僵硬地笑着道:“爹爹,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温良从林碧凝口里听到这件事时,他是不相信的。林碧雯虽然任性了点,但他相信他的女儿是规规矩矩的,不会做出私会外男这种有辱门风的事。谁成想,林碧雯真的在这个时候来水榭。
林温良告诉自己要冷静,林碧雯毕竟还小,说不定是被人教唆的。就是犯人也有辩解的机会,他总要允许她解释解释,努力保持平静道:“我路过池塘,过来看看。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跟邹五娘学习,来水榭做什么?”
“我来……”林碧雯垂下眼睛,不敢看林温良,手紧紧攥着,绞尽脑汁找借口,可偏偏越紧张越编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曲子学不会,我来散散心。”说完,猛地意识到手上还拿着那个荷包,忙缩缩手将它藏在袖子里。
林温良一直注意着林碧雯,她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他的眼,伸出手掌心朝上,面无表情道:“手上什么东西?拿过来。”
林碧雯忙不迭摇着头,整个人往后缩了一步,惊慌失措道:“没什么!没有什么东西!”
林温良严厉地看着她,冷下声道:“你是要自己拿过来,还是我过去拿?”
林碧雯素来怕他,见他已经面露严厉之色,托着脚缓缓往前走了几小步,在离林温良的手一步远的地方,伸手把荷包放在他手上,然后马上缩回手,又后退几步,头快要埋到胸口。
林温良拿起荷包,冰蓝色的,又反过来看,是一朵并蒂莲花,边上还绣着明晃晃的“云闲”两字。他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人浇了一桶油,“唰”的火焰升到半空中,便是南官河的河水都浇不灭。
他原先以为林碧雯只是小女儿心思约了白逸见一面,没想到她竟是想私相授受!
林碧雯偷偷抬眸看父亲的反应,见他满脸怒容地朝自己走来,害怕地脚步凌乱地往后退,口内认错道:“爹爹,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你还想有下次!”林温良怒骂道,“小畜生,往日为父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叫你吃了不成,今日竟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说着,伸手给了林碧雯一巴掌。
林碧雯“啊”的叫了一声,捂着被打的左脸,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你打我。”似是确认了被父亲扇了巴掌的事,她“哇”的放声大哭,边哭边喊,“爹爹你怎么可以打我!我要告诉我娘去。”
二女儿从小都被娇养着长大,最重的惩罚也只是禁足抄女戒,还从没有打过她。林温良打完也有点后悔,但见她又哭又闹起来,怒火又死灰复燃,上前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往外拖,口中怒道:“都是叫你娘惯得!这么没皮没脸,我今日就打死你,省的日后你再做出有辱家门的事!”
“娘!娘!快救救我!”林碧雯哭着喊着。
听雨轩离水榭不远,很快就有人将林温良要打林碧雯的事告诉了赵氏。赵氏忙慌慌张张地赶去祠堂。她赶到时,林温良正拿了家法要往林碧雯身上打。
“老爷!手下留情!”赵氏跑过去双手握住林温良的手,劝道,“老爷,雯丫头还小,她不懂事做错什么,你好好跟她讲就是,这样的家法她叫如何受得住!”
“都是叫你惯得!年纪还小就敢做出这种事,年纪大了那还了得!”林温良沉声道,“你让开,今日我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娘,救救我!救救我!爹爹要把我打死呢!”林碧雯躲在赵氏后面哭泣道。
“别怕,我不会让你爹打你的。”赵氏回头安慰她一声,然后对林温良用哭腔哀求道,“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看在我多年为林家操劳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林温良有些心软,但是一想到每次都是赵氏一求情,他便饶过林碧雯,就是这样她才有恃无恐,才会做出丢人的事。他狠下心来,对赵氏说:“你不用再求情,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说着,就去掰赵氏的手。
“老爷……”赵氏喊了一声林温良,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昏倒了。
林温良连忙扶住她,叫了几声她都没有醒,大声吩咐道:“快去请大夫。”然后抱着人往外走,林碧雯口中喊着也要跟了去,他回头瞪着她严厉道,“在祠堂外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林温良抱着赵氏回了听雨轩,大夫很快就到了,仔细地诊了脉,笑眯眯道:“恭喜林老爷,太太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因情绪激动才会昏倒,并不大碍,等下我开几贴安胎药,让她好生将养就行了。不过前三个月最为要紧,以后还是要避免让她情绪过于起伏。”
生下林碧雯后,赵氏近十年没有再怀孕,林温良猛地听到这消息愣了愣。
赵氏刚刚醒来,正好听到大夫的话,手放在肚子上,激动地问道:“大夫,你是说我怀……怀孕了?”
大夫笑笑道:“虽然才一个多月,脉象有点弱,但老夫从医多年,绝不会诊错,是喜脉无疑。”
林温良这时反应过来,笑着客气道:“有劳大夫了。”然后又让管家和大夫开方子去拿药。
赵氏柔柔地望着林温良笑起来:“老爷,我们又有孩子了。”服生子丸和各种汤药一年多,终于怀上孩子,她激动到眼中闪着泪花。
“嗯,又要辛苦你了。”林温良坐在床边道。
“为老爷生儿育女是本分,哪里辛苦了。”赵氏想起林碧雯,拉了林温良的手,“老爷,看在我和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你就饶过雯丫头这一次吧。”
林温良叹了口气,把事情跟赵氏讲了一遍,不过没提是林碧凝告诉他的,只说是他无意去水榭发现的。
赵氏闻言心里暗骂一声,却又不得不为林碧雯开脱:“老爷,都是我不好,没教好雯丫头,她才做出这等糊涂的事。不过好在白云闲已经出府,雯丫头并没有酿成什么大错。如今老爷已经处罚过她,她也知道错了,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赵氏拉着林温良软语温言又劝了许久,林温良终于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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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昔日旧怨
屋外艳阳高照,夏日的午后林碧凝照例歇过午觉再去千叶阁。此刻她还未睡下,靠着藏蓝色大引枕,一手托腮,一手用勺子舀着西瓜球。
红彤彤的西瓜球躺在白色的素瓷小碗里,看得人分外有食欲。因为西瓜性寒,林碧凝不宜多吃,青音便只弄了一小碗给她解解馋。不过林碧凝如今心中有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青妙回来时,林碧凝等得快要眯上的双眸终于清醒了。见青妙脸上红扑扑的,知是被日头晒着了,指着座椅中间茶几上的茶壶,道:“辛苦了,喝杯茶润润嗓再说。”
青妙道了声谢,不客气地连喝了两杯,大中午在太阳下快走真是热啊!
解了渴,青妙走近些,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少爷,昨日二小姐被老爷从水榭拉到祠堂,本来是要请家法的,后来太太去请求,不知怎的突然晕倒,老爷便没有打二小姐,让她在祠堂跪着。老爷抱着太太回了听雨轩,请了大夫说是怀孕了。之后二小姐被老爷罚在屋里禁足。”
林碧凝挑了挑眉,没想到赵氏竟然怀孕了。不过,她除了些许吃惊,也没别的心思,相反还有些期盼对方能生个儿子,这样至少林家的家业不会无人继承,毕竟她不能保证林长儒回来会不会继承家业。
“老爷为什么要罚二小姐,外面是怎么说的?”
“他们都说是因为二小姐逃女先生的课被老爷发现,才惹得老爷动了怒气。有人看到二小姐脸上有红印子,应该是老爷在水榭里扇的。”
林碧凝听到这话,勾起嘴角,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心中有种得偿所愿的快感。
这是她故意设局以来最想听到的!
可惜有赵氏护着,不能让林碧雯尝尝当日她所受的谩骂和屈辱。
记得当初赵一诚和父亲说她和他两情相悦后,父亲在她那看到赵一诚送给她的东西,从没对他说过重话的父亲气得扇了她一巴掌,骂她不自重。赵一诚那时虽然得到父亲重用,但是他一届寄人篱下的孤儿,父亲委实不愿她嫁给对方。
后来不知怎的,她和赵一诚私相授受的事被人传了出去,虽然只是在府中下人里流传,但终究有损她的名誉。父亲即便不满意赵一诚,也只能作主让俩人成亲。而她听信了赵一诚的辩解,相信了他去父亲那说只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她想着早晚要嫁人,嫁个熟人总比陌生人好,便同意了。
现在想想,当时她可真傻!这些分明都是赵一诚的算计,说不定下人们知道也是他透露出去的。
她因为受不了他人的闲言碎语,成亲前终日躲在屋里,林碧雯却不愿放过她,时不时要到落梅院讥讽嘲笑几句。印象最深的是夏日午后那次,天气和今日一般炎热,她借口歇午觉躲在屋里没见林碧雯,林碧雯就在外面咒骂,那些话她至今都还记得。
“林碧凝,别以为你躲在里面就可以了,当初有胆做出那种事,现在就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有娘生没娘养的,怨不得会做出如此下贱的事!呵呵,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说不定你娘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才会勾引的爹爹生下你们!”
生母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处,她记得自己当时眼睛都瞪红了,手心叫指甲抠出鲜血,身子气得一抖一抖的,恨不能冲出去抓住林碧雯的头发,狠狠扇上几巴掌!但是,她不能。哥哥不见了,父亲生她的气,祖母不待见她,赵氏是林碧雯的亲娘,如果她和林碧雯发生冲突,最后受罚的一定是她。不能出去,只能忍下。
重新想起这些,林碧凝的心潮起伏,狠狠闭了闭眼。这些情绪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如今一个契机全爆发了。所以当她得知林碧雯要约见白逸时,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机会。
林碧雯,你不是有娘养有娘教嘛,还不是做出这种事!
青妙看林碧凝的脸上神色有些不对劲,不安地唤了一声:“少爷。”
林碧凝压下那些情绪,睁开双眸,神色如常地看着她:“嗯?”
青妙望着她欲言又止,抿了抿嘴,语带不忍道:“听闻玲珑阁的喜儿因挑唆二小姐逃课,被太太打了二十板子,关在柴房里,明日交给人牙子要把她发卖了。”
“你说什么!”林碧凝乍听这消息,手抓炕桌身子往前冲了冲,杏眸睁得大大的,眼眸黑白分明。
“太太要把喜儿……喜儿卖到西北苦寒之地。”青妙垂下双眸,把话又说了一遍。
林碧凝泄气了般跌坐回去,因用力过猛,桌上的素瓷小碗摔倒地上,红艳艳的西瓜球四散开来。她瞪着那刺眼的红色,神情恍惚,喃喃道:“是我害了喜儿。”
青妙闻言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不明白为什么林碧凝要让喜儿骗二小姐。若是喜儿没有那么说,二小姐不会被老爷责罚,喜儿应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青音听见打碎东西的声音,进来瞧见林碧凝失神落魄的样子,小声问青妙怎么了,青妙摇摇头,让她收拾东西出去别多问。
林碧凝呆呆地瘫坐着,脑袋里还回荡着青妙方才的话。
是了,林碧雯出了这样的事,赵氏不会怪女儿,只会拿底下的丫鬟出气。她不是很清楚赵氏表里不一的为人嘛!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没有想个更周全的办法?都怪她当时被昔日的怨愤蒙了双眼,只想着叫林碧雯也尝一遍她当日受的屈辱。
如果不是她,喜儿也不会被打,被发卖……
“少爷,你说喜儿会不会和太太告状,说那些话都是少爷让她说的。”青妙唤了林碧凝一声,忐忑不安地问出一路压在心底的话。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救下喜儿。”错误既然已经犯下,林碧凝觉得自我指责反省都没什么用,她应该做些什么弥补弥补。
“你过来,有几件事要你去做……”林碧凝让青妙附耳过来,轻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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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亡羊补牢
漆黑的夜,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子,青妙手中提着的灯笼发出的微弱亮光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夏夜的风徐徐吹过,不冷,但是有点凉。林碧凝一只手捏住墨色斗篷的帷帽,以防宽大的帽子被风吹落,另一只手收紧了斗篷。即便她用斗篷将周身包裹住,绸布斗篷不挡风,她还是能感受到丝丝夜风穿过布料的经纬线,一直吹到心里,凉飕飕的。
柴房就在眼前,林碧凝隐在暗中,青妙上前往守在外面的周妈妈手里塞了一个荷包,有些哀伤地笑着道:“我和喜儿相识一场,她明天就要走了,我来送送她,还请周妈妈行个方便。”
周妈妈掂了掂荷包,分量还挺重,想着这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来,点头道:“那你快点!”说着,搓了搓手,“我去厨房待会,你走的时候叫我一声。”
柴房的锁坏了,太太就让她一直看着。本来以为是个苦差事,没想到还能挣些钱,周妈妈脚步轻快地往厨房去了。
林碧凝见周妈妈走远了,从黑暗中走出,跟着青妙一起进去。柴房里满是木柴稻草,脏乱不堪,青妙提着灯看了一圈,发现喜儿面朝下躺在角落的地上。她赶紧走过去,小声地叫道:“喜儿,喜儿。”
喜儿幽幽转醒,抬头看到是青妙,惊讶地喊了一句,想撑着起来,稍微一动就牵扯到伤处,疼得她闷哼一声。
青妙举灯去看她的下半身,只见臀上的布料叫血染得殷红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忙道:“还有伤,你快别动了。”
喜儿虚弱地笑笑:“谢谢青妙姐姐来看我。”
“少爷也来了。”青妙往旁边让了几步。
林碧凝走到喜儿眼前,半蹲下来,歉然道:“喜儿,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才害得你落到如此地步。”
眼前的小丫鬟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却生生受了二十大板,林碧凝看着都替她感到疼,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忍下来的。
“少爷你别这么说,我不怪你的。”喜儿见是她来,不好意思地挪了挪,想遮住污秽的地方,偏一动就疼。
“你别动!”林碧凝扶住她的肩不让她动,“我给你拿了些药,对你的伤有好处,让青妙帮你涂点。”说着,就要让青妙上药。
“谢谢少爷。”喜儿见她蹲在原地没有动,红了脸小声道,“那个,少爷你能不能先出去?”
林碧凝显然忘了在喜儿眼中她是男子,上药时当然应该回避。还是青妙先反应过来,拉她起来推到外面,林碧凝站在屋外才想起这茬。
过来许久,青妙终于上好药。
夜里寒气重,林碧凝怕喜儿躺在地上会受风寒,有心给她弄条被子或是将斗篷给她,又怕明早被人看到不好。最后她和青妙一起用稻草厚厚地在地上铺了一层,再合力将她抬到上面。
回去前,林碧凝对着喜儿认真而又坚定道:“喜儿,你且安心,我明日一定会救你的。”
喜儿眼中带泪,含笑点头:“我信你,少爷。”在林碧凝起身准备回去时,又说句话,“昨日,太太问我为什么骗小姐白公子会赴约,我说因为怕事情没完成小姐会怪罪。我没有出卖你,少爷。”
“我知道。”林碧凝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喜儿。”
回去时,林碧凝将帷帽带好,先一步走出院子,青妙和周妈妈又道了谢,俩人才返回临江轩。
林碧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了也是噩梦连连,第二天又很早就起了,和西席告了假,一直在书房里抄佛经。
昨日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喜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这一辈子她都良心难安。
她一面抄佛经静心,一面告诫自己,事不三思要后悔,往后下什么决定前一定要考虑周全,不可冲动行事。
抄了整整三大页,青妙进来语气轻快地小声道:“少爷,事情成了。”
林碧凝握着紫毫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色,虽然这幅字毁了,但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日知道赵氏要把喜儿发卖掉,她写了封信叫人连同银票一起送到甄家,让甄默思出面在今日买下喜儿,人牙子得了好处,只和赵氏说是西北的马商买了喜儿,喜儿则留在甄家养伤。
她放下笔,笑着吩咐了青妙准备了补品,去甄家看喜儿。
***
赵氏舒服地靠在水红色织锦大迎枕上,放在桌上的手下还垫着一个小软枕,肚子上盖着条薄锦被,青翠色的底,上绣红彤彤的石榴花,娇艳欲滴,瞧着说不出的喜人。
侍书在旁边轻轻扇着团扇,侍画进来笑着道:“太太,老太太那边又送来一些补品和一篮桃子,要如何处理?”
赵氏抚了抚锦被上的石榴花,懒洋洋道:“补品收起来,桃子洗两个切了送上来,记住别沾了毛。”
侍画笑着下去弄桃子,赵氏转头对侍书叹道:“比起桃子,我还是更爱吃西瓜。”
侍书抿嘴笑道:“西瓜性寒,大夫说要少吃,太太暂且就忍忍,等生下小少爷,明年太太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赵氏轻笑一声,侍书的那句“小少爷”取悦到她,含笑道:“既然我不好多吃,等下你们几个拿一个瓜分吃了吧,算是帮我尝尝味了。”
“谢谢太太。”
正说笑着,侍棋撩起竹帘进来,赵氏让侍书下去分西瓜,问道:“人卖了没?”
“说是被西北来的马商买走。”侍棋敛下眼睑,掩去眸中讥讽的目光,语气平平地回道。
赵氏轻哼一声,道:“胆敢挑唆小姐,没打死她都是轻的。”
侍棋低下头没有应声,嘴角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似怜非怜,似嘲非嘲。
“二小姐那边怎么样?”赵氏想起女儿,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劝了许久,二小姐已经不再闹了。”
“老太太那送来些桃子,你挑些和西瓜一起送去,告诉她老老实实在屋里反省,过几天我就和老爷说,放她出来。”
“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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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惜云的怀疑
大暑过后,天气日益炎热,午后便是连树上的蝉儿都有气无力,鸣一阵歇一阵。惜云半躺在贵妃椅上,一只手将衣领又扯开些,另一只手舀着西瓜碎冰往嘴里塞。不管再住多久,他都适应不了上都的盛夏,闷热无风,实是难熬,如何都比不上故居夏季的清凉舒爽。
昏昏欲睡间,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外敲门。起身去开门,动辄又是一身汗,好在院门虚掩,他便提气朗声道:“自己进来吧。”
白逸扇着扇子自行进来,一打眼便瞧见惜云只穿了件红色绸衣,姿势慵懒地半躺在贵妃椅上,领口衣衫大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除了在军营里或校场上,热极了男子会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他还没见过谁如此“衣不蔽体”,就是那日陪酒的临风扶柳也不曾穿成这样。
衣不蔽体是穷苦人家不得已的行为,白逸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极重视仪容仪表的,规行矩步还不至于,但也绝不敢像惜云这般见客。
若论离经叛道,白逸心中惜云绝对当属第一人,胥老将军心里这一词的代表人物胥言祯,和他一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惜云平日见人也是如此不拘小节吗?”白逸径自找了位置坐下,看着他的眼,戏谑道。
“平日我不见人。”惜云面无表情地说,天气太热,他连做个表情都嫌累。
白逸叫他拿话噎了下,径自找了椅子坐下。
王府里夏日都会在屋里放置冰块,白逸并不觉得天气多热,如今在燕归楼没坐多久,便觉得微微出汗了,手上扇动的频率加快,脱口便道:“你这里可真热啊!”
惜云丹凤眼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这庙小供不起冰,当然热了。”他虽不知白逸的具体身份,但观他的衣着言行便知非富即贵,那样的人家自是用得起冰。当然惜云对白逸的身份并不感兴趣,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
上都夏日暑热,冬日结冰,是以每年冬季都会藏纳冰块于冰窖内,以供夏日来使用。位于皇宫西侧的定康门的西北处,有五座形制东西走向的半地下建筑,就是用来藏冰的冰窖。冰窖地下部分约有六尺深,墙约八尺厚,地面用大块条石铺就,四面墙壁自上而下,先用条石打底再砌一层砖,采集的冰块由内向外、由下往上,一直整齐地码到窖顶,一座冰窖约能藏冰五千多块。
每年的冬至后半个月,在清理过的护城河蓄入干净的河水,待深冬结成厚冰,工部都水司的差役会来伐冰,再将切割成一尺五寸见方的冰块运至冰窖储藏。夏日皇宫里各个宫殿可按品阶领到相应数量的冰块,皇帝也会将冰块赐到朝中大臣的府上。
因建造冰窖耗资巨大,民间冰窖的藏冰一般都是用来获利的,富贵人家虽也用得起冰,但多是用来制刨冰或冰水消暑,而不会直接用来降温。
白逸讪讪一笑,建议道:“我在南郊有座别院,临水而建,比城中凉快许多,你要不要搬到那里去住?”他见惜云没回答,接着说,“算是你帮我出谋划策的答谢。”
惜云很是受不了暑热,想了想便点头道:“好。上次井底一宿,你和那位林公子进展如何?”
提起此事,白逸一手利落地收起折扇,杵在眉心,深长地叹了口气道:“并无进展。”他来找惜云也是为了这事,林碧凝对他总是礼貌客气有加,从上次离开林府后,又有好些天没和林碧凝碰面了,他都怀疑自己不去找林碧凝,对方是不是便当没认识过他。
“情之一事,与战无异,攻心为上,攻局次之。且人心难测,攻心可比攻城难多了。如今棋才下了一局,你便焦躁了。若果真如此,我劝你莫若早点放弃这位林公子。”惜云淡淡地嘲讽道,勺子和瓷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这人,我只是感叹一句罢了,何时说要放弃了。若真要放弃,我又何苦这大热天的来向你讨主意?”白逸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十八年才遇到一个林碧凝,他如何放得了手!
“主意好说,有一件事……”惜云想起那日井底见到的林碧凝,眉头微微皱起。
“嗯,何事?惜云你直说无妨。”惜云和他说话向来直接,不知道是什么事竟让他吞吐起来。
“你和林长儒相处时间长,你有没有觉得他,嗯,有些奇怪?”惜云婉转问道。
白逸回忆了下,摇头道:“我并无此感。”
“你也知我在燕归楼时日长久,也见过不少男子,但林长儒给我的感觉却不像以往碰到的任何男子。”惜云边遣词边缓缓地说。
“嗯?”千人千面,每个人给人的感觉不同,白逸觉得很正常,一头雾水地看着惜云。
“感觉林公子不像个男子。”见他不懂,惜云直白道。
“哈!”白逸惊讶地看着他,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说长儒是个太监!”不怪白逸这么想,不像男人的男人,可不就是宫里最常见的太监嘛!
“咳咳咳!”
惜云闻言被狠狠呛到,许久才缓过来,用帕子抹掉嘴角的西瓜汁,瞪着他道:“我几时说他是个太监了!我怀疑林长儒可能是女扮男装,不是真正的男子。”
“这不可能!”白逸马上否定道,“林长儒一直长在林家,如果他是个女子,林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除非……”
惜云接着说:“除非这个林长儒不是真的林长儒,是女子后来假扮的。”
白逸觉得头疼,前段时间刚发觉林府的赵一诚可能是假的,如今惜云又说林府的少爷也是假的,莫非他们一家子都是假的不成!
他揉着一抽一抽的额角,道:“我和长儒相处时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你是如何得出如此荒谬的结论?”
“男子的喉部通常会有一块突起,但是我上次发现林长儒这里没有。当然有些男子的这里不明显,也不排除我上次没看清楚的可能。”惜云抚着自己的喉部道。
白逸简直要败给他,语气无奈道:“所以,你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一切只是你的感觉?”
惜云勾着唇,笑得有些邪气,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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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惜云你还认识尼姑!
听到惜云怀疑林碧凝是女扮男装,白逸最初是不可思议和诧异,慢慢心里又狂喜起来,一句话搅动一池春水,忙追问道:“如何证明?”
惜云笑得愈发邪气,道:“你将他打晕,脱光了衣服看,是男是女不就一清二楚了嘛!”清冷的眉眼配上流里流气的语气,倒显出几分怪异的匪气。
白逸无语,和惜云说话必不能饮水,不然此刻定要呛住。
“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惜云语气带着几丝蛊惑,“我想你对他的身子也一定很好奇吧!倒不如趁此机会……”
“打住!”白逸猛地把扇子打开,摇得呼呼作响,“如此一来我成什么人了!你让我往后如何面对长儒!若长儒果真是女子,岂不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便是男子,此举也不妥,简直有辱斯文!败坏礼仪!”
惜云哈哈笑出声,好像看到白逸变脸是件极好玩的事,打趣道:“行了,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既然不能用最简单的方法,那么我们只能曲线救国了。眼下还有个疑问,如果这个林长儒是假的,那真的林长儒在哪里?”
“不管偷梁换柱的计划如何精密,只要细细去查,定有蛛丝马迹可循。”白逸合上扇子,轻敲手心,“我先吩咐人去将林家的事好好调查一番。”
惜云挑了挑眉,微颔首:“行,等你调查过后我们再说这事,现在先帮我打包东西吧。”
白逸执着扇子,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帮你收拾!你自己怎么不收拾!”
“太热,我不想动。”惜云理所当然道。
白逸嘴角抽了抽,拒绝道:“我也怕热,我叫别人帮你收拾。”
惜云手指左右摇着:“不行,那些人不干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方才告诉你如此重要的消息,让你帮着收拾并不为过。”
白逸闻言“噌”一声起身,没好气道:“你哪些东西要打包?”
“想来你府上一应物品不会短缺,就从那个箱里拿些衣服吧。”惜云看着他不情不愿地帮自己打包,心情舒畅地又舀了勺已经化水了的西瓜碎冰。
白逸皱着眉替惜云打包好衣物,好在惜云并不熏香,衣物上没有令他不舒服的味道。弄好后在惜云鄙夷的目光下,他拿香胰子洗了三遍的手。然后和惜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耗了一个下午,傍晚暑气渐消,便带着惜云去了远香别院。
白逸让惜雯带着惜云下去安顿,交代一番,趁着天还未黑透,骑马回了王府。
三日后,白逸挑了早上凉快的时候去远香别院,到时惜云还未起身,他便叫人在水榭里设了桌椅,摆上棋盘,手上心不在焉地打着棋谱,心里在想徐成查来的消息。
水榭建在别院的小池边,四面的窗子大开,用竹帘高高地撑在外面,不让阳光照进屋里,风从八方吹来,清凉凉的,格外舒爽。
白逸的棋谱摆到最后,惜云才优哉游哉踱步进来,晃到他对面坐下。见他穿戴整齐,白逸挑着眉,眼神戏谑地看着他。
惜云对他的眼神熟若无睹,指尖夹了一枚冰凉凉的棋子把玩,开口道:“查到什么了?”
白逸收回目光,道:“长儒有一胞妹,俩人是龙凤胎,据闻长相有七八分相像。去年九月,林小姐突生疾病,请医问药皆无用,后来经一道士点拨,送到庵中清修方才无碍。”
徐成查到当时去林府看病的人中有位田太医,是王府请的。白逸回忆了许久,才想起那日在温府拿王府名帖帮人请过太医。没想到世上的事还真有如此凑巧的,原来那时他和林碧凝就有过某种联系。
“所以,你怀疑,这个林长儒其实是他妹妹假扮的。”惜云略一思考道。
“如果你的怀疑是真的,那么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林小姐被送去庵里清修后,林府只有一个林长儒,再没有人见过林小姐。而且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又相貌相似,林小姐想要假扮林长儒也比较容易。”白逸将一颗白子摆下,黑子被吃掉一片,他一面捡着被吃掉的棋子,一面接着道,“我本想让人去庵里查探一番,没成想庵里有高人在,无功而返。”
惜云捏着棋子在棋盘周围轻划着,饶有兴致道:“哦,是哪个庵堂?”
“位于上都西边的云水庵。”白逸道。
惜云手上力量突然加重,棋子在棋盘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他神色怔怔的,像是发呆,又似是在回忆什么。
白逸见状,抬眸调侃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认识庵里的尼姑啊?”他以为对方更应该对寺庙的和尚有兴趣。
“云水庵的住持是云逸师太,是三十年前江湖上的六大高手之一,你属下如果没有你的功力就不必再去了。即便是你自己去,也未必能瞒得过师太。”惜云很快回过神,语气淡淡地回道,不理睬对方话里的打趣。
“你和这位云逸师太应该认识吧?”白逸小心地问道,眸色中难掩好奇。
若非知道惜云喜欢男子,看他刚才失常的反应,他都要以为对方曾经和云逸师太有过什么。后来听到对方说三十年前,想来云逸师太应该上了年纪,便又暗自猜测,莫非惜云是云逸师太早年的私生子,惜云因对自己的身世不满,所以才会如此离经叛道。
白逸觉得他这个猜测很是合情合理,望向惜云的眼神不免带上几分同情。当然这个猜测他是不会向惜云求证的,对方如此骄傲之人,他断不会在他伤口上撒盐。不过,见他对江湖之事很了解的样子,又有一身高超武艺,应该也是个江湖中人。
惜云瞧白逸看他的神色有异,以为对方想让他去云水庵探查,先一步出言将话堵死:“不管我与云逸师太是否认识,我都不会帮你跑一趟的。”
白逸讪讪笑道:“岂敢岂敢!”他暗道惜云果然是对云逸师太心有怨恨,连见对方一面都不肯。
惜云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却又道不明原因,便放下这一茬,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求证?”
白逸于是专心和他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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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闲话(上)
过了正午暑气最热的辰光,临江轩院里栖息在树干上的蝉儿也恢复生机,开始“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书房里水曲柳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此刻皆笔山挨着砚台,砚台挨着镇纸,挤在墙角的高几上,书案上满满当当地摊着纸张泛黄的旧书籍,不仅是书案上,便是连屋里窗下的贵妃椅上都摆满了书。
林碧凝一身墨绿色竹纹直裰,来回于书案和贵妃椅之间,手上捧着一个本子执笔记录着。为方便行动,宽大的衣袖用墨色发带绑起来,头发先编成一根粗辫,再用月白色发带高高束于头顶,瞧着清爽极了。
上都的夏日无风居多,即便窗棂大开,屋里还是没有凉风。青音怕林碧凝热着,便一直拿着扇子围着她扇,林碧凝叫她晃得头晕,一把扯住她,道:“我本来不热,叫你这忙碌样倒弄得有些气躁,你自去找个地儿凉快,不用管我。”
青音觉得哪有主子在劳累,她一个丫鬟去乘凉的道理,巴巴地望着她,道:“那我去给少爷晾些酸梅汤吧,少爷渴了正好可以喝。”
林碧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那你去吧。”
林温良虽严禁家人衣食奢靡,但炎炎夏日也会着管家置些冰块,赵氏会让厨房弄些冰镇过的酸梅汤、凉茶消暑。厨房每日也会送些到临江轩,但林碧凝因体寒之故,全数赏给了青妙青音。青妙恐她暑气侵体,故每日私下煮了酸梅汤,晾凉后给她喝。
他们见林碧凝穿得多,皆怕她中暑,其实完全是多虑了,受血月蛊影响,她反觉得盛夏里暖洋洋的,周身舒坦。
青音一走,林碧凝便专心地忙着手上的动作。她已经关在书房里查对、补录,忙碌了整整七天,还有大半没有完成。此事要从六月六那天说起。
六月六是夏央的天贶节,素来有晒书、晒衣服的传统。相传唐贞观年间,有高僧玄奘历经万难到西天取得真经,乘船从海上取道归国的途中,经文不慎被海水浸湿,玄奘便于六月初六将经文取出晒干,人皆以为此日吉利。后来,六月六成了佛家的翻经节,寺院会在这一天翻检曝晒藏经。因夏央开国几任皇帝重佛,便定了六月六为天贶节。
那天,林温良和林碧凝领着丫鬟们将藏书都搬出来晒,居然发现都好几箱书都叫蠹虫给咬了。按说这些藏书都是人定期翻阅检查的,不该发生这种事。只是林碧凝揽下抄孤本的事情后,林温良便将此事也交给她。自去岁“林碧凝”去了云水庵后,他们都将此事忘了,便没有重新指派人。谁曾想事情就是如此不凑巧,原先防虫的香丸失了效用,就这几个月便叫蠹虫给祸害了。
林碧凝自愧当日未能设想周到,便将此事揽下。好在这些书她以前都翻阅过,如今也还记得,便将被蠹虫咬掉的字另写在纸上,准确无误后裁剪好再把咬掉部分粘上。她贴得精巧,字也是仿着书中的来写,不仔细倒也看不出来。
白逸来的时候,林碧凝也未曾相迎,直接让青妙领其到书房,抱歉地笑道:“书房凌乱,让云闲见笑了。你先坐下,待我弄完这一页再同你说话。”
有些内容她记得不甚清楚,就将记忆中同样写过这些内容的书翻出来,查找确定后记在本子上,然后再补上去。
“是我来的不凑巧,叨扰你了。若因此耽误了你的事,岂不是加重了我的罪过。所以你只管忙你的,不用管我,这里有这么多书,闷不着我。”
“那好吧。”林碧凝只是怕对方觉得她忙于自己的事怠慢了他,既然白逸不介意,她便手上动作不停,口内和他说着话,“云闲,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白逸闻言心中不由郁郁的,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见她,她倒好,每次见面总是问他何事何事!听着耳边聒噪的蝉鸣声,他心烦气躁地打开扇子,转而问道:“这蝉声如此闹人,怎不着人粘了?”
林碧凝恰有一字拿不准,翻了两本书才确定,就忘了自己之前问白逸的话。听到他问,抽空转头看了眼合欢树,笑着回道:“蝉经年蛰伏于地底,唯有这几日能纵情高歌,云闲你又何苦为难它们。”
说着,笔头抵着下巴,抬眸望着白逸,打趣了一句:“佛说,风不动,幡不动,仁者心在动。我看是云闲你心不静,才觉得蝉声闹人。”
明明林碧凝的话没有旁的意思,白逸却有种她知道自己心思的心虚感,呵呵笑了两声,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长儒,你这是在做什么?”
“书叫蠹虫咬了,我正在补书呢。”林碧凝又陷入书堆里,头也不抬道。
白逸见她忙碌,没再出声,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林碧凝时而执笔疾书,时而停笔凝思,因便宜行事而绑起来的衣袖,使得往日藏于袖中的双手得见天日。
她的手很小,只有白逸的手的一半大,手指纤细修长,指节小巧玲珑,指甲盖是淡淡的粉色,闪着莹莹光泽,指甲很短,修剪得圆润光滑。她的手虽不是如青葱般白皙,却也是好看的蜜色,肌理细腻骨肉均匀,捏起来格外柔软。
怪道他看过捏过许多旁的男子的手,皆没有林碧凝的手带给他的感觉,毕竟男子的手再漂亮再柔软,终比不上女子的手。也是他素来不近女色,竟连男子和女子的手都分不清。
因他如今心中已然认定林碧凝是女子,细思之前的事,便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对方受了箭伤不让他知晓,脚扭了也不让他瞧,非要去找什么姓甄的大夫瞧!
想到甄家,白逸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虽然甄家那小子年纪尚小,但未免和林碧凝也太亲昵了些!瞧林碧凝如此信任对方的样子,甄家人应该也是知晓实情的。据徐成调查,林碧凝和甄家人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没想到能得到她的信任,不由让他心生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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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书房闲话(中)
白逸在心里将甄婉馨好一阵腹诽,然后目光从林碧凝的手往上移。往常不曾细看,原来她的耳朵如此小巧可爱,他执扇的手指在扇骨上摩挲着,好想捏一捏她精致的耳垂,必定是软乎乎的。
她低垂头书写时,露出一小截后颈,形状美好。他忘记在哪本杂书上看过,古时一男子有一个癖好,要找脖颈到肩头有一弯媚弧的女子为妻。那位男子最后有没有找到这样的女子白逸不知道,但他是找到了。
许是白逸的眼神过于炙热,潜心于补书的林碧凝突然抬头望向他。白逸忙低下头装作专心看书的模样,林碧凝以为是她的错觉,便重新投入工作。
手上的书是白逸随手抓的,这一翻还真叫他翻出些不同寻常来。书上的字迹和林碧凝写给他的字迹相仿,瞧着倒比给他的还有几分风骨,白逸拿着书在林碧凝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谁的字?和你的好像啊。”
林碧凝只抬眸瞄了一眼,轻咳一声,低头道:“这,是舍妹写的。”
“妹妹?可是之前见过的那一位。”白逸挑了挑眉接着问。
林碧凝轻笑一声,摇头道:“不是,这是我同胞妹妹写的,我和她是龙凤胎。”
白逸故作诧异道:“龙凤胎?那林小姐应该和长儒你长得很像吧!还从未见过双生兄妹,不知我有没有机会见上林小姐一面?”
“恐怕要让云闲失望了,舍妹去岁生了场怪病,需得在庵堂里清修方能平安。未免打扰到她,我也是许久未曾见过舍妹了。”
白逸本想说去庵堂探探病,林碧凝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便不好再提。人家正经家人都不能去打扰,他一个外人如何去得!
“观令妹的字迹,和长儒你的极为相像,刚强更肖男子,倒可谓是女子中的巾帼。”白逸似是很喜欢这字,毫不吝啬地赞道。
被人当面这么夸赞,林碧凝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扯了嘴角道:“云闲你过誉了,家祖母就常说舍妹的字过于刚硬,失了女子的柔美。”
白逸收敛笑意,表情极认真严肃地望着林碧凝,正色道:“本不该妄议长辈之言,但令祖母之言实在有失偏颇,恕我不能苟同。女子生而柔美,但这仅仅只是他们性格中的一部分,绝非他们的全部。谁说女子就只能柔弱,熟不知古往今来多少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譬如代父从军的花木兰,五十三岁挂帅出征的穆桂英,擂鼓退金兵的梁红玉等。我以为令妹的字较普通男儿强过百倍,若只以柔美来衡量,未免小瞧了令妹。观其字而知其人,我虽和令妹素未谋面过,但我想令妹一定是位性格坚毅、胸有沟壑的奇女子!”
白逸慷慨激昂的一大段陈词,说的林碧凝一愣一愣的,什么胸有沟壑,什么奇女子,那真的是在说她吗?她只是个闺阁中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唯一做过不寻常的事便是假扮男子,也只为了学习制香的私欲,哪里就能和那些保家卫国的女英雄相提并论,更遑论是奇女子!
林碧凝虽然知道这恐怕只是白逸看在她的面上给的溢美之词,但不否认被人如此夸赞依旧有些熏熏然,似饮了酒微醺未醉,飘飘然荡在白云中,心开始扑通扑通欢跳起来。还真没有人这般夸奖过她呢!
她心中暗骂一声不该如此虚荣,这些只是客套之话,遂抿了抿嘴,道:“没想到云闲也如此能说会道。”
白逸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要一直望到她心里,缓慢而又认真道:“我方才之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分虚假。”
林碧凝只觉得白逸的眼神像是带着火,灼人心扉,烫得她不敢与之对视,狼狈地低下头假作书写状,落在纸上的字犹如鬼画符,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脑袋还回响着白逸的话,好似那些赞美真真切切是说给她听的,叫人不由热了双颊。
她咬了咬下嘴唇,借着轻微的疼痛让自己醒过神,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哈哈道:“突然想起你上次走的时候,还未将荷花酒给你,家父事后为此还说我忘性大呢。等下我着人搬两坛,你可别忘了带回去。”
那天白逸和惜云好生商量一通,决定双管齐下,一面继续追求林碧凝,一面求证着林碧凝的女子身份。惜云告诉他和林碧凝相处时不宜太过正经,过于正经人家只当你是个朋友,永远不会想到其他意思。当然也不能太过直白,若是将人吓跑那就得不偿失了。要掌握好两者之间的度,需知暧昧之下感情生。
白逸一直凝视着林碧凝,自然没有错过方才她疑似害羞的神情,果然惜云说的没错,他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接过她的话:“今日骑马来的,怕是不好带。不若先暂存在你这,我下次再来取。”
惜云说过,要随时随地制造再次相见的机会,礼尚往来、有借有还什么的都可以。
林碧凝想了想,觉得骑马确实不好拿,便点了点头:“好,那你下次别忘了。”
“嗯。”
白逸放下书,抬眸瞄到旁边书架子上有一把湘妃竹的折扇,他有收藏折扇的习惯,一打眼便瞧出这是前朝的老湘妃竹。紫花腊底,是湘妃竹扇骨中的上品,且此扇骨的紫花圆润丰满,与暗黄底子的分界清晰,少说应有百来年的历史。
他瞧着心痒痒的,便朝林碧凝道:“长儒,你架子上那把湘妃竹折扇可否借我把玩一二?”
林碧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正是她送林长儒的那把,前日找书烦着了,扇完风倒是忘收回去,她收回目光道:“自然可以。”
白逸走过去摸了摸扇骨,湘妃竹的花斑微微凸起,是自然形成的,而非烙烫的斑点。打开折扇,上面绘着青海波纹,是前朝王珉早年的作品,笔法稍显稚嫩,画风还未自成一派,还有一首周煦提的诗,倒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扇。
赏玩一会儿,合上扇待要放回时,白逸的目光被旁边的扇套吸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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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书房闲话(下)
进入白逸眼帘的是一个修竹扇套,竹子花样中规中矩,但胜在构图得当,竹叶不密不疏。扇套不大,其实要在那么丁点大的地方绣竹子很难,过密显杂,过疏显凋,所以这个扇套上锈的竹子让人觉得正正好是件极难得的事。更难得的是竹子形态逼真,色泽鲜活,连竹叶中间那条脉络都清晰可见。他拿起扇套细细欣赏,发现竹子鲜活的原因是由线的颜色造成的,若他没看错,单一片小竹叶就用了六种颜色。
白逸举着扇套,喊了一声林碧凝,吸引她的目光后,像发现了什么大宝藏似的,弯了眼角眉梢,道:“长儒,若我没猜错,这个扇套应该是令妹绣的吧!”
林碧凝扬了扬俊朗的眉毛,奇道:“云闲,你是如何知道的?”白逸没有见过她的绣品,她有点好奇对方是如何一猜即中的。
闻言,白逸脸上的笑意不觉加深,一本正经道:“扇套上的绣法特别,做工精致,细看这角落还绣了一个“林”字,显然这不是外面绣庄绣的,此其一。若我没猜错,这竹子的花样是照鲁必固的《咏竹》那幅画所画的,能懂这些的必不是府上的丫鬟绣娘,此其二。”
说着,停顿了一下,在林碧凝以为只有这两点原因时,微笑着继续说:“其三,看到这扇套,直觉告诉我,府上只有令妹才能绣出如此精美绝伦的绣品。”
再次被人当面如此赞美,林碧凝的脸又悄悄地泛起潮红,她没想到白逸竟是如此细心之人。扇套是用墨色绸布做的,那个“林”字用同色丝线绣成,别说林长儒到现在都没发现,就是青妙青音他们也没能看出来。府中只有如雾似烟知道她绣东西有这个习惯,白逸不可能知道,但他却能一眼就发现,不得不让她惊诧。
林碧凝也没想到白逸竟然知道她绣的是鲁必固的《咏竹》,直接问出声来:“鲁必固擅长画人物,鲜少画其他,这幅画也未曾大范围流传过,云闲你是如何认得的?”
“他的竹子画得一般,我能记住这画,全是因为画上的那句提诗。”白逸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缓缓吟道,“云淡风轻诗世界,雨香竹翠画乾坤。”
他吟诗时特意沉下了声,本来温润若山涧清泉的声音,带了丝沙哑,拖长的尾音深深将诗句吟出性感的味道,分外撩人心弦。
明明白逸离她有三尺远的距离,可林碧凝却觉得对方就好像在她耳畔吟的,那声音字字句句直入心扉,不由人耳朵热热的,心也跳得不受控制。她不知道自己的异样是因为白逸的声音,还是因为他也记得这句诗。
她绣这幅画就是因为这句诗,特别喜欢“云淡风轻”这四字。人生在世,求不得的,放不下的,就像丝线一样牢牢地把人困在茧,挣脱不开。重活一世,她要防着赵一诚,牵挂林长儒,找寻生母,哪一件事不劳心劳力?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但是这些是她放不下的责任,她逃脱不得,惟愿这一切能早日结束,卸掉这些枷锁,她才能真正的云淡风轻。
林碧凝想白逸喜欢这句应该也是喜欢那四个字吧,顿时有种被人窥探到心底最深秘密的感觉,脑海里忽的想起一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热昏了头,不然怎么会想到这句诗!
这下不止脸上,连全身都开始烫起来,未免白逸发现她的异样,林碧凝忙转过身背对着白逸,从贵妃椅上随便拿了本书,哗哗的翻着,假作自己在认真查找资料。双眸虽然盯着纸页上的字,但却感觉那些字离她有几丈远,只能看到墨色的小点在跳动,那些字却是一个都认不得。
白逸看到林碧凝红着脸转过身,脸上又扬起一个既狡黠又欣慰的笑。欣慰于林碧凝不愧是他喜欢的人,连如此偏僻的诗句都能喜欢到一块去。
此刻,小小的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暧昧,白逸见她娇羞地不敢面对着他,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再说些什么,但又不忍逼她太急。知她眼下羞于面对自己,他便体贴地没有再说话。
一时间,四下静寂,只有蝉儿不知疲惫地叫着,林碧凝默默地平复心绪,再三告诫自己“我是男子我是男子”,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实不该再为男女之情徒添烦躁。且自古婚姻之事理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前世她曾为一个“私相授受”受了几多苦楚,又如何再敢对白逸生出什么心思!今生的她不能输,也输不起,不过是刚出芽的情丝,斩断便是!
如此细细思来,林碧凝身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倒愈发觉得冷了。
白逸将湘妃竹青海波纹扇放回扇套里,指腹摩挲着丝滑的绸面和绣花,他一直未能给手上的乌木马牙琴折扇找到满意的扇套,不是嫌绣庄里的不精致,就是嫌惜佩他们做的不合心意,这下可算找到人帮他绣了。
当然,他不会此时便开口,毕竟人家一个闺阁千金没有帮他做扇套的道理,且名义上又是在养病。他想的是,待他和林碧凝心意互通后,又何愁一个扇套呢!
如是想着,白逸弯着嘴角打量起书房里的其他东西。林氏兄妹亲厚,林长儒的书房里定有不少林碧凝送的东西,他饶有兴致地找着,那个青花缠枝莲花瓶和临江轩里的其他花瓶风格不一样,说不定就是林碧凝送的,还有那个摆在书架子上的造型玲珑的笔山……
白逸似是找到一个好玩的游戏,乐此不疲地在书房里,找寻着属于林碧凝的痕迹,想着对方是在什么的情境下送给林长儒,在脑海中描绘着对方曾经的成长轨迹。就这样,两个人各忙各的,安安静静地过了一下午。夕阳西下,白逸才从林府离开。
一个心中暗喜好事将近,一个怯于前因剑斩情丝,同一书房里,心思各异,倒也能浑说是“同床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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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中元放灯证猜想
七月十五,俗称七月半,是夏央的中元节。相传这天地府会放出全部鬼魂,已逝的祖先们也会选择在该日回家探望子孙,故七月半的祭祖比清明节还要隆重。
祭祖的仪式并不局限于七月十五那天,只要在七月底之前举行即可,不过祭拜的时间一般在傍晚时分。因七月十五当天要去放河灯,林家会选在七月十四那天祭祖。
炎热的盛夏已经过去,天气逐渐转凉,林碧凝早早地将竹衫又换回夹衣,俨然又是旁人初冬的打扮。立秋之后,白日重又变短,刚到酉时,夕阳便沉下去一半,殷红色的霞光照着祠堂前的松树,投下高大庄重的影子。
院正中位置端端正正摆着一张梨花木翘头案,用作祭祖时的供桌。先人的牌位已经被林温良恭恭敬敬地请到桌上,每位先人的牌位前都放着一个插了香的小铜香炉。祭拜时,按惯例要依照辈分和长幼顺序,依次给每位先人磕头祈祷。
宁老太太年迈,由翠月扶着完成祭拜,再是林温良,然后轮到赵氏。因赵氏多年未曾有孕,这个孩子就显得格外金贵,如今又是怀孕初期,老太太怕她起身下跪间发生意外,本欲免了她的祭拜。但赵氏觉得此举是对祖先的不敬,又想亲自祈求先人保佑腹中胎儿,谢绝了老太太的好意,让侍棋搀扶着行跪拜之礼。
此刻,天际只剩一抹霞光,林碧凝半垂着双目,凝视着赵氏映在地上的剪影,想到之前她对赵氏的试探。
那日早上,她去给宁老太太请安,厨房新做了一道碧粳荷叶粥,老太太觉着味道很好,便让人也给她盛了一碗。林碧凝正吃着,赵氏过来请安。因赵氏怀着孕,老太太就没让她伺候,着她也一道喝些。
宁老太太年纪大,厨房配的小菜都是较清谈的,老太太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抱怨道:“天天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菜,嘴巴都淡的没味了!”
婆婆停了筷,赵氏也放了筷子,笑着劝道:“厨房也是担心老太太食味重之物不利保养,要不媳妇想几个新花样,明儿着厨房做,让老太太尝尝新鲜的。”
宁老太太下拉的嘴角微微上扬,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我只怕累着你。”
赵氏手放在肚子上,笑得有些羞赧,道:“我只是动动口,吩咐几声,不会累着的。再说,为老太太受累,也是这个孩子的福分呀。”
宁老太太笑着夸赵氏有心了。
林碧凝一直没有插嘴,安安静静地拿帕子擦嘴,等他们说完了,才道:“我听人说福怡轩的酱香鸭舌很好吃,那东西下饭,下午我给祖母买点,让您换换口。”
“好好好,不枉我平日疼你一场。”宁老太太笑道。
林碧凝抿着嘴对赵氏说:“那我也给母亲买一份。”说罢不等赵氏说话,又不好意思道,“不对不对,我听朋友说宜城人不吃鸭舌,母亲,我不该和您说提这个的。”
“无妨,我现在也是吃的。”赵氏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宁老太太听到这话,有些好奇,追问为何宜城人不吃鸭舌。赵氏解释了一遍,紧接着便说起中元节祭祖的事,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林碧凝回忆结束,赵氏也祭拜完毕,她上前恭敬地下跪,一一给先人磕头,并在心里祈求祖先保佑林家。等林碧雯祭拜好,天已经全部黑下,送牌位回去时要烧包衣,就是烧纸钱和衣物。然后每日晨、午、昏要给先人供三次饭,一直供到七月结束。
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而河灯便是人和鬼沟通的媒介。七月半放一盏河灯,寄托对死者的哀思,也为其点亮托生之路。夏央的传统是一盏河灯代表一个亲人,放灯时要写上亲人的名字,不写名字的河灯是给那些孤魂野鬼的。
次日傍晚,林温良带着林碧凝和赵一诚去南官河放河灯,其实城里的内城河也是可以放灯的,但林温良觉得城外人少,不用被挤着。
南官河边虽不至于人挤人,但也挺多人的。黑黢黢的夜晚被河灯点亮,河面飘着一盏盏颜色各异的荷花造型的灯盏,悠悠的水面载着河灯,晃着悠悠的光,一时倒有种流光璀璨的错觉。
林碧凝的亲人除了祖父也没有离世的,祖父的灯自有父亲写名,她便牢牢盯着赵一诚。只见赵一诚写了两盏灯,林碧凝瞧见一盏写的赵己正,另一盏只写了徐氏。这边林温良还对着河灯默默倾诉些什么,那边赵一诚就已经放完两盏河灯了。然后对林温良说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要过去一趟,晚些在马车那会合。
见赵一诚走了,林碧凝和父亲说了声,赶紧小心地尾随了上去。赵一诚走了一段路程,找了家离他们远远的买了一盏河灯,恭敬地写上字,然后蹲在河边好长一会,才托着灯轻轻地放掉。林碧凝快走几步,隐在前头的树影里,一眼不差地盯着那些河灯,终于看到赵一诚的字迹,只见上面端正地写着“杜子莺”三个大字。
回去的路上,林碧凝小心地觑着赵一诚,发现他心情不是很好,带着一丝哀伤,想必是在悼念亲人。
之前林碧凝只是怀疑赵一诚不是真的,眼下她差不多已经能肯定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赵己正应该是赵氏的兄长,徐氏是他的妻子。赵一诚前后两次放河灯的神色截然不同,可见赵己正夫妇并非他真正的父母,所以脸上没有悲伤,也不见恭敬。但对杜子莺,赵一诚写名字时便很恭敬,这位想来该是他的母亲。
赵一诚后来只放了一盏河灯,说明他的父亲应该还没有去世。可是,如果他的父亲健在,为何会允许他冒名投亲到林家?还是说,他家和林家有仇,整件事他父亲也参与其中,若果真如此,事情就变得更加麻烦了!
最让林碧凝在意的一点是,既然这个赵一诚是假的,那么真的赵一诚在哪里?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找到真的赵一诚,大概就能知道这个赵一诚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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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疑似失窃画像毁
秋香色锦帘被一只素手撩起,惜佩端着七彩琉璃盏微躬着身进来,见白逸右手虚握成拳杵着脑袋撑在紫檀桌上,双眸闭着,眉头微微皱起,她知道白逸一定是清醒的,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琉璃盏悄无声息地放在桌上,轻声道:“爷,这是庄里刚送来的葡萄,您尝尝。”
白逸眼也未开,直接回道:“放着,你下去吧。”
“是,爷。”惜佩不敢再劝,行了礼便退下。
那日在书房,白逸能感觉到他和林碧凝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他想林碧凝应该是有点喜欢他的,本打算第二天再去林府,谁知半夜王府发生了一件事,直叫他到如今都未能抽空去见林碧凝。
那天夜间,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偷东西居然偷到王府来了!偷的还是忠亲王妃的宁华园,不止如此,那厮还放火烧了小香堂,打晕了一个丫鬟。好在香堂烧起来时救火及时,只烧毁了小半个香堂,不过王妃供在香堂的那副画像却被烧成了灰烬,王妃闻听后差点没昏过去。
在王妃眼里,任你烧了整个宁华园偷了整个王府都不会让她如此气愤!因忠亲王近日不在王府里,便叫白逸一定要捉住这个窃贼。
有人在王府里撒野,不用王妃吩咐,白逸也会严查到底。不过,那夜侍卫搜查了一整晚也未曾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仅在宁华园的墙边发现遗落的金银珠宝,不多不少,正是被偷的那些。
白逸简直要被这个窃贼气笑了,偷了半天的东西居然全落在院里。虽然王府并没有损失多少东西,但居然这么轻易被人混进来,着实该好好整顿一番。
他着人加强了王府里的巡逻,又将众人一一审问过去,却半点没有窃贼的消息,不仅夜里当差的人没有发现可疑人,就连宁华园里的丫鬟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真是叫人费解!
连着几天,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白逸不免心情有些烦躁,闭目养神许久,决定去看看王妃。自画像被烧后,王妃夜里常常梦魇,只有用梦眠香才能稍微睡得安稳些。
白逸到的时候,正碰上面色不怎么好的大嫂薛于灵朝外走,礼貌地同她见过礼,进屋后发现王妃的面色也不怎么样,便问道:“母妃,您这是又和谁置气呢?告诉儿子,儿子帮您出气。”
忠亲王妃啜了口茶,斜了白逸一眼,道:“别告诉我你刚才没碰到她。”
白逸笑了下,问道:“我瞧大嫂的脸色也不好,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窃贼那事,说你查了这么久还没捉到人,到底是年纪小,办事不牢靠,不如让白勉来帮你。”忠亲王妃掐着嗓,语调阴阳怪气的,说罢,轻哼一声,“打量我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看着你如今管着王府眼红了,便想让她男人也分一杯羹,也不想想白勉有哪点及得上你!”
白逸好笑地摇摇头,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王妃这样可不像个小孩子嘛,于是温言劝道:“大嫂说话一向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又何必与她置这个闲气,没得气坏自己,那多不划算。”
“我倒也不是同她置气,她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有句话却是提醒了我。”忠亲王妃叹了口,“她说这次的祸事,没准就是我平日里供画像太过的缘故。每日三支清香,常年瓜果不断,便是供观音都没我这么虔诚的。恩人毕竟只是凡人,怕是受不住这些,说不得这次便是上苍给我的警示。”
白逸不信佛,便没有接话。
“所以画像烧了便烧了吧,我打算去宝安寺给恩人点盏长明灯,让佛祖替我保佑恩人。那香堂你寻个好日子,找工匠改成佛堂吧。”
“好,”白逸点头,“那母妃什么时候去宝安寺,我让人去请大姐陪您一起。”
“你说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好?你瞅瞅人家闵国公的儿子,不仅陪着国公夫人去上香,还陪着连听三日弘贤大师讲禅。”忠亲王妃瞥了他一眼,“上次你二姐说言祯认识一个大夫能治这毛病,你什么时候请人过来瞧瞧?”
白逸讪讪笑着不答话,好在这时丫鬟进来,说当日被窃贼打晕的小丫鬟醒了,他忙不迭地让人带路,去看那个丫鬟。
被打昏的丫鬟叫翠珠,在香堂里当差。事发那日昏倒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但是就是不见人醒,直到刚才终于醒了过来。
白逸让人将翠珠收拾齐整,在西次间里问话,见她眼下青影严重,脸色憔悴,心中生出一丝怀疑,不动声色地问道:“翠珠,你将事发那日的情况详细讲一讲。”
“回世子,那日奴婢在香堂听见隔壁房间有声响,出去看到一个黑影,还没等奴婢喊人,那人就将奴婢打晕了。”翠珠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回道。
“那你可曾看清那人长相?”
“不曾,那人蒙着面。”翠珠摇头。
“香堂是何时被人放火的?”
“奴婢昏倒时香堂无事,应该是奴婢昏倒后被人放的火。”翠珠缩了缩脖子。
白逸沉默着没有再问,屋里死一般静默,翠珠的额上沁出一层细汗,身体微微发抖,白逸突然沉声道:“你抬起头来,眼睛看着我。”
翠珠不想抬头却不敢不抬头,望着白逸的眼神躲闪,唇也发着抖。白逸脑海里划过一个可能,霎时间茅塞顿开,冷下声音道:“你撒谎。”
翠珠闻言“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吓得直接哭了出来,连日的担惊受怕如今彻底压垮了她,磕着头求情道:“世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世子饶命!”
原来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什么窃贼,是翠珠打盹时不小心碰到烛火,烧毁了画像。她知道王妃很宝贝那幅画,怕受责罚,于是偷了几样东西丢在墙角,装作是有人入府行窃。
本来一直查不到窃贼的蛛丝马迹,白逸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王府中人所为。后来见到翠珠受惊过度的模样,心中有所怀疑,没想到这么一诈就诈出真相来。
翠珠是宁华园的丫鬟,白逸就将她交给忠亲王妃处置。王妃听闻真相后,唏嘘不已,没想到连日的阖府不宁皆因画像而起,更是信了这是上天给的警示,不忍再徒增罪业,便只是将翠珠远远地发配到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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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碧凝态冷伤逸心
烧毁的香堂就这样放着总是难看,白逸让雷管家寻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动工改建。因宁华园在王府的正中间位置,工匠来往再小心也会碰见女眷,加上改建时总有声音,会吵着忠亲王妃。白逸想着城外庄上的葡萄正好熟了,便带着王妃去庄上住,权当散心。
年纪大了懒得走动,王妃已是许久没有外出过,这一去庄上格外新鲜,佛堂建好了也没急着回来,愣是住到八月初,忠亲王打发人来请,才回去王府。
王妃在庄上住得高兴,白逸纵是归心似箭也不敢扫兴。等到终于启程回去,回王府后将自己拾掇一番,就巴巴地往林府去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逸这会子都快思之如狂了!但街上还有行人,没法纵马驰骋,只好耐着性扯着缰绳,伸手摸摸马的脖颈,安抚着因不能尽情奔跑而同样烦躁的马儿。
好不容易到了林府,青妙说林碧凝有事在忙,让他稍微坐会。白逸坐在第一次来林府坐的椅子上,想象着多日未见,林碧凝应该也是思念着他的吧!在庄上的时候,本想同林碧凝鸿雁传书、鱼传尺素,但又怕被忠亲王妃发现,不好解释,便作罢了。
白逸将手上的长条锦盒放在旁边的榆木高几上,里面装着他亲自在庄上摘的石榴。回程之前他在石榴园里转了三圈,好一番精挑细选,才摘了这两个漂亮石榴。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忙转头看向门口,青葱色锦帘被撩起,是青妙奉茶上来,眸中的星光暗下,扯着嘴角,如常般笑道:“有劳青妙姑娘了。”
“白公子客气了,请稍坐会,已经着人去请少爷了。”青妙将茶放在高几上,微笑着道。
“无妨,姑娘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青妙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退下了。
白逸端起茶杯,是素瓷杯,他发觉临江轩里的杯儿、碗儿大都是素瓷的,不知道是林长儒的喜好,还是林碧凝的喜好?他猜是林长儒喜欢素瓷,毕竟女儿家都喜欢精致漂亮的瓷器,家中的三位姐姐便是如此,林碧凝应该也不例外。
轻啜了一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正要再喝时,耳边远远传来走动声,想是林碧凝来了。白逸立时放下茶杯,因放得急,杯子和茶托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整了整衣冠,收敛了神色,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热切,沉着目光望向来人。
青音笑着打起帘子进来,将几盘糕点摆在一旁,道:“白公子,少爷还没来,你不妨先吃些糕点。”
“有劳。”白逸略带失望道。
青音听他声音不太对,奇怪地看着他,白逸轻咳一声,笑道:“眼下不饿,姑娘放着吧。”
白逸喝了整整三杯茶,才总算等来林碧凝,她一进来便歉然地笑笑:“云闲,实在抱歉,方才正在忙,这会子才得空过来,你找我有事吗?”
白逸听到这一句“有事吗”,面上的笑容立时僵住,胸膛好似被人破了个口子,冷冽的寒风呼呼地直往心上吹,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日思夜想,回来便巴巴地跑来,等了这么久才见面,他以为林碧凝也和他一般心情,谁料到迎面便是如斯冷淡的一句“你找我有事吗”,礼貌而疏离,像是两个初相识之人。
白逸此刻真是恨透了林碧凝的彬彬有礼!他多想上去一把撕掉她礼貌的微笑!他多想她对他展露其他情绪,愤怒也好,悲伤也罢,因为那是只有对着亲近之人才会展露的情绪。
白逸的异样太明显,林碧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关心地问道:“云闲,我瞧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了?”
白逸自是不会向林碧凝吐露那些心里话,牵起嘴角,苦笑一声,道:“方才茶水喝多了,略感不适。”
“啊,喔。”林碧凝尴尬地应着,茶喝多了不适,那不就是想要小解嘛。
“前段时间在庄子上住,给你带了两个石榴尝尝鲜。”白逸将锦盒往旁边推了推,本来还打算和她讲些庄上的趣事,以及摘石榴发生的事,此时此刻都说不出口了。
“谢谢。”林碧凝呆呆地应着,眼睛还是盯着眼前,没看向锦盒。她心里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对方茅房的位置,可是这种事情叫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他辛辛苦苦挑的石榴,对方连打开看一眼都不曾,白逸一颗心不止拔凉,都快冻结成冰了!堂堂忠亲王世子,他几时受过这种屈辱,当下再也呆不下去了,起身道:“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哦,好。”林碧凝松了口气,这下她不用纠结了,等他走到廊下了,想起一事,追了几步,“对了,上次的荷花酒……”
白逸以为对方是让他把酒带走,心里更加难过,就这么想要和他再无瓜葛吗?他只当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走得飞快。
林碧凝看着白逸健步如飞,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以为对方是赶着去解手,喃喃道:“这么急啊!我还想说我爹给一共给了你四坛荷花酒呢。”
白逸走后,林碧凝想起之前他貌似带了礼物给她,方才只顾着纠结,还未曾听仔细。回到屋里一看,是个漂亮的长条团花织锦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摆着两个长相周正的石榴,表皮是淡淡的黄色。似烟对吃食很有研究,林碧凝记得她曾说过石榴和一般水果不一样,大多水果是越红越甜,而石榴则是黄色的品种比较甜。
石榴这个时候才刚上市,林碧凝今年还未曾吃到过,当下便叫青妙剥了开来,红亮亮的果粒,色泽比玛瑙还喜人,味甜且多汁。
林碧凝心中感叹:白逸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
其实,为避免她再对白逸产生悸动的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再和对方见面,但她舍不得就此放弃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好在如今再面对白逸,她神态自若,想必那些悸动只是一时情迷,于她不会再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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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相对饮各自愁
忠亲王府的校场上,简平看着白逸和陶易正在激烈地对战,眼见着陶易身上又挨了一掌,不由缩了缩脖子,双腿悄悄往后面挪了挪。真希望自己此刻就是透明人,不要被白逸看到。
这种打法会出事的好嘛!
显然在场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隐在他身后的赵辉伸手戳了戳简平的肩膀,压低声音道:“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以往就是被静敏郡主设计去寺庙,回来也不会如此。爷昨天带你出去的,你总该知道原因,赶紧想想办法,救兄弟于水火之中啊!”
简平心中腹诽,他也在这水火之中好嘛!他也想逃脱等会的对打好嘛!可问题是,他真的不知道世子爷这是怎么了!明明昨天去林府时还好好的,回来时脸色就开始阴着,他猜测可能是和林公子有关。但是他们说话时他又不在旁边,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因何吵架,这又让他该从何劝起呢?
回过头,简平没好气地白了赵辉一眼,道:“主子的事哪容我们置喙!”
赵辉正要再开口,那边陶易彻底败下阵,白逸已经叫到他的名字,在简平“祝你好运”的眼神中,他昂头挺胸,视死如归般地走了过去。对了几招,他腿上已经挨了一脚,幸而,温府来的一个小厮挽救了他继续挨打的命运。
来人说,温德邀请白逸过府饮酒。
白逸表示他一定会去,吩咐简平把自己收拾好,等下随他出府。
回院子洗去一身的汗水,白逸换了件冰蓝色暗绣宝相花的直身,羊脂白玉冠束发,行动间月白如意结长穗宫绦的穗子迎风摆动,端的是风度翩翩,俊美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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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温府的花园里,白逸不期然想起上次和温德喝酒时,他刚和林碧凝见过一面,还是从温德这知道她的身份,转眼已和她相识十多月,却已是身陷情沼。若是当日能知今时之苦,他会不会查询林碧凝的身份?思忖良久,白逸没有答案,也许不管眼下几多相思之苦,他还是会想和林碧凝相识。
石桌上摆着几道小菜和好酒,温德见他来,目光复杂地注视他良久,白逸在他对面坐下,对上他的眼,奇怪道:“善从,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你如此看着我。”
温德笑着给俩人倒上酒,摇头感慨道:“只是觉得云闲你越发俊逸了,想起你我初见时,你还只是个黄髫小儿,如今你风华正茂,而我已垂垂老矣!”
“善从如今不过不惑之年,何出如此丧气之话?”白逸看了眼温德,依旧是那个谦谦君子的模样,像是个三十来岁的白面书生,只是眉目疲倦,显出一点老态,他不由关切道,“可是你遇到了什么难事?”
温德低头拿起酒杯,隐去眸中的愁苦之色,再抬头时爽朗一笑,举杯一饮而尽,道:“我一介闲云野鹤,哪有什么烦心事!倒是云闲你眸中似有隐忧,可是有心事?”
温德不知林碧凝的身份,自己和她的事不好对他明讲,若是惜云在此,倒是可以一诉心中的烦忧,白逸低头苦笑一声,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温德轻笑道:“奇哉!没想到云闲也开始信起佛来了。”
“倒不是信佛,只是突然有些信了缘分之说,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从前若有人和白逸提缘分,他定会嗤笑一声,在他看来所谓的缘分和巧合,不过是人刻意地安排。但想到他和林碧凝的几次相遇相识,却觉得这就是缘分。只是不知二人的缘分是浅,还是深?
温德察觉到白逸的心境有些变化,压着心底的一丝欣喜,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听闻圣上有意肃清朝中的不正之风,闵国公的三公子此番更是得到圣上的重用。云闲你素来刚正,有此良机,如今还不打算帮今上分忧吗?”
白逸虽看不惯贪污腐败,但若真在此时入朝为官,只怕会招来皇子们更强烈的拉拢,到时候势必要卷入储君之争当中,更何况眼下他还在为林碧凝的事烦忧。朝中之事又不是非他不可,自然还是解决终身大事更为重要,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嘛!
白逸笑着摇了摇头,道:“善从你是知道我的,我对朝中之事素来不甚关心,至少眼下我想当个闲散的忠亲王世子。”
温德双眸的喜色来不及显现便已暗下,自嘲地笑道:“是啊,我这么了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想为官,不过是……”
不过是想再问一次,让自己死心罢了,温德在心里默默接着说。
“不过什么?”
“没什么。你我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今日不醉不归。”温德举杯笑道。
“好,不醉不归。”白逸应道,正好可以一解昨日之忧。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要醉不醉之际,温德突然站起身,酒杯晃动着,衣袖沾上浅浅的酒渍,痴痴笑道:“云闲,你知道佛家的人生七苦吗?”
白逸闷头喝着酒,温德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接着往下说:“佛曰: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最苦不过求不得,求不得……”
温德醉倒在桌上时,口中依旧说着这三个字。
白逸酒量很好,最后只是半醉,吩咐温府下人好好安置温德,带着简平一路吹着夜风走回王府。
次日,温德酒醒后,在书房里不吃不喝,整整枯坐了一天,至半夜方唤人进去,将一封用火漆密封严实的信交给管家,吩咐道:“这封信,你明天一早亲自送到回春楼,在后门敲三下,自会有人开门取信。”
管家接过信点头应是,看到桌上的帕子上有暗红色血迹,劝道:“老爷,要不要我去请大夫过来?”
温德摆摆手:“不必了,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说法。”
“老爷,还是去太医院的太医来一趟吧!那些大夫医术不精,说不定只是误诊。”
温德扯了扯嘴,终是没能笑开,无力道:“我知道,不会错的,你下去吧。”
管家见状,只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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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巧香对月思人
丹桂飘香,秋叶凝红,又是一年中秋佳节将至。
林碧凝遥想去岁和林长儒还有萧天笑在竹林里开怀畅饮,吟诗舞剑,何等恣意!今年中秋却人各一方,好不令人怅然。林长儒的信倒是又来过几封,说些近况和所到之地的风土人情。林碧凝猜测应该是江湖上有发生什么事,林长儒一直跟着萧天笑到处跑,也没有时间再去珑宣,生母之事只能暂时搁置。
她近来密切注意着赵一诚的动向,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真的赵一诚的消息。她猜测真的赵一诚应该没来上都,至于对方在哪?林碧凝觉得应该还在瓷欣,当初赵一诚刚来林府,她听下人说过,赵一诚是在瓷欣知道赵氏的消息。只是她不好去瓷欣寻找,交给别人不放心,又只能暂时放一边。
林家的家被选为贡香,虽然是明年夏季交香给宫里,但林温良从这时便开始准备了。一年四季的香方都要重新拟,制出后要先交给宫里试闻,合适了才会定下,然后就要着手挑选上好的香材,他忙得不可开交,便将店铺出新香的工作交给了林碧凝。
林家香铺每个季节都会推出一款时令香,就是用当季的植物入香,林碧凝自问制香的手艺肯定比不上父亲的,所以想了个比较有新意的。往年都是出一款香,她别开生面弄了一套香,共四种味道,分别是鹅梨香、清橘香、素菊香和木樨香。
香方很简单,都是以沉香为主料,让沉香和这些香一起蒸制,令花香、果香充分浸到沉香中,然后将沉香制成香饼子。不过,林碧凝在香饼子的造型上很是用了一番功夫,特意为每种香都刻了对应花纹的模具。做香饼子的模具比做香牌的难多了,因为香饼子只有围棋子的大小。
林碧凝做成一套后给林温良看,林温良觉得不错,然后由她盯着让制香工赶制,因为做好后的香要放香窖里窖藏,大约会在九月正式放香铺里出售。
想到白逸上次给她带了石榴,又是中秋将至,林碧凝应景地做了一个月饼形状的香牌,连带那套时令香一起送给白逸。
那日半醉从温府走回王府的路上,白逸的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林碧凝对他的态度其实和之前的没差,是他自以为林碧凝对他有意,期望过高最后才会这样失落。收到林碧凝送到远香别院的礼物,白逸更是坚定了不放弃的念头。
方形锦盒里装着木樨香牌,形状和月饼一般无二,白逸好笑地捏了捏,估摸着这个放到月饼里,应该也没人知道是香牌。另一个是长条木盒,打开后有四个小木盒,分别放着刻着梨子、橘子、菊花和木樨的小香饼子,每一块都是对应的香味,很有秋季的味道。
白逸让惜佩将礼物仔细收好,嘱咐人将新得的大闸蟹送一筐到林府,另外加上两坛菊花酿。
中秋夜,皇帝照例设筵宴请群臣,这种场合白逸纵是不喜也不能不去,只是安安静静地饮酒,欣赏歌舞。好在有忠亲王在,向他敬酒的并不算多。等到太后、皇帝和皇后都离席后,他也便早早地出宫。想着惜云和云逸师太关系不好,应该会一个人过节,怪可怜的,和忠亲王夫妇交代一声,便直往燕归楼去了。
白逸现在去找惜云,直接从后面进他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一晃眼看到红色的身影在房顶上,惜云正朝他勾了勾手指。白逸上去后,惜云将酒壶递给他,白逸摇摇头,四下望了望,道:“没有其他杯子吗?”
惜云嗤笑一声,抬手喝了一口酒,道:“屋子里还有一壶,要喝自己去拿。”
白逸下去拿了酒上来,呷了一口,语焉不详道:“八月十五团圆的日子,怎么也不去看她?”
“不能去,我和他说好的。”惜云蹙着眉,有些落寞道,“整整八年了,他都不来找我,真是个狠心的人!”
八年未曾谋面,可真是对怪母子!白逸好言劝道:“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师太肯定是想来看你的,只是拉不下长辈的脸。你若主动去看师太,师太定然欢喜。”
惜云闻言呛了口酒,也不管酒渍顺着下巴滴到衣衫上,瞪着白逸冷冷道:“你不会以为云逸师太是我娘吧?”
白逸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惜云闭上眼又睁开,面无表情道:“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我爹也死了快十年了,云逸是我爹以前的朋友。”
“哦,抱歉啊。”白逸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又想到惜云刚才的话,“所以,你说的那个他是姓萧的那个人?”
惜云没有否认,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姓萧?”
“你的那把琴上有写。”白逸心想,原来惜云的心上人没有死啊,“让你如此挂心的人,我有点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
月夜流光皎洁,此情此景,惜云突然有倾诉的**,许是压抑太久了。他抬头望着天幕,轻声道:“他,长得很可爱,从小呆呆傻傻的,不论我怎么欺负他,他都不会生气,总是像个尾巴一样跟着我。知道我喜欢琴,就偷偷跟人学斫琴,用了整整三个月做了那把琴送我,十根手指全是伤口。”
想起一些美好的往事,惜云的嘴角微微弯起,是个极温柔的微笑,白逸见过他嘲笑、讥笑、冷笑,独独没有见过他笑得如此纯粹,眼眸里盛满月光,清冷的脸庞柔和下来,眼前的画面美好得让人不忍出声打扰。
许久之后,惜云又恢复平日冷冰冰的样子,低头喝酒,白逸追问道:“那你们后来呢?”
“没有后来。”惜云冷冷地嗤了声,“他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心里只有礼义廉耻、孝悌忠信,满脑子全是行侠仗义、惩凶除恶。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既如此,你为何还要等他?”白逸笑了下,揭穿他的口不对心。
“只因没死心,”惜云勾起一侧的嘴角,“等哪天死心了,我就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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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云语慰逸父问话
惜云和萧姓公子的感情毕竟不同寻常,白逸能看出惜云用情很深,但是他苦等了八年,那人也未曾来寻他,白逸觉得他们终成眷属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过也不忍劝些什么。毕竟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实不该插手。
惜云执着酒壶晃了晃,发出一阵细小的咣当声,出声道:“我和他的事实是一笔糊涂账,不提也罢。说说你和你那个假男人的事,你们进展如何了?”
白逸对惜云的用词很是无奈,极力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强调道:“人家姓林名碧凝,你别老给她乱起称呼。”
“是不是真的林碧凝还不一定呢!”惜云嗤了一声,“好了,这些都不重要,快与我说,你和她进展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还是亲嘴了?”
幸而白逸口中无酒,不然非喷出来不可,无语道:“你成日都在想什么呢!我和她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别乱说,坏了女儿家的名节可不好。”
惜云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白逸轻叹口气,将那日书房发生的和之后的事说了一遍。
惜云听后啧啧两声,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又是一个叫礼仪规矩教坏脑子的人!人家对着你脸红,可不就是心动的表现吗?那你自然是要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才是。可你倒好,那之后居然晾了人家近两个月。但凡有气性的人定然是要生气的,若换成是我,必定不会轻易见你,怎么也要晾你几个月才好!”
“依你所言,她对我冷淡,是因为我一直未去寻她,并非是对我无意。”白逸眸中闪着亮光,坐直了身,面朝惜云欣喜道。
“自然。”惜云暗自摇头,看来再聪明的人遇上感情之事,都会变得傻愣愣的,少不得还要靠他帮着谋划谋划。
“那我是不是应该和她陪个不是,好好解释我为何没去找她。”林碧凝是个明理之人,白逸觉得和对方说清楚,她就不会再生气了。
“真是榆木脑袋!”惜云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她既然主动送中秋节的节礼给你,就表明已经揭过此页。你若再去道歉,岂不是又让她想起这事,再气一场吗?”
白逸细思是这个道理,忙笑着请教道:“那惜云可有什么好主意?”
惜云抬眸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白逸都叫他看得不自在了,才慢悠悠开口道:“世间哪个女子不爱俊公子,前番英雄救美已经用过,不若今次就来个美人计。云闲你本就长得俊美无俦,只消寻个机会让她看到你美人出浴的画面,不信勾不走她的魂。”
白逸闻言立时摇头拒绝道:“不成!这个法子不成!出卖色相,那我岂非和秦楼楚馆卖笑人一般无二!再说她不是那些只重皮相的肤浅女子,这个肯定行不通。惜云,你重新想个办法吧。”
“这本是最省事的法子,你既不用,那只能用另外一个法子――苦肉计。女子心肠柔软,一定见不得人受伤,若你还是为她受的伤,她必定会更加心疼你。倘若俩人还能单独相处一段时间,那感情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白逸点点头,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和惜云细细商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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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送来的大闸蟹,林碧凝留了一些,其余的都让人送到各院分给大家了。那两坛菊花酿,她尝后觉得味道甚是清凉甜美,思及父亲是个爱酒之人,便自己留一坛,另一坛连同大闸蟹一起送到了项脊轩。
知道这些都是白逸送给林碧凝的,林温良愈发觉得白逸人不错,遂唤来林碧凝,直截了当地问道:“长儒,你和白云闲认识时间长,你觉得此人为人如何?”
林碧凝想了想,认真地回道:“云闲待人亲善,为人体贴,和他一起有如沐春风之感,是个正人君子。”
林温良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去过他府上,应当见过他父母,可都是好相处之人?”
“孩儿不曾见过云闲父母,那别院好似只他一人居住。”林碧凝摇摇头,不解道,“爹,您今日怎么问起这些来了?”
“为父见白云闲人品相貌出众,心中甚是喜欢,有意与白家结个儿女亲家。长儒,你觉得他和凝丫头可般配否?”
林碧凝听闻此言着实吓了一跳,她以为只有赵氏起了这种心思,没想到父亲也有这念头。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惊喜,心跳开始失常,耳朵发热,她忙低头不让父亲看出她的异常,借着喝茶的动作冷静自己,过了一会儿理智地分析道:“爹,妹妹如今还在云水庵清修,现在谈这些恐怕不合适。若因此坏了修行,加重妹妹的病情就得不偿失了。更重要的是,云闲家曾是官宦人家,看他们家的做派,规矩极严。而我们林家纵然家大业大,终究只是商贾之家,他们家怕是不会看上妹妹。”
林温良指节轻轻敲着旁边的桌面,细思良久,声音极轻地有感而发:“门不当户不对,终是不能长久。”
书房里很安静,林碧凝听到这句话,双眸猛地缩了一下,林长儒信上说沈夫人是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外乡人,难道门户不当是他们分离的原因?
等她再望向林温良时,方才他脸上的落寞之情早已不见,对她点头道:“还是长儒你想得周到。幸而没有和白云闲提起过,还不至于落了凝丫头的脸。”
林碧凝担心父亲还会为她相看,趁机劝道:“妹妹如今还小,这亲事父亲不必着急,总要等她养好病才好。”
“嗯,言之有理。”林温良看着她笑起来,“你妹妹的亲事不急,你的亲事却该上上心了。”
林碧凝着急道:“爹,孩儿还小,只想好好跟您学制香,争取早日帮上您的忙。”
“你有这份心,为父实是欣慰。你于制香上很有天分,相信不久便能独当一面了。我打算明年让你四处去历练历练,这亲事总要等你游历归来才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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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获悉游历心激动
时近三更,临江轩书房里仍灯火通明,青妙举着灯,开口劝道:“少爷,你都找了快一个时辰还未找到,眼见时间不早了,还是明日再找吧。白日光亮,说不定很快便能找到了。”
“不行,我今晚一定要找到!若是找不到,怕是夜里觉都睡不安稳。”林碧凝专心地一本一本翻过去,头也未抬,“我明明记得是被他拿到临江轩的,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青妙见劝不动,便也不再相劝,只恨她不识字,不能帮着找,只能将灯盏举得高些,让烛火更光亮些。
更鼓响过三声,如此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林碧凝终于找到书,爱不释手地将书抚了一遍又一遍。青妙凑过去看了看书面,上面有五个大字,她只认得最上面的“夏央”二字,便笑着问道:“少爷,这底下三个是何字?”
林碧凝看了她一眼,笑着用手指着字,一字一字道:“这本叫《夏央地志录》,改天我空闲时教你们识些字吧。”如雾似烟从小跟着她,识文断字不在话下,倒忘了青妙青音他们并不识字。
“谢少爷!”青妙开心地道过谢,又不解道,“少爷,你大晚上找这书是做什么?”
林碧凝抱着书,一边朝外走,一边心情很好道:“你以后自会知道。不早了,伺候我洗漱吧。”
收拾好躺在床上,青妙已经吹了灯,借着朦胧的月光,林碧凝望着床边高几上的书,想着下午父亲告诉她明年游历的事。
林碧凝以前不知道,原来林家弟子学香后,都会去四方各地游历一年,以开阔眼见,增长见闻,丰富阅历。一般是学艺的三四年后才会去游历,但父亲见她学得极快,便打算让她明年就去,具体什么时候出发还未定下。
林碧凝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情就格外激动,整个人处于兴奋之中,她终于有机会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她之前还在发愁要如何去瓷欣查赵一诚的事,现在她可以亲自去调查了。不仅如此,她还可以去珑宣寻找生母的下落。
一想到这些,林碧凝恨不能一觉醒来便去游历!
虽然要明年才能去游历,但林碧凝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做准备了。记起书房里有本《夏央地志录》,记载了夏央各地的山川、物产、古迹、掌故及风俗等,便连夜找出来,决定好好翻阅翻阅。
心情亢奋,林碧凝辗转难眠,四更过了才终于睡去。
次日,林碧凝依旧很早起身,虽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但精神却是极好的。今日上午西席不授课,林碧凝就捧着《夏央地志录》在书房边看边做摘录,还让人找了张大些的纸,准备画一张夏央的图舆。
白逸来找林碧凝,青妙直接将他请到书房。看到桌上林碧凝画的图,虽然只画了一两个城镇,但白逸还是看出她画的是夏央的图舆,诧异地问道:“长儒,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碧凝并不善作画,纸上只是凌乱地画了几笔,她颇为不好意思地用书掩盖住,抿了抿嘴,浅笑道:“在看这《夏央地志录》,就想将看到的画一画,笔触拙劣,让云闲见笑了。”
“长儒的画信笔而就,有种天然去雕饰之美。”白逸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假话,“长儒何时竟喜欢上看地志录了?”
“一直没有出过远门,有机会我想去其他地方走走,便找些地志书来看看。”
“哦,长儒这是要出远门了?”白逸心头一跳。
“云闲误会了,我只是说以后有机会想去看看。”没有确定的事,说不准还有异数,林碧凝便没有将游历的事告诉白逸。
“那是我误会。”白逸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林碧凝要去其他地方,那时他不知该如何去寻找对方,“我府上有整个夏央的图舆,你若感兴趣,不如我将它借于你。”
国家的图舆普通老百姓是不会有的,林碧凝猜测那肯定是白逸父亲为官时用的,语气担忧道:“你若借我,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白逸摇着扇子,微笑安抚道:“无妨,只是关于城镇位置的图舆,不涉及军事机密。”
“如此,那先谢谢你了。云闲放心,我会将图小心收好,不让别人看到。对了,上次你走得急,我本想告诉你,你的两坛荷花酒变成了四坛,这下你只能用马车载回去了。”
原来上次她要说的便是这事,白逸以为是让他把酒带回去,还为此黯然伤神。看来一切果真如惜云所说,是他想差了,当下笑得开怀,道:“那真要好生谢谢令尊了。”
“几坛自家酿的酒,不值当什么,云闲不必挂在心上。你往日都是下午来找我的,今日一大早便来林府,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白逸如今对她这句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也便没有太大感觉,笑容不变道:“长儒,你可还记得我初次来贵府所为何事?”
“当然记得,云闲是来还我崖柏瘤的。好端端的,你怎提起旧事?”
“你曾说过崖柏瘤极其珍贵,你也只得了那两块。”林碧凝点点头,更加不解地望着他,白逸继续讲,“前几日,有人却告诉我,在离上都城有些距离的西边的山上,看到过好几个这样的崖柏瘤。”
“此话当真?”林碧凝激动地追问道。
“应该不假,那人曾在我那见过一次崖柏瘤。我来,是想问问你,可要我带你去寻香?”
“那地方离上都远不远?”崖柏瘤可遇不可求,林碧凝闻言很是心动。
“不算太远,最快来回两日左右,慢则三四天。”
想了想,林碧凝点点头:“好,我随你去。等我和家父禀告一声,我们明日启程可好?”九月初她做的时令香要开始卖了,那时肯定不好走开,不如在此之前去采崖柏瘤。
“可以,那我明日来林府找你,我们一同出发。”
云水庵来回不过一天,林碧凝还未出过如此远的门,便将这次出行当做是游历之前的试炼,忙忙碌碌一下午,才把出行的东西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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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劳古寻香(一)
林碧凝和白逸要去的地方,是位于上都西边的一个名为劳古的小镇,小镇不大,民风淳朴,因当地有座劳古山而为人所知。
上都城外的官道宽阔笔直,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一辆垂着藏蓝色锦帘的马车从城内驶向城外。马车虽大,但装饰简单不奢华,在这满是达官贵人的上都并不十分显眼。这自然就是林碧凝和白逸坐的马车。
之前便说好坐白逸家的马车出门,林碧凝在府外看到这辆马车时,虽然比她坐过的都大,但她早知白逸非富即贵,倒也不惊诧,上了马车却结结实实地大吃一惊。
车厢很宽敞,估计坐上个十来人都不成问题,两侧的位子上铺着藏蓝色团花锦垫,垫子很厚实,想来纵是道路颠簸,坐在这上面也不会太难受。车厢后侧被一个楠木大柜子挡得严实,林碧凝看着上面大大小小的抽屉,心中担忧,马车跑起来这些抽屉不会甩出来吧?还有这柜子应该不会在颠簸中倒下吧?
白逸发现她的眼神在柜子上飘忽,手握着拳在嘴边咳嗽一声,望向她轻笑着解释道:“长儒且放宽心,这柜子绝不会砸倒你的。”
坐人家的马车还质疑人家马车的安全性,林碧凝尴尬地笑了笑,转头假装研究藏蓝车帘上的花纹,许久不见白逸继续说,便回望着他,好奇地问道:“云闲,你这楠木柜莫非另有玄机?”
“这柜子和车厢是一体的,自然不会移动分毫,至于这抽屉吗?”白逸停下了话,挪了几步靠近楠木柜,伸手握着抽屉上的圆形把手为林碧凝演示一遍,直接往外拉是拉不开的,他向左转了两圈,又向右转了三圈,然后轻轻一拉便将抽屉打开,“是因为这个小机关。”
林碧凝新奇地眼也不眨地凝视着,跃跃欲试道:“可以让我试试吗?”
“当然。”白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碧凝按着白逸方才的动作成功打开抽屉,发现他柜子里的东西真是琳琅满目,如茶具、糕点、伤药等,甚至还准备了书籍和围棋。想着她昨日只打包了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果然不如白逸经验丰富。此外更是觉得凭白逸处处讲究的作风,定然不是出自什么寻常人家,估计能和他做朋友都是她高攀了人家,正如她和父亲分析的,其他什么真是不能想的。
白逸见她突然沉默下来,笑着提议道:“路上无聊,不如长儒和我下几盘棋?”
林碧凝摇摇头,自嘲道:“我就是个臭棋篓子,还是不在云闲面前丢人了。”她能拿得出手的唯刺绣和字两样,前世赵氏对她不上心,自然不会为她请师授艺。她乐得清闲,便也没主动学过什么,只安安分分地写字看书绣花。不过,眼下倒是多了制香这一样擅长的。
她以为白逸闷了,便同他道:“我们说说话吧。”
“长儒想聊什么?”
“书上说崖柏大多长在极高的悬崖峭壁上,我翻过书,劳古山地势并不高,没想到也会长崖柏。我上次在万木山发现崖柏纯属机缘巧合,你朋友是如何发现崖柏瘤的?这也算是个稀罕物,你带我去采了,你朋友会不会对你有意见?”
“其实万木山的地势也算不上极高,想来这能不能长崖柏还是要看机缘的。长儒可能不知道,好琴之人对劳古山皆不陌生,只因用劳古山上的桐木斫的琴,琴音甚是宏亮松透。我那朋友是在寻桐木时偶然间发现的,他这人只对琴有兴趣,就是将崖柏瘤给他,那也只是糟蹋了。”
林碧凝笑着道:“说起来,我至今还未曾听过云闲你弹琴呢?”
白逸也忆起那事,只是随车不曾带琴,便道:“劳古镇上有许多人以斫琴为生,长儒若想听,到时候我去买把琴,然后弹给你听。”
一把琴并不便宜,像白逸这样的人要买肯定是买好琴,自然更贵,只是为了满足她一饱耳福的愿望,也实在是太浪费了。林碧凝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在白逸看不到的地方,林碧凝狠敲了下自己,她都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呀!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白逸只是为了践行当日说的话,并非什么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林碧凝浅笑着自我调侃道:“我不过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云闲切莫当真。这舟车劳顿的,云闲若真弹琴给我听,只怕我还没听出什么所以然,就昏睡过去,那且非不美。听琴还是等回上都后再说吧。”
“好,就依你。”
他的话听在林碧凝耳中,好似带着一股宠溺的味道,她搓了搓耳垂,不敢再闲聊什么,便问白逸要了书,各自看书打发时间。
他们是早上从上都出发,午间还在官道上,这地界没什么卖吃食的,路边只有供人歇脚喝茶的小茶棚,便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
简平驾着马车稳稳停下,长戈跳下马车,为林碧凝打起锦帘,先出来的是白逸,他长腿一迈,动作利落地下了车,朝后面的林碧凝伸出手。
林碧凝本想自己踩着脚凳下去,但白逸一直伸着手,不好叫他为难,便握住他的手腕下来。
白逸今日只穿了件冰蓝色的缭绫直身,隔着一层滑软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子硬邦邦的手腕,明明触到的仅是冰凉凉的衣衫,却觉得有一股烫人的热流从手心一直涌到胸口,灼得人想要跳起来。
分明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脚踩在地上时,林碧凝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手背在身后快速地擦了几下,若无其事地笑着道谢:“多谢云闲。”
“长儒客气了。”
茶棚里人不多,简平和长戈将桌子和凳子好好擦拭一番,林碧凝和白逸坐下后,简平把车里的糕点、茶叶和茶具摆在桌上,问茶棚老板要了壶热水,都弄妥当了,他和长戈在另一张桌上要了茶,拿出干粮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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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劳古寻香(二)
林碧凝盯着白逸修长的手指上执着的紫陶茶壶,暗暗思量这茶具是如何在疾驰的马车中保持完好无损的。
白逸泡好茶,执壶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看我倒茶也能发呆。”
林碧凝笑了笑,拿起紫陶茶杯轻啜一口,道:“行路之中也能喝到如此好茶,全是托了云闲你的福。”
“你若要喝好茶,改日去我府上,我那还有前年的雨水没喝完。”
“我以前也曾试着收集梅上雪泡茶,但实在累人,便作罢了。”林碧凝摇着头,“我果然不是什么雅人,不适合做这种雅事。”
白逸便道:“不若今年冬日我收些送与你?”
“这怎么好意思。”林碧凝有些心动,她还没喝过用雪水泡的茶呢。
“长儒倘若觉得不好意思,不如便在泡茶时邀我一起,如何?”白逸的茶杯举至鼻下,热气氤氲中,双眸异常晶亮。
如此就不会太占白逸便宜,林碧凝点点头:“好,那我先谢过云闲了。”
用了些糕点,又稍作歇息会,他们再次启程。
林碧凝以为简平只是跟在白逸后面跑腿的小厮,没想到对方驾车也是一把好手,她都没怎么觉得颠簸,当然这与白逸的马车减震做得好也密不可分。
轻微的晃动不难受,像是身处摇篮中,惹人犯困。林碧凝掩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泛起小泪花。白逸见状,走过去推着她的肩道:“离劳古还有半天的路程,你困了便先睡一觉。”
林碧凝揉着眼睛,迷糊道:“不行,在这上面睡会掉下去的。”臀下的位置坐着是很宽敞,但若躺在上面还是勉强了些。
“你且看着,我给你变个戏法。”
白逸微笑着在林碧凝不解的目光中,拿掉他位置上的长软垫,几下子就将木板拆下,刚刚的座位底下竟然放着一床被子,把木板合成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将两个长软垫铺上去当褥子,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林碧凝道:“快躺上去试试。”
“哦。”林碧凝呆呆地应声,然后将脚放在垫子外躺了上去,软软的,很舒服。
白逸给她盖上锦被,轻声道:“睡吧。”
之前位置上的软垫如今都在林碧凝身下,她望着坚实的木板,没有软垫,坐上去定不舒服,纠结道:“垫子都给我了,你坐哪?”
白逸掀开上面的木板,从里面掏出同样的软垫,笑着道:“这下可以了,你快睡吧。”
“嗯。”
林碧凝本想问白逸困不困,但想着如果对方回答困了,那他如何睡就成了问题,总不好和她睡一张床盖同一条被子吧!于是没有开口问。
闭上眼要睡没睡,她总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这车厢里只有她和白逸,难不成是白逸在看她?偷偷睁开一条缝,见白逸正拿着书专心地看着,许是她感觉出错了,便转了个身继续睡。
白逸听到林碧凝的呼吸变得绵长,知她已经睡去,合上书浅浅地叹口气,望着卷在锦被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的林碧凝,目光温柔且缱绻。蹲下身,白逸见她睡着的样子极乖巧,小心地拿掉粘在她粉色唇瓣上的发丝。
突然马儿嘶叫一声,马车震荡,眼见林碧凝的额头就要撞上车壁,白逸的手迅速地贴在车壁上,她的额头就撞进他的手掌心。林碧凝没有醒来,睡梦中还用额头蹭着白逸的手,他无声地笑着把她扶好。
外面简平喝了马儿一声,马儿很快便安静下来,马车继续前行。简平隔着帘子向白逸告罪,白逸走到简平后,压低声音道:“林公子睡着了,不用急着赶路,车驾稳一些。”
“是,爷。”
白逸担心林碧凝再次撞到头,便将软垫紧贴车壁立着,自己则坐在她脚边。
林碧凝一睁眼看到眼前的软垫,迷糊地眨了眨眼,小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坐起身见白逸双腿弯着,姿势别扭地坐在她脚边,一只手还撑在软垫上,心下有些感动,抱着软垫将另一头递给他,道了谢,喃喃道:“你其实不必如此的。”
白逸把软垫放好,指着她的头发,微笑着道:“你的发髻有些散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弄好?”
林碧凝伸手摸到散下的头发,一想到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被白逸看到,又羞又急,忙转身背对着白逸,声若蚊蝇:“不,不用,我自己来。”
平日都有丫鬟替林碧凝梳头,她绾发本就不熟练,此刻又没有铜镜,加上她心中焦急,手上动作越发没了章法,不仅头发越弄越散,还扯掉几根头发。
“别动,我来帮你梳。”
说着,白逸走过去半跪在她身后,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林碧凝一下子僵住,捏着头发的手不自觉松开,乌黑的发丝随之散落在肩头。白逸轻柔地以指代梳将她的头发梳顺,车厢里弥漫着甜甜的木樨香。
白逸的手握住林碧凝的肩膀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吓得她僵直了身,直挺挺地像根柱子,并且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僵。那手穿过发间,酥麻麻的感觉从发尾窜到头顶,流向全身,林碧凝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极力忍住那种想要颤抖的冲动,她不想让白逸发现她此刻的异样。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逸终于替她绾好发,这句话犹如赦令一般,林碧凝忙不迭动作僵硬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没有梳子,只能梳成这样了。”白逸笑着道。
林碧凝伸手摸了摸,再没有散落的发丝,发髻摸上去很齐整,抿了抿嘴,尽量使语气自然,打趣道:“没想到云闲还有这等手艺,不知道是如何练就的?”
说罢,觉得白逸绾发娴熟应该只能是帮女子梳头练就的,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白逸咳嗽一声,回道:“我以前曾在军营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便是在那时学着自己绾发,慢慢就熟练了。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绾发。”
“哦。”林碧凝闻言莫名有些开心,低下头悄悄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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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同床共枕?(一)
若马车按早上的速度,天黑左右便能到达劳古镇,只因下午白逸吩咐不能疾行,故真正到小镇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小镇的夜晚不似上都,那般灯火灿烂,亮如白昼,街道两边的商户早早便已关门,简平驾着车寻了好一会才找到一家客栈。
客栈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被人推了一把,吵了美梦有些不快地抬起头,看到为首的两位公子样貌出众,穿着鲜亮,一下便清醒过来。
简平见人醒来,开口道:“掌柜的,我们要几间上房,再弄些酒菜来,你这客栈里可有安置马车的地方?让人去把门口的马车牵进来。”说着,给了他一锭银子。
“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眼下只剩下通铺,没有上房了。”掌柜见来人衣着华贵,出手阔绰,有心想做他们的生意,接着说,“不过倒是可以为你们腾出一间上房了,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简平和长戈睡通铺倒是无所谓,只有一间上房,林碧凝和白逸就只能住一间房了。
白逸以为这是惜云安排的,觉得这样有些过了,面上丝毫不显,依旧笑着望向林碧凝,道:“我倒是无妨,长儒你觉得呢?”
长戈自是知道林碧凝的身份,看了看白逸,想起林长儒早前的交代,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少爷,你和白公子住一间,这不太好吧?”
林碧凝也知孤男寡女同住一间不像样子,传扬出去只怕日后无人敢娶她,只是小镇上貌似只有这一家客栈,不住这里也不成。她对长戈轻声吩咐:“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
然后若无其事地望着白逸,笑道:“你我同是男子,住一间自是无妨。”
掌柜见状,忙殷勤笑道:“那几位先随我去房间,酒菜稍后便好。”转头吩咐一个跑堂去把他们的马车安置好。
林碧凝一进房间便看到那张大床,猛地想起她方才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睡觉时要脱鞋子,而她脚上还穿着绣鞋,那岂非要露馅了!
白逸让简平和长戈自去歇息,和掌柜说好把饭菜送到房间。等他们都走了,他关好门,见林碧凝坐在凳子上,手不停地转着杯子,连茶水洒到桌上都不知。
白逸知道她是担心等下睡觉的事,毕竟是个女子,让她和自己同住一间屋睡一张床,着实难为她了。这次和上次在井底全身不能动的情况又不一样,她心里应是害怕的吧?
林碧凝用饭时心不在焉的,吃完饭便收拾了碗筷,道:“我把这些送还掌柜,云闲你先睡吧。”也不等白逸说话,就匆匆忙忙地逃似走了。
白逸叹了口气,他自诩是个正人君子,就是睡一张床也不会把她怎样,没想到对方如此怕他。
掌柜见林碧凝还亲自把碗筷送回来,忙接过来,笑道:“哎呀,这些怎好让客官自个儿送下来呢!”
“无妨,举手之劳。”林碧凝笑了笑,不死心地再问一遍,“掌柜的,除了上房外,还有没有另外的单间房,条件差点也没关系。”
“客官对不住,这段时间正是伐桐木的时候,小镇来了许多外乡的斫琴师,是真的没空余的房间了。就是你们的那间上房,也是一位好说话的客人和同伴合住才让出来的。”掌柜道。
这个回答虽在林碧凝的意料之中,但她依旧感到失望。
走一步停一步,林碧凝决定回去便假作累极的模样,不洗脚不脱鞋,直接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裹住自己,这样应该能蒙混过去。
等林碧凝蹭回房间,打开门发现白逸不在屋里,奇怪地摸了摸下巴,发现桌上有张纸条,写着“有事离开一会,你先安寝不用等我”,方才长长吐了口。将门拴好,趁着白逸不在飞快地洗了脚,又重新穿好鞋,然后再将门栓拔掉。
知是两个人住,掌柜厚道地又送来一条被子。如此,她也可名正言顺地霸占一条被子。上床前,林碧凝用湿帕子将鞋子擦拭了一遍,衣裳一件也未脱,而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闭上眼躺了会,心中仍旧不放心,她又爬起来,从包裹里翻出两根发带,缠缠绕绕地把鞋子牢牢地绑在脚上,这才满意地重新躺下。
白逸见林碧凝避他如猛兽般,不禁好气又好笑,跟出去听到掌柜和她的对话,不知惜云给了掌柜多少银子,口风着实很紧。唯恐林碧凝晚上会强撑着不睡,便回去写了张纸条,在暗处见她回了房,打算下去让掌柜再安排一间房。
掌柜听了他的问话,口气无奈地道:“客官,我已经同你们说了,小店再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这都问第三遍了!”
白逸见他神情不似说谎,问道:“那你之前有没有见过一位红衣公子,长得极好看,就是有些冷冰冰的。”
掌柜仔细回忆一遍,摇摇头:“不曾见过。”
原来真是巧合,不是惜云的安排。
没有多余的房间,白逸便只能回去。屋子里灯火未熄,白逸以为林碧凝还未歇下,推门进去,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面上红扑扑的,白逸担心她裹得太紧会导致呼吸不畅,动作温柔地替她散开被子。坐了一天的马车,累得狠了,林碧凝睡得很死,没有被弄醒。白逸松到她腿上的被子时,林碧凝穿着鞋子的脚露了出来。
白逸好笑地摇摇头,轻声道:“就是再累,也该脱了鞋睡呀。”
手抓着鞋子正要脱下,却发现鞋子上奇怪地缠着发带。
白逸的心狠狠跳动起来,直觉此事不同寻常,他要不要解开发带呢?
林碧凝既然绑上发带,自然是不想被人脱掉鞋子。即便她不会知道,他若解开发带脱掉她的鞋子,也是违背了林碧凝的意愿。
这发带,他不能解。
白逸把她的脚重新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起身,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挪不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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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同床共枕?(二)
白逸的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穿黑衣的小人邪气地笑着,蛊惑他解开发带,一探林碧凝的秘密,另一个白衣小人则痛斥这不是君子所为。
他枯站良久,终是黑衣小人胜了,缓缓坐下,掀开一角被子,手触到林碧凝的靴子时猛地一抖,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烫了一下,白逸迅速收回手,狠狠地握了下拳,屏住气再次伸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结扣。
他一手抬着林碧凝的脚,一手一圈一圈地将紧缠着的发带绕出,顺利解下后放在一边,动作轻柔地将她的靴子脱下,然后成功地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他看到林碧凝的脚上穿着一只女人的绣花鞋,墨绿色的,绣着精致的白莲花。
在绣鞋的映衬下,林碧凝的脚格外小巧玲珑,白逸拿手比对着,居然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白逸想要大笑一声,又怕吵醒林碧凝,只好捂住嘴闷笑几声,连胸腔都振动起来。
虽之前已经猜到林碧凝是个女子,但此刻被证实了这个猜想,他心中甚是欢喜,恨不能狠狠地抱住林碧凝,激动地说一声“谢谢你是个女子”。
她这般不愿与他同住一间,不是对他的不信任,怕他对她做什么,而是怕被他发现这个秘密吧?
难怪要不脱鞋就睡了,难怪把自己裹成个蚕茧,难怪用发带绑鞋子!
一想到此,白逸又忍不住无声地轻笑几声,只觉得林碧凝这些举措委实可爱。
若被人看到忠亲王世子握着女人的脚傻笑,这画面不仅可笑,恐怕该怀疑他是否脑子有病吧!
过了好一会儿,白逸勾着嘴角,将靴子重新给林碧凝穿上,按原来缠绕的样子把发带绑了回去。虽然他很想和她同床共枕,但眼下不是好的时机,便决定去马车将就一夜。
走之前,看了眼被他松开的被子,未免捂坏林碧凝便没有裹回去。
次日清晨,林碧凝从梦中惊醒,她梦到白逸发现她的女子身份,责问她为何假扮男人欺骗他。醒来后,发现紧裹着的被子松松散散的,吓得瞪大眼睛,一把扯开被子去看自己的脚,林碧凝轻轻抚着胸口,舒了口气。
发带还在,想来是她自己睡着后挣开的被子。
因是穿着衣服睡的,从被子里起来后分外觉得寒冷,从包袱里抽出一件斗篷披上才暖和。
林碧凝终于发现自她醒后就没看到白逸,再看床上,另一条被子依旧叠的像个豆腐块,放在外侧的床头上,分明是丝毫未动过的模样。
难道白逸昨晚没有回房睡?
她照着铜镜勉强梳了个能见人的发髻,绑好发带,听到房外廊上传来白逸和长戈的对话。
“白公子,怎么这么早就下楼了?”长戈问道。
“哦,我昨晚去马车拿东西,太困了,就在马车上睡了一夜。”白逸回道,仅听声音就让人觉得春风拂面,“长戈这么早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简大哥让我来看看你们起了没,顺便问一下,早饭是送到房里,还是在大堂上吃?”长戈语气轻快道,得知白逸昨夜在马车上睡觉,他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虽然白逸不知道大小姐的身份,但是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成年男子睡一张床,长戈年纪虽小,却也知这是不合规矩的,若被人知道,恐怕会坏了大小姐的清白。再说,大少爷离府前,叮嘱过他们要照顾好大小姐,不能让人欺负大小姐,也不能让人占大小姐的便宜。
白逸没和大小姐睡一间房,真是太好了!
“就去大堂用饭吧,你和简平先去,我去叫你家少爷。”白逸想了想道。
“好的。”长戈应了声,噔噔几下便跑远了。
“咚咚。”两声敲门声传来,随后响起白逸温润的声音。
“长儒,你可起身了?”
林碧凝走过去将门打开,白逸眉眼带笑地望着她,问道:“长儒,昨夜睡得可还好?”
“很好。”林碧凝点头,“我听到你和长戈方才说的话,马车狭小,云闲恐怕没能睡好吧?”
听到白逸睡在马车里,林碧凝第一个念头是庆幸,但又觉得这样想不好。
“挺好的。想当初我在军营时还曾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马车里有软垫有锦被,比那时可强过百倍。”白逸笑着宽慰道。
说着,白逸往旁边走了走,在林碧凝开不见的地方小幅度踢踢腿,一晚上曲腿而睡,即便在下面活动许久,依旧还有些麻麻的感觉。
这是林碧凝第二次听到白逸听起军营,第一次是昨天他帮她束发时,便奇怪地问道:“云闲还从过军?”
在她看来,一般投身军营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出身将府,子承父业,另一种是出身贫苦人家,为生计也为建功立业。当然,可能还有第三种人,为保家卫国,一展爱国情怀。
像白逸这样的翩翩贵公子,如何都不能和军营里舞刀弄枪的军人联系起来。
“在我七岁那年,家父为磨练我的心性,便把我送到军营里。”白逸眸色中闪过一丝回忆,“在那里,大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虽然条件比不得在家时,但胜在自在畅快。军营里都是一群血性儿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纵然有了矛盾,大家打一架也就过去了。”
林府的人口已经算是简单,府中的人相处时也要各种留心眼,仔细别人说话时有没有算计着你。更别提白逸他们家,林碧凝很能感同身受,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各自沉默好一会儿,林碧凝轻声道:“令尊送你去军营,想必令堂很不舍吧。”
白逸轻笑了下,道:“长儒猜得不错,家母生了三位姐姐后才有的我,对我很是疼爱。她知道家父要送我到军营,很是同家父闹了一顿。但家父觉得慈母多败儿,恐我再被家母溺爱下去,长大后会变成一个纨绔子弟,更是坚定了要送走我的决心。”
为人母,总是舍不得孩子受苦受伤,不免溺爱。而为人父,则希望孩子能成材成器,不觉严厉。
一般的爱,两种方式。
“云闲,你有个疼你的母亲,和爱你的父亲。”
林碧凝轻笑着说,语气中有羡慕,更多的是遗憾。
白逸想起徐成查到的消息,从赵氏与林温良成亲的时间和赵氏对她的态度来看,赵氏显然不是林碧凝的亲生母亲,他以为她的母亲早逝,不想牵出她的伤心事,便指了指肚子,笑着道:“长儒不饿吗?我可是饿了,我们还是先下去祭五脏庙要紧。”
林碧凝也笑了笑:“云闲说的是,我们下去吧,简平和长戈只怕要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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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起坠个崖(一)
劳古山在小镇的西南边,离镇子不过两刻钟的路程,用过饭,白逸带着林碧凝慢慢走过去。
秋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行走间白逸都微微出汗了,见林碧凝依旧裹着斗篷,虽然斗篷并不厚,但也穿得很厚实。
好像自从认识林碧凝起,她一直都穿这么多。虽说女子是比男子怕冷,但他也没见家中的姐姐如她这般怕冷。
“长儒,你很怕冷吗?”白逸问道。
“嗯?”林碧凝侧目望着他,只见对方指了指她的斗篷,她笑了笑,“我体质偏寒,是比常人容易怕冷。其实也还好,至少夏日不怕热。”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林家大小姐体弱的传言并不虚假,想必自小受到了不少病痛的折磨。
白逸想起圣上的九皇子,自打娘胎生下便被太医诊断为体弱,还没学会吃饭就已经会吃药了,九皇子的宫殿也是终年药味不散。有次在宫宴上见过他,小小年纪沉默寡言,整个人如同一滩死水。
身体健康的人永远不能体会到生病之人的痛苦。
明明林碧凝脸上带着笑,白逸却硬生生看出一丝悲凉,想到这些,心更微微抽痛,心想以后一定寻个机会找太医帮她好好调养调养。
若林碧凝知道白逸心中所想,只怕会无奈地说句“你真的想多了”。除了前世难产和血月蛊让她吃了些苦头,其他时候真没怎么难过,毕竟吃药是早就习惯的事,她也不怕苦。
刚走至山脚,简平突然捂着肚子叫唤起来,旁边的长戈赶紧扶住了他。
“可是吃坏肚子?”白逸转身问道。
这是白逸和简平说好的,嘱咐他在山脚时找个借口留下,没想到简平演起戏如此逼真。
“应该是吧。”简平望着他,说话都有些困难,“爷,你们有没有事?”
白逸和林碧凝对望一眼,摇头道:“我们没事。这样吧,让长戈送你回客栈,我和长儒上山。”
“爷,这不妥当吧。”之前白逸和他说这件事时,他心里就是不赞同的,让主子一个人上去,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本来他是打算拼着受罚也要违背一次世子爷的命令,没想到肚子不争气,真的不舒服起来。
“这山平缓,镇上的人常年在山间伐木,可见是没有猛兽的,何况我们只是去摘崖柏瘤,能出什么事?你们回客栈等着吧。”白逸道。
他话中的语气肯定,不容人违抗,目光又是沉沉地望着简平,他只得应是。
林碧凝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就让长戈把香篓子和绳子交给她,送简平回去。这绳子是她吸取上次的经验,特意准备的。毕竟崖柏大多长在悬崖边,有绳子在身边,能让人安心很多。
简平不情不愿地被长戈扶走,白逸和林碧凝继续上山。
正如白逸所说,劳古山山路平缓,大约是因为镇上人经常去山上伐桐木,走得人多了,崎岖的山路也便平缓了。刚上山途中还能见到腰间别着斧头,肩上扛着桐木的男子,后来再往上爬就见不到人了。
白逸停下脚步,等着落在后头的林碧凝,笑着道:“长儒,你的香篓子还是交给我来背吧。”
只放着绳子和刀的篓子一点也不重,林碧凝看了看白逸手上装了水囊和干粮的包袱,摇摇头:“这点东西我背的动,这里离我们的目的地应该近了吧?”
白逸见她坚持,便没再提,点点头道:“我朋友是在东边的断崖那看到的,再走一炷香就能到了。”
“嗯,那我们赶快走吧。”林碧凝擦了把汗道。
劳古山上的崖柏看起来只有万木山山上的一半大,林碧凝在远处见到时心里不禁失望,这么小的树能结出崖柏瘤吗?
“云闲,这便是你朋友看到的那棵树吗?”林碧凝停下脚步,“看起不太像啊。”
“应该是这棵没错。至于有没有你要找的香,我们过去看一看就知道了。”白逸笑着率先走了去过。
没走几步,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侧目望去,有一道红影闪过,应该是惜云。
“怎么了?”林碧凝见他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发现什么东西。
“没什么了,看到一只鸟飞过。”
这棵崖柏真的长得极小,只两个碗口粗,不过树上却交错地长了三个崖柏瘤,林碧凝仰头啧啧称奇:“真是奇怪,这么小的树居然能长出三个。”
白逸握着拳在嘴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树也是不能小觑的。劳古山既能长出品质远胜过其他地方的桐木,就同样能长出与众不同的崖柏。”
林碧凝点点头:“这话也在理,许是劳古山灵气比较足吧。”
“长儒,我爬上去摘,然后扔下来给你。”
林碧凝对这安排没有异议,叮嘱道:“那你小心点。”
白逸将衣衫下摆别在腰间,包袱系在身上,折扇插进后衣领的位置,林碧凝见状,便道:“云闲,这包袱你先丢给我吧,你背着多有不便。”
“不用不用,不碍事的。”白逸自然不会把包袱给她,这是等会要和他们一起掉下去的。
白逸爬上去,确定林碧凝看不到,也不用刀,轻轻一碰就把崖柏瘤摘下,好像是糊上去的一样。
没错,这崖柏瘤就是白逸特意寻来,由惜云黏在树上面。
所以,他要亲自上去摘。
白逸握着崖柏瘤在树上蹭了蹭,确定看不出胶水的痕迹,面朝下对林碧凝道:“长儒,你往那边站站,我把它丢下去。”
“好。”
林碧凝不疑有他,挪了几步,站到一块大空地上,因离崖边有四五步的距离,倒也不是十分害怕。
但是林碧凝不知道她脚下的空地是一整块的岩石,是一块被人动了手脚的岩石。
只等白逸喊出约定的暗号,惜云就在暗中给这块岩石施力,林碧凝便会随着岩石掉下去,然后白逸飞身护住林碧凝一起掉下崖去。
计划很好,前期的准备做得也很好,但世上还有一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白逸正要开口喊出暗号时,远处却传来箭羽呼啸而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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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一起坠个崖(二)
远处的箭穿风破气地呼啸而来,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密如细雨,势要把白逸射成筛子。
此情此景,白逸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人果然不能动歪脑子,上次的英雄救美被两个混混破坏,这次更好,直接来个射杀。
若此时只有他一人倒也不怕,但林碧凝在旁边,只怕流箭无眼会伤到她。白逸忙丢掉崖柏瘤,反手取回折扇,飞身护在林碧凝前,打开扇子将箭扫落。也不知白逸的折扇是什么做的,那些箭被折扇碰到时竟齐齐断掉。
本就松动的岩石承受不住白逸和林碧凝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白逸挡箭要左右跳动,林碧凝感觉地面开始晃动,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她伸手想抓白逸却抓了个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云闲”,便坠下断崖。
白逸打落最后几支箭,立时旋着身扑过去抱住林碧凝,与她一起掉下去。
好在有惜云帮他解决掉弓箭手,不然白逸转身的时候,再次射出的箭肯定能将他射成个刺猬。不过,他一听林碧凝的惊叫,那一瞬间着实也顾不上这些。
掉下去的那一刻,林碧凝极度不甘心,上苍让她重活一世,她要做的事都还未完成,难道这就要去了吗?这次死后,她还能重新再活过来吗?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还未等她细思,白逸便同她一起掉下来,还将她牢牢地护在胸前,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吹得人耳痛头疼,但她却只听得见自己心跳如鼓,那声音像是要将耳朵都震破。
林碧凝看他挡箭便知他身手极好,他明明可以翻身跃回安全地带,为何要同自己一起掉下来?
突然风声骤停,原来白逸下落时抓住了一根树枝,那是从崖壁里长出的一棵大树。
林碧凝的心还扑通扑通直跳,身体被白逸紧紧圈在胸前,不敢动也不能动。她的头碰着他的下巴,微扬起头,望着白逸呆呆地问出心底话:“你为何要追我下来?”
“我不能让你掉下去。”白逸望着她浅笑道。
林碧凝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白逸的眼神幽深幽深的,漩涡一般要将人吸进去,她不敢细究那双漂亮眸子里蕴含的深意,忙低下头,轻轻嗯了声。
“长儒,我没力气了。”白逸的话从头顶传来。
“啊?”林碧凝又抬头看了眼他,见他额头有细小的汗珠,如果没有她这个拖油瓶,他说不定能上去,“云闲,你松手吧。你武艺高强,肯定能想到办法上去。”
说完这话,林碧凝的眼神暗了暗,其实她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坦然,她心里也怕得要死,但是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
白逸能追着她跳下来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不能再拖累他。
良久没听到白逸说话,林碧凝正要抬头看,额头被他的下巴狠狠戳了下,突然被袭,她不由痛呼出声。
“你也知道痛?”白逸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你可知听到你这句话,我心里比这痛上百遍千遍。”
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起来如此暧昧呢!
林碧凝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像是红墨水滴在宣纸上,鲜艳的红色迅速地在整张脸上蔓延开来。幸而白逸此时看不到她的脸,不然真是没法见人了。
林碧凝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我是个男子,我是个男子!云闲的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在表达朋友之谊兄弟之情,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在白逸眼中是个男子,他怎么可能对她起什么心思!
对,不可能的,这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白逸没听到林碧凝的回答,心想难道是他说话太过肉麻,她害羞了?
“崖壁除了这棵树光溜溜的,没有借力的地方,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若是不能长出翅膀,也是上不去的。”白逸道。
“哦。”林碧凝脑子还是不很清楚,呆呆地回道。
“崖底离我们不算太高,如今之计唯有我们跳下去,再想办法出去。”
“哦。”
白逸见自己说一句,林碧凝就哦一声,傻愣愣的,轻笑一声:“不用怕,我数三个数我们就跳下去。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的。长儒,你可信我?”
“我信。”
林碧凝不大的声音如烟般轻飘飘地散开,白逸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我开始数了,一,二……”
林碧凝正闭上双眼,紧张兮兮地等着白逸数完那三个数,没想到他还没数完就往下跳,不禁在心里骂一声“白云闲你个大骗子”,却没发现因为白逸的这个举动,她并没有那么害怕了。
终于不再往下坠,林碧凝以为自己不死也会摔个残废,等了许久也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疼痛,而且这个地怎么也没有想象中的硬。
林碧凝睁开眼,眼前一片冰蓝色,双手撑起身体,才发觉自己正趴在白逸身上,手撑在他的胸膛上,肚子碰着他的肚子,腿也合在他的腿上,严丝合缝的。
“啊!”
林碧凝惊叫一声,赶紧从白逸身上爬了起来,背对着他站着。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咳嗽声,又转过身,见白逸还躺在地上掩嘴咳嗽,忙将他扶起,道:“云闲,你没事吧?”手碰到白逸的手臂,感觉一阵潮乎乎的,抬手一看全是血,“你受伤了!”
白逸止住咳,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只是手臂被箭划了一下。长儒,你别担心。”
原计划是白逸掉下崖时弄点伤出来,这下被箭伤到,倒是省了他的事。
白逸右半边的衣袖被血染成暗红色,那伤口足有三寸长短,皮肉都翻了出来,还不停地流着血,这么严重还说不要紧。
林碧凝看着这伤口,心里疼得紧,刚才白逸还挂在树上这么久,自己却一点都没察觉,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忍下来的。
“云闲,你疼吗?”林碧凝的俊眉拧成两个小疙瘩,手伸在半空中,想碰一碰白逸,又担心弄疼他。
“不疼,”白逸低声笑了下,“不过长儒再不帮我包扎,只怕要失血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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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起坠个崖(三)
林碧凝连忙手忙脚乱地将手上的血擦在草叶上,拿出自己的帕子,看着伤口为难道:“伤口这么深,没有伤药只怕止不住血。”
“包袱里有伤药,”白逸用没有受伤的手指了指胸前,“我一只手不好解结扣,长儒你来吧。”
林碧凝嗯了声,挪到白逸身前,解下包袱打开,翻出一个小纸包,捏在手里问道:“是这个吗?”
白逸点点头,把自己的帕子也递给她。
“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无事,你上药吧。”
林碧凝小心地把衣服扯开,将伤药撒上去,白逸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她便吹着伤口安慰道:“不疼了不疼了。”
白逸低声笑了下:“受了伤吹吹便不疼了,这是谁告诉的?”
听着他打趣的话,林碧凝脸红了下,一面用帕子包扎伤口,一面不好意思地回道:“我听伺候的小丫鬟这么说的。”
她若是磕着碰着,似烟总是这么帮她吹,不知为何看到白逸发疼,她便也如此做了。
“嗯,挺有效的,已经没那么痛了。”白逸一本正经道。
林碧凝自是知他这话不过是安慰她,只埋头继续包扎,不再说话。
包好伤,她转头张望着,崖底是一个小山谷,四周皆是高耸的石壁,秋天草叶枯萎,显得十分荒凉。她仰头望了望悬崖,除非像白逸说的长出翅膀,否则是上不去的。
林碧凝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粘的枯草,问道:“我们怎么上去?”
“下面应该有路能出去。只是我现在受了伤需要休养,不如我们想找个地方住上一晚,包袱里还有干粮和水。明天等我恢复体力,我们再找出去的路。”白逸起身时晃了晃,好像站不稳。
林碧凝扶住他,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们晚上要住在哪里?”
白逸看看四周,伸手指向东边,道:“往那边走走,说不定能找到可以栖身的山洞。”
林碧凝捡起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扶着白逸往东走,果真发现了一处被藤蔓遮掩着的山洞。她一边扯着藤蔓,一边笑着道:“云闲,你怎么知道这一处有山洞?”
白逸呵呵了两声,道:“运气,纯属运气。”
这话自然是哄林碧凝的,此处是惜云告诉他的,说是他与人少时四处游玩时发现的。虽然惜云没有明说,但他猜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萧公子。
洞很小,东西不过五丈长短,有一块大岩石可以坐人,白逸用衣袖拂了拂尘土,看了眼外面道:“正午都过了,我们吃点干粮填填肚子吧。”
“嗯。”
林碧凝走过去与他一同坐下,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和水,撕开油纸递给白逸,他吃了几口,便道:“有些干,长儒能帮我将水囊拧开吗?”
“好。”林碧凝将水囊打开给白逸。
他接过后喝了一口还给她,林碧凝将盖子拧回去,把上面的绳子打了个结扣,白逸见状便问道:“长儒你这是做什么?”
“做个记号,你我的水就不会弄混了。”说着,林碧凝打开另一个水囊喝水。
林碧凝喝水很秀气,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完水想拿帕子擦嘴,记起她的帕子已经给白逸包伤口了,衣袖不干净,便只能用舌头舔了舔唇边的水渍。
白逸看到此幕忙侧过头,悄悄吞了口水,早知就该只带一个水囊来。
林碧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只稍稍吃了一点干粮,站起身道:“趁着白日,我去拾些树枝。”
白逸放下干粮,也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就像你说的这里没有猛兽,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好好留在洞里养伤。”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林碧凝走出洞口几十米,回过头见白逸还站在洞口,虽看不清白逸的神色,但她觉得对方是在看她,像是在默默地守护着她。
小山谷真的很小,就是想迷路都迷不了,又没有什么危险,白逸在担心什么?
林碧凝不敢往下想,忙把头转了回来,努力忽视背后那道灼灼的目光。
山谷里没有大株的植物,她只捡了些枯掉的藤蔓,来回搬了几趟,摞了一小堆在洞里。
岩石挺大的,能做四五人,白逸坐在中间,她若挑边上坐,未免显得和白逸过于生分,便和他差不多挨着坐在一处,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血腥味。
眼下最晚不过申时,还要在这里呆上不止一晚的时间,若都不说话,岂非尴尬?
林碧凝不敢随意开口,怕再听到类似之前挂在树上时白逸说的话,只好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干笑着开口:“才想起来,我都没有带火折子,晚上要如何生火?”
“我带了。”白逸从身上掏出火折子递给林碧凝。
林碧凝接过火折子看了看,又望了望白逸,笑道:“云闲你真是个百宝箱啊!不仅随身带着伤药,连火折子都有,就好像知道我们会遇到这种情况似的。”
白逸眼神往旁边飘了飘,轻咳一声,道:“这是以前随军时留下的习惯,不带些伤药在身边会不踏实。”
“是因为经常会受伤吗?”林碧凝道。
“还好,操练时和人对打难免会受些伤……”
白逸便同她讲起在军营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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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云解决掉那些弓箭手,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些人便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了。一共十五个弓箭手,能出动这么多死士,姓白的来头还挺大。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
站在断崖边俯视,以对方的身手应该能安全到达山谷,他现在要按计划去山下拖住那两个随从,好让他们两个人多些相处的时间。
昨晚惜云和白逸见过一面,知道简平和长戈住在通铺房里。找到房间,正好看见长戈和人说着话,那人虽然背对着他,但看穿着和背影,应该就是简平。
惜云拿出**,喃喃道:“这药能让人睡上个三五日,若这次你们俩还没有成事,白云闲你也别再来找我讨主意,直接一包春药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让你再磨磨唧唧的。”
往房间里吹了**,看到俩人倒在桌上,惜云将纸团了团弹掉,拍拍手满意地离开,忙了许久都还没吃上饭,他要去好好饱餐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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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搜山寻人
简平捂着肚子从茅房里出来,腿都有些发软,掌柜见他这幅模样,忙上前问道:“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吃了你的饭,闹肚子了!”简平扶着墙没好气道。
掌柜听后赶紧赔笑道:“客官,我们客栈的饭菜绝对干净健康,许是客官肠胃娇弱,吃不习惯我们乡下的吃食。这样吧,我让人给你请个大夫,开副药,不管怎么说客官都是在我们客栈里生病的,这医药费就由我来付。”
“那就多谢掌柜了。”简平谢道。
要说肠胃娇弱,那也是自家世子爷和林公子,他一粗人娇弱什么。不过,他们都没事,只有他闹肚子,想来吃食是没问题的,可能只有他水土不服吧。所以他并没打算让掌柜如何,但没想到这家客栈还挺会做生意的。
“好说,好说。”掌柜马上去吩咐人请大夫。
简平一路嘟嘟囔囔地回了房间,还未到门口便扬声喊道:“长戈,快出来扶扶我。”
喊了两声没听见回答,不由他低声骂了一句:“这小子,不会溜出去玩了吧!果然是商户家的小厮,如此不懂规矩。”
他一把推开大门,瞧见长戈和同间房的人正趴在桌上,走过去狠狠推了一下长戈,道:“你小子,叫你走几步扶下我都不应一声,现在还给我装睡!装什么睡,就是睡死了也该被我吵醒了!喂!”
不对劲,这么推这么喊,怎么会都不醒!
简平忙伸手一探俩人的鼻息,没死,那怎么会叫不醒?难道是中了迷药?
他一抬头发现门边多了一张纸,走过去捡起来闻了闻,是迷药!
糟了!
有人暗算他们,那在山上的世子爷和林公子只怕有危险!
简平拔腿就往外面跑,刚跑到大堂便双腿打颤跑不动了,掌柜看到,扶着他道:“客官,大夫马上就到,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我们家公子有危险,我必须要去山上一趟。大夫来了,让他看看房间里另外的两个人。”简平着急道,说完便要往外跑。
掌柜一把拉住他:“客官,你这样子肯定到不了山上,我有个跑堂身强力壮,我让他背你上去。”说着,朝厨房那边喊了一嗓子,“大勇,大勇。”
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柴火,道:“掌柜的,你喊我做什么,我那灶上还烧着水呢!”
掌柜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骂道:“还管什么水不水的,这位客官的公子在山上可能出事了,你赶紧背着他上山去找他家公子。”
大勇一听这话,将柴火一丢,往下蹲了蹲,一拍肩膀对简平道:“人命关天,客官快上来。”
简平朝掌柜拱一拱手,感激道:“多谢掌柜和这位壮士!我那同伴就劳烦掌柜照看一下。”
掌柜摆摆手:“客官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同伴,你快去找你家公子吧。”
那大勇便背起简平一路小跑着上山,路上还出言宽慰着他。快到简平所说的断崖处,发现地上好多的尸体。小镇一向太平,大勇还从未见过死人,吓得差点把简平丢下去。
简平拍着他的背让他把自己放下,面色凝重地蹲下去检查一番,是死士。再往断崖方向走,发现好多断箭,还有一些血迹,崖边有石头的断痕,却唯独不见自己世子爷和林公子。
他们难道掉下去了?
简平站在崖边往下大喊:“爷!爷!林公子!林公子!”
大勇见状,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看开些吧。”
“不会的,我们家爷比这更危险的情况都遇到过,肯定不会出事的。说不定他们在山上的某一个地方。”简平一拍手心,“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搜山,我要搜山。”
“劳古山虽然不高,却也挺大的,客官现在这样,怕是吃不消啊。”大勇挠了挠头,为难道。
“你们镇长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我需要请他帮忙。”这种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帮手,简平只好求助地方长官。
“我背客官去吧。”大勇本想说镇长不会帮你的,但见简平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多谢。”
大勇把人背到镇长的小衙门前,一名年老的衙役正坐在门槛上嗑瓜子,见到他,笑着打招呼道:“这不是大勇嘛,你不在客栈里烧火,跑这里做什么。”
大勇搔了搔脑袋,憨憨道:“是这位客官有事要找镇长老爷。”
衙役丢掉瓜子壳,拍拍手起身,对简平道:“你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啊?”
“你无须知道,带我就去见你们家老爷便是。”简平心里着急,懒得同这个衙役废话。
“嗨,你这人……”
衙役指着他的鼻子就要骂上几句,大勇忙拉了他到一边,小声道:“他家公在山上出事了,正伤心着呢,你还是快带他找镇长要紧。”
衙役不情不愿道:“看在大勇的面上,你随我进来吧。”
镇长是个面相和蔼的中年人,正在喂鱼,看到衙役带着一个没见过的人,开口问道:“这位是?”
简平背对着衙役,拿出忠亲王的侍卫令牌,镇长一见令牌,正要惊呼行礼,简平忙扶住他小声道:“禁声。镇长,请往这边来。”
衙役好奇地看着镇长态度恭敬地跟简平过去,小声地说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镇长便转过身神色慌张地吩咐道:“快!召集所有人,搜山!”
“啊!”衙役奇怪道。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镇长踢了他一脚,骂道。
天下谁人不知皇帝最敬重忠亲王,而这忠亲王世子是忠亲王唯一的嫡子,还是个老来子,更是皇帝太后都宠着的人,连宫里的皇子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如果忠亲王世子真在他管辖的地界里出了事,别说官位,只怕他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劳古一个小地方,衙役也只有十几个人,镇长便叫来百姓一起寻找。找遍了劳古山的每一寸土地都不见白逸和林碧凝的影子,连镇上都找遍了也没有,大家想着那肯定是从断崖上掉下去了,生死难料。
镇长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汗,这下可真是死定了!
简平让他们找了绳子,整备下到崖底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相信自家世子爷会出事。
天色渐黑,镇长想劝他明日再找,又不敢也不能劝,此时一起搜山的一位老伯开口说了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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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究竟是谁
金乌西沉,山洞里的光线逐渐暗淡,林碧凝捡起岩石上的火折子,开口道:“天暗了,我把火堆点起来。”
白逸起身向她伸出手,笑着道:“我来吧。”
林碧凝看了眼他受伤的右手,拿着火折子走枯藤堆边蹲下,抬头道:“你受伤了,还是我来吧,这个简单,我可以的。”
在家时,点灯这些事自有丫鬟做,她时常见到,不就是对着吹一吹,很简单的。至于生火,她相信有了火折子也不会太难。
“那好吧,不过你小心些,别烧到自己。”白逸不放心地叮嘱一声。
林碧凝不以为意,打开火折子的竹筒盖,对着闪着的红色亮光轻轻吹气,红闪闪的光亮逐渐增多,等了一会却不见火苗。她又重新吹了一遍,这次吹气时间变长,但依旧只见火星不见火苗,再接再厉,正打算再吹一次,洞里响起白逸压抑的轻笑声。
刚刚她还说简单,这会却怎么也吹不起来,真是丢人!
昏暗中,白逸瞧她的脸越来越红,隐隐有蹿起火苗的迹象,起身走过去轻轻拿走她手中的火折子,咳嗽一声,柔声安慰道:“别看吹火折子简单,其实也是需要技巧的,我头一次用的时候还没你厉害,连火星都吹不起来呢。”
“真的吗?”林碧凝望着他的眼睛水灵灵的,觉得心里好受许多,原来不是她太笨。
“是真的。”白逸一本正经地点头。
林碧凝不知道,燃尽了的火折子是吹不起火星的。
“你要这样吹,”白逸示范地吹了一口,火折子蹿起一簇火苗,洞里一下子亮堂起来,“鼓足气,快速地吹。”
林碧凝点点头,伸着手道:“我好像会了,让我试一试。”
白逸笑着避开她的手,道:“这火折子用了许久,怕是撑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先点火要紧,下次再让你来吹。”
“哦,那好吧。”林碧凝缩回手,也不敢再提让她点火堆的话,怕再次丢人现眼。
白逸将少量枯藤另放成一堆,底下留着空隙,呈三角的模样,把火折子伸到下面,枯藤开始冒烟,不一会便整个都烧着了。他把火折子的竹筒盖重新盖好,顺手便塞回自己身上,对林碧凝笑道:“现在你可以再添些枯藤了,不过一次不要加太多。”
“嗯。”林碧凝轻轻点头,她早就跃跃欲试了。
白逸低低地笑了笑,坐回到岩石上,凝视着如同孩子般的林碧凝。红橙橙的火焰,不耀眼不夺目,却很温暖,柔和了林碧凝的眉眼,心跳和着枯藤燃烧的轻微噼啪声,静谧美好,他只盼着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现在可以再添……”
林碧凝侧着头,视线撞进白逸深邃的目光里,像是乘着一叶孤舟在海上飘荡,被突如其来的漩涡卷了进去,忘记了言语,忘记了动作,甚至于忘记了自我,只能呆呆地望着白逸。
白逸同样静静地望着她,觉得此刻氛围很好。就在此刻,就在此时,他迫不及待地想向林碧凝倾吐心中深藏已久的情意。
一眼不差地望着她,他缓步来到她面前,手抚上她被火烤得温暖的脸,轻声开口道:“长儒,我思……”
“白公子!林公子!你们在哪里?”
一声呼喊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白逸的话,也惊醒了林碧凝。
她伸手推了一把白逸,慌乱地站起来,背对着他,抓住心跳得失常的胸口,努力保持镇定道:“他们找来了,我出去看看。”说着,逃似的奔了出去。
白逸被林碧凝一把推坐在地上,懊恼地捶了下地,只差那么一点!
林碧凝跑到洞外,背贴着山壁,借着石头的凉意降温,寻找他们的人越来越近,她用手狠狠搓了搓脸,感觉已经恢复差不多,便一面朝外走,一面回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简平听到这话,忙让大勇放下自己,扶着他的手往山谷里跑去。知道他们还活着,镇长喜极而泣,一抹眼泪,也跟着小跑起来。
终于找到白逸,见他受了伤,简平砰地一下跪在地上,请罪道:“属下没有保护好主子,罪该万死,请爷责罚。”
“我还没死呢,先起来吧。”白逸淡淡道,心中恼怒对方坏了自己的计划,却也知道保护自己是他的使命,又不好责怪什么,反倒自个儿生了闷气。
惜云的迷药也不知放了多少年,恐怕早就失效了吧,早知道他就该重新弄迷药来。
那边镇长头一次见到如此大人物,平复了好一会,告诫自己不可丢了劳古镇的脸,一定要在忠亲王世子面前留个好印象。他激动地上前一步,差点没摔个狗吃屎,还好站在一边的大勇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整了整衣冠,一面跪下身就要行大礼,一面恭恭敬敬道:“下官劳古镇镇长,参见……”
话说了一半,白逸赶紧扶起他,看了一眼林碧凝,笑着道:“快请起,镇长不必行此大礼,家父退出官场久矣,云闲愧不敢受。”
“啊?”镇长闻言怔了怔。
简平瞅了眼林碧凝,偷偷拉了下镇长,对他重重咳嗽一声。镇长想起之前简侍卫说世子是微服出来的,不愿让人知晓身份,便改口道:“对对,我这一着急都忘记了。白公子受了伤,我们还是赶快出去,请大夫看看。”
“嗯。”白逸点头道。
林碧凝一直注意着他们,简平的小动作和镇长的紧张激动都没逃过她的眼,白逸和她明明仅隔了几个人的位置,她却觉得自己离对方好远好远,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
和闵国公的三公子是朋友,能和宫里的太监总管搭上话,能让人一而再地派人射杀,能到镇长一见面就行跪礼……
白云闲,你究竟是谁?
见林碧凝低头沉思着,白逸走过去轻扯一下她的袖子,笑容一如往日,道:“走了。”
“嗯。”林碧凝回神,张望一番,没见着长戈,“简平,长戈没和你一起?”
“他中了迷药,在客栈里躺着。”简平回道,“若不是他被人迷倒,我恐怕都不知道你们出事了。”
“你没中迷药?”白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简平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去蹲茅房了,“我当时不在房间,这才逃过一劫。”
白逸心里暗骂一声,惜云你个不靠谱的,怎么不看清人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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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注定难眠的夜
回到镇上,帮忙的百姓各自散去,镇长百般相劝,请白逸到他家安置,白逸并不想去,但一想到回去要和林碧凝一间屋,今晚可不好再找借口去睡马车,便答应下来。
忠亲王世子要去他家住,可把镇长激动坏了,一会儿忙着回去将最好的房间整理出来,一会儿忙着给白逸请大夫,一会儿忙着让厨房准备吃食,既兴奋又唯恐招待不周,真真把他忙得像个陀螺。
白逸嫌他在旁边转来转去烦人,打发他先回去,镇长将衙役留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长儒,你同我一道去镇长家住吧?”白逸道。
“不了,长戈还在客栈,我得回去看看。”林碧凝摇着头拒绝,“镇长已经请了大夫,你快去吧。”
“那好吧,我让简平送你回客栈。”白逸还要查弓箭手的事,也就没多强留,“你自己夜里小心些。”
“我知道。”说完,林碧凝就和简平往客栈走去。
大勇先他们回到客栈,连比带划地和掌柜讲着,掌柜听了拍着手道:“我的乖乖,没想到那位客官还是个大人物,看来帮他们是帮对了。”
“是呢!”大勇夸张道,“掌柜你没看到,那镇长老爷一见那位姓白的客官就跪下去了呢……”
正说着,掌柜见林碧凝和简平回来,忙咳嗽一声打断大勇的话,殷勤地笑着迎上去:“客官,你们回来了?”
林碧凝点点头,问道:“我的小厮现在怎么样了?”
“请大夫看过,说是中了迷药,要睡上几天。”掌柜笑着回道,“客官还没有吃饭吧,我让大勇给你们煮些吃的。”
林碧凝没有心思吃饭,想着简平还要回白逸那边,便摇了摇头:“多谢掌柜的好意,不过不用了。”然后侧头对简平说,“你家主子的衣裳该换了,你架马车过去吧,他应该用不习惯镇长家的东西。”
简平想了想,点头道:“还是林公子想得周到。”
等简平驾车走了,林碧凝就回了房间,大晚上的通铺间应该有人在睡觉,她不便前去看长戈。洗漱完毕,栓好门闩,她今晚可以脱鞋子上床了。明明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白逸发现她的秘密,她却如何都睡不着,翻身朝外,看着床头那条没被拿走的被子,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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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给白逸重新包好伤,简平架着马车回来,拿着衣物和洗漱用具到白逸所在的房间,白逸见到这些赞了一句:“不错,你如今也心思细腻起来了。”
简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爷莫要取笑属下,属下一个粗人哪想得到这些,是林公子让我把马车驾过来,说爷应该用得上这些。”
白逸笑笑,女子的心思就是比男子要细腻。
镇长送走大夫,见房里没有其他人,便恭敬地行了顿首礼,正式拜见世子,道:“下官见过忠亲王世子。”
白逸抬了抬手道:“起来吧,此番本世子是微服出行,我的身份你一人知晓便是。”
镇长擦了擦汗,又跪了下去,惶恐不安道:“世子恕罪,之前一直找不到世子,下官怕……便着人快马加鞭去端常县报信,知县大人应该明早便能过来。”
劳古镇虽位于上都边缘,却是隶属于端常县,忠亲王世子在镇上出事,一直找不到人,镇长便让人去向端常知县报信,他小小的镇长可处理不了这般大的事。
“你!”白逸噌地起身,瞪了镇长一眼.知县知道了,那王府肯定很快也会得到消息,林碧凝还在这里,他真怕对方会察觉到他的身份。
镇长见他动怒,忙磕头请罪:“世子恕罪!世子恕罪!”
“罢了,你下去吧。”白逸沉默好一阵,才摆摆手道。
镇长依旧惶惶不安,不知道该下去还是继续请罪,偷瞄了简平一眼,见他对自己摆手,便行了礼退下。
镇长下去了,白逸抬头对着房顶说了一句:“出来吧。”
简平见一个红衣男子从天而降,他都没发现有人在偷听,忙站到白逸面前,摆出迎战的姿势。
白逸拍了拍他的肩,道:“无需紧张,他是我朋友。”
简平闻言收了手势,站到一边,心中暗暗奇怪世子爷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怎么都不知道。
惜云径自找了位置坐下,看着白逸啧啧两声,道:“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忠亲王世子,倒是不负街头巷尾对你容貌的赞美。”
白逸好笑地摇着头:“莫要玩笑了。说正经的,我掉下崖后,那些弓箭手?”
“死了。”惜云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慢慢转着,“我打伤他们,他们便一齐咬破事前准备的毒囊自杀了。这些人应该都是死士,一旦被人抓住就会自行了断的死士。”
“嗯,”白逸屈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你同他们交过手,可看得出他们身上的武功出自哪里?”
“他们的身法诡异,我不曾见过这样的功法。”惜云皱了皱眉,“近些年我倒是听人提起,说江湖上新出了个仁心堂,别看名字起得宅心仁厚,像是个医馆药铺,却专干取人性命的勾当。号称只要你出得起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传闻中仁心堂里的人身法就很诡异,但这些是不是仁心堂的人却也难说。”
白逸沉思一会,问简平道:“那些人的尸体和断箭,你可曾带下山来?”
“回爷,当时属下急着找您,不曾带下来。”简平回道。
“用箭射杀我,之前也遇到一次,那些人很是谨慎,尸体和断箭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山上。”白逸轻叹一声,“简平,你现在带人去山上把尸体和断箭带下来。”
简平应是,行了礼退下。
惜云从衣袖里掏出两截断箭扔在桌上,嫌弃道:“尸体我可懒得碰,箭倒是帮你拿回一支。”
白逸捡起箭仔细观察一番,又和上次一样,只是普通的箭,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等白逸用过饭,换过衣服,简平从山上回来,那些尸体已经不见了,断箭倒是还在。
这在白逸的意料之中,行刺的事暂时不会有什么进展,白逸担心的还是明天林碧凝若是见到此事招来了知县,他该作何解释。
白逸躺在陌生的床上,辗转难眠,一会遗憾在洞里未曾向林碧凝表完真心,一会又纠结该不该向她道明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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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自回去
次日一早,林碧凝将甄婉馨给的能解任何迷药的解药交给掌柜,让他解了长戈的迷药,然后托他帮忙雇了辆马车,先启程回了上都。
长戈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坐在车夫旁边,侧着身隔着车帘,不解地问道:“少爷,白公子他们呢?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回去吗?”
“他们有事,我们先回去。”林碧凝昨夜几乎整晚都没睡,眼睛都快睁不开,只是小镇上的马车过于颠簸,不好补觉,她不舒服地挪了挪屁股。
“哦,”长戈又问道,“那少爷要寻的香寻到没?”
“那,不重要了。”林碧凝闭目回道。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丝困顿,在嗒嗒的马蹄声中听不是很清晰,长戈奇怪地挠挠头,大小姐就是为香而来的,这会怎么就不重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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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晚上,白逸决定还是同林碧凝表明身份,她是个明理懂事之人,应该能理解他隐瞒身份的初衷。毕竟此事是他欺骗在先,由他亲自说明总比她从别处知道要好。
镇长为他准备了不亚于晚宴规格的早餐,白逸无奈地看着满桌子的菜,只挑了几样用了,其余皆退回去。用完饭,撇下诚惶诚恐的镇长,带着简平去客栈找林碧凝。
应付镇长费了会功夫,太阳已然高高升起,驱散了清晨的凉意,暖洋洋的。小镇的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路上不断有相熟之人相互打着招呼,有几个昨日一同上山寻人的百姓认出他,也友好地和他问好,白逸一一笑着回礼。
早上没什么生意,掌柜无聊地拨弄着算盘,一打眼看到白逸进来,忙咧开嘴笑着迎上前,道:“昨日那般大的阵仗,真是吓死我们了,见到客官无事实在是太好了,真真是吉人天相。”
“有劳掌柜挂心了,也多谢大勇兄弟的帮忙。”白逸笑着道谢。
掌柜嘿嘿两声,摆手笑道:“都是应该的。”
“掌柜的,不知与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可起身了?”白逸道。
“那位客官天刚亮就走了,说是家里有急事,让我帮着雇车。你说着这大早上的都没开张呢,但看他着急的模样,正好我二叔家有马车,我就让我二叔送他回上都。”掌故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位客官还嘱托我同客官说一声,不用担心他。”
走了!
白逸想过林碧凝会怀疑自己,说不定还会询问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对方干脆直接走掉了。是昨日他的行为吓到她了,她在害羞,还是生气?
他手中的折扇一指简平的腰间,对方马上解下荷包,拿出银票递给掌柜,道:“掌柜,这是我们的房钱。”
掌柜忙摆手:“那位客官早上已经给过房钱了。”
简平见白逸转身走了,赶紧将银票塞到他手里,道:“那算我们爷给你的赏钱,你拿着就是。”说完,也不同掌柜废话,拔腿就追了出去。
掌柜打开银票一看,咽了口口水,这赏钱都快赶上他这客栈半年赚的了,这客官真是大方,还好昨天他让大勇去帮忙了。
简平小心地觑了白逸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一把折扇晃得呼呼作响,这又是怎么了?
白逸突然停住脚,简平好险没撞上他,只听他吩咐道:“马上回去套车,我们回上都。”
“镇长不是说端常知县要过来,爷不等他了。”简平道。
“又不是我让他来的,不等了。”白逸难得任性道。
虽然这行为可能会让端常知县以为自家世子对他有什么意见,但是身为属下,还是谨遵主子的命令要紧。简平立马去镇长家套了车,载着白逸风驰电掣地追林碧凝去了。
镇长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上报知县了,若是知县来了却见不到世子,他该作何解释啊!
追了大半天林碧凝的影子还没看到,倒是碰到了忠亲王王府的侍卫们。
白逸一撩开锦帘,见到浩浩荡荡百来人的队伍,脑门不禁一抽一抽地跳动,咬牙问带队的王府侍卫长张安:“是端常知县去报的信?”
张安见他无事,终于放下一脸的凝重,松了口气道:“回世子,是的。今早端常知县送来消息,说世子在劳古失踪,生死不明,可把王爷王妃急坏了,要不是王爷拦着,王妃都已经进宫请旨,让圣上派兵寻人了。”
白逸恨恨地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个多事的端常知县!
这般大张旗鼓岂非要搅得人人都知道忠亲王世子在劳古遇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倘若此事传扬出去,那林碧凝定是要猜到他的身份了!
白逸忙开口严肃道:“张安,你亲自去找端常知县,告诉他此事到此为止,不准伸张。再派一人速速赶回王府,告诉王妃我已无事,剩下的人赶紧给我回去。记住,昨晚有窃贼潜入王府偷走一宝物,你们此番是出来追踪宝物的,追回宝物也就撤队回府了。”
“是,世子。”张安应声,“世子不回王府?”
“我先去办一件事,稍后就回王府。”白逸回道。
他带着简平和侍卫分开回上都,一路轻车快行,先去了林府,只是却没有见到林碧凝,守门的说他家少爷回府不久又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妃未见到他本人定然依旧不能安心,白逸没有时间等林碧凝回来,只好回了王府,想着等明日再来同她解释,却不想再没有好好说明的机会了。
白逸回了王府,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忠亲王、忠亲王妃、白勉、薛于灵都在,就连平日只在自己院里几乎从不出门的刘侧妃也在。幸而几位姐姐还不知晓这件事。
忠亲王妃甫一见白逸进来,眼泪就啪啪地往下坠,白逸上前先给众人行过礼,忙亲自拿帕子给王妃擦眼泪,道:“都是儿子不孝,让母妃和诸位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有受伤?”忠亲王妃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碰到白逸右侧手臂上的伤,疼得他“嘶”了一声,就要撸起他的袖子查看。
白逸赶紧拉住忠亲王妃的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小伤,这么多人看着呢,母妃可要给我留些面子。”
忠亲王妃瞪了他一眼,忙吩咐管家去太医院请太医,拉着白逸往他院子里走,道:“知道要面子,就不要给我受伤。”
“既然世子无事,那都散了,此事到此为止。”忠亲王板着脸吩咐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薛于灵看着他们的背影,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瞧瞧人家,亲生的果然不一样,不知道爷失踪了有没有这待遇。”
刘侧妃低了低头,小声开口道:“勉儿是王爷的儿子,王爷不会不管的。”
薛于灵不屑地哼一声,还待要说什么,白勉扶了刘侧妃,不温不火地开口道:“站了这么久,娘累了,我先送娘回去。”
瞧着他们母子相携而去的身影,薛于灵啐了一口,小声骂了一句“懦夫”,然后扭着腰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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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避而不见
黄昏已过,斜阳的光线昏暗,书房里的光亮渐弱,青音将绣棚放在膝盖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侧头见林碧凝坐在书桌后面,依旧还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她坐的地方光线比青音坐的还差,青音刺绣都看不清了,十分怀疑林碧凝竟还能看得见字,或者只是在发呆,因为她已许久未听到纸张翻页的声音。
青音的手摩挲着被绣棚绷得紧紧的绸缎,主子没有吩咐,她犹豫着要不要点灯,林碧凝自回来后表情一直很严肃,她心中就惴惴不安。
严格地说,大小姐除了去岁那夜她去拿落梅院拿药时沉过脸,其他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未和人急过眼,对下人也非常宽容大度,便是院里丫鬟犯了一些错,也不会同人计较。
可能是之前那次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青音一见大小姐严肃的表情就害怕。此时青妙又不在这里,她有些怕这个举动会惹得大小姐不快。
青妙进的院来,见书房一片昏暗,便皱起眉来。在门口对青音招招手,待她过来后,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轻声骂道:“没眼力见的,天黑了怎么也不点灯,仔细伤了少爷的眼睛。”
青音拉着她的手摇着,小声讨饶道:“少爷脸色不好,我都不敢点灯。”
“这点出息!少爷是府里顶和蔼的,只要不是你惹她不快,她不会把火发你身上的。”青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里交给我,时间不早了,你去厨房拿饭吧。”
“好的,还是青妙你对我好。”青音欢快地说道,然后带了一个小丫鬟去厨房了。
青妙走进书房,先把灯点上,屋里一下光亮起来,林碧凝眨了眨眼睛,怔怔地望着光源的方向,青妙安静地立在她身边,半晌,林碧凝才看着她问道:“交代你的事可曾办好?”
“少爷,我已经和守门的交代过,以后白公子来只推说少爷不在府里。”青妙回道,“半个时辰之前白公子来过一趟,听闻少爷不在府里便离开了。”
“嗯。”林碧凝点点头。
青妙忍了忍,终是小心地问出心底的疑惑:“少爷为何要如此?”
大小姐一直将白公子奉若上宾,为何出去一趟,回来便避而不见?
林碧凝垂下头,抚摸着白逸借她的舆图,沉默下来,就在青妙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浅浅叹息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早些了断,对他对我都好。”
闻言,青妙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不明白。罢了,反正她一个丫鬟听大小姐的吩咐就是。
和白逸划清界限,是林碧凝思考一整晚才下的决定。
白逸昨日在山洞里未说完的话,林碧凝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大概能猜出。一想到这么优秀的男子可能喜欢自己,说实话她心中有窃喜,有激动,但一想到自己在他眼中是个男子,这喜欢就变了味道。
白逸是本来就喜欢男子,还是他只喜欢他眼中身为男子的自己,亦或者是他早已看穿自己是个女子?
不过一想到白逸的身份,真相究竟是哪种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他若喜欢男子,那她即便真是个男子,也无法同他在一起。他若喜欢的是女子,他们亦不可能在一起。
士农工商,夏央建国后,商人的地位虽有提升,但官商通婚,不仅为官的要被嘲笑是卖儿卖女的行为,商人也会被讥笑攀附富贵。当然,商人送女儿去为官者家为妾的情况倒是有很多,但一来她虽承认对白逸有些喜欢,只是这喜欢还远远不到与人为妾也要同他在一起的地步,二来这是底线的问题,要她与人为妾是断断不能的。至于嫁与白逸为妻这个可能,她却是想都不敢想,
自卑也好,自知之明也罢,重新再活一世,她已经不再幼稚,不再幻想,不再无知无畏了。
故林碧凝要趁着情根未曾深重的时候,将它连根拔起,不再和白逸见面,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各自将对方忘掉。
草草地用过晚饭,林碧凝挑着灯,连夜仿着画了一幅舆图,第二天着人连同书籍送回远香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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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几位姐姐闻知忠亲王府遭了窃贼,纷纷回到王府询问情况,便知晓了他受伤的事。
此时,几个人都在白逸的屋里,围着坐在他床旁边。
静敏郡主随手拿起桌上的红枣,边吃边开口道:“刚见母妃,听她的形容,我还以为你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如今见你面色红润,瞧着比我都健康。我说,你究竟哪里受伤了?”
“泫儿,不可如此说话。”淑宁郡主责怪地看了一眼静敏郡主,又转头关切地望着白逸,“方才母妃没有明言,云闲你是哪里受伤了?”
“手臂被划了一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白逸指了指右手受伤的位置,面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几位姐姐帮我同母妃求求情,母妃不准我下床。倘若真的在床上躺上那许多天,我只怕真的要奄奄一息了。”
静敏郡主捂着嘴笑着开心,幸灾乐祸道:“活该,谁让你受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妃最见不得你受伤。”
白逸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位姐姐,淑宁郡主咳嗽一声,为难道:“既然是母妃的吩咐,云闲你还是乖乖在床上养几天,就当是宽慰母妃。”
听了这话,白逸再看向雅晴郡主的目光简直可以用哀求来形容,雅晴郡主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终日躺在床上也并非养伤之道,我会同母妃说一说的。”
白逸眼睛顿时一亮,笑嘻嘻道:“那二姐顺便帮我同母妃讲,把我这不准出府的禁令也解除了吧。”
“不行。”雅晴郡主笑得越发温柔,“你若再得寸进尺,方才我答应的事便不作数了。”
白逸听后哀叹一声,二姐向来说话算话,他便不敢再说什么。
正说着,惜佩端着一盅补汤进来,笑着同几位郡主行了礼,将炖盅打开对白逸道:“爷,这是王妃特意命厨房做的当归黄芪乌鸡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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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收起来
中肯地说,忠亲王府的厨子手艺不错,一盅药膳也能如此色香味俱全,浓浓的香味在空中散开,不知用了什么秘方,丝毫没有苦苦的中药味,汤色清亮,惹人食指大动。
不过,白逸此刻的脸色却不怎么好,活脱脱一张苦瓜脸。
他一开口便是嫌弃的语气:“先放着吧。”
惜佩依旧微笑着,认真道:“王妃说了,让爷趁热喝,若是爷不喝,王妃不介意亲自过来喂爷喝下。”
淑宁郡主帮着劝道:“喝吧,母妃也是为了你好。”
补汤味道再好,也架不住一天三顿的吃。白逸的眉头拧成一团,不情不愿地速度极快地喝了一碗,惜佩完成任务,笑着就要收拾东西退下。
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看好戏的静敏郡主吐出嘴里的红枣核,冲惜佩招招手,道:“这枣脆甜脆甜的,府里买的味道都不好,惜佩你给我包上一些,我要带走。”
静敏郡主对吃喝玩乐的事比较热衷,这种行为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惜佩却没有应下,反而为难地开口道:“三小姐恕罪,这是王妃特意着人挑的枣子,给爷补血的。不如奴婢替您选些鹅梨吧,汁多清甜,也十分美味。”
白逸的三位姐姐虽然自出生就被封为郡主,但王府中人一般都以小姐称呼。
静敏郡主知惜佩只是听命行事,倒也没有为难她,摆摆手让她下去,对着白逸“啧啧”两声,打趣道:“母妃这心可真是偏到云霞海去了,我倒无所谓,只怕有人会嫉妒如狂。”
她话中所说的云霞海位于夏央的最南边,因那里的云霞最是绚烂多彩而闻名,而云霞海过去就是琉璃国,一个在岛上的国家。
白逸闻言还未曾开口,淑宁郡主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口气无奈地劝道:“泫儿,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她自是知道静敏郡主口中的某人是指大弟妹薛于灵,不管对方为人如何,也都是王府中人,这话叫人传了出去,又是一场纷争。
静敏郡主嘴唇动了动,对大姐的话虽不以为然,但也没再说什么。
提到这些,屋里的氛围不似刚才轻快了,一直安静坐着的雅晴郡主起身,抚了抚簪子,微笑着道:“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吧,也让云闲能好好养伤。”
“那我送送姐姐们吧。”白逸说着就要掀锦被下床。
雅晴郡主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道:“我们又不是外人,你就不用下床了。”
“那二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白逸笑着道。
“放心,忘不了。”
说着,几个人告别一番,各自回府去了。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白逸扬声叫惜佩搬了张小束腰桌放在床上,摆上笔纸。床上光线不亮堂,惜佩点了盏灯,自己站在一个不挡光的位置研墨。只是她墨汁都研好了,白逸执着笔依旧停在纸上三寸处,迟迟不落笔,双眸下垂,看不清是何神色,只瞧着眉头紧蹙,像是在发呆,又好似入定了。
惜佩轻轻地将墨锭放下,恐白逸受伤的手长时间举着会加重伤口,她便轻声喊了一声“爷”。见对方没回,她立在旁边不敢出声再打扰。
足足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白逸才回过神,将笔放回笔山上,吩咐道:“收起来吧,将我书房里桌上的那本书拿来。”
“是,爷。”惜佩轻手轻脚地指挥小丫鬟把刚摆不久却没用上的笔纸撤下,去书房拿书。
白逸贴着黄花梨床壁靠上去,闭上双眸,整张脸隐在阴影里,高几上的烛光只照到他的双手。这双修长的双手正交叉握着,两个拇指小幅度地摩挲着。
他本想今日去林府同林碧凝表明身份,只因被禁足在府中,方才便想着写信告诉对方。但有些事纸上说不清,也无法知道对方知晓后的反应,便又作罢了。
如今王妃将他看得极严,要出王府有些困难,正在他思考如何出府时,惜佩拿着书进来,并告诉他远香别院派人过来。
一听是远香别院来人,白逸连忙吩咐让人进来。
那人行过礼,将几本书和一张舆图交给惜佩,躬身对白逸道:“爷,这是林公子派人送来的,另外还让人带了一句话,说是这几个月要忙家中生意,只怕没有时间来看爷,让爷好好养伤,保重身体。”
白逸闻言松了眉头,笑着挥手让人下去,从惜佩手中接过书和舆图,开口问道:“简平回来没有?”
“回爷,简侍卫是早上出发去的劳古,最快也要戌时才能赶回来。”惜佩回道。
白逸想起昨日林碧凝大清早就回了上都,那崖柏瘤估计还在山上,便吩咐简平去劳古山取回来。
“嗯,你吩咐一声,让他明早过来见我。”
惜佩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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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雅致的屋里,穿着灰白长衫的严夫子正不悦地盯着林碧凝,对方左手托腮,右手无意识地反复折着书页的一角,眼睛望着地面的某处,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
在严夫子心里,林碧凝一直是个比较乖的学生,他讲课时也都认真听着,这还是头一次公然地光明正大地在课上发呆。
一个多时辰了,对方还是这般模样,严夫子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见她抬头眼神迷茫地望着他,板着脸教训道:“林长儒,你虽志不在功名,但林老爷既请了我来,我就是你的老师,为人学生理应尊师重道,认真听讲,你方才的行为可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表现。”
林碧凝忙站起来作了个揖,乖乖道歉:“小子无状,还请夫子恕罪。”
见她知错能改,严夫子面上的表情缓和许多,点点头道:“坐下吧,下次不可再如此,我们继续讲课。”
“是。”林碧凝这下可不敢再开小差,认认真真地听讲。
听完严夫子讲课,林碧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临江轩。昨夜她画舆图弄到三更,画好后躺在床上又辗转到四更方睡下,身体很累,心却空荡荡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青妙见她回来,捧着一个篓子进来,道:“少爷,这是白公子遣人送来的,可要同之前一样,吩咐人清洗干净?”
林碧凝看到那几块崖柏瘤,闻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没想到白逸还将他们摘了回来,怔怔地看了一会,才开口道:“不了,你收起来吧。”
想当初,她和白逸就是因崖柏瘤相识的,崖柏香依旧,只是该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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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为解蛊寻书
一连数天,林碧凝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整个人蔫蔫的,时常独自坐着发呆,青妙青音见状都心急得不行。他们伺候大小姐的时间虽不如如雾似烟长,却也知道她不想说的事谁问都没用。
青妙见林碧凝盯着杯盏又入了神,轻轻唤着她,见她望着自己,便微笑着开口道:“少爷许久都没和甄小大夫见面了,今日严夫子不上课,不如我让长戈陪少爷去甄家。”
说起来自从喜儿病好后,离开上都去投远房亲戚,林碧凝还真没有再去过甄家,甄婉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几个月也很少到林府找她。
林碧凝将青妙的提议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正好可以换换心情,便点头道:“好,甄儿喜欢吃糕点,你包一些来,我带去给她。”
青妙见她肯出去走走,高兴地应声去包糕点。
到了甄家,甄默思正背对着大门在晾晒草药,那背影高高瘦瘦的,都说秋天要贴秋膘,林碧凝瞧着甄大夫却似乎更瘦了。
听见动静,甄默思转过身,见是她来,面上冷淡的神情收敛了些,冲她点头,开口道:“甄儿在书房里。”
林碧凝笑着同他行了一礼,道:“我带了些糕点,甄大夫也一起尝尝吧。”
只见对方极淡地笑了下,道:“我不怎么吃这些,你同甄儿一起吃吧。”
这个回答在林碧凝的意料之中,她朝甄默思点了点头,拎着糕点往书房去。
甄家的书房不如临江轩的大,但书籍却有很多,整整三个大架子的医书。门开着,林碧凝直接走了进去,看到桌上摆了好几摞的书,甄婉馨正埋头翻着书,她笑着屈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打趣道:“甄儿这么用功,想必这糕点是没时间吃了,不如我自己解决掉吧。”
甄婉馨听见动静傻傻地抬头看着她,愣了一小会,突然高兴地叫了一声:“凝姐姐,你怎么来了!”
“今日无事,我就过来看看你。”林碧凝将手里的糕点在她眼前晃一遍,“顺便给你带了些糕点。但见你如此用功,想来是没有时间吃的了。”
她话中带笑,明显是在逗自己,甄婉馨直接抢过糕点,牢牢护在胸前,嘟着嘴道:“糕点面前,其他通通靠边。凝姐姐应该不会如此残忍,只准我看不准我吃吧。”
林碧凝好笑地戳着她的额头,道:“吃吧,你个小馋包。”
甄婉馨欢呼一声,打开油纸,马上品尝起来。林碧凝随意地翻着她桌上的书,全是医书,问道:“这么多医书,你是在查找什么吗?”
“我在研究……”
“血月蛊”三个字被甄婉馨硬生生吞下,蛊能不能解开还不一定,她还是先不要告诉林碧凝,免得对方空欢喜一场。
“研究什么?”林碧凝听她话只说了一半,她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在研究我娘留下来的未解之谜。”说着,甄婉馨长长叹了口气。
“可是遇到困难了?”
甄婉馨点头,想了想,道:“关于那个未解之谜,我娘在手札里提到一个解法,可惜我娘也是听人说古籍中曾记载过那个方法,但因为那本古籍早已销声匿迹,那个法子具体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我娘找了好些年也没找到那本书,我便想在其他书里翻,看看有没有记载过那个方法。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找到。”
古籍?
林碧凝想到白逸曾带她去的那间书斋,心神恍惚一会,才开口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孤本,你要找的书说不定可能会有。”
听到这话,甄婉馨一把将糕点丢掉,随意地擦了嘴和手,拉着林碧凝就往外跑,开心道:“快带我去。”
林碧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得踉跄一下,苦笑着摇头,真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啊!
经过院子,甄婉馨扬声同自家父亲打了个招呼:“爹爹,我们出门一趟。”不待甄默思说什么,就已经跑到大门口了。林碧凝甚少失礼,忙转头冲对方点头,算是告辞。
甄默思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然后嗒嗒离开,无奈地摇着头,女儿性子跳脱,将来可怎么找婆家啊,真是愁人。
在车上,林碧凝简单地和甄婉馨说了书斋的情况,她听后笑着拍手,直赞那个掌柜很有个性,好奇地问林碧凝是怎么找到如此有趣的书斋。
林碧凝只说是偶然间闲逛发现的,半句不提白逸。甄婉馨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并没有发现林碧凝说完这话眼神暗了暗。
有间书斋里,店里依旧静悄悄的,掌柜依旧躺在椅上,脸上依旧盖着书,一切都是当时景,只是那时陪在她身边的白逸怕是无缘再见了。
甄婉馨推了一把站在门口发呆的林碧凝,关切地问道:“林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碧凝摇着头,“你要找什么书?我帮你一起找。”
甄婉馨说了书名,两个人找了小半个时辰,还真的找到了,可把她高兴坏了,拉着林碧凝的手原地蹦了几圈,马上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林碧凝见状,没有打扰她,独自在旁边书架上翻书。
旁边窗棂上的纸有个细小的洞,针尖般大小,一束细长的阳光从那洞里穿过,落在藏蓝色的封面上,那书离她很近又好似很远,看不清书名,在那束阳光中飞舞着的小尘埃倒是闪得有些晃眼。
“林哥哥,我们走吧。”
甄婉馨的声音突然响起,惊散一片小尘埃,那声音带着些许的低落,再不复来时的激动,林碧凝见她耷拉着小脑袋,宛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上前携了她的手,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那书上没有写你要寻的法子?”
甄婉馨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那个法子要用的草药有一种我连听都没有听过,总觉得那个法子悬得很。”
“甄儿你年纪尚小,没有听过也属正常,不如你回去问问甄大夫,我相信他一定知道。”林碧凝安慰道。
“对,我爹吃过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他肯定知道。那我们快回去吧。”话毕,又急忙忙地拉着林碧凝去付钱然后回家。
林碧凝下午要去千叶阁,将甄婉馨送回甄家,她也便回了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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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自赵一诚的邀约
九月林碧凝负责的时令香正式开始在店里出售,林温良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林碧凝负责。除去为忠亲王府做的佛香,这也算是她真正意义上为林家香铺做的香,林碧凝很看重这个,从香品到包装,每一件她都仔细检查过去,力求不出一点错误。
忙碌起来,有关白逸的事便不会时常想起,林碧凝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青妙见她如此很是高兴,心道那日让大小姐去甄家散心果真是正确的。
香铺新推出的时令香反响还不错,特别受到年轻富家小姐的喜欢。女孩子大都喜欢小巧精致的东西,这也是当初林碧凝特意为香饼子制作模具的原因,因为她本身就是女子,很容易理解女子的喜好,另外四种香味各有千秋,总能挑中一款喜欢的。
这天林碧凝从千叶阁回来,整整一个下午没坐过,一直站着检查或来回走动吩咐制香工,一回到临江轩草草用过晚饭,她只想赶紧去净房洗漱,然后**。
青音正收着碗筷,青妙撩起锦帘进来,对她说:“少爷,松榆院的松儿求见。”
松儿?
林碧凝之前嘱咐青妙多和松儿走动,好探得一些赵一诚的消息,但这都是他们私下进行的,从上次那个雨夜过后她也没有见过松儿,今日对方来见她,应该赵一诚让她来的吧。
她很累,她和赵一诚也没什么可说的,有些不想见,但是又不能不见,毕竟严格地说,她和他没什么“矛盾”。
林碧凝揉了揉眉心,见自己的衣裳可以见人,便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青妙出去将松儿带进来,松儿见到林碧凝微微低垂着头,乖巧地行了个礼。林碧凝见她有些害怕的样子,心想难不成她还在记挂当日雨夜的事,仔细回想她那日的表情也没有多严肃吧。未免吓到小姑娘,她特意轻柔地开口道:“你来见过我,可是表少爷找我有事?”
“是的,少爷。”松儿怯怯地抬头觑了她一眼,“表少爷邀少爷明日中午去山石斋吃饭,表少爷定了‘木樨’雅间。”
呵,赵一诚请她吃放,不管自己还是林长儒都和他没有多少交情。不说自己和他的仇恨,就是林长儒和他,以前虽同住在林府的屋檐下,但也仅是点头之交。
赵一诚请客吃饭,只怕是鸿门宴吧!
更何况她这段时间忙着时令香的事真的很累,着实不想应付赵一诚。
松儿一直偷偷注意着林碧凝的表情,见她微微透出不耐,沉默了一会,嘴巴微微张开,好似就要出口拒绝。她想起表少爷最后说的话,要是少爷不答应,就让她再加上一句话。
就在林碧凝开口回绝时,松儿缩了缩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一个黑色小点,小声接着说:“表少爷想同少爷说一件关于白云闲白公子的事,十分重要的事。”
松儿其实不是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即便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表少爷当时说话的语气阴森森的,让她直觉表少爷和少爷要讲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少爷人很好,她不想对方受到什么伤害。当然,表少爷除那日发过火,其他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她也相信表少爷不会做出伤害少爷的事。
松儿心里乱糟糟的,一边相信这表少爷的为人,一边又不希望少爷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罢了,她不过是个传话的小丫鬟,少爷要不要去是少爷自己的事,可不是她能决定的。
林碧凝乍听松儿的话,落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握紧,一小块衣料也被捏住,皱成一团。
赵一诚要告诉她白云闲的事,他能知道什么事?什么事又可以称得上是重要的事?
难道赵一诚知道白云闲的身份?
一想到这个,林碧凝的心便怦怦跳起来,指尖也颤抖着,答案就在眼前,只要她去就能揭晓从劳古回来便一直横在心中的谜团。
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既担心白云闲身份一如她猜测般的高贵,又隐隐期待对方和她一样只是个普通人。
林碧凝没有开口,松儿和青妙自然也不敢说话,屋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是可怕还是怪异的气氛。
好半晌,她长长吐了口气,松开因握得紧而有些暴起青筋的双拳,一下一下慢慢抚平被弄皱的衣服,又好像是在安抚起伏不定的心绪,缓慢又平静地开口道:“回去告诉表少爷,明日我会准时赴约。”
青妙送走松儿,青音伺候着林碧凝去净房洗漱,等她洗去一身的疲惫坐到床上,青妙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盆,放在脚踏上,口内道:“少爷这几日辛苦了,泡个脚去去乏,夜间也睡得踏实点。”
“嗯,还是青妙你想得周到。”林碧凝轻轻笑了笑。
青妙半蹲下来,脱掉她脚上的靴子、绣鞋,然后把绣鞋放进靴子里。大小姐真是一个小心的人,明明能进这屋里的只有她和青音,大小姐每次洗漱后总会把鞋子和衣服一件不落穿好,脱了的绣鞋也一定会放进靴子里,不留一丝被人看穿的可能。有时候她看着都替大小姐感到累得慌。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她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脱掉林碧凝脚上最后穿着的袜子,试了试水温,然后把她的脚放进去,轻轻地搓着,抬头见林碧凝面色如常,小心措辞道:“少爷和表少爷平日不常往来,为何突然要请少爷吃饭?”
从大小姐让她接触松儿这件事来看,青妙觉得大小姐好似在防着表少爷,不会是表少爷知道这件事,要找大小姐麻烦吧?可是松儿最后又提到白公子,表少爷和白公子只见过一次,这事和白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究竟是何事,明日去了便知道了。”双脚被热水包裹着,很温暖很舒服,林碧凝的额头都微微有些出汗。
“会不会是松儿的事?”青妙小声道。
“不管是何事,你都无需担心。”林碧凝安慰一句。
如今的她,并不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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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他的身份
次日中午,阳光明媚,没有一点风,林碧凝停下脚步,久久地看着“山石斋”的牌匾,长戈站在她身后奇怪道:“少爷,不进去吗?”
她回头极淡地笑了下,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太小,以至于落在长戈眼中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开口说道:“你去守着马车吧,不必陪我进去。”
“好的,少爷。”长戈赶着马车停在旁边的巷子里,转头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来山石斋不是吃饭吗?大小姐怎么一副要去刑场的表情,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吉利,长戈轻轻打了一下嘴,看到旁边有卖烧饼的,高兴地买烧饼去了,便把这茬抛在脑后了。
在阳光下站得久了,浑身都暖洋洋的,林碧凝缓步迈进门槛,店里不如外面暖和,不由人身子突然抖了一抖,光线也没有外面亮堂,她微微眯起眼睛。
大堂上的小二早早便看到这位客官站在外面,见人进来,忙笑着迎了上去,道:“这位客官,是一个人来吃饭吗?是在大堂吃饭还是在雅间?”
林碧凝浅浅地扯着嘴角,道:“已经定了‘木樨’雅间。”
“哦,‘木樨’雅间,”小二一下就想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面在前带路,一面笑着说,“那位公子已经在雅间了,我这就带客官你上去。”
“嗯,有劳。”林碧凝点头道,迈步跟在小二后面。
说起来,她和‘木樨’还真是有缘,第一次和白云闲吃饭便是在那间雅间,第二次是和白云闲还有吕文思一起,没想到第三次却是和赵一诚。
小二引着人到雅间门口,轻轻敲了下,里面传来一个男子温和的声音。
“请进。”
不知道赵一诚的为人,这样干净温和的声音还真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林碧凝在心中嗤笑一声,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飞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路上的忐忑都已收起,有的只有冷静从容。
赵一诚看到林碧凝进来,笑得如同普通兄长见到弟弟那般亲切,起身道:“长儒,你来了,快坐下吧。”
棕色的直裰,腰间系着简单的玄色宫绦,普通的玉簪束发,这是赵一诚常见的打扮,给人温和可靠之感。
林碧凝对他笑了笑,道:“让赵表哥久等了。”
如今见到赵一诚她已经能很好地将仇恨隐藏起来,笑容一如见到相熟之人。
“今日我请客,表弟想吃什么尽管点。”赵一诚宛如任何世上所有的好哥哥一般,大方请客。
对方都如此说了,即便看着眼前的人完全没有食欲,林碧凝也不会放过让他荷包出血的机会。凭着前几次的印象,她点了几道确实好吃但价格不菲的菜肴,最后还装作不好意思地模样小声惊呼一声,道:“哎呀,这几样虽然味道很好,但好像有点贵,要不我还是再换了吧。”
“不用,今日这顿说了请你吃饭,自然以你的意见为准,表弟不用替我省钱。”赵一诚说话时脸上的笑意不减,放在桌下的手却握了下拳。
小二听不出来看不出来,林碧凝却知道对方的话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笑容也不自然,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提着面皮两侧弄出来的笑。
点完菜,小二退出房间,帮他们关好门,林碧凝脸上带笑地望着角落,高几上依旧放着那个浓翠莹润的梅子青长颈瓶,只是里面的花不是迎春,而是几支大朵的菊花,气韵清雅,只是带了几分寡淡落寞,不如迎春花娇俏可人,春意闹人。
让松儿带去那句话,赵一诚相信林碧凝肯定会对白云闲的身份产生好奇,也一定会忍不住开口向他询问,这样他就能牢牢地把谈话的主导权握在手里。不曾想对方安安静静地坐着欣赏雅间的布局,好像真的只是来赴约吃饭一样。
“表弟,你和白云闲白公子交好,可知他的真实身份?”赵一诚终于开口说。
“哦,真实身份,赵表哥说话好生奇怪,他便是他。”林碧凝平静地望向他,嘴角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不是怀疑白云闲的身份,好像是在怀疑赵一诚为什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赵一诚看不到她放在大腿上的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心中开始疑狐,对方反应这么平静,难不成是已经知道白云闲的身份?
不,若是知道为何还会来这里,而且他不信对方知道白云闲的身份还能那般和他相处。
赵一诚想试探对方的反应,便道:“说起白公子,那真是个大人物,没想到他居然和表弟你是朋友,那可是……”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赵一诚的话,原来是小二上菜了。林碧凝那颗心被提到半空中,猛地又落下,不止手心,连后背都紧张到出汗了,脸上的笑好像是刻在木头上的,倒是没有变化。
赵一诚用尽全力挥出一拳,没成想打到一堆软绵绵的棉花上,没伤到对方分毫,自己差点一头栽倒。
这个开场和自己预想的可不一样,他有些挫败,不过又很快调节过来,只要等他说出后面的话,他相信对方不会再如此平静,一定会大受打击,那他一定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等小二摆好菜下去了,见林碧凝还是没有要问的意思,赵一诚自己便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真没想到白公子竟然就是上都鼎鼎有名的忠亲王世子。”
这句话犹如炮仗炸在林碧凝的耳边,炸得她听不见其他声音,脑中全是“忠亲王世子”这几个字,她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像是见到什么极恐怖的画面,喉咙处被莫名的粘稠物堵住,想惊叫都叫不出来。还好手上没有拿着筷子,不然此刻定然早已落在桌上。
白云闲是忠亲王世子?
不!
白云闲怎么可能是忠亲王世子!
白云闲,怎么可能,是忠亲王世子?
林碧凝多想理直气壮地回赵一诚一句“白云闲不可能是忠亲王世子”,但她做不到。
其实,在赵一诚说出口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相信他说的话,隐隐有种正是如此的感觉,只是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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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在玩弄你
难怪他能让黄总管定下林家香为贡香,难怪那劳古镇的镇长见到他要行跪拜大礼,难怪回程时会遇到那么多的忠亲王府侍卫……
原来一切的一切皆因为白云闲是忠亲王世子白逸。
一个皇族贵胄,一个是商贾之女,他和她之间不亚于隔着一条天堑,不止如此,他和她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即便她腋下生出双翼,小小麻雀又如何能飞得上九重天呢!
黑暗中,寒风里的那盏微弱灯火颤巍巍许久,此刻终于灭掉,同时熄灭的还有林碧凝心头那最后一丝丝的痴心妄想,期盼着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表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被说我的吓到。”赵一诚见林碧凝神色大变,心里喜欢,面上只装作关切的表情,“想当初我知道时,也是吓了一跳呢!”
林碧凝听到赵一诚的话,猛然从震惊和失落等等复杂情绪中惊醒,在他面前自己不可再如此心神不定,他告诉自己白云闲的身份定然是有所图谋,她要静观其变。
握拳怕在手心留下伤痕,握膝盖怕弄皱衣裳,她只能将手伸进衣袖,成交叉的样子狠狠握住手腕,有疼痛刺激,晕乎乎的脑袋总算稍稍清醒了些。
林碧凝再看向赵一诚时脸上只剩下刚刚好的不可思议的神色,诧异道:“赵表哥你的话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与白公子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从没听他提过忠亲王府,你莫不是与我玩笑吧?”
“这种事我怎么会同你开玩笑,此事千真万确。”
赵一诚曾在林府宴请白云闲的第二日跟踪过他,但对方很机警,甩掉了他。后来某一日他请黄公公喝酒,却碰到白云闲,对方没注意到他们,他从黄公公那得知白云闲就是忠亲王世子白逸。
赵一诚隐掉黄公公的部分,半真半假道:“我偶然一次在酒楼亲耳听到他们喊白公子为忠亲王世子,我不敢相信,就偷偷跟着他回家,果真见他回了忠亲王府。”
“世子不和我讲明身份,自有他的道理,赵表哥为何要告诉我?”林碧凝浅浅地抬了抬嘴角,赵一诚,你究竟又在筹划什么阴谋?
“我,唉,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因为说出这件事,还不知道世子会如何报复我。”赵一诚苦笑着说完这句,然后眼神变得坚定,像一个舍已救人的英雄般,语气也变得正义凛然,“但是你是我表弟,林府又收留了我,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落入圈套,被人欺负,就算那个人是忠亲王世子也不行。”
闻听此言,林碧凝真想仰天哈哈大笑几声,赵一诚啊赵一诚,你的脸可真是比上都的城墙还厚,林家何德何能竟能收留你这等无情无义、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
恐此刻的眼神出卖心底最真实的情绪,林碧凝忙低垂着头,双手却是再次握紧手腕,摇着头不敢相信地说道:“我不过是个商贾之子,世子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能和他成为朋友都是世子的恩赐了,我有什么东西可值得他图谋的?”
“我开始也以为他只是要和你做个朋友,还觉得忠亲王世子平易近人,是个好人。谁知道,谁知道他……”赵一诚怒目圆睁,很是气愤地捶了下桌,“谁知道他竟是个衣冠禽兽,他接近表弟你,只是为了让你成为他的禁脔,他一直都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听赵一诚竟然侮辱白逸,林碧凝下意识地瞪着他反驳道,说完又意识到她的反应不对,再次低头,小小地抖着肩膀,口中喃喃地说,“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只能说世子太会演戏,无怪表弟不认为他是这样的人,就是我,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恐怕也不会相信。”赵一诚没有怀疑林碧凝,只是以为对方是一时难以接受,接着再下一剂重药,“有一次,我在酒楼见到世子和一个长相不俗的红衣公子举止亲密地走进雅间,我心里有些奇怪,便守在他们门外。那人抱怨世子最近冷落他,埋怨他可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世子便说他接近你只是因为没尝过像表弟这样的少年郎,想要尝个新鲜。”
赵一诚所说的这些话,林碧凝只信三分,白逸或许是喜欢男人,但也绝非是他所说的那样,是个只知玩弄别人的人。虽然她前世未能识破赵一诚的真面目,眼光算不得好,但她相信白逸是个正人君子,绝非对方口中所说的卑鄙小人,这点从之前的交往中可以看出来。
不过,赵一诚这样诽谤白逸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碧凝一个劲地摇着头,装作受惊过度,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
“表弟,在这件事上你是受害者,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想今后要怎么办?”赵一诚安慰道。
“我,我应该怎么办?”林碧凝怯怯地望着他,像是将他当做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
赵一诚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假意思忖一会,道:“这种事情有伤风化,再加上对方是忠亲王世子,我们开罪不起,只能自认倒霉,索性他还未对你做过什么。为避免世子对你再起什么心思,伤害到你,表弟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他为好。只要你不见他,我不信天子脚下他还敢强抢民男。”
“你是说让我以后不要再同世子见面?”林碧凝疑狐地问道,赵一诚编了那么大段的话,只是为了不让她和白逸往来。
“我们斗不过他,也只能躲着他了。虽然能有一个世子朋友,说不去是让人羡慕的一件事,但对方既然是这样的败类,表弟你唯有不再见他才能保全自己啊。”赵一诚以为她舍不下对方世子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劝道。
林碧凝脑中灵光一闪,大概能猜到赵一诚这么做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让她不再见白逸。
白逸若和她一直是朋友,那林家出了什么事,她自然会请对方帮忙,就像贡香那件事一样。如此一来,赵一诚有什么计划恐怕都不能很好完成,所以他才要挑拨她和白逸的关系。两个人不是朋友了,忠亲王府自然不会再管林家如何。
林碧凝心道,赵一诚大可不必如此,因为她本就已经决定不再和白逸有所来往。
做出被赵一诚说服的模样,林碧凝弱弱地点头,道:“赵表哥说得对,我以后绝不会和那样的人来往了,这次还要多谢赵表哥提醒,不然,不然……”
赵一诚摆着手笑道:“嗳,你我是亲戚,表哥帮助表弟是应该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姑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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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后任性的下午
“木樨”雅间里,只剩赵一诚一个人对着满满一桌子未动过的菜,林碧凝受惊过度没胃口吃饭,已经先行回去,他则心情愉悦地享用着美味,虽然这顿饭挺贵的,不过贵得很值。
一顿饭既挑拨了林碧凝和白逸的关系,又让林碧凝更加信任他,顺利达成预期的目的。
其实他见到白逸和红衣公子在一起吃饭不假,只不过是很正常地用餐。只是后来他又遇到过那位红衣公子,发现对方竟然是燕归楼的清倌,由此他便想出了今天的计划。
当初知道白逸的身份时,他也是有想过要结交对方,但是一想到那次在宴席上对方对他那明显的敌意,便作罢了。
既然他拉拢不到忠亲王世子,自然只能让林碧凝和他决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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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从山石斋出来,在旁边的巷子找到长戈。长戈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忙问道:“少爷,你怎么了?你们已经吃好饭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他还以为他们要吃上很久呢。
“我没事,你驾车先回府,和老爷说声,我下午有事不去千叶阁了。”之前情绪波动太大,林碧凝有些无力地回道。
长戈见她这样,不放心道:“少爷要去哪里?还是我陪少爷去吧。”
“不用,你回去吧。”林碧凝直接拒绝。
“要不我先送少爷去要去的地方,然后再回府吧。”大小姐的状态看起来真的不太好,长戈挠着脑袋折中道。
“我想一个人走走,静一静。”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林碧凝僵硬的指尖感到一丝暖意,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
“噢,那少爷自己小心些。”长戈见她坚持,只好乖乖驾着马车回林府。
林碧凝原地站了一会,长长叹了口气,用手搓几把脸,在心中告诫自己,对方是忠亲王世子,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真的真的要将白逸忘掉了。
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挖走了一块,漏风,被风灌进来拔凉拔凉的。
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做,没时间儿女情长,今天下午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任性的时间,重新走一遍她和白逸去过的地方,然后从明天起彻底忘记这个人。
打定主意,林碧凝用手指将两边的嘴角往上推了推,等脸上保持住这个微笑,然后尽量轻快地迈出第一步。
街边上有卖冰糖葫芦的,想到那次从井底出来,白逸就给她买过一串,当时她根本不敢在大街上吃。她走过去买了一串,紧紧捏在手里,红彤彤的,盯着看了好一会,缓缓送到嘴边小小地咬了一口,好像没有那天白逸买的甜。
一边走一边吃,当林碧凝吃完冰糖葫芦时,也走到那时用迷药将白逸迷晕的地方。当时她在跟踪赵一诚,却没发现自己被两个小混混跟着,而白逸又跟着那两个小混混。现在想想那画面倒是挺有喜感的,倒也贴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然还要再加个猎人,只不过猎人却载在螳螂的手里,真是意外反转的剧情。
巷子有些偏僻,恰此时一片厚厚的云彩遮住太阳,林碧凝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便转身离开巷子。
与白逸呆过一夜的枯井地方有些远,加上那座荒宅阴森森的,林碧凝决定不去那里,直接去有间书斋。在上次和白逸一起挑过书的书架上选了几本书,稍微呆了会时间,走得有些累,正好可以去浮云楼。
不想被人打扰,她直接往角落的位置去,正要坐下,发现角落的旁边一个死角的位置还有一张小桌子,三面都是被架子挡住,一般人根本不会看到这个位置,便坐在那个位置上,点了一份白逸特别推荐的糖蒸酥酪和几样糕点并一壶红茶。
小二将东西上齐后,林碧凝有些口渴,就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眉头瞬间拧起来,怪不得白逸上次不点红茶,果然味道苦涩。
她将糖蒸酥酪放在面前,手执勺子,一圈一圈地搅着,搅得酥酪从固态变成薄薄的稀状,舀了一口塞到嘴里,很甜,不知是不是厨子在做时糖多放了一次,都甜得有些发苦了。
忽地,她对眼前的各色糕点又没了胃口,只是手无意识地搅着糖蒸酥酪。突然间一个熟悉的温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还是做这个老位置吧。”
是白逸的声音。
林碧凝猛地捏紧了手中的勺子,食指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随你。”另一个人无所谓地回了一句,声音冷冷的,听起来不像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他们落座时布料发出的声响。坐定后,白逸询问了另一个人几句,点了几分糕点和茶,等小二退下后,同他一道来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话。
“今日怎么有空约我出来,不去找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
是谁?
林碧凝手里的勺子捏紧了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倾斜,让耳朵听得更清楚些。
“什么小情人,你能不能用词好听点?我被禁足在王府,都快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今日溜出来,本来是想去见她的,结果去了林府他们说她出门了,为了不浪费我如此辛苦的一番出逃,只好叫你出来陪陪我了。”
听了白逸的话,林碧凝将手松开,轻轻地放下勺子,面皮一阵一阵发烫,悄悄把冰凉的双手覆上去降温。
原来那个人说的小情人是指她呀。
正有些羞涩着,脑海里突然回响起白逸说的“王府”二字,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果真是忠亲王府的世子,林碧凝还未完成的微笑立时僵住,慢慢变成一个苦笑。
“上次你那侍卫在,我也就忘了问你,你们在山洞可有进展?”那个人问。
“唉,别提了,我表心意的话只说了个开头,他们一群人就寻来了,都来不及让我讲完话。”白逸话中的懊恼和遗憾如此明显。
林碧凝心中庆幸着,还好当时他没有说完,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
“啧啧,英雄救人,苦肉计,怎么哪个都没有用。你说你,堂堂一个世子,却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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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心绝无虚假
英雄救美?苦肉计?女人?
女人!
林碧凝的脑海里不停地旋转着这几个词,最后满脑子只剩两个字――女人。
他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知道自己是个女人了!
即便当初设想过这个可能,但得知白逸真的知道自己身份时,林碧凝整个人都如坠冰窟,连心都被冻住,甚至比血月蛊入体时还要冰冷。
原来对方早已知晓一切,她真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犹不自知,当真是可笑!
从听到这句话开始,林碧凝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半晌,强烈的快要窒息的感觉不由人产生轻微的晕眩,眼神渐渐模糊,一手用力撑在桌子上,一手死命抓住胸口,低喘着缓解那一阵阵地闷痛。
白逸和惜云都是习武之人,耳朵里听到这突然加重的喘息声,猛然意识到旁边有人,且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忙站起身去查看。
这一看生生怔愣住了两个见惯大场面的人,旁边的人正是他们谈话中的主角――林碧凝。
还是惜云先反应过来,看了眼小脸煞白的林碧凝,对白逸幽幽道:“你惨了。”
白逸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林碧凝身上,显然没空搭理他,他摇了摇头,自行离开将地方让给他们。
林碧凝看到白逸,感觉自己沉溺在又黑又冷的深海里许久突然又被人捞起,便不由自己地打了个寒颤,白逸忙上前扶住对方。
林碧凝低下头,缩了缩手臂避开他的动作,侧过身往里坐了坐,声音异常平静道:“世子既已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当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白逸苦笑一声,他预想过林碧凝知道自己的身份会生气,没想到现在的情况比预想的更加糟糕,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在你面前,我只是白云闲,不是忠亲王世子。你刚才听到的不是事情的全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自将事情解释一遍,到时候要怎样我都随你。”
说着,他在她旁边坐下,见她没有说话也不再开口,像个在公堂上等待宣判的犯人。
林碧凝的双手又交叉着抓紧了手腕,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说不要再听信白逸的花言巧语,他只是在骗你在耍你,另一个则说白逸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林碧凝没有开口,白逸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微微发抖,想拥抱对方却又不敢有任何动作。耳边不时传来小二询问客人的声音,以及端茶倒水的声音,这一方被架子隔开的小小天地静默一片,良久,白逸终于等到林碧凝再次开口。
她说:“好,你解释吧。”
“我名唤白逸,字云闲,是忠亲王之子。当初隐瞒我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早年遇到过太多为了忠亲王府接近我同我交好的人,那些人只在意我的身份地位,并非真心实意要同我交朋友,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在外不用真名是我一贯的做法,所以你我相识之初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我更不敢告诉你,怕你因为我世子的身份同我生分,和我相处不自然。”
说着,白逸自我嘲笑一声:“别人都说忠亲王世子身份如何尊贵,可又有谁知道我连朋友都没有几个,因此我才会瞒了你这么久,只因我不想失去你。”
林碧凝能感受到对方言语之间的真诚,也能想象像他这样的家世,身边定然不乏趋炎附势之人,隐瞒身份也无可厚非,让她更在意的是对方究竟如何知道她的身份。对于白逸最后一句话她只作没听见,双颊却微微发烫。
“相处时间久了,我渐渐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你。那时候我很彷徨也很苦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想着只要不去找你,便能将你忘记,却不想越是见不到就越是思念。”白逸低沉地笑了下,“之后我便认了,因为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我都已经放不开手了。”
林碧凝的身子小小地颤了颤,双手握得更紧了些,贝齿有些羞赧地咬住下嘴唇,相信没有人听到这话会不欢喜。
接下来的话,白逸隐瞒了一小部分,道:“后来我认识了一位朋友,就是方才那位,是他看出了你的女儿身,并告诉了我。我知道后真是高兴坏了,但我也知道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原因,便依旧装作没有发觉。”
“至于那什么英雄救美和苦肉计……”白逸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人都是有贪心的,因为不满足于你我仅仅只是朋友,我想叫你也喜欢上我,便弄出这些来,只是可惜都功败垂成。”
“虽然我曾欺瞒过你,但是我对你的真心绝无虚假,你能,原谅我吗?”
白逸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小心翼翼,又饱含期盼。
林碧凝的心酸酸胀胀,说不清什么滋味,眼睛发涩到有落泪的冲动,能被人如此珍而重之地喜欢着,对方又是那样优秀的人,心里不禁生出几丝甜意。正要开口时,父亲的一句话仿佛警钟一般在耳边响起,敲醒了她。
“门不当户不对,终是不能长久。”
白逸让她把他当成普通人,她怎么还真把他当成了普通人。
她怎么能忘了白逸是忠亲王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整个忠亲王府的,而她,只是一个小小商人的女儿,以她的身份只能做他小小的侍妾。
她怎么能忘了她要做的事,她不能沉浸在儿女之情里,她说过要忘掉白逸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注定不可能走到最后,那还不如不要开始。
林碧凝狠狠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缓缓地转过身,平静地望着白逸,冷静开口道:“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我原谅你。”
“真的?”白逸喜形于色,伸手拉过林碧凝的手,语气郑重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你,也一定会好好待你。”
林碧凝竭力克制着情绪,将手一丝不颤地从他的手心里抽出,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波澜,语气淡淡道:“既已说清,男女终究有别,我们日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女扮男装这件事还希望世子能帮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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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们后会无期
手掌心一下子空掉,白逸徒然地垂下双手,艰难地开口追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世子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林碧凝的双手在衣袖里攥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白逸非常不理解,她既然不介怀他的欺瞒,又为何说出不再见面的话。
“我是已经原谅了你,所以我方才说我们两清了。我很感激世子对我的心意,只是我一直将你当做朋友,对你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所以不见面对你对我都好。”林碧凝狠心道,“相信以世子的家世人品,日后定能找到一位真心爱慕世子的如意娇妻。”
“你当真半点都不曾喜欢过我?”白逸受伤的眼神直直盯着林碧凝的双眸,企图找到她说谎的证据。
林碧凝双手更加用力攥紧,指尖戳进皮肉,很痛,脑子却异常冷静,绝不可以心软,她尽力平静地对视回去,语气肯定道:“当真。”
白逸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全身力气,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低语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林碧凝从没见他如此失落的模样,脸上好似蒙了一层阴影,双肩耷拉下去,天之骄子被她无情拒绝,想必是不好受,不过她不能心软。
“我们的话既然已经说明白,那我就先行告辞了。”说着,林碧凝从另一边走出去,快走过白逸的身边时,停下脚步,“世子,我们,后会无期。”然后快步离开。
白逸的手直直地抬到半空中,望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又无力地摔回腿上,林碧凝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又何必再追上去自取其辱。
没多久,惜云走了回来,见到白逸这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咦”了一声,剑眉微抬,带着几分不解调侃道:“你们俩个真是有趣,一个眼眶红红失神落魄地离开,一个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地坐着,我说,你们究竟是谁抛弃了谁呀?”
“我都被人拒绝了,你就不能不落井下石吗?”白逸将头埋进膝盖里,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颓然的模样,苦笑着回道,发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不对呀,”惜云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看林小姐那神情,分明一副被人拒绝后生无可恋的模样。”
白逸猛地抬起头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倒像是在瞪人,他用难以置信地语气快速地说道:“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她就从我旁边走过,我绝不可能看错。”惜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手指敲了下桌子,“说说吧,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白逸将他和林碧凝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惜云听,对方听后拧着眉,缓缓说道:“你说的话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林小姐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我若没有看错,她应该也是喜欢你的,毕竟拒绝一个不喜欢的人不会是那般神色,可是她既然喜欢你,又为何要拒绝你,还说不再见面这样的话。”
“你真的觉得她喜欢我?”白逸哑着声音问道,语速极快,语气中有期待也有忐忑。
“我的眼光绝对不会出错。”惜云抬了抬嘴角,自信地回道。
“那她为何要拒绝我?”白逸皱着眉追问道。
“女人心海底针,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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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浮云楼,林碧凝神情恍惚,如同被人抽走灵魂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府走。因浮云楼离林府有些距离,她又走不快,等她回到临江轩时都已经快到了点灯的时候。
眼见到了晚饭的时间,林碧凝还没有回来,青妙和青音急得团团转,问长戈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敢往老爷太太那里报。想着再等一刻钟,若人还没有回来就去找太太,好在没过一会林碧凝就回来了。
林碧凝走到院门口,青妙青音就迎了上去,见她一副累极了的模样,便扶着她回到房里。方才外面天太黑,加上人回来心落到实处,没顾得上看,屋里点着烛火,待两个人看清林碧凝现在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她眼圈泛红,神色恍惚,手掌心血迹斑斑,青妙赶紧让青音端来水拿来伤药。
扶着林碧凝坐下,青妙轻轻摊开她的手,手指因为长时间攥紧而伸不直,指甲缝里残留着干涸了的血渍,看样子掌心的伤痕是大小姐自己弄的,青妙看着都疼,也不知大小姐怎么下得去手。
让青音将灯盏放得近些,青妙用湿帕子一点一点将她指甲缝里的血渍清理干净,洗干净帕子拧得半干,轻声对林碧凝道:“有点痛,少爷且忍着些。”
林碧凝望着盆里已被染成红色的水,木着脸道:“无妨。”
青妙将擦拭的动作放得又轻又柔,擦到一半,宽大的袖口落了下来,她嫌碍事就将其折了上去,林碧凝里面的衣裳缩了一截,露出青中带紫、紫中带青的肿起来的手腕,她捂住嘴惊呼一声,想用手碰一下又怕弄疼了林碧凝,语气心疼道:“少爷,你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
“没什么,你上药吧。”林碧凝瞥了一眼,语气淡淡道。
这些伤换得她在白逸面前的神情自若,也算是值了。
青妙先是将她手心的伤处理好,然后看着肿起来的手腕,左右为难道:“少爷,这肿块揉开会好得快,就是会很疼,要不还是涂了药让它慢慢消肿吧。”
“你揉开吧。”林碧凝摇着头道,时令香的事还没有忙完,手还是要尽快好起来。
“好吧,那少爷忍着些。”青妙一面将她的衣袖全弄上去,一面说道。
真的还挺疼。
林碧凝紧抿着唇,死死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痛呼声,最后上完药额上、背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青妙收起伤药瓶,看了眼外面道:“晚饭一直热在小灶上,我让青音给少爷摆上吧。”
“不用了,我很累,你帮我换身衣裳,我要睡了。”说完,林碧凝就起身往净房走去。
青妙见状,知道大小姐打定主意后是劝不动的,只好赶紧将手上的东西交给青音,拿了干净的衣服去服侍她,毕竟她现在碰不得水。
林碧凝洗漱后直接上了床,面朝里面,一动不动地躺着。青妙以为她累得沾枕就睡,轻手轻脚地放好帐子,吹灭了烛火,出去后嘱咐院里的人都安静点,好让她睡得安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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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贵的人
霜降以后,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浓烈,临江轩门上的薄帘了也换成了双层的厚布帘子,青妙搓着手快步掀帘进入屋里,一股暖流包裹着全身,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眼帘子,心想大小姐怕冷,过不了几天估摸着就可以换成夹棉的了。
走至床边,青妙轻声唤了几声,林碧凝从昏昏沉沉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眼睛又疼又胀,伸手摸了一下,果然已经肿起来了,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青妙刚将墨绿帐子挂在竹节纹帐构上,撑坐起身吩咐道:“拿帕子和冷水来。”
“少爷要这些做……”什么。
青妙一看到林碧凝红肿的眼睛,剩下的话自动消音,应了一声转身去拿东西,回来后把盆放在脚踏上,等她把帕子拧得半干,林碧凝已经在床上躺平,敷之前她提醒了一句:“我要放上去了,会有些冷。”
“嗯。”林碧凝轻轻颔首以示知道。
青妙敷好冷帕子,发现林碧凝没用枕头,找了一圈,原来在角落躺着,大小姐睡相素来很好,这个枕头是什么时候跑到里面的?
“没枕头躺着不舒服,少爷将头抬一抬,我给你重新枕好。”青妙一面说一面探着身子往角落里够枕头。
“不需要,枕头湿掉了,你从箱笼里拿一个出来,”林碧凝轻描淡写地说道。
青妙听到这话差点没摔在林碧凝身上,眼睛红肿枕头湿掉,再傻的人都知道大小姐昨晚哭过,终于够到枕头,果然摸到的地方湿乎乎的。她拿着枕头左捏一下右揉一下,很想说些话安慰大小姐,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前几天去花房折花,碰到侍画在摘菊花,我还以为是要拿花瓣泡茶,谁知道竟是太太要做菊花枕,说是枕着这种枕头可以明目助眠。近些日天好,不如我也给少爷做个菊花枕?”
“太太要拿花房里的菊花做菊花枕?”林碧凝听后,一把将眼睛上的帕子拿下递给她,坐起身问道,“这事老爷知道吗?没说什么?”
青妙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忙丢了枕头,一面接过帕子,一面回道:“这,都已经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老爷约莫是知道的。”
“怀孕之人果然金贵。”林碧凝嗤笑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青妙不明白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看看她的神色,却发现她又闭上了眼,把帕子再次敷好,以为她是怕太太生下儿子后会威胁到少爷的地位,便小心劝道:“不管太太肚子的孩子如何金贵,在老爷心里总归是越不过大少爷的。”
林碧凝轻轻一笑,没有解释。
说心底话,她对赵氏这个孩子没有敌意,不过这话说出来估计青妙也不会相信。她方才的话只是对赵氏竟然拿花房里那些名贵的菊花做菊花枕有些感触,阴干的花瓣不点大,她一个菊花枕估计林府所有的菊花都要遭了殃,明明外面的小黄菊不几个钱就能买一堆,她却非要用花房里的,是附庸风雅?还是故意为之?
“少爷,那菊花枕还做吗?”青妙问了个相对不敏感的问题,避开太太怀孕的事。
“不用了,我只是个庸俗之人,当不得如此风雅之事,你直接把现有的枕头晒晒也就是了。”林碧凝淡淡地回道。
知她不感兴趣,青妙便应了声“是”。
又敷了半刻钟,林碧凝的眼睛基本消肿,就让青妙服侍她起身,下床时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就要摔在地上,幸而青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忙不迭问道:“少爷,怎么了?”
林碧凝扶着头,缓了一阵,无奈笑道:“许是饿着了的缘故吧。”
从昨日中午起滴水未进,可不就是饿了。
“少爷身体不适,不如我去项脊轩说一声,让老爷同严夫子告个假?”青妙不放心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如此,去给我弄些吃的,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青妙拗不过她,见她吃过饭真的好了很多,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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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里暖香阵阵,赵氏歪坐在铺着红火色狐狸皮的大炕上,抬一抬手让侍书停了美人锤,拍着腿上的锦被吩咐道:“把这被子拿了,换条轻薄一些的毯子。”
侍书笑着劝道:“太太如今可受不得一丝凉,还是盖着吧。”
赵氏摸着底下的狐狸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有了身子以来格外怕热,底下的皮子跟着火似的,再盖着这厚被子,我都要冒烟了。”
旁边立着的侍琴忙凑趣道:“太太怀孕后,老太太对太太真是好。这狐狸皮老太太收着快有十来年了,自个儿都舍不得用,却怕太太冷着,还没入冬就巴巴地送了过来。”说着,上前摸了一把那细软的毛,眯着眼夸赞着,“这毛色泽鲜亮,细柔丰厚,摸上去可真舒服。”
侍琴讲话委实不知趣,这一番话说的,好似老太太对太太好全是因为太太怀孕的缘故,即便真是如此,也不该明着讲出来。
侍书心头一紧,侧目一看,赵氏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她忙笑着推了侍琴一把,道:“毯子放在哪里你知道,快带我去吧,不然咱们的好太太可就要熟了。”
看着侍书将侍琴拉走,赵氏轻吐了口浊气,对正在剥核桃的侍棋道:“侍琴近日说话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侍琴望着她道:“太太,要不要我去提点几句?”
赵氏捏了一个核桃肉放进嘴里,搓着手指道:“罢了,我懒得管她,只是别再让她到我跟前伺候。”
这话听得侍棋心中一惊,明白赵氏这是已经完全放弃侍棋了,说不定哪天出了什么事就会推她出去。对此她不算太惊讶,侍棋这种有几分小聪明却没脑子的人,有这种下场也是迟早的事。
侍棋没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剥着核桃。
赵氏很满意自己当初挑了侍棋这个丫鬟,聪明通透,话不多,办事却可靠。刚要感叹自己的慧眼识珠,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啊”的一声惊呼,她忙捧住四个月已然隆起的肚子,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儿子,你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准有事!
侍棋见状忙扶着她,焦急喊着:“太太,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赵氏已经不疼了,缓了口气,正色吩咐道:“这件事谁你都不准告诉,等下午去请赵大夫来,就说是请平安脉。”
大夫说过了三个月就会胎像稳定的,她不想让府里的人觉得她的儿子可能保不住,她的儿子一定可以健健康康生下来。
“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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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忌焦忌燥忌动怒
昨夜狠狠流过的泪水,林碧凝将此当做对那段感情最后的祭奠,虽然他们未曾开始过。也许是因为和白逸在一起真的是无望的,也许她本就是个冷情的人,林碧凝今日的状态已然完全恢复,除了稍稍有些丢三落四。
连日的忙碌,让林碧凝对时令香有些体会,并列了些建议,正要同父亲讲这件事,她才发现出门忘记带写着建议的小册子,因为东西重要,她不放心让长戈跑腿,于是便从千叶阁匆匆出来,往临江轩赶去。
刚经过花园,迎面瞧见侍棋正领着一个中年人向她走来。侍棋走近几步,停下来向她行了个礼,道:“少爷。”
林碧凝微笑着点头,见后面那人穿着褐色直身,背着一个药箱,像是个大夫,疑狐地问道:“这位是给太太请的大夫吗?”
侍棋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道:“是来给太太请平安脉的。”
“哦,那赶紧带大夫去吧。”林碧凝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侍棋也点了点头带人往听雨轩去。
走得远了些,长戈凑上前小声怕怕地道:“少爷,那位侍棋姐姐怎么从来都阴着一张脸,好像谁欠她钱一样,看她的眼睛叫人瘆得慌。”
林碧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只要你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那她的眼神如何都不关你的事,你怕个什么劲,又不是疯狗见人就咬。我倒觉得,她那样挺好的。”
侍棋是林府丫鬟中与众不同的一个,不管见着谁脸上都是一副木木呆呆的样子,看上去格外老实巴交的样子。当然,能成为赵氏最得力最信任的丫鬟,林碧凝知道她定然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即便如此,林碧凝对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可能是因为曾经见她救治过一只受伤的小鸟吧,便觉得她的心肠应该还是好的。
阴森森的人,大小姐居然还说她好,长戈表示理解无能,甩甩头跟上大小姐的脚步,赶忙把侍棋那张板着的脸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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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以请脉需要安静为由,屋里只留下侍棋一个人。赵大夫号完脉,赵氏放着袖子,问道:“赵大夫,我的身子如何?”
赵氏虽极力掩饰,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急切。
赵大夫收着脉枕,叹口气,道:“太太,你早年小产亏空过于厉害,没养利索便怀孕生产,更是弄得身体元气大伤,身体自然是不如罗氏健康,我本就不建议太太此时怀孕,太太却又等不及调养两年,如今怕是……”
赵氏瞪着赵大夫,厉声打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儿子会保不住?”
“太太莫要动怒,我的话还未说完。我方才的意思是说太太这一胎胎气不稳,但是若好好调养也是能保住的。”赵大夫见赵氏敛了怒容,接着说,“太太日后饮食要忌寒凉,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畅,情绪稳定,心境平和,忌劳累,忌焦忌燥,尤其要谨记切莫动怒。”
“若再发生突然腹痛的情况当如何?”赵氏追问道。
“只要太太谨记以上几点,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若真的再次出现腹痛的情况,”赵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侍棋,“就吃一颗保胎丸。有句话我还是要同太太说清楚,如果太太腹痛的情况出现多次,那不是什么好征兆,可能这一胎真的会保不住。”
赵氏眼神期待着望着他,道:“那是不是只要我不焦躁不发怒,我的儿子就能保住。”
“太太可以如此理解。”赵大夫点头。
赵氏闻言松了口气,身子重新靠回水红色大引枕上,恢复往日的优雅风姿,笑盈盈道:“那今日多谢赵大夫了,日后我和我的儿子还要仰仗大夫,侍棋去取五十两给赵大夫,赵大夫来一趟辛苦了。”
“太太客气了,若无其他事情,那我先告辞了。”赵大夫笑眯眯地拱手道。
“侍棋,替我好生送大夫出去。”赵氏笑着道。
“是,太太。”侍棋应声,转身对赵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大夫,请随我来。”
侍棋回来时给赵氏带了个好消息,林温良晚上要来听雨轩用饭。
赵氏听后忙笑着吩咐道:“看天色快到申时了,要马上准备起来才来得及。月初老太太不是给了一小包的瑶柱,就用它做冬瓜盅,炖上个把时辰,晚上正好让老爷尝尝鲜。”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的身子不能进厨房,我做的冬瓜盅老爷每次都赞不绝口。”
“太太如今身子金贵,自是不能进厨房,不若太太将晚上的菜谱拟好,让厨房去做,相信老爷一定能感受到太太的心意。”侍书微笑着建议。
“还是侍书想得周到。”赵氏赞了一句,让人拿来纸笔,吩咐厨房按着纸上的来做。
那道冬瓜盅做得极鲜,果不其然,得到了林温良的夸赞。
晚饭过后,赵氏拉着林温良一起下棋,手上捏着玉石棋子,目光柔柔地望着林温良,抿着嘴笑道:“今日大夫来请平安脉,说我们的儿子长得极好。想当初怀雯丫头时孕吐得厉害,这次倒是一点事都没有,想来以后肯定是个乖顺的男孩。老爷,你可有为我们的儿子取了名字?老爷学问好,定能想个好名字。”
林温良落下一子,笑得温和道:“我想了两个名字,你听听如何。若是女儿就用‘筱’字,叫碧筱,‘绿筱媚青涟,娇荷浮琬琰’,希望她以后能成为像她母亲一样温雅的女子。如果是个儿子,就要长哲,‘哲’有聪明和贤能的意思,希望他长大后能做长儒的左右手,兄弟二人共同撑起林家的家业。”
赵氏听到最后一句话,手中的白子跌在棋盘上,正正好好落在林温良做的局里,他笑着吃掉一大片白子,打趣道:“没想到怀了孩子,如月的棋艺倒退了不少。”
赵氏僵硬地笑了笑:“是老爷棋艺高超,我技不如人。”她此刻早已无心于棋盘,漫不经心地从棋筒里捡了一颗白子,在指尖捏紧,“我听老爷的意思,是已经打算将林家交给长儒了,只是那孩子年岁还小,心性未定,只怕……”
“你别看长儒年纪不大,却是个有主意能干大事的,今日他还就时令香的事给我提了不少建议,我听着都很不错。”林温良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我相信他再历练个几年,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打算明年让他去游历一年,见见世面,锻炼锻炼心志……”
林温良后面的话赵氏再不能听清,她觉得肚子又开始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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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作妖的二小姐(一)
听雨轩里,每个丫鬟都不自觉地放低了脚步,做事格外小心,唯恐被太太抓到错处招来一顿整饬。
明明往日老爷留宿过后,太太的心情总会变得很好,谁知昨晚老爷在听雨轩用饭并留宿,次日太太的脸色变得格外不好,一个小丫鬟送洗漱用的温水,不过是盆里的水晃荡了几下,便被太太呵斥一顿。更别说早上太太还一反常态地没有起床服侍老爷起身,只说是怀孕累着了。
众人对此各有猜测,有人觉得确实是太太怀孕后脾气变得古怪,有人觉得是老爷和太太吵架了,虽然他们没有见过俩人吵架。
送茶的丫鬟一路从茶水间蹭到上房门口,还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侍棋打帘出来,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小丫鬟便用眼神哀求地望着她,看了眼手上的茶水,又看了眼锦帘后面,意识再明显不过。
侍棋知道这个丫鬟有些胆小,怕是担心被太太挑刺,没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丫鬟忙双手合十对着她无声感谢,侍棋轻抬下巴示意她可以走了,看对方轻手轻脚地离开,自己一手端着茶,一手掀帘再次进去。
屋里只有赵氏一人,她手撑着额角,歪躺在大炕上,神情恹恹。侍棋将茶轻轻放在炕桌上,轻声道:“新沏的红枣茶,太太喝一口吧。”
淡淡的枣香味飘来,还夹杂着一抹浓浓的花香,赵氏终于睁开眼,侍棋忙接着劝道:“这是按上次太太说的做法泡的,特意加了玫瑰,闻起来确实香了不少,太太快尝尝看。”
“嗯。”听到是按自己所说的泡法泡的茶,赵氏很给面子地喝了几口,“下次可以再加些枸杞子,女子常喝这茶能益气补血,美容养颜。”
“好,我记住了,还是太太懂得多。”侍棋面相老实,脸上虽没有挂着谄媚的笑容,但话却说得极认真,不像是在恭维赵氏,好似她从心底里是真的这样想的。
老实人的话格外使人信服,赵氏听到她的赞美,心情也舒畅不少,终于能稍稍忘记昨夜的不愉快。
她费尽心思,吃尽苦药,不过是想生个自己的儿子,好让他将来继承林家。好不容易怀孕了,昨晚却听到林温良说以后让她的儿子给林长儒当左右手,着实将她气得够呛,明知动怒不利于保胎,却也不得不动怒,腹痛果然再次来袭,她还要在林温良面前装作没事人,忍着痛找借口服了保胎丸,腹中的绞痛才慢慢消停下来。
经过昨晚,她终于认清在林温良心里林长儒就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对方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过她的儿子,内心虽然极不甘心,却也明白自己这辈子怕是无论如何都争不过那个人。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老太太,只要争取到老太太,她不愁不能让她的儿子得到林家。当年她既能打败那个人,如今也能赢过这个小的。
老太太仅有林长儒一个孙子,对他也是极疼爱,不过她相信那是因为她没有儿子,只要她生下儿子,老太太肯定会更喜欢自己的儿子,而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届时只要自己再将林长儒的名声搞臭,老太太自然会对他失望。
一番心里建设下来,赵氏明白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肚里这个孩子,心境倒是平和不少。
侍画和侍书相携而来,赵氏见到侍画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此时心情好转,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侍画拿的什么?”
侍画走近一些,她见赵氏的眉头不再紧皱,面上也有了笑意,大着胆子调皮一笑,道:“侍画不说,太太快猜猜看?”
赵氏没有不悦,感兴趣地坐直了身体,离得近了,那股若有似无淡雅清香逐渐馥郁,笑着开口道:“可是之前让你做的菊花枕?”
侍画拍了拍手,因为手上拿着包裹,这掌声隔着布料声音有些发闷,她的声音倒是清脆得很,笑着道:“太太真厉害,一猜便猜对了。”说着,将包裹打开,翻出里面的菊花枕递过去,“太太快看看,这枕头可还用得?”
赵氏接过菊花枕,枕面是素白色的底,上面绣着嫩黄色的菊花,菊花开得极艳,大朵的菊花在翠绿色茎叶的衬托下,竟有种富丽堂皇的美感。菊花清雅的香味很浓,枕头捏上去软软的,有干花瓣摩擦的沙沙声,赵氏对这个枕头还算满意,笑着赞了一句:“枕头不错,侍画的绣工也长进不少。”
“都是太太平日教得好。”侍画嘴甜道,“没想到菊花还能做枕头,若不是太太说,我都不知道哩!太太真博学,我觉得太太比学堂里的夫子懂得还多。”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恭维,赵氏面上的笑意更深,道:“都是以前书上看到的,说是能清心明目,虽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还是要适当地看看书。想当初,我在闺阁时,还曾经组织小姐妹们创办过诗社呢。”
“诗社?太太能给我们讲讲吗?”
丫鬟们有心捧赵氏高兴,赵氏也乐得让他们长长见识,便很有兴致地说起来。
就这样,笼在听雨轩上空的乌云逐渐散去。
赵氏如今每日中午雷打不动地要睡午觉,今日中午枕着新做的菊花枕,醒来后只觉得周身轻快,眼清目明。
正吃着侍棋剥的核桃,见到林碧雯来,忙笑着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推了推装在白瓷碟上的核桃肉,道:“侍棋刚剥的,是着人特意买的椒盐五香核桃,快尝尝吧。你今日下午不是要和于嬷嬷学规矩,怎么有空过来?”
林碧雯捏了核桃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于嬷嬷那个继子从床上突然掉下来,摔着了,她回家去了。”
“原来如此,我也有些时候没有和你好好说话了,正好我们可以说说话。”赵氏笑着道。
赵氏怀孕后将注意力都放在肚子里那个孩子身上,若放在之前,于嬷嬷的事不用林碧雯说,赵氏一早便得到消息。林碧雯明显感觉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受到威胁,闻言有些吃味道:“娘你自从有了身子后,一颗心都给了肚子里的那团肉,哪里有时间同我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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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作妖的二小姐(二)
闻言,赵氏伸手摸着肚子,不满地看了一眼林碧雯,嗔怪道:“这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那么说呢!你和他都是我的孩子,他是弟弟,又因为还没有出生,所以我自然会多关心一点,你是做姐姐的,应该和我一起爱护他才是。将来等你弟弟继承了林家,你日后出嫁了也有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人。”
此时房间里除了她和林碧雯,就剩下在剥核桃的侍棋,因是她最信任的丫鬟,她说话并没有避着对方。
林碧雯对她前面说的话不以为意,不管母亲说得再好听,她总有一种被人抢了母亲的感觉,是以她对肚子里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并没有好感。听到母亲最后一句话,她脸上浮现一抹娇羞的神色,低下头把玩着核桃,不自然地忸怩道:“娘,上次和你说的……就是白公子那事,可是有结果了?”
从上次她约见白逸的事被父亲发现,关了她近半个月,后来即便白逸来林府,她也没法去见对方,算起来都快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对方了。好在母亲说会帮自己完成心愿,所以她才那么耐心地等着。
自从在外花园见过白逸后,她一刻都不曾忘记过对方,就是父亲要打她禁她足,她都没有改变过心意。
赵氏往嘴里放核桃肉的手一顿,她之前是和女儿说过,觉得白逸仪表堂堂,家世看上去也不错,也起过要招对方为乘龙快婿的心思,但是后来林温良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她也因为怀着身孕,便也将此事忘了,不成想这傻丫头倒是个痴情人,几个月了还惦记着那个姓白的。
她丢开被捏碎的核桃肉,扯过帕子擦着手,口内劝道:“那位白公子家境不俗,怕是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你就不要再想他了。不过你放心,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将来我一定给你相貌出众才华横溢的如意郎君。”
林碧雯一时间怔愣住,满心欢喜却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那盆冷水还是她最亲最信任的人浇的,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再开口时,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尖细起来。
“什么叫白公子家境不俗,看不上我们家的小门小户,他家究竟是什么家世,我怎么就配不上他了?当初不是娘你说我是林府的千金小姐,谁都配得上吗?”
赵氏霎时间哑口无言,有些后悔把女儿教得不知天高地厚。至于白逸的家世,林温良当时没有详细说,只说家境不俗,还是不要提想和对方结亲的事免得自取其辱。对于林温良的话,她是相信的,但她此时又没法这样和女儿解释。
赵氏没有回答,侍棋早在林碧雯提起白逸时停了手上的动作,安静地当个背景,屋里一下子寂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像是暴风雨前宁静。
林碧雯见母亲回答不出来,心头的火苗越烧越大,愤怒慢慢将脑子里的清明驱逐出境,说话也越来越口不择言。
“娘你不知道白公子的家世,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问过吧!根本没有将我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也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娘你变了,自从你怀了孩子,你就变了!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团肉,我讨厌他,他就不该来……”
“啪!”
赵氏的一巴掌打断了林碧雯未出口的话,打完女儿,她看着自己的右手有一瞬的怔愣,很快又开口严肃地教育道:“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那是个未出世的弟弟,你怎可咒骂于他?”
林碧雯摸着火辣辣疼痛的左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母亲,大大的双眸里闪着受伤的泪光,眼泪一下子顺着面颊两侧流了下来,喃喃道:“你居然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你现在居然为了一团肉打我……”
毕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儿,对方写字累着手她都心疼不已,现在她却因为另一个孩子的缘故动手打了她,赵氏心里也不好受,伸出手向她的脸探去,柔声道:“娘方才是被你气糊涂了,着急之下不小心打了你,你快让我看看脸上怎么样了?”
林碧雯动作剧烈地猛然一侧身,避开赵氏的同时也带掉了桌上的两个白瓷盘,侍棋辛苦剥好的核桃肉滚落在地粘上了尘土,没剥完的圆滚滚的品香极好的核桃也四散在地上。
“你这是打一棒给一个枣吗?”
林碧雯的声音有些小,赵氏没有听清,便追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快让我看看你的脸。”
林碧雯转头对上她的眼,嘴里用无畏地语气道:“我说我讨厌那团肉!我讨厌那团肉!我讨厌他!”说罢,还故意挑衅地伸出完好的右半边脸,“怎么,你还要打我吗?”
“你!”
赵氏举起手又停在半空中,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极力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侍棋此时上来劝道:“太太现在不宜生气,小姐就不要再说这话伤太太的心了,你是太太最疼爱的女儿,这一点不管何时都不会改变的。”
林碧雯本来对这个冷冰冰的木头脸就没什么好感,眼下正好可以拿她出气,更是不客气地骂道:“什么时候主子说话轮到你这贱婢插嘴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侍棋忙从善如流地低下头认错:“是我逾矩了,请小姐恕罪。”
“既然知道自己错了,现在给我跪倒廊下,自打十个巴掌。”林碧雯站起身高高在上地说道。
赵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出声呵斥道:“够了,侍棋是我的大丫鬟,你这样罚她不是让我没脸?”
自己罚一个丫鬟也要出声维护,林碧雯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冷冷道:“没想到如今我竟连一个丫鬟都不如,既然这里不欢迎我,那我走好了。”说着,扭头就朝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
赵氏的声音没让林碧雯停下脚步,反而叫她越走越快。赵氏心中一着急,忙自己下了炕,急匆匆穿了鞋就让亲自追上去,侍棋猛然想起地上还有瓷碎片,忙喊了声“太太小心脚下的碎片”,然后忙赶过去扶她。
“嘭!”
赵氏跨着步避开瓷碎片时,不小心踩到之前滚落在地的带壳核桃,身子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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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赵氏的计划
“太太,你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
侍棋眼见赵氏在离自己一两步远的地方摔倒,忙慌张地奔过去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抓着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扶起来。
因为时间是未时左右,是赵氏平日午睡醒来的时候,她怀孕后浅眠,是以丫鬟们这一段时间都会避开上房,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顺便也可以偷个懒。
今日她午觉醒得早,方才又想和林碧雯说些体己话,故身边只有侍棋伺候。
侍棋一下子没扶起来人,扬声就要叫人:“快来……”
“不准叫人!”赵氏忙打断她的话。
方才一下正面朝下摔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委实疼得赵氏直抽气,心里一阵悲凉,连指尖都吓得冰凉,好害怕这个孩子会出事。
“把我扶回炕上,快给我保胎丸。”赵氏手搭在侍棋的手臂上,撑着她艰难地站起来,尽量保持镇静地吩咐道。
“是,太太。”
侍棋扶起赵氏时,走了两步,发现地上有一滩鲜红色的血迹,惊呼一声,道:“太太,血!”
赵氏闻言往地上一看,那红色刺得她头昏目眩,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侍棋的手,声音不自觉拔高:“快!给我药!给我药!”
侍棋忙扶着她在炕上坐下,匆匆忙忙地将贴身放着的保胎丸倒了一颗给她,赵氏等不及她倒茶,就直接干吞下去,药丸在干涩的喉咙划过,好一阵难受,侍棋赶紧将水递过去,赵氏喝了一口,夺过她手中的药瓶,往手心里倒了一把,看都没看直接仰头服下。
“太太……”侍棋想说这药一次一颗,但想到此次情况不同,便咽下劝阻的话。
赵氏明显感到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流出,语速极快地吩咐侍棋道:“你现在马上去接赵大夫,悄悄带他进来,别被人发现。另外,吩咐一声,不准任何人进来,就说我在睡觉。”
“可是太太你……”
“这保胎丸还算有效,你快去请赵大夫,有他在一定可以保住我的儿子。”赵氏厉声打断她的话。
“好,我马上去,太太你等我。”侍棋点了点头,给她盖上一条毯子,脚步匆忙地走了出去。
赵氏手捧着肚子,耳听侍棋在吩咐丫鬟不准进屋打扰,心里不住祈求老天保佑这个孩子,希望保胎丸能起到作用。
不知是她的祈求被上苍听见,还是赵大夫的保胎丸真的起了作用,赵氏渐渐感觉血好像已经止住了。
为避人耳目,侍棋费了一番手段让赵大夫扮成一个婆子,谎称是赵氏为未出世孩子寻的奶娘,今日带进来看看合不合心意。
赵氏此时哪里管得了赵大夫那可笑的打扮,见到他如濒临饿死之人看到米饭一般,热切地望着他,只盼着他说一声“孩子没事”。
赵大夫把完脉,幽幽叹口气,赵氏的身子不由抖了几抖,颤着声音问道:“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太太,你本就胎气不稳,现在又摔了这么一跤,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你胡说,吃了你的保胎药我明明感到不再流血了,你怎么会保不住孩子?”赵氏的声音又尖又细,眼神凶狠地瞪着赵大夫,好像若他再说不能救,便要扑上去咬他一口的模样。
“太太,你一下子吃了那么多的保胎丸,血是暂时止住了,但也只是延迟了小产时间,最迟后日,这个孩子就要落地了。”赵大夫没有被她吓到,还是老实将话说出来。
听了他的话,赵氏的肩膀颓然耷下,眼神再不复方才的狠厉,哀求地望着他,气若游丝般道:“真的……保不住吗?”
“唉,惭愧惭愧,我能力有限,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不过孩子未落地前太太恐怕会疼上许久,就像生产前的那种阵痛,这个我倒是可以用银针帮太太止住。”
“不痛又如何,孩子都保不住了?”赵氏嗤笑了一声,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眼睛又恢复一丝神采,手指勾了勾,“赵大夫,附耳过来,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赵大夫疑惑地走近几步,赵氏压着声音说了几句,声音很轻,连旁边的侍棋都没有听清,只见赵大夫后退几步,使劲摇着手和头,慌张道:“太太,这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赵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容他拒绝,道:“赵大夫,于你而言这只是一件小事,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会找你的麻烦,而且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千两。这么划算的买卖,赵大夫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赵大夫的医术并不如何,也只是靠着生子丸这些东西混口饭吃,还要被那些医家嘲笑是歪门邪道。有了这一千两,他便可以不用讨好那些生不出蛋的太太夫人,也不用再看同行那些人的脸色了。
他咽了咽口水,追问道:“你能保证此事绝不牵连到我吗?”
赵氏语气肯定道:“这个自然。”
“好,我帮你。”赵大夫咬咬牙答应下来,心想大不了事后拿着钱离开上都,有钱了哪里不能去。
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由着赵大夫给她行针止痛,然后让侍棋将赵大夫送走。侍棋回来后,把地上的血迹和碎瓷片收拾一遍,见赵氏闭着眼便没有开口,安安静静地立在旁边。这也是赵氏喜欢她的一点,不对不该好奇的东西好奇,不问不该知道的事。
过了一会,赵氏在脑海里将计划细细筹谋一遍,睁开眼,让侍棋附耳过来,然后吩咐了几句。
侍棋压低了声音,问道:“那由谁去呢?”
赵氏轻轻一笑,道:“侍琴最近不是闲得很,就让她去。”
“好,”侍棋想了想,小心开口道,“二小姐那边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赵氏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的儿子因为女儿的任性没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儿子,说不埋怨林碧雯那真是有些虚假,但毕竟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骂不得打不舍,一向自诩主意多的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不用,先由着她,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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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关于鸭舌的请求
早上,林碧凝去长荣堂给宁老太太请完安,又赶着去听雨轩给赵氏请安。
后天是九月十六,林碧凝和林长儒的生辰,昨天甄婉馨送来林长儒的信,里面还有他给林碧凝的生辰礼物――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原来林长儒写信的时候和萧天笑在一个铸造世家做客,对方送了他一把匕首,因为他随身已经带有一把萧天笑给的匕首,想着林碧凝的生辰要到了,便直接将这个做生辰礼物送给她。
虽然是借花献佛,但这匕首也是一把极好的匕首,当然离削铁成泥、吹毛断发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切块木头却不在话下。本来明年要去游历,林碧凝就想弄一把匕首防身,是以林长儒这个礼物送得很及时。
想到生辰次日可能会出现的神秘礼物,林碧凝的心情便更好了,对方既然能来无影去无踪,她坚信去岁没有来肯定是因为有事耽误了。如果今年能收到礼物,那就能证明她的想法,虽然没有萧天笑在,她不能留下对方问明生母之事,但是却能让她安心不少。
是以,林碧凝今日请安时心情格外好。
赵氏盖着锦被歪在炕上,等她行过礼,便笑道:“我见长儒今日分外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我如今只能在院子里将养着,真是有些无趣,听听长儒的高兴事也能心情愉悦些。”
林碧凝闻言暗暗后悔,叫你喜形于色,这下还得编借口。她低下头,做不好意思地模样,低声道:“母亲取笑了,因为时令香的事情已经结束,父亲准许我下午休息半日,是以长儒有些高兴。”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赵氏心中嗤笑一声,面上笑得愈发温柔,道:“你父亲前日还和我说,你这件事办得好,将你好生夸奖一顿,做得好自然有奖赏,长儒是应该高兴。”
“母亲过奖了。”林碧凝还是微微低着头,尽职地扮演一个被长辈夸奖的害羞孩子。
这时,赵氏叹了口气,见林碧凝望向她了,才幽幽开口道:“本来长儒好不容易休息,我不该再差遣你做事情,只是不知怎地,早上起来我便十分嘴馋上次长儒买的酱香鸭舌,奈何我如今身边离不开人,院里的丫鬟不好出去,且又不知那鸭舌是哪家买的,所以想请长儒帮我买一份,不知长儒可有时间?”
买吃的给怀孕了的赵氏?
林碧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若是吃坏了什么且非要赖在她头上。想要拒绝,赵氏把话说得很死,她院里的丫鬟抽不开身,自己就是告诉对方地方,她也可用这个理由,更何况长辈的吩咐,她拒绝不得。
不过,林碧凝知道赵氏很重视这个孩子,总不会傻到杀人一百自损一千吧?又或者,她还准备了其他陷阱,自己该如何避免呢?
赵氏见她一直没说话,便语气忧伤地说道:“果然,我这要求惹人嫌了呢。”
林碧凝忙抬头笑道:“为母亲买鸭舌长儒当然愿意,我方才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帮母亲去买比较好?”
“长儒晚饭前送来给我吧,近来胃口不佳,吃了长儒买的鸭舌,晚饭肯定能多食一些。”赵氏想了想笑道。
“好的,那我晚饭前让人给母亲送来。”
来时心情明媚,林碧凝走出听雨轩时却是乌云密布,连跟着严夫子上课时都有些走神。吃过午饭,她让青妙去项脊轩打听一下,老爷今日的行程。
青妙回来说道:“下去老爷在千叶阁,晚上有人请老爷去喝酒。”
得知父亲晚上不在府里,林碧凝心头的疑虑更重,赵氏让她晚饭前送去,真的只是巧合吗?
“你可知那人和老爷约在哪里?”林碧凝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点着,眉头微微蹙起。
“在醉香楼。”青妙道。
“附耳过来,我有几件事要去你办。”林碧凝对着青妙轻声吩咐几声。
青妙听后点头道:“少爷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
安排妥当,林碧凝轻松地笑了起来,看来晚上将有一场好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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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琴拎着食盒抬头挺胸地往上房走去,一扫前几日不得近太太身边伺候时的阴霾。想那些小蹄子,这几天没少编排她看她笑话,如今太太让她去拿少爷送的吃的,又准许她亲自伺候太太食用,看以后谁还敢嘲笑她不得太太的心。
果然,路上见到她的小丫鬟都笑着朝她问好,她趾高气昂地点点头,不理会他们的搭话,只是径自往里面走。
由小丫鬟打起锦帘,侍琴笑着走进去,道:“太太,少爷遣人送来酱香鸭舌,我早就听人说过这福怡轩的鸭舌是一绝,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路拎着便能闻到香味。鸭舌要趁热吃好,太太快尝尝。”
侍琴说话的功夫,已经将鸭舌摆在桌上,把筷子递给赵氏。赵氏接过筷子,当着她的面吃了一口,笑着赞道:“味道果然不错,少爷有心了,你也辛苦了。”
“为太太办事我高兴着呢,不辛苦不辛苦。”侍琴嘴巴笑得更开了,太太跟她说辛苦,那一定是觉得她办事不错,这回肯定是要重新重用她了。
“单就鸭舌吃着有些味道重,若是有米饭相配那真是再妙不过的了。”赵氏放下筷子,感叹般说了一句。
赵氏如今吃的都是小厨房里烧的饭,她对吃进去的东西格外当心,晚饭都是由侍棋去拿的,侍琴听了这话,见侍棋此时不在,心思一动,忙笑着请缨道:“侍棋在忙,不如我现在去给太太拿些饭菜来?”
“也好,那你快去快回,我这鸭舌就等你回来再吃。”赵氏笑着道。
“好的,太太。”
侍琴兴高采烈地去了,本就快到赵氏平日吃饭的点,小厨房里的饭菜已经做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回来了。摆好饭,赵氏夸了几句菜色不错,便就着米饭吃剩下的鸭舌,没吃几口,突然摔了筷子,捂着肚子呼痛。
侍琴在一边看得傻眼,愣了一会才高声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太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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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赵氏小产
长荣堂里,翠月正服侍宁老太太用完饭,老太太放下勺子,摆摆手让人把东西撤下,翠月看着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的红豆栗子粥,劝道:“老太太,这是今年庄里新收上来的板栗,煮粥最是香甜不过,这是翠月熬了整整一个时辰做好的,老太太就当给我个赏赐,再用一些可好?”
宁老太太听她软语相劝,便笑着拧了一下她的手,摇头道:“好吧,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
就这样,翠月哄着老太太又多吃了小半碗。
翠月让小丫鬟们收了碗筷,服侍老太太漱了口、擦拭好嘴角、净了手,便和老太太说说话消消食。她手上力道适中地揉着宁老太太的肩,口中说道:“老太太,今年庄里的板栗个头比去岁的大许多,明儿我用新做的糖桂花做些糖炒栗子,保证又香又甜的,不过老太太可不许贪嘴多吃哦。”
“好好好,你的手艺那是没得说的,我瞧着倒是比厨房里的那些人还强上许多。”宁老太太笑着打趣道,“也不知将来有福的能娶了你去。”
翠月脸上泛起两朵红霞,本就俏丽的鹅蛋脸更添三分颜色,微微垂下眼帘,羞赧道:“老太太莫要打趣翠月,翠月只愿一直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你这傻丫头,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我若一直留着你,岂不成了罪人?你放心将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的。”宁老太太携了她的手拍着。
翠月从八岁起便在宁老太太身边服侍,可以说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面容姣好,性子温柔体贴,做事细心妥当,针黹女工不在话下,厨艺也不错,更兼能识文断字,比起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不遑多让的。
林家香火始终不旺,赵氏这些年也未曾再产下一儿半女,宁老太太一直想给林温良纳妾,只是对方未曾答应,看着翠月她不由又起了这个心思。不过,赵氏如今有了身孕,未免刺激到她,这件事暂且先搁置。
翠月听了老太太的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没等老太太说出更令她羞赧的话,门外一丫鬟慌慌张张进来,绷着嗓子道:“老太太了,出事了!听雨轩来人,说是太太不大好。”
宁老太太闻言忙站了起来,沉下声音问道:“可有说究竟是出了何时吗?”
“不曾。”
“快,去听雨轩。”宁老太太着急道。
翠月上前扶着宁老太太,一行人脚步匆匆地赶去听雨轩。他们到时,赵氏已经被扶到床上,面色苍白,泪水涟涟,握着宁老太太的手直颤抖,哽咽着求道:“老太太,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你放心,孩子会没事的。”宁老太太拍着她的手安慰几句,转头大声对着听雨轩的丫鬟喝道,“你们怎么服侍太太的!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侍棋傻愣愣地站在远一点的墙边,侍书离床边近,顶着老太太严厉的目光,尽量镇定地回道:“回老太太,侍棋已经去请大夫了,相信大夫很快就会过来。”至于前一句问话,她没有回答,实在当时只有侍棋在太太身边,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丫鬟喊着“大夫来了”,须臾,侍棋带着赵大夫走了进来,宁老太太起身让开位置,焦急地对他道:“大夫,你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赵大夫把了一会脉,说道:“太太脉象紊乱,胎气异常,出血严重,像是吃了堕胎药引起的小产。”
“堕胎药!”宁老太太声音不自觉拔高,“大夫,那孩子可还保得住?”
“保不住了,”赵大夫摇摇头,“现在需得用些手段让太太快些将胎儿产下,不然恐会危及太太的性命。”
“那请大夫赶紧救救她。”宁老太太道。
赵大夫是个男子,医治时中间架起一道屏风,需要一位女子搭把手,侍棋侍书不合适,便留年长的万妈妈在屋里帮忙,由小丫鬟帮着递热水其他物品,宁老太太带着几个大丫鬟到外间问话。
“说吧,那堕胎药是怎么回事?”赵氏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现在又小产了,宁老太太心中伤痛不已,说话时的声音像是夹了刀子,嗖嗖地朝那几个丫鬟飞去。
胆小一些的如侍琴已经瑟瑟发抖,侍书低垂着头,倒是侍棋面色如常,语言清晰地回道:“回老太太,太太从早上到下午的人吃食与往日一般无二,且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早上和下午都没有事,那就是晚饭的吃食有问题。
“太太晚饭期间是谁在屋里伺候?”宁老太太问道。
侍棋和侍书神情没什么变化,唯有侍琴抖得越发厉害了,宁老太太一看便知,当下拍着桌子,呵斥一声:“侍琴,还不快将事情从实招来?”
侍琴一听,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老太太明鉴,太太小产不不关我的事啊!太太说鸭舌酱料味重要配米饭,我就去厨房拿来晚饭,然后太太就说肚子疼。堕胎药和我没有关系……鸭舌……是少爷,太太是吃了鸭舌才肚子疼的,肯定是少爷要害太太,不是我啊!”
“啪!”
宁老太太再次拍桌,厉声骂道:“你这贱婢,这又是关少爷什么事?莫要为了洗脱罪责胡乱攀咬。”
侍琴忙道:“我没有胡说,既然太太吃的东西与之前一样,那肯定是吃了鸭舌才小产的,鸭舌是少爷送来的。”
宁老太太见她眼神不闪不躲,说的应该是真话,便道:“那鸭舌现在何处?去取来让大夫验一验。”
“就在东次间,我去取来。”侍棋应声道。
“翠月,你去帮着拿一下。”宁老太太发话道。
翠月应是,和侍棋一起去东次间拿了鸭舌,先给宁老太太看一遍,然后在拿到里屋让赵大夫检查。回到外间,侍棋将鸭舌放在桌上,退到一边没有回话,翠月回禀道:“老太太,大夫说鸭舌上撒了堕胎药的粉末。”
宁老太太听后心里一惊,面上没显出什么神色,朝外边吩咐道:“去请少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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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二章 这是对林家的报复?
翠月来到临江轩时,林碧凝刚好用完饭,不紧不慢地擦好嘴,才让青妙将人请进来。翠月先对她行了一礼,才微笑着道:“少爷,老太太有情,请随我去听雨轩吧。”
听到听雨轩,林碧凝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没着急过去,喝了口茶问道:“不知老太太可说是何事?”
少爷每次去长荣堂对丫鬟都很和善,翠月不相信对方会在太太的吃食里做手脚,有心相帮,便走近一些,轻声道:“太太小产,鸭舌里被查出放有堕胎药,怕是有人在算计少爷,少爷等会要当心。”
林碧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对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翠月笑着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林碧凝跟着她往临江轩走去。
赵氏小产了!
林碧凝想过赵氏会算计她,但对方多年未曾再孕,如何会舍得拿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算计她?再说,这在鸭舌里放堕胎药的手段未免也太不高明了吧。难道赵氏还有后招?
在没有真正弄清赵氏的目的之前,林碧凝决定等会先静观其变。
林碧凝到听雨轩的时候,赵大夫刚好从里面出来,开了一张方子,又叮嘱了一些小产后调养的注意事项,宁老太太吩咐人送他离开,并给了赵大夫一笔封口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宁老太太想着方才万妈妈捧过来的已经成形的男婴,又一阵悲痛,林家九代单传,好不容易又是个男孩,不想还是没有了。见到林碧凝,宁老太太虽不相信是她所为,但语气还是有些生硬,问道:“鸭舌是你送给你母亲的?”
“回祖母,今早请安,母亲说想吃福怡轩的鸭舌,所以孙儿才送来给母亲。”
宁老太太见她回答时十分冷静,不像是虚心的模样,再开口语气稍微好些:“那你可知这鸭舌上撒了堕胎药研磨成的粉末?”
“孙儿不知。”林碧凝摇着头道,上前看了眼,细看鸭舌上果然有细碎的黑色粉末,因福怡轩的酱香鸭舌比别家多了黑色的汤汁,这些粉末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发觉。
她抬头望着宁老太太,提出自己的疑问,道:“这粉末虽不容易发现,但吃到口中定然是有药味的,为何母亲还要将它吃下?这鸭舌虽然是孙儿买的,但仅凭这一点就断定里面的堕胎药是孙儿所为,未免武断。还有一点,用这种手段害母亲未免太过拙劣,明显是有人想栽赃给孙儿,请祖母明查。”
宁老太太听后也觉得用这个方法太过简单,如此明显的证据,一查就会查到林碧凝头上,赵氏眼下需要卧床静养,她让翠月去里间询问第一个问题。
没一会儿,翠月出来回道:“太太说鸭舌的味道有些重,她入口时并没有吃出多大的药味,加上这是少爷送的,便没有起疑心。”说着,她转头和宁老太太说,“太太有几句话想对老太太说。”
宁老太太起身走到里间,赵氏一见她便呜咽起来,直道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是林家的罪人,宁老太太好生安慰一番后,赵氏开口道:“老太太,您别怪长儒,媳妇觉得鸭舌的事不能怪他,他应该被人利用了。”
“你此话怎讲?”宁老太太不解地问道。
“老太太可还记得永睿二十四年的十月初一?”赵氏眼睑微微下垂,隐藏起来的神色很是复杂,有如愿以偿的高兴,亦有惊恐害怕,说话的语气只是带着感叹。
“自然记得,我不是说过那件事莫要再提吗?”宁老太太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冷冷的,“你为何突然又说起这件事?”
“因为我还记得他们说的那句话,老太太,我担心是他们要来报复林家了,所以才会要了我未出世孩子的性命。”赵氏的声音变得尖细,语气中充满恐惧。
“闭嘴!”宁老太太阴着脸呵斥一声,“这里是上都,不是珑宣,他们如何知道我们的住处。再说,都过去那么多年没有来找我们,为何现在又来找我们?”
“老太太,他们的本领大着呢,说不定是才找到我们。他们蒙蔽了长儒,才会在鸭舌里下堕胎药,毕竟长儒身上流……”
“别说了!”宁老太太厉声打断她的话,转身便往外走。
林碧凝发现宁老太太出来后,看她的眼神很怪异,竟然还带着一丝惊恐,再开口时也是冷冰冰地质问:“我问你,你最近可认识了什么会武功的江湖人?鸭舌里的堕胎药,你当真不知道是谁放的?”
“回祖母,孙儿近来一直在忙时令香的事,不曾认识什么陌生人,更别说是江湖人。至于堕胎药,孙儿确实不知。”林碧凝对她的问话感到很奇怪,也很受伤。
宁老太太若是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对女装的她如此质问,她不会如何伤心,毕竟老太太从小就不喜欢她。可是她现在是林长儒,对自小宠爱的孙儿也如此,就令她心寒了。林长儒是什么性子她难道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会下药伤害赵氏腹中的孩子,可笑她只听了赵氏的几句话就起了疑心。
林碧凝同时也庆幸此刻是她听到这番质问,林长儒和宁老太太的感情不错,若他被亲近之人如此怀疑,还不定会如何伤心。
宁老太太此时心情也很复杂,眼前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不愿相信对方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对方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那些人离开林府说的话她一刻也不敢忘,所以才会匆忙从珑宣迁到上都,才会如此讨厌江湖人,就是为了避免给林家招来祸端。
赵氏的事会不会真的是他们对林家的报复?她心中很是惊慌不安。
宁老太太没有再开口,林碧凝亦没有说话,直到林温良进来,才打散了屋里的沉默。宁老太太一见到他,心里安定很多,赵氏之前的猜测不好当着林碧凝和丫鬟的面说,便把赵氏如何小产的事同他讲了一遍,事情也交给他查。
林温良听后点点头,示意林碧凝从买鸭舌开始讲起,要将事情从头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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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谁下的药
听到父亲的问话,林碧凝沉思一会,从头细细讲起。
“因傍晚要帮母亲买酱香鸭舌,怕耽误时间,我便没有在制香室里,想起刚看完的书还有下册在爹的书房里,便去项脊轩找书,那时应该是未正左右。”
林温良听了她的话,点点头,道:“没错,那个时候我正要出门,和你打过照面。”
“嗯,在穿堂见过爹,我进入了迷,竟忘记了时间,想起时间已经是申正了,我舍不下手中的书,便让冯妈妈替我去福怡轩买了鸭舌,送至听雨轩,我在项脊轩呆到酉初一刻才回的临江轩。”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那鸭舌?”林温良问道。
“是这样的,”林碧凝略显愧疚地点点头,“若当时我看书没有入迷,亲自去买了鸭舌,或许母亲便不会……都是长儒不好。”
宁老太太听到这里,脸色微微好转,林温良安慰道:“长儒不用自责,人若有心设计,只怕你去也要被算计了。”他转头问侍棋,“这鸭舌可是由冯妈妈交给你的?”
“是冯妈妈给我的。”侍琴点点头,猛然想到若不是少爷下的堕胎药,鸭舌只有她和冯妈妈接触过,这个黑锅不会要她背吧?“虽然这鸭舌不是少爷买的,但那堕胎药却可以是少爷指使冯妈妈放的。”
林碧凝被她手指着也不生气,笑笑没有反驳,倒是林温良瞪了她一眼,沉声喝道:“冯妈妈是我院里的人,为人最是老实,你莫不是还要怀疑那药是我指使她下的不成?”
“自然……自然不是……”侍琴缩了缩头,抖着嗓子回答道。
说老爷下药害太太肚里的孩子,她还未得失心疯,自然不会傻到如此。
“鸭舌上的堕胎药下的不多,想必那人身上或者住处还有剩下的药。既然鸭舌自始至终只有侍琴和冯妈妈接触过,那么就搜吧。”林温良转头看向宁老太太,“此事牵扯到项脊轩里的人,我身边的人不方便插手,就由母亲院里的人去搜,如此方显公允。”
“好,”宁老太太觉得有理,吩咐翠月一声,“翠月,你带长荣堂的两个妈妈去搜吧,仔细些,身上和其他地方都不能放过。”
“是,老太太。”翠月应道,先是将侍琴带到旁边的屋子搜身,见没有什么东西便放她回到上房外间,带人去了冯妈妈的住所,连人带屋仔细搜查一遍,没有找到药粉,带冯妈妈到听雨轩,最后搜查侍琴的住所。
屋里坐着的人都没有说话,只等着翠月搜查的结果,林碧凝看到冯妈妈朝她歉然一笑,终究还是牵连到她了,因冯妈妈只听命与父亲,是送鸭舌最好的人选。
翠月再次出现在门口,满室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脚步不由顿了一顿,林碧凝猜测那药不是侍琴放的,就是赵氏自己,毕竟只有三个人接触过鸭舌,而冯妈妈绝对不是下药之人。
她在看翠月时,余光发现侍棋的眼神虽然也看向翠月,但却不够热切,按道理她不该如此平静才是,不是她生性如此,便是她知道是谁下的药。
林碧凝显然更倾向后者。
宁老太太忙着急问出口:“可有搜到什么?”
翠月点头,伸出右手摊开,上面赫然是一个小纸包。
“是在谁那里搜到的?”宁老太太问道。
“是在侍琴的梳妆盒里发现的。”
翠月的话音一落,侍琴尖叫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生疼。
“你胡说!怎么可能是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是不是你找不出东西,就随便弄了些什么粉来诬陷我!”
“这包药确实是在你房中找到的,当时在场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这断做不了假。不过这是不是堕胎药我无法确定。”翠月被人泼一盆脏水,气得小脸发红,眼神不自觉往旁边瞟了一眼,说话时努力保持声音的甜美。
宁老太太有些后悔方才未免家丑外扬,早早打发走大夫,好在林温良来时怕人出事,也请了位大夫,一验果然是堕胎药,他手一捶桌子,眼神冷冰冰地望着侍琴,怒道:“侍琴,物证在此,你还想抵赖吗?”
“我没有下药!我没有!”侍琴慌乱地分辨着,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房间里会多出一包药来,“肯定是有人将药放到我房间里的,我和太太无冤无仇,我怎么会害太太的孩子?”
林温良皱起眉,这个丫鬟的话有几分道理,害主子流产对她有什么好事?
侍琴见老爷的态度都些松动,便想再解释,方才一直没有主动开口的侍棋却站了出来,道:“老爷,老太太,请允许侍棋说几句话。”
“说吧,”林温良道。
“侍琴前些时候办事不上心,被太太斥责后依旧不改,还摔碎了太太喜欢的一只玉杯,太太就罚她不得近身伺候,我想会不会这就是她下药的动机。”侍棋说话没带什么个人感情,让人觉得她只是在陈述事情。
骤然失了主子的宠爱,偏激愤怒之下会做出下药的事也不足为奇,再说这药下得如此没有水准,倒也很像小丫鬟为出气不顾后果所为。
侍琴见宁老太太和林温良点了点头,着急地辩解道:“我虽然对太太的处罚有些不服气,但就算再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去害太太腹中的孩子,老爷,老太太,你们要相信我啊!”
宁老太太心里揣着事只想赶紧把事情落定,挥挥手让人把她拖下去,吩咐道:“打二十板子,关到柴房,明日卖去西北。”
林温良对此没有异议,毕竟只有侍琴有时间下药,且搜出了物证,又有害人动机,侍琴的喊冤在他看来只是狡辩。
万妈妈和另一位妈妈忙将人拖下去,侍琴不停地挣扎着,愤怒地瞪着侍棋,尖着声音道:“侍棋,是你!是你害我对不对?因为我看到你鬼鬼祟祟……”
侍琴早就怀疑侍棋时常出府办事形迹可疑,当下便认定是对方设计害她,可惜她的话没机会再说出口,万妈妈捂住了她的嘴,几下便把她拖出了房间。
宁老太太正和林温良说话,让他去长荣堂有事要谈,根本没在意侍琴的话。林碧凝倒是听到了,只是今日之事她还未曾猜透,自不会贸然出手,再说侍棋这人本就是小人,上次对方在赵氏面前告她黑状的事她可没忘记,并不觉得对方有多无辜。
看侍琴的样子,这堕胎药恐怕真不是她下的。那最有可能下药的就是赵氏,可是她怎么会下药害自己的孩子,这又说不通啊!
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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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正:下午两点
申正:下午四点
酉初一刻:下午五点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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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赵氏的目的
林温良先去看了赵氏,简单安慰一番,便和宁老太太去了长荣堂。翠月知道俩人有话要说,上了茶将丫鬟们都带了出去。
林温良端着茶杯轻啜了口茶,以为宁老太太是在为无缘的孩子伤神,开口安慰道:“子嗣之事终究要看缘分,那孩子与林家缘薄,还请母亲不要过于伤心。”
宁老太太叹了口气,幽幽道:“温良,我只怕这是有心人对林家的报复。”
她望向林温良的目光非常复杂,若不是他娶了那个女人,她又何必如此提心吊胆,早年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总会在梦魇里惊醒,生怕睡梦中就被人谋了命去,这种情况直到举家迁到上都才好转。
“母亲指的有心人?”林温良心中一动,暗地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口中依旧疑惑地问道。
“自然是姓沈的他们,当初他们离开林家时说的话我可是一刻都不敢忘。”宁老太太咬牙切齿道。
“母亲,如月的事是底下丫鬟泄愤造成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沈……”多年未出口的名字,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是说不出口,林温良用其他词代替,“她是个心地纯善之人,我相信他们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们怎么会来寻我们?”
林温良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语气怪异的很,夹杂着感伤、期盼、失望等多种情绪。
宁老太太轻哼一声,道:“纯善?江湖之人哪个不是手沾鲜血,哪有什么好人?你莫要忘了你父亲就是被他们连累,才会早早走了。若是你父亲健在,我们母子那时何至于生活如此艰辛。如果当初知道那女人是江湖中人,拼了我这条命,我都不会同意她进林家的门。事到如今你还在为她说话,温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将她忘记?”
提起江湖人,宁老太太的语气便格外激动,声音大得连茶杯里的茶水都泛起涟漪来,终究是年纪大了,中气不足,声音虽大气却是虚的,说了如此长串的话,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急促起来。
林温良忙递了水过去,恐再刺激到母亲,不敢替人分辨什么,只是故作平静地回了句:“母亲放心,我……和她绝无可能了。”
宁老太太以为儿子这是说已经忘记那个女人,面上的神色缓和不少,想起赵氏的话,担忧地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把长儒带走?”
“母亲多虑了,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他们若要找来早就找来了,之前没有带走长儒和凝丫头,今后也不会的。”林温良停顿了会,“这些事以后莫要再提了,他们兄妹现在挺好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用你说,这我当然知道。”宁老太太心头最深的怀疑被消去,不禁又想起子嗣的问题来,“如月管家是还不错,就是身体不争气,若这一胎生下来,我们林家就不再是一根独苗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子嗣上可要抓些紧。如月的身子怕是再难怀上了,你看我身边的翠月怎么样?”
林温良眼神往外面瞟了一眼,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他连赵氏那都很少去,若依了母亲的意思,岂不是祸害了人家好姑娘,他婉言拒绝道:“母亲,如月刚小产,提这些岂不伤她心,我如今要准备着贡香的事,分身乏术,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宁老太太听后又将他数落一顿,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也不想他太过辛苦,这纳妾之事便不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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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离开听雨轩后,侍棋回到里间将方才的事详细复述给赵氏听,虽然他们的说话能听到一些,但小产后她过于虚弱,就没有多分神听那些。
屋里没有第三人,赵氏直接问道:“你去侍琴屋里时,没有被人发现吧?”
“太太放心,没有人看到。”侍琴轻声回道。
林碧凝猜得不错,那堕胎药是赵氏趁着侍琴拿饭时,自己下在鸭舌里的。侍琴房里的药,则是晚饭时候侍棋放进去的。
“侍琴最后的话是何意,可是发现你在做什么?”赵氏拧着眉道。
“她曾打探过我外出的去向,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太太可以放心。”侍棋想了想道,当初她去外头看罗氏时侍棋旁敲侧击过,自然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话。
“明日去找姓胡的人牙子,侍琴被打了二十板子,西北路途遥远,只怕是撑不过去。”赵氏眼睛盯着侍棋,缓缓地说道。
赵氏这话的意思是要让侍琴死在路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侍琴在她身边多年,虽不是心腹,但也可能知道她的一些辛秘之事,自然还是死了能让她放心。
“我知道了,太太。”侍棋点点头,好像赵氏吩咐的只是端茶倒水的小事。
又说了一会话,赵氏精力有些不济,就让她下去。
侍琴离开后,回头望了眼,猩红色的锦帘格外刺眼,富贵人家果然俱是如此草菅人命。
待侍棋下去后,赵氏将手放在腹部,原来的隆起如今平坦一片,又一个孩子没有了,她不过想要个儿子怎么这么难!她不禁想起当年流掉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个成型的男婴,比这还要大几天,若不是因为那个人,她的孩子又怎么会流掉!
一时情绪激动牵扯到疼痛处,赵氏缓缓吐着气慢慢恢复平静,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用一个保不住的孩子在宁老太太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也是划算的。
如此简单的下药就算在临江轩那搜出药包,也不能把人如何,赵氏弄这么一出无非是为了在老太太跟前说那几句话,借着这个契机让老太太想起那些事,只要日后她时不时地提上几句,她就不信老太太还能像现在这样宠爱这个孙子。这是最她重要的目的。
另外,赵氏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宁老太太就不会怪她没有保护好林家的子嗣,最后她还能收拾掉不听话的丫鬟,也可算是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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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辰礼物(一)
次日,侍琴下药谋害赵氏的事情在林府里不胫而走,林碧雯听到母亲流产的消息吓得摔掉了手中刚呈上来的茶水,冒着白气的热茶溅到手上都没在意,搓着手不安地喃喃道:“我虽然不喜欢那个孩子,可是我不是真的想要她流产啊,我娘会不会怪我,我真不知道孩子会说掉就掉……”
前日刚和母亲吵架,然后她昨日就流产了,怎么看都好像是她在咒这个孩子似的。
翡翠让丫鬟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用帕子擦掉林碧雯手上的茶渍,口中劝道:“母女没有隔夜仇,太太最疼爱的就是小姐你,现在太太肯定伤心难过,小姐应该留在听雨轩劝解照顾太太才是。小姐跟太太服个软,太太一定不会因之前的事生气。”
以往林碧雯若闹什么别扭,赵氏肯定会拿漂亮的衣裳或珍贵的首饰哄她开心,这段时间赵氏一直冷落林碧雯,她以为前日那般闹过,虽说她的话是偏激了些,但是也没有错了,赵氏就会觉得亏欠她,定然好生安慰她一番,没想到她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听雨轩的人。
她心知翡翠的话是不错,就是有些拉不下脸,犹豫好半天,才别别扭扭点头,起身去听雨轩。谁知到了那里,侍棋把她拦在外面,只说是太太在休息不见任何人,她坐着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熬不住悻悻然说既然母亲在睡,她明天再来。
赵氏在里面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个女儿真是被她娇惯坏了,等了这么一会的时间就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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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中午一回到临江轩,青妙就告诉她,侍棋上午早早就被人牙子带走了,据说带走时人已经发了高烧,嘴里还说着胡话。
二十板子打在女子身上,不亚于去掉半条命,更何况侍琴的罪名是谋害主子,背主的奴婢便是打死了官府也不会对主家如何,且侍琴平日为人嚣张,府里的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里会有喜儿那样幸运,还有人送伤药。
林碧凝叹息一声,道:“嗯,看好院里的人,侍琴的事不要再提及了。”她有预感,这人怕是撑不到去西北了。
“是,少爷。”青妙回道,
赵氏为何会自己下药流产,林碧凝还未想明白,不过明日就是她的生辰,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也就把赵氏的事放在一边。
若今年有神秘礼物送来,她不在落梅院里,有些担心礼物会被清扫房间的丫鬟看到,想了想,林碧凝决定回落梅院一趟。
大小姐带着如雾似烟去了云水庵,现在落梅院里的事物由雨沫管着。
本来大小姐要在云水庵住满三年,落梅院的下人就是白拿月钱,赵氏打算将底下的丫鬟都遣派到其他院里去。林碧凝对此早有预见,反正真正得她信任的丫鬟都在云水庵,院里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倒也不在乎落梅院有没有人守着。
赵氏都已经分配好人了,临了却发生变故,林温良不同意了。他最疼爱的女儿去了庵里清修,已经觉得很委屈女儿了,现在还要把她的下人都调走,那她以后回来岂不是连得用的下人都没有。后来,林温良和赵氏协商一番,将洒扫庭院的老妈子撤走,那些丫鬟都留在落梅院,负责每日的打扫和看守,当然若是遇到府中人手不够用的情况,他们要服从调度。
落梅院许久没有访客,雨沫见到少爷过来,忙迎了上去,并吩咐人上茶,道:“少爷今日怎么来落梅院了?”
“许久没有来这落梅院了,今日想起来就来看看。”林碧凝怀念的目光一一扫过院里,花草依旧,庭院整洁,看来丫鬟们平日打扫很尽心。
雨沫触到她的目光,心道原来少爷是想念大小姐了,所以才来落梅院看看。
林碧凝喝了茶,与雨沫闲聊一番,得知每日都是她亲自打扫卧房,未免她发现十七早上可能出现的生辰礼物,便寻了个借口吩咐她从明日起每两天打扫一次。
因为有赵氏小产的事在,林碧凝今年的生辰过得很简单,只是吃了碗长寿面,收了几份礼物。林温良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给了她,另一份快马加鞭送到了云水庵。林碧凝在临江轩收到的是一整套上好岫岩玉做的炉瓶三事,她很喜欢,已然决定就算林长儒回来也不打算归还这几样。她想着便偷偷笑起来,还有一份在云水庵的礼物,那岂非今年的礼物多了一份。
晚上的时候,林碧凝心情激动,特意喝了几杯提神茶,可惜撑不到三更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倒是醒得很早,比平时早醒了两刻钟。她一睁开眼,没有叫人进来,忙先扯开帷幔,果然看到床边的高几上多了一个小木盒。
她伸长手捞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匹羊脂白玉雕成的骏马,玉质细腻光亮,马儿雕得栩栩如生,是一件上好的玉雕,这可比以前送的值钱多了,难道是在补偿去年没有送上的礼物吗?
将玉马放在锦被上,底下依旧是银票,一百两一张的面额,就着熹微的晨光,林碧凝数了一遍,整整二十张,可不就比以前多了一千两。
林碧凝笑着摇了摇头,略微松了口,看来送礼物的人没有事了,可惜依旧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她刚把银票和玉马收好,外面青妙听见动静,便进来服侍。
林长儒贵重的东西都由青妙收着,她也知道这件事,林碧凝就将木盒交给她安置,并让她早饭过后赶紧去一趟落梅院,以取大小姐以前制的香品为由,把那边的木盒也拿过来。
等她跟着严夫子上完课中午回来,见到青妙满脸焦急,不由心下一沉,忙问道:“落梅院没有木盒?”
“是的,少爷,我是支开雨沫独自进去的卧房,并没有发现木盒。我问过雨沫,她说今日不曾有人进过大小姐的房间。少爷,那这木盒?”青妙急忙忙说道。
林碧凝拧起眉头,应该不是落梅院的丫鬟拿走木盒,送礼物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林府,是不是因为发现她不在落梅院,所以才没有礼物。
她心头隐隐有个想法,会不会送到云水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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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辰礼物(二)
林碧凝犹豫着是否派人去云水庵查证,但是昨日父亲刚派人送过东西,她隔天又派人去未免太频繁,若生辰礼物果真送到云水庵,相信如雾会给她送来消息。
耐着性子等了一天,果然第二天下午就有人来,说是“大小姐”有几本想看的书,请少爷亲自送过去。林温良知道后,立马打包了好几箱的书让林碧凝带过去。
说起来,林碧凝和如雾似烟他们近一年没有见面了,再次相见,那几个丫鬟眼中都闪着泪花,好在还顾及着徐嬷嬷在场,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徐嬷嬷同林碧凝见过礼,笑着道:“少爷和大小姐许久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徐嬷嬷慢走。”林碧凝客气道。
等人走后,林碧凝携了如雾和似烟的手进去,流音见到她忙摘下面纱,激动地喊了声“小姐”,她笑着望向他们,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我们在这里很好,倒是小姐看着瘦了不少,想必受累了。”如雾语气心疼道。
“我在府里有青妙青音伺候,你们不用担心。”林碧凝摇了摇头,“你们传信回府,可是因为生辰礼物的事?”
“是的。”如雾让流音将木盒拿出来,递给林碧凝,“这是十八日早上出现在房间里的,里面应该有银票,让人送回府不安全,所以我们才找了个借口让小姐过来一趟。”
林碧凝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闪着璀璨光芒的红宝石累丝发簪,那宝石足足有她拇指般大小,几个丫鬟轻声惊呼一声,都被惊艳到。
有之前的玉马,林碧凝倒没多惊讶,把簪子放在一边,看到盒里有个小药瓶,里面是一颗药丸,没有标药名也没有写用途。林碧凝拿着药瓶沉思着,他们把礼物送到云水庵,应该是从下人那打听到她“生病”的事,这大概是为她准备的药吧。
对方没有在十七日将这些送到云水庵,说明事先不知道林家大小姐“生病”之事,想必是后来打听到才去药铺买的药,甄默思对上都的药房了解颇深,问一问他说不定能知道这药是出自哪个药房,顺藤摸瓜,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有关送礼之人的线索。
林碧凝把药瓶收好,盒子里最后还剩下银票,一数,也是二十张。
如雾和似烟见今次礼物不同之前的,似烟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年礼物怎么多了一千两?”
林碧凝笑了笑:“大概是补送去岁的礼物吧。”
“哇,这么好!”似烟夸张地小声叫道。
林碧凝看了眼徐嬷嬷住的方向,若有所思道:“我瞧着徐嬷嬷今日见面多打量了我几眼,可是露出什么破绽了?”
几个丫鬟各自看了一眼,如雾站出来说道:“回小姐,徐嬷嬷应该是发觉在庵里的并非小姐本人,中秋时,府里派人送来月饼和一些时令水果,同来的有太太身边的万妈妈,不知为何非要亲自求见小姐,还一直盯着流音脸上的面纱看,后来是徐嬷嬷把人拉走的。”
林碧凝听后思忖一番,徐嬷嬷日日和他们生活在一处,会发现不奇怪,自己于她有恩,看她的样子是打算帮他们隐瞒了,至于万妈妈的目的,估摸着只是想确定她到底有没有长红疹,会不会毁容。
“嗯,徐嬷嬷不会揭穿我们,你们一切照旧即可。”
“是,小姐。”三人齐声道。
“我会在此间住上一宿,明日回府,理该去拜会云逸师太,如雾你和我一起去。”林碧凝喝了口茶道。
“小姐,师太前个月就出门了,至今未归,现在云水庵有云闲师太暂为打理。”如雾回道。
“原来如此,那你带我去见一见云闲师太吧。”
翌日,林碧凝还要去甄家,大清早就从云水庵出发,至未正才见到甄氏父女。甫一见面,林碧凝就拿出那瓶药,直言问道:“甄大夫,请问这是何药,可能看出是谁家所制?”
甄默思倒出一颗龙眼核大小的药丸,放在鼻端闻了闻,神色变得有些奇怪,林碧凝竟然还看出一丝感伤,不解地望着他,可甄大夫像是陷入沉思,一直没有回答。
站在旁边的甄婉馨见状凑过去闻了闻,奇道:“凝姐姐,你怎么会有我娘的凤还丹?”
“令堂的凤还丹?”林碧凝神情比甄婉馨还要奇怪。
难怪甄默思那副模样,原来这是他亡妻的丹药,那应该不是送礼之人从上都药房买的,唉,又断了一条线索。
甄默思回过神,一面将药丸转回瓶里,一边说道:“这凤还丹是甄儿母亲的得意之作,只要还有一口气,不论你是毒伤内伤还是外伤,服下此丹皆可活命,犹如凤凰重生一般,故取名为凤还丹。”
林碧凝听得惊叹不已,没想到一颗不起眼的药丸竟然如此厉害,心思几转,急忙追问道:“如此珍贵,能拥有凤还丹的人应该不多吧?”
“没错,因其中两味药材极难寻到,甄儿母亲总共只炼得三十颗凤还丹。”甄默思点点头,将瓶子递回给林碧凝,“此药极是难得,林小姐要妥善收好。”
林碧凝接过药收好,接着问道:“那甄大夫可还记得哪些人手上有凤还丹?给我这药的人没留下姓名,我想要找到对方。”
甄默思为难地摇了摇头,道:“这药是甄儿母亲年轻时所炼,那时我们尚未成亲,并不知这药的去向。”
“那同她有往来的人里有没有姓沈的?”林碧凝不死心地追问道。
“沈也算是一个大姓,同她往来较多的约莫有五位姓沈的。”甄默思仔细想了想,让甄婉馨磨墨,“你若真心想找,我便把他们的名讳和住所写下,以便你日后寻找。”
“如此,多谢甄大夫。”林碧凝笑着道谢,有了这个,加上她手中的玉玦,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生母的线索了。
甄默思在写的时候,甄婉馨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凝姐姐,大约再过一段时间,等压制血月蛊的药炼成,我和我爹就要离开上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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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怅然若失
“你们要离开上都?”林碧凝惊讶地问道,带着一丝不舍,她一向视甄婉馨如亲妹,突然间得知这个消息声音不觉提高了不少,恐会打扰到甄默思,忙又压低声音,“因何突然要离开?”
“凝姐姐还记得上次在那个书斋寻到的古书吗?”甄婉馨绞着手问道。
“记得,你是去寻那些药材吗?为了解开你母亲留下的那个谜题。”林碧凝想了想,语气有几分肯定地回道。
“不错,那些我没听过的药材,我爹知道哪里有,凝姐姐,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解开我娘留下的难题。”甄婉馨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手上用力握住了林碧凝的手臂。
凝姐姐,我一定会彻底解开你身上的血月蛊。
林碧凝不知她是为自己寻药,只当对方在寻求她的鼓励,当下拍着她的手打气道:“我相信你,甄儿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甄婉馨闻言晃着她的手露出灿烂的笑容,还真是个小孩子,林碧凝眸中含笑,摸了摸她长出新碎发的毛茸茸的脑袋。
“寻到药,你们还会回上都吗?”林碧凝知道他们以前是四处行医的,从不在一个地方住很久,略带伤感地问道。
“凝姐姐放心,我们会回来的,只是那些药四散在各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见姐姐。”甄婉馨越说越难过,越说声音越小。
“我明年也要出门去游历,说不定我们还会在路上碰到呢。”林碧凝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忙开口安慰道。
“真的!那太好了。”甄婉馨眼睛一亮,想起什么,邀功般说道,“凝姐姐,你没什么江湖经验,我要赶紧帮你准备些常用的药丸,对了,还有毒粉也要备一些……”
听到林碧凝要游历,她其实很想邀对方同行,但因为那些药材珍贵,恐被人捷足先登,便打消了念头。
甄默思放下笔,拿着纸轻轻吹着,听到他们后面的话,好笑地摇头,夏央幅员辽阔,要在途中巧遇那真是西山出太阳――难得,他这女儿还真好骗。
甄默思一面将纸递给林碧凝,一面说着:“甄儿母亲过世后,我和这些人也很少往来,我写的俱是以前的地址,他们在当地都有些名气,若是搬了地方,你可以找当地百姓问问。”
他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片木叶子,加上一句,道:“若有人不见客,你拿出这个,他们多少会给我几分面子。”
“谢谢甄大夫!”林碧凝原以为甄默思对外人很冷淡,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木叶子挺普通的,好像是随处可见的木头所制,细看才发现叶子最尖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甄”字,不是刻的,而是由大小不一的针尖般的小洞组成。
甄默思见状,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赞道:“林小姐果然细心且聪慧,这是我用金针写的字,此套金针独一无二,他人绝对仿不出这字。”
难怪他敢用普通木头做这信物,林碧凝收起木叶子,笑着回赞一句:“还是甄大夫心思灵巧。”
回临江轩后,林碧凝靠在藏蓝大引枕上,手支着额角,回纹窗棂被支起,透过那手掌宽的空隙望向院子,合欢树上粉色的小伞花早已不见踪影,树枝上垂下许多豆荚似的果子。
林碧凝顿时觉得怅然若失,两个熟识的朋友,一个不能再见,一个即将离开,以后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青妙见她自云水庵回来就一直坐在那里,以为她是累了,便一直任她歪在那里,只是眼下天色渐暗,窗外吹来的风越来越凉,畏寒的大小姐此刻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她只好上去劝道:“少爷,起风了,我给你拿件斗篷盖上吧。”
“不了,”林碧凝收回目光,摇着头道,“你把窗关上吧。”
青妙合上窗,林碧凝问了句:“这两天府里有什么事吗?”
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二小姐连着几天去听雨轩,太太好似都没有见她,像是在生二小姐的气。”
“哦?”赵氏对林碧雯那是眼珠子一般疼着,就是私会男子这样的事都不见赵氏生气,林碧雯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惹得赵氏不见她,林碧凝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可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太太小产第二日起。”青妙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声音压得更低,“听雨轩的巾儿偷偷告诉我,十四日下午二小姐去过听雨轩,那时是太太午睡的时间,巾儿他们怕吵着太太,就离上房远远的。巾儿听到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好奇往上房走去,看到二小姐气冲冲地离开,她猜测可能是太太和二小姐吵架了,就又偷偷避开了。”
林碧凝将几件事联系在一起,猜测赵氏流产的事恐怕还和林碧雯有关。
“还有件事……”青妙话说到一半又停下。
见她吞吞吐吐,林碧凝道:“还有什么事,说吧。”
“刚刚白公子又来了,少爷还是不见吗?”
没想到忠亲王世子还真有耐心,明知她不见他,还隔几天就来一次。恐怕世上再没有一个皇亲贵族像他这样,被她如此不待见还不迁怒于她,不以权压人。白逸是个很好的人,是她配不上他,等过段时间,他忘记她便好了。
林碧凝没有说话,院里隐约响起两个丫鬟的说话声。
“听说没,城南沈家嫁进武平侯府的女儿昨日死了。”
“就是做木材买卖的那家吧。那哪里是嫁进侯府,分明是一顶小轿抬去做妾的,不过就算是做妾,那也是未来侯爷的妾,谁都知道武平侯就一个宝贝孙子,将来侯府肯定是要给他的。”
“可惜那陈公子的正妻是出了名的善妒,沈家小姐就是被她给活活折磨死的。不过谁让人家生的好,是萧贵妃的侄女呢,沈家接回沈小姐连丧事都不敢大办,买了棺材今日就要下葬了,唉,真是可怜啊!”
“是啊,沈家小姐进侯府还不到一个月呢,谁知就……”
两个丫鬟的声音越来越远,青妙方才也在凝神听那俩人说话,林碧凝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愣了一下才应声回答。
林碧凝说:“以后白公子来林府的事不用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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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赵一诚的盘算
不论欢愉,还是忧愁,时间总是一般流逝。
转眼秋去冬来,冬往春至,林府池塘边的柳树重又长出碧绿的新芽,花园桃花又吐新芳,丫鬟们脱下厚实的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衫,满院五颜六色,好不热闹。
几个丫鬟一路叽叽喳喳地从花房折了花枝回长荣堂,经过听雨轩时忙收敛笑颜,禁声快步通过,仿佛声音稍微大些就能引来吃人的妖怪似的。
听雨轩里的气氛日渐凝重,丫鬟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太太。这几个月已经有五六个丫鬟被打了板子,还有三四个丫鬟被罚跪,皆是因为一些鸡毛小事,譬如上错茶、打碎杯盏。要知道赵氏素来爱惜名声,从来都是贤惠大度的,以往这些错事不过训斥几句,如今却是喊打喊杀,怎能不令底下丫鬟心生惧怕。
赵氏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容有些阴沉,眉头更是因长期紧锁的关系形成几道细微的“川”字皱折。她近来心情不好,头疼的毛病频频发作,吃药已经不顶什么用,只有侍书的按揉能令她舒坦一些。
此刻被侍书按着穴位,她紧皱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些。
赵氏养好小产的身体后,想寻赵大夫帮自己重新调养,好再次用生子丸,谁知侍棋翻遍了上都的大街小巷,都找不到对方,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赵氏当下心知不妙,忙找来大夫为自己诊脉,竟然被告知她的身子本来亏损厉害,虚不受补,却硬生生用虎狼之药强行进补,就像强扭的瓜不甜,强行怀上的孩子终是不能保住的。更糟糕的是她小产后余血未净之际,涉水感寒,邪与血结,瘀阻胞脉,导致不能摄精成孕。两伤相加已然伤了根本,简单地说,就是她绝无再孕的可能。
赵大夫想必知道她不能再孕,直接带着之前的那一千两离开上都,让她想找人撒火都找不着人,最后这火气只能出在丫鬟身上。
侍棋端着一碗药进来,赵氏一闻到药味觉得头痛又加重了,却又不能不喝,这是好几个大夫一起给她开的对症之药,因为她这身体再不调养,老来只怕会病痛缠身。
喝完药,赵氏忙吃蜜饯去药味,侍画从外面进来,道:“太太,表少爷来了,说是新得了两个燕盏,要送给太太补身子。”
赵氏吃的燕窝一般是燕条,中等的品质,要三十两银子一两,完整的燕盏最便宜的也要五十两银子一两,大多会被卖给达官贵人,她就是有钱也难买到,没想到赵一诚居然能有两个,真是令她吃惊。
“让他进来。”赵氏吩咐道。
赵一诚笑着同她见礼,举止文雅大方,赵氏暗自满意地点头,这个侄子不像她哥哥不学无术,倒是有几分像她,聪明上进,在学堂里时常受到夫子嘉奖,再努力个几年,应该能金榜题名,说不定真能重振赵家以前的光辉。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姑妈,前日从一个南方的朋友手里得到两个品相较好的燕盏,特来孝敬姑妈,还请姑妈一定收下。”
只见这两个燕盏通体洁白,没有一丝杂质,形状完好无破碎,丝条较细且润滑,是上品的白燕盏,一个大约要两百两银子。
赵氏笑着让侍书收下,道:“一诚真是有心了,这种品相的燕窝在上都也是难买到的。”
“姑妈喜欢就好,这不值当什么,我帮那位朋友解决了一件难事,这些便是他给的谢礼,姑妈不嫌弃我借花献佛就好。”赵一诚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能让你那朋友送如此贵重的谢礼,想必事情不好解决吧,一诚真是厉害。”赵氏笑着赞道。
赵一诚谦虚地说道:“姑妈过奖了,其实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收了两个燕盏,赵氏心情不错,难得起了说话的兴致,问道:“听你这么一讲,我倒有些好奇了,一诚你好好说道说道。”
“是,姑妈。”赵一诚端起杯盏呷了两口茶,润润嗓子道,“我那朋友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腰缠万贯,肥马轻裘。他生平唯一的憾事就是膝下无子,原来是有一个儿子,可惜出远门被强盗害了,后来只剩一个女儿。他如今快五十岁了万贯家财后继无人,怎能不叫他着急。我就替他想了办法,让他找一个可靠的人入赘他家,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家财旁落了。”
赵氏闻言双眸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只微怔几个呼吸,便重新笑道:“果然是个好办法。”
赵一诚说完要说的话,与她再闲聊几句就起身离开。走出了听雨轩的院门,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方才赵氏一刹那的异样可没逃过他的双目,看来对方定是动了心思。
他来林府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取得林温良的信任,这让他很是焦急。上次挑拨的计划还算成功,忠亲王世子一直没在进过林府,只是临江轩的那位对他没有想象中的信任,这令他很是恼火。
最近听雨轩里来来往往请过不少大夫,他寻到其中一个,花了好些银子才撬开那大夫的嘴,原来是赵氏不能再有孩子了。
思考许久,得到林府还有一个简单方便的办法,就是他以入赘的方式娶林家女为妻。赵氏不喜林长儒和林碧凝这对兄妹,肯定不会希望林家落到他们手上,只要她能出手除掉林长儒,而自己作为她的侄子,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到时候他娶了林碧雯,有赵氏的帮忙,宁老太太又不喜欢林碧凝,林温良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那时林家还不是要乖乖落在他手上。
赵一诚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惊得树上的鸟儿“扑哧扑哧”四散飞走。
林碧雯那个臭丫头不是很瞧不起他嘛,只要自己娶了她,那丫头还不是任他揉搓,想想都令人心情愉悦。
敢瞧不起对不起他的人,他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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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制香为何
四月的天气舒适宜人,既不像入春那般春寒料峭,也不似盛夏那样炎热浮躁。林碧凝结束了三月的香牌小考,林温良请二廊巷的卢道婆算了出行的黄道吉日,她已定下于四月二日出发,正式踏上游历之程。
明明是微风袭人的清晨,青妙和青音却挥汗如雨,明天大小姐就要出门了,他们要赶在最后一天将行李重新检查一遍,以免出现遗漏。虽说有钱哪里都能买到东西,但是外面的东西再好,哪里有家里的用着趁手。
林碧凝看他们忙忙叨叨的样子,竟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她盼了半年之久的游历,早早规划了行程,真正到来时有激动,更有对未知的踌躇。
她能找到赵一诚仇恨林家的原因吗?
她能寻到生母吗?
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往里张望,见青妙和青音正忙着,犹豫着是否出声打扰,林碧凝起身走了过去,笑着问道:“有事找青妙青音?”
小丫鬟忙行了一礼,把手里捧着的木盒子交给她,道:“少爷,这是门外有人要交给少爷的。”
“有留下名字吗?”林碧凝伸手一接,西瓜大小的木盒,还挺沉。
小丫鬟摇摇头,林碧凝让她下去,自己抱着木盒走到书房,打开一看,是一个梅花纹盖罐,梅花是红色的,犹如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却又带着隐隐的高洁和刚毅,不容人小觑。她掀开盖子,清雅的梅香扑面而来,满满的一罐子清水。
林碧凝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水,这是融化了的梅上雪,不用看木盒里的信,她也知道这一罐是白逸为她收集的梅上雪。
没想到他还记得,他们在劳古路上的小茶摊上说的话。
她的手微微颤抖,晃得瓷罐里的雪水荡起道道波浪,忙紧紧抱住瓷罐,免得水溅到外面,合上盖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信封上一片空白,捏在手里也不厚,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她一直不愿见他,难怪他送东西不报名字,是怕她不收下吧。
她以为以他的身份地位,自己如此对他,心中定然觉得受到屈辱,对她的那点感情也早已散去,不成想他待她一如往昔。
信里会写些什么?
手伸到一半,都摸到纸张了,很细腻的触感,她又飞速地抽了回来。
既然已经决定忘记,信上写了什么便不再重要,她何必徒添烦恼。
林碧凝把瓷罐和信又重新装回木盒里,放在书房最里面的书架的最下面,压好书,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看青妙他们检查的如何。
书架到门口的距离不过短短十五步,她却觉得走了竟一盏茶的时间,手撩起青翠色薄布锦帘,双脚如同钉在地上,再不能前行一步,狠狠抓了一把锦帘,快步返回书架,几道汗印随着锦帘在她身后剧烈晃动。
她把木盒再次搬到桌子上,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更彻底地忘却,打开木盒,拿出信封,抽出信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赠卿梅上雪,愿为心上梅。
林碧凝口中反反复复地默念这句话,心潮起起伏伏,“啪嗒”一声,一滴清泪猝不及防地落在信纸上,晕成一朵小花。
她要给他回信!
心念陡起,林碧凝忙铺开信纸,悬着手腕几下便磨好墨,执起紫毫将笔头蘸得饱满,要落笔时却又不知道写什么,耳边猛地响起那两个丫鬟的对话,徒然放下笔,怔怔地靠向椅背。
林碧凝,不可不自量力,以你的身份,纵然和白逸在一起了,也不过是第二个沈家小姐罢了。
不说他将来的正室,就是他的父母恐怕都不会放过你。
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你,要惜命!
林碧凝把信再次放回木盒,收拾好桌上的笔纸,独自抱着木盒去了落梅院。不顾雨沫诧异的眼神,问她要了花锄,亲自将木盒埋在梅林长势最好的树下。
她静静站了许久,平复好心情才踱步回了临江轩。
林碧凝刚一回去,林温良就派人来找她,让她去千叶阁制香室找他。
看到坐在红酸枝束腰浮雕螭纹书桌后面的林温良,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头一次进到这里的心情,时间过得真快,等她游历归来,便只剩五个月的时间可以自由进出千叶阁了。
“师父。”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坐在林温良面前。
“长儒,明日你便要游历了,你可知为何林家弟子学有小成之时便要外出游历吗?”林温良静静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林碧凝想了想,道:“为增长见识,开阔眼界,提升制香的境界。”
“你说的对,却不正确。”林温良的话让她很是费解,既是对的,为何又不正确,幸而他马上接着解释道,“对,只因为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游历能起到的作用,而林家祖先要弟子去游历的真正原因,是为寻一个答案。”
林碧凝被绕得有些糊涂,不是正在说答案,怎么又多出另一个答案来。
“长儒,你可想过,你为何要制香,制香为何?”林温良挺了挺背,正色道,“让你去游历,便是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制香为何?
因为喜欢,林碧凝觉得这个答案过于肤浅。
林温良见她眉头蹙起,知她是在思考这个答案,他笑着道:“这是你游历所要寻求的答案,当下你无须急着回答。”
“师父游历后寻到答案了吗?”林碧凝问道。
林温良忆起他当初游历时的情景,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寻得的答案是什么呢,为了可以守护所爱之人,可最后却是他伤了那个他发誓要守护的人,当真世事无常,兴尽悲来。
林温良默了默,道:“自然是寻到了。每个人寻得的答案皆不一样,待你归来时,心中自有答案。此去路程遥远,你万事当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时刻谨记‘制香先为人’,要与人为善,要谦逊好学……”
林碧凝郑重回道:“师父的教诲徒儿铭记于心,绝不给林家人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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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暗中尾随
平坦宽阔的官道上,南来北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这条路是上都和花陵的必经之路,无怪道上车马众多,不提上都是夏央的皇城所在,花陵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其中一辆南下的青蓬马车上坐着一个青年人和一个少年,那十三四岁的少年睁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忙碌地如同拨浪鼓般,一看便知没有出过门。旁边驾车的青年人,约莫二十三四的模样,伸出一手在少年的脑袋上掴了一巴掌,口中笑骂道:“嘿,小崽子,莫要再摇头晃脑了,看得我脑袋发晕,翻了车看少爷给不给你好果子吃。”
那少年捂住后脑勺龇牙咧嘴,不满道:“少爷才不会呢!还有,别叫我小崽子,我有名字的。”
那青年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嘲笑道:“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不是小崽子是什么,我家小虎都长得比你壮。”
小虎是青年人的儿子,今年才八岁,他一个大人居然还不如一个小破孩,真是士可杀不可辱,少年瞪大眼睛就要扑上去咬青年人一口,马车里传来一个干净清亮的声音。
“莫要闹了,赶路要紧。”
两个人听后应了声“是”,一个继续赶路,一个继续看风景,老实地不再笑闹。
出声之人自然是林碧凝,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风带起车帘,午后慵懒的阳光在她膝盖上跳跃,暖洋洋的,她小小地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开始午睡。
他们三人从林府出发也已经两天了,一路上侍剑和彭越吵吵闹闹好不热闹,赶路无聊,林碧凝便也随他们去了,只有需要安静时才会出声制止。
原本林碧凝出行打算带着长戈和侍剑,因为这两个人知道她的身份,知根知底安全些,谁知父亲却让彭越随她出门。
彭越是彭义和冯妈妈的儿子,他们一家只听命于父亲,林碧凝倒也不用怀疑对方的忠心,不过一路上还是要掩藏好自己的女儿身份。
老实说,父亲让她带着彭越是很明智的决定。彭越自小跟着彭义习武,虽然和萧天笑是没法比,但至少打一般的地痞流氓不成问题。另外,父亲这些年出远门都有带着他,外出经验丰富,驾车技术也是一流的。彭越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有他在,林碧凝确实安心不少。
外出不好带太多人,原本时常跟在林碧凝身边的是长戈,但今次她却带了侍剑出门。长戈比侍剑年长一岁,为人稳重些,却不如侍剑机灵活络。考虑到路上要打探很多消息,于是就带了侍剑。
青蓬马车后边不远不近有一辆棕色马车,驾车的人满脸络腮胡子,露出的半截胳膊粗壮有力,青筋隆结,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像好人。有这样的车夫,马车里面的人想来不好惹,相近的车马纷纷往旁边靠了靠,唯恐惹到他们。
不能纵马驰骋,已然憋屈,还要被人避如蛇蝎,陶易绷着一张脸,不甘心地再次开口:“爷,能不能让简平和我换一换,我不想赶车。”
温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却不容人反抗。
“再吵就回上都去。”
陶易老实地闭上嘴,乖乖地扯着缰绳,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青蓬马车。
白逸在林碧凝没出发前就已获悉她将游历的消息,这大半年来他每次去找她,她都避而不见,若说他心里没半点怨愤,那是不可能的,长这么大他何曾被人如此拒绝过。
也曾想过要忘掉林碧凝,天下女人何其多,他没必要死守着一棵不开花的铁树,但每每夜深人静时,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对方的身影,想忘也忘不掉。
惜云有句话说的好,既然忘不掉,那就想方设法去得到。
凝视着阳光照耀下尤显剔透的玉杯,杯中的佳酿晃开层层光晕,他又想起决定离开上都时和父亲在书房的对话。
彼时,他同父亲言明要出府远行,忠亲王没有追问原因,只用波澜不兴如黑海般的双目深深望着他,淡淡道:“白家多情种,幸也,不幸也,你需谨记情深不寿,莫忘身为世子的责任。”
白逸听出父亲话中的感伤,想起白家历代皇帝均不长寿,永睿帝自瑾妃死后身体每况愈下,料想是情殇难愈。帝王坐拥天下,生杀予夺,却保不住心爱的女子,怎能不令人痛彻心扉。
“父王,孩儿昨日曾进宫面圣,应了圣上之前说的事。”白逸笑着说道。
“嗯,肉瘤已经长得够大,是时候割下了。”忠亲王点点头,一点都不意外,“此人狡诈多疑,朝中党羽无数,罪证想必不好收集,你此番切莫大意。”
“孩儿明白。”未免引起旁人的戒心,白逸此番是暗中出行,还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才好,“父王以为孩儿此番出门用何名目妥当?”
“逃婚如何?”忠亲王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不失为一个好借口,不过白逸心想应该换成追妻才更加妥帖,嘴上却同意道:“甚好,不过父王千万要同母妃商量好,我可不想回来后真的多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妻子。”
“嗯。”忠亲王点点头。
朝中出了一条大蛀虫,皇帝想除掉他,一直没有好的人选去搜集罪证。他本来觉得白逸甚是合适,提过两次白逸都没有明确应下,就没有再提。皇帝已经开始物色其他人选时,白逸突然又同意了,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收到罪证后,皇帝需应允他一件事。
这还是白逸第一次向人提出请求,皇帝很好奇他究竟所求为何,奈何白逸守口如瓶,只说等他回来便可知晓。
这次出门他只带了简平和陶易,唯恐忠亲王妃不放行,留书一封就出门了。出城前先去和惜云告别,之后直接追着林碧凝的马车而去。
他亲自收集的梅上雪对方收下了,写的信却没回,林碧凝想来还是不愿意见他,白逸只好跟在她后面,暗中保护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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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到花陵
花陵离上都约三百五十里,是夏央北方唯一实行梯田种植的地方,盛产苹果、梨、枣子、柿子等水果,多种植小麦、荞麦、莜麦、土豆等作物,秋日梯田会形成五彩的色带,分外绚丽。
林碧凝他们在第三天傍晚才达到花陵,彭越架着马车轻车熟路地找了家干净的客栈,要了两间房间。
沿路没有城镇,他们晚间都是宿在村里百姓家,林碧凝出门后还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澡,来了客栈忙不迭就让小二送上热水,狠狠搓洗一番。
她沐浴完毕,坐在客栈床上擦着头发,脚上踩着踏踏实实的地板,轻轻喟叹一声,赶路真是件辛苦的事!尽管马车铺了厚厚的褥子,连着坐了这么久也是十分累人,幸而,他们的时间充裕,不着急赶路,不然她这一副娇生惯养的身子骨不得震散了不可。
没有丫鬟随行,林碧凝出发前恶补了梳发的技能,终于能梳好一个发髻了。
对着房间里模糊的铜镜,她左右检查一番,确认妥当后下楼去大堂找彭越和侍剑。
侍剑等了许久,终于见到林碧凝下来,忙朝她招手:“少爷,这里。”
林碧凝走过去坐下,见只有他一人,问道:“彭越呢?”
“彭大哥去买小食了,让我们先点菜。”侍剑闻了这么长时间的饭香,早就饿了,眼巴巴地望着林碧凝。
林碧凝笑着让小二推荐了几个菜,等菜上齐的时候,彭越也回来了,手里还托着一个大碗,隔老远都能闻到酸爽的味道。
“少爷,这是花陵的碗砣,我随老爷途径此地时尝过,酸辣可口,每每再到花陵时我总忍不住要吃上一回。”彭越见林碧凝好奇地望着碗里,知道她从未吃过这东西,“少爷,要不要也尝尝?”
林碧凝点点头,彭越招来店家要来筷子和碗,用干净的筷子拨了些到碗里,移到林碧凝面前。
看样子应是面食,呈浅灰色,不似她平时吃到的,她夹起一片,状若柳叶,方一入口醋和蒜的冲劲呛得她连咳数声,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
林家故土本是珑宣,林温良和宁老太太喜欢清淡鲜嫩、咸中微甜的菜肴,到上都后吃不惯北方菜肴,府中的厨子是特意请来的南方厨子,是以林碧凝的口味同样偏清淡。
彭越心道:“少爷娇生惯养,怕是吃不惯这民间美味,富人家的孩子就是事情多!”
他虽瞧不上对方比女子还娇弱的模样,但好歹知道他只是个仆从,怕对方吃出问题,忙伸手要拿回碗,道:“少爷你还好吧,我倒忘了少爷是吃不惯这个的。”
林碧凝挥了挥手,又吃了一口道:“无妨,这东西虽吃不习惯,却也挺好吃的。”
这东西初食辛辣,吃下肚后腹部暖乎乎的,像小火在慢烤,周身舒坦。
她吃完一小碗,那边彭越和侍剑争抢着最后的一小点,林碧凝微微一笑,道:“左右我们还要在此地呆上一两天,下次多买些便是。”
彭越觉得他一个大人和小孩子抢食说出去实在不光彩,咳嗽一声,把大碗往旁边一推,慷慨道:“吃吧,吃吧,都给你。”
侍剑欢呼一声,护犊子般把碗捧到自己眼前。
林碧凝出声唤来小二,笑着问道:“敢问小二哥,这碗砣是何物所制?吃着与一般面食大不一样。”
小二自豪地笑道:“此物是由本地特产的荞麦所制,需将荞麦仁加水渗透碾压,渐渐加水,掺成糊状,再用细纱过滤去渣,稠度以挂勺为宜,而后将粉糊盛碗入笼,旺火蒸熟后晾凉,从碗中脱出后,切成薄片加入枣醋、蒜汁、花椒等调成的酱汁,热食冷食皆可。”
“闻着这香味,分外酸辣鲜香,客官买的是城东周记家的碗砣吧,他家是祖传的手艺,客观真是识货。”说到最后,小二不忘拍了下林碧凝的马屁。
“小二哥是本地人吧,我想向你打听几件事。”林碧凝笑着拿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
小二笑眯眯地拿过银子,道:“客官你算是问对人了,这花陵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你可知道威顺镖局的沈澄辉?”林碧凝喝了口茶道,客栈的茶是拿茶叶碎末大锅煮的,平日喝惯好茶的舌头哪里喝得下,一股苦涩味道,她小小地皱了下眉头,放下杯子。
“威顺镖局自是知道的,出了小店往右一直走到头,最大的那座院落就是。这家可是花陵第一大镖局呢,客官要是托镖找他家准没错。那里的镖师我都认识,不过客官你说的沈澄辉我却没有听过。客官,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如果是威顺镖局的人我肯定认识。”
林碧凝听后有些失望,她哪里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甄默思许多年不曾和沈澄辉联系了,说不定对方已经离开了威顺镖局。不管真实情况如何,明日去镖局问一问便可知道。
“许是我记错了名字,待我想起后再问你。小二哥可知城中最出名的香铺是谁家的,在哪里?”各地香材香品皆有不同,她自是不会放过这种见识的机会。
“香铺的话,要数两条街外的徐记香铺最出名,店面最大的那间就是。”小二说着啧啧两声,“他家的香品也就客官这样的人能用得起,听说里面最便宜的香品都要五两银子,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这东西吃又不能吃,用又不能用,也就是闻着挺香的。”
她笑了笑:“有劳小二哥为我解答了。”
五两银子是林家中等香的价钱,徐家最便宜的就要如此高价,林碧凝倒是很有兴致去瞧一瞧。
小二哥见过的有钱客官大多颐指气使,这般和善大方的还真是少见,忙不迭咧开嘴道:“不用谢不用谢,客官还有什么要知道的,尽管来问我。”
几个人休息一晚,翌日清晨在小二强烈推荐下,吃到了最正宗的驴肉火烧,外皮黄脆,里面的驴肉肉质很细很柔软,吃起来味道又香又浓,不过驴肉略显油重,林碧凝吃了小半个便有些腻味了,彭越和侍剑倒是吃得欢。
用过早饭,一行人直奔威顺镖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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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碧凝生气
威顺镖局很好找,院子足足比旁边的大上一半,砌着又高又厚的围墙,透过大门能看到一座刻着大狮子的影壁,那狮子的眼睛足有小孩的脑袋那般大,雕得逼真极了,站在前面仿佛有种被野兽盯上,要成为盘中餐的感觉。
打开门做买卖,怎地用此影壁,怪吓人的。
彭越看到林碧凝往旁边挪了挪,猜测这小主人被狮子吓到,笑着解释道:“那头狮子应该是镖局镖旗上的,走镖时常会遇到抢匪,用凶狠些的猛兽无非起到一个震慑敌人的作用,镖师对商人、雇主等人还是很谦和的,毕竟生意人总讲究一个以和为贵,镖局也不例外。”
林碧凝点点头,守门的两个人见到他们面上均带着笑,她吩咐侍剑上前询问。侍剑蹦跶地上前几步,稚气的脸上扬起一个无害的微笑,道:“两位大哥,我家少爷想求见贵镖局的沈澄辉沈镖师,烦请通传一声。”
那两人对视一眼,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长着三撮胡子的人沉下声音道:“什么沈澄辉,威顺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地方了。”
“咦,怎么会?”侍剑摸着头惊讶道。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托镖的赶紧走。”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不耐烦道,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侍剑。
不过是问句话,侍剑没料到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心里虽有些害怕,但到底少年心性,提起右脚就要上前同人理论。彭越赶紧几个跨步走到侍剑身边,伸出手掌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笑着对那两个人道:“小孩子不懂事,两位莫生气,真对不住,是我们寻错了地方。”
有胡子的人口气不善道:“快走吧。”
彭越陪着笑拉着侍剑马上离开,侍剑挣开擒着自己手腕的大手,气鼓鼓道:“你做什么拉走我,上门皆是客,他们如此对待客人,我要同他们好好理论。”
林碧凝压低声音轻斥道:“住口,莫要再说了,这个镖局有古怪,我们快些离开此地。”说着快步往来路回去,隐隐能感到背后两道目光一直盯着她。
直至走到人多的街上,一行人才慢下脚步,侍剑小声开口道:“少爷,我们又没得罪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越赞叹地看了眼小主人,为对方刚才机警的反应,出口解释道:“镖局的镖师们有句话常挂在嘴边,叫三分保平安,意思为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镖师虽然尚武,但对人却不会轻易横眉立目,至少我见到的镖师都是笑脸迎人的,毕竟走镖常年在外,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他们不会随便得罪任何一个人。”
“那他们刚才还那么凶!”侍剑不服气地嚷嚷道。
“所以少爷说镖局有古怪。”彭越白了侍剑一眼。
林碧凝思忖一番,道:“那两人方才听闻沈澄辉后才变了脸色,必定是认识沈澄辉,却是不想让我们寻到他。”
“少爷,那我们还找吗?”侍剑摸着头道。
事关生母,林碧凝绝不会轻易放弃,语气坚定道:“找,不过要换个方法,此事急不得,现在我们先去徐记香铺看看。”
主子的命令最大,侍剑也不再纠结镖局的事,高高兴兴地问好路,带林碧凝往香铺去。
不愧为花陵最出名的香铺,一走进去,林碧凝就被明晃晃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眯起眼仔细一瞧,原来是店里正中间摆着一座金灿灿的貔貅,约莫三尺高,有她一半高呢,那色泽和光亮,不用牙齿也能看出是纯金的。
貔貅和龙、凤、龟、麒麟并称为五大瑞兽,貔貅有嘴无肛,只进不出,能吞天下财而不漏,相传能招财进宝、吸纳四方之财,是以商人大多会在店铺里放貔貅。但似徐记这般财大气粗放如此巨大纯金貔貅的人,恐怕真是不多见,他就不怕招来贼人嘛。
玉如意、珊瑚树、琉璃花瓶……
望着这些贵重摆件,若不是事先知道这是一家香铺,林碧凝都要怀疑自己走进了古玩坊。
店内伙计见多了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见来人只穿着湛蓝色细布直裰,打扮简单,除了腰间那两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外,身上连个玉佩都没有,虽然身后跟着两个家仆,却觉得对方只是为了冲门面,因此招呼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林碧凝见状轻笑一声,她也在自己香铺里待过一段时间,伙计们遇到显贵之人殷勤点也无可厚非,但这伙计如此看人下菜碟儿,做得也太过了些。
这般待客之道,她倒要看看徐记的香品有多出众。
“把你这最便宜的香拿来我看看。”她看了一圈,笑着开口道。
听到这话,伙计暗自嗤笑一声,心道:“果然是个没钱的土包子!”
他扯着嘴角,敷衍道:“请稍等。”随后拿出一盒香打开,声音平平地介绍道,“这是本店最便宜的香——香语饼,五两银子一盒。”
林碧凝接过放在鼻端闻了一下,挑高了眉,淡淡道:“这是用什么香材做的,适合焚香、焖香、熏香、煎香、生闻哪种品香方式,你都不介绍一下?”
伙计以前是酒楼跑堂的,刚来徐记不到两个月,加上之前来买香品的人也从来不会问这个问题,他哪里知道香还有这么多种品香方式,又不是做菜,焖的煎的,他还煮的呢!
他随口胡诌道:“不用焖,香这东西你放进香炉里烧就是了。嗨!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到底要不要买,我说你是不是没钱啊!”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身为香铺的伙计居然连品香的方式都不知道,真是对香的侮辱!要知道在林家的伙计可是连合成香品的香材的习性都能说出来的,这不仅是对客人的尊重,更是对香的尊重。
林碧凝胸口窜起一团怒气,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待心绪平静些后,冷冷地开口道:“好生无礼的伙计,将你家掌柜请来,买不买我自同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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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此香铺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这伙计一见林碧凝敛起笑意,口气强硬,不自觉就弱了几分气势,期期艾艾道:“稍……稍等。”然后不情不愿地请来掌柜。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高高胖胖的,面上带笑,跟尊弥勒佛似的,瞥了眼伙计,笑着对林碧凝道:“不知这位客人想买什么样的香品?”
伙计眼睛闪烁地望着林碧凝,唯恐她要向掌柜告状。方才她不过一时生气,但毕竟用什么样的伙计是人家店铺的事,何用她多嘴。
她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面上哪有半点怒容,道:“掌柜的,我观贵店的香语饼比我往日买的要贵上许多,不知是何原因?”
这问题应是被问过许多次,只见掌柜想都未想就笑着回道:“这位公子,我家香语饼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香材,自然这香的价格也要比别家的贵一些。单就里面的沉香而言,我家用的可是极品的水沉沉香,要二十两银子一两呢。”
沉香的分法有很多种,《本草纲目》以沉香含油量的多寡、沉水的程度将沉香分为三类,“木之心节置水中,能沉水者名沉香,亦曰水沉;半沉者为栈香;不沉者为黄熟香。”这也是最为简单的一种分法。
极品水沉香味温醇,但徐记香丸里的沉香香味醇厚、猛烈,分明是栈香,林碧凝心中轻哼一声,以次充好,若非她整日与香打交道,从制好的香饼中恐怕还真闻不出来这两者的区别。
她面上丝毫不显,赞同般点着头,接着问道:“不知道这香用何种方式闻最适宜?”
掌柜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这是个懂香的行家,可看对方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又觉不是,便依旧笑着回道:“公子可将此香用薄纱包裹置于箱笼中用以熏衣,也可隔火熏之。”
“嗯,那就要一个吧。”林碧凝拿出银子付账。
掌柜接过银子,将香盒递过去,笑着道:“承蒙惠顾,本店还有许多香品,欢迎公子再来。”
旁边的小二脸上又露出“果然是个土包子”的表情,全完忘记方才他还向对方讨饶的表现。
“嗯。”林碧凝对小二的市井嘴脸懒得理会,接过香带着人便走了。
侍剑学乖了点,出了徐记八九丈,才开口道:“少爷,咱们自家就是制香的,那小二如此势利,干嘛还要买他家的?”
“我本以为这家店的香如此高价,会有过人之处,谁知他家不过是以次充好、以香敛财罢了,从小二到掌柜没一个真正懂香的,不过如此。”林碧凝轻摇着头,语带不屑道。
彭越以前没有真正同林碧凝接触过,对香也不了解,只觉小主人的话有些自负,忍不住摸着鼻子道:“那个小二是不怎么样,不过我瞧掌柜就挺懂的,少爷的问题他不都回答得很好嘛。”
侍剑对大小姐那是无条件信服的,闻言睁着大眼气鼓鼓地瞪着对方,奈何对方比自己高比自己壮,只敢小声嘟囔道:“胳膊肘往外拐。”
林碧凝似是知道彭越内心的想法,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解释道:“极品沉香和次品沉香入香后旁人区分不出,我常年与香打交道却是闻得出,徐记用的是十两银子一两的栈香,而非掌柜所说的二十两一两的水沉,是以我说徐记以次充好。”
彭越眼中闪过疑狐的神色,小主人年纪轻轻,他对她的话不太相信。
她打开香盒,径自往下说:“香语饼用丁香、龙脑香、沉香、茉莉花、薄荷、蜂蜜和合而成,丁香自古有祛除口臭的功效,是以此香最适宜用煎香的方式,待其香气大出、余香犹存之时含于口中,若喜甜,亦可与冰糖同用。香语饼是口香,这最基本的用法,掌柜却未曾言明,可见是个门外汉。”
“煎香,就跟煎饺子一样,放油里煎吗?”侍剑咽了口口水道,想起他娘煎的饺子又觉得饿了。
林碧凝“噗嗤”笑出声,千叶阁不准外人进入,她在临江轩时都是青妙青音伺候,也不怪侍剑不知道,不过身为林家的随从这些都不知道也不成样子,日后还是要多提升他们这方面的知识。
“非也,煎香是将香饼受熏的一面沾少许清水,使香饼变得‘滋润’,然后再将其置于隔火片上,用炭火在隔火片下熏烤,此法可以借水消灭烟气,也能防止香饼熏焦,使其含于口中时不至于太燥。”
听她侃侃而谈,彭越眼中疑狐尽消,各人有各人擅长的方面,譬如他自小力气大,五岁便能举起五六十斤的重物,比羸弱的成年人力气都大,小主人许是于香有天赋,他不敢再以貌取人。
“少爷,你既然知道这家买的不是什么好香,为何不揭穿他们,怎么还当起了冤大头?”侍剑望着一盒五两的香心疼道,这要是换成早上的驴肉烧饼都能吃上一年呢。
林碧凝左右瞧了瞧,正好走到行人稀少的地方,压低声音道:“徐记能成为花陵最出名的香铺,客源不断,店内如此富丽堂皇却不招贼人惦记,想必自有他的门路。我方才若当众戳穿他们,只怕连店门都走不出去,我们这样的外乡人还是不要招惹地头蛇的好。花点小钱能保三人平安,也算值当。”
小主人养在宅院没出过门,却能有这样的眼力,彭越不禁心生佩服,点头道:“少爷说的对,那掌柜出来时,我瞥见里面坐着一个魁梧大汉,想必是徐记雇的打手。”
一早上遇到两件不好的事,侍剑不禁有些后怕,幸而方才大小姐和小二说话时他没有冲动,同时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行事不可莽撞,免得给大小姐和自己招来祸事。
“少爷,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彭越问道。
“快正午了,来回镖局和徐记的奔走也都累了,先去小二说的酒楼用饭,下午我们去其他香铺逛逛。”林碧凝笑着道。
“那少爷不找沈澄辉了吗?”侍剑眨着眼睛问道。
林碧凝神秘地笑笑:“那个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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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是要找的人
临窗的方桌上,白逸望着对面酒楼的双目中闪着细碎的笑意,勾着唇角,一手慢慢晃着折扇,修长的手指优雅执杯,浅浅饮上一口酒,双唇上覆着薄薄的酒渍,在日光下闪着透亮的光泽,鬓角散落的一缕墨色长发随风逸动,端的风流倜傥,美若画中仙。
简平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到林碧凝等人,想起他们之前的对方,笑着赞道:“爷这位林公子真是厉害,几下就把那掌柜的看穿了。”
“爷这位林公子”这句话说得白逸心头舒坦,把酒壶往旁边一推,道:“说得好,准许你喝一壶酒。”
侍卫要保持时刻的警觉,跟着白逸出门时是不允许沾酒的,当然主子特许的除外,简平闻言忙咧嘴道:“谢爷。”然后连着酒壶喝了一口,咋咋称赞,“不愧是店里最贵的,好喝。”
陶易也是好酒之人,眼馋地望着简平几下喝掉一壶酒,暗忖着简平那句话有何不同,竟能得主子赐酒,跟着巴巴地说了几句夸赞话,也没见白逸说什么,暗骂一声简平运气好,便歇了心思。
白逸停下酒杯,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雅间的徐成吩咐道:“去查查徐记是谁家的,有何猫腻?还有那个威顺镖局一并查一查。”
“是,爷。”徐成见白逸没有其他吩咐,便又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爷,林家公子找一个镖师做什么?”陶易出声问道。
白逸指尖摩挲着扇骨上金色的流云纹,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也是他所疑惑的,林碧凝为何要女扮男装,她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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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厨房,李婶和往常一样挎着菜篮子上西街买菜,那里的蔬菜便宜又新鲜,许多认识她的摊主纷纷跟她打招呼。
“李婶,早上刚摘的荠菜,水灵灵的,要不要来点?包饺子、做包子、拌荞麦鱼儿都好吃!”一个大娘举着菜笑道。
“行,那你给我弄上五大把,回来再拿。”李婶看菜确实新鲜,便点了点头。
“好嘞!”大娘顿时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用草绳捆好五把菜,李婶果然是大主顾,一下子就要了大半的菜,再过一会她就能收摊回家抱孙子喽。
“李婶,刚宰的猪肉要一点吧,正好可以做荠菜猪肉馅。”大娘旁边卖猪肉的忙趁机吆喝道。
这家的猪肉掺水,李婶从来都是在另一家买的,便笑着拒绝道:“不了,我这菜做凉拌,不用猪肉。”
李婶又买了冬瓜、菜豆等蔬菜,正翻着菜篮子思考还要买什么菜,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腿一弯膝盖碰到地,眼见着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有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干净好听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大婶,你还好吗?”
李婶扶着对方的手站起来,是个俊朗的少年郎,笑着道谢:“多谢这位公子,我没事。”
菜篮子虽还挂在手上,里面的菜却滚了出去,只听那少年张嘴喊了声:“侍剑,帮忙捡一下。”后面马上窜出一个伶俐小厮,应一声弯腰便开始捡地上的东西。
李婶忙摆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扶人的自然是林碧凝,她笑着道:“大婶的膝盖着了下地,我还是带你去医馆看看吧,上了年纪的人磕一下碰一下都是要紧事,万不能大意。”说着,她伸手把菜篮子从李婶手上拿下交给侍剑。
李婶觉得膝盖些许疼痛,可能破皮了,本不是什么大伤,但见眼前的少年如此古道心肠,也不好拒绝,讪讪道:“真是麻烦公子了,篮子还是我自己拿吧,不麻烦这位小哥了。”
“没事,我这小厮力气大着呢,拿这点不费什么劲。”林碧凝朝侍剑递了个眼神。
侍剑作为林家少爷的贴身小厮,平日只拿拿书跑跑腿,哪里拎过什么重物,听到大小姐的话简直要辛酸地掬一把清泪,那大半个冬瓜真的很沉好嘛!
谁让他是个称职的小厮,他咬着牙笑道:“大婶,我,拿得动。”
好在旁边就有医馆,林碧凝扶着李婶进到里间,让大夫帮她上药,她则退到外面,等大夫上好药再进去,大夫还要配一副膏药,李婶笑着同她攀谈起来:“真是谢谢这位公子了,我听你口音不像花陵这边,公子是外乡来的吧。”
“大婶客气了。你说的不错,我是从上都过来的,”林碧凝叹了口气,双眸笼上一层忧愁,“来花陵寻一个人,怎奈问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认识的。”
“哦?不知公子要找的人姓甚名谁,我自来便在花陵生活,说不定听过此人。”李婶笑眯眯道。
“他叫沈澄辉,大婶可曾听过?”林碧凝轻声道。
李婶听到名字后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哀愁,若非她一直注视着对方,恐怕不曾发现。
“要找的人和公子是何关系?”李婶不动声色地问道。
“眼下并无任何关系,只是我有件极重要的事要问他。”林碧凝正视对方的眼睛,嘴角带着善意的微笑,语气真诚道。
面前少年的眼神澄澈,像早春消融的山泉水,李婶无奈地叹口气,道:“公子知道我是威顺镖局的厨娘吧。”
她点点头,歉然道:“抱歉,无奈之举还请海涵。”
闻言李婶还有什么不明白,从她被人撞到开始便是眼前人做的局,镖局其他人断不会提起沈澄辉,对方想到来找她,可见也是个聪明人。
李婶没有生气,只是哀伤地说道:“公子不必再寻人,沈澄辉三年前就已去世。往后,也切莫再提起这个名字,免得为公子招致祸患。”
“什么!”林碧凝惊呼一声,忙不迭接着问,“那他可还有子女健在?”
“他孤家寡人一个,何来的子女?”李婶眼神不善地盯着她,“你若真和他认识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对方垂在两侧的双手蓄势待发,没想到镖局一个厨娘也身负武艺,林碧凝苦笑一声,道:“大婶莫要误会,我家长辈和沈澄辉已有十来年未曾联系过,对他的情况并不了解。既然他已经去世,那我就没有再找他的必要了。”
李婶似是在思量此话的真假,半晌才道:“最好如你所说。”
林碧凝起身笑道:“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大婶放心,我们主仆只是路过此地,不日就会启程离开,断不会再打扰你们。”
李婶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这银子是赔大婶的医药钱,还请大婶收下。”
待李婶收下后,林碧凝带着侍剑回客栈。
沈澄辉不是要找的人,她心中些许失望,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后面还有四位,她相信总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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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来者不善
小丫鬟蹑手蹑脚地将茶端上,用轻若鸿毛般的声音道:“侍棋姐姐,请喝茶。”
“你下去吧。”
侍棋平素面上虽也无笑,却从来不似今日这般,目冷如冰,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冻结。见她静坐许久,应是有难题未解,小丫鬟却没有勇气开口相询,闻言忙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眼前茶水的热气氤氲,侍棋在一团湿气中仿佛看到被人虐打致死、面目难辨的父亲,脸白如纸、卧床难起的母亲,她放于膝上的拳头紧紧握起,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茶水不再冒出一丝热气,侍棋站起身来,抚平微皱的衣襟,快步走出房间。
清早出门,侍棋正午过后、日头西偏才回到听雨轩,赵氏正好歇完午觉,挥手打发走侍书,由着侍棋伺候她穿衣。
侍棋为她套好衣服,一面半蹲着身子替她束腰封,一面低声道:“太太,事已办妥。”
“嗯。”赵氏捋一捋袖口的蔓草纹,漫不经心地点一点头,“此番出去,可有人看见你?”
“不曾,我在客栈换了衣裳,改了装扮才去的。”
赵氏闻言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不再言语。侍棋办事妥帖,她很放心。
她重新梳好妆,怜惜侍棋奔波许久,重又唤了侍书随身伺候,让侍棋回去歇一歇。
侍棋回到房间将自己丢在床上,拿着枕头盖在脸上,半晌后,又爬起来写了张纸条,塞进一个小木盒里。她在林府后门附近寻到一个面色红润的小乞丐,给了对方一锭银子,在他小声耳边叮嘱一番。
看着小乞丐跑远的身影,侍棋自言自语道:“我只能帮到这里,能不能避过,全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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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陵的沈澄辉不是林碧凝要找的沈家人,虽然威顺镖局很有古怪,但她并不想招惹是非,将城里的香铺逛一遍,第三天他们就向东南方向出发,赶往云龙城。
原本林碧凝决定从中部城市南下,返程时在从东部回上都,位于东部的云龙城应该回程再经过,但是因为林家在云龙城开有分铺,五月份云龙有大型的香材集会,香铺要进行一整年最大的采购,林温良为了磨练她,所以叮嘱她五月务必赶到云龙城。
彭越赶车途径一片森林时,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们,转身往后看去,入目皆是密密匝匝的树木,没有半个人影。
侍剑见状扒着马车伸长了头朝后看,没发现什么异状,好奇地问道:“这里都是树,你在看什么?”
彭越摇摇头,心下仍是不安,便对林碧凝道:“少爷,这林子很大,看样子附近没有什么人家,我把车赶快点,再过十几里应该能有村子,晚间还是住在农户家安全。”
“好。”林碧凝对这些没有经验,自然没有意见。
彭越听后一挥马鞭,马儿吃痛立马狂奔起来,“哒哒”的声响在林子里回荡,他此刻终于明白心中的怪异从何而来。
这林子,静谧得不同寻常!
时值春末夏初,万物生命活动最频繁的时候,少时打猎的林里,每到春夏总会充满各种各样的声音,虫儿的鸣叫、鸟儿的欢歌、小兽的奔跑……
可是此刻,这里除了他们马车的动静,再无其他声响,一种名为危险的感觉悄然从后背升起。
似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空中突然飘落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他都没有看到他们从哪里来,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马车面前,甚是诡异。
他忙一扯缰绳停下马车,努力压制心里的惊惶与害怕,绷着嗓子问道:“几位好汉,我们一行有要事在身,急着赶路,还请好汉们让一让路。”
中间的黑衣人没有理会彭越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林长儒何在?”
这人说话的语气平平,声音里却透着说不出的阴冷,使人听后不觉爬满鸡皮疙瘩,若是三黑半夜听到这人说话,定然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林碧凝闻言忍不住抱着双臂搓了搓,这种感觉她记得在劳古山遇到那些射杀白逸的刺客时也出现过。
难道这些人是来杀她的?
她咬住发白的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应答,看到彭越偷偷伸手进来摆了摆,这是让她不要出声的意思。
对了,彭越习过武,有他在应该会没事的,会的吧?
侍剑把自己的小身板藏在彭越后面,这些人的眼神好可怕,被瞧上一眼就像有刀子在身上剜了一块肉。
来者不善。
彭越暗自苦笑,小主人手无缚鸡之力,侍剑不顶用,三人中只有他还会些拳脚,勉强保持镇定,呵呵一笑,开口道:“几位好汉怕是认错人了,我家主子姓沈,不姓林,我们也不认识你们说的什么林长儒,还请各位让一让路。”
那人早已瞧见他的小动作,心中肯定车里的人就是此行的目标,不再多言,往上一抬手,旁边的人得到指示,一翻手腕,提着锃亮的剑就冲了过来,马车面前顿时剑雨密布。
来人武艺高强,彭越深知不敌,忙抄起手边的一根铁棍跳下马车,朝他们横扫过去,头也不回地大声吼道:“侍剑,快带少爷走!”
进攻的四个黑衣人一眼便看出这几个人没有武功,心中暗喜此番任务的简单,对彭越以卵击石的举动讥笑一声,翻腕立起剑迎着铁棍阻截彭越的进攻。因为轻敌,四人只用了三分力,不成想彭越的力气如此之大,他们的剑没挡住他的横扫,那铁棍与剑摩擦闪出一串火花,四人的手居然都被震到。
侍剑趁彭越缠住那四个人的时候,扯着缰绳,拿起马鞭狠抽几下,驾着马儿就要带林碧凝从旁逃走。
立在一边没动手的黑衣人见状冷笑一声,足下轻轻一点,身子如高空扑食般的苍鹰射向马车,十来丈的距离一息便到马前,手腕往上轻轻一挑,绑在马上的缰绳立时断掉,没有了束缚的马儿依旧疯狂地往前跑,马车顺势往地面冲向,侍剑和林碧凝只来得及“啊啊”惊叫两声,就从马车上轱辘着摔在地上。
林碧凝摔下马车时有侍剑垫在下面,除了手肘轻微擦伤,没有其他伤处。侍剑比较惨,摔下时头碰到地上的石块,已经晕了过去。
彭越横着铁棍将自己转成个陀螺,四个人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他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提剑朝林碧凝刺去却无暇相助,一时急得额头布满汗珠。
那骇人的剑破空刺来,林碧凝吓得手脚发软,冷汗涔涔,惊恐地瞪圆了双眼,却连张口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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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杀敌
恰在此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把扇子风驰电掣般飞旋而来,将黑衣首领必杀的一剑消弭掉。那扇子通体墨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击在剑上带出一道白光,竟比彭越的铁棍还要坚硬不催。
是白逸!
林碧凝上次在劳古山见过白逸以扇挡箭,刹那间便知是对方救了自己。此时的她没工夫思考远在上都的白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觉得手脚顿时有了力气,心中安定不少。
一抬眸果然见他身着白衣,踏着清风飞至自己身旁,翩若惊鸿,伸手扶起她,眼神关切地凝视着她,焦急道:“你没事吧?”
林碧凝摇着头方要回答,瞥见黑衣首领持剑朝白逸背后劈下,失声惊道:“小心后面!”
他好似后背生了双眼一样,身形未转,执扇反手往上一挑,消掉对方的剑势,几乎是反手的瞬间就将林碧凝揽在胸前,足下发力,借劲避开黑衣首领的再次出剑。
几息之间,黑衣首领与白逸已过招数回,他因手里揽着一人未能诛杀对方,不过对方也没有讨到一丝便宜。
那边四人见有一高手加入,顿时下手狠厉起来,其中一人掏出两枚暗器分别扎进彭越左右两条小腿,趁着对方站立不稳,跪下的瞬间,齐齐提剑要将对方砍成肉泥。
林碧凝看到彭越被暗器击中跪在地上,不禁惊呼一声:“彭越!”
简平和陶易另外有事,此时只有白逸一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他不由咒骂一声:“该死!”
白逸指尖勾住腕处机关,一百八十枚银针密密麻麻朝黑衣首领射去,趁着这空挡,他抱起林碧凝往彭越那边飞去,把她放在彭越身边,决定速战速决,先解决掉这四个。
犹如足下生莲,三四丈的距离,他一迈步已至一人面前,足未点地便是一个仙女刺喉,那人未发一声轰然倒下。旁边人忙提剑砍向他的右手,他落地收扇挥手飞掉对方的剑,未曾有任何停滞的时间,扇子“唰”一声再次打开,伸长右臂仿佛大鹏展翅般,只半息间,扇子已然划断那人的脖子,飞掉的剑落地时,人也正好落地,旁边俩人见状忙提剑一齐攻向白逸。
那厢黑衣首领斩掉最后一根银针,见已折损两名手下,眼角发红,手上青筋暴起,脚下发力几步移到林碧凝身边,彭越忙举起铁棍朝他劈去,他冷哼一声,鱼跃起身左右开弓,右脚踢掉铁棍,左脚踢飞彭越,然后举剑再次刺向林碧凝的胸口。
白逸余光瞧见这一幕,霎时急红了双眼,左右落花解决掉那俩人,迎风赶月般朝林碧凝那边飞去,收扇由下往上撩掉黑衣首领的一剑。
“嗯!”白逸落在林碧凝身边,闷哼一声。
原来他救人心切,最后放倒的俩人其中一个并未立即断气,反而用死前爆发的巨力朝白逸后背飞了一剑,那力道居然刺穿了他的肋下。
那黑衣首领还在旁边虎视眈眈,白逸骤然受此重伤,此刻仅凭他一人,保护林碧凝等人怕是力有不逮。权衡之下,白逸反手当机立断地拔出穿透身体的长剑,狠狠朝黑衣首领飞去,然后揽着林碧凝往林子深处奔去。
果然,黑衣首领见目标逃走,顾不得地上的彭越和侍剑,提气追了上去。
林碧凝与白逸身子贴着身子,对方受伤的地方不断有血流出,浸湿了她的衣裳,灼伤了她的肌肤,烫得她心口发疼。
敌人在后头紧追不舍,她不敢惊叫,不敢痛哭,怕惹白逸分心,只能无声地流泪。
这个天之骄子,如今却因她之故受此重伤,叫她如何不内疚、不感动!
黑衣首领不远不近地追着,白逸带着她狂奔数十里,力气逐渐衰竭之际,终于叫他看到前面有个缓坡,忙翻身下坡,把林碧凝放在一矮树丛里,轻轻用手拭去对方脸颊上的泪珠,望着那双闪着盈盈泪光的杏眸,勾起嘴角问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相信我吗?”
“嗯,相信!”林碧凝重重点头,再次凝结的泪珠直直坠入泥土中。
“不管听见什么,你躲在这里都不要出来。”白逸等她点头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原路返回坡上,翻身隐在一棵大树上。
林碧凝蹲在地上,双臂环膝紧紧地抱住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白逸会保护她的。虽然她内心是相信白逸的,但一个弱女子遭人追杀,内心终究是害怕的,身子本能地发着抖。
黑衣首领追到山坡处,发现俩人不见踪影,他凝神四处张望。从高处往下看,斜坡处的草地上留有鲜红的血迹,顺着那血迹看到矮树的树叶微微晃动,定睛一看,透过叶缝能瞧见湛蓝色的衣料,他冷笑一声,提剑往坡下走去。
林碧凝听到那声冷笑,身子不由抖得更加厉害,那人离她愈来愈近,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的“沙沙”声混着“怦怦”的心跳声,宛若黑白无常索命的声音。
正常人此刻的反应定然是拔腿就跑,虽不一定能逃跑成功,但总比原地等死要强。林碧凝是正常人,她眼下的双腿也蠢蠢欲动,但一想起白逸方才的话,抬起的脚尖又踩回了地面。
她要相信白逸。
耳听得脚步声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仍不见白逸现身阻止,林碧凝捂上耳朵闭上双眼,等待着那剑刺进胸膛。
若方才没有白逸,她已然成为剑下之魂,现今就算对方丢下她逃命,她也是能理解的。
等了良久,意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有温热的手掌在她头上轻抚,耳边响起白逸温柔的轻哄声:“乖,已经没事了。”
她睁开杏眸,抬起身子,发现黑衣首领面朝下倒在一步之外,后背心开了个大口子,白逸轻声解释道:“我受了伤,和他过招讨不了好,只能趁他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时,借着下跃的力道将他一击击毙。你可怪我将你作饵?”
林碧凝使劲摇着头,她不怪白逸,若非如此,只怕二人皆要命丧此地,只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啪啪下坠,且越流越凶,如决堤的洪水。
ps:此一番,不仅白逸流了许多血,小萱的脑细胞阵亡了一茬又一茬,呜呜呜~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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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问心
白逸见林碧凝越哭越伤心,鼻子红彤彤的,身子还发着抖,有一瞬竟是连呼吸都不畅起来,知道她是在将方才的害怕发泄出来。纵然她扮作男子的模样,但终究是个女儿家,如此遭遇没有当场吓傻已属不易。
他忙疼惜地将人搂在怀里,一边用手抚着她的背部,一边柔声安慰道:“莫怕莫怕,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啦。”
惊惶和害怕等情绪化作眼泪发泄后,林碧凝心情逐渐平复,蓦地想起自己在白逸面前痛哭流涕,面颊顿时滚烫,不用看也知通红一片。眼前是男子宽阔有力的胸膛,后背温热的触感瞬间放大数倍,林碧凝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白逸的怀里,忙羞赧地用手撑在他的胸膛,轻轻一推,还没等她细声道声“没事”,就先听到白逸的闷哼声。
却是她推白逸时牵扯到对方的伤口。
她抬眸望去,那伤处的血流得愈发快了,染红了半边月白衣裳。这下她哪里还顾得上害羞,暗自懊恼方才竟忘了白逸的伤,见对方面色因失血过多而泛白,忙手忙脚乱地解开随身携带的荷包,嘴里焦急地念叨着:“伤药,伤药……”
荷包放着许多小纸包,她一时找不到止血的伤药,越是着急越是慌乱,捏着纸包的手指发着抖。
白逸将荷包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望着她道:“别慌,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见她闻言镇定一些后,拉着她找了棵树靠着,从胸口掏出一瓶止血良药,“伤处我够不到,你帮我上药吧。”
“嗯。”
待她接过药点头后,白逸无声地笑了一记,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腰侧的绳扣麻利地解开,林碧凝红着脸扭头盯着旁边的灌树丛,那上面随微风轻轻摇曳着细细的绿茎,凝神一看,正是寄生于灌树丛的菟丝子,不自觉便忆起一句诗来,“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耳畔又充盈着白逸宽衣的细微响声,这下不止脸颊,连耳朵尖都泛起红光。
“咳。”白逸轻咳一声,语气含笑道,“再不上药,我可真要失血过多了。”
“对不起……”
林碧凝赶紧转回头,白逸微凸的精致锁骨撞进眼帘,白皙的肌肤在斜阳下闪着金色的光泽,与他簪发的羊脂白玉簪相比也不遑多让,往下隐隐有粉色的小珠,只一瞬她便意识到那是什么,脸上再次飞起红霞。
白逸的伤口还在流血,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忙屏气敛神,目光往下,待看到他的伤处时,咬住嘴唇压下那声惊呼。黑衣人临死前的一剑好毒,直接将白逸刺了个对穿,伤口有三寸长短,流血不止,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她深深吸一口气,排除脑中的杂念,全神贯注地处理起伤口。先从自己干净的里衣下摆处撕下几条绸布,一面轻轻地擦着血,一面细声开口道:“有些疼,你且忍着些。”
“无妨。”白逸出声道。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说话间胸膛起伏,伤处的血又流了出来。林碧凝加快动作,弄干净伤口,前后撒上止血药,再用布绕着伤口在他腰上缠了几圈。
待上完药,她背过身,嘴中闷闷道:“快穿上衣裳,免得受凉。”
白逸系好衣带,见她双肩微颤,扳着肩把人扳过来面朝自己,果然看到她脸上挂着清泪,捧着她的小脸,替她抹泪痕道:“怎么了?”
林碧凝摇着头将小脸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垂首收拾一番,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方才哭过,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鼻音,虽还是少年声音,却透着往日没有的娇嗔味道,仿佛化成一只素手在白逸心上轻轻挠着。
他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你当真不知?”
这个问题方才上药时她已在心中几经思忖,那答案在舌尖转来转去,却是不敢说出口,她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土。
白逸身子往前一倾,压着声音喊道:“凝儿。”
她听过别人喊她“凝丫头”、“大小姐”、“妹妹”……却从未有人喊过“凝儿”二字,如斯亲昵,如斯温柔,且那声音低沉醇厚,一口暖气正喷在她的面上,顿时芳心大乱。
她心慌意乱下就要后退,却忘了此刻正蹲在地上,脚一抬便要后仰,白逸伸手将她用力一拉,她整个人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温暖的男子气息充斥在鼻端,林碧凝双手撑在他的胸口,扭着身就要挣扎出来。
“唔,”白逸的一声轻哼叫她僵住了身,头顶上继续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莫动,我有几句话要说。”
见她忌惮伤口果真不再动作,他下颌抵在她额上,接着道:“我写的信,你可收到?”
“嗯。”目之所及是白逸上下翻滚的喉部,林碧凝闭上眼回答道。
“那你为何不应我?”白逸声音压得很低,有些沙哑,一字一字说得极慢,却有着说不出的魅惑。
“我……”
不能前功尽弃,林碧凝重重咬下唇:“对不起,我……”
白逸耳听她又要说拒绝的话,左手圈住她,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打断她的话:“不要再说不喜欢我的话,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对着这双灿若辰星的眼睛,林碧凝无处可逃。
她以为自己对白逸的情丝能够斩断,只要她不再见对方,那种悸动终会散去。可是直到此刻再次重逢,方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喜欢白逸,见他因她受伤,她恨不能以身相代。
她深深地回望对方,牵起嘴角自嘲一笑,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承认自己喜欢你,也很感激你对我的心意。可是我一介商贾之女如何得配忠亲王世子,但我此生是绝不会委身为妾的,既然注定无缘,又何必开始。”
话毕,她挺直的脊背颓然弯下,这番话无异于剥掉她所有伪装,将自己最柔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自卑得令人难堪。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白逸,眼角滑落一行泪珠,被风吹过分外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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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定情
白逸怔愣住,好半晌,轻笑一声:“你就为这个拒绝我?”
林碧凝正伤心着,这笑声听在耳里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居然还存有“成为世子妃”的妄念,当下便挣扎起来。
他犹沉浸在林碧凝承认喜欢他的喜悦中,此时方发觉她脸上再次布满泪痕,伸手拭泪,哪知她却扭过头避开,挣扎得更为剧烈,他干脆双手将人紧紧锁在怀里。
“放开!”林碧凝顾念着他的伤口不敢再动,冷下声音道。
“不放,我不会再放开的。”白逸抱着越发紧了,也不在乎会不会扯到伤口,“还记得那次我在宴席上说的嘛,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既已认定你,自是要娶你为妻的。”
她的心狠狠一颤,手捏紧他的衣角,呼吸都急促起来,抖着沙哑的声音道:“可是你的父亲和母亲能同意娶一个商女为妻吗?”
“傻丫头,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我会让他们同意的。”白逸手臂松开些,低下头温柔地望着对方,“你相信我吗?”
相信他吗?这是他第二次如此询问。
第一次相问,他舍身救她,这一次再问,她内心是相信的。
一个拼死护她的人,她相信他的情意,也愿意相信他的承诺。
“我信。”林碧凝回望着他,点头道。
听到这话,白逸终于眉开眼笑,一把搂着她,喃喃道:“我等你这话等得好苦,幸而还是等到了。”
声音中的欢喜快要溢将出来,林碧凝听后红了脸颊,羞赧地轻声道:“你弄疼我了。”
虽说她已和白逸私定终身,但这般被人抱在怀里终觉不妥。
白逸放开她,低头瞧她水盈盈的杏眸,握着她的手道:“往后不许再避着我,有什么事自有我帮你解决。”
“嗯。”林碧凝轻轻应声,虽然她不可能事事靠白逸,但任谁人听到这话都是欢喜的。
手中的小手还是那般柔软,不过怎么有颗粒的感觉,他抬手一看,却是她的指缝里进了许多泥沙,随手折了片树叶,低头专心为她清理指缝,口中淡淡地责怪道:“怎得如此不小心,若叫石子划到手可怎生得了?”
自己受了剑伤都不曾吭声,却担心她会划到手,这般被人宠着的感觉比吃松子糖还要甜呢。
林碧凝弯了弯嘴角,一言不发,只静静凝视对方。那张脸不管看多久都会有惊艳的感觉,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端的俊美无俦。
“好看吗?”白逸突然抬头打趣道。
她忙不迭垂首避开那明亮的眸子,窘迫不已,轻咳一声,想起一事开口道:“也不知道彭越和侍剑如何了?”
“莫忧心,简平架着车落后几里,彭越的伤不算重,肯定能撑到人来。”白逸将她指缝的泥沙尽数挑出,吹了口气,吹去尘土,“倒是我们的处境算不得好,这里离马车所在地有数十里远,他们找来估计要费些功夫,而我又不能用来时的方法回去。天色渐暗,夜间在森林里赶路不安全,我们先找个地方过夜,等天亮了在去寻他们。”
白逸那一下吹得她心痒痒的,林碧凝忙缩回手。白逸受了伤,需要休息,她点点头道:“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栖身的地方?”
他们举目四望,坡上坡下俱是或高或矮的树木,白逸拉着她起身道:“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在树下坐一宿了。”
“换个地方吧。”方才未曾注意到黑衣首领的尸首还在附近,要她挨着死人过夜十万不能够的。
白逸了然地笑笑,没有揭穿:“往那边走吧,那棵树大。”
他指的地方有些远,他们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林碧凝寻了一根大木头让白逸坐下,她则在附近捡了些树枝。
这林子不知道有没有野兽,点起火不仅能取暖,也能驱散野兽。
待火堆点燃后,白逸拍拍旁边的位置,见林碧凝坐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不满地出声道:“这边暖和,坐过来些。”
“你什么跟在我们后面的?”林碧凝没有挪位,顾左右而言他。
“自你离开上都,我就跟在后头了。”白逸撇撇嘴,往左挨着她坐下,捉住她的手不让她挪动半步。
林碧凝挣了几下挣脱不开,想着之前都同他拥抱过,两人又已确定关系,眼下没有旁人,且被他这样握着安心不少,也就随他去了。
既如此,他肯定知道她在花陵做过什么,便说出自己的猜想:“云闲,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威顺镖局的?”
他的指腹在她细滑的手背轻轻摩挲,摇头道:“那厨娘并未同威顺镖局说过你的事,应该不是他们,看那些人的身手,初见狠厉,杀气浓重,倒像是杀手。”
“杀手?”林碧凝惊讶地张大嘴,“我从未和人结仇,怎会有人要取我的性命?”
“若他们真是杀手,目标未死,只怕今后还会派人。”
闻言,她不禁缩了缩肩,今次都快要小命不保了,居然还有下一次。
白逸知她害怕,宽慰道“不用担心,接下来我都会陪着你,不会让人伤到你的。”
有他相伴,她自是万分愿意,她咬住唇道:“我会在外游历一年左右,你离开王府这么长时间,王爷王妃怕是不会同意吧?”
“无妨。”白逸笑了笑,“对了,你找威顺镖局是为了何事?你可知那个沈澄辉早已不在人世?”
“我已从李婶那里得知此事,至于我为何找他……”林碧凝停了下来,林府的事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白逸紧了紧握着的手,笑道:“若不好说便不用说,待你日后想开口时,再同我说也不迟。”
“嗯。你既知沈澄辉不在人世,想来也知道威顺镖局发生了什么,同我说说吧。”她回握住他宽大温暖的手,朝他展颜一笑。
初初认识至今,只要她不愿,他好似从未逼过她。就算她拒绝他不见他,他也从未用身份相压过。能得白逸如此倾心相待,实是她之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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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山庄避雨
威顺镖局之前有两个当家人,一个是现在的当家人杨获德,另一个便是沈澄辉。杨获德为人激进,有野心敢冒险,只要你出得起钱,不管什么镖就没有他不敢接的。而沈澄辉的性子正好相反,行事保守,时常推掉价高有风险的镖,为此俩人没少吵架。
四年前的初春,杨获德瞒着沈澄辉接了一桩四千两的大生意,送一个人到宜城。沈澄辉得知后与他大吵一架,但是镖已接钱已收不能反悔,只能护镖。事不凑巧,杨获德在出发前断了条腿,沈澄辉为保威顺的名誉,只能代他送镖。这一送音信全无,直到秋末才从南方同道那传来消息,沈澄辉一行人在距离宜城不远的荒郊全军覆没,不过现场并没有找到沈澄辉的尸首。
杨获德既悲痛损失掉的一队人马,又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更欣喜没了沈澄辉在旁边缚手缚脚,在他的带领下,威顺的名头定能再响亮些。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半年,次年春末,沈澄辉居然回来了。杨获德已然大权在握,又岂肯再分权与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下手弄死了沈澄辉,对外宣称其重伤不治身亡,而后再不许人提及此人。
听到最后,林碧凝以手掩嘴,秀气地打个哈欠,迷糊问道:“当年沈澄辉护送的那人去了哪里?”
白逸伸手揽着她靠在自己肩上,暗赞她思维敏锐,放低了声音道:“据沈澄辉说,他们一行人是被人下了药,最后被人切萝卜般杀掉的。他能逃出升天,全因他的心脏异于常人,长在右侧。他醒后也并未发现那人,应该正是他下得杀手。”
听到她呼吸变得绵长,他垂眸一看,她已然睡去,抬手抚一抚她娇嫩的脸蛋,记得对方畏寒,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放在腿上揽于胸前,运功为她驱寒。
林碧凝梦见一个大号的暖手炉,不自觉地靠近一些,抱者暖手炉蹭了蹭。
正是好眠时,不识趣的大蚊子叮了一口,她抬手拍掉,谁知那只蚊子锲而不舍地爬上脸颊,气恼地睁眼,还未完全清醒,耳听白逸苦笑道:“凝儿,莫睡了。下雨了,我们得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
几滴雨水落在手上,她终于清醒,见自己正坐在他腿上,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忙松开手起身,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眼神,咬着唇道:“这附近无处可避雨,我们往哪边走?”
周边皆是植株高大的松树,枝叶长在离地两丈高的树干上,就算站在树叶最浓密的树下,一样能淋着雨,眼见这雨越下越大,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天刚擦亮,白逸张望一番,远处有极淡的炊烟升起,褪下外衣罩在俩人的头上,道:“往东走,那边有人家。”
那烟看着不远,俩人却是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眼前的庄子。此刻大雨如注,模糊了视线,他们早已全身湿透。
未免旁人识破林碧凝的身份,白逸用外衣将她围了一圈,让她侧着半边身搀着自己,确认一切妥当后,方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吱呀”一声,赤红大门打开,一个满面沧桑的老仆探出身,瞧见眼前两个年轻公子衣衫带血,满身狼狈,望向他们的眼神带上戒备,道:“你们找谁?”
“老伯,我和舍弟要去云龙城投亲,谁知路遇劫匪,我二人拼死才逃出来,眼下大雨倾盆,不便赶路,附近又无可避雨的地方,还请老伯能准我二人进庄避一避雨,待雨停了我二人即可就走,绝不打扰。”白逸笑得一脸温和无害。
这一番说辞是之前路上他们讲好的,老仆显然相信了,面上神色缓和不少,开口道:“二位公子请稍等,此事我需先请示我家主人。”
“自然,那就有劳老伯了。”白逸笑着颔首。
待大门关上,白逸见林碧凝小脸冻得发白,抬手将她眼前湿掉的碎发别在耳后,柔声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不冷了。”
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寒气渐渐侵入体内,上下贝齿直打架,她只点头轻唔一声。
又过了好半天,那门才再次打开,老仆出来道:“我家主人要见见你们,都随我进来吧。”
“多谢。”
两人跟着老仆走到花厅,上位坐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子,后面站着两个丫鬟,老仆向女子行了礼,恭声道:“主人,就是这两位公子。”
白逸和林碧凝对视一眼,眸中都带着些许惊讶,没想到这个山庄的主人竟是个妙龄女子。他抬头朝对方颔首,微笑道:“在下沈云闲,这是舍弟沈凝,多谢庄主收留我二人。”
那女子看到白逸的正脸,惊讶地轻呼一声:“是你。”
白逸仔细看了那女子一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出声问道:“庄主认识云闲?”
那女子娇声笑道:“我姓卫,小字含烟,公子唤我名字即可。前几日沈公子在花陵福德楼用饭,含烟有幸见过公子一面,公子风姿绝世,令人见之难忘,没想到你我今日还能有缘再见。”
林碧凝见这卫含烟长相娇媚,皮肤白皙,身材玲珑,那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白逸,话中带着一丝暧昧,显然是对他很有好感。不知怎地,她心中只觉难受极了,鼻子发痒,一个喷嚏突兀地响起。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忙垂下头眼观脚尖。
白逸朝坐上女子歉然一笑,道:“舍弟体弱,怕是染了风寒,不知卫姑娘能否拿套干净衣衫给舍弟换下?”
“是我疏忽了,”卫含烟抬手对那老仆道,“卫叔,带两位公子去客房,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衫给两位换上。”看到白逸身上有血迹,接着吩咐,“拿上好的止血药给公子,再煮些姜汤和饭菜来。”
白逸感谢道:“多谢卫姑娘。”
卫含烟摆摆手,笑着道:“公子先将就用些饭,好好休息,晚上我让厨房整桌酒菜,敬敬地主之谊,也为两位压压惊。”
说罢,就让卫叔带他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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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大胆的女人
客房里,林碧凝舒舒服服地洗完澡,苦恼地瞪着湿透的束胸带和绣鞋,方才冻得都忘记这茬了。
“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林碧凝赶紧披上外衫,紧张地问道:“谁?”
“是我。”白逸熟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断断续续道,“我拿了些东西,你,可能会需要。”
她看了眼胸口,外衫宽大能勉强能遮住身材,胸口空荡荡的,好没安全感,把湿衣服往屏风后藏好,趿着大出许多的靴子,磨磨蹭蹭地开了门。
白逸左手一包东西,右手一个火炉,闪身进门,脚一勾便把门关上。
“这是?”她歪了歪头,不解地望着他。
他轻咳一声,脸上微微发烫道:“这是方才包扎伤口剩下的细布,我想你可能用得上。”说着,指了指她的胸部。
“轰”一声,林碧凝的血液全涌到脸上,像秋天熟透了的薄皮柿子,透亮、鲜红,只消轻轻一戳就能破开。
沐浴后的她带着清新的水汽,几缕微湿的青丝垂在两侧,他的手指微动,忍住伸手去抚她面颊的欲望,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问丫鬟要了火炉,你可以把里面的鞋子烤一烤。”
里面的鞋子……
那不就她的绣鞋嘛?林碧凝顾不得害羞,猛地抬头望着对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他自然不能说他偷偷脱过她的鞋,摸着鼻子道:“我猜的。你的头发未干,等下记得擦干,小心着凉。”
“嗯。”她复又垂下头。
“丫鬟们等会就送饭来了,你赶紧……”白逸顿了顿,眼睛往她身上瞟一眼,“我就在隔壁,有事唤我。”
“嗯。”
待他走后,林碧凝方轻轻吐一口气,拍了拍滚烫的脸蛋,拿起那细布去到屏风后面。细布虽不能和特制的束胸布相比,多缠几圈倒也看不出来。刚换好衣服,丫鬟们送来饭菜和姜汤,她用过后,确定暂时不会来人后,把绣鞋和束胸布放在火炉边烤着,解下头发擦拭起来。
待到晚间,林碧凝的鞋子已然烤好,把干透的束胸布随身藏好,和白逸一起去花厅。
卫含烟已然在花厅里等候,看到白逸进来眼睛顿时一亮,他身着宝蓝色织锦直身,衬得肌肤更加莹白,身姿挺拔,气度雍容华贵,墨色的头发用玉簪束起,那双桃花眼含着笑意,薄唇红润,那美目望一眼就让人沉溺其中,她只觉再没有比他好看的人了。
“沈公子,这一身衣裳穿在你身上果然好看。”卫含烟起身抚了抚青丝,笑盈盈道。
林碧凝鼻子耸了耸,好浓的脂粉香,强忍着才没有打出喷嚏。再看卫含烟着了一件玫瑰紫的褙子,里面仅穿了一袭月白色绣蔷薇的抹胸,露出优美的脖颈、性感的锁骨,下套暗红色百褶裙,犹显腰肢纤细玲珑有致,面上也化着精致的妆容,一颦一笑极尽诱惑。
这女子真是大胆。
她偷偷剜了白逸一眼,面带微笑地尽职当个透明人。
白逸晃了晃扇子,扇去这刺鼻的脂粉味,笑着道:“是卫姑娘眼光好,给我们兄弟的衣裳都很合身呢。”
女子这样的眼神他见的多了,他虽对卫含烟没有兴趣,但怕林碧凝生气,坐下后,在桌下悄悄地伸出手指勾着她的小手晃了晃,离开前在她手心轻轻划过。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她脸上发烫,垂首看着手掌唇角上扬,胸中的烦闷散去不少,她知这是白逸在安慰她。
卫含烟执起酒壶,笑着要为白逸斟酒:“这是含烟去岁酿的桑葚酒,醇香可口,浓馥悦人,沈公子快尝尝看?”
白逸翻掌盖在酒杯上,抱歉地笑道:“沈某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舍弟年幼,不胜酒力,辜负了卫姑娘的一番美意,不如我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聊表谢意。”
“是含烟思虑不周。”她施施然坐下,招来丫鬟为众人换上茶水,待和白逸喝完茶,便同他攀谈起来。
白逸忙着应付她的同时,不忘帮林碧凝夹爱吃的菜,最后她都快吃撑了,他自己倒没怎么吃。
回客房的路上,林碧凝闻到一股香味,不由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堵墙,问旁边的丫鬟道:“好浓的沉香香味,那边就是你家主人平日放香材的地方?”
“是的,公子鼻子真灵。”丫鬟笑着回道。
林碧凝和白逸对望一眼,笑了笑,接着往前走。
白逸打发走丫鬟,跟着林碧凝进到房间里,把门关好,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压低声音道:“凝儿,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碧凝知道他的鼻子也很灵,笑着道:“看来你也闻出来了。卫含烟说她是做香材生意的,这山庄里也确实有不少香材,但是我却闻到了一股别的味道,像是盐的咸味。”
他点点头,道:“这山庄里的人包括那个卫叔走路轻快,手脚灵活,都有些功夫,而且这里守卫很严,根本不像一般商人。云龙城靠海而建,我曾听闻这里不少人以贩卖私盐为生。若我没有猜错,这个卫含烟估计是个私盐贩子。”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咬着嘴唇道:“难怪这个山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贩私盐可是死罪,我们这下可真是进了狼窝。你方才提出辞行,她未曾应允,你说她是不是打算杀人灭口啊?”
白逸安慰道:“这倒未必,只要我们一无所知,她应该不会对我们下手。至少现在,她对我们应该没有敌意。”
她望着他,悠悠地开口道:“是哦,人家喜欢你,自然是舍不得杀你,我看她不让我们走,估计是想留下你做山庄庄主呢。”
“可是我只喜欢你怎么办?”白逸笑着逼近一步,把她圈在手臂和桌子之间,声音低沉道。
她面上微热,这样的距离让她莫名觉得危险,忙用手推了推他,道:“不早了,你该回房了。”
“唔。”白逸轻声呼痛。
“我弄到你的伤口了?”林碧凝赶紧松手朝他伤处看去,好在没有出血,“早上淋了那么久的雨,我下午也忘了问你,伤口是不是又加重了?”
“只要不剧烈动作就无碍。”他摇了摇头,依依不舍道,“我回去了,无需害怕,夜里有事你喊一声,我立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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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强抢民男?
铜制香炉里细烟袅袅而升,清远香清凉悠远,青花瓷果盘里鲜果喜人,林碧凝指尖捏着一颗白子在棋盘上划来划去,心浮气躁。
下棋本不是她所擅长,她虽极具耐性,但任谁被困在此地五六天,天天只能下棋打发时间,怕是同样要烦躁不安,更别提卫含烟日日找尽借口寻白逸谈天说地,明明是她的心上人却被人如此觊觎,偏她此刻还不能言明,一口酸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真叫人憋闷。
她微嘟着嘴,把白子丢回棋筒里,淡淡道:“不玩了,每次都赢不过你。”
白逸无奈地收着棋,林碧凝聪慧,他以为对方于棋艺上也有造诣,第一次对局便没有相让,谁知她真如自个儿说的是个臭棋篓子,还不许他让子,虽说他每每都会不动声色地相让,奈何她依旧赢不了,他便实在无能为力了。
“我五月要赶到云龙城,如今已是十六了,若那卫姑娘再不放行,我可就自个儿启程了,左右她要留下的人是你。”林碧凝不相信这个山庄能困住白逸,但他一直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真打算在此长住,叫人不由气恼。
白逸四下望了一番,笑道:“莫气莫气,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你是不是在调查卫姑娘?”她咬了咬唇道。
“卫含烟一介女流,能做此生意,想必身后有人支持。我本想顺藤摸瓜,找出那人来,可惜她行事周密,我在她书房里并未查到有用线索,再找下去怕是要打草惊蛇,所以我们还是早日离开此地为好。”
“你可有了脱身之法?”林碧凝心中一阵后怕,还好白逸未曾被人发现,这种危险地方,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当下有两个法子,一个就是我们强行离庄,我养了这些天,带你出去不成问题,不过会引起卫含烟的怀疑,到时候定然追兵不断。”说到这,他停了下来。
她追问道:“那第二个法子呢?”
他勾起嘴角,笑得高深莫测:“第二种办法就是让她自己赶我们走,不过需要凝儿你的配合。”
她眨巴眨巴眼睛,轻咦一声道:“需要我如何配合?”卫含烟看他的眼神就像饿狼看到兔肉,她不信对方会如此轻易放他离开。
他叮嘱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事先声明一点,你必须全力配合,不能出声反对。”
她点头嗯一声,为何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微摇着头把这感觉驱散,不管白逸用什么法子,能离开这里就好。
午间时候,卫含烟一如往常派人邀请白逸一同用饭,白逸带着林碧凝一起去。跟着丫鬟七拐八弯,走到花园深处的八角亭里,周围繁花似锦,卫含烟衣裙飘飘立于亭里,灵蛇髻高高梳起,青丝垂于面颊两侧,明眸皓齿,雪肤花貌,竟比娇艳的花儿还艳丽。
眼见林碧凝也跟着来,细眉微拧,不知为何,她每见此人总觉不舒服,她也知自己应该讨好对方以期获得那人更多的好感,却拉不下身段。
罢了,等她拿下那人,再打发掉这少年也就是了。
一双美目柔情似水地望向白逸,红唇微启:“两位公子请坐,今日这桌菜是含烟亲自下厨做的,中间这道酥炸小黄花是含烟的拿手菜,公子尝尝看,好不好吃?”
白逸笑着夹了一口,品尝后道:“酥脆可口,卫姑娘好手艺。”
听得夸奖,卫含烟脸上笑意更深:“公子现在吃的是小黄鱼,是着人特意从小东海里现捕后快马加鞭送来的,入锅前都还活蹦乱跳的呢。此地的大黄鱼也甚是肥美,特别是端阳节前后的大黄鱼,到时候含烟再为公子做黄鱼蒸豆腐,保证公子鲜得恨不能吞下舌头。”
林碧凝垂下头,不去看对方灿烂的笑颜,眼不见为净,直把嘴里的小黄鱼咬得稀巴烂,暗道她忍耐的功夫果然又渐长了。
白逸停下箸,手伸过桌子去捉着她的左手,安抚地捏了捏,一边把玩着她的指节,一边对着卫含烟歉然道:“卫姑娘的好意云闲心领了,只是我二人在贵庄已叨扰过久,已决定不日启程离开了。”
他的手温温暖暖,一会儿弯一弯她的食指,一会儿摩挲着她的手背,林碧凝挣了几下挣脱不开,脸却不争气地红了,那一小点的气郁早随着面上热度蒸发掉。她也不动筷,只拿筷子在碗里戳着小洞,耳朵高高竖起,听白逸如何拒绝卫含烟。
卫含烟闻言哀怨地看向对面男子俊美的面庞,双眸含水,好似再听一句拒绝的话就要滚下泪来:“含烟对公子的心意,公子应当能感受到。山庄虽大,含烟一人在此总是寂寞,公子既已离家,又无处可处,何不就此留在山庄,与含烟为伴,岂非快活?”
林碧凝暗自咋舌,这真要是个无家可归的男子定然要心动,白白得一美人不说,还能得一个山庄,实在是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惜在她眼前的是白逸,她的一番举动注定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果然,只听白逸依旧语气温和道:“卫姑娘青春貌美,相信日后定能寻到如意郎君,云闲实非姑娘良配。”
眼前人面目含笑,声音温润,吐出的话语却冷情如斯,卫含烟自负貌美,多少人对她殷勤献意,她都未曾看上眼,如今好不容易看中一个男子,本想施展自身魅力让他自愿留下,可对方既然不领情,就别怪她强行留人,反正是个落魄子弟,庄里都是她的人,量他插翅也难逃。
心中想法已定,卫含烟收起娇柔的表情,换上平日御下时的神情,气场猛地凌厉起来,眯着眼冷下声道:“含烟想要的东西还从未失过手,劝公子还是留下的好。”
随侍在侧的两个丫鬟也往前一步,只要主子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将人抓起来。
林碧凝瞪大杏眸,咬唇压下惊呼,这女人不愧是私盐贩子,居然还打算强抢民男!此等事情她只在林长儒收藏的话本里见过,没想到还真有奇事,果然江湖女子比较大胆,变脸的功夫比赵氏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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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吻
这种威胁,白逸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却担心林碧凝受到惊吓,忙握紧她的手,低头看去,她脸上哪有半点害怕的表情,杏眸灵动,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也不知本就胆大,还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他敏锐地觉得林碧凝离开林府后面上表情丰富许多,不再总是老气横秋的模样,十五岁的小姑娘理该天真烂漫,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他希望往后她能开朗快活些,像个真正的小姑娘。
想得有些远,他再抬眸看着卫含烟时已恢复成方才的表情,道:“卫姑娘请勿动怒,实在是因为云闲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能接受姑娘的心意,请卫姑娘屏退左右,听我言明。”
卫含烟轻一抬手,两个丫鬟行礼退下,对他道:“说吧。”
白逸面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开口道:“以卫姑娘之姿,天下男子谁人不折服,只是云闲自来与寻常男子不同,对女子无感,且云闲已找到真心喜欢的人,”说着,他在林碧凝惊得呆愣的目光中,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笑得柔情满面,“所以只能辜负姑娘的好意了,也祝福卫姑娘能早日找到良人。”
因他第一句而上扬的嘴角未形成微笑便已拉下,卫含烟的双唇因过分惊讶而张成一个圈,食指指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怒道:“沈云闲,莫要找这种荒谬可笑的借口,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
白逸微微苦笑:“我们只是远方亲戚,并非血亲,此事事关我们二人的名声,云闲何苦作假,不过是不想耽误卫姑娘罢了。卫姑娘若不信,云闲自当证明给姑娘看。”
他抽出与林碧凝相扣的双手,握着她的双肩,在对方震惊的眸光中一点一点逼近,形状优美的薄唇盖住对方的樱桃小嘴,压下她来不及的惊呼。
正常男子哪个会亲吻同性,卫含烟立马便信了白逸所说,惊呼一声,只觉内里一阵反胃,忙不迭起身,嫌恶道:“真是伤风败俗!还请两位尽早离开山庄。”话毕,连看两人一眼都觉得恶心,匆匆离去。
白逸本只想轻轻吻一下,吓退卫含烟即可,谁知一贴到林碧凝香香软软的樱唇便不舍得离开,果然比想象中的味道更好。
清凉的唇瓣,比花瓣还要娇嫩,他的舌尖顺着微开的缝隙登堂入室,他如渴水的行路人般贪婪地汲取着她的软舌,有方才小黄花鱼的香味。双手不由自己地抚上她的后背,见她双眸还睁得滚圆,他退至唇边含着她的唇瓣,含糊不清道:“凝儿,闭上眼睛。”
林碧凝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推开白逸,面红耳赤,眼见着就要冒起烟着起火,狠狠喘了几口气,咬着唇瞪着白逸:“你,你怎么可以当着旁人的面做这种事?”
白逸舔一舔嘴唇,慢慢靠近她,轻笑一声道:“那好,我以后私下再做。”说着,捉住她的手,将她拉至胸前,笑得促狭,“凝儿,园中正好没人呢……”
林碧凝见状,挣出手在他胸前捶了几下,啐一口道:“莫闹了,她既已同意我们离开,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快走吧。”
“嗯,听你的。”白逸把她揽在胸前,狠狠抱了下,“我们走吧。”
两人之前的衣裳已经洗干净,白逸那身被剑刺破的地方已被林碧凝缝好,重新换回来时的衣裳,两人本想同卫含烟告别,好歹对方招待过他们几天,但对方不想见他们,两人便向卫叔表达感谢之情,然后离开山庄。
出了山庄大门,终于远离那个私盐贩子,没有人在旁边虎视眈眈,这种感觉真是舒坦。林碧凝吐了口长气,神情顿时轻松,笑着问道:“你说会有人接应,人呢?”
白逸牵住她的手,指着西边道:“马车停在山庄附近太扎眼,简平在远处的灌木丛那等我们。”
“你是什么时候和他联系上的?”她好奇道。
“一路上我一直有留记号。”白逸回道。
然后突然伸手抱着她,她忙挣扎道:“你做什么?”
他无辜地回望着她:“走到灌木丛要小半个时辰,我带着你用轻功过去,还是说你要自己走过去?”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垂头不语。
白逸微笑着把人紧紧地箍在胸前,足下用力点地,一步窜出几丈远,广袖在疾风中猎猎作响。上次忙着逃命无暇欣赏,林碧凝将被风吹乱的几绺捋到脑后,杏眸正好奇地望着不断远去的树影,飞一样的感觉格外新奇。
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林碧凝便看到一辆棕色马车隐在灌树丛旁边,想起一事忙开口道:“彭越不知道我的身份,人前我们要保持距离。快放下我来,让他们看到我们搂搂抱抱不好。”
白逸闷闷地嗯一声,双手又紧了紧,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然后才依言在离马车稍远的地方放下她。林碧凝拍散脸上的红晕,跟在白逸后头,俩人一前一后地朝马车走去。
简平一见他们忙上前几步,朝白逸行了礼:“爷。”又和林碧凝打了招呼。
“彭越和侍剑呢?”林碧凝没看到其他人,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地问道。
“林公子不必担心,他们都很好,眼下正在前头的村庄里,只等着我们过去。”简平回道。
林碧凝这才放下心来,和白逸坐到车里,简平架着车稳稳地离开林子。
这辆马车比上次去劳古山的还要大,分前后车厢,前车厢设有软座,后车厢设了两张贵妃榻,铺着软软的墨绿色织锦面的褥子,靠着车壁放着一张四方高几,下摆一个红酸枝木柜,贵妃榻下也是两个长条形的木柜。
白逸从一边的长条形木柜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林碧凝道:“你的中衣下摆之前撕掉了,换一身吧。”
她一眼便看出这是她自己放衣服的包裹,想起外衫滚下马车时也有磨损,是应该换一身,抬眸瞅了白逸一眼,垂首低声道:“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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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付定金
林碧凝抱着包袱坐在左边的贵妃榻上,见白逸起身朝自己靠近,局促地挪了挪位置,背部贴上车壁,两人之间的空隙逐渐减少,男子两只有力的手臂撑在她香肩两侧,将她困在其中。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那阵酥麻从耳朵尖一直传到心田,不由她揪紧了怀中的包袱,鬼使神差地想起之前那个吻,霎时唇干舌燥,咽了口口水,方自颤着音道:“你,你作甚?”
白逸关上车窗,眼神坦荡,语气正经道:“虽说道上只我们一辆马车,别无他人,你换衣衫还是应该关上窗。”说罢,把车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原来是她曲解他了。
毕竟两人尚未成亲,讨论换衣衫这种话题还是令人尴尬,她红着脸小声道谢。
待两边的车帘都拉好,车厢里顿时一片昏暗,还未等林碧凝对这黑暗做出任何反应,白逸抬手挪开车顶正中间的挡板,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车里照得如同白昼。他起身道:“我就在前面,有事喊我。”
见她点头,他便踱步去了前车厢,反身把门关好。
林碧凝舒了口气,吐出心头那若有似无的一丝失落,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确认关好后,才将中衣和外衫换好,打开门对白逸道:“我弄好了,你也换一身吧。”
以白逸世子的身份,想必没穿过缝补过的衣裳,眼下自然要换一身。哪知他走到贵妃榻上坐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凝儿补得极好,无须再换。”
那剑刺破的地方在她的巧手下补得严丝合缝,远看丝毫看不出缝合的痕迹,但终究是件“破衣裳”。他的夸赞虽让她心头受用,但依旧劝道:“堂堂世子爷穿成这样该让人笑话了,换了吧。”
夜明珠莹莹的光亮衬得她越发俊秀,他伸手将她从对面用力一拉,把人困在怀里。她不安地挣扎起来,他状似疼痛地闷哼一声,声音喑哑道:“莫动,方才带你过来伤口有些撕扯到。”
“那你放开我。”她坐在白逸腿上,后背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和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跳不觉加重,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温香暖玉在怀,白逸自舍不得放开,再说待会和其他人汇合后,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想同她亲近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料定林碧凝顾虑他的伤口必不会再挣扎,对她的话只作未闻,架着她掉转个方向,双手扣在她的后背,头抵住她细嫩光洁的前额,轻声哄道:“凝儿的绣工出众,为我做一个扇套可好?我寻了许多年都未曾为乌木扇寻到配得上它的扇套,上次见到那个修竹扇套,我便知道此番我终于找着了。”
林碧凝双手撑在他胸前,身子僵硬着不敢动,虽说上一世她已非云英未嫁之身,但赵一诚对她本就是虚情假意,加之她于男女之事上格外规矩,俩人大多时候也是分房而睡,她还从未这般坐在男子腿上过,心中又是紧张又觉熨帖。
人都是趋暖的,这一点在生性畏寒的林碧凝身上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额上温热的触感,白逸温柔的声音,一点一点瓦解她的僵硬,她老老实实待在他怀里,小声嗫嚅道:“针黹的用具都在林府里,我现在可无法为你做。”
感觉她的身子不那么僵硬,他低声笑开:“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尽可以慢慢绣。”
一辈子,多么动人的三个字。
白逸承诺的事从未失信过,林碧凝闻言心中热乎乎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小粉拳轻轻落在他胸膛上:“好啊,感情世子爷是为自己找了个免费绣娘。”
“自然是有酬劳的,”他唇角高高翘起,含笑的桃花目星光璀璨,竟比车顶的夜明珠还要耀眼夺目,勾魂慑魄,林碧凝怔愣住,耳边响起他低沉喑哑的声音,“现下没有旁人,我便先付些定金,可好?”
她晕晕乎乎还未思忖明白付定金和没有旁人有何关系,只听白逸又轻笑一声,道:“既然凝儿不出声,那便是同意了。”
他也不待林碧凝回答,一手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颌,漂亮的薄唇吻住她的唇瓣,辗转吮吸,似要将细小的唇纹一道一道尽数描摹。
林碧凝本就迷糊的脑袋“啪”的一声炸开万道金光,只觉头昏目眩,再无思考的能力,耳听得一个充满蛊惑的声音道:“乖,闭上眼睛。”她朦胧间乖乖闭上双眸,睫毛兀自轻颤,似娇弱的粉蝶。
白逸爱怜地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然后再次细细地吻着她,忆起之前在她口内品尝到清甜味道,他不再满足于她的唇瓣,舌尖灵活地探入樱唇,将贝齿轻扫一遍,而后噙住她的小舌共舞,缠绵,缱绻……
林碧凝被他吻得神智迷离,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方,仅能感觉到白逸怀在她腰间的炙热的手掌,时而温柔时而热烈的亲吻。
她的身子愈发酥软,如若无骨般贴在白逸结实的胸膛上,口中情不自禁地吐出细碎的嘤咛。
良久,白逸才结束这绵长深吻,望着怀中人儿嫣红欲滴的俏脸,水汪汪迷茫的杏眸,唇如激丹,吐气如兰,他双眸一暗,努力压制着心中的猛兽,在她额上重重一吻,紧紧搂住她,哑着嗓子道:“凝儿,待我们回上都便成亲,可好?”
林碧凝感觉大腿根部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自己,她自是知道那是什么,手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一动不动地趴在他的胸前,细细喘着气,脸上的灼热却迟迟不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静静相拥,甜蜜而美好。
马车微微晃荡,白逸的手温柔抚着她的脊背,正是午后歇觉的辰光,林碧凝掩着小嘴细细地打个哈欠,螓首一下一下地点着,想睡又不敢睡。
他轻柔地把那小脑袋按在自己肩上,摸着她的嫩脸,宠溺地笑道:“睡吧,不会有人进来,到地方我再叫醒你。”
林碧凝迷迷糊糊“唔”一声,在他肩上蹭蹭,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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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院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林碧凝置身于一派露红烟緑、繁花似锦当中,芳香醉人,突然间几点细雨落在面颊上。
这雨好生奇怪,不带一丝凉意,反而温温热热的,微微发痒。她想伸手去摸,却发现双手不得动弹,只好睁开双眸一看究竟,蓦地看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贴近自己,犹自迷蒙着,又有温热落在眼角。
“凝儿醒醒,我们到地方了。”
白逸爱极了林碧凝将醒未醒的迷糊样,可惜时间地点不对,在她杏眸上印下一吻,她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彻底醒来。
他把她放下,抚平弄皱的衣襟,笑着道:“走吧,彭越和侍剑也在外面。”
林碧凝轻嗯一声,发现白逸胸前的衣衫微皱,却是她之前抓的,忙拉住他,帮他抚平。相互整顿仪容,这种感觉好像是一对新婚夫妻呢。
她脸上一烫,在白逸笑得越发灿烂前往前车厢走去。
掀开车帘,入目便瞧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笑得十分渗人的魁梧大汉,林碧凝吓得惊呼一声,握紧了帘子,停下脚步。
旁边的侍剑见她被吓到,笑嘻嘻道:“少爷,这是陶易陶大哥,不是坏人,是白公子的手下。嘿嘿,我第一见陶大哥也被吓了好大一跳。”
彭越看到她平安无事,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语气有些激动:“幸好少爷没事,不然我真是没法同老爷交代了。”
“你的伤还好吧?”林碧凝见他拄着一根拐杖,忙开口问道。
“小伤,养几天就好了。”彭越笑得豪迈。
白逸从另一侧下了马车,朝林碧凝伸出手:“进去再叙旧吧。”
林碧凝握着他的手掌下来,虽然她和白逸做过更亲密的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肌肤相触,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怕他们看出什么,分外心虚。
她努力保持镇静,望了望四周,他们站的地方是一座极普通的农家小院,一眼就能望尽。门口种着两棵枣树,枝叶繁茂,黄绿色的小花聚成团状点缀在枝叶间,院里撑着两具竹竿,上头却空无一物,除了墙角接天落雨的大水缸,再无其他东西。
按理租客到来,主人家都会出来迎迎,眼下却只有他们几人,她轻咳一声道:“这是哪里?怎么不见院子主人?”
陶易笑着回道:“这里是小韩村,离云龙城约有一百来里,我们爷说林公子喜静,就租下了整个院子,此间主人上堂兄那里去住了。”他的声音洪亮,说话间又露出一口牙,在一堆黑乎乎的胡子里显得格外白森森。
林碧凝朝他笑着点头,靠近白逸,小声嘀咕着:“你这侍卫真名就叫陶易?”
白逸点头,同样凑近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陶易,逃逸,还长着这样一幅不像好人的面容,可不就像个逃逸的犯人吗?”林碧凝吐着舌头。
白逸闻言闷笑一声,前头简平也哈哈笑出声,陶易回头十分哀怨地望着林碧凝:“林公子,我虽长得不好看,但却从未做过任何不法的事情啊。”
林碧凝虽然说得小声,但这几人却是耳聪目明,可不就都听到了嘛。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不由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羞愧道:“抱歉,我并非那个意思。咳,其实你长得也没有那么吓人。”
众人捂嘴低笑个不停,她的安慰真是好没说服力。
陶易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子是靠拳头吃饭,又不靠脸,好不好看无所谓。”
“陶大哥气量宽宏,是我着相了。”林碧凝认真道,世人无论男女老少,莫不重视外貌,能做到陶易这样不在乎的人还真是不多。
人都说他这是没心没肺,陶易不曾被人这样夸过,别扭地挠挠头:“我就是一粗人,林公子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天不早了,”白逸打断道,“去准备晚饭吧。”
简平开口道:“我们同主人家讲好,酉时一刻会把饭菜送来。现下还有两刻中,爷和林公子不如先去休憩休憩。”
“嗯。”白逸微微点头。
“小院一共四间房间,只有两间能睡人,爷和公子住主卧,我们几人住另外一间。床褥都已换过,爷看看,还有哪里需要重新布置。”简平带他们走进房间。
屋子不大,那张木床倒是很大,床上的被褥是从马车里拿出来的锦被,被面是蓝地织金缠枝莲锦,此云锦织工精细,色彩典雅富丽,宛若天上彩云般瑰丽,使得灰扑扑的房间一下子鲜亮起来。
中间一张四方桌和几张椅子,床头不远摆着一张条形桌,上面放着铜镜和小木盒,想必是女主人的梳妆台,如今四方桌上多了套蓝釉描金茶具,条形桌上摆了青玉暗刻莲花纹三足香炉和香盒,不消说也是白逸从上都带来的。
白逸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们下去吧。”
简平行礼退下,侍剑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林碧凝,大小姐和白公子住一起不太好吧,可是房间只有两间,这要如何是好?
林碧凝对侍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等人走后,她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呆呆地站在门边,在劳古那次白逸没有回房睡觉,今晚两个人可真是要同床共枕了。
白逸将门关上,拉着她坐下,拿起桌上简平烧好的热水,为她沏了茶,又打开小罐。
林碧凝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望着对方道:“是蜂蜜红茶。”
“嗯,我记得你爱喝这个茶。”白逸将蜂蜜和茶调好递过去,“尝尝看?”
“嗯,好喝,甜丝丝的。”喝到熟悉的茶,她心神一松,没想到白逸随身带的茶是她爱喝的,连蜂蜜也准备了,这人还是一如往常的体贴呢。
慢悠悠喝完茶,此间主人的饭菜也送来了,简单的炒肉和土豆丝,还有一道菜倒是让人印象深刻——铁锅炖鱼贴饼子。白逸和林碧凝往日吃食无不精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吃到正宗的农家菜。铁锅里是熬的香喷喷的小鲫鱼,是主人家下午现钓现杀的,锅边上贴着玉米面做的小圆饼,那焦酥圆饼泛着诱人的金黄色,咬一口嘎巴脆,或者蘸着香浓的汤汁吃,格外美味。
饼酥鱼嫩,酱香浓郁,林碧凝觉得这比卫含烟的酥炸小黄花鱼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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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次同床共枕
在林府时,林碧凝夜间洗漱时会在净房除去束胸带,再重新穿上小衣、中衣,然后安寝,近身伺候的只有青妙青玉俩人,倒也不怕被人瞧见。
此刻她自然是不敢的,眼见得夜色深沉,她拿着白逸带来的书看着,丝毫没有要洗漱的意思。
昏黄的灯光下,白逸见她忍不住极文雅地打了个哈欠,捡着白玉棋子开口道:“明日要赶路,我们早些安寝吧。”
此情此景真好似一对新人要洞房花烛般。
林碧凝闻言心跳如鼓,不自然地瞥了眼木床,面上腾起红霞,支支吾吾道:“我还不困,你,你先睡吧。”
白逸收好棋子,把黄花梨木的棋筒盖好,踱步走到她身后,清楚地感觉到她身子立马僵硬了,好笑地弯腰合起她手中几乎未曾翻动的书,也不起身,手撑在桌子两侧把她环在胸前,呵一口气,满意地看着小巧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低声道:“凝儿不睡,我也不睡。”
白逸刻意压低的声音性感喑哑,拉长的尾音犹显暧昧,林碧凝只觉全身的鸡皮痱子都立了起来,待到耳朵尖落下湿热的轻吻,身子便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说不清是害羞还是害怕,亦或是两者皆有。
他见她害怕,忙轻轻搂住她,在她泛着木樨香味的乌发上轻柔吮吻,打着保证:“凝儿不怕,未成亲前我不会委屈你的。我去给你弄些热水,洗漱好吗?”
林碧凝对他话深信不疑,身子果真不再僵硬,点头轻嗯一声。
他抱了一会儿,起身弄来一盆温水,一盆热水,温水马上便可洗脸,热水等她洗完脸正好可以洗脚。弄好东西后,他走到门边,回头笑着道:“有些事我去同他们交代一声,你不必等我。”等她应声后,关好门去了隔壁房间。
她原地站了会,还是走到门边把门栓上,这院里可不止有白逸,关好门才觉安全。洗了脸又洗了脚,换了干净袜子穿上,这是她女扮男装时养成的习惯,睡觉必穿袜子。趿着鞋把盆在墙边放好,等明早再倒水,林碧凝坐在床边来回搓着小脚,犹豫着要不要脱掉束胸带。
甄婉馨特制的束胸带用上好的天蚕丝制成,极具韧性,又在她秘制的药水里浸染七天七夜,非但不会对身子产生危害,反而能促进此地更好发育。只是成日勒着这东西,终觉束缚,晚上自是不愿再裹着它。
夏央女子十有五年而笄,待举行及笄礼,也便到了许嫁的年纪。林碧凝正值此含苞待放的年纪,稚嫩的身子日渐玲珑,她时常感到胸前酸酸胀胀,时而肿痛时而发痒。想了又想,她还是除去了束胸带,放那对玉兔自由一晚。
重新穿好衣衫,林碧凝把门栓除去,爬到木床面朝白墙躺好,扯过半条锦被严严实实盖好。被子散发着淡淡清香,是白逸身上带着的松柏香,裹着香衾就像是被他拥在怀里,她的脸悄悄红了,小红苹果蹭了蹭软被,终敌不过睡神召唤,安心地沉入梦乡。
白逸走至门边,听得屋里静谧无声,猜想林碧凝已然睡去,轻推着门而进,半旧的木门来不及发出一声“吱呀”就已被关好。
看着床上裹成一团的小人,无声笑开,大多半的被子都在她身上,可叫他夜里如何安睡?
脱去衣衫和鞋子,他跪坐在那一团被子边,扒拉下锦被终于瞧见睡得安宁的小脸,一头黑亮的青丝铺散开来,有几缕粘在她粉嘟嘟的唇瓣上,顽皮地随着呼吸起起伏伏。虽说林碧凝的少年装扮很是俊秀,但白逸还从未见过她女子的打扮,仅在脑海中描摹过,便已满怀期待。
指尖拂去她唇瓣上的青丝,在那细滑的脸蛋上留恋一会儿,他在旁边躺下,把被子从她手里拿回一些。忆起马车上的温软触感,双手自动自发地把她板过身,半环着搂在怀里,软软香香的,白逸轻轻喟叹一声,垂首在她脸上落下细细密密的浅吻,最后捉住她微张的双唇温柔吮吻。
他轻轻汲取着林碧凝檀口里的清香与甜蜜,那丁香小舌细微地动了动,她于朦朦胧胧间,感觉口中有熟悉的湿滑触感,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不自觉地吮吸一下,没有想象中的好吃,撇撇嘴就要将这扰人清梦的东西吐了出去。
白逸察觉到她的举动,在失控前顺从地离开她的唇,无奈地搂紧她的身子,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蓦地发觉她的身子比之前还要柔软,她每呼吸一下,都有软软的东西贴着他的胸口起伏,他轻抚着她后背的手掌顿时僵住。
待明白那东西为何物,白逸望着兀自睡得香甜的林碧凝,苦笑一声,往后游历路上怕是有得熬了!
日次林碧凝起床时,白逸早已在院中监督简平和陶易练剑,他自己伤未痊愈,只能用多余的精力“操练”下属。晨起不用尴尬地面对白逸,她本应轻松才是,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
一行人整顿完毕,付了银钱给小院主人,由简平驾车,往云龙城的方向而去。
马车前面的车帘用铜勾勾在两侧,简平和陶易坐在最前头,侍剑和彭越坐在前车厢,中间的小门合上,林碧凝和白逸坐在后车厢的贵妃榻上。
空中隐隐传来前头陶易同侍剑玩笑的声音,两侧的车帘打开,和煦的阳光笼在白逸身上,林碧凝望着那完美无瑕的侧脸,心里一阵酸涩,本是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却因她奔波劳碌,且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她艰涩开口道:“云闲,那些杀手只怕还会再来,我另有要事未完成不能回去,我不想拖累你,你还是回上都去吧。”
白逸一个迈步坐在对面贵妃榻上,拥她入怀,轻抚着她紧绷的脊背,安慰道:“傻瓜,明知你有危险,我怎么可能放你独自南下?”
听到这话,她心头泛起一股暖意,方和他在一起,才刚识得情爱滋味,她自是不舍两人分开,可是……
倚在他胸口,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喃喃道:“可是,我也舍不得你再为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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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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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壮汉与风铃
白逸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后颈处,在她额角印下一吻:“不用担心,上次我们没有防备才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下次可没那么容易了。ranen ? ?. r?a?n??e n `o?rg”说着,他从手上卸下一皮质腕带,中间嵌着四指宽的雕着精美宝相花的银片,戴在林碧凝腕上。
她好奇地翻动着手腕,道:“这是你之前用来射黑衣首领的银针?”
“嗯,”白逸点头,指着宝相花正中的位置道,“这叫细雨飞针,挪动这里能触发里面的机关,发射时共有一百八十枚牛毛细针激射而出,我还在银针上涂了剧毒,中针者药石无救。切记,万不得已时方能使用。”
“这么厉害,为何上次那人能轻易避过?”林碧凝拧着细眉,抬头疑惑道。
白逸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忘记之前那个浸过水,又许久未用,机关略微生锈,出针慢了些,这才失了效果。你放心,这个是好的。”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闷闷道:“其实我身上也带了匕首、迷药和毒药防身,但面对那些杀手时,我却吓得动都动不了,全然忘记使出那些,真是太没用了。”
“那些人也不知杀过多少人,满身血腥之气和杀气,凝儿你自小长在宅院中,何曾遇过这些,害怕是人之常情,就是一般男子遇到都会吓得屁滚尿流,反观你当时的沉着表现已经很不错了。”白逸认真地宽慰道。
林碧凝闻言轻笑一声,郁结散去不少,白逸又详细地教了她一些自卫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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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城,位于夏央版图的最东边,地处小东海之滨,四季气候宜人,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盛产多种多样的鱼、虾、蟹、贝等海货,卫含烟所说的大小黄鱼便是这其中之二。
嗅着风中送来的丝丝咸腥味道,一行人到了云龙城。
为躲避杀手追杀,林碧凝不打算住进香铺,白逸便在城里找了最好的客栈要了上房。彭越腿伤未愈,她让侍剑陪他在客栈里休息,白逸打发简平和陶易在后头跟着,俩人才慢悠悠地往香铺走去。
路边有卖各式各样海鲜做的吃食,像烤鱿鱼、炸鱼丸、海菜饼等,林碧凝不惯边走边吃,虽有心尝尝但也没有买,只买了一个贝壳风铃。街上一般的贝壳风铃她瞧不上眼,这个却做得格外别致,紫罗兰色的圆顶,下坠着打磨光滑的五彩贝壳圆片,贝壳片磨得很薄很光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卖家说上头紫色的圆顶是紫螺做的,这种螺罕见又壳薄易碎,他做了五六年风铃也只做出这么一个。林碧凝原觉得买风铃不符合她此刻的打扮,正犹豫着,白逸就已直接付钱。
林碧凝左右看看,小声道:“我拿着这个会不会显得太娘娘腔?”
白逸眨了眨右眼,闪着促狭的笑意,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陶易。”
陶易忙几跨步上前,道:“爷,什么事?”
“拿着,”白逸笑着把风铃递过去,正色道,“好好拿着,不许弄坏了。”
“爷,让简平拿吧,我粗手粗脚的,怕一个不小心就捏碎了它。”陶易苦大仇深道,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拿着小姑娘玩的东西,实在是太有损形象了。
林碧凝见陶易小心翼翼地提着风铃,胳膊伸得老长,像是拎着什么危险物品,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不由她掩着嘴咯咯笑出声。
她这一路总是担心会有追兵,便是微笑也是淡淡的,此刻见她展颜畅笑,露出深深的梨涡,如同一阵夏风吹过莲池,绽开朵朵莲花。
能令她展露微笑,区区下属的颜面算什么!
白逸俊眉上挑,在陶易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唇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你若捏碎了风铃,我便捏碎你。”然后对林碧凝温柔道,“凝儿还想买什么,陶易力气大,都拿得动。”
陶易闻言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脑袋,简平上前拍拍他的肩,眼神真挚,语气诚恳道:“加油兄弟,我相信你可以的。”
气得陶易对他吹胡子瞪眼,却顾忌手里比鸡蛋还要脆弱的风铃不敢有任何动作。
魁武壮汉提着小女孩玩的风铃,这画面太具喜感,连一旁原本对陶易有些害怕的路人都耸肩偷笑。至于为何不光明正大地笑,当然是害怕这大汉会一个不顺将气撒在他们身上。
白逸和林碧凝本就长相出众,笑起来更是引得附近众人皆侧目,云龙城本就比别处民风开放,更有大胆女子对他们暗送秋波。
被大半个街的人注视着,林碧凝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我们走吧。”
虽说看向林碧凝的大多是女子,但也不乏男子中闪过几道黏糊的目光,白逸眼带警告地扫一眼他们,走到林碧凝旁边,挡住那些眼神,笑着道:“听旁边的卖家说,云龙城晚间在城外会有流动食肆,就在沙滩上,可以边听海语,边享受美食,我们晚上也去吧。”
林碧凝自小长在内陆,见过最大的河就是上都城外的南官河,还从未见过大海,更别提夜间的海景,书上说大海一望无垠,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她不禁心驰神往,忙不迭点头:“嗯。”
说着话,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陶易和简平守在外边,白逸跟着林碧凝进去。
林家的香铺开在城里数一数二繁华的街上,店铺风格一如上都的雅致,外间井然有序地摆着各式各样的香品,葫芦形的隔断后面是一间小小的香室,可供客人试香,后面连着一个院落,是掌柜和伙计平日住的地方,以及制香工制香的地方。
如清远香、香语饼等广泛流传的香品都是由本地制香工自行制香,但若是林家自行研制的独有香方,如林碧凝祖父林有仙成名的梦眠香,就只有林家的正式弟子知道,这一代就仅林温良和林碧凝知道,此类香品由林温良调好香粉,再交给制香工捏成香丸,之后从上都送往其余各店。
甫一进店,就有眉目白净的伙计迎了上来,亲切笑道:“两位公子,本店香品众多,不知二位喜欢什么味道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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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传信
林碧凝笑着道:“近来有些心烦气躁,有没有什么好的香品推荐?”
“公子请跟我来。”伙计引着他们走到旁边,拿起其中一个香盒道,“这是清心饼,以沉香为主,辅之细辛、蜀椒、白芍、龙脑香、西红花、白芨、桂皮香材调合而成。白芍平肝,西红花散郁开结,龙脑香和细辛有开窍醒脑的功效,此香最是能醒脑清心了,味道清凉中带着沉香的淡淡甜味,特别好闻。”
伙计见她听得认真,接着介绍:“此方也可制成丸散膏汤服用,不过效果还是我们店里的香饼最好。公子可以在清晨饮茶时焚用,香气入鼻,直通心肺,保管公子一整天都能耳清目明,神清气爽。”
她满意地轻点头,浅笑道:“你家掌柜可在,我有个香方想请掌柜帮忙看看。”
“公子稍等,我去请掌柜。”伙计很快就请来掌柜。
林碧凝听父亲讲过,云龙城的掌柜名叫卢凯,原是其他香铺的掌柜,后那香铺的老东家去世,香铺落在了老东家的侄子手里。新东家选了他自个儿的亲信做掌柜,那新掌柜根本没有掌管店铺的本事,中饱私囊,胡乱分工,弄得店里乌烟瘴气。卢凯在新东家那屡受打压,后便离开了那家香铺。
父亲见他精明圆润,有掌管香铺的经验,更难得是不失为人之忠厚,便请了他做云龙城香铺的掌柜。自上任后,卢掌柜一直兢兢业业,将店里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很得父亲信任。
卢掌柜是个和气的中年人,约莫四十五岁,一笑起来眼角会堆成五道鱼尾纹:“不知公子的香方何在?”
“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换个安静的地方。”林碧凝并不想香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罕见稀有的香方就如同绝世孤本一般,不轻易示人,卢掌柜理解地点点头,做一个“请”的姿势,道:“那公子请随我来。”
林碧凝和白逸跟着掌柜进到香室,卢掌柜请他们坐定,并着人上了茶,她待屋里没有旁人时,拿出沉香千叶莲香牌放于桌上,推到卢掌柜面前,道:“掌柜可认得此为何物?”
卢掌柜瞄到朝上的千叶莲心中已有猜测,拿过香牌翻个面,果然刻着“林长儒”三个字,上头的千叶莲与香铺外悬挂的一致,正是林温良的所刻,他忙不迭起身行礼道:“原来是少东家,卢某惭愧,未能认出。”
这话却是客套了,从未谋面的人何来认识,林碧凝笑笑道:“卢掌柜不必多礼,请坐。我此番游历途经云龙城,正巧五月有香材集会,父亲便嘱咐我到时候同掌柜一起长长见识。我不欲香铺众人知晓身份,掌柜在外唤我沈凝即可。”
她指着白逸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沈云闲沈公子,为行路方便,我们对外声称是兄弟关系,掌柜莫要说漏了嘴。”
卢掌柜对这位少东家了解不多,只是听每月送香的人说少东家于制香上很有天赋。方才认出香牌时,还担心对方会干涉香铺买卖,对香铺指手画脚,现下听到少东家只是来见识香材集会的,顿时踏实不少。不过他还需对香铺众人耳提面命一番,自己也需招待好对方,毕竟东家只有一个儿子,以后这林家定是要交到少东家手上的。
卢掌柜笑眯眯地点头,殷勤道:“不知沈小公子可曾寻了下榻之处,卢某的家虽小,却也干净,小公子若不嫌弃,卢某让拙荆去准备。”
“多谢掌柜美意,我们已在若归客栈住下。”林碧凝摇着头,“不知香材集会是何时?”
“从五月一号开到四号,离集会开始还有几天时间,云龙城虽比不得上都繁华,却也有许多可玩可去之地,卢某有个内侄对城里各处甚是熟悉,不若让他带着小公子好好游玩游玩。”卢掌柜店内繁忙,自是没空陪林碧凝,他这个内侄自小机灵,若能借此机会在少东家面前露露脸,于他日后也有好处。
林碧凝和白逸对视一眼,见他轻轻颔首,便同意道:“如此也好,那你让他明日辰正去若归客栈寻我。”
事情交代完毕,卢掌柜领着他们在香铺里转了一圈,众人分工有序,忙而不乱,林碧凝见状对掌柜又高看几分。正准备离开时,卢掌柜猛地想起一事,对她言道:“前几日,铺子里来了一镖师,送来一个小木盒,说是要交给小公子。当时卢某还以为是送错了,就给收了起来。”
“送给我?取来我看看。”林碧凝惊讶地张了张唇,她会来香铺的事只是府中少数人知道,难道是他们送的?
“请小公子稍等片刻。”卢掌柜很快取来东西交给林碧凝。
她左右翻看,见只是个很轻的普通木盒,正要打开,白逸伸手从她手中拿走,笑道:“我来吧。”
“哦,好。”她不解地望着他,还是顺从地点头。
白逸审视一番,确认盒子安全后才打开,和林碧凝面面相觑,却是一个空盒。
是本来就空无一物,还是里面的东西被半道劫走?
卢掌柜立在旁边,瞧见这一幕,忙摆着手道:“这盒子既是给小公子的,卢某断不敢私自打开,还请小公子明察。”
“掌柜多虑了,我自是相信掌柜的。”林碧凝笑着安抚道。
白逸在盒子底部推了一下,竟然推开了,里面是对折的素白纸条。他取出纸条交给林碧凝,见她看后变了脸色,关切问道:“怎么了?”
她默不作声,只将纸条递给他,只见上头的字迹娟秀,内容却是极骇人。
仁心堂已收钱,要取尔命,速逃!
卢掌柜见他们的脸色有一瞬变得很难看,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碧凝已然调整好表情,扬起嘴角道:“无事,不过有人同我玩笑。我们还有事,掌柜你也去忙吧。”
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卢掌柜自是知道,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看他们走远了,才回后院继续翻看账册。
回去的路上林碧凝紧抿着唇,冷着一张脸,白逸挨着她走,借着广袖的遮掩,握住她冰凉凉的葇荑捏了捏,无声安慰着。
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渐渐消弭心中的寒意,林碧凝朝他弯弯了嘴角,示意自己很好,不用担心,却不知这苍白的微笑让白逸更为心疼,只恨不能当下就将她抱在怀里好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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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商议
回到客栈,白逸挥退旁人,跟着林碧凝走到她的房里,合上门,见她直挺挺地坐在凳子上,眼睛盯着桌前的茶杯一眨也不眨。
他倒了杯热水放在她手心里,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连同她的手和茶杯一起握住,轻声问道:“凝儿,怎么了?”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望人一眼就犹如春风拂面,暖日照身,好像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水里,冻得僵化的身子都暖和过来。
白逸与她相识相知才一年多,却视她如珍似宝,而有些人相处十几年,却狠下毒手要她死!
人心可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眼睛酸酸涩涩,泪珠瞬间凝成,坠入杯盏中“啪啪”作响,茶水四溅。白逸手忙脚乱地擦着泪痕,心疼地哄道:“莫哭莫哭,你要不愿说就不说,我不问了,不问了。”
林碧凝的眼泪越落越凶,却只是无声落泪,一头扑进白逸的怀里,抱着他精壮的腰身,接着宣泄情绪。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
她脑袋旁边就是尖尖的桌角,白逸担心她撞到,且客栈的凳子坐着膈人,他干脆将人抱起来,大跨步走到床边坐下,让她横坐在他的双腿上,倚在自己怀里。
身子骤然腾空,林碧凝惊得忘记流泪,待坐在他腿上后,仍旧埋在他的胸前,衣襟潮湿湿的,全是她方才的泪痕,于是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本不是爱哭多泪的人,怎地和他在一起后便成了小哭包,这几天流的泪竟比她十几年流的还多。
在白逸轻柔的抚摸下,林碧凝渐渐平复心境,头不抬地出声:“好丢脸……”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不丢脸,在我面前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我只要你做最真实的自己。”白逸轻笑一声,“来,给我的小花猫洗洗脸。”
话毕,他托起林碧凝的脸,一个吻接着一个吻落在那张泪痕交错的脸上,吮去残留的泪水。她的脸渐渐发烫,虽然羞赧,却没有避开,杏眸睁得大大的,专心致志地凝视着白逸。
若是没有杀手追杀,她估计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他们应该也还未在一起。那人若是知道这一举动促成了她和忠亲王世子的缘分,怕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掉。
想到这,她弯了弯唇角,笑颜明媚,似清晨含苞带露的娇花,引得白逸忍不住含住她的唇舌汲取芬芳。好半晌,俩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林碧凝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轻声道:“你可知那纸条是谁人所写?是谁想要我的命?”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化不开的冷意,白逸温热的手覆在她脸上摩挲着,顺着她的话问道:“是谁?”
“那纸条上的字是我母亲最得用的丫鬟侍棋写的,虽与她平日的字迹相差甚远,但我曾见过两次她的字,因为丫鬟中能像她一样写得一手好字实属难得,所以我对她的字印象很深,她的弯勾最后会往里收笔,我断不会认错。”
她轻嗤一声:“我出行的路线只有府里人知道,我本来以为是另一个人买凶杀我,不过从侍棋示警的举措来看,想要我性命的应是我的好母亲,赵氏赵如月。只是我与侍棋并无交情,不知她为何出手帮我。”
他抚着她的脊背道:“你之前以为的人,可是赵一诚?”
“不错,你是如何猜到的?”林碧凝疑惑地望着他。
白逸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令尊宴请我那次,次日我离开的时候,发现赵一诚跟踪我。后来我便查了一下他,发现他与黄跃有勾结,贡香的事也是他在捣鬼。另外在席上我试探过他,他应该不是宜城人,我的人在上都除了发现他频繁接触类似黄跃这样的小官,倒也没什么其他异常举动。你怀疑他,莫不是他和你家有仇?”
林碧凝简单地同他说了这个赵一诚是假冒的事,白逸听后屈指在膝盖上轻敲,思忖一番后道:“我调查过此人,真的赵一诚断无可能在上都,被关押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人不在眼皮底下关着,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不会放心的。最有可能的是这个赵一诚不知用什么方法劝服了真的赵一诚放弃身份,或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掉真的赵一诚,那么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赵一诚了。”
林碧凝越想越觉得白逸最后猜的是对的,只有死人才不会出来揭穿赵一诚,不由失声道:“如果真的赵一诚不再人世了,那我们如何查出赵一诚的身份,如何得知他与林家的仇怨?”
“莫慌,”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我让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宜城查赵己正父子,从他们认识的人查起,一定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另一路拿着赵一诚的画像从他一路北上经过的城镇查起,总会有认识他的人。”
“嗯,”林碧凝点头,“对了,我听丫鬟们提过,赵一诚他是在瓷欣知道赵氏在上都的消息,我觉得去瓷欣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凝儿,你南下的路线已被人泄露了,我们还需重新规划路线。另外,在云龙城我们要多加小心,我估计仁心堂会重新再派人在此地袭击你。这个杀人组织狠心手辣,号称无人不敢杀,不过却有一条规定,就是刺杀三次不成功便不会再追杀这人。”
林碧凝苦笑一声:“那只怕接下来的两次会更加危险,之前有人在他们手下逃过三次吗?”
白逸没有回答,这个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他想了想提议道:“凝儿,你有没有想过换回女装,仁心堂只知他们要杀的是林长儒,却不知道你不是林长儒。”
林碧凝激动地从他怀里坐起身,摇头道:“不成不成,我若换回女装彭越肯定会识破我的身份,到时候我父亲也会知道我女扮男装的事,眼下时间未到,我不能露出马脚。”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白逸重新揽着她靠回自己身上,无奈一笑:“别激动,你既不想恢复女儿身,我不会勉强你的。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扮成林长儒,真正的林长儒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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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哄人
林碧凝靠在白逸的肩上,缓缓开口道:“我和哥哥有个三年之约,这三年内我女扮男装完成学香的心愿,他则去追寻向往的江湖梦。三年后,我们各归各位,回到原先的生活。”
说着,她停顿了下,接着说:“你应该知道赵氏不是我们兄妹真正的母亲,其实,我哥哥外出和我这次游历都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我们的生母。”
“我知道,只是你们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白逸爱怜地抚着她的背。
“不知道,我们的生母在林府是个禁忌,我的父亲和祖母从来都不会提起她。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撑着这次外出的机会,我一定要找到她。我想知道她为何丢下我们兄妹,为何要和我父亲分开。”
她的杏眸里闪着坚定的目光,这个问题郁结在心,已然成为她的心病,或许解开这些也是她重活一世的意义所在。
“你之前找威顺镖局的沈澄辉也是为了找你生母?”白逸轻声问道。
她点点头:“嗯,我这里有一个名单,上头的人可能和我生母有关系,现在还剩下四个。,最近的一个人在柏直。因为我原计划是从中部南下,所以打算从云龙直接往西到长幸,长幸的崖柏带有一丝果味,我挺想亲自去采香的,然后再从长幸往东到柏直。既然要改线路,不如我们参加完香材集会,直接出发去往柏直。”
“嗯,你想去长幸,我们回程再去也是可以的。”柏直正好也有白逸要查的东西,他对这个提议没有异议。
“你会不会觉得我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林碧凝垂下眼帘,轻声问道。
生母不详,嫡母不慈,祖母不喜,每每想到她的出身,好怕白逸会嫌弃她,同他在一起时间越长,这种不安就越强烈。
这个男子家世显赫,品貌双全,这般优秀,而她除了会制些香并无其他所擅长的,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闺阁女子,无怪她开始患得患失。
“皇家贵族多的是辛秘之事,要论复杂,我家可比你家复杂多了。”白逸好笑地摇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你的家族、出身都没有关系。”
对哦,大门大户是非多,她家的事跟人家的相比,就像是拿芝麻跟西瓜相比似的。
忆起之前方斌斌和她说起过忠亲王世子选妃的事,她嘟了嘟嘴道:“上都男子十五岁便开始谈婚论嫁,你如今都到弱冠之年了,怕是王妃早就为你备了许久世家千金、名门贵女,眼下我突然横插一脚,回了上都,只怕那些千金小姐恨不能生撕了我呢。”
白逸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着眉道:“好大的醋味,凝儿,你闻一闻,是不是客栈厨子打翻了醋缸啊。”
林碧凝鼓起嘴,照着他的胸推搡一把:“我才没吃醋,我这是很正经地在担心自身安危。”
“我在上都那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那些小姐们都没见过我几回,上哪喜欢去,你这不是庸人自扰嘛。”白逸捉住她柔嫩的素手,放在唇边吮吻。
林碧凝轻轻呸一声,抽出玉手,在他胸膛上点着:“那你倒是说一说我们之前为何会被困在山庄多天,还不是因为那个卫含烟对你一见钟情。”
以前胥言祯同他说,不管平日如何贤良温婉的女子,吃起醋都会让人招架不住。二姐平日多聪慧清高的人,他原是不信这话的,如今见到林碧凝的模样便相信了。
虽然林碧凝吃醋的样子可人怜爱,但未免气到她自己,白逸赶紧哄道:“别人的感情我控制不了,我只知道此生我非卿不可。”
林碧凝作怪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肩膀,重新乖顺地倚在他怀里,脸上飘起红云,垂下眼帘,咬着唇低声道:“云闲,世上比我漂亮比我有才的姑娘多的是,你为何会选择我?”
白逸修长的手指在她滑不溜秋的脸蛋上摩挲,目光悠远,似是在回忆,唇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非常好闻,又或者是和你在一起很舒服,等我发觉时早已情根深种。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原因,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抬起她线条柔美的下巴,深深地望进她的双眸,低下声音道:“我们白家人,真正喜欢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人,所以这辈子我已经认定你了,你只能是我的。”
话毕,也不待林碧凝回答,薄唇便压住了她的丹唇,迫不及待地登堂入室,像是巡逻兵巡视领地一般,用力地探索每一寸地方,不放过任何角落,又好像宣誓主权一样,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如果说白逸之前的吻是春风细雨,那么这个吻就是狂风暴雨,如斯猛烈,如斯霸道,像是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走,却让她悸动不已。
直到她快喘不了气,白逸才停下来,紧紧地把人圈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喘:“真想一口把你吃掉。”
林碧凝的脸烫得吓人,羞赧地埋头平复呼吸。
外面传来陶易小心翼翼地声音:“爷,天不早了,您和公子想吃什么,我让小二赶紧准备。”
白逸看了眼外面,果然已是夕阳西下,朗声吩咐道:“我们出去吃,你让小二送几个菜给彭越和侍剑,你和简平随行。”
“是,爷。”
听到陶易走远的声音,白逸把林碧凝从怀里捞起来,笑着道:“我去拿些温水给你洗把脸,你先坐着。”
“嗯。”林碧凝点头,乖乖坐在床上,翘着嘴看着白逸忙活。
能让忠亲王世子这么伺候,怕是只有她一人吧。
想到这,她情不自禁地偷笑起来,等白逸拿着水回来,忙压下嘴角。
白逸第一次伺候人,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小脸,擦到嘴巴的地方停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洗了帕子再擦一遍。
俩人整理好衣衫,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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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再遇
陶易和简平在楼下大堂等他们,林碧凝下来后,见陶易不停地回头瞅她,摸了摸脸道:“陶大哥你老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哦,没什么。”陶易挠着头道,走在后头的时偷偷跟简平说,“你有没有觉得小公子嘴巴怪怪的,该不用是被蚊子咬了吧。我以前在林地里时嘴唇也被咬过,那里的蚊子可真是毒,我当时那嘴唇肿得跟腊肠一样。”
简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死吗?”
“老死,”陶易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兀自笑得开怀,“我娘跟我说过,小时候有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会长命百岁。羡慕吧,你这尖酸样肯定是个短命鬼。”
“不,你以后肯定死于话多。”简平酷酷地说完这话,然后懒得再搭理陶易这个傻大个。
因陶易之前总看她,林碧凝一直默默留意后面俩人的说话,听到他的话脸上跟火烧似的。难怪之前白逸帮她洗脸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因为吻得太激烈,嘴巴微肿了。
她咬着唇瞪了他一眼,轻声哼道:“都怪你。”
白逸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狡黠地笑道:“那我以后轻些。”然后在林碧凝更加怒视的目光中,指着前方,“看,那边好像就是海边食肆。”
她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整整齐齐搭着许许多多的棚子,每一个棚子的柱子上都挂有灯笼,闪着红扑扑的光,给夜凉如水、海风轻吹的晚上带来暖意。远处便是小东海,海面和夜幕连成一片,只有偶尔反射星光和灯光时才能显出大海的本色。
每个食肆都在门口支着炉子,卖得吃食各不相同,有炖的、煮的、炒的和烤的,林碧凝没吃过烤海鲜,他们便找了家人多看起来又比较干净的坐下。
一个脸蛋和灯笼一般红的小姑娘笑着走到这桌,熟练地问道:“几位想吃什么?我们家的海鲜都是白天现捕晚上现杀的,特别新鲜。”
虽说食肆围着挡风的蛇皮布,但夜晚海水的那种凉意还是透过空气渗到林碧凝的骨子里,她裹紧了身上的薄斗篷,对白逸道:“你点吧。”
白逸余光看到林碧凝的动作,知道她特别怕冷,从桌子底下伸过手,包住她的手暖着,问道:“你家有没有热乎乎的汤或者粥?”
“烧刀子有,公子要吗?”小姑娘见白逸没有说话,接着说,“或者公子可以上左边隔壁的隔壁那家买海鲜粥,热乎乎的,味道也不错。”
“这样吧,你把你家所有能烤的都上两份,再要一斤烧刀子,然后帮我们去买一份你说的海鲜粥。”白逸笑着放了一锭二两的影子在桌上,“剩下的算赏钱。”
“好嘞,几位请稍等,我去买粥,菜很快就好。”小姑娘本来怕他们点了粥在自家要的东西就少,没想到是个大主顾,出手还阔绰,忙不迭地应声道。
最先到的是林碧凝的海鲜粥,用小砂锅装着,鲜香味十足,她把手放在锅壁上暖着,舒服地喟叹一声,问白逸道:“你要尝尝看吗?”
白逸笑着摇头:“你吃吧,先暖暖身。”
“哦,好。”
粥的表面覆着一层漂亮的亮色,那是熬出来的米油,她拿着勺子一搅,翻出一个泡泡,又霎时破裂,粥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她轻轻吹动几下,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一口下去,她来不及吃出什么味道,只觉得肚子暖乎乎的,整个人都瞬间暖和起来,然后才慢慢细品味道,米被煮得稠而不烂,虾很嫩,鱿鱼弹性十足,蛤蜊鲜美,她不知不觉已经吃了半碗下去。
白逸怕她吃饱了之后的海鲜没肚子放,便收了她的勺子,端到自己面前,替她解决掉剩下的粥。
还好简平和陶易被白逸打发到另外一桌,没看到这一幕,不然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没想到有轻微洁癖的世子爷也会吃他人的剩饭。
林碧凝想拿回砂锅没成功,小声道:“你若要吃,再点一份便是。”
“不能浪费,”白逸动作优雅又快速地喝完粥,“这样味道更好。”
她不争气地又红了脸,这人调戏她都快上瘾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喜好。
温好的酒和烤好的海鲜一一上桌,海鲜上刷的酱料味道比较浓重,林碧凝只每样尝鲜般吃了一口,觉得还是方才的海鲜粥比较符合她的胃口。她酒量本就不好,那烧刀子只喝了一口就觉辛辣非常,像是有人点了一把火,从她的口中一直烧到肚子里。
白逸见她喝了一口就有些脸红,想起之前她醉酒的可爱模样,但因时机和地点不对,也不敢再给她喝,后面吃饭也吃的不怎么专心,那酒只喝了三杯就便宜了那俩人。于是简平和陶易就着烧刀子吃烤海鲜,吃得分外开怀。
林碧凝单手支额,看着白逸吃东西,边听旁边一桌人说自己曾在南边的礁石那看到海里发出蓝色的光芒,像是大海流出的蓝色泪滴,非常漂亮。
他见她对那蓝色泪滴很感兴趣,勾起嘴角道:“我们也去看看,可好?”
“嗯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得像个孩子,分明显出一丝醉态。
白逸和简平他们交代一声,仗着夜黑拉着林碧凝的手,慢慢朝南边走去,越走人越少,最后沙滩上只留下他们两人的脚印。他们走后有海浪袭来,又瞬间掩去了来路的痕迹,只有月光冷冷地照在沙滩上。
这边礁石林立,海浪阵阵袭来,白逸干脆抱着林碧凝从礁石上直接过去,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靠着后面宽大的石壁,白逸让林碧凝缩在自己厚实的怀里,又把她斗篷的帽子盖得严严实实,摸着她微微发凉的手道:“海边寒凉,你身体弱怕是受不住,我们只等一刻钟,若一刻钟还看不到蓝色泪滴,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好。”林碧凝把冰凉凉的手放在他暖烘烘的胸膛上暖着,笑眯眯地点点头。
白逸干脆把那双小手塞进衣襟里为她暖手,好笑地看着她舒服地喟叹一声。
过了没一会,他听到一些细微的响动,朝林碧凝做了禁声的手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
“此地无人,我们便在此说吧。”
是卫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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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偷听
“过几日就是香材集会了,你的沉香准备好没?上头催得紧,这一次的利银下月十号就要上交。 ???.?r?a?n??e?n?`o r?g”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
白逸听这人的声音有点发闷,猜想可能是戴了面巾或帷帽的缘故。他小心地从石壁右边探头望去,卫含烟背对石壁而立,他一眼便看到那男子果然戴着一顶黑色帷帽,从头到颈部被遮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清真容,仅能看出这男子个子同他差不多高,身材不胖不瘦。
因他的动作,林碧凝原本靠在他胸前的小脑袋落了空,难受地转了转头,不高兴地嘟囔出声:“枕头,枕头不见了……”
白逸听到声音忙不迭捂住了她的嘴,幸而林碧凝的声音很小,这时候又有一阵海浪拍打在礁石上,那两人并未发觉他们的存在。
“往常不是月末收利银的,今次怎么提前了?”卫含烟苦恼地问道,“沉香倒是能卖掉,就是当铺的东西不好卖,估计月末才能收到钱。”
“你的货不是还有,先将货卖了,香材集会上买沉香的人会很多,你直接把钱都进沉香,不管你是低卖还是以次充好,这钱你必须在十号之前凑齐,不然我们都不好同上头交代。其他不该你问的事不要问。”那男子想了想说道。
林碧凝被捂得不舒服,口中不停地支支吾吾,抓着白逸的手就要拿掉。那边的谈话还在继续,眼见林碧凝的动作越来越大,白逸一手擒住她双手,一手揽着她不让她掉下去,干脆用嘴堵住她嘴巴,不让她发出声响。
“我知道了。”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卫含烟爽脆地应下,然后娇笑着道,“大人,我上次同你说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你若办好今次的事,我同上头说道说道,将北边的盐场给你也不是不可能的。”卫含烟办事干净利落,不像其他人还要磨磨唧唧讨价一番,正事说完了,男子说话也轻松起来。
“含烟明白,定不负大人的栽培之恩。我已在醉红楼定下一席,大人请。”卫含烟知道自己所求之事能够达成,美目中也染上笑意。
“含烟今夜可愿与我一醉方休?”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含着几分暧昧语气。
卫含烟如何听不出他话中含义,嘴角依旧勾着,眼中的笑意却淡了下去,轻笑一声道:“大人说笑了,那批货还等着出手,含烟怕是没有时间一醉方休,不如我等下自罚三杯,再为大人请来明娘作陪,算是给大人赔罪,大人以为如何?”
卫含烟长相艳丽,身姿曼妙,道上觊觎她的人自然不少,甚至有人想用强硬的手段逼她就范,不过最后却被收拾得很惨,从此再不能人道,于是她这“毒美人”的名声就传了出去。为贪图一时之色,而失去男子雄风,这笔买卖实在不划算,渐渐地,敢打她主意的人也少了。
那男子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愿失掉这个得意手下,不过是例行公事般问上一问,若她想通了那就是艳福一场,被拒绝了他也没有损失。
闻言,他哈哈一笑道:“走吧,好久没见明娘,倒是想得紧。”
卫含烟说了什么,白逸已经无心再听,方才林碧凝的丁香小舌动个不停,他因为分心偷听,便任由她玩闹,当下不客气地夺回主动权。
一番攻城略地,林碧凝憋得小脸通红,身子瘫软,眼神迷蒙,只剩喘息的本能。
海风冻人,那蓝色泪滴始终不见踪影,林碧凝醉酒困乏,白逸将人背了起来,喊上简平和陶易,从海边打道回客栈。
次日,林碧凝扶着头悠悠转醒,眯着眼打量房间的布置,这是她在客栈的房间。昨夜她只记得饭后白逸带着她了海边,至于最后如何回来,怎么洗漱上床的事,全然没有印象了。
她忙检查自己的衣物,还是昨天那身,袜子也穿在脚上,绣鞋被放在靴子里,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白逸果然是个守信的君子,只是把她送回房间,并未做什么。
衣裳上沾染了腥味,林碧凝要了水将自己投入热水里好好洗了一遍澡,才刚换好衣衫梳了头,白逸便来敲门了。
“凝儿早,我买了些虾饺,赶紧趁热吃吧。”他提了提手里的食盒,诱人的香从里面传来。
林碧凝把门大开,让他进来,问道:“你吃过早饭没?”
“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吧。”白逸把虾饺摆好,倒好醋,将筷子递给她。
“谢谢。”
他在旁边这样看着,林碧凝有些不自在,用最快地速度优雅地吃完虾饺,望了望外面,道:“不早了,卢掌柜的侄子应该在楼下等着了,我们下去吧。”
“嗯,我派简平去办些事,他今日不跟我们一起,彭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带上他和侍剑一起吧,再留他们在客栈,估计侍剑无聊地都要发疯了。”白逸笑着道。
昨日回到客栈,他便给简平派了任务,去醉红楼监视,查明那个人的身份。
“好。”林碧凝一边起身一边回道。
卢掌柜的侄子叫卢全,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他带着他们去了外滩,那边没什么人烟,蓝天,白云,碧海,金沙,喜得侍剑脱了鞋子在沙滩上和卢全疯玩起来,彭越和陶易则兴致勃勃地挽着裤脚下海捕鱼。
林碧凝远远地避开他们,和白逸寻了处礁石坐下,伸手舀着海水玩,享受此刻的安宁。
白逸丢了一块石子到海里,顿时水花四溅,他双目环顾一番,笑道:“这里四下无人,他们离得也远,凝儿你可以脱了鞋袜踩在海里感受一番。”
就算附近没人,还有一个他在这里,在他面前脱鞋除袜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
林碧凝摇了摇头:“不了,寒从脚底起,用手感受海水也是一样的。”
在卢全这个当地人的带领下,这几日里,他们将云龙城好玩好吃的都尝试了个遍,在侍剑心都快玩野前终于到了香材集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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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香材集会
林碧凝和白逸到林家香铺时,卢掌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各自见过礼,掌柜扯着嘴角,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公子,负责验香材的制香工昨夜回家去了,他马上就过来了,还请小公子上屋里等上一等。燃? 文小说 ?? ???. r?a?n??e?n`”
“无妨。”时间还早,林碧凝并不着急。
她带着白逸去香室坐着,卢掌柜亲自沏了茶过来,然后去外面让伙计去那人家里催。
林碧凝和白逸一杯茶快见底时,卢掌柜急急忙忙快步进来,抹了把额前的汗珠,尽量镇定道:“小公子,那制香工昨夜喝大了,早起时摔了一跤,眼下正躺在床上起不来身,香材集会是赶不上了。有一个人之前在林家香铺也是负责验香材的,后来年纪大了没有做了,不过眼上的功夫还在,我已经派人去城外请了,大概一个时辰后能过来。不如小公子先去逛一逛,我等人来再去找小公子。”
她还没有回话,白逸听了晃着扇子,轻笑一声道:“卢掌柜何必舍近求远,眼前不就有个现成验香的嘛。”
林碧凝心中一动,在上都时她跟着父亲也验过香材,从没有出过错,这或许就是她独当一面的机会。能一展所学的知识,她顿时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卢掌柜,那我们现在走吧。”
“好……好的。”卢掌柜愣了一瞬间,马上反应过来回道,“我同伙计交代一声,小公子稍等。”
少东家都这么说了,卢掌柜自然不敢反对。但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香材采购可是大事,几万两银子的买卖,他自是不放心只交给初出茅庐的公子哥验,当下吩咐伙计请了老制香工直接赶往集会,打定主意拖到老制香工来了再下订单。
云龙城海神庙前面场地空旷,每年的香材集会都会放在那里举行。随着集会规模变大,已由从前的民间集会变成官家集会,每个摊位都要收取五两银子的摊位费,别看这摊位费如此昂贵,这些摊位可是早一个月前都已经租了出去。
每年这个时候来云龙城买香材的人那是络绎不绝,除了香铺的进货外,有些私人买家也会在集会上淘些香材回去。
为什么说淘呢?因为香材,特别是名贵香材,如沉香、檀香、麝香等,就如同古董名画一般,价格有高有低,品相有好有差,端看买家识不识货,能不能花最少的钱,买最好的香材。
集会上银货两讫,事后概不能退货,故官方处会坐镇两位城中有名的制香师,每次只要交上一百文钱就可以帮你验一次香,这对买少量香材的私人买家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对需要大量购买香材的香铺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划算,故香铺买香材都会带上个专门验香的人。
第一天集会人是最多的,卖家手里的货最全,说不定能买到好的香材。
海神庙前人声鼎沸,外围卖吃食小摊上的吆喝声,摊位前的讨价还价声,旁边还有官差时不时巡逻一番,以免有人偷抢东西。
白逸走在林碧凝身边,双手时不时挡一挡旁边的人,免得她被人冲撞到。
常参加集会的香材商大多有固定的摊位,卢掌柜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到相熟的香材商那买了常用香材,林碧凝在旁边一一验过去,卢掌柜付了钱,再由专门的运香工送到香铺。
运香工,顾名思义就是搬运香材的,这也是香材集会衍生出来的新行当,每天集会交易的香材都是以万斤计算的,是以运香工十分吃香,这几天挣的钱都能赶上平常两个月挣的。
当然香材许多价格昂贵,这些运香工必须在府衙造过册才能上岗,若香材有丢失或损坏,那都是要追究责任的。
因为大多是在相熟的香材商那里买,一个时辰下来,要的香材除了沉香、檀香等名贵香材,其他常用香材差不多已经采购齐全。
“卢掌柜,方才看到许多家卖沉香,你都不曾停下,不知你平日是在哪家买的?”沉香永远是香材中的宠儿,林碧凝早就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这里的沉香了。
都这么久了,那个老制香工还没有到,卢掌柜偷偷抹了把手心的汗,呵呵笑道:“就在前面,我带小公子过去。”
几个人甫一到摊位,一个管事模样的青年男子便笑着寒暄道:“卢掌柜好久不见,瞧着比上次更硬朗了些。掌柜来的正好,我这新到了一批倒架,品质不错,掌柜不妨看一看。”
将沉香分为水沉、栈香和黄熟香是《本草纲目》里的分法,这里说的倒架却是沉香的另一种分法。
所谓沉香,既不像檀香那样直接取自一种木材,也不像龙脑香那样直接取自一种树脂,而是某种香树在特殊环境下经过千百年“结”出来的,混合了树胶、树脂、挥发油、木质等多种成分。
此方法便是以沉香结香原因的不同,以及香树结香部位的不同,将沉香分为倒架、水沉、土沉、蚁沉、活沉和白木,品质以倒架为最好,其他依次次之。
前三种沉香能在自然状况下发出香味,称为死沉;后三种只有在点燃时才能发出香味,称为生沉。
“托福托福,今日怎么只有曾管事在,卫东家没过来?”卢掌柜笑着应道,“你拿来我看看。”
曾管事拿了一块青黑色的木头递给卢掌柜,口内笑着回道:“我家东家另有事情,便没有过来。”
卢掌柜将木头交给林碧凝,曾管事见了惊讶道:“这是掌柜新请来验香的吗?这般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没有因为林碧凝年纪小而小瞧对方,毕竟人不可貌相这一点在自家东家身上体现得很明显。再者,卢掌柜既然让对方验香,自是有两把刷子的。
卢掌柜若是知道他后面的话,只怕要挤出几点眼泪来,人家是少东家,他敢不让对方验香嘛。
他呵呵笑了几声,没有应曾管家的话,岔开话题聊了几句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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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推论
卢掌柜甫一接过沉香块,林碧凝在旁边就闻到温醇中带着清透的香味,拿在手里触摸细看,沉香上的油线分布自然,油量不算多,算不上一级的倒架,放在鼻端轻嗅,甜味苦味混杂,应该是二级的倒架,市面上正常价在十七两一两左右。
林碧凝闻着这沉香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香味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海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龙城身处在海边,所以才有此感觉。
白逸听到卢掌柜和曾管事的寒暄,心中一动,不禁想起那夜在礁石后听到的谈话,出声打断道:“你们说的卫东家,可是卫含烟卫姑娘?”
“正是,公子认识我家东家?”曾管事好奇道,眼神上下打量着白逸。
这位公子容貌俊美,风采非凡,莫不是自家东家的蓝颜知己?
卢掌柜也面带好奇地看着他。
“卫姑娘在云龙城名声赫赫,我曾听人提起过,倒不曾认识。”白逸看了眼林碧凝,眼神略带深意,晃着扇子笑道。
卫含烟在云龙城确实很出名,曾管事和卢掌柜都信了他的解释,卢掌柜笑着道:“说起卫东家,那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还记得……”
难怪她觉得这沉香味道不纯,卫含烟定是将沉香和盐放在同一仓库里。她猜想对方肯定是拿卖私盐的赃钱倒卖香材,用以洗白那些银子。熟不知倒架存放时不能和味道重的物品接触,不然其味就会被吸收,沉香的香味就不醇正了。
卢掌柜絮絮叨叨说完卫含烟的英雄事迹,笑眯眯地问道:“曾管事,不知这一批货是何价格?”
“卢掌柜也是熟客,当知我家东家做买卖最是爽快,别家卖十七八两一两,掌柜来嘛,算十五两就一两就好了。”曾管事笑眯眯道。
卢掌柜闻言笑得眼角又堆起五道褶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林碧凝便不客气地说道:“你这倒架是二级的,没有一级的吗?我们香铺要用的沉香自然要买品质好的。”
曾管事听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任谁听到自家卖的东西被嫌弃,恐怕都不会有好脸色。
他沉下声音道:“小公子年纪小不清楚行情,如今市面上像这样品质的倒架已是难寻。不是我曾某人自夸,公子就算找遍整个集会也找不出第二家有这样品相的沉香,就算勉强能找到差不多品相的,也不会有我家的存货多。”
“多谢曾管事好言提醒,找不找得到,总要找过才知道。”林碧凝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率先离开摊位。
少东家平日温文有礼的,卢掌柜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了,突然间说话如此不客气。他笑着同曾管事打哈哈:“小公子小孩子脾气,说话有口无心,还请曾管事不要介意。”
卢掌柜不像林碧凝过几日就离开云龙城,他和曾管事同在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说话还是要留三分情面的。
“算了,我同毛头小子计较什么。”曾管事扯了扯嘴角。
卢掌柜再次不好意地朝他笑笑,然后快步追着自家少东家而去。
白逸凑到林碧凝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笑道:“凝儿不在卫含烟那买,可是吃醋了?”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得露出雪白的贝齿:“你想多了。”然后放慢脚步等卢掌柜跟上来。
卢掌柜一路小跑着过来,抚着心口喘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公子,这卫家的沉香品相也不错,价格比别家足足便宜二三两,咱们香铺这次要买五百来斤沉香,算下来起码能省下一万六千两银子呢。”
他越说越痛心,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辛辛苦苦为林家省些钱容易嘛。
“卢掌柜,这笔账我算的明白,只是掌柜你没算明白。”林碧凝好笑地摇着头,“我不要卫家的香,是因为那家的沉香染了杂味,香味不醇正,我们林家香铺不用次等香材的规矩掌柜应该记得吧?贪图一时便宜,坏了林家香品的质量和香铺的名声,卢掌柜以为孰轻孰重?”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那眼神只是平静地望着卢掌柜,却让他有想擦汗的冲动,他咽了咽口水,道:“香铺的规矩卢某不敢忘。”
林碧凝点点头,问道:“看你和曾管事相熟,香铺在卫家买过很多次香材?”
卢掌柜呵呵笑道:“也不算很熟,只打过一,一两次交道。”
她漫不经心道:“之前倒也罢了,日后不必再买卫家的香材了。”
“小公子,这是为何?”香材进价便宜些,香铺赚得也多些,卢掌柜实在不明白自家少东家为何如此任性,忍不住问道。
林碧凝左右看了看,他们站的位置没几个旁人,压低声音道:“卫家卖的香是不是一直都比市价便宜?”
卢掌柜点点头:“一般都会便宜三两左右。”
“那卢掌柜就从没想过卫家的价格为何比旁人的便宜吗?”她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做买卖无非是为了挣钱,卫家又不是善堂,为何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无非是想把香材尽快脱手罢了。如果我没猜错,这香材要么是来路不正,要么就是进香材的银子来路不正,我如此说,卢掌柜可明白了?”
卢掌柜心里掀起一波惊涛骇浪,猛地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卫含烟手上不干净,只是以前为小利所蒙蔽,没有多想,如今听少东家一讲,还真是那么回事。
林家做正正经经的买卖,实不该再和卫家沾上关系。
他擦了把头上的汗,忙不迭应下:“我知道,以后不会再去卫家买香材的。”
白逸挑眉笑得开怀,道:“凝儿说的不错,这卫家可不简单。”
她扬了扬眉没有接话,她总觉得白逸像是知道些什么,可惜这里人来人往不是问话的地方,等会回去再好好问问。
侍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眼神崇拜地望着大小姐,拍着手赞道:“公子真厉害!”
越相处,彭越越发现这小主子于香上是有真本事的,心中也更加恭敬起来。
PS:书中的一斤遵循古制,一斤为十六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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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扇坠
随后,卢掌柜带着林碧凝他们去了另一家买过几次的摊位,买好了沉香,卢掌柜突然发觉他已经不知不觉对林碧凝产生了信任,明明说要等老制香工来了再买,如今却已经都付了银子。
方才买的几百斤沉香应该没问题吧,卢掌柜表示内心有些纠结和忐忑。
采买的任务基本完成,林碧凝开始闲逛起来,想看看集会上有没有什么稀奇的香材。
经过卖檀香的摊位时,林碧凝发现白逸扇扇子的动作幅度加大,眉头微皱着,好几次都如此,她拉着对方,让他靠近一些,小声问道:“你不喜欢檀香?”
白逸还没有回答呢,后边的陶易耳朵格外灵敏,马上哈哈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爷闻不得檀香味,一闻到檀香就心烦……”
“闭嘴!”白逸冷冷打断他的话,沉下脸,“莫不是出门在外太过逍遥,让你连规矩都忘了。”
陶易不禁打个寒颤,都怪这些时候太过闲散,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世子爷的喜好讲了出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这一弱点,他真不敢想象后果。
他忙垂下头认错:“属下做错事,请爷责罚。”
“今次就算了,下不为例。”白逸淡淡道,告诉林碧凝自然无妨,却不该由陶易这样讲出来。
卢掌柜、侍剑和彭越面面相觑,白逸方才好大的气场,连他们都被吓到了。
林碧凝蓦地忆起之前帮忠亲王府制佛香时,听父亲提过忠亲王世子不喜欢檀香,想必方才一直在忍耐着,她开口道:“我还要逛一会,不如你先去附近的酒楼等我?”
白逸勾着唇道:“无妨,你莫听陶易胡编乱造,你不是还没有寻到心仪的香材,接着逛吧。”有她在身边,这檀香的味道也没想象中那么难闻。
“好吧。”林碧凝拗不过他,看着他的扇子,暗自打定一个注意。
接下去林碧凝逛得有些快,没发现什么稀奇香材,最后离开前倒是让她在卖杂七杂八香材的摊位那买到一小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黑奇楠,喜得她眉眼都带着笑。
奇楠,也称伽南香,其实是沉香中的极品。奇楠属于沉香,但一块沉香里却未必有奇楠,是一种极其珍贵的香材。
奇楠比沉香质地柔软,“咀之软,削之卷”,也就是说,用刀削奇楠木时犹如削年糕一样,又软又韧,碎屑甚至能直接捻捏成香丸,咀嚼奇楠屑有辛辣滑凉、舌头被麻到的感觉,却又不会觉得难受。
奇楠不应焚烧,燃烧时会有一股膻味,但若用低温熏之,则会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堪称香中极品。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能闻到奇楠香是三世修来的福分,虽是夸大其词,却不难看出奇楠的珍贵。
对于奇楠的等级划分,《海外逸说》里是这样说的:“上者曰莺歌绿,色如莺毛,最为难得;次曰兰花结,色嫩绿而黑;又次曰金丝结,色微黄;再次曰糖结,黄色是者也;下曰铁结,色黑而微坚,皆个有膏腻。”
林碧凝买的黑奇楠就是铁结,虽是最次等的奇楠,却是他们中材质最硬,最适合把玩和雕刻的,也正好符合林碧凝的要求。
林碧凝他们和卢掌柜出了集会就分开了,因她说过下午有事不去集会,他们一行人吃过饭就回到客栈了。白逸想同林碧凝说说话,但对方却房门紧闭,说是自个儿下午有事,让他不要打扰她。
没有她陪着,白逸懒得出门,正好简平外出回来,就听他汇报有用的消息。
他处理完公事,直到晚饭前,林碧凝才打开房门。
白逸就在她隔壁,一听见动静,还没等她迈出房门,就先进到她的屋里,轻声抱怨道:“凝儿,你在做什么?你都整一个下午没理过我了。”
林碧凝发现白逸真是越来越粘人了,不由好笑道:“扇子给我。”
“嗯?”白逸疑狐地看着她,把折扇递了过去。
林碧凝知道折扇是他的武器,捏在手里有冰凉凉的触感,扇骨上有金色的流云纹,抬眸问道:“这是用玄铁做的吧。”
这触感和之前甄婉馨用来关血月蛊的玄铁盒子一般无二,是以她的语气十分肯定。
“凝儿真聪明,此扇确实是千年玄铁所制,刀砍不断剑刺不穿。”白逸笑着道。
“送你个礼物。”林碧凝狡黠地笑道,然后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扇坠挂在上面。
扇坠是冰蓝色丝线加长方形木牌编制而成的,那木牌上刻着莲花,和林碧凝香牌上的很像,又有些不同,这个千叶莲更素雅纤柔。木牌散发着甘甜清凉的香味,这种凉意与直爽的薄荷凉不同,更加韵味清婉,柔和又悠扬,闻之令人周身舒畅。
木牌上的雕刻痕迹很新,白逸惊喜道:“这是你下午为我雕的,这块木应该是你上午买的奇楠吧?”
“嗯,”林碧凝微微侧头,为自己倒了杯茶拿在手里转着,“咳,你若闻到不喜欢的味道,扇一扇扇子,闻一闻奇楠的香味,应该能好受很多。”
白逸听后唇角高高翘起,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凝儿。”
“咳,你喜欢就好。”林碧凝埋下头喝茶,有些羞赧,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当面送白逸礼物。
晚间吃饭时,白逸特意将扇坠在简平陶易他们面前炫耀一番,待人问起时便笑眯眯地告诉他们是林碧凝所做。
林碧凝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他这个孩子气的举动。
用过饭,两人喝茶时,林碧凝想起上午的事,开口问道:“云闲,这几天简平早出晚归的,你是不是在卫含烟身上查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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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掌柜这边回到香铺开始整理香材了,那个老制香工才姗姗来迟。虽说香材已经钱货两讫,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能退货,但老制香工既然来了,他便让对方将香材都验了一遍。
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好的,这些香材都没有任何问题,卢掌柜听后不得不感叹,少东家小小年纪便有此眼力,以后肯定不简单。林家有这样的少东家,跟在对方手下,是他的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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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捉弄
刻完木牌还剩下一些奇楠,林碧凝寻了个岫玉镂空梅花纹香囊装着,挂在腰间。一通忙忙碌碌,直到次日早上才想起要问白逸关于卫含烟的事。
白逸简单和她说了那天去海边食肆碰到卫含烟的事,然后折扇在桌面上敲着,千叶莲扇坠随着动作晃荡着,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甜香。
他组织下话语,皱着眉头道:“那个接头人很神秘,简平跟踪他两天都没看到真容,连那个明娘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脸上除了帷帽还戴着面具,睡觉时都不曾脱下,而且人很警觉,简平只敢远远地跟着。”
林碧凝轻笑一下:“便是毁容的女子出门怕都没有他这般遮掩,除非是……”
“除非什么?”白逸放下折扇,指尖在桌上愉悦跳跃,“我这里也做了个猜想,不知道凝儿想的与我想的是否一致。”
他发现林碧凝虽生长在宅院里,洞察能力却很强。
“好,那我先说。”她浅浅地啜了口茶,“男子对容貌不似女子这般看重,加上他又是做这种买卖,面上有些疤痕反倒更能威慑下属,所以戴面具定然不是因为容貌丑陋。我猜是因为真正认识他的人有很多,他怕被人认出,是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的凝儿真聪明!”白逸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从她手里抽走茶杯,把那柔软无骨的素手包在掌心,“你猜的同我想的一般无二,‘心有灵犀’这个词可不就是为我们造的。”
客栈的茶不知加了多少蜜糖,林碧凝只觉得整颗心都甜丝丝的,羞赧地抿抿嘴,轻轻呸了一声:“真不知羞。”
白逸哈哈一笑,只当这是对他夸奖,咳嗽一声道:“简平说那人昨日下午已经离开了云龙城,可惜我们人手少,不然跟着他应该能有所发现。”
林碧凝想了想道:“那人没等到十号收了银子便走,难道他是有其他要紧的事?”
“可能吧,先不管这些。”白逸笑了笑,“香材集会结束就是端阳节了,听卢掌柜说云龙城的端阳节很热闹,海神庙还会举行祭祀和庙会,到时候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她点了点头:“嗯。”
用过了早饭,他们又去了集会,简平也一起去,不过今日卢掌柜没有同去,香铺要买的香材都已买好,知府家的千金要出阁,在林家定了许多香品,他要在香铺盯着,加上有他在林碧凝等人不是很自在,就没有跟着去。
卢掌柜知道卢全上次同他们相处融洽,特派了他来作陪。
外围卖小食的比昨天更多,侍剑指着小摊面前一筐蠕动的小球,问卢全道:“卢全,这个会动的是什么?”
卢全还没回答,那摊主就笑着开口道:“公子是外乡来的吧,这叫海胆,是我们云龙城的特产之一,味道鲜美至极,我家的海胆都是早上刚从海里捕的,保证新鲜,几位要不要尝一尝?”
卢全在旁边吞咽口水,附和道:“小公子,海胆味道特别好,像这样沾酱吃最好吃了。”
这时有客人要了一个海胆,只见摊主将客人挑选好的海胆洗净后,用剪刀娴熟地撬开外面黑色状似芒刺的软壳,然后用羹匙挖出壳内形似橘子瓣的黄色海胆卵,去掉内脏,快速地将海胆卵洗干净,盛回方才洗干净的软壳里,淋上特制的墨色酱汁,放了个干净羹匙递给客人。
林碧凝在一边看得愣神,瞧着那正吃着的客人奇道:“这……这要生吃啊!”
那人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见都是男人,便打趣道:“海胆就是要生吃才美味,这可是好东西,堪比海中鹿鞭呢,几位公子不妨多吃几个。”
林碧凝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感情海胆还有壮阳的功效,顿时脸上飞起红霞,避讳似地往旁边站了站。
侍剑一听这话,又看到大小姐的反应,也不敢再吵着要吃这个。
白逸嘴角扬起,笑着道:“给我们来……”他看了一眼林碧凝,对方忙摇着手示意不要,“来六个。”
“好嘞!几位请稍等。”摊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麻利地动作起来。
海胆捕上来后,在外面放置半日至一日,海胆卵即可能发软变质,不能食用。他今早贪心捕得多了,虽说放在海水里能保存更长时间,但海胆还是越新鲜越好吃,突然一下卖掉这么多,他自然高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一个海胆已然弄好,侍剑忙将这第一个海胆奉给白逸。
这白公子可真大方,每每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了他们,怕是没有哪家主子能做到这般。当然,自家大小姐对他和彭越也是很好的。
白逸扬起俊眉,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舀起一勺凑近林碧凝,道:“凝儿来,我们一块补补。”
平心而论,这海胆卵颗粒分明,颜色橙黄似小黄米,配上墨色酱汁还挺好看的,不过一想到海胆的功效,想到海胆是生吃的,林碧凝立时紧闭嘴巴,摇着头后退几步,离白逸远远的。
她才不要吃这种奇怪的东西咧!
看着她的动作,他顿时好气又好笑,虽然他偶尔会捉弄一下她,但是她不愿的事却是从没有逼过她。
他挑着眉,看了她一眼才将羹匙放进嘴里,海胆卵无骨无筋,入口即化,墨色酱汁是由酱油和他不认识的辣酱调和而成,那一点咸和辣充分浸透海胆,使得整体味道更加鲜美。
林碧凝见他吃得一脸满足,好奇地凑过来一点,小声问道:“很好吃?”
白逸见简平他们正吃得欢,林碧凝后面是海神庙的围墙,恰是一个死角,迅速地前移几步,高大身影笼罩着对方,也挡住旁人的目光,趁她惊愕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她的唇,将最后一口海胆送到她嘴里,然后快速后退至原位,笑得一脸狡黠:“味道真是好极了。”
哼,谁让这丫头方才躲他。
林碧凝真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气鼓鼓地瞪着白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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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奇怪的卖家
卢全手里拿着海胆边吃边朝他们走来,含糊不清地对林碧凝说:“小公子若不喜欢生吃,我看到对面有烤海胆的,小公子可以尝尝那个。”
林碧凝囫囵吞枣一样把口中的海胆吞下,都来不及尝出味道,便开口道:“不了,你们吃好后我们赶紧逛集会吧。”
“好的,小公子。”
待人走后,她杏眸狠瞪了白逸一眼,然后率先往里面走去。白逸轻笑着跟了上去,同她伏小做低,再三保证以后不再捉弄她,林碧凝才原谅了他。
两个人说笑间,有一高瘦男子突然走到他们面前,礼貌地笑道:“我观两位公子是爱香之人,不知道两位对大食国的蔷薇水有没有兴趣?”
蔷薇水,就是蔷薇花上凝结的露水,西域的蔷薇花和夏央本土的蔷薇不太一样,气息异常馨香浓烈,是本土蔷薇所不能比拟的,又因西域各国中大食国的蔷薇水最为馨香,故而又叫大食水。
大食国人每天早晨起来之后,用指尖取一滴这种蔷薇花露,涂抹在耳廓之中,一整天眼耳口鼻之中都有蔷薇馥郁的香气。因此,蔷薇水很受女子喜欢。
然而大食国远在夏央西南千万里之外,早年也只有在朝廷的贡品中才能见到蔷薇水。近些年海上贸易兴起,市面上也开始出现蔷薇水的踪迹,但因为量少,那价格据林碧凝所知高到十两黄金一瓶,不要以为那瓶能有酒坛子一样大,不过是巴掌大的瓶子,最多能装二两蔷薇水。
就算价格如此昂贵,蔷薇水依旧供不应求,因父亲和一个海外商人相熟,每年才能弄来十来瓶蔷薇水。
当初在学李后主花浸香时,林碧凝就特想做蔷薇沉香或蔷薇降真香,那味道定然十分美妙。遗憾的是,那些蔷薇水的用处都已被定好,她只能干眼馋。
可以说,林碧凝肖想蔷薇水久已,香材集会却没有发现有卖的,听到这男子的话,停下脚步感兴趣地问道:“哦,蔷薇水?你的摊位在哪里,我怎么都没有见集会上有卖蔷薇水的?”
那男的尴尬地笑道:“我这是头一次参加集会,不知道这里的摊位至少要提起一个月预定,这不,等我过来时已经没有摊位了。我又不忍蔷薇水在我手里埋没,所以想找个有缘人卖掉。我看两位公子品貌非凡,故而冒昧相问。”
集会的摊位是很抢手,他没租到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蔷薇水是个抢手货,有价无市,他大可以卖给香铺,相信没有哪个香铺会拒绝,这样零散着卖,莫非是想很赚一笔?
林碧凝和白逸对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扬起唇角道:“价格好说,你的货在哪里,我们总要先看一看。”
“这个自然。”那男子笑着道,“几位公子请随我来。”
林碧凝等人跟着他走出了集会,来到海神庙外面的拐角处,有个年轻女子守着一个筐子,看到他们过来便微笑着道:“哥,这是买蔷薇水的客人吗?”
那男的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妹子小蝶,免贵姓陈,你们叫我陈大就好。”他蹲下打开筐盖,从里面拿出一个琉璃瓶递给林碧凝,“这就是我家的蔷薇水,公子你可以验一下。”
林碧凝接过来细瞧,本是白色的琉璃瓶被蔷薇水映衬成暗红色,即使瓶口用蜜蜡封着,仍有香味外泄,方才没走近时隐隐就有香味飘出,和她以前在千叶阁闻到的一般无二,应当是真的蔷薇水。
她满意地弯了弯嘴角,道:“不知你这蔷薇水什么价格?”
陈大笑道:“我这一共有三十瓶,若公子全部要按九两黄金一瓶,不全要则按十两黄金一瓶,不知公子打算要多少?”
这个价格很公道,看来对方没有想漫天要价。
若都拿下就是二百七十两黄金,也就是二千七百两银子,林碧凝还在考虑,突然又围上来一个中年男子,夺过她手中的琉璃瓶陶醉地闻了一下,急急道:“这是上好的大食国蔷薇水吧,真是可遇不可求啊。大爷家是开香铺的,你有多少瓶,甭管什么价大爷都要了。”
居然敢抢大小姐的东西,侍剑一听不乐意了:“这位大叔,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是我家公子先看中的。”
那中年男子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道:“去去去,看中有个屁用,只要钱没付,大爷我就能买,老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大左右瞅瞅,一脸为难道:“这……这,小哥说的先来后到也没错,只是我们兄妹还有事在身,想早点卖完回家,不如这样,公子要是能全都买下,我就卖给公子,公子要是只买几瓶我就只好卖给这个大爷了。”
林碧凝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想了想道:“我方才只看了一瓶蔷薇水,我要全部验香后,才能决定是否全部买下。”
那中年男子嗤笑一声:“嘿,你这公子哥是不是男人,买点东西怎么磨磨唧唧,该不会是没钱吧,没钱就别买啊!老板,大爷我有的是钱,你还是卖给我吧。”
侍剑和卢全年纪小,听了这话心火都上来了,暗暗撸撸袖子,只等林碧凝一声令下,胖揍那中年男子一顿。
简平、陶易和彭越也皱起眉头,这个人说话真是难听。
白逸双臂环在胸前,看着他们若有所思,林碧凝本就不是男人,这话听在耳朵里无关痛痒,微笑着道:“既然这位大爷喜欢,君子不夺人所好。陈老板,你卖给他吧。”
话音落下,只见那中年男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哈哈笑道:“算你小子识相!”
那位小蝶姑娘却站出来,娇声细语道:“哥,好香当配有缘人,生意人诚信为重,这两位公子既然是你方才寻得的有缘人,就算这两位公子不能全部买下,蔷薇水也应该卖给这两位。”
然后,她朝着林碧凝和白逸盈盈一笑,好似一朵茉莉花般清新,道:“两位公子,因家中出了些事,所以我家兄长才想早些将蔷薇水卖出。我见公子与这香有缘,两位也都是人中龙凤,香在两位手中也不算辱没了它,是以不管公子买几瓶,我都替我家兄长作主,卖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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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骗局
那中年男子听了咒骂一声:“什么东西!不卖就不卖,老子还不稀罕。r?an ?e?n ?.ranen`”话毕,甩甩袖子骂骂咧咧地走掉了。
白逸朝简平看了一眼,示意他跟上那个中年男子。
陈大试着拉那中年男子却没拉住,小声埋怨妹子几句,然后朝林碧凝他们殷勤笑道:“两位公子,你看那人现在不要了,这些都可以卖给你们了。”
林碧凝不好意思地笑着道:“不好意思陈老板,我们带的钱只够买一瓶蔷薇水,拿方才我验过的那瓶就好。”
“这,这,其实公子用……”陈大闻言表情有些僵硬,不甘心地说道。
陈大的话只说了一半,小蝶就拉了他一下,笑着说:“才刚我就说了,不管公子买几瓶我们都卖,公子将钱交给我家兄长,我替你们装起来。”
白逸拿了一百两的银票给陈大,小蝶手脚麻利地将琉璃瓶装在一个木盒里,交给林碧凝。林碧凝晃了晃木盒,半眯着眼道:“小蝶姑娘,这是我方才验过的那瓶?”
“当然是的。”小蝶笑得自然,“公子若没有其他事,家里还有事,我们兄妹要先走了。”
“你们还不能走。”林碧凝沉下声音道,朝白逸示意一个眼神,他就将陈大还来不及收起的银票拿了回来。
陈大横眉怒对,吼道:“几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明抢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小蝶见路人开始往这边围了过来,半个身子躲在陈大身后,泪眼婆娑,委委屈屈道:“云本只能一起卖的东西,我们都已卖了一瓶给公子,公子竟然还想着要强抢,真是太过分了!请各位乡亲评评理,哪有这般无赖的?”
见围观人群指指点点,林碧凝不怒反笑,朗声道:“本来小蝶姑娘若不将假的蔷薇水卖给我,我倒也不会追究你们行骗的事。可惜,姑娘不领情。”
她打开盒子,拿出琉璃瓶在手中悠悠地晃着,语气玩味道:“小蝶姑娘掉包的手法如此娴熟,想必平日里没少骗人吧。”
小蝶眼神清澈无辜,愤然道:“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这蔷薇水方才公子亲自验过,乃是真品,怎么这会又说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可不是公子一句话能改变的。”
见她到此刻还能如此镇定,林碧凝由衷拍掌赞道:“姑娘说的好,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如我们当场来个证明,验一验真假,也请在场的各位做个见证,姑娘以为如何?”
有热闹可瞧,还是一位漂亮姑娘和两位俊美公子的热闹,围观人群纷纷出言让小蝶应下林碧凝的话。
势头不对,陈大偷偷拉小蝶的衣袖,想就此算了。小蝶甩掉他的手,肃着一张脸道:“验就验。”说着,回身从筐里拿了一瓶,就要递给林碧凝。
林碧凝食指左右摆着,勾着唇道:“即使要验真假,小蝶姑娘拿两瓶假的就没意思了。”然后自己走过去在筐里挑选。
那陈大和小蝶正要拉开她,陶易和彭越他们就把俩人隔开,紧紧盯着他们不让他们做什么小动作。
林碧凝左挑右捡,终于从里面拿了一瓶出来,一手拿一瓶,朝着外围,笑着开口:“这大食国的蔷薇水有个特点,便是翻滚摇动时,上上下下都能生成细腻的泡沫,而假的蔷薇水则不会产生这么多的泡沫,诸位请看。”
说着,她双手同时左右摇晃,没过一会儿,人群里便有人指着右边道:“快看,右边的有好多泡沫,右边的是真品!”
“对对,真的不一样呢。”
她摇了左手,对小蝶道:“这是你装在木盒里卖给我的那一瓶,孰真孰假,相信大家都有判定。”
陈大一脸颓败,小蝶则盯着她皱着眉道:“你之前根本没有打开木盒,也没有晃动琉璃瓶,你是如何知道那个就是假的?”
“说实话,你们这个骗局设得很成功,若非我对味道比较敏感,说不得就要上当了。”林碧凝笑着缓缓说道,“一开始,从陈大找上我们,到验明右手上这瓶是真蔷薇水时,我丝毫没有怀疑你们。直到我说要验明筐里的蔷薇水后再考虑要不要全部买下,在你们犹豫时那个男子突然冒出来,我心中才开始有了怀疑。”
“那个男子与你们是一伙的吧。”林碧凝见他们没有回答,接着说,“若是寻常男子受此激将,又听了小蝶姑娘这般年轻貌美女子说的话,冲动之下大概会包圆了。可惜,我并非寻常男子,你们的激将法和美人计对我无效。”
众人闻言皆用看柳下惠一样的目光看她,只有白逸在心中暗笑。
“我方才拿蔷薇水时数了一下,你们手里总共有三十一瓶,比你说的要多一瓶,我猜只有我之前闻的那一瓶是真品,其他都是假的。无论来人买多少,你们只会将假的给他,留下真品做下次的诱饵。”林碧凝道。
从小蝶设下此局,他们一路从南到北从未被人揭穿,她双眸牢牢锁着林碧凝,再次问道:“所以,你是如何知道那瓶蔷薇水是假的?”
“姑娘大约不知我家便是开香铺的,我对味道很敏感,真蔷薇水香味馥郁,纵是有蜜蜡封口,依旧有香味外泄,而你递给我的蔷薇水却没有香味泄出,是以我便知道那是假的。”
说着,林碧凝揭开假蔷薇水瓶口的蜜蜡,闻了闻道:“这假蔷薇水你是用素馨花和茉莉花做的吧,虽然香气也非常浓烈,但较之真蔷薇水还是差得太远了。”
小蝶叹了口气道:“是小蝶小看公子了。”
林碧凝叹息道:“姑娘如此聪慧,又是识香之人,为何不走正途?”
小蝶嗤笑一声:“你懂什么!”然后迅速朝着众人挥了一把,周围立时升起浓浓的紫色烟雾。
白逸往旁边一步,拉着林碧凝护在自己怀里,等烟散去,眼前哪里还有小蝶和陈大,陶易骂了一声:“可惜让人逃了。”
白逸道:“无妨,他们逃不掉的,我之前已经让简平去追那中年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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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变故
林碧凝和白逸回到客栈没多久,简平两手空空地回来,陶易鄙夷地看着他道:“你没追到那个骗子?”
简平没有理会他的话,只严肃着一张脸,对白逸压低声音道:“爷,那男子很警觉,想是发现了我,一直绕着路到了城外,利用附近的林子逃掉了。我在林子里找那男子的时候,偶然听到三男一女的谈话,听到他们提到林公子的名字,我观他们武功都不低,虽然看打扮是正常江湖人,身上杀气也不重,但能来云龙城找林公子的人不多,属下怀疑对方是仁心堂派出的杀手。”
白逸听后敲着指节,沉思一会道:“估计是之前那一批没有回去复命,晓得他们没有完成任务,仁心堂知道凝儿一定会来云龙城,便再派了一批杀手过来。收拾一下,我们马上离开。”
说着,他同简平轻声吩咐几句,简平行了个礼转身出门。
林碧凝喊来卢全,交代了几句让他转告卢掌柜。
收拾妥当后,他们当天中午便退了房离开云龙城。
陶易驾着马车跑得飞快,一路尘土飞扬。
后车厢的贵妃椅上,林碧凝靠着白逸,轻声问道:“让简平去做诱饵,会不会出事呀?”
白逸轻抚着她的脊背,勾着唇道:“放心,简平功夫厉害,只是叫他引开仁心堂的人,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仁心堂的人应该会中计吧。”林碧凝有些不安地说道。
白逸握紧她的手,柔声宽慰道:“会的,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这几天赶路会有些辛苦,我只担心你会受不住。”
她摇摇头,弯了弯嘴,微露出一个梨涡,道:“你多虑了,我才没那么娇气呢。”
“可惜云龙城端阳节的热闹没能看成,这个端阳我们只怕要在路上度过了。”他叹息一声,觉得对不住林碧凝,“貌似我们一起过的端阳总是各种不顺,都没能带你去看龙舟。”
林碧凝也想到去岁端阳自己和白逸被关在井底一夜的事,抱着白逸的胳膊蹭了蹭了,甜甜笑道:“我们以后还有许许多多个端阳节,明年你再带我去看也是一样的。”
白逸吻了吻她的额发,低声道:“嗯,以后的每个节日我们都会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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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掌柜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琢磨着午间卢全带来的话,这少东家走得突然,还说不用他去客栈送他们,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
正胡乱想着,伙计跑进来说有人找他。卢掌柜出去一看,是一位他并不认识的中年妇人,模样有些普通,只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叫人有些印象,他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大姐找卢某何事?”
那妇人笑着道:“卢掌柜,我是林府的周妈妈,奉老爷之命,来给少爷送点东西,不知道少爷何在?”
“哦哦,原来是周妈妈。妈妈你来迟了一步,少东家有急事要去长幸,这会可能已经离开云龙城了。”卢掌柜想了想又道,“少东家收拾东西要一段时间,也可能还没有走,少东家一直住在若归客栈,周妈妈现在赶去兴许能碰上。”
那周妈妈道:“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卢掌柜。”然后快步走出客栈,叫上守在外面的另外三人直接奔着若归客栈而去。
原来这周妈妈根本不是林府的婆子,而是仁心堂的杀手。
四人来到客栈,直截了当地向掌柜打听林长儒的住处。
掌柜闻言,遗憾地说道:“几位早一个时辰来就能见到那位小公子了,他匆匆忙忙地退了房间。”
那妇人问道:“那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掌柜想来一会道:“小公子有问去长幸走哪条路近,想来是要去那里吧。”
那妇人和同伴对视一眼,直接出城往西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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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一行人疾驰四天,总算在傍晚时分来到柏直。为赶路,这一路好几个晚上都错过住宿的地方,直接睡在野外。
林碧凝和白逸有贵妃椅睡,除了不能沐浴,其他倒还好,彭越、侍剑和陶易睡得有些艰苦,晚上只能蜷在前车厢或是睡在树上。
进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个客栈住下,几个人沐浴的沐浴,睡觉的睡觉,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整一个晚上了。
白逸洗漱一番后,敲开了林碧凝的房门,因她正绞着头发,便只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小脸道:“云闲,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他从那缝隙里挤进去,背着手笑道:“送你个东西。”说着,从后面拿出一个胖乎乎的三角棕,道:“昨儿端阳你都没吃上一口粽子,我见客栈外面的小摊上还有卖粽子,就给你买了一个,凝儿快趁热尝尝。”
林碧凝接过粽子打开棕叶,露出里面香喷喷的赤豆和蜜枣,咬一口,只觉那蜜枣甜到心里去了。
白逸站在她身后替她绞着半干的青丝,她的青丝柔软细滑,动一动就有好闻的木樨香浮动,笑着问道:“小摊上只剩赤豆蜜枣棕,那摊主吹嘘说味道很好,凝儿以为如何?”
林碧默了默,举着粽子递到白逸嘴边,抿着唇道:“嗯,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白逸双眸微闪,这还是她第一主动与他同吃一样食物,他垂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嘴角翘起来道:“很甜,果然味道很好。”
“嗯。”林碧凝面颊发烫,故作镇定地转回身接着啃粽子。
他心情愉悦地继续绞头发,待她吃完粽子,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浓密透软的青丝上,笑眯眯道:“晚间与你同睡已成了习惯,晚上我留在你屋里好不好?还能贴身保护你呢。”
因白逸说一张贵妃椅太小睡得不舒服,晚上都会把两张贵妃椅拼在一起,每每两人晚上都是一人一边睡得好好的,然而早上她却总是窝在他怀里醒来。
她的睡姿从来规矩,也不知是怎么翻滚过去的,像个八爪鱼一样趴在白逸身上,当真是个未解之谜。
闻言,她立马拍掉他的手,将他推到门外,眯着眼道:“我要睡了,云闲你早点睡吧,明天见。”然后迅速关门。
白逸好笑地摇摇头,推开隔壁的房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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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烟花女子
城西三水巷沈府,侍剑望着朱漆剥落贴着封条的大门,睁着大眼,挠着头对林碧凝奇道:“少爷,这,这是你要找的沈家吗?我瞧着不像啊。”
林碧凝侧目看了眼左右两个旧石狮,以及右边那棵略显突兀的梧桐,点头道:“是这里没错,不知道沈家发生了什么变故,竟成了这副模样。”
站在门前,红瓦高墙,从残败的景致中仍可窥见旧时的风光,不过十来年的光景,竟已到了如此田地。
世事难料,唯有把握当下才是正理。
这般想着,林碧凝便觉开始思念起白逸来,明明才刚分开不到半个时辰。
在来柏直的路上,白逸曾对她言明此行他是有要务在身的,朝堂上的事她不便相问,只叮嘱他要注意自身安全。
彭越深知此行路上不太安全,这段时间也跟着陶易学了不少功夫,虽说杀手被简平引到别处,却也时刻提着十二分的精神,誓要保护好小主人。
侍剑瞧见巷子口有个卖花糕的老人家,便对林碧凝道:“少爷,那边有人,我去打听一下沈家的事。”
她颔首道:“你去吧。”
侍剑蹦蹦跳跳地去了,老半天才回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林碧凝要找的人叫沈鹤,也即是沈家的主人,因九年前盗取琉璃国的贡品被斩首示众,沈家被抄了家,沈府男丁流放西北。出事后,沈家太太一根白绫自缢而亡,留下沈家唯一的女儿无以为生,只得卖身于青楼。
她听后心中一阵忐忑,忙问侍剑道:“你可问明那沈家小姐今年多大年纪?”
“那沈家姑娘闺名叫心妙,今年应有三十来岁,听那老伯说她曾在十五岁那年出门游玩不见了踪影,直到一年后才又回到沈家。沈姑娘对那段失踪的经历闭口不谈,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了何事,众人纷纷猜测她已非完璧之身。此后,沈姑娘的姻缘开始不顺,先是被李家退了亲,后来上门说亲的不是娶她做填房就是做小妾,沈家好歹也是高门大户自是不肯同意,随后沈姑娘的亲事便一直拖着,直到沈家出事都未曾出阁。”
三十来岁,曾离家不知去向,林碧凝越想越觉得这沈心妙该不会就是他们兄妹的生母吧?
约莫是她的表情过于震惊,侍剑扯了扯她的衣袖,担忧道:“少爷,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不舒服啊?”
心海掀起狂风巨浪,林碧凝深呼一口气,假作平静道:“我没事,那位沈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沈姑娘投身青楼后易名为妙娘,五年前不再接客,现为曲鸣楼的曲艺教习。”侍剑搔搔头,不解地问道,“少爷要去找这个妙娘吗?”
这是第二位姓沈的人,他不明白大小姐找这些人做什么,见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
林碧凝双手紧紧绞在一块,心里乱糟糟的,拧着眉头道:“先回客栈。”
中午,白逸和陶易从外面回来,看到侍剑和彭越在大堂吃饭,却不见林碧凝的影子,便问道:“凝儿吃过饭了?”
侍剑咽下饭,摇头苦着脸道:“没呢。少爷从沈府回来后就怪怪的,把自己关在房里,说没胃口吃饭,还不让人打扰。公子快帮我们劝劝吧。”
白逸听后忙敲开林碧凝的门,见她嘴唇发白,上前拉她的手,只觉小手冰凉,不由着急地抬手去探她额头,道:“可是着凉了,手怎地如此凉?”
林碧凝扯着嘴角,无力道:“没有,只是有些心烦意乱。”
“可是在沈府遇到什么事?”白逸拥着她在床边坐下。
林碧凝简单地把沈府发生的变故讲了一遍,咬着唇语气迷茫道:“云闲,你说若是我的生母真是沈心妙,我该怎么办?虽说‘子不嫌母丑’,但要我接受一个烟花女子为母亲,我……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她,也不知道找到她该如何面对她?”
白逸紧紧抱着她,宽厚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后颈,安抚着她的情绪,柔声劝道:“你先别慌,沈心妙的真实年纪我们还不清楚,你们兄妹是十五年前出生的,现在只知道她十五岁失踪了一年,你们的时间合不合得上还不一定。再说,柏直距珑宣有大半个夏央那么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走三个月,若再加上怀孕生娃坐月子的时间,一年的时间哪里来得及呀!”
她“噗嗤”笑出声来,仔细一想时间上确实不对头,只怪当时她心神大乱,脑子压根没法正常运转,她趴在白逸的胸膛上,仰头望着他,戏谑地笑道:“怀孕,生娃,坐月子,看来我们的世子爷懂得很多嘛。”
白逸尴尬地咳嗽一声:“府中有三位姐姐,这个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一些。”说着,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一下,没好气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宽慰你,小没良心的,反而来打趣我。”
林碧凝可爱地耸耸鼻子,甜甜笑道:“谢谢云闲,我已经没事了。虽说差不读可以排除沈心妙了,但曲鸣楼还是要去一趟,只有亲自问过我才能放心。”
“沈家,抄家,曲鸣楼?”白逸思忖片刻,问林碧凝道,“凝儿,你说的可是造船世家的沈家?”
她摇了摇头:“我只知沈心妙的父亲叫沈鹤,是不是造船的就不知道了。”
“沈鹤,正是这家。”白逸见她一脸茫然,详细解释道,“柏直是平宜运河流经的最北城市,每年经运河运来的粮食都会在柏直中转,重新转车后,再以陆运的方式从柏直送往上都或者其他地方。是以,柏直的船业非常发达,而沈家就是其中的翘楚,官府所需的船只大半都出自沈家。”
林碧凝奇道:“沈家抄家的罪名是盗取琉璃国的贡品,我不明白他们两者是如何产生关系的?”
“当时运送琉璃国贡品用的正是沈家的船,且贡品被盗时沈家有人刚好留在船上,最后也在沈家搜出了贡品。”白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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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妙娘
林碧凝抬眸望着白逸道:“你提起沈家,可是此事有何不妥的地方?”
白逸点头,道:“这起案子破获的时间太短,让我有些怀疑,在发现贡品被盗后,此案被交到此地知府手里,这知府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贡品,然后快速定了沈家的罪。要知道这沈鹤和知府可是老熟人,大义灭亲得如此迅速如此凛然,总透着些不同寻常。”
她不解地问道:“可是此事已经过去九年,你怎么在此刻提起此案?”
“我今日查知府的事,正好知道这件事,觉着古怪,便想弄清楚,说不定会有额外的发现。”白逸笑了笑,“所以,晚上我准备去趟曲鸣楼,找那个沈心妙问一问当年的事。”
“那我也一起去。”林碧凝连忙道。
白逸怕她去了那里会吃亏,劝道:“凝儿,你就不要去了,那里毕竟是青楼,若有那不长眼的冲撞到你就不好了,还是由我代你问清楚就可以了。”
“我现在可是个‘男人’,不会有事的。再说,不还有你在嘛,你总不会让我被人欺负吧。”她其实是不想让白逸单独去青楼,不管他是不是因为公事去的,女子对那种地方总有天然的敌意。
“好吧,那你晚上待在我身边。”白逸妥协道。
林碧凝的男子装扮俊秀清丽,他去过燕归楼可知道这类长相的男子有多受欢迎,难保曲鸣楼有客人荤素不忌,对她起了什么歹心,晚间还是要看护好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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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鸣楼是柏直最大的青楼,楼内雕梁画栋,香烟缭绕,楼上楼下灯烛通明,映着姑娘五颜六色的衣衫,比花朵还要娇艳,真好似烟花色海,好不热闹。
与燕归楼的含蓄文雅不同,曲鸣楼的台子上几个艳妆女子穿着薄薄的纱衣正舞得妩媚动人,台下男子们搂着花娘边饮酒作乐,边欣赏台上艳舞,好不快活。
林碧凝乍一进到楼内,掩住嘴惊呼一声,只见台上女子一抬手露出雪白玉臂,一抖肩酥胸半露,直叫台下男子看直了眼,那手时不时便摸一摸旁边花娘的素手,这些场景对她而言简直是不堪入目。
她面颊发烫,抬手遮住杏眸,侧头小声对白逸说:“这……这就是青楼吗?”
“嗯,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来。”白逸凑到她的耳边,同样压低了声音。
她见白逸丝毫不意外的表情,咬着唇闷闷道:“你对青楼如此熟悉,是不是以前常来?”
白逸赶紧澄清道:“天地良心,我可是第一次来青楼,只不过以前在军营里听别人提起过,所以比你熟悉一点。”
燕归楼是小倌楼,他如此说也不算说谎。
见一紫衣红花的丰腴女子摇着团扇扭着腰朝他们走来,白逸拉下林碧凝挡在眼上的手,压低声音道:“曲鸣楼妈妈来了,自然一点,别忘了你现在是个‘男人’。”
林碧凝轻呼几口气,面上挂起淡淡的微笑,眼神不闪不躲地望向来人。
韩妈妈走近一些,殷勤笑道:“三位公子面生的很,是头一次来我这曲鸣楼吧,我姓韩,你们喊我韩妈妈就可以,不知几位是要雅间还是要坐在大堂?楼里的姑娘个个出众,不知几位喜欢什么类型的?”
去青楼人多了惹人注目,故白逸和林碧凝只带了陶易出来。
她一靠近,那浓重的脂粉味熏得白逸快晕了过去,忙优雅地打开折扇扇将起来,一阵清凉袭来方觉重新活了过来。
他笑着开口道:“要一雅间,我听闻曲鸣楼的妙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日是特地来此听曲儿的。烦劳妈妈上几道楼内特色佳肴,备一壶酒,再请妙娘过来作陪。”
“公子,妙娘不接客久已,她带出来的雪娘琵琶弹得也是极好的,不如请她给几位弹曲儿?”一听到对方指名道姓找妙娘,韩妈妈顿时有些头疼,赔笑着建议道。
白逸朝陶易微抬下巴,陶易上前一步朝韩妈妈怀里丢了一锭银子,不客气道:“我们公子就要听妙娘弹琵琶,还不快去叫人。”
韩妈妈见陶易目露凶光,面相凶狠,声音洪亮,犹如钟鼓响在耳边,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揍你”的表情,她捏着银子忙不迭点头道:“我马上去叫妙娘,几位先去雅间稍坐一会。”
说着,让旁边一小丫头领着他们去二楼,她自己则去叫妙娘。
妙娘正在屋里抱着琵琶随意拨弄着,见韩妈妈来找,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韩妈妈,可真是稀客呢,可惜我这没什么茶,你若想要喝水,还请自便。”话毕,垂首接着拨动琴弦,弹着未弹完的曲调。
韩妈妈皱着眉,手中的团扇呼哧呼哧作响,尖着嗓子道:“有客人要你作陪,你换身衣裳随我来。”
妙娘震惊下手指勾起琴弦发出响亮的一声,她轻笑出声:“哦,竟有人点我作陪。”
“快换身衣裳,莫让客人久等。”韩妈妈见她老神在在地坐在椅上,不耐烦地催促道。
妙娘施施然起身,抱着琵琶走到韩妈妈跟前,似嘲非嘲道:“既然妈妈心急,那便走吧。”说着,率先走出房门。
韩妈妈气呼呼地喘了几口气,再懒得计较她没有换衣衫的事,快走了出去,半路又喊了一个面容清秀身材玲珑的姑娘,快走到白逸他们门口,压低声音对妙娘警告道:“好好弹你的琵琶,莫要生什么枝节,不然主子饶不了你。”
妙娘嗤笑一声,没有作答,韩妈妈又叮嘱另一个姑娘几句,然后敲开房门,笑着对白逸他们道:“几位公子,妙娘来了。”她让开一步,让出妙娘,然后又指着旁边的女子道,“这是婉娘,会唱各种小曲儿,妙娘一人弹琵琶怪冷清,不如让婉娘也一道留下,公子以为如何?”
陶易看一眼白逸,见对方不为所动,于是他的两道浓眉皱成一个八字,沉下声道:“公子喜欢清静,妙娘一个人弹曲儿就可以了,你赶紧带着那什么娘走人。”
“好好好,”韩妈妈对陶易赔笑,又深深看了眼妙娘,“妙娘,你可要好好伺候几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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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求证
见韩妈妈吃瘪,妙娘的双眸弯了弯,一字一字道:“妈妈放心,我一定好好伺候几位公子。”
韩妈妈一听这话,不由回忆起妙娘曾经的辉煌事迹,顿时心惊胆战,唯恐她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咬着牙齿气恼不已,真想一把弄死妙娘或者把她卖得远远的!
可惜,妙娘是主子的人,她既打不得又卖不得,这气只能自个儿往肚里咽。
韩妈妈年纪虽大,那胸脯却很可观,只见那山丘上上下下起伏片刻,才僵硬地笑着对林碧凝他们说:“几位公子若有事,请一定叫我。”
“嗯,妈妈你下去吧,”陶易不耐烦地挥挥手,心想这妈妈什么毛病,嘴巴一边高一边低的。
这个韩妈妈好像很怕妙娘的样子,明明是家道中落、不得不卖身青楼的弱女子,她有什么厉害之处能让韩妈妈忌惮,林碧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茶壁,心道这个妙娘可能不那么简单。
妙娘穿着素白色衣裙,头上只用一根玉簪束发,两侧各自垂下一绺乌发,更显得鹅蛋脸小巧可人,柳眉淡扫,眼若寒星,粉唇虽微微勾着,因那漆黑的眸子里不带笑意,便显得有些似笑非笑了。
她这身打扮显得与曲鸣楼格格不入,不像个烟花女子,倒像是守丧的孝女。
不过俗语说“女要俏,一身孝”,妙娘明明已经三十来岁,徐娘半老,这一身打扮却像是个俏丽动人的少妇。
倒是不知她是有意如此还是有其他原因。
妙娘走到为她准备的圆凳前,抱着琵琶盈盈一拜,然后坐下去,浅笑着道:“妙娘见过三位公子,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白逸晃着折扇道:“就弹一曲《长夜吟》吧。”
长夜吟是前朝流传甚广的名曲,讲述了一个将军惨遭奸佞小人陷害,被诬陷通敌叛国,在天牢里回顾前尘往事,哀叹他一生戎马、鞠躬尽瘁却换来如此结果,不甘、愤恨却又无力回天,最后含恨而亡。
妙娘在心里讥笑一声:“这几个公子哥还真是有趣,来青楼不听淫词艳曲,却点了这《长夜吟》,喜好特别呐。”
她面上依旧带笑,应了一声,微微垂眸,指尖翻动,琴声悠悠而出。
妙娘琵琶弹得很好,那种愤恨又无奈的情感从指间倾泻而出,听者无不动容,就连陶易这样的大老粗也被琴声触动。
曲终时的琴音,像是将军含恨而终前最后一声叹息,一滴清泪猝不及防地从妙娘眼角滑落,跌在琴弦上摔成四瓣。
“啪啪――”一阵掌声在房间里响起。
妙娘抬手擦拭一下眼角,对他们笑着道:“妙娘一时激动,让三位公子见笑了。”
林碧凝望着她弯了弯嘴角,由衷道:“妙娘的琴音情真意切,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我们要多谢妙娘才是。”
妙娘见这几人确实不像往日来青楼的客人猴急好色,往往一首曲儿没弹完就开始动手动脚,他们倒好像真的只是来听曲儿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感,嘴角的笑也多了份真诚,道:“谢公子夸奖。”
“妙娘是本地人氏?”林碧凝见她点头,微微苦恼地笑道,“柏直四通八达,陆路水运皆发达,不知妙娘可知从此地到珑宣哪条路较为快捷?”
妙娘摇了摇头,道:“公子这个问题可问错人了,妙娘自小长在柏直不假,却从未出过远门,不知公子说的珑宣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我只知南下坐船方便,北上坐马车较为合适。”
林碧凝见她表情自然,听到“珑宣”也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大石彻彻底底放下,沈心妙确实和林家没有关系。
她开口道:“珑宣在南边,想必坐船会方便一些。”
一直没开口的白逸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了句话:“不知妙娘可曾知道八宝珍珠树?”
这是当年琉璃国献给夏央的贡品之一。
妙娘蓦地抬眸直直望向白逸,抱着琵琶的手不自觉收紧,怪不得他们要找她来弹曲儿,竟是为了当年的事来,莫非又是那人找来试探她的?
她沉下脸,冷冷道:“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也不管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只告诉你们,沈家小姐早就死了,而我只是曲鸣楼的教习,你们找错人了。”
“妙娘不必如此激动,不妨先听一听我说的话。”妙娘激动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白逸,他浅啜了口酒,不疾不徐地说道。
妙娘瞧这几人特别是白逸,气度不凡,言行举止自带华贵气质,不像是那个人能请来试探她的,最坏不过如此,听一听也无妨。
她思忖片刻,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白逸看了眼外面,房门不远处站着一人,指了指屏风,道:“请妙娘移步。”然后站了起来,朝屏风后面走去。
屏风后面是张大床,妙娘在心中挣扎小半会,才放下琵琶走了过去。
林碧凝瞧见白逸方才的动作,转头轻声问陶易道:“外面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
陶易点点头:“嗯。”
林碧凝笑着起身,坐在之前妙娘的位置上,拿起她的琵琶拨动起来,她不会曲子,只是胡乱地弹着,让房间里有点声音,免得白逸和妙娘的谈话被人听去。
过了良久,白逸才从屏风后面出来,按着林碧凝的肩,调笑道:“不错,凝儿谱的曲子真是清新脱俗。”
她不过是各个弦拨弄过去,连曲调都没有,自是知道白逸这话是在笑她,不免面颊发烫,捶了他手臂一下,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
妙娘眼圈红红地跟着出来,朝他们郑重行了一礼,哽咽着声音道:“妙娘在此先谢过两位公子。”
林碧凝虚扶了一把,道:“妙娘今后有何打算,可有想过离开曲鸣楼?”
妙娘勾了勾嘴角,自嘲道:“妙娘的心早已死了,身在何处都,没所谓。”
林碧凝还想劝几句,白逸拍了拍她,对妙娘道:“既如此,那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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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往事
林碧凝和白逸走后,妙娘回到房里让人送了壶酒,素手执壶斟了杯酒,举杯对着眼前的虚无,勾着唇低声道:“父亲,母亲,女儿很快就会送仇人下去,你们且耐心再等等。”然后缓缓倾杯把酒倒在脚边。
韩妈妈问了之前留在林碧凝他们雅间外的人,说妙娘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不放心地跑到妙娘房里,瞧见她倒酒的一幕,皱着眉道:“妙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妙娘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妈妈来我这作甚?”
韩妈妈想起要问的话,也不再追问她方才在做什么,直接问道:“你今日跟那三位公子做了些什么?”
“不过弹了几首曲子。”妙娘转着酒杯斜睨着她,“莫非妈妈希望我做些什么?”
“自然不是,你没做什么就好,主子明日过来楼里,你好自为之。”韩妈妈得到想要的回答,扭着腰走了。
妙娘轻哼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喃喃道:“不会太久,你的主子就要死了,真好。”
脸上突然凉凉的,她用手一摸,居然是泪水。她都快六七年哭不出来了,没想到今日倒是流泪了。
许久不曾高兴过,竟然喜极而泣。
嗯,这一定是欢喜的泪水。
妙娘一边笑着落泪,一边不停地饮酒,泪水混着酒水一起下肚,五味杂糅,分不清究竟是何滋味,她很快便醉卧在桌上。
酒醉间,她好像又回到十八年前的夏日,孽缘开始的时候。
夏日炎炎,蝉鸣聒噪她心中烦闷,睡不着觉。没有叫醒打瞌睡的丫鬟,她独自去了池边亭里,脱了鞋袜用脚踢着水玩。
这一幕被父亲的忘年交、柏直知府徐义君看见,急得她手忙脚乱地穿鞋袜,越慌乱越出错,那鞋子差点掉进池塘里,还是徐义君眼疾手快捉住了那只鞋子,还体贴地帮她穿上。
午间的事不能让父亲知道,她满面羞红地请对方帮她保密,对方答应了,也没有像父亲那样骂她不成体统,只是告诉她女子双足容易受凉,不可以用脚玩水。
十三岁正是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的年纪,养在深闺的她连外男都不曾见过,更别提是那么一个儒雅清隽的男子,明知对方是她父亲的朋友,和她差着辈分,明知对方已有家室,却依旧挡不住一颗爱慕的心。
而徐义君之后也常常送些糕点小玩意给她,她总能在他来府中找父亲时偶然遇见对方,她以为这是他们的缘分,自此越发沦陷得厉害。
两年后,父亲为她定下一门亲事,那时她和徐义君已经在一起,她不想嫁给别人,也知父亲不会同意她嫁给他为妾,便自导自演了离家出走的戏码。不成想却在柏直城外真的遇上劫匪,还好她有将行踪告诉徐义君,紧要关头是他救了她。
她不愿回家,他就将她安置在城郊的山庄里,每隔几天便会去山庄陪她。那段时间是她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她为他裁衣做饭,他替她描眉画鬓,他们像一对正常夫妻一样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左右,徐义君妻子有所怀疑,她问他打算怎么办,徐义君却说要重新给她安排一个地方藏匿起来。
徐义君能有今日的地位全仰仗他的妻子,因此他不能得罪她,别说娶她做平妻,便是纳她为妾都不能够,只好暂时委屈她。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徐义君之前说要娶她的话根本不可能实现,她若要同他在一起,便只能畏畏缩缩地躲着藏着,像一只老鼠般见不得人。
明明她是沈家的千金小姐,可以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嫁人,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
同徐义君大吵一架,她离开了山庄,又回到沈家,绝口不提离家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被李家退亲,婚事不顺,人人看她就像看笑话一样,但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只怨她识人不清,自作自受。
她不曾同人说过她和徐义君之前在一起过,对方依旧常来府中找父亲,也带礼物给她希望两人能和好,但她已下定决心,余生只守着父母过,再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从未给他任何回应。
就这样日子又过了六年。
她二十二岁那年,琉璃国贡品被盗,徐义君带人在沈家密室里搜出贡品,沈家被抄家,父亲即将问斩,兄长和侄子流放西北,她和母亲嫂嫂只能栖身在破庙。
她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全变了样,不明白作为父亲忘年交的徐义君居然抓走父亲。
父亲行刑前一天,她和母亲去牢里探望父亲。父亲老泪纵横,说只怪他识人不清才会被徐义君栽赃陷害,害沈家落到如此田地。
父亲死后,母亲自缢了,嫂嫂病重身亡,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她也想过自尽,但一想到沈家的冤屈又不得不苟且偷生。
在那段时间里她想明白一件事,沈家落到这般境地,她无意间竟成了徐义君的帮凶。她在城郊山庄那段日子里,和徐义君无话不说,还曾告诉过他只有沈家人知道的沈家密室,这才使得他能神不知鬼不惧地将贡品藏在密室里,嫁祸沈家。
徐义君在父亲死后又来接近她,解释说他只是秉公办事。听闻此言,懊悔和恨意填满她的胸膛,她当时摔了个碗,拿瓷片就冲向他。
自然,她没能杀成对方。
徐义君对她还有心思,因她一直喊打喊杀不肯服软,气恼之下把她弄进了曲鸣楼,想要折磨羞辱她,逼她就范。她连死都不再畏惧,又怎会屈服。
徐义君将她视为他的所有物,又怎会容许别人染指,最后曲鸣楼倒成了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妙娘每每想要杀他都没能成功,反而被对方视此为俩人间的乐趣,也就歇了心思。她老实下来,徐义君倒开始不放心,还曾派人试探于她,见她确实不再提起沈家的事也慢慢安下心来。
其实,她只是改变了杀徐义君的方式。
几年前,她偶然得到一张慢性毒药的方子。徐义君每次来时她都会下在茶水里,知他防备心重,她也会一起喝下,就算拼个同归于尽,她也要对方为死去的沈家人偿命!
因徐义君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来一次曲鸣楼,她可能还要花上个几年时间才能报仇雪恨。
幸而上苍垂怜,让她遇到白逸他们,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让沈家得以昭雪,让徐义君服罪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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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取证
从曲鸣楼回去的路上,白逸低声和陶易吩咐几句,陶易朝林碧凝行一礼往反方向快速离去。
林碧凝侧头看向白逸,猜测道:“你吩咐陶大哥去办的事,是不是和妙娘说的事有关?”
白逸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嗯,回去我再详细同你说。”
夜里有凉风,白逸带着她很快就回到客栈了,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心里暖着,他在旁边坐下,开口说道:“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妙娘告诉我,沈家盗取贡品一事应是被柏直知府徐义君陷害的。”
林碧凝对着茶水吹了吹,轻啜了几口,肚里热乎乎的,舒服地叹口气,抱着茶杯问道:“沈鹤和徐义君不是朋友吗?徐义君为何要陷害沈家?难不成整垮沈家后,他能从中得到某些利益?”
见她身子暖和后,面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般漂亮,白逸探手轻抚着她细嫩的脸蛋,轻笑了声道:“据我调查,沈家之前在柏直一直屈居于汪家之下,每年朝廷从沈家购买的船只仅占总购买量的两成,汪家却占了六成。但是自徐义君担任知府后,汪家一年不如一年,沈家买卖越做越大,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徐义君将朝廷用的船只改为从沈家购买。”
私下无人时,白逸时常做些亲昵的动作,林碧凝也渐渐放开许多,对摸摸脸颊这样的动作不再那么害羞,她垂眸思忖一会儿,道:“沈家定是许诺了徐义君一些好处,他才会不遗余力地扶持沈家,是不是后来俩人在利益分配上出现矛盾,徐义君才会对沈家出手?”
白逸点点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约莫是这样,妙娘说沈鹤临刑前告诉她在沈家藏着一份重要的东西,里面有沈家造船的图纸,另外一样东西沈鹤没有明讲。妙娘被徐义君困在曲鸣楼没有找到那份东西,我方才让陶易去办的事,就是到沈家拿那东西。”
徐义君害得妙娘家破人亡,不斩草除根,却还将妙娘留着,林碧凝直觉俩人有什么,轻声问道:“妙娘和徐义君是?”
“妙娘没有明说,你若感兴趣下次可以找她问个清楚。”白逸笑道。
她摇摇头拒绝道:“不了,徐义君是妙娘的仇人,找她问这些岂不是揭人伤疤,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其实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处理完沈家的事,我在柏直的公事也基本完成,这两天我陪你四处逛逛,然后我们直接去瓷欣。”白逸握住她的手,摩挲着那莹润的指盖,“凝儿没有坐过船吧,到时候我们坐船去瓷欣,能比马车快上不少。”
“嗯。”
门外传来敲门声,只听陶易在外面喊了一声:“公子,爷可在这里?”
如今陶易若是找不到白逸,一准就猜到对方在她屋里,保管一找一个准。
林碧凝脸上发烫,从白逸手里抽出手,朝门边努努嘴,道:“你自己去开门。”
陶易没听见回答,正准备再开口,门“吱呀”一声开了,白逸眼角含笑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忙将手里包裹递给对方,道:“爷,这是您要我找的。”
“好,下去吧。”
白逸打发走陶易,将包裹在桌子上打开,最上面的果然是妙娘提到的图纸,下面是一本厚厚的账册,翻开一看全是沈家和徐义君银钱上往来的记录。他啧啧叹道:“这个徐义君胃口真大,沈家卖一艘船给朝廷,他就要从中抽取三成的好处。”
快速地往后翻了几页,他指着其中的几行记录给林碧凝看,“后来竟还提高到了五成,难怪沈鹤会和他闹僵,徐义君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林碧凝看了几眼,叹声道:“与虎谋皮,最后可不就是被虎吞吃掉。”看到白逸将几张图纸放在一旁,“这是要送给妙娘的?”
“妙娘知道徐义君在城郊山庄藏有东西,她用这个消息向我提了一个请求。妙娘的兄长几年前在西北去世了,还留下一个儿子,我已经答应她把她侄子接回来,这个是给他的。”白逸拍着图纸道。
“你要亲自去徐义君的山庄吗?”林碧凝抿着唇道,徐义君藏东西的地方,不用想肯定有人看守,或者还有机关什么的,她担心白逸会受伤。
他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明天晚上我会带着陶易一块去,你不用担心。”
林碧凝双手怀抱住他,闷声道:“嗯,那你小心点,千万要平安回来。”
第二日白天,白逸和林碧凝去城里的香铺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倒是有不少从琉璃国传来的花露,她有心想买来试试香,又怕一路上带着这些花露不方便。白逸直接替她买下,说道他会派人送账册等东西回王府,花露可以一道带回上都。
他现在身边明明只有陶易一人,她有些奇怪从哪里又冒出人送东西,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林碧凝知道这应该是不能同她说的,便也没有再问。
晚间,白逸和陶易都出去了。林碧凝担心白逸的安危睡不着觉,干脆拿着白天买的花露摆弄着。
与香丸、香饼比较,花露有个好处,因它是液态的,便不会发生熏烤一阵受火一面被烤焦的事情,焚香步骤也简便许多。但林碧凝依旧偏爱香丸,或者说享受焚香带来的平和与宁静。
日间一共买了九中花露,挨个试闻一遍,见人还没有回来,林碧凝挑了其中最淡雅的茉莉花露熏着,搬出黄花梨棋筒,照着棋谱一颗一颗地摆着。
直到谯楼打过三更鼓,白逸和陶易才回来,林碧凝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未免被徐义君发现,白逸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徐义君受贿行贿的账册重新抄录一遍,晚间又将原本放了回去,真正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
林碧凝和白逸在柏直又停留了几天,五月中旬的时候,寻了个阳光明媚的晴朗天气,撘上一艘开往瓷欣的商船,再次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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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衣衫脏了
林碧凝他们乘坐的商船很大,共有三层,第一层是装货物和船工住宿的地方,第二、三层都是供客人住宿的,第二层的价格稍低,有通铺也有双人房间,第三层价格昂贵,只有五间房间,且每间都是独立的房间。
但凡能住得起第三层的客人非富即贵,平日里无不**脍细,自是瞧不上船上大锅煮的吃食,是以第三层更是配了物件齐全的厨房,方便客人使用。
白逸包了第五层供一行人住宿,他和林碧凝住在中间的两间,马车则被放在第一层。因要在船上呆上半个月的时间,白逸特意选了柏直一家吃过觉得味道不错的酒楼,给掌柜塞了些银子,从楼里请了个厨子随船做饭。
平日里厨子都住在第二层,只饭点的时候到第三层做做饭,工作轻松报酬丰厚,到时候连回程的钱都由白逸出,余厨子凭着过硬的厨艺才入得白逸的眼,在船上更是利用十八般武艺将有限的食材发挥到极致。
林碧凝原本坐马车是要晕的,后来吃了甄婉馨的药渐渐不再晕马车。她深知自己身子弱,以为坐船也要晕,没想到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很令她欣慰。
每日跟着白逸坐在船上看看两岸风景,欣赏江河风光,开始时兴趣浓厚,后来坐久了,一样的风景看多了便没甚新意,白逸就拖着她下棋打发时间。
纵然最近在白逸的指点下,她的棋艺有所长进,但和白逸相比依旧不够看,十局九输,那一局还是白逸实在看不下去放水赢的。
玩不了两天她说什么都不想再和白逸下棋了,想起许久没有动过刀刻过东西,便让侍剑寻了木头,自个儿刻起东西来。白逸则在旁边打棋谱,这画面倒也十分静好。
在船上吃得好动得少,她都隐隐觉得自己比之前养了些肉。
六月初的时候,商船终于到了瓷欣城外的码头。
坐久了晃晃悠悠的船,脚踩在地上都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林碧凝被白逸扶着,小心避过地上的水坑,在树荫下等着马车被卸下来。
“哗――”
旁边有人搬东西突然掉了一物,溅起泥色水花一片,正正好好朝林碧凝飞来,眼见就要被弄脏衣服,白逸眼明手快拉着她旋个身,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飞溅而来的泥水。
林碧凝衣衫没有丝毫沾上泥色,白逸背后整个下摆却成了“泼墨画”。
她拉着他转个身,掏出帕子就要蹲下为他擦拭,他握住她的手制止住,摇摇头淡淡笑道:“待会换一身便是,没得也弄脏你的衣裳。”
“你……”
林碧凝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那掉了东西的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见白逸月白直身上全是泥浆,那衣料一看就价格不菲,他不过是码头上一个普通搬货工,若对方要他赔,只怕买了他全家都赔不起。
这般想着,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忙诚惶诚恐地不停弯腰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小人不小心弄脏公子的衣裳,小人真的不是有意的,还请……”
白逸弯了弯唇显得面目更加和善,用折扇抵在那人的肩上,止住他的动作,笑道:“你不必如此,衣裳洗洗就干净了。我见今日路上水坑密布,可是昨日下了大雨?”
那人见他语气亲和,也没有要求赔偿,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忙回道:“公子说的不错,昨晚下了场大雨,路上才会这么多水坑。”见他们双手空空,好心提醒道,“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别看现在艳阳高照,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大雨倾盆,两位公子日后还请带着雨具出门。”
“多谢你的提醒。”白逸笑着道。
那人极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嘿嘿,应该是小人多谢公子才是。”
一旁的同伴催了他一声,他朝白逸鞠了一躬,便又回去接着干活。
这时,陶易赶着车过来了,见白逸衣裳脏了大片,惊讶道:“爷,你的衣服怎么脏了!”
“无事。”
白逸扶着林碧凝站到陶易旁边空的地方,双手挽着车厢,让侍剑把她的鞋子擦干净后才进了后车厢,白逸弄干净鞋子也跟着进去。
侍剑伸手抵住即将关上的门,眼巴巴地望着林碧凝道:“少爷,你要不要先到前面坐会儿?”
白逸要换衣服,大小姐在里面总归不好,前车厢只有两个位置,他打算自己坐到陶易旁边,那被众人踩脏了的地方,然后让出空位给大小姐。
他可是个好小厮,即便弄脏自己的衣裳,也不能让大小姐看一个大男人换衣服。至于在小韩村大小姐不得不和白逸同住一间房的事,则完全被他抛在脑后了。
侍剑的话音刚落下,林碧凝和白逸便知他在顾虑什么。
之前两人虽睡在一张床上过,但她睡前醒来都没有见到对方,更别提看对方脱衣服。眼下一想到白逸要在她面前换衣服,林碧凝的脸不由自己地红了,自觉耳根也开始发烫。
若是林碧凝换衣服,白逸保证立马君子地避开,但若是他换衣服,他却是不介意林碧凝在场,如果她能帮自己更衣那就更好了。
没等他拒绝侍剑的话,林碧凝就迈步走到了前车厢,轻咳一声,略显尴尬道:“侍剑说的不错,我留在后面多有不便,云闲你快换衣衫吧。”
侍剑听后翘着嘴让出位置给大小姐,随意将满是泥鞋印的地方擦了擦,自动坐到前面。
彭越觉得都是男子换衣衫没什么好避讳的,但一想到这些公子少爷和他们粗人不同,格外讲究,倒也没起什么疑心。
白逸见人已经去了前面,只好轻声嗯了一声,不甘地关上门。
前车厢毕竟不如后车厢舒适,白逸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待林碧凝坐回后车厢,飞速地把门合上,然后紧紧抱住她,埋头在她优雅的脖颈间,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闷闷地说:“真想与你早日成亲,然后正大光明地牵着你到他们面前,看那小子还说什么。”
听到他如此孩子气的话,林碧凝杏眸弯成月牙,抿着嘴轻声道:“侍剑也是担心我,你同他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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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山坡滑石
一盘香喷喷的肉摆在眼前,白逸只能看着却不能吃。本就够气闷的了,听出林碧凝话中的笑意,他不客气地低头噙住她的小口,好一阵缠吻,直把她弄得面颊通红、气喘吁吁才放开。
林碧凝差点喘不上气来,不知道白逸突然发什么疯,捶了他几下以示不满,然后乖顺地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两人的心跳声和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雨声?
林碧凝自他怀里抬起脑袋,轻咦一声,道:“下雨了吗?”
白逸摸着她柔软的青丝,舒适地靠在包得软软的车壁上,懒洋洋地道:“嗯,下了有一会了,还真和码头那人说的一样,瓷欣的雨说下就下。”
她忙从他怀里起来,坐到对面,掀开车帘,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千根万根雨线包裹着马车,视线所见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合上窗吧,手都弄湿了,小心着凉。”白逸见有雨水打在她手上,走过去把窗关上,擦了擦她手上的水渍,把那冰凉凉的手放在嘴边哈气,“才这么一会的时间,手就如此冰凉,我给你拿件斗篷披上。”
林碧凝也觉得有些冷,算算时间,估摸着应是血月蛊要发作了,身体才会如此。
白逸帮她系上斗篷后,抱着她道:“如何在瓷欣查,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倚在他厚实温暖的怀里,她微微调整姿势,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回道:“据我所知,赵一诚是在瓷欣的一位大夫那得知赵氏的消息,我想这一点他应该没有说谎,所以我打算从医馆开始查起。”
白逸思忖片刻,道:“赵一诚既然是冒名顶替的,那在大夫处获得赵氏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是真的赵一诚父子。外乡人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必然是要住客栈的,不如我们从两方面着手,我和你去医馆查访,让陶易他们去客栈问有没有见过赵己正父子。我再画幅赵一诚的画像,虽不知道赵一诚有没有来过瓷欣,但既然去客栈问了,就让陶易他们顺便也问一问这人。”
她点点头,道:“嗯,不知道你的人在别的城市有没有查到赵一诚的消息?”
“上都附近的几个城镇只查到他最为赵一诚的痕迹,别的还没有发现。至于南边的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白逸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白逸和林碧凝对视一眼,陶易不会无缘无故停下马车,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前者以为是简平带人回来复命了,后者则以为是有杀手来袭,整个人都微微僵硬起来。
白逸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朗声问道:“陶易,怎么停下车了?”
陶易扬声回道:“爷,不知什么原因,前面有山石和人群挡道,属下马上去查问清楚。”
白逸轻声嗯了下。
过了不一会儿,马车中间的门被敲了几下,白逸将门打开,然后和林碧凝面对面坐着,侍剑站在门口帮陶易解释道:“少爷,公子,陶大哥已查明,是昨夜大雨滂沱,将山上的沙石冲到了官道上,衙役清理到方才时竟从泥沙里挖出两具尸体,来往的百姓围在一旁看着,将另一边的空道也占了。不过,那些衙役已经在驱散人群,我们一会儿就能走了。”
还下着雨,陶易不方便站在窗边回话,进到车里又怕弄脏车厢,这才让侍剑代他回话。
像是要印证侍剑的话,他话音刚落马车又重新走动起来,想来那些围观人群已经散去。
侍剑把门重新关上,林碧凝摇着头道:“上都下雨的日子少,没想到瓷欣的雨竟这么大,那两人也是倒霉,好端端走在路上却遭此横祸。”
白逸走过去环住她,道:“不一定是被沙石掩埋致死,也有可能是在山上跟沙石一道被冲下来摔死的。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此类现象,”他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幸而瓷欣的山不高也不陡峭,不然伤亡绝非如此,山坡滑石严重起来泥沙能掩埋掉一个城镇。”
“听说南方夏天多雨水,我们却正好赶上这个时节南下,”林碧凝苦恼地摇摇头,“希望我们别被困在路上才好。”
下雨天地面泥泞难行,马车很可能陷入泥中,更别提雨天视线模糊,很可能因看不清路出什么意外。
若是没有仁心堂的人在后面虎视眈眈,她倒也不介意在此地多停留一段时间。
白逸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勾唇笑得像只狐狸,道:“凝儿别担心,你心中想的那些人应该来不了。若是一直下雨,我们就在瓷欣好好住上个把月也是不打紧的。”
她侧头疑狐地望着他:“简平难道不仅仅是去诱敌,你还吩咐他做了什么?”
他捏一捏她软乎乎的耳垂,狡黠一笑:“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坐以待毙也不是我的行事风格,至于结果,等过几日简平回来你就知道了。”
林碧凝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想法,既然白逸说简平回来便知,她也就没有再追问。
雨势极大,街上只有寥寥几个穿着蓑衣的行人,宽阔的街面倒方便陶易驾车,没费多少时间就寻到了城里最大的客栈――乐兴客栈。
瓷欣位于夏央的中部,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城里的客栈一年也不知要接待多少客官,客栈掌柜可以自豪地讲,他们的客栈规模和周到程度怕是除了上都,再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
乐兴客栈作为城里最好的客栈,环境优美,佳肴美味,小二伺候周到,不仅有清静的单独院落,更有汤池子供客官使用。
白逸他们的马车甫一停在客栈门前,立马就有小二殷勤地打着大油纸伞接众人进客栈,待陶易他们下车后,白逸问小二要了伞,亲自撑着林碧凝进去。
听掌柜说客栈里还有天然的汤池子,林碧凝双眸顿时亮了亮,才这么一会她便感受到南方雨天那种透进骨头缝的阴冷,想必这个时候泡一泡汤池子定是享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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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汤池子
然而当林碧凝想起她此刻是男扮女装,不论去男女哪边的汤池子都不合适时,眸中的那点亮色瞬间又隐了去。
白逸瞧见这一幕,略一思忖便明白林碧凝的顾虑,笑着问掌柜道:“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带汤池子的院子?”
掌柜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物,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白逸身上的衣料虽只是中上等面料,但那一身的气韵和风度却让人不容小觑。他敢赌一个铜板,对方不是王亲贵胄,就是世家公子。
有道是乞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而太子即使穿着乞丐服也是太子,说的就是人的底蕴和气质不是区区衣衫所能掩盖的。
掌柜扯着嘴笑得殷勤,眼中透出商人的精明,道:“回公子,小店有座院子名为菡萏院,正好带着一个汤池子,院里养着一池莲花,还种有海棠芭蕉,是个极雅致的地方。这种天两位公子正好可以听雨打芭蕉,若天放晴了还能去池边赏赏花喂喂鱼。”
介绍得这般细致,定有别的原因。
白逸含笑地看着他接着吹嘘,掌柜颇有些被看穿的尴尬,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呵呵笑道:“这院里自建成后还未有客官住过,绝对干净整洁,虽说价格贵了些,十两银子一天,但绝对都是物超所值。再说,像公子这样的贵人,哪在乎这点小钱,您说对吧?”
一行人听到价格眼睛俱微微睁大,显然对这价钱感到惊讶,侍剑更是惊叫一声:“十两银子!掌柜,你怎么不直接去抢钱呐!”
要知道客栈一间上房大约在一百文钱左右,就算这个乐兴客栈的上房顶顶好,撑死两百文也足够了。就算客栈的院子有五间房,每间按两百文的价格算,院内布置也可再算些钱,那撑撑死二两银子也够了。
掌柜却狮子大开口要十两,按如今的房子买卖的价格,岂非住上十来天都可以买一处带花园的房子了。
掌柜一听侍剑的话不乐意了:“小哥莫要胡说,我可是个正正经经的本分商人,绝对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您看这屋里物件用的都是上好榆树做的,院里有莲花、海棠、芭蕉和锦鲤,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不需人好生打理。最最值钱的是,里面正中那间厢房还有个汤池子,你可以想什么时候泡就什么时候泡,想泡多久就多久。”
掌柜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价格公道得很呢。
侍剑翻个白眼,吐吐舌头嘀咕道:“还不如住上房,便宜不说,一样也可以免费泡汤池子,同样什么时候泡就什么时候泡,想泡多久就多久。”
侍剑的嘀咕声不小,掌柜顿时尴尬地说不下去。
这小厮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白逸笑了笑,道:“那就这院子吧。”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这是一百两,先租十天。”
掌柜接过银票确认是真的后,咧开嘴笑道:“好好,我这就让人带客官去菡萏院。”说着,喊了一个小二带他们下去安置。
林碧凝走在白逸的旁边,小声问道:“你也不是胡乱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怎地今次非要住这菡萏院?”
她受父亲影响较深,手里虽有近万两的小金库,却从来不会胡乱挥霍银钱。
白逸作为一个世子,一路走来从不会任性地说要包下客栈什么的。平日花钱虽不会太节俭,却也不会铺张浪费,这一点就是普通富家子弟都很难做到,他却能做到,真是个难能可贵的品质。
“能让你泡到汤池子,这钱花的也不冤。”白逸凑近一些,嘴角弯成一个小弧度,“凝儿若是心疼银子,就多泡泡,把身子好好将养将养。”
林碧凝抿抿嘴,轻声嗯了一声。
菡萏院在客栈的最南边,这一路走来虽有伞遮着,奈何雨势太大,衣衫的下摆都湿掉了,湿哒哒地贴着双腿,林碧凝顾不得欣赏院中景致,只想快点去泡那汤池子。
院里一共有七间厢房,一间厨房,正中间有汤池子的那间给林碧凝,白逸住在她左侧,其余人住在两侧,分了房间便各自下去换洗一番。
掌柜价格要的高,安排倒也细致,还专门派了一个老妈子过来烧水洗衣服。
林碧凝舒舒服服地泡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重新换上衣服,午间雨水还未停,林碧凝和白逸就在房间里用的饭。
饭后,林碧凝站在书案前磨墨,白逸嘴角含笑把毛笔竖在眼前,客栈的笔不能和王府里的笔相比,他仔细地将几根乱毛拔掉,捏好笔头,从她磨得不浓不淡正正好的墨汁里蘸上墨水,提笔在纸上画将起来。
堪堪画完一个人的上半身,他皱着眉道:“有凝儿在一旁伺候笔砚,怎么也该画幅美人图才符合此情此景,而我却要画这小人,真是扫兴。”
对他的抱怨林碧凝只笑一笑,她放下墨锭,走到他旁边,垂眸看了看,道:“云闲的画技真是不凡,不过见过赵一诚数面,就能画得呼之欲出了。”
白逸翘起嘴角道:“等回去,我也给你画一幅。”
“嗯。”
等他画到赵一诚左手的时候,林碧凝突然说道:“他这只手的小手指断了半根。”
在白逸看来赵一诚骨子里是个自卑又骄傲的人,这样的人身体若有缺陷,必定是不会让旁人知道。他观察人算是非常细致的,见到对方时也没有发现这个,那林碧凝是如何发现的?
他挑了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她垂眸望着地面,敛了神色道:“吃饭时偶然发现的。”
赵一诚这个秘密是藏得很深,她也是在俩人成亲快半年的时候才发现的,不过这些她不能也不会跟白逸讲。
虽不喜欢她有事瞒着自己,但她若不想说,白逸也舍不得勉强。
他轻声嗯了声,然后接着画。
画了三幅一样的画像,下了两三个时辰的雨终于停下,白逸把画像分给陶易、彭越、侍剑,各自分了几条街,便让他们去探查消息去了。
依赵氏的性子,看病请的大夫肯定也是城里比较出名的,白逸向掌柜问了几位有名的大夫及他们医馆的地址,就带着林碧凝出门了。
瓷欣城内的地上铺着青石板,排水措施也做的不错,下了如此大的雨,街道也只有少许的水痕。
未免弄湿鞋袜,白逸和林碧凝穿了木屐,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他们首先要去的医馆就在客栈隔壁街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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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查访
这家医馆的规模不算太大,中等左右,抓药的人却挺多,林碧凝找了个空挡向抓药的伙计开口问道:“小哥,我想向贵馆的大夫打听件十多年的旧事,不知你们这里哪位大夫比较了解?”
赵氏是父亲在上都娶的妻子,家世不详,如今她是林家的女主子自没人不长眼敢以此编排她。然而林碧凝想,她嫁进林家时不可能对她的身世没有一个说法。
后来,经她向府里老人多方打听才知道,赵氏是林家举家北迁时在路上救的孤女,宁老太太怜惜她孤苦无依便收在身边,之后看中她的聪明贤惠、知书达理,遂做主让父亲娶她为妻。
赵氏成为林家的当家太太后,不喜下人说起这些,渐渐便没有人再提起这些。
林碧凝当时得知后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因她直觉赵氏该是认识她生母的,若按照这说法,赵氏根本没有见过生母。看来,这一切还是得去了珑宣才能弄明白。
因此,那个告诉赵己正父子关于赵氏的事,必定是在十多年前林家北上经过瓷欣时见过赵氏。
伙计放下手里的药材,仔细想了下回道:“公子,眼下在医馆坐诊的大夫来医馆最长不超过九年,要说打听十多年前的旧事,那得找范大夫,只是他刚去城东花家出诊了,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公子明早过来吧。”
“好,多谢小哥。”林碧凝笑着道谢,倒也没怎么失望,毕竟第一家就能查到有用的消息也不太现实。
“没事没事。”伙计腼腆笑道。
从医馆出来,林碧凝突然想到一件事,拧着眉头道:“若是见过赵氏和赵己正的大夫已经不在医馆或因年迈不行医了,那我们且非白费力气。”
白逸笑着宽慰道:“应该是还在的,赵己正父子见到这个大夫也就这两三年内的事,既然八九年都在这城里行医,想来这会还是在城里的。再说,大夫大多长寿,必定还健在人世。就算找不到,不也还有陶易他们那边的消息嘛?”
在船上时,白逸就发现林碧凝越接近瓷欣心越急,他能了解她迫切想弄清赵一诚和林家的仇怨,然而有时候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他不忍对方失望便只能哄着,也没刚告诉对方,赵己正父子可能很早之前就不在瓷欣,人的记性毕竟有限,客栈里的人见到画像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嗯,”林碧凝轻轻颔首,抬头望望天色,见太阳还没落山,便道,“那我们去下一个医馆吧。”
白逸笑道:“行,那我们去近一点的医馆,太晚回去吃饭,积食了不好。”
行了半炷香的时间到了另一个医馆。
在医馆附近,白逸看到一个卖簪子的小摊,给林碧凝和自己各买了一支样式简单大方的桃木簪。
瞧摊上的簪子都是木簪,他笑眯眯对林碧凝道:“我送凝儿簪子,投桃报李,凝儿理该回赠我一支簪子,我的要求也不高,凝儿亲手雕刻的簪子就行。”
在来的路上,林碧凝不和他下棋后,手里常拿着木头练习雕工,那一手可比手上簪子的雕工厉害多了。
之前送他的木牌,他可是喜欢得紧,若是所有贴身的东西都是凝儿做的就更好了。不过,未免累到对方,一年给他做几样也就可以了。
要了亲手绣的荷包,现在又要亲手雕刻的木簪,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白逸这么会得寸进尺呢!
奈何手里还握着他送的簪子,也不能还回去,林碧凝无奈点点头:“好吧,等回去我得空了再给你做。”
白逸打开扇子,得意地扇着:“就知道凝儿舍不得拒绝我。”
林碧凝斜睨了他一眼,径自走进医馆。
正在捣药的伙计,见进来两个相貌出众的公子,特别是年长的那个,比他见过的人都要俊美。
他心头有一瞬疑惑,很快又想通了,笑着道:“两位公子,我家大夫今日不出诊,若是家中女眷不便前来就医,还请明日再来相请。”
女眷?
林碧凝和白逸不解地对视一眼,不明白伙计这话何意。
伙计见他们听不懂自己的话,哭笑不得道:“两位公子是外乡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我家医馆只看妇人病,是以我方才以为二位是为家中女眷请医而来。”
林碧凝和白逸都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道:“小哥误会了,我们并非为求医而来,是有事想向小哥打听。”
“哦哦,不知公子要问何事?”伙计道。
“我想打听件十多年前的旧事,不知你家大夫是否可能知晓?”林碧凝问完便直觉白问了,这是个看妇人病的医馆,赵氏可能来此看过,但赵己正父子怎么可能来此间医馆看病。
“我家大夫的记性特别好,他若知道公子说的事,一定还记得。”提起自家大夫,伙计的语气隐隐带着自豪,“公子稍等,我去请我家大夫。”
伙计这么热心,倒叫林碧凝不好意思说不用了。
这大夫五十岁左右,保养得不错,面红齿白,微微发福,不像大夫倒像个乡绅,他打量着林碧凝和白逸,笑眯眯地开口道:“不知二位公子有何事相问?”
“冒昧问一下,大夫有没有在十多年前给一位带着南边口音的女子看过病?这女子姓赵,她的右耳后面有一颗黑痣。”林碧凝问道。
“右耳后面有一颗黑痣?”大夫眯着眼细细回想,好半晌,猛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有的。那是永睿二十五年正月里的事情,姓什么我不知道,那女子右耳后的黑痣我却记得。说起来那女子也蛮可怜,好好的孩子在正月里小产了,真是够晦气的。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对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
小产!
林碧凝听到大夫的话,杏眸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问道:“大夫,你方才说的可是小产?”
小公子年纪不大,怎地耳朵却不好使,他方才明明说得很清楚了。
大夫看向林碧凝的眼神不觉带上几分可怜,肯定道:“公子没听错,是小产。可怜哦,六个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还是个男婴呢!你都不知道那女子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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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震惊
永睿二十五年,赵氏没嫁给父亲之前便已怀孕,宁老太太不可能允许一个二嫁或者非完璧之身的女子嫁给父亲,那么这个孩子只可能是父亲的。
那个时候,父亲和生母不是没分开多久,没想到就和赵氏有了关系。
明明父亲应该很爱生母的呀!
她不禁对父亲有些失望。
大夫兀自在那唏嘘不已,可怜赵氏,当林碧凝听到“六个月大的孩子”时,心里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对父亲已经不仅仅是失望了!
他们兄妹是九月出生的,而赵氏次年正月便有六个月的身孕,推算一下该是永睿二十四年七月怀的身孕,那岂非父亲在生母有孕期间就和赵氏发生了关系,且赵氏根本不是北迁路上救的,根本就是父亲从珑宣带去上都的。
儿时林长儒发现的那张画像被珍藏的很好,想来父亲时常对着它睹物思人,可是现在告诉她父亲早在生母怀孕期间和赵氏有染又算什么呢!
而赵氏之前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住在林府的?
白逸听到林碧凝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尽管她面上没有流露其他表情,但他知道对方定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不由伸手拍着她的肩,用力按了一下,无声安抚着她。
林碧凝冲他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不客气地打断大夫滔滔不绝的同情之词,问道:“那你有没有在三年前和一对父子说起这个女子,他们听到后应该表现很激动。”
大夫想了想道:“你说的应该是那对来寻我看痣的父子吧。”
林碧凝眨了眨眼睛,她怎么老是听不懂这个大夫的话呢,再次出口问道:“大夫,你方才说看什么?”
大夫望向她的目光更加怜悯,啧啧,真是耳背的可以。
他好心解释道:“看痣,就是看看面上的痣是好是坏,会不会影响到人的气运。那个年老的父亲耳后也有一颗黑痣,他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就让我帮着瞧瞧是不是这黑痣弄的。我看到后就想起那位女子,提了一嘴之后,那个父亲就很激动地说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恰巧我从那女子和旁边男子的对话里知道,他们此行要去上都落户,便好心地告诉那对父子了。”
最后,大夫叹口气道:“也不知道那对父子有没有找到人。”
“那你可知他们之前住在城里哪里?”林碧凝追问道。
大夫摇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那对父子连名字都未曾和我说过,向我问了一些那名女子的近况后,就火急火燎出了我这医馆。”
林碧凝见问不出什么了,笑着道谢告辞。
走在回去的路上,林碧凝精神有些恍惚,还陷在之前的震惊中,苦笑着对白逸道:“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没想到真相却是如此残忍。”
一直以来父亲的形象都很高大,深情,诚信,一旦得知对方可能没有她心里那么风光霁月,便有种遭到背叛的愤然。
白逸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林温良和赵氏做的事情,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他悄悄伸手握着她冰冷的小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饱含心疼。
对于这个未来岳父,他见过几面,觉得并不像那种急色、贪恋女色之人,忆起上次宴席林温良说的话,“终朝相思,无缘相守,有心相望,无力相亲。”对方还让自己以他为鉴,莫不是此间另有什么隐情?
越想越有可能,他缓缓开口劝道:“凝儿,你先别忙着给你父亲‘定罪’,你比我更了解自己父亲,应该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一个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一时可能蒙蔽的了人,却不能长久欺瞒的了人,更何况是亲近的人。你仔细想想,他对你生身母亲的思念当真是虚情假意?也许当年赵氏怀孕有其他隐情。”
林碧凝听后垂眸思忖起来,白逸也不打扰她,只牢牢牵着她的手不让她撞到旁人。
父亲若是早早便和赵氏有私情,那么将她明媒正娶进林府后,应该和对方甜甜蜜蜜才对。
外头不了解真实情况的人都言赵氏驭夫有道,父亲近身伺候的是小厮,府内没有一个小妾,在外从不留恋花楼。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父亲一个月去听雨轩见赵氏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大多时候都是住在项脊轩。
是啦,父亲直到现在还思念着生母,也许赵氏怀孕正如白逸所说另有隐情,她还需查清真实情况后才能下结论。
只是,林家为何要隐瞒赵氏之前的事?这倒是个很值得思考的事。
白逸见她眉头舒展开了,脸色比之前好很多,笑得欣慰:“看来凝儿已经想通了。”
“嗯,方才让云闲见笑了。”林碧凝抿抿嘴,颇不好意思地说道。
白逸在她手心轻掐一下,状似不高兴道:“凝儿再这么和我客气生分,我可要生气了。”
说是掐,其实和挠痒痒查不多,她捂嘴咯咯笑几声,勾着他的手指轻摇,讨饶道:“好好好,下次再也不说了。”
“我们的运气不错,下午便从医馆问到消息了。”白逸笑眯眯道。
“嗯,希望侍剑他们也有好消息。”林碧凝点头道。
俩人回到客栈,陶易等人还没回来,又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方才回来。瞧他们犹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吧唧的模样,林碧凝便知道客栈这边没有收获。还剩一半客栈没有问过,明天应该能有消息。
掌柜之前说瓷欣有座五明塔晚上点上灯很漂亮,站在塔的高处往下看,能看到整个瓷欣万家灯火的景象。
用过晚饭,白逸想带林碧凝去这五明塔见识见识,遗憾天公不作美,他们衣裳都换好了,临出门时又下起瓢泼大雨,出行只能就此作罢。
陶易、侍剑和彭越去客栈免费的汤池子松快松快,白逸也有些意动,只是那些人多,他自持身份,又有些怕脏就没有去。
林碧凝几番挣扎,提议他去自己房间泡汤池子,她则拿着书避到他的房间。
于是,白逸翘着嘴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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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真的赵一诚
次日,林碧凝和白逸跟着侍剑出门,去昨日剩一个客栈没查的那条街。 ?.ranen`
客栈的招牌被风雨洗刷得有些掉漆,显得陈旧,看起来这家客栈年头挺久,生意估计一般,不然这种招牌早就重新上漆了。
果然,进到里面陈设简单老旧,地方不大,那窗户紧紧关着,除了门口透进来的光亮再没有其他光源。
三人见惯了明亮宽敞的客栈,乍一进来只觉逼仄压抑。
掌柜是个干瘦的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这几天下雨,本就没多少客人的客栈显得更加冷清了,他正算着账,看看能不能从哪里再节省些钱。
门口有人挡住亮光,他以为是有客上门,没想是两个富家公子带着小厮进店来。有钱人家怎么可能会住他这种小客栈,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雀跃的心立马歇了下去。
他打起精神,扯着嘴道:“几位客官有事吗?”
侍剑笑嘻嘻地开口道:“掌柜好,请问你店里三年前有没有住过一对父子,父亲叫赵己正,儿子叫赵一诚?”
“有点耳熟,我想想啊。”掌柜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大喊一声“原来是那对白吃白喝的父子”,然后在其他人不解的眼神中从柜台里抽出一本账册,翻开其中一页对他们忿忿道,“这两人三年前在我这白白住了半个月,说什么饭钱房钱离开前一起付清。可最后呢,只留了个包裹,人却逃走了。那个包裹里只有几件不值钱的旧衣服,撑死只值三文钱,那两人到现在都还欠着我四百九十七文钱!”
说着,掌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忽地心中生出一计,半眯着眼,谄笑对他们道:“几位既然来寻这对父子,想必非亲就是故,小店小本生意,最近生意又不好,两位公子你们看,能不能把这欠账给付清了?”
掌柜倒是精明,不过这欠账却也是真的,赵己正毕竟也和林家算得上关系,费点小钱帮他们还上也无不可。
林碧凝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对掌柜道:“掌柜的,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另外半两银子算是报酬。”
掌柜接过银子,笑眯眯道:“公子请问,我一定有问必答。”
“你说他们没有带走随身包裹就逃走了,那他们之前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林碧凝问道。
掌柜仔细想了想,好一会才道:“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当天他们一早就出门了,问了我专看妇人病又喜欢研究黑痣的黄大夫医馆的位置,然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们了。”
黄大夫就是昨日他们见到的大夫,林碧凝本想从他那问到赵己正父子的长相,奈何过去几年,人走到大夫面前是能认得出,但让他形容他们的长相却是形容不出的。
掌柜和他们接触的时间更长,应该能比黄大夫记得清楚。
她轻嗯一声,接着问道:“那掌柜可还能形容得出她们的容貌,或者身上有无特别的地方。”
掌柜摸着下巴,叹了口气道:“容貌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那个儿子平时不怎么说话,总跟着他老子后面,看起来怕生的很,我开始以为他是胆子小,后来和他说过话才知道那个儿子脑子不灵光,说话颠三倒四。我问过姓赵的,他说那儿子生下来后脑勺就有点凹陷,天生痴傻。见他们可怜,我这才允许他们赊账的。”
林碧凝点点头,没想到真的赵一诚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
她抬手示意侍剑把另一幅画给掌柜看。
那掌柜对着画像看了半天,摇着头说:“这个人我没有印象,没有见过的。”
“嗯,那多谢掌柜了。”林碧凝道了谢,和白逸、侍剑离开客栈。
他们问完分给侍剑的那几条街,没有一个人认识赵一诚。回到客栈,林碧凝捧着茶,看着泛着涟漪的水面,问道:“就算赵己正父子知道赵氏的消息后着急去上都,也应该回去把包裹拿上再走,怎地直接不见踪影了?”
“也许付不起房钱,也许是遇到什么意外情况。”白逸喝了口茶道。
正说着话,陶易和彭泽也回来了,并没有查到赵一诚的消息,林碧凝不免有些失望,白逸笑着道:“六月荷花飘香,听掌柜说城里有个极雅致的酒楼,酒楼里的每道菜都和花有关,夏日里还会推出荷花宴,我们正好可以去尝尝鲜。”
“嗯。”林碧凝点头。
酒楼名为沁芳楼,背倚着内湖,坐在窗边俯瞰,正好可以领略“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桌上摆着宽敞的黑瓷罐,盛着清水,上面浮着一朵绽放的荷花,淡淡的香气散在空中,果然雅致。
闻着香又赏着荷,林碧凝的心都沉静下来,没有查到赵一诚消息的焦躁也被轻柔抚平。
菜未上时,小二先为他们送上特制的荷花茶。沁芳楼的荷花茶有些特别,是放在一个大的圆形瓷器里,打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既有荷花的清香,又带着茶香,垂眸一看只见荷花不见茶叶。
白逸阖眼仔细分辨,道:“荷香之外应是龙井的香味,只是为何不见茶叶?”
林碧凝笑着解释道:“这茶我以前也做过,先采集新鲜荷花洗去尘埃,晾干后放入茶叶,用荷花瓣和荷叶包住茶叶静置一个半时辰,待荷花充分吸收茶叶香气后,倒掉茶叶,用小火烘荷花同样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至此荷花茶方成。”
说着,她用竹做的杯状舀子给白逸舀了杯茶。
白逸浅啜了一口,点头道:“确实清香。”
荷花宴共十道菜,取十全十美的意思,分别是荷叶荔枝鸭、荷叶粉蒸鸡、莲房鱼包、莲藕排骨汤、醋溜藕片、荷叶蒸豆腐、莲子冬菇盒、马蹄莲子糕、黄金炸荷花和八星荷花饭。
林碧凝最爱其中的黄金炸荷花,过油后的食物都会有油腻感,但这个一点都不油,外皮酥脆,荷花清香,吃着清清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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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他的身份
“你听说没,前几天城门外清理沙石挖出尸体的事?”
“怎么没听说,我就在旁边,好像是两个外乡人,被山上冲下的沙石活活埋死。燃?文小说 ??? ??.?r?a?n??e?n?`唉,真是可怜,这尸体还在义庄躺着,也没有人来收尸。这事昨天都传遍了,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我的消息比你可灵通多了,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今早我家大舅去山上砍竹子,山上的沙石不是被大雨冲下去一层嘛,大舅看到那上面有白白的东西,好奇过去一看,呵,居然是人的骸骨,真是吓死人了!”
“没听说这山上埋过人呀?”
“更可怕的事还在下面,衙役去挖,发现竟是两具骸骨,仵作验尸后说已经死了三年,而且还是被人给杀死,埋尸在山里的。啧啧,要不是这次山坡滑石,谁能发现这尸骸呢。死了三年,连死者是谁都辨认不出,更别说找凶手了。”
“这几年没听说谁家有人失踪了,可能是外乡人吧。”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从沁芳楼出来,林碧凝和白逸走在路上,听到前面俩人的对话,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出异样。
死了三年,可能是外乡人。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都不由自主猜测那两人是赵己正父子。
白逸压低声音对林碧凝道:“赵一诚的后脑勺凹进去一块,就算变成骸骨也能看得出来,我去义庄看看是不是他,你回去等我消息。”
“嗯,”义庄里都是尸体,林碧凝听到心里都有些发毛,没有要求同去,“那你带着陶大哥去,小心点。”
“好。”白逸应了声,对侍剑和彭越道,“好好保护少爷。”
“是,公子。”侍剑响亮地应道,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本就是大小姐的小厮,不用白公子吩咐都会保护好对方。还有,他怎么变得这么听白公子的话,好像是他的下人哦!
彭越则沉默地点点头。
义庄的路与回客栈的路相反,白逸向路人问清具体位置后,带着陶易先走,林碧凝看着他走远才返回客栈。
若那两具尸体真是赵己正父子,那杀人凶手除了这个赵一诚不作他想。
前世对方敢设计害林家被抄家,她从不怀疑对方行事的狠辣,但毕竟对方没有亲自动手杀人。如今得知他可能亲手杀了两条人命,不禁让她心惊胆战。
若他在府里对父亲不利怎么办?
越想心越惊,手脚变得冰冷,额头沁出层层冷汗,当她的牙齿都开始打起寒颤时,突然意识到这是血月蛊发作的表现,忙取出药丸服下。
义庄来回费工夫,衣衫黏在身上不舒服,她决定洗洗澡定定心,不能自乱阵脚。泡在汤池子,全身被温热包围,服药后还剩的那点冷意也都散去,说不出的舒爽。
她泡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出来,待换好衣服,又喝了杯茶,白逸就回来了。
看到他面上凝重的表情,她便知结果,开口用肯定的语气道:“是赵己正父子。”
“嗯,”白逸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那身量小一点的尸骸后脑勺确有凹陷的地方。据验尸结果看,他们是被匕首插进心口致死的,死前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可能事先被人下了迷药。我之前猜测这个赵一诚只杀了假的赵一诚,没想到他比我想的更狠,杀了他们父子两个。”
“云闲,你说我父亲会不会有危险?”林碧凝皱着眉道。
“应该不会有危险。赵一诚冒名进林府,想必是有所图谋,未达成目的之前,还不至于下杀手。再者,在上都暗害林家家主,一定会惊动官府,他不会这么鲁莽。”白逸执扇轻轻敲着左手手心,“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写封信回去,派人暗中保护好令尊。”
“嗯,有……”
林碧凝脱口就想说“有劳云闲”,猛地又想起之前说不会同他太客气,便咳嗽一声,转个话说:“人都死了三年,只怕难以找到证据定赵一诚的罪了。”
白逸道:“很难,不过是狐狸总会漏出马脚,等我们回去后再收拾他。”
“简平他们什么时候来瓷欣?”林碧凝问道。
他勾着唇笑道:“快了,事情告一段落了,明日我陪你去香铺逛逛,这不是你每到一个地方最爱做的事嘛。”
“你这般陪着我吃喝游玩,不去办公事没问题吗?”白逸说自己有事在身,但也没怎么见他忙过,大多时间都是陪着她,若是因此耽误正事,她可担待不起。
“在瓷欣没什么事情,若是去了宜城,我可能没时间陪你了。”白逸晃着扇子笑得得意,“不用担心,我心里有分寸。”
“那就好。”听他这么说,林碧凝也不再多言。
“爷,有南边来的信。”陶易手里捧着一封信快步进来,把信递给白逸。
他打开信一看,是有关‘赵一诚’的消息,他看完后把信递给林碧凝,道:“你看看吧。”
林碧凝接过信,信很简洁,内容却很详细。
信上说‘赵一诚’真名叫曾诚亮,珑宣人,父亲曾卫凡,母亲杜子莺,出生于永睿二十三年十一月。曾家原是珑宣一家大的香铺东家,在永睿二十三年七月时因经营不善而关门。其母在永睿三十三年因病去世,其父在永睿三十四年酒后磕破脑袋不治身亡。办完父亲的丧事,曾诚亮离开了珑宣,无人知其去向。
看完后,她锁着眉头,语气无奈又不解道:“我想不明白曾家和林家除了同为香铺,可能存在生意上的竞争关系,此外有什么过节严重到他不远千里,冒名顶替,费尽心思,也要整垮林家。”
“之前只是让他们查曾诚亮的身份,我让人再去着重调查曾林两家的恩怨,可能是以前的过节也说不定。”白逸想了想,“既然是在珑宣,要不要我让他们去林家查一查你生母的消息。”
白逸手上有探查消息的高手,让他帮忙是可能很快能查到些线索,但找生母的事,林碧凝想亲自完成。
她摇摇头:“我是一定会去珑宣看旧宅子的,那时候再查吧。”
白逸闻言点点头,吩咐下去,让在珑宣的人接着查曾林两家有何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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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出手相助(上)
花家香铺,瓷欣城里数一数二的香铺,店面不算太大,香品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榆木架上,香丸、香饼、线香、香粉、香膏、香水等,应有尽有。
听伙计介绍后,林碧凝含笑接过龙楼香饼,放在鼻端轻嗅。
这香方用料极复杂,共二十五种,要将这许多种香材合成一种香,其用料必须十分精准,多一分减一分则香气截然不同。
她心中暗暗点头,手中的龙楼香用料正正好,且用的都是较好的香材,再问价格,也还算公道,难怪花家能在城里经营百来年。
林碧凝正欲问问店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品,门口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什么百年老店,竟拿次等货骗本公子的钱,黑心烂肺的,今天不给本公子赔钱,本公子叫人砸了这铺子……”
来人身着酱紫直身,浓眉大眼,牛高马大,横眉怒目,后面跟着两个小厮,挽着袖子,好似随时准备干架一般。
店内的另一个伙计赔笑着上去,好言相劝道:“这位公子,本店卖的香价格公道,品质上乘,这在城内都是有口皆碑的。公子若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不如到后院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说……”
伙计这话一来想说明花家的香没有问题,二来想要把人带到后院,毕竟门口已经有人在围观了,传言出去有损香铺名誉。
林碧凝暗暗摇头,这种时候说这话只怕会惹得那位公子更加气愤,对方既然来势汹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如喊出掌柜,大家当面锣对面鼓,讲个清清楚楚,也不至于使围观百姓误会。
那长相魁武的公子根本没理会伙计的话,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人,怒气冲冲道:“少废话,叫你家掌柜出来!”
伙计被他推得踉跄一步,就要摔倒,之前招呼林碧凝他们的伙计忙上前扶住他,他捂着被弄疼的胸口,龇牙咧嘴道:“掌柜不在,公子有事跟我说一样。”
“这是我两个月前在你家花三十两银子买的梅香饼,买回去后有事外出就没有焚过,等我回来打开一看,却发现香饼子发霉了!”
说着,那人打开香盒给众人看,香饼子覆着一层白毛,确实是发霉了。众人顿时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那人把香盒扔给伙计,哼声道:“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证据摆在眼前,还敢说你家不是黑心烂肺!我从前在其他香铺买的就算放上一年也都是好好的,不是你家香饼有问题是什么!今日要么赔我三十两银子,要么我就砸了你家的店!”
那个伙计打开看到发霉的香丸,不敢置信道:“这不可能,店里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不可能的……”
花家在瓷欣经营百年,财大气粗,名声响亮,与知府私交甚笃,还从没有人敢在花家的店铺里撒野,所以伙计没有怀疑这香的出处有问题,看到发霉的香饼时不敢相信自家的香品正的有问题。
见伙计一副受了打击痴呆呆的样子,也不说如何解决,那人是个火爆脾气,顿时不耐烦了,朝身后的小厮一挥手道:“给我砸!”
眼见那两个小厮真要砸店了,林碧凝上前大喝一声,道:“慢着!”
那人一抬手,小厮们将举起的香盒又放下,他对拦在眼前的白嫩小公子粗声粗气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公子的闲事,还不乖乖站一边去!”说着,一只手挥向林碧凝就要将她赶到一边。
白逸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手上用力,面上勾着唇,冷笑道:“她也是你能碰的。”
“痛痛痛!松手松手!”那人嗷嗷喊疼,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两个小厮想要上前帮忙,陶易挡在他们面前,把眼那么一瞪,二人被吓得一动不敢再动,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林碧凝轻轻一拉白逸的手,他放开那人,那人揉着手,后退一步,假作硬气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我们只是买香的人,不忍见公子受人蒙蔽,只是要帮你查清香饼发霉的真相。”林碧凝笑眯眯道,从愣怔的伙计那拿来香盒,打开盖子轻轻闻了一下,“梅香饼上刻有“花”字,是花家的没错。”
那人哼声道:“就是花家高价卖了残次货给我,黑心的店家!”
林碧凝望着那人问道:“我且问你,这香你买回去,你当真动都不曾动过?”
那人肯定道:“自然,我买完香就让丁明收着,第二天直接去了外地收账,昨天才开的香。”
林碧凝指着其中一个垂着头小厮道:“你就是丁明。”
语气肯定,好像她本就认识一样。
小厮缩了缩头,没有回答,那人回道:“他就是丁明。”
“好,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的小厮。”林碧凝走到丁明面前。
丁明抬头扯着嘴笑道:“小公子请问。”
林碧凝望着他的眼睛,弯着嘴问道:“你可曾动过这香盒?”
丁明垂下眼道:“不曾。”
她上前一步,紧接着追问道:“当真不曾动过?”
丁明后退一步,绷着嗓子:“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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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香铺的掌柜回来的路上见路上许多人都朝前跑去,隐隐约约听到“花家香铺”几个字,朝旁边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忙拉住一人,问道:“你们这是去看什么呀?”
那人回道:“有人扬言要砸花家香铺,都是赶着去看热闹呢。”
说完,那人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听到有人要砸铺子,掌柜心头一跳,对旁边男子支支吾吾:“这、这、这,您看要不要请知府大人派人过来一趟?”
中年男子波澜不惊道:“先过去看看。”
二人来到香铺前,人群已经围了五六层,掌柜“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领着挤到第二层,刚好可以看到店里的情况,再往前却是挤不动了。
看到一个少年公子在为香铺出头,掌柜见到旁边人没有要出声的意思,也闭紧嘴巴,权当自己和围观百姓一样,只是个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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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手相助(下)
林碧凝轻笑两声,走回白逸身边,手指着丁明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撒谎!”
“这位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休要血口喷人!”丁明眼睛瞪得老大,拉着主子委屈地哭诉道,“主子,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就是想污蔑我,为花家开脱呢!”
还不等那人作何反应,林碧凝扬声打断道:“我只是说你撒谎,你紧张什么,我是不是胡说,听下去便知。”
林碧凝对已经恢复清明的伙计道:“去拿一个你们店里的空香盒来。”
“是,公子。”见她帮香铺出头,那伙计忙不迭应声拿了一个回来。
林碧凝把香盒中发霉的香饼倒在一旁桌上,把两个香盒递给围观的一位中年人,道:“大叔,你看看这两个香盒有何不同?”
“好,我看看。”
那中年人接过香盒仔细翻看起来,旁边的人也围上去争相看着。
一个少年拿在手里掂了掂了,摇着其中一个香盒激动喊道:“我发现了,这个香盒的比那个香盒要轻很多。”
经少年这么一说,旁边人听后拿过两个香盒掂量,纷纷附和道。
“是啦,听你一说,确实轻很多。”
“嗯,轻很多。”
林碧凝笑着拿回香盒,举起来道:“正如大家所言,这位公子拿回来的香盒比店里原本的香盒要轻上许多。梅香饼是用龙脑香合成的香,龙脑香易挥发,保存时要密封要放在干燥的地方。因此上,花家才选用抗腐耐水湿的柞木做的盒,刷上一层蜡后装梅香饼,既防潮,又防挥发。”
她说着,盯着丁明缓缓道:“你弄坏了香盒,恐被主人家责骂,就找人重做了个一样的香盒,只是木匠不知装梅香饼的香盒如此讲究,且柞木价格贵,便用榆木做了香盒,只是柞木比榆木重,仔细些还是能发现的。更重要的一点是,榆木香盒上密封效果不如柞木,又没有刷腊,梅香饼的香气跑出来不说,且这个月城里雨水连连,香饼沾了湿气,自然就发霉了。”
丁明面色通红,又急又怒道:“这……这……这只是你的猜测,根本算不上证据。”
“你不必着急,证据自是有的。”林碧凝招来伙计吩咐一声,对方很快就把另一个香盒递给她,她拿着这个香盒和榆木香盒道,“因榆木香盒密封效果不好,梅香饼外泄,整个香盒在它的熏染下也带了些香味。而我方才让伙计拿的正是店里装着梅香饼的香盒,从外面基本闻不到香味。这位公子你不妨亲自闻一下,便可知,我的话是真还是假?”
话毕,她朝众人打开刚拿来的香盒,里面确实装着香饼子,然后把两个香盒都递给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一一放在鼻端闻了过去,然后脸色巨变,转身怒瞪着丁明:“你还有何话要说?”
丁明见事情败露,忙跪下拉着他家主子的大腿求饶道:“主子我错了!主子出门后的第五天,我打扫时不小心碰到香盒,香盒摔坏了,我怕主子回来后责骂,就找木匠重新做了一个。我不知道这个香盒这么重要,若是知道换了香盒会毁了主子的香,打死我我都不敢做呐!求主子饶命!”
“该死的蠢东西!”那人气得面红耳赤,胸膛起伏,狠狠踹了小厮一脚,拨开人群疾步往外走。
倒不是他心疼那三十两的香,而是羞恼方才他的所作所为竟成了一场笑话,这让他面上如何下得来!
旁边的中年男子朝掌柜使个眼色,掌柜忙拦住那人,笑着道:“公子,我是这花家香铺的掌柜,对公子的事感到非常抱歉,若公子不嫌弃,小店再免费送你一盒梅香饼权当赔罪,公子意下如何?”
那人又羞又气,脸上青一下红一下,最后虎着脸道:“不必了,告辞!”然后快步走出香铺,丁明捂着被踹的地方也跟着离开。
白逸听到掌柜的话,见对方从人群里走出来,马上明白此人方才一直在看热闹,明明是他店里的事,却让林碧凝出头解决。虽说看旁人称赞林碧凝,他也为她感到骄傲,但他对此人的行为很瞧不上眼。
他轻哼一声道:“伪善!”
林碧凝笑笑没说话,生意人的手段而已。
有人来香铺捣乱,掌柜非但不追究,还要送对方香品,对方不要是对方的事,香铺送香却表示了花家的仁义和宽宏。
此举定能赚取围观百姓的好感,再经他们口耳相传,花家在瓷欣的名望定然还要再升上一升。
果不其然,已经有百姓赞扬了。
“都说商人黑心势利,这花家真是好人啊。”
“是啊,花家卖的香价格公道,东西还好。”
……
事情结束,林碧凝和白逸准备离开,那掌柜赶紧将人留下,笑眯眯道:“两位公子留步,二位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要好好谢谢二位。鄙人姓薛,大家都叫我薛老五,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白逸不耐烦应付他,没有开口。
见对方有些尴尬,林碧凝笑着回道:“这是我家兄长沈云闲,我叫沈凝。方才的事不过举手之劳,薛掌柜不必言谢。凝这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薛老五道:“沈小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我观贵店在香品上都刻有‘花’字做标记,那何不在香盒内侧隐蔽地方也做上暗记,也可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林碧凝提议道,像林家的香盒内壁上就刻着简单的千叶莲花标记。
“公子所言极是,薛某一定向我家东家转告公子的建议。快到午间了,两位公子若不嫌弃,薛某想请二位吃顿饭,聊表谢意。”
“薛掌柜不必客气,我兄弟二人还有事在身,要先告辞了。”林碧凝知白逸不喜对方,立马礼貌快速地拒绝掉。
薛老五见她说有事在身,也不好强留,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离开。
等人走远了,中年男子从旁边巷子里走到香铺门口,薛老五忙对他道:“东家,方才那公子说可以在香盒内侧做暗记,东家以为如何?”
这中年男子就是花家如今的当家人――花勉建。
“就按他说的去办。”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远去的背影,也不知看的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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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香材辨认比赛(一)
小暑那天,简平带着一队暗卫赶到瓷欣与他们汇合,风尘仆仆的样子,疲惫的双目饱含激动神色,行了礼道:“爷,事情成了。”
“嗯,辛苦了。”白逸笑着道。
一队暗卫上前和白逸行礼,白逸指着林碧凝对他们道:“记住,从现在起,护她如同护我。”
“是,世子。”暗卫齐声应道。
他挥挥,一群人各自散去,简平也下去了。
林碧凝指了指外面,轻声问道:“他们是?”
“这是我父王的暗卫,他知道我们路上有些危险,就先调给我使用。”白逸解决了一件事,身体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弯着嘴角笑道,“离开云龙城前,我已向暗卫送信让他们在长幸等简平。待简平引仁心堂的杀手到长幸时,来个瓮中捉鳖。暗卫中不乏审讯的高手,一番手段下来没有不招认的,查到仁心堂的老巢后,就将他们一锅端了。”
林碧凝听后没有多少吃惊,她之前从白逸的话里已猜测到几分,一想到那些杀手武功高强,略显吃惊道:“我见暗卫也只十二人,剿灭仁心堂怕是不轻松吧。”
白逸缓缓解释道:“仁心堂近年来杀了不少朝廷命官,官府早想将他们除掉,无奈这群人很是狡猾,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老巢。这次围剿行动暗卫他们不是主力,主要出力的是怀远将军及其部下。”
“怀远将军?”林碧凝想了想,“没记错的话,我朝眼下被封为怀远将军的只三人,顾建辉顾将军在三明城坐镇,不可能是他。叶华义叶将军年近五十,应该也不是他。莫不是胥老将军的二公子胥言清胥将军?”
白逸点头道:“凝儿猜得不错,正是胥言清。”
“虎父无犬子,胥家将果然名不虚传,剿灭杀手组织也有一手。”她赞道。
永睿三十二年三明城失守,胥老将军老当益壮,六十五岁挂帅出征,不到两个月就收复失地,天下谁人不识胥老将军,谁人不知胥家将之威名。
白逸忽地笑了一下,道:“也并非个个胥家人都擅长领兵打仗的。”
胥老将军恼怒胥言祯的叛逆不听话,很少对外界提起他。普通百姓只知胥老将军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知道胥言祯的人不多。
因此,林碧凝眨着眼问道:“你认识胥家人?”
“和其中一个人还挺熟,等以后你就知道了。”白逸卖了关子。
“哦。”她点头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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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仁心堂,笼罩在林碧凝心头的愁云散去,痛痛快快地在瓷欣游玩一番,得知每年六月二十二瓷欣的香商会都会举办香材鉴别比赛。既然是比赛,那就有输赢,自然也就有彩头,获胜者可以得到香商会准备的一样珍贵香材。
据林碧凝了解,上一年获胜者得到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一等麝香――遗香。此香是麝自己用爪子从香囊里剔出来的,带着这种麝香经过果园,瓜果都不结果实,极其难得,堪称有价无市。
香商会的成员多为瓷欣的香材商和香铺老板,本质上也是商人,商人逐利是本分,所以参加这个比赛需缴纳一两银子的参赛费。
不过,若能夺得头名,一两银子换珍贵香材还是很划算的。再说,能见识各种各样的香材,这钱交的也不算亏。
这等盛事林碧凝当然不会错过,早早便和白逸去了比赛的地方。
这地方正是他们之前去过的沁芳楼,一进门看到旁边摆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摞木牌和贴着红纸的钱箱子,林碧凝知道这是交参赛费的地方。
见他们走过来,坐在桌子后面的男子礼貌出声询问:“请问几位公子要参加比赛?”
林碧凝走近一些,笑道:“一位。”
“公子,请交一两银子。”男子笑道。
林碧凝拿出银子递给对方,对方给了一个木牌子,道:“这是公子参赛的唯一凭证,请公子切勿弄丢。比赛巳时正式开始,轮到公子时会有司仪叫号,公子到时候请注意下。”
她笑着道谢:“多谢。”
后面还有其他人也要参赛,林碧凝没有看木牌就先往里走。
大堂上的桌椅都被搬掉,中间搭了个大台子,台子正中间摆着一个长条形的桌案,侧边放着三张太师椅。
沁芳楼宽敞,粗粗看去台下竟已有五六十人,散散三三两两凑一堆站着,有些在轻松地闲聊,有的在猜测今年的彩头,还有人竟拿着书册在临时抱佛脚……
他们一行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侍剑凑到林碧凝身边,着急道:“少爷,快看看你是几号?”
林碧凝这才仔细翻看着木牌子,一面刻着香商会的几个字,一面刻着“三十五”三个字,侍剑一看,忙惊呼道:“三十五号,这么多人参加啊,这得比到什么时候?”
旁边一个观赛的老者笑道:“几位初次参加有所不知,比赛一般举行两天,分为初赛和决赛。初赛会先选出五百种香材给参赛者辨认,参赛者除了说出香材名称外,还要进行上、中、下品级的划分,第一位没有辨认出的香材由第二位辨认,辨认对一百种香材方可参加明天的决赛。若是连续有三次辨认错误,则直接淘汰。”
白逸晃着扇子点头道:“嗯,这规则倒也算简单。”
侍剑望着老者道:“老伯,要是有人认不出故意拖延时间呢?”
老者摸着胡子笑眯眯道:“每个人辨认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五息,超时了也算是辨认错误。”
侍剑道:“嗯嗯,那应该挺快的。”
人越来越多,沁芳楼的小二出来边疏散人群,边高声喊道:“请拿了木牌参加比赛的人往前面走走,不参加比赛的人请上二楼观看,请不参加比赛的人到二楼观看。”
小二一个一个把木牌检查过去,没有木牌的都被请到楼上,大堂的人立马上少了大半。
小二见林碧凝这边围着好几人,便上前道:“几位都是要参加比赛的吗?请将木牌给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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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四章 香材辨认比赛(二)
小二看到一行人中只有林碧凝拿出木牌,婉转对白逸他们说道:“几位请上二楼观赛吧。”
留林碧凝一个人在这里,白逸不放心,吩咐陶易去门**钱,给每人拿了个木牌回来,他晃着手中的木牌子道:“如此,我们可以留在这里了吗?”
“自然自然。”那小二忙赔笑道。
这公子可真是阔绰,花银子只为了在楼下看。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啧啧称奇,小声嘀咕着这几人真是有钱。
花一两银子看比赛对大多数人而来是不划算的,所以剩下的大约还有六十来人。
侍剑把玩着手里的木牌,好奇道:“这些小二对比赛的事情好像一点都不陌生,难道之前都是在沁芳楼举办的吗?”
一位穿橘黄色直身,打扮鲜亮的男子笑着道:“小哥有所不知,这沁芳楼是花家的酒楼,那花爷可是香商会的副会长,每年都会无私提供沁芳楼办香材鉴别比赛,那些小二每年都帮着维持秩序。”
“花家?”林碧凝想起之前香铺的事,问道,“可是花家香铺的东家?”
“自然,咋们瓷欣除了城东花家,哪有第二个花家。”男子笑得自豪道。
吵吵闹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上台,洪亮的声音连二楼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笑着道:“香材辨认比赛即将开始,我是司仪田任飞,现在有请今年的三位评委,第一位是我们香商会的会长韩文玉韩老先生,第二位是副会长花勉建花爷,第三位是制香师吕进吕大师。”
三位评委随着司仪的介绍一一上台落座,韩文玉是留着长胡须的年近花甲的老头,花勉建是这几位里穿着最贵气的中年男子,面上含笑,看起来就如同邻家大叔一样平易近人,最后一位吕制香师身材高瘦,一脸严肃。
待评委坐好后,田司仪把比赛规则介绍了一遍,和之前那老者说的一样,然后说道:“我宣布比赛现在开始,现在请一号参赛者上台。”
参赛者在初赛不需要介绍自己,为节省时间,上来便直接开始辨认香材。
第一个上去的是个胖乎乎的年轻男子,一上台就拿着帕子擦了把汗,看起来格外紧张。
两个小二把蒙在桌上的红布拿下,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三十个醋碟一般大小的白瓷碟,田司仪笑着道:“这位公子,请开始吧。”
一号在桌子后面站定,用短胖的手端起第一个瓷碟,只见上面摆着一个白色的圆形小片,他放在鼻端闻了闻,又拿起来放在手里正反翻看,见表面零星有黄色痕迹,把白芷放回瓷碟里,谨慎地说出答案:“白芷,这应是中品。”
几位评委没有出声即表示辨认正确,台子旁边有两个人在记录他的正确数,侯在一边的小二忙把辨认过的香材放到另外的桌子上。
辨认过的香材等其他香材全认过后再重新摆上桌。
他再次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才进行下一个。一号一连说对十二个,然后连着错了两次,最后一次超过五息没有回答出来,交回木牌,遗憾下台。
田司仪这边叫着二号,那边小二又摆上十二个瓷碟,桌上又恢复成三十种香材。
前面十个人没有一个认出的香材超过五十种,直到第十一号才辨认出一百种香材,楼上观看的人们发出阵阵掌声,田司仪笑着问了那人的名字,恭喜第一位进入明天决赛的参赛者,台边的俩人也忙把他的名字写在另外一张纸上。
上午的比赛持续到正午,前二十七个参赛者都已完成比赛,共有三人能参加明日的决赛。
其实,辨认出香材不算特别难,难的是划分品级,这也是很考验参赛者眼力的环节。
下午的比赛在未正时候,一早上都站在那里,林碧凝用过午饭,回客栈小憩了一会,然后再去沁芳楼。
二楼的人比上午还多,大堂上只剩一半的参赛者,在林碧凝上台前又有俩人进入决赛。
台上田司仪喊着“三十五号”,白逸捏了捏林碧凝的手为她无声打气,她侧头冲他自信一笑,从容不迫地上台。
花勉建见是林碧凝上来,眼睛闪过一道亮光,身子不觉往前倾了倾。
林碧凝是到目前为止年纪最小的参赛者,田司仪笑着道:“没想到三十五号这么年少,让我们期待这个小公子有好的表现。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她含笑点头道:“可以。”
田司仪做了个“请”的手势,她走到桌前左手拿起瓷碟,只见一枚褐棕色有些胖乎乎的卵圆形东西静静躺在中间,面皮有细皱纹,顶端有四个宿存萼片向内弯曲成钩状。
她一打眼就认出了,脱口便道:“母丁香,上品。”
楼上围观的人群里有全然不懂香材只来凑热闹的人,闻言后好笑道:“我听过猫啊狗啊分公母,哈哈,香材也能分公母?”
底下评委没有异议,林碧凝已经拿起下一种香材辨认。
那人旁边的是早上第一个上去的胖子,低声解释道:“丁香是有公母的,公丁香是没有开花的丁香花蕾晒干后的丁香,母丁香是丁香成熟后的果实晒干后的丁香。”
那人听后哦哦两声,还想发表几句感慨,他隔壁的人不乐意被吵着,小声骂了几句重新安静下来。
千叶阁里的香材有近一千种,林碧凝没有一种不认识的,辨认一百种香材自不在话下,从头到尾没有错过一个,且用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完成比赛。
她脸上表情依旧从容,嘴角还是挂着淡笑,田司仪激动得好像自己赢了比赛,兴奋道:“这是今天进入决赛年纪最小的参赛者,并且用时最少,还没有辨认错一种香材。这位小公子,请问怎么称呼?”
林碧凝回道:“沈凝。”
田司仪笑眯眯道:“沈小公子真是厉害,请问家里是做香材生意的吗?”
她见台边三十六号参赛者已经在等了,便笑着道:“这些问题司仪明日再问不迟,现在还是接着比赛要紧。”
这时候,田司仪才从兴奋中回过神,初赛参加的人多时间紧张,他确实不该多问什么,忙道:“那么有请三十六号参赛者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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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香材辨认比赛(三)
林碧凝从台上下来,还没等白逸说什么,侍剑便先笑着恭喜她,彭越、简平和陶易也一一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待他们说了个遍,白逸才凑近她笑着开口:“凝儿,你真是我的骄傲。”
林碧凝听到他如此直白的夸赞,抿抿嘴,略显腼腆道:“我们回去吧。”
初赛对她而言没什么看头,明天的决赛才是重头戏,白逸他们也只是来陪她,还不如先回去。
“好。”白逸让简平把木牌还给小二,一行人便回了客栈。
第二天的决赛同样在巳时开始,林碧凝他们提前一盏茶的时间到现场,发现沁芳楼门口两边各站着一名小二,其中一个见到他们笑盈盈道:“几位公子,若是参加决赛请出示木牌进楼,若是观赛请问是要坐楼上还是楼下?”
侍剑忙出声问道:“这楼上楼下有何分别?”
那小二回道:“楼上观赛只需交十文钱,楼下观赛则需交五十文钱,看得比楼上清楚明白许多。”
侍剑撇撇嘴,不乐意道:“昨天上楼观赛都不要银钱,怎地今天就要收钱了?”
小二显然被问过很多这样的问题,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今日比赛要用到的香材都格外珍贵,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所以会和大家收取一点点的钱。看小哥的主家也是富贵人家,十文钱对小哥而言不就是买点吃食的事,进来楼里长长见识,岂非划算的很呐!”
林碧凝看侍剑明显被说动了,心内暗笑着摇头,这花家的小二还真是会说话。
最后白逸让简平交了二百五十文钱,林碧凝拿出木牌一起进去。
比起昨天,一楼台下多了一排椅子和很多排凳子,椅子后背贴着号码,是供参加决赛的参赛者坐的。林碧凝默默数了数,一共九张椅子,“三十五号”贴在右边数去第四张椅子上。
林碧凝指了指椅子,道:“那我先过去了。”
白逸点头:“嗯,加油!”然后带着简平他们做到空着的第三排凳子上。
参赛者的椅子上零散地坐了五个人,有些昨天下午没来的人不知道林碧凝,见她如此年轻,以为是坐错位置的。第一位进入决赛的十三号参赛者好心笑道:“小兄弟,这是参加比赛的人坐的位置,观赛还请坐到后面。”
坐他旁边的二十号说话可没十三号斯文,直接嗤笑一声道:“小弟弟,你回家再学个五年再来,那时候肯定能坐在这里。”
对于出言无状的人,林碧凝向来懒得理会,她朝十三号笑了笑,指着自己的位置道:“多谢你的好意提醒,我已经找到位置了。”说罢,直接在贴着三十五号的椅上坐下。
十三号微微扬眉,对她小小年纪能入决赛有些吃惊,面上不露丝毫,友好地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那小兄弟,我们比赛要一起加油了!”
林碧凝勾着嘴微微颔首,然后直接看向前面在台上忙碌的小二们。
二十号一为自己猜测错误而羞愤,二为被林碧凝无视而气恼,哼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不过是运气好一点,拽什么拽,毛都没长齐就学人来比赛,小心输了回家躲在娘亲怀里哭鼻子。”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被这一排的参赛者听到。
二十号提到“娘亲”这两个字,戳到林碧凝的痛处,她弯了弯嘴角,杏眸不带半点笑意,一字一字地开口道:“只盼着某些人输了比赛,哭相莫要太难看,吓着人就不好了。”
二十号眼睛似牛玲,塌鼻大嘴巴,长得实在称不上好看,痛哭流涕的模样简直不要太难看。
坐在林碧凝右边的三十九号脑海里想着那副画面,顿时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十号立时脸黑如墨,嘴里不干不净道:“如今的香材辨认比赛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也不知是谁家的小白脸,上台后可不要被吓得软了腿!”
在场的除了林碧凝长相俊秀外,只三十九号面如敷粉,五官精致,容貌出众。但凡男子,听到有人骂自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没有几个能忍得住的,三十九号气得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输得太惨!”
二十号一听对方敢骂他,蹦一下起身,就要教训三十九号。
十三号余光看到有评委正朝这边走来,忙拉住他,低声劝道:“花爷正在后面,莫要冲动。在评委面前闹事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二十号微微侧头,见真是花勉建,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然后僵硬着坐回位置上,恨恨地哼了一声。
一场无声的硝烟至此结束。
其余参赛者陆陆续续落座,因花勉建站在前边不远处和田司仪说着话,众人皆默默坐着,没有交谈。
一到巳时,一身藏青直裰的田司仪登上台,笑容满面,精神抖擞,朗声道:“香材辨认比赛决赛现在开始!有请评委韩老先生,花爷和吕大师。”
待三位评委落座后,他接着道,“本次进入决赛的一共有九位参赛者,我先和大家说一说决赛的规则。”
“决赛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提高难度的辨认香材,稍后参赛者会通过抽签分成两两一组,共四组来比赛,抽到一号的参赛者直接参加第二部分的比赛。同一组的两位参赛者一同上台辨认,谁先认出谁先说,要求准确讲出其香材的名称、气性功用、品级、产地和代表性香方。若两人都说对,接着辨认下一种香材,直到分出胜负。不知大家可否听明白了?”
他说得缓慢而又清晰,见九位参赛者皆点头,方继续说:“第二部分是香粉的辨认,剩余的五位参赛者一同辨认,同样是谁先认出谁先说,要求精准说出香粉的名称、品级和产地。没有辨认出来,或者辨认错误的参赛者直接淘汰,直到决出胜负。最后夺得头名的参赛者将获得由香商会提供的珍贵香材一份。现在,请各位参赛者抽签分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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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香材辨认比赛(四)
田司仪话音落下,就有沁芳楼的小二抱着一个木箱过来,让参赛者一一抽取。
林碧凝从箱中摸出一个纸团,打开一看,整个人愣了一会,而后嘴角微微扬起。
田司仪见他们都抽好签看过后,笑着道:“请问哪位抽到一号?抬手和大家示意一下。”
她抬起捏着纸条的右手,田司仪看到后,笑眯眯道:“看来我们的三十五号沈凝沈公子不仅辨香厉害,运气也非常不错呢!那请沈公子直接等待第二部分的比赛。”
林碧凝朝对方点头,唇角勾成小小的弧度,显得含蓄又谦逊。
不知花勉建和那两位评委说了什么,韩老先生含笑地望了她一眼,连严肃地吕进也对她打量一番。
三十九号弯着双眸和嘴角,向她恭喜:“小兄弟,你的运气真好。”
她抿抿嘴朝他笑笑没有说话。
不用参加第一部分的比赛,直接进入最后的比赛,有人恭喜,自然有人嫉妒。
那边二十号不甘地瞪着纸团上的号码,小声讽刺道:“毛小子,就算你运气再好,等下老子也要用实力打败你!”
分组的结果出来了,第一组是二十号和五十七号,第二组是十三号和二十四号,第三组二十一号和四十二号,三十九号在第四组,和二十九号同组。
三十九号心中憋着一股气,虽然不能在第一部分比赛时打败二十号,那么一定要在第二部分给二十号点颜色看看。
台上小二已经将香材摆上桌子,田司仪朗声道:“请二十号杨森杨公子和五十七号蔡奇蔡公子上台。”
蔡奇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壮硕的杨森站在一起,更显得瘦弱。
杨森对着他张开大嘴巴,冷冷地笑了一下,蔡奇好似看到一张血盆大口般,吓得他后退一步。杨森见他如此胆小,越发笑得猖狂。
田司仪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对杨森这种行为很是瞧不上眼,忙正色道:“第一组辨香,现在开始。”
小二闻言掀开红布,露出一个形似海螺的香材,有瓦盆那么大,正面有突起,大约有几寸长,壳面尖刺密布,非常不平滑,质地看起来很坚硬,若有谁不小心一巴掌拍在上面,想必十分酸爽。
见到此物,杨森和蔡奇异口同声道:“甲香。”
杨森瞪了蔡奇一眼,再次成功吓到对方,抢先接着说:“甲香,又名水云母、海月、催生子或流螺,气微,味咸,性平。药用价值高,可用来治疗脘腹痛、痢疾、淋病、痔瘘、疥癣等疾病。”
蔡奇不甘心被此人打败,定定神,急忙忙开口道:“甲香主要出产于宜城、章城等沿海城市。此香单独焚烧香味不是很好,与其他香材混合后焚烧才能使它的气息更加芳香,著名的春香方里面就含有甲香。”
杨森哼一声道:“看这个甲香个头大,品相上佳,应是产自章城的一等甲香。”
话毕,挑衅地看着蔡奇,好像在说“小子,你可不要照抄我的话”。
“是一等甲香,”蔡奇对于产地不是很有把握,但杨森既然说了章城,他才不会和对方说的一样,停顿一息,接下去说,“我认为此香出产于宜城。”
田司仪见他们已经说完,朝旁边看去,道:“请三位评委评判。”
三人商量了一下,韩老先生开口宣布道:“第一组杨公子胜出,此香确实是章城出产的。宜城的甲香壳上微带青色,且一般最大的个头只一寸来宽。”
蔡奇遗憾地下了台,杨森昂头挺胸,格外得意洋洋,特别是经过林碧凝和三十九号时,鼻子发出重重的哼气声,蔑视一笑。
林碧凝对他的挑衅没有异样的表情,双目只注意着台上第二组的参赛者。
三十九号定力没有她好,暗中攥紧了双手,誓要狠狠打击杨森的嚣张气焰。
第二组有之前和林碧凝说过话的十三号唐克,他很轻松地赢过对手。这表现明显比初赛错了五个的成绩好很多,她猜测对方初赛时可能在藏拙。
第三组的比赛最为激烈,双方直到第四种香材才分出胜负,二十一号蒋泽险胜。
林碧凝初赛完事就走了,不曾看到后面参赛者的比赛,没想到第四组的三十九号蒋泽外貌像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瞧着不靠谱的模样,居然也是个中高手。第二个香材对手没有认出来,他轻轻松松、彻彻底底地送走对方。
“现在请参加第二部分比赛的五位参赛者上台。”田司仪笑着道。
上台时,林碧凝和蒋泽坐在最右边,并排在前头走着。在台阶上,杨森突然快步上前从他们中间穿过,肩膀重重撞了一下林碧凝。
她没有防备,身子旋了半圈朝左边倒去,差点正面摔到地上,还好走在她身后的唐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林碧凝站定后,心砰砰直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淡笑着朝对方道谢:“多谢唐公子方才出手相救,凝感激不尽。”
唐克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沈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上去吧。”
“嗯。”林碧凝点点头,继续上台。
白逸在杨森撞到林碧凝时,差点没一折扇飞过去废了对方。见林碧凝无事,准备冲出去救人而点地的脚尖重新踩回地面。他紧紧攥着扇子,忍下出手的冲动,目光沉沉地盯着杨森。
对没有触到底线的人,白逸向来宽容,若谁胆敢触及他的底线,那绝对不能轻饶。
家人是他的底线,而林碧凝更已成为他的逆鳞。
林碧凝长得好,又是这几人中年纪最小的,田司仪不自觉对她便多了几分喜爱,见杨森当着众人的面差点害林碧凝摔倒,态度还十分嚣张和恶劣,心中极其不喜此人。
但是,碍于比赛规定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唯恐杨森在比赛时再出什么阴损招数,田司仪笑着把他安排在桌子的最左边,即最靠近评委的位置,然后又把唐克安排在他隔壁,让林碧凝离对方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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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香材辨认比赛(五)
待五位参赛者上台后,侯在一旁的小二们将分成五份的香粉端了上来,一一摆在他们面前,素白的瓷盘,上面盖着同种颜色的圆瓷碗。
田司仪笑着道:“决赛第二部分的比赛现在开始。”
他的声音落下,小二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拿掉瓷盘上的圆碗,露出小山一样的棕黄色香粉。
香粉的辨认比辩香材难得多,识香材你可以通过它的外观、颜色、花纹、重量、质感、香气等来分辨,而当香材被磨成细粉,再想分辨只能通过颜色、香粉触感及香气来辨别,相当考验参赛者的水平。
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进林碧凝的鼻子中,醇厚浓郁的香味,带着几丝松树的气息,是崖柏。
观其余五位面上神色松动,约莫都猜出香粉是什么,不过,只一会又都重新锁住眉头。
崖柏生长区域不同,味道也不同,且又有瘤料与非瘤料的差别,还要评出品级,任务艰难哦!
林碧凝左手端起瓷盘,右手捻起一撮香粉细细感受,又送于鼻端闭上眼品闻。
还不等她放下瓷盘,杨森洪亮的声音响起:“是崖柏香粉,香味醇正,甜味足,应是产自长幸的一等崖柏。”
蒋泽紧跟其后,暗哼一声道:“是崖柏粉,里面的甜味突出,确实是产自长幸。不过,香味虽浓郁却带有一丝其他的味道,我认为只能算是二等崖柏。”
杨森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听了他的话不大不小地讥笑一声,蒋泽拳头攥得死紧,不停告诫自己不可与这等粗鄙粗俗之人计较。
这浓浓的火药味,不说台上众人,就连台下的观赛者都感受得到。
站在蒋泽旁边的余鹏得出的答案和蒋泽一样,有些害怕杨森会说出什么讽刺的话,小心翼翼开了口,好在这次杨森没有出声。
“这是……”
林碧凝和唐克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下,她侧目望了望对方,浅笑道:“唐公子,你先请吧。”
先说的人能在评委那留下更多的印象,唐克不客气地笑了笑:“那我便先说了。”然后面朝评委那边接着说,“这是产自南长幸的一等崖柏瘤香粉。”
林碧凝见他说完,自信地笑道:“此香粉为一等崖柏瘤香粉,产自于南长幸。”
杨森听她说的和唐克说的一样,哂笑一声道:“不就是照着前一个人说嘛,谁不会!”
众人都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田司仪笑着道:“请三位评委评判。”
三人交流一番后,花勉建笑着开口道:“这一局是沈凝沈公子和唐克唐公子胜出。”
余鹏和蒋泽露出失望和遗憾的表情,杨森听闻结果,立马粗着脖子吵吵起来:“什么呀!这怎么就不是一等崖柏香了!还有,姓沈的小子照搬唐克说的也能算胜出!我不服!”
花勉建阅人无数,一点没有被他吓到,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道:“既然杨公子有异议,那就请沈公子为他解一解疑惑吧。”
他有心试探林碧凝,便将原该由他解释的任务交给对方。
“如此,凝就在各位评委面前班门弄斧了。”林碧凝嘴角挂着浅笑,话里含着笑意,“杨公子,那你听仔细了。”
这般点出名姓,好像就杨森一人不懂似的。
蒋泽和底下一些观赛者肩膀一抖一抖,憋着笑,杨森瞪着林碧凝,气得直哼哼。
她指尖捻起一撮香粉,慢条斯理道:“这香粉醇厚中带着甜味,是长幸的崖柏这一点毋庸置疑。长幸料又分北长幸料崖柏和南长幸料崖柏,北长幸料的味道最为纯正干净,基本没有异味,且油性很大。而南长幸料与之相比,则显得味道微杂,不够纯正,油性也稍小些。”
停顿下,她看着蒋泽道:“我想蒋公子和余公子以为香粉是二等崖柏,想来也是因为闻出其味不正的原因吧。”
蒋泽点点头:“不错。”
“崖柏瘤的香味比崖柏要馥郁,油性也大些,只差一点就掩盖住了那点杂味。若非以前接触过北长幸的崖柏,凝恐怕也要认错了。”最后,林碧凝还不忘谦虚一下。
花勉建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沈公子说得很对,这也是韩老先生珍藏多年的好料,味道和油性完全称得上是南长幸料里的珍品。”
第一局胜负已分,田司仪笑着宣布道:“那么,第一局的胜出者是沈公子和唐公子,其他几位可回椅上观赛。”
余鹏和蒋泽听完花勉建的话就下了台,他这话是专门说给杨森听的。
杨森面色难看,阴沉着朝林碧凝道:“我倒要看你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说着,脚下踏着重重的脚步下台,他每走一步,台子就震一下。
世上总有一些人明明技不如人,却死活不承认,只将别人的成功归功于运气。
“好,下面我们进行第二局的比赛,请……”田司仪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啊”一声,然后抿着嘴偷笑。
楼上楼下的观赛者也发出阵阵哄笑声。
却是杨森在下台阶时,被不知名的东西打了一下,双腿一软,正面朝下扑了下去,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杨森艰难地爬了起来,膝盖磕破了,鼻子出血了,他捂住鼻子,龇牙咧嘴道:“哪个不要脸的暗算老子!是谁!还不快给老子站出来!”
他这一吼,全场的笑声小了下去,却无人承认。
杨森抬手用衣袖一抹鼻子,血迹在脸上划了一道,更显狰狞,骂骂咧咧道:“敢做不敢当的孬种,等我揪出你,我非……”
花勉建朝田司仪使了个眼色,他咳嗽一声,冷下声音道:“杨公子,在场的人都看到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下去的,你再这样吵闹影响比赛,可别怪我请你出去了。”
杨森看了台子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群家丁,一个个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冷哼一声道:“什么破比赛,老子还不稀罕待在这里。”
说着,昂着头,一瘸一拐地离开沁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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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香材辨认比赛(六)
那些花家的家丁见杨森走后,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田司仪笑着道:“那我们开始第二局的比赛,呈上香粉!”
小二们将两个瓷盘摆好后,同时掀开瓷碗,这次是赤黄带褐色的香粉,初闻像是麝香的味道,再闻又有兰花的香气,即浓郁,又悠远飘然,如此奇特的两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合成奇特的香气,味道超出一般人想象。
唐克拧着眉头,搓着粉细闻后,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语气开口道:“这香粉的味道似兰又似麝,应当就是书中提到的麝香木。《香谱》中说‘麝香木出占城国,树老而仆,埋于土而腐,外黑内黄赤,其气类于麝,故名焉。’想必此香粉是出自占城国的一等麝香木。”
他这话半是猜测,半是蒙。
麝香木他只在书中读到过,没有见过,但想着既是香商会拿来比赛用的,想必肯定是珍品,排个一等总不会错。
林碧凝将指尖的香粉搓回盘里,浅笑着说道:“麝香木虽多出自占城国,但南边的章城也有种植,其结香方式和沉香差不多,要比沉香容易结香,不过生长时间要比沉香更长。因其树的外观很像花梨木,南方人多用它来制造器皿,真正要结出香不是人一辈子两辈子能等得起的,好似高僧圆寂后的舍利般难得,又有木中舍利之称。”
她停顿了下,接着说:“占城的麝香木颜色微浅一些,我认为此麝香木粉应出自章城,油性十足,香味纯正,该是一等香。”
俩人皆已说完,究竟谁对谁错,彩头会花落谁家,都在这一刻间决定。
台上台下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田司仪舔了舔下嘴唇,润了润喉道:“最后的优胜者会是谁,让我们请评委们做最后评判。”
评委交涉一番,还是由花勉建发言。
“这香粉确实是一等的麝香木粉,来自于……”他停顿了下,在场的人无不屏息以待,他弯着嘴道,“来自于章城。所以,我宣布此次的香材辨认比赛最后的获胜者……是沈凝沈公子。”
台下顿时发出阵阵响声,林碧凝抿抿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最开始她只是为彩头而来,但站在台上开始比赛后,内心的胜负欲如大火般窜起,想要赢得比赛,想要让所有人为她喝彩,想要得到众人的肯定。
此刻终于做到,她笑得像个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的孩子。
唐克虽然失望,但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礼貌地笑着向林碧凝道贺:“恭喜沈公子,唐某甘拜下风。”
林碧凝抿抿嘴,谦逊道:“多谢。唐公子你也十分了得,是个可人敬的对手。”
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胜利者的,唐克悄然下台。
田司仪同样和林碧凝道喜,然后兴奋道:“相信在场的各位对本次比赛的彩头期待已久,那么最后的彩头究竟是什么珍贵香材呢?”
众人皆等着他说出答案,田司仪双手一滩,笑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和大家一样期待呢。让我们有请花爷为我们揭晓答案。”
花勉建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桌边,微笑着说道:“这次的香材是我早年在云霞海偶然得到的龙涎香,块头虽然不大,好在品质还算尚佳。”
这时候已经有小二将红布盖着的托盘送到他面前,他轻轻揭开红布,露出一个男子拳头大小的通体白色的龙涎香。
龙涎香是抹香鲸的分泌物,初初排入海中为浅黑色,气味难闻,经过海水的洗涤后逐渐褪色,并散发出香气。白色的龙涎香品质最好,一般只有经过百年以上海水的洗涤,将杂质全漂出来,才能成为香中上品。
别看这香只有拳头大小,怕是就要二三十金呢。
林碧凝接过香,和花勉建道过谢,田司仪又说了几句结束和感谢的话,这次的香材辨认比赛就算是圆满收场了。
她捧着龙涎香心情激动,走到台下,见白逸在一旁等她,正要过去,花勉建叫住了她。她只得停下脚步,礼貌地问道:“不知花爷叫凝何事?”
花勉建笑着道:“我听老五说,沈公子曾帮过花家一个忙,正好遇上了,想请公子和你兄长吃顿便饭,聊表谢意,还请公子莫要拒绝。”
林碧凝想了一会,才记起对方口中说的老五是上次花间香铺的薛掌柜。当初出手帮忙本就不是为了图回报,加上她和花勉建不熟,并不想去。但,一想到手中捧着的龙涎香还是他给的,只好应下。
“那我就和沈公子约好,晚上在花府摆宴静候公子。”花勉建叮嘱道,“沈公子,可一定要来。”
“好,到时候凝和兄长一定准时赴约。”林碧凝点头道。
白逸见林碧凝和人说话,直接走过去,花勉建朝他点头示意后,带着家丁离开了,他皱着眉道:“凝儿,姓花的找你有事?”
林碧凝一边走一边说:“为之前在花家香铺的事,晚上请我们去花府吃饭,说要感谢我们。”
“昨日以为和这人不会有交集没有告诉你,那天他也在围观的百姓中,我总觉得他请你吃饭另有目的。”白逸对花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不想林碧凝和他们过多接触。
她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让对方图谋的,但花勉建的行为又透着古怪,不过左右已经答应去赴宴,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
她笑嘻嘻地望着白逸,道:“不管他有什么阴谋阳谋,有你在,我相信不会有人能伤到我。之前杨森摔倒肯定是你出的手吧?”
见她如此信任自己,白逸心头暖融融的,晃着扇子勾起唇角,道:“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
“比赛结束了,我们差不多也该离开瓷欣了。”
在瓷欣他们快停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林碧凝到底惦念着生母的事情,想早日赶去珑宣。
白逸思忖片刻,把行程规划了下:“嗯,看这几天天气不错,都没有下雨,不如我们后天走吧,还是从水路走,不用两个月应该能到珑宣。”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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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花爷的目的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向掌柜问明花家所在,林碧凝和白逸坐着马车往花家赶去。
去赴宴不好带太多人,他们此行只带了简平和陶易,彭泽和侍剑留在客栈。
从沁芳楼出来,白逸就让人去打听花家的消息。
原来花家是瓷欣有名的富商,百年前从卖香材起家,后因开香铺积累下家产,现在名下的产业涉及方方面面,什么酒楼、绣庄、米铺了,只要是能赚钱的,肯定有花家的一份。
花勉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但子嗣却艰难。他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早夭,二儿子痴呆,竟只剩一个女儿是健康的。
到了花府,早有下人等在外头,一见林碧凝和白逸下车,忙殷勤笑着迎上去:“是两位沈公子吧?我家老爷已在花厅摆好宴席,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有劳了。”
林碧凝笑着道谢,和白逸肩并肩跟着对方进去。
天色渐暗,花府早早点起精致的灯笼,灯火通明。府中雕梁画栋,沿路处处皆是景,奇花异草,假山林立,只消一眼便可知花家是个积富之家。
那人领着他们过了一门洞便不再往前走,另有一伶俐丫鬟领着他们去花厅。
甫一进花厅,林碧凝只觉幽香阵阵,清雅淡然,环顾一番,却原来是角落摆了四盆品相极好的兰花。
花勉建笑着招呼俩人见礼,让丫鬟带简平和陶易去隔壁厢房用饭,待众人分主次落座后,吩咐丫鬟们把佳肴美酒摆上。
看着他们一个个鱼贯而入,不一会就将大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又有丫鬟给三人倒上酒。
花勉建举起酒杯朝他们道:“这一杯酒,谢两位公子那日出手相助。”
林碧凝预见席上要喝酒,来之前就吃了解酒丸,此刻也没有推辞,和白逸喝下了这一杯酒。
花勉建放下杯盏,笑得像是长辈关心后辈一般亲切,道:“听口音,两位公子不似南方人,不知两位因何到此?”
知白逸不喜此人,林碧凝便回道:“花爷说的不错,我们兄弟是上都人士,此番出门是奉长辈之命四方游学,增长见闻。”
“上都好啊,天子脚下,繁荣似锦。”花勉建状似无意地试探道,“我观沈小公子辨香十分厉害,那日同老五说的在香盒上刻暗记的法子也很好用,莫不是家中也是与香打交道?”
林碧凝点头:“家中也开了间小香铺,耳濡目染,也就学了些。”
“令尊真是好福气,有两个如此优秀的儿子继承香火,传承家业。”花勉建黯然地叹口气,“不像我……空有这万贯家产,却后继无人……”
说着,他又扯着嘴角笑起来:“唉,不说扫兴的。来来来,两位吃菜,吃菜。”
听他这话,分明是引人相问。
林碧凝和白逸对视一眼,没有搭话,她尝了一口菜,赞道:“这菊花鱼造型逼真,外酥里嫩,又香又脆,府上厨子好手艺啊。”
“你们喜欢吃就好。”他们不动问,花勉建只好自己把话题引出来,“沈小公子,今年贵庚啊?”
林碧凝道:“一十五岁。”
花勉建不是读书人,不讲究他们那一套,加上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便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真巧,我那小女儿和小公子一般年纪,我见公子十分喜爱,有意招小公子为花府女婿,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听到“女婿”二字,林碧凝惊得差点丢掉手中筷子,也没注意他说的是“招女婿”,急忙忙道:“花爷,这恕……”
“小公子先不忙回答,我知道让你做我的上门女婿,你一时接受不了,只因我一个儿子早夭,一个儿子痴傻,只剩女儿能继承花家,我见你忠厚良善,又与小女十分登对,才冒昧相问。小公子若答应,我也不会亏待你,花家珍藏的香方和香材你要多少有多少,花家每年所得也能分你三成。”
林碧凝还要拒绝:“不是,我……”
花勉建朝白逸笑道:“都说长兄如父,沈大公子想必也很乐意见到弟弟有个好的前程,沈大公子以为呢?”
他能看出这两兄弟感情不错,家境也不错,但只要涉及到切身利益,他相信这位大公子应该很乐意少一个人分家产。
白逸没想到花勉建的目的竟是林碧凝,好笑地勾着唇角道:“可惜,家中已为舍弟定下一门亲事,待我们回去就要择日成亲了。”
“啊!”花勉建吃了一惊,瓷欣男子十七八岁成亲,他以为这是白逸的推托之词,便问林碧凝道,“沈小公子,大公子所言可是真的?”
林碧凝听了白逸的话面色羞红,虽只是拒绝花勉建的一番说辞,但提起亲事心中依旧害羞,微微垂眸,只盯着盘子上的缠枝纹,轻嗯一声算是回答。
花勉建见她不好意思,心中便信了七分,语气饱含遗憾地感叹道:“小公子这么小,怎么就要成亲了!”
他好不容易看中一个长相俊、喜欢香、与自己有眼缘的人,奈何已成别人家的女婿,唉!
倒酒的丫鬟站在花勉建那边,白逸在桌下伸手握住林碧凝软乎乎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捏一下,笑着道:“嗯,女方那边催得急。”
什么叫女方那边催得急!
花勉建心中腹诽:那家人是有多想把女儿嫁出去啊!
林碧凝听出白逸的画外音,不就是说她急着想要嫁给他,顿时羞恼地拧着他手背旋了半圈。
她的手劲小,又没下重手,于白逸而言好似挠个痒的程度,笑眯眯地夹了之前对方说好吃的菊花鱼给她。
对方既已定亲,花勉建只好放下招女婿的事,和林碧凝聊起香铺的事。
林碧凝知他没有什么意图,遂放下防备,与之交谈起来。
花勉建浸淫香道多年,见多识广,林碧凝虚心请教,俩人相谈畅快,倒也算得上宾客尽欢。
最后,林碧凝和白逸准备离开瓷欣时,花勉建还亲自来码头送行,并送了林碧凝几本花家珍藏的香方的手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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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问话
林碧凝从瓷欣到珑宣一共花了两个多月,中途又去两个地方寻了甄默思之前给的名单上的沈姓人士,都已证实和她生母没有关系。
终于踏上珑宣这片故土,她的出生之地,父亲的成长之地,林碧凝心绪起伏,眼眶都微微泛红,紧抿着唇压制住想要颤抖的感觉。
虽未曾在此生活过,却觉得十分熟悉。
次日一大早,林碧凝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林家的故居。
十数年不曾有过人烟,林府里的大门、窗户等木制东西都已不见,更别提屋里那些摆设,通通消失无踪,想来是被人拿走了。
当初他们走的时候是有多着急,怎么连变卖宅子都做不到,还是有其他原因?
高墙塌了大半,屋顶的瓦片少了许多,阳光直接从上面照到地上,林碧凝望着杂草丛生、荒败不堪的院子,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九月的风带着几丝凉意,站在荒宅里更显阴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头也不回地对侍剑和彭越说:“走吧,我们去徐婆子家。”
“是,少爷。”俩人齐声应道。
离开前,他们皆回头看了眼没了牌匾的林家,以前知道主子原籍在珑宣,没想到这里竟落败至此,和上都的林府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船上时,白逸接到传信,宜城那边需要他提前过去,他就没有陪林碧凝来珑宣,一路直接到宜城。
白逸本想将暗卫留一半给林碧凝,她不过查些事前,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倒是他有任务在身,比她危险多了。最后,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他只留下两个。
徐婆子家在城外的村庄里,离城里约两个时辰的距离,有白逸的马车在,林碧凝靠着车壁闭目想着心事,感觉没多久就到地方了。
下车后,一座篱笆围着的简陋小院映入眼帘,侍剑站在院门口,朝里面大声喊道:“请问徐婆子在家吗?徐婆子在吗?”
“谁呀?”一道苍老的女人声音从屋里传来。
一个身穿褐色粗棉布裋褐,背稍稍隆起,面色黑黄的老夫人走了出来,头上用蓝布包着盘好的头发,精气神挺足。
侍剑见来人年纪较大,问道:“请问你是徐婆子吗?”
“我是,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徐婆子疑狐地望着眼前的三个人,特别是林碧凝,总觉得有点面熟。
林碧凝走近几步,笑着道:“老人家,你十四年前是在开香铺的林家做过工吧,我叫林长儒,是林温良的儿子,此番来找老人家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哦哦,原来是林少爷啊!快,快请进来坐。少爷您出生时,我送热水去产房时还见过少爷咧,小嘴巴小鼻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果然长大后模样这般好。”徐婆子笑得亲切,目光透过她好像要看到曾经作为婴儿的她。
徐婆子忙拉开院门请他们进来,把桌椅擦了一遍,才敢请她坐下,倒了杯白开水,讪讪道:“老婆子家里没有茶叶,少爷将就喝口水吧。”
“无妨,老人家你也坐下吧。”林碧凝朝她笑了笑,吩咐侍剑和彭越去外面守着,生母的事她没打算让他们知道。
徐婆子推脱了几番,然后才在对面坐下,局促道:“不知少爷要问什么?”
“老人家,我想了解我母亲以前的事?从她到林家开始,你详详细细地和我说一说。”林碧凝的手不自觉攥紧。
多少年了,她终于要知道关于生母的事了。
“那事情要从永睿二十三年说起。”徐婆子目光悠远,缓缓回忆道,“那年三月老爷,也就是少爷你的父亲出门游历,第二年归来时带回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一个姓沈,是老爷的救命恩人,半月后嫁给老爷成为林府太太,也就是少爷的母亲,另一个叫如月,是太太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林碧凝失声惊叫道。
赵如月怎么成了是母亲的丫鬟!
“老人家,那个丫鬟可是姓赵?”她急忙忙追问道。
徐婆子那声吓到,呆愣愣地点头:“是姓赵,府中人都尊她一声赵姑娘。”她回过神,接着讲,“太太和老爷的感情很好,第二年太太怀了龙凤胎,九月生下了孩子。应该是十月初一那天,林府突然变了天。因那天家中有事,我没在府里,等我晚上回去时,便收到管家给的遣散费,说是老爷他们明天就要搬离林府。我也问过白天在府里的人,但他们也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老爷他们架着一队马车离开了珑宣,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家人了。”
她深深叹了口,林家老爷和太太待人亲善,除工钱外还不时有赏钱,在林家做工比一般人家轻松多了。
“你可知我母亲当时有没有同他们一起走?”林碧凝轻声问道。
“那天晚上和隔天早上都没有看到太太,听他们说太太好像是回家了,但是太太家在哪就没人知道了。”徐婆子摇摇头道。
此刻算是明白,林家少爷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母亲的下落,所以来找她询问,唉,还真是可怜呐!
林碧凝见她已经明白,直接问道:“那你可知我母亲的名字?”
徐婆子摆摆手:“不知道,太太的名字哪里是我们这些做粗活的人能知道的!”
“那我母亲和祖母平日里如何?”
林碧凝问得隐晦,但徐婆子一下子便明白了,叹息道:“太太对老太太很好,但是老太太不太喜欢太太,经常给太太立规矩。唉,可能是因为太太不是老太太之前看中的媳妇吧。”
她心头一跳,道:“祖母之前为我父亲定过亲?”
“呃……其实也不算是定亲。”徐婆子挠着头,“老太太和杜家的老太太经常来往,杜家小姐也时常到林府做客,那时下人们都在传老太太有意为老爷求娶杜家小姐,后来老爷娶了太太后,杜家人再没有上过门,这传闻越发显得是真的。”
林碧凝脑海里浮现一封信,她一字一字道:“那个杜小姐是不是叫杜子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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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香牌毁
徐婆子傻傻地点头:“是啊,少爷你怎么知道的?”
因白逸要尽早赶去宜城,之前在珑宣查林曾两家仇怨的人都调取了宜城,林碧凝听了她的话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莫非杜子莺因林家毁了这桩口头亲事,怀恨在心,所以让她的儿子报复林家?
若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怎么解释都显得有些单薄,她认为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她暂且压下这一件事,继续问道:“赵如月的来历你可知道,她和我母亲的关系怎么样?”
徐婆子想了想,道:“我听人说赵姑娘是太太路上救下的,为报恩才留在太太身边伺候,至于她是哪里人,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太太对赵姑娘很好,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给她。赵姑娘不像太太的丫鬟,倒像是她的姐妹一般。不过……”
“不过什么?”林碧凝问道。
她吞吞吐吐道:“不过,有人看到老爷老太太离开的时候,赵姑娘跟着一起离开。”
太太不见了,身边的丫鬟却跟着老爷走了,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林碧凝早已知道赵氏在林家时就已珠胎暗结,对此只轻哼了一声。
徐婆子以前只是在林家厨房里做粗活,知道的消息有限,林碧凝又问了几个问题,给了她一些银子,便回了城里。
白天大半的时间都花在路上,午饭也吃的干粮,晚上吃了顿地地道道的珑宣菜,她早早就洗漱完躺在了床上。
本以为来到珑宣就能知道生母的消息,可是现在还是一筹莫展,徐婆子不知道生母的故乡在哪里,她该去哪里找呢?还有林家为何搬离珑宣,还是没有查到原因。曾家和林家的恩怨依旧不明……
在珑宣都没能找到生母,难道她这次游历要无功而返?
那么,以后要想再查到生母的消息,就只能从父亲或祖母那里知道了,怕是从他们口中问不到什么。
她心里存着事,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睡去。第二日起床后,她神思困倦,整个人都蔫蔫的。
侍剑不知她为何心情不好,便提议去逛一逛好玩的地方。和白逸一起出游已成习惯,如今对方不在,林碧凝提不起兴致,最后也只是去逛了几间香铺。
下午费了一番功夫寻到曾诚亮在珑宣的住处,屋里没有任何生活迹象,林碧凝向隔壁的中年妇人打听曾家的事。
那妇人无限唏嘘,说自从曾家关了香铺,变卖家产后,曾卫凡浑浑噩噩,整日只知醉生梦死,每次醉酒后都会殴打妻儿。杜家太太在世时,还会帮衬曾家一二。
后来杜家太太死了,杜老爷又娶一房妻子。杜子莺不是新太太的亲生女儿,那后娘自是不愿贴钱养着曾家,杜子莺只好做些绣活贴补家用。她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身子骨本就娇弱,没熬几年就油尽灯枯了。
杜子莺死后不到一年,曾卫凡喝醉了酒,晚间起夜时摔在酒坛子上,额上破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夜深人静无人发现。等第二天曾诚亮起来时,发现曾卫凡的身子已经冰冷了。
丧事过后,曾诚亮和邻里道别,说要离开珑宣这个伤心地,去外面闯荡一番。之后那妇人再没有见过他。
妇人说的和之前白逸查到的差不多,详细了很多。不过,她听到总觉得又不对劲的地方。
林碧凝修得圆润的手指在贵妃榻上一下一下敲着,突然灵光一闪。
她进过曾家的房子,很狭小,只有三间房,曾卫凡和曾诚亮各一间屋,还有一间厨房。夜阑人静,打破酒坛并摔倒的声音应该很响,曾家的房子声音重些隔壁都能听到,曾诚亮就住在曾卫凡隔壁,如何会听不到呢?
他可不是能睡死的人,想那时她怀孕后夜里睡不踏实,翻个身他都能醒,后来便直接搬到书房去睡了。
联系那妇人说的曾卫凡常常打骂曾诚亮,难道他是故意为之?
为了给时常虐打他的父亲一个教训,知道自己父亲摔倒也不去看看,但是没想到第二天人居然死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林碧凝又在珑宣停留了几天,然后乘坐马车赶往宜城和白逸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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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林碧凝痛得醒了过来。
因滚下山坡磕破的额头渗出鲜血,和胸口被剑刺到的地方相比,这只能算是小伤。她艰难地抬起磕伤的手,从衣襟里取出四分五裂、沾满鲜血的千叶莲香牌,若没有香牌挡住那一剑,只怕她早已身亡。
林碧凝一行在去往宜城的路上遇到一个倒在路边的衣衫褴褛的老伯,她不忍心,就让彭泽救醒对方,还给了对方一些干粮和碎银。那老伯千恩万谢,说是要亲自给她磕头感谢。未免对方纠缠和不安,她便下了车接受他的谢意。
那老伯要下跪时意外突起,对方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朝她刺了一剑。
她能看到那锃亮锋利的宝剑正朝她胸口飞来,但是她却动不了。
暗卫反应很快,立马上来营救,但那一剑太突然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救下林碧凝,那剑正好刺中她的心房。
幸而,父亲的香牌做得坚实,化解了一部分剑势,那一剑并未刺中她的心脏。又有暗卫朝他疯狂出招,他只能拔剑对敌,无法再补一剑。
那人功夫极高,两个暗卫合力都未能将他拿下,且越来越落下风。
于是,彭泽和侍剑带着林碧凝先逃走。
为迷惑敌人侍剑架着马车往东边逃,彭泽护着林碧凝掩住痕迹往反方向跑。
慌不择路中,她一个不慎滚下山坡,头磕着了,右手骨折了,左手磕伤,身子好像被马车碾过一样,别说爬起来,就是抬手都困难。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林碧凝终于单手打开了腰间荷包,左手颤抖得厉害,荷包的药包四散开来,她无力捡起他们。
她能感受到伤口处的血还在流着,眼皮越来越沉重,好像马上就要睡去。
不能睡!
再不止血,她只怕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她咬破嘴唇,疼痛让脑子稍微清醒,尝试着再次捡起药包,却听到有脚步传来。
暗卫没有拦住他!
是那人来杀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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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捡到一个人
“阿南,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嗯,好像是血的味道,难道是有人受伤了?我们快过去看看吧。?火然文??? ???.?ranen`”
一个穿水绿色纱裙的美貌女子皱着眉,声音有些焦急道。
“嫦儿,好不容易,我们才刚把你之前捡的那条小狗送走,你这会再捡个人,到时候又要把人往哪里送呐?”许叶南很是无奈,自己的妻子什么都好,就是老往家里捡“东西”,受伤的猫啊狗啊,还有人。
碧嫦拉着他的手臂左右摇着,嘟嘴道:“那次那个人是个意外,不是谁都是无家可归的,到时候等人伤好了,就让他走。”
许叶南一点她小巧的鼻子,语气宠溺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二人顺着血腥味找到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只见对方用警惕地目光瞪着他们,碧嫦展露一个温和无害的微笑,轻声细语道:“小公子,你不用害怕,我们是过路的好心人,我们会救你的。”
林碧凝见这两人女的清秀美丽,男的英俊潇洒,应该不是坏人,听了她的话后,心神顿时放松,只来得及说个“多”字就陷入昏迷中。
少年的伤在胸口,碧嫦伸出葱白似的手指,准确地封住对方的穴位,血慢慢止住,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放回那个荷包里,用帕子把香牌笼好,盈盈一笑道:“阿南,背上她,我们回去。”
“嗯。”
少年浑身是伤,最重的伤在胸口,怕压到又会出血,许叶南直接把人打横抱起,碧嫦掩着嘴咯咯笑道:“公主抱呦!”
对于妻子时不时说的奇怪话,许叶南已经免疫,道:“你再不走,这少年的伤口又该流血了。”
碧嫦收起玩闹的心,轻嗯一声,俩人飞快地回到临时在宜城租的小院里。
她把伤药和温水都备好,然后出去一边吃着绿豆糕,一边等着。没过一会,她一块糕点都没有吃完,许叶南就出来了,神色好似尴尬,又带着窘态,面色异常复杂。
她嚼着绿豆糕,含含糊糊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伤包扎好了?”
许叶南不自然地掩嘴咳嗽一声:“你去上药吧。”
碧嫦眨巴眨巴眼睛,手指指着自己,奇道:“你让我去,你确定?”
她家男人可是个醋坛子,平常连她拍侄子的肩膀都不许,这会子怎么还让她给陌生男子上药,虽然只是个少年,但那也是个男人啊。
莫非今日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进去就知道了。”
“好吧。”碧嫦耸耸肩,快步走了进去。
少年额上的伤已经处理好,掀开对方身上盖着的被子,碧嫦轻咦了一声。
女子?
她一边解开林碧凝身上的束胸带,一边好笑地摇头,难怪自家男人一副见鬼的表情。
碧嫦动作轻柔又快速地上好药,一一包扎,把林碧凝骨折的手重新接上,又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对方换上。
次日上午,林碧凝才醒过来,看到自己的装扮心里一惊,瞬间又恢复平静。她身上伤处众多,上药时女儿家的身份定是瞒不了人,不过衣裳换成了女装,应该是那位女子为她上的药吧?
右手绑着木板不能用力,她用左手慢慢把自己撑起来,牵到胸口的伤口,疼得她眉头一跳一跳。
不知道彭越、侍剑和暗卫如何了?
白逸找不到她肯定着急,她要赶快送封信给他才行。
“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林碧凝侧头答道:“请进。”
碧嫦把粥放在桌上,坐到床边笑着道:“你现在感觉如何,伤有没有好点?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也该饿了,我煮了点粥,你快尝尝看。”
说着,碧嫦就搬了张小桌子放在床上,端过粥放在她面前,摆着勺子,她用左手也能吃。
“谢谢。”林碧凝优雅又快速地吃了小半碗,抿抿嘴,想了想开口道,“我叫林碧凝,多谢恩人的救命之恩,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对方救了她性命,她不该欺瞒恩人,而且她觉得对方很亲切,应该不会害她。
“我姓……”碧嫦想起家中的两个老小孩,停顿了小会,“姓什么不重要,我叫碧嫦,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那我叫你碧嫦姐姐吧。”叫名字显得不够尊重,林碧凝折中一下道。
碧嫦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你叫碧凝,我叫碧嫦,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们是姐妹呢!不过,我都已经三十五岁了,若我早些成亲,孩子都有你这般大了,你还是叫我嫦姨吧。”
眼前的女子面色白皙,丝毫不显老态,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没想到居然比她大了二十岁。
林碧凝从善如流道:“嫦姨,不知此地是哪里?我突然遭此劫难,随从不知去向,想给好友写封信,免得他担心。”
“这里是宜城,那等你写好后,我找人送过去。”碧嫦起身拿来笔墨纸砚,看着她的手道,“你右手受伤,需要帮你代写吗?”
林碧凝摇摇头:“谢嫦姨好意,我的左手也能写,只是要麻烦嫦姨帮我磨墨了。”
“这有何难。”碧嫦挽起衣袖,露出小半截玉腕,麻利地磨起墨了。
左手写字毕竟生疏,林碧凝费了番时间才把信写好,交给碧嫦,道:“嫦姨将此信送到城里最大的客栈,寻一个叫沈云闲的人,把信给他即可。”
“好。”
碧嫦打发许叶南去送信,自己则陪着林碧凝闲谈,看到对方脖子上的红绳,开玩笑道,“给你换衣服时,我发现你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和我的玉很像,说不定我们真有什么渊源呢!”
林碧凝听后整个人如同定住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她紧咬着牙关,勉强维持平静道:“不知嫦姨的玉什么样子,能否借我看一看?”
和生母有关的线索还有那个玉,她一直忘记了这件事,此刻得知碧嫦也有一样的,心情异常激动,莫非她的恩人和生母有什么关系?
“可以。”
碧嫦痛快地解下腰间的玉,递给林碧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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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被抛弃的?
碧嫦递过来的是一块完整的玉玦,一半是祥云模样,一半是弯弯的新月,林碧凝颤抖着从衣领处拉出红绳,掏出自己的半边玉玦,上面的月亮图案和碧嫦的一模一样。
难道恩人与生母是亲戚关系?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双目闪着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碧嫦道:“敢问嫦姨可是姓沈?”
碧嫦能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心中暗暗嘀咕:看女孩的年纪,应该不是哥哥的孩子,自己嫂嫂管得紧,也应该不是哥哥在外的小情人。难道是那两个侄子的红颜知己?
看着那半块玉玦,可不就像戏文所唱的“待得玉玦重合,便是夫妻相会之时”,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大侄子古板又木讷,只知道习武不重女色,应该不会是他。二侄子风趣又多情,时常惹来桃花债,估计就是他给的玉玦。
这姑娘女扮男装,该不会是出门寻自家侄儿吧?
啧啧,这臭小子,真是祸人不浅,回去要好好教训一顿!
碧嫦在心里暗骂一声。
对于林碧凝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见她温文有礼,觉得让她成为自己的侄媳妇很不错,便有心想成全她的痴心。
于是,碧嫦笑得愈发灿烂,亲切道:“我爹姓沈。我若没有看错,你手上的玉玦是我们家独有的,是不是一个叫沈亦洵给你的?我是她姑姑,可以带你去找他哦!”
“我并不认识嫦姨的说沈亦洵是谁。”林碧凝压根不在意这个人是谁,她忙问出颤着声音问道,“请问嫦姨家有没有一个大约三十多岁,十六年前嫁到珑宣的女子?”
碧嫦眨眨眼,奇怪道:“我爹娘只生了我哥哥和我,家中并没有你说的那个女子。”
林碧凝不认识自家侄子,那她手中的玉玦哪里来的?
还没等她开口问,林碧凝的问题立马来了:“那……那这种玉玦一共有几块?”
碧嫦指了指那玉道:“这玉玦所用的玉虽然普通,但那是我爹娘亲手做的,上面留下的痕迹,我断不会认错,也绝不可能有人能仿造。”
林碧凝闻言垂眸盯着自己的半边玉玦沉思,分析着碧嫦说的话。
这玉玦肯定出自沈家,那么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是这家人,沈家只有碧嫦一个女儿,年龄又在三十五岁,难道她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那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是碧嫦的夫君,她难道离开父亲后又重新嫁人了吗?
一想到父亲都娶了赵如月为妻,她对生母再嫁的事也生不出多少情绪。
但是,她明明应该知道自己的名字,却一点都没有记起自己这个女儿算怎么回事?
林碧凝眼神牢牢锁住碧嫦的眼睛,试探道:“嫦姨,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温良的人?”
“林温良?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难道是我以前救过的人?”碧嫦挠着下巴奇怪地自言自语道,回忆了半晌都没有想起这个人,她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她见对面的姑娘听到这话后,神情悲凉,好像之前那条小狗被人抛弃时的样子好像。
碧嫦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我应该认识这个人?”
见对方全然不记得的模样,林碧凝心里仿佛打翻五味瓶,难受得紧。
自己和哥哥苦苦思念生母十多年,巴巴地想要找到生母,没想到对方已经忘记他们了,难道当初是她有意不要他们兄妹吗?他们真是被抛弃的吗?
她鼻子发酸,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啪啪”落在玉玦上,泪花在绿色的被面晕开一片。
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林碧凝如此伤心,碧嫦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唉,林姑娘,你别哭啊!我没说什么吧,你怎么就哭上了呢?”
她不劝还好,越劝林碧凝越觉得委屈,哭得越发伤心。
碧嫦不敢在劝,苦着一张脸,小声嘀咕道:“唉,你怎么跟我娘说的林妹妹似的,这么多眼泪呢!”
许叶南带着白逸回到小院,听到阵阵哭声,白逸听出这是林碧凝的声音,“嗖”一下窜了出去,一脚踹开房门,焦急地奔了进去,搂住哭得有气无力的林碧凝急道:“凝儿,凝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目光不善地盯着坐在一边喝茶的碧嫦。
他好歹记得是他们救了林碧凝,没有立马动手。
碧嫦摸摸鼻子,放下茶杯,无辜道:“嗨,少年,你那什么眼神,我可没对林姑娘做什么事!”
她口都说干了,也不见林碧凝停下,就过来倒杯茶喝,谁知突然闯进这凶巴巴的美少年,还坏了她家的门!
白逸哄了好一会儿,林碧凝把头埋在他怀里,就是不开口,他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碧嫦看到许叶南进来,忙拉着他咬着耳朵道:“这人是谁呀?是林姑娘的兄长?”
“就是收信的那位。”许叶南看林碧凝还在抽泣,头疼道,“嫦儿,林姑娘怎么哭得如此悲伤?”
碧嫦恍然嘟囔道:“原来这个好朋友才是林姑娘的心上人,看来是我之前误会亦洵那小子了。”
然后奇怪地和许叶南道,“她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人,我说不认识,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了。阿南,林姑娘身上有我沈家的半块玉玦,你说奇怪不奇怪?”
许叶南拿茶杯的手一顿,仔细打量林碧凝一番,看着碧嫦道:“我肚子饿了,想吃你亲手做的菜了。”
碧嫦眯着眼,嘟嘴道:“还没到中午做什么饭?你该不是在支开我吧?”
“大清早的出去跑腿,我真的肚子饿了。再说,人家姑娘哭了这么久,也该补一补了。”许叶南拉着她起身,推到门口,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勾起嘴角道,“乖,快去。”
“好吧。”碧嫦乖乖地走到半路,跺了跺脚气咻咻道,“臭阿南,竟然使用美男计,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哼,等晚上了在收拾你。”
许叶南等人走远后,对林碧凝开口道:“林姑娘,你无须如此伤心,她不是故意抛弃你们兄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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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忘掉了
林碧凝一听许叶南这话,“唰”一下把头从白逸怀里抬起,顾不上姿势好不好看,直接用衣袖在脸上胡乱地把泪痕擦掉,飞快地问道:“什么意思?”
因哭的时间有点长,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白逸听到碧嫦方才和许叶南说的话,此刻又听到他这般说,联系林碧凝的异常,稍一分析,立马猜出碧嫦大概就她苦苦寻找的生母,他也侧目望向对方。
许叶南叹口气道:“嫦儿曾经服过忘情丹,已经不记得你们了。”
“忘情丹!”林碧凝失声道,想起来以前萧天笑曾说过甄婉馨的娘就是因这忘情丹闻名于江湖,服下后就能忘掉与想忘的相关的所有人和事。
原来母亲不认得她,是因为忘记了。
她追问道:“她……为何要用忘情丹?”
“我和嫦儿是在十三年前相识的,这件事也是我们决定成亲后,嫦儿母亲觉得不该对我有所隐瞒才告诉了我,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十分清楚。”
许叶南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心疼道:“我只知嫦儿之前嫁的人负了她,伤她极深,曾经一度快要崩溃,岳父岳母心疼女儿,不忍她受此苦难,在嫦儿不知情的时候,将忘情丹给她服下,才使她忘记前尘,重新恢复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父亲对母亲思念甚深,母亲却已经忘记了父亲和他们兄妹。
她既痛心母亲那时所受的苦难,又失落寻到母亲也无用,人家根本不记得生过他们兄妹……
她一时间呆呆地没有说话。
许叶南心痛碧嫦之前受的苦,并且她现在是自己的妻子,对作为前任丈夫的林温良自然没什么好感,但是稚子无辜,对林碧凝却只有同情和怜爱。
他望着林碧凝,用请求地语气说道:“我不希望嫦儿再受什么伤害,忘情丹的事还请你不要告诉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
许叶南说不下去了,一出娘胎就不曾见过母亲的面,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生母,却又让她不能母女相认,未免太过残忍。
他长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毕竟是嫦儿的女儿,认不认亲,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不管碧嫦记不记得过去的事,他都会护着她,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许叶南把门装好,然后房间留给林碧凝和白逸。
白逸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面颊,穿上襦裙半散着头发的她看上去很是娇弱,他轻声道:“凝儿,你的伤严重吧?”
他小心地托着她的右手,满眼疼惜。
“已经不疼了。”林碧凝想起之前遇险的事,忙道,“不知道侍剑、彭越和暗卫他们怎么样了?”
“我暗卫一死一伤,侍剑从马车上摔下,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彭越受了皮肉伤,养几天就好。”提起这事,白逸心有余悸,“没想到仁心堂竟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我当初就该多给你留些暗卫,还好你没事。”
林碧凝沉默了会,低着声音道:“云闲,那个暗卫还有家人吗?”
知她心善,白逸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暗卫都是孤儿,你若心怀愧疚,等回去后我们给他上柱香。”
“嗯。”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林碧凝突然开口道:“云闲,我决定不和她表明身份。不过,当年的事还是要查清楚的,我想去一趟外祖母家,他们应该知道。”
她原本只是想知道生母是谁,过的如何,现在既然知道对方过得很好,有自己的新生活,她不该再乱这平静。
白逸握着她左手,手指与手指勾在一起:“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支持你。”
“你在宜城的事处理的如何了?不知道外祖母家远不远,若是远的话,还是我自己去就好,你留在宜城。”
他勾着唇无奈地劝道:“凝儿,不管你要去哪里都得养好伤再去,我会争取在你伤好之前处理好公事,到时候陪你一起。”
说着,他眨眨眼睛,状似苦恼道:“空手去多不好意思,只是不知道我未来的外祖母外祖父喜欢什么礼物?”
林碧凝听得羞赧,左手握拳在他手上捶一下,轻声啐了一口。
白逸不舍地叮嘱道:“你养伤期间先住在这里,如此也不会被其他人知道身份。这几日我可能有些忙,不能过来陪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连日在宜城调查,已经有人盯上他,林碧凝与他在一起反而不安全,这边碧嫦和许叶南都是高手,她留下养伤更加安全。
林碧凝点点头:“嗯,那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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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皎皎的月光照进窗棂,映出帷帐里面一个娇俏的身影。
碧嫦双腿跨坐在许叶南腰上,揪着他的小衣,瞪着眼,凶巴巴地道:“说,中午把我支开,和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
“真想知道?”许叶南把她的手指轻轻掰开,放在手心里握着。
“嗯。”碧嫦点点头,自家夫君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也不主动和女子说话,她很好奇他会对刚认识的林碧凝说什么,还让对方止住了哭声,人家的心上人都没能劝住呢,自己夫君好本事呐。
许叶南笑着道:“我说了,你可不能胡思乱想。”
碧嫦抽出手,保证道:“你说,我绝对不胡思乱想,也绝对相信你的人品。”
许叶南笑眯眯道:“我觉得林碧凝和你挺投缘的,正巧我们也没有孩子,想收她做干女儿,你觉得如何?”
下午白逸离开之前,林碧凝找他说了打算,他便想到这个方法,既可以全了她认母的心愿,也可能名正言顺地把人带去沈家,还能不让碧嫦怀疑。
碧嫦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阿南,对不起,我不能给你生个孩子……”
许叶南把她拉下来,靠在自己身上,抚着她的背道:“都说了不许胡思乱想。你忘了我说过不喜欢小孩的,认林碧凝做义女,是因为我知道你其实一直想要孩子,又与她很投缘,算全了你的心愿,如果她是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阿南,你真好。”
碧嫦把脑袋轻轻蹭了蹭,嘴角微微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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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月云岛
夕阳西下,远处大朵大朵的云霞不紧不慢地在海上升起,形状变化多端,色彩艳丽浓烈,像是有人在海面上放了一把火,熊熊火焰在海上跳跃,映得碧海一片火红。
绚丽,明亮,浓烈,壮阔,这就是云霞海。
林碧凝和白逸手牵着手,靠在一起欣赏着从未见过的景象。
等林碧凝养好伤,白逸基本处理完宜城的事,九月匆匆过去,已经是十月中旬。
霞光缓缓散去,咸湿的海边夹着凉意袭来,白逸伸手把她斗篷上的帽子戴上,把被吹乱的鬓发别在她耳后,看着她洗去伪装后的白皙脸庞,温热的指腹抚过那细长的秀眉、挺秀的鼻子,虽不是绝顶的容貌,却令他如何都看不够。
林碧凝被他弄得发痒,咯咯笑着躲了开去,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使坏,道:“明早要去外祖母那里,简平和陶易一个都不带吗?”
“他们留在宜城还有些事要做。”白逸没有多说这个,看林碧凝很喜欢这漫天云霞的景象,笑了笑,“听南叔说在月云岛看晚霞,整个岛都被包裹在云霞里,比在海边看还要震撼。”
月云岛是沈家的隐居地,在章城东边两百里处,是云霞海上的一个小岛。
“怎么办,明天就要见到外祖母他们,我有些紧张。”林碧凝微微苦笑道。
在林府宁老太太不待见她,她和赵氏也只是维持面上关系,还真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与碧嫦相处的经验,不像母女,更像是姐妹,完全不能借鉴嘛。
白逸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们每年都会送生辰礼给你,你能去看他们,一定都非常高兴。”
她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笑着嗯了一声。
从章城出发,林碧凝他们坐着船,在碧嫦的指挥下,绕过漩涡,穿过迷雾,用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月云岛。
说是小岛其实也有一个镇那么大,因位置隐蔽,很少有外人能到岛上。
一群小孩赤着脚正在浅滩处挖海蛎子,看到碧嫦他们,握着小铲纷纷围了上来,笑嘻嘻道:“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然后望了望他们身后的林碧凝和白逸,好奇道:“那个漂亮哥哥和姐姐是谁呀?”
碧嫦眯着眼高兴道:“这是我的干女儿和她朋友,你们不能捉弄他们哦。”
“哇!月云岛有小小姐了!”
“嘿嘿,我要赶紧回家把这好消息告诉爹娘去!”
“对对对!”
然后这群小孩呼啦啦一下子都散开了。
林碧凝指着他们道:“干娘,他们……”
碧嫦转头对林碧凝无所谓说:“不用管他们,一群小屁孩。我们快走吧,正好可以让吴叔多做些好吃的给你尝尝。”
许叶南大概知道林碧凝想说什么,笑着道:“月云岛原先是岳父岳母偶然间发现的荒岛,后来慢慢发展起来,岳父岳母于岛上的人有活命之恩,他们一直尊岳父为岛主,所以叫你小小姐也没错。”
林碧凝暗中咋舌,没想到她娘亲还是岛主女儿。
岛上的房子呈圆形状分布,中间最大的宅院就是沈家的。一路走来碰到的岛民都满脸笑意地同碧嫦和许叶南问好,外加一脸好奇地看着林碧凝。碧嫦赶着回家,没时间和他们一一介绍,反正不到一个时辰全岛都会知道的。
碧嫦他们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一位老伯站在门边恭迎,笑着道:“小姐姑爷回来了,夫人今早还提到小姐,看到你们回来肯定欢喜。”又望向她身后,“这两位是小姐的朋友吗?”
“沈伯,这位是我新认的干女儿和她朋友,你赶紧安排两间房间,再去厨房让吴叔做些岛上的特色菜,给他们尝尝鲜。”
“好的,小姐。”沈叔喊了一个丫鬟领他们去见岛主,朝几位行了礼,急忙忙去安排了。
进了花厅,林碧凝看到上位坐着两个人,应该就是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外祖父沈云鸿一身深蓝色直身,眼睛明亮,鼻子高高的,面上虽长了些皱纹,但能看出年轻时候肯定长得十分英俊,便是现在看起来也只有五十来岁的样子。
外祖母程伊月穿了孔雀绿缠枝褙子,衬得本就较白的面容更加白润,神采奕奕,鹅蛋脸大眼睛,是个*****哪有半点六七十岁的样子。
碧嫦带着许叶南和俩人见礼后,她忙拉着林碧凝上前一些,笑道:“爹,娘,这是我新收的干女儿,林碧凝,长得漂亮吧。”然后指指站在后面的白逸,“他叫白逸,是凝儿的朋友。”
程伊月一听到林碧凝的名字,眼睛就像黏在她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记后面的人叫什么。
那又大又水润的杏眸和碧嫦一模一样,还有鼻子也是小小的,鼻梁很挺,月白色的衣裙更显清丽,像个滴着露水的杏子般清新怡人。
这是她的外孙女啊。
除去婴儿时她抱过一次,八岁时看过对方一次,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
沈云鸿也认出林碧凝来,见妻子眼神激动就要掩饰不住,忙拉她一下,笑着对林碧凝道:“之前也不知道碧嫦认了个女儿,没准备什么礼物。凝儿,这个紫云佩就算是给你的见面礼,以后沈家就是你的家,不用同我们见外。”
他从腰间解下玉佩,是一块紫的发黑的玉佩,润得好像浸在水里,上面刻着的如意祥云仿佛正在翻涌,不识货的人都知道这是块好玉。
甫一见面就送如此贵重的礼,看来外祖父已经认出她来了,而且还挺喜欢她的,林碧凝收下礼物,弯着嘴角甜甜道:“谢谢外祖父。”
程伊月笑眯眯地朝她招手道:“凝儿,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林碧凝走到她面前,乖巧道:“外祖母。”
“好孩子,好孩子。”程伊月拉着她的手不住地搓着,眼眶微湿,取下颈上的南珠项链,给她戴上,“这个你先戴着玩,改天外祖母再送个像样的见面礼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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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北迁原因
林碧凝摸着手上如龙眼核大小的南珠,心中小小诧异。她记得赵氏有一支珠钗就用了一颗这样的南珠,听林碧雯跟她炫耀,这样的南珠一颗就要一千两,这串项链少说也有十二颗,那就是一万两千两呢。
如此贵重都只能算玩的,她外祖家未免也太富裕了吧。
她忙开口道:“这些已经很贵重了,外祖母千万不要再破费了。”
然后拿出两个白玉雕宝相花的香盒,抿抿嘴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为外祖母和外祖父做的梦眠香和养神香,若是夜间睡不安稳,点上梦眠香便可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养神香能静心涤气,保持心境平和。”
程伊月收下香盒,笑得合不拢嘴,道:“凝儿真是有心了,我这几天正好夜里失眠,你的梦眠香真是及时雨啊。”
林碧凝听到自己送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嘴角也挂上笑容。
程伊月拉着林碧凝说话,沈云鸿这才分出精神和白逸说话,也问一问许叶南外出的事情。
聊了好一会,碧嫦左右看了看,奇怪地问道:“娘,大哥大嫂一家呢?”
程伊月正听林碧说制香的趣事,头也未抬地道:“两个小的去各地的铺子收账了,你大嫂娘家的侄女要出嫁,你大哥带她回去喝喜酒了。”
林碧凝想起自己生辰刚过没多久,两位表哥也没在家,想必每年来上都送礼物的应该是他们。
只是今年的礼物怕是寻不到人送了。
说起来,这次生辰过得格外不同,她虽重伤未愈,却是和母亲、白逸、干爹一起过的,还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了呢。
程伊月此时也想起林碧凝生辰礼的事,不过此刻碧嫦在这不好提起,正想着,管家进来说饭菜已经备好,便先放下这事。
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碧嫦和许叶南出去半年多的时间,要回自己院里整理整理,本想送林碧凝去她的房间休息,程伊月拉住林碧凝,说是吃撑着了要她陪自己聊聊天。
等碧嫦走后,程伊月带着林碧凝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屋里没有其他人,拍着她的手疼惜道:“凝儿,这些苦了你和长儒了,上次你亦洵二表哥传信回来,说你生病了,还在云水庵清修是怎么回事?身体好了没?”
林碧凝摇摇头道:“外祖母,我和哥哥过得很好,并没有受苦。哥哥有事要出林府,我为了扮成哥哥才谎称自己生病,住进了云水庵,倒累外祖母担心了。此次出门,我是顶着哥哥的身份出来的,怕是要累表哥空走一趟林家了。”
后面的话她说的有些心虚,担心外祖母会责骂她女扮男装的事。
谁知程伊月哈哈两声笑,赞道:“真不愧是我的外孙女,女扮男装,有个性。你表哥在岛上也是整天闲得没事,让他多跑跑是好事。”
林碧凝默默为这位未曾谋面的表哥默哀几息,然后开口询问最关心的事,道:“外祖母,我想知道父亲和母亲当年为何会分开?”
程伊月知道她肯定要问这个问题,慢慢喝了口茶,叹息一声道:“嫦儿和你父亲的事只能说有缘无分。你母亲当年外出的时候,遇到被人打劫的林温良,嫦儿心肠好,便出手救了他。两个人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便结伴而行,最后日久生情。”
说到这,程伊月突然骂了一声:“这个臭丫头,就因为之前我和她吵了几句嘴,被我小小地关了禁闭,居然喜欢了人也不跟家里说,还因为林家那老女人不喜欢习武之人隐瞒身份,以孤女的身份偷偷嫁进林家。我知道这事后大动肝火,气得一年多没有理她,我去林府找她的时候是她刚生下你们不久。”
宁老太太敌视所有习武之人,若是知道母亲有一身的功夫,只怕不会同意她和父亲的亲事,无怪她要编造一个孤女的身份。
宁老太太不喜欢母亲,外祖母又生母亲的气,那个时候母亲应该也是艰难的吧。
林碧凝突然道:“外祖母,你去林家是十月初一那天吗?”
程伊月想了想道:“好像是的。那时候家里在宜城的珠宝铺子送了封她写的信,说她后悔了,让我去接她回来。我进林府后,直接去找的你母亲,她身形憔悴,精神萎靡,告诉我她要和你父亲和离,要离家林家。”
林碧凝轻声道:“是因为赵如月的事?”
程伊月点点头:“你母亲随了我的性子,是个眼里融不进沙子的人。你父亲在她怀孕期间和赵如月有了苟且,那姓赵的浪蹄子还怀上了孩子,林家那老女人为了子嗣,非要让林温良纳了姓赵的为妾,偏偏林温良是个听话孝顺又下去狠手的性子,被那老女人和姓赵的闹上几回说不定就会点头。”
“若感情已经有了杂质,不如就此放手,两个人各自安宁。林家子嗣艰难,你母亲便把你们留在林家,我就要带你母亲走时,被你父亲拦下,死活不肯放手。那赵如月也跟着求你母亲留下,哭得梨花带雨,话里话外却讽刺你母亲不能容人。我听了哪里忍得住,就要出手教训她,你父亲顾念她肚里的孩子竟向我求情,惹得嫦儿气血翻涌,吐出几口鲜血。当时真是又气又心疼,不管你父亲同不同意,直接把你母亲接了回来。”
林碧凝听得心潮起伏,怒火迭起,果真是赵氏搞的鬼。
她问出另一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外祖母,你知道当年林家为何要举家北迁吗?”
程伊月嗤笑一声道:“我当时见你母亲吐血,心火直窜,说了句‘若嫦儿有事,我就血洗林家’的气话,谁知那老女人竟当真了,收拾东西第二天就搬家。嘿嘿,她也不想想,我的两个外孙都是林家人,我怎么可能会动手伤林家人。那时我忙着为你母亲治病,压根没想起过林家。”
林碧凝听后好一阵无语,老太太是有多怕江湖人,该不会是因为平时对母亲不好,所以才怕被外祖母报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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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为何背叛
大片云朵飘过,遮住了月亮,屋里只剩两盏烛光在摇曳,程伊月的脸色比方才黯淡了些,声音也低沉下去:“你是母亲受了打击后比预产期提起一个月生下你和长儒的,又赵氏的事产后一直未曾好好休养,最后抑郁成疾,回来后茶饭不思,终日郁郁寡欢,日渐消瘦。当时她那身子骨瘦得不成样子,我都不忍心看。”
“我们什么办法都用了,你母亲依旧不见起色,有一日突然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才在章城的庵堂里找到她,还好庵堂的师太说她六根未净,没有为她剃度。再这般折腾下去你母亲怕是要受不了,那时你外祖父的朋友手里有一药,名叫忘情丹,我便哄你母亲吃下,养了一年才把身子将养好。”
她停了下来,望向林碧凝道:“按我的意思,是打算把你们兄妹抱回月云岛来抚养,也免得那个姓赵的对你们不利。但是,让你们留在林家是你母亲的心愿,就没有带你们回来。算你父亲还有良心,一直把你们照顾得不错,我便每年让人去看一看你们。”
“凝儿,虽然现在你只是碧嫦名义上的女儿,但我相信她对你的疼爱绝对不会少于任何一个母亲。希望你能理解外祖母,不要告诉你母亲真相,免得刺激到她,回家后也莫要和你父亲提起我们,他和你母亲各有家室,不宜再有任何牵扯。”
林碧凝笑着保证道:“外祖母放心,凝儿理会的,回家后不会告诉父亲,母亲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
程伊月摸摸她的头,欣慰道:“真是好孩子。”
外祖母的手暖暖的,看她的目光充满长辈的慈爱,林碧凝很享受这种感觉。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道:“外祖母,赵如月的来历母亲以前有没有和您提过?母亲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为何要背叛母亲?”
程伊月冷哼一声,不屑道:“赵如月的父亲曾经是个县官,因贪贿受贿被革职,抄没家产。她后来被人卖到青楼,因不愿卖身而逃跑,抓住后在路边被人打得奄奄一息,要不是你母亲心善,替她赎了身,现在指不定早变成孤魂野鬼了,哪还能在林家当家做主,清闲享福。”
“那一日,只打一个照面,我就看出赵如月外表清纯无辜、柔柔弱弱,内里却是个心肠恶毒的阴险小人。月云岛岛民单纯善良,你母亲又是在我们的保护下长大,个性大大咧咧,有些没心没肺。”
程伊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个世界对女子约束太多,你母亲又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和你外祖父本想给你母亲招一个夫婿,是以从来没给跟她说过大家大院里的龌龊事,你母亲根本不会同人耍心眼,也不屑和人争什么宠爱。他们俩人的婚事我从没看好过,但是谁让你母亲喜欢呢。”
说着说着就偏题了,她又重新回到林碧凝的问题上:“赵氏的动机,我猜无非是这几种,一是看上你父亲了,毕竟你父亲长得还不错,二是看上林家的家世,她以前过的是官家小姐的生活,当然不甘心做个小婢女,最最有可能是两个原因都有。”
林碧凝点点头:“嗯,外祖母说得有理。”
“凝儿,”程伊月突然端正坐好,语重心长道,“生而为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私心,你从小长在林府应当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是贴身丫鬟,还是手帕姐妹,相处时不可全然不设防。”
她重重点头:“凝儿记住了。”
说完这个严肃的话,程伊月突然凑近她,暧昧地眨眨眼:“凝儿,老实告诉外祖母,和你一起来的白云闲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林碧凝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还这么好奇八卦的样子,脸“唰”一下就红了起来,羞赧道:“外祖母……”
“凝儿也是大姑娘了,有喜欢的人很正常,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程伊月笑着拍拍她的手,“吃饭时,我看白云闲一直很照顾你,看样子应该是个会疼人的,这点很好。不过,他的模样太好,比较容易招桃花,凝儿以后可要看牢人。这选夫君,最主要的是看他对你好不好,其次才是外貌和家世。对了,我看白云闲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林碧凝一直红着脸听完这些话,对于白逸的身份,她挣扎好一会才小声道:“外祖母,云闲就是忠亲王世子白逸。”
程伊月虽然常年生活在月云岛,但对外面的事并非全然不知,自然也是知道忠亲王的大名。
但是,她全然没有被白逸的身份吓到,或者为他的身份而欣喜,反而皱起眉头,有些担忧道:“凝儿,外祖母知道你和他在一处肯定是因为真心喜欢,非是为了他的身份地位。但是凝儿,不是外祖母打击你,亦或者贬低你,你要知道林家再富也只是个商贾之家,在夏央世人眼中,你与他是不相配的,外祖母怕白逸的父母不会接受你这个儿媳妇,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
林碧凝知晓外祖母这一番话全是因为疼爱她,怕她受委屈。
多少人为权势富贵不惜卖儿卖女,她的外祖母却不为权势富贵所动,怎么不叫人感动!
她微微红着眼眶,声音哽咽道:“外祖母不用为凝儿担心,凝儿虽无大志,却断不会与人为妾,云闲答应过我会娶我为妻,我相信他。”
程伊月劝道:“凝儿,女子嫁人不仅仅是嫁给一个男子,更是嫁给男子的家族。公婆、叔伯、妯娌和其他亲戚,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王府关系复杂,我怕你日后嫁到王府会受委屈。”
林碧凝眉目飞扬,语气坚定道:“外祖母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嫁到忠亲王府肯定会招人闲话,也知道您是怕我会和母亲一样被人欺负,但是外祖母,我和我母亲不一样,云闲和我父亲也不一样,我相信自己能应付好那些事,也相信云闲不会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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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成了小财主
闻言,程伊月沉思许久,林碧凝和碧嫦的成长环境不同,所受的教育也不同,林碧凝的性格比碧嫦隐忍坚强,且又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在王府生活得很好。
就算林碧凝和白逸没能走到最后,有沈家在,接回家里好吃好喝养一辈子也是没有关系的。
于是,她没有再劝林碧凝和白逸分开,算是同意了他们两个的事。
次日清晨,林碧凝陪程伊月和沈云鸿吃完早饭,管家沈伯笑着送来几个普通木盒,说是岛民送给小小姐的见面礼。
她打开一看,居然全是芡实大小的珍珠,每个盒子都是珍珠,装得满满当当,约有百来粒,吓得她赶忙把这些盒子推了回去,摇头道:“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麻烦沈伯替我还给岛民,就说心意我已收到,礼物就不必了。”
沈伯哈哈笑了两声,道:“谁家没有几箱珍珠,这点算不上什么,小小姐就收下吧,你要不收他们会以为你看不起他们的。外面还有好些人送礼来,我先替小小姐收下。”
话音刚落下,一小丫鬟来寻沈伯,还真是又有人来送礼,他同几人行了礼便退下去。
见林碧凝和几盒圆溜溜、光灿灿的珍珠大眼瞪小眼,沈云鸿笑呵呵道:“既然是他们的一番心意,凝儿你就收下。”
程伊月眯着眼睛笑道:“碧嫦这懒丫头,肯定没和你介绍过月云岛吧。”
“嗯,”林碧凝收起那几个珍珠盒,摇头道,“干娘说月云岛地方小,没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倒是不少,至于其他的就没和我说了。”
“罢了,她对家里的产业从不关心,就算和你说也说不清楚,还是由我给你讲讲吧。”
程伊月吹了吹杯盏,轻啜了口茶,缓缓说道:“咱们月云岛上的岛民以养殖珍珠为生,可以说夏央市面上的海水珍珠有八成都是沈家提供。沈家从岛民收购的珍珠,品质一般的都会卖给药店和珠宝金银楼,品质上乘的则留在自家的云月楼,做成首饰钗环出售。”
“云月楼!”林碧凝小小地惊呼一声,“是不是那家不管什么首饰只卖一件的珠宝楼?”
程伊月笑着点头:“正是,凝儿也知道,看来上都这家生意还不错。”
林碧凝重重点头,岂止是生意不错,那简直是有价无市啊!
云月楼里不管耳环、戒指、璎珞、发簪等等饰品都只有一件,卖掉以后决不再在做一样的,因此很受世家贵女、名门千金的喜爱,毕竟谁都不希望有人和自己戴一样的饰品,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
基本上云月楼新出的首饰不到三天就会被买走。柜台空空,只剩下一堆厚厚的图样,未免过于难看,后来店里便摆上未经雕琢的珍珠、珊瑚、砗磲等出售。楼里每三个月会推出一件精心设计、用料讲究的饰品,提前半月通知出去,然后通过拍卖的形式出售,价高者得。
她真没想到这云月楼竟然是外祖家的,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许是林碧凝惊讶的表情过于有趣,连沈云鸿都哈哈笑了起来,又加了句话:“除上都外,咱们沈家像这样的珠宝楼还有四五个。”
林碧凝已经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程伊月笑眯眯道:“好了,不说这些无聊的,我们去找碧嫦,带你在岛上好好转转。”
她点头同意,寻了碧嫦一起在岛上闲逛,白逸被许叶南拖着下棋,没有跟着出来。
他们花了一个半时辰,将小岛逛了个遍,遇到的岛民每一个都热情地和林碧凝打招呼,弄得她的脸笑到僵掉,回到沈府后揉了好久才缓过来。
一天下来,岛上家家户户都给林碧凝送了见面礼,收的最多的就是珍珠,还有些是珊瑚树,她最喜欢其中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珍珠,还有两颗少见的紫色珍珠,颜色好似鸢尾花般漂亮。
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林碧凝才把礼物收拾好,看着地上两个半人高的装得满满当当的箱笼,好笑地摇头,光是收个见面礼她就成了小财主,这些岛民真是大方啊。
林碧凝和白逸在岛上住了十来天才离开月云岛,那两箱礼物拿不走,就先放在岛上,等沈家送货到上都时带去云月楼,到时候林碧凝直接去云月楼取。
程伊月给了她一块完整的玉玦,这玉玦象征着沈家人。林碧凝若没有钱了,拿着这个去找云月楼掌柜,不用上报,可以随时支取一万两的银子。
她对林碧凝叮嘱了一番,然后就和白逸走到一边说话,丝毫没有顾忌他忠亲王世子的身份,警告他不许欺负林碧凝云云。
碧嫦依依不舍地拉着这个新收的便宜女儿,嘱咐她路上小心,书信要常来常往,等来年她和许叶南就去上都看她。
秋季珍珠要插核,冬季要收珍珠,这是岛上最忙的时候,大哥大嫂一家不在,她不能走开,不然就跟着林碧凝一路游玩去了。
船只越来越远,月云岛渐渐消失在迷雾里,林碧凝站在船头眺望,与亲人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来日也不知何时再相见。
白逸拥着她的肩,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望着远方道:“月云岛与世无争,岛民热情大方,真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等我们以后老了,就来这里安享晚年,做一对简单快乐的渔民夫妇,凝儿觉得如何?”
林碧凝半闭着眼点头:“好啊,我很喜欢这里。”
四月出门游历,七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林碧凝也走到了夏央的最南端,从月云岛回到章城,便开始准备从中部回上都去了。
这一路有过危险也有过欢乐,历经艰苦终于寻到她和哥哥的亲生母亲,和外祖母外祖父团聚,这是最值得开心的事。她还查清了曾诚亮的来历,虽没有弄清他仇恨林家的真正原因,但也离收拾他不远了。
唯一遗憾的是,她游历所有找寻的“制香为何”的答案却依旧没有踪影,回程的时候可得抓紧时间寻找这个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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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雪天来人
数九寒天,指甲片大的雪花密密麻麻地笼在半空中,明明是上午最为亮堂的时候,外面却灰蒙蒙一片,只能看清一丈内的事物。
屋外天寒地冻,这个位于夏央中部偏西的平利城外一百里的客栈门关得严严实实,挂上厚厚实实的夹棉门帘,连窗子的缝隙都让掌柜叫伙计塞上棉布挡风。
掌柜一边搓着手算账,一边骂骂咧咧道:“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雪都下了三天也没见停,再这样下个不停,地里种的东西都要被冻死了!”
骂着骂着想起上房里住的客官,掌柜又嘿嘿笑起来,“不过也多亏了这大雪,封住了前面通往平利城的路,不然这些人肯定瞧不上我这小店,不会在店里住这么久,我也赚不到那么些钱。嗯,几亩田地的庄稼算什么,只要伺候好这些大人物,这次赚的钱都够我再重新买间客栈了!等开春了,我一定要把客栈都重新修葺一遍”
伙计匆匆忙忙跑过来,打断掌柜对未来的规划:“掌柜的,上房的客官中午要喝热乎乎的羊肉汤,还要几个热菜,让我们赶紧准备好,他们半个时辰后下来。”
“嗯,我马上和厨房吩咐,你接着去楼上待命吧。”掌柜笑眯眯道。
中午的时候,滞留在客栈的行人陆陆续续下楼吃饭,空荡寒冷的大堂有了说话声和饭菜味,逐渐暖和起来。
林碧凝披着白绒绒的狐皮斗篷,纯白的软毛围着脖颈,显得她脸蛋越发的小了,手上拿着套着墨色修竹炉套的暖手炉。走在她旁边的白逸却只穿了见月白色万字纹绣边的大氅,俩人站在一处,一个像在冬天,一个像在秋天。
两个华服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伶俐少年、两个青年,以及看起来不好惹的彪形大汉,这个搭配真是有些怪异。
在座的众人对他们一行人已经见怪不怪,抬头看了一眼就接着吃饭。
掌柜见到他们忙把人迎到特意留下的位置上,殷勤笑道:“两位公子,你们要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热热乎乎的,我这就让人上菜。”
白逸点点头,掌柜招呼伙计上菜,他笑着道:“公子,这天寒地冻的,喝一杯热酒别提多舒服了,小店刚好还有珍藏多年的竹叶青,要不要给公子送上一壶?”
大风卷着雪花扑在窗上,呼呼作响,听见这动静就让人不自觉打寒颤。
掌柜那点小心思白逸瞧得分明,淡淡道:“送上来吧,酒账到时候一起结算。”
“好咧!”掌柜眉开眼笑,手脚利落地让伙计摆上小火炉,温上竹叶青,把酒具一一摆好。
温好酒,白逸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清醇的竹叶青下肚,寒气被逼出体外,浑身暖乎乎的,冬日饮酒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他晃着酒杯,热气随之晃动,含笑看着林碧凝道:“凝儿,你这么怕冷,要不要喝一杯酒暖暖肚?这酒入口甜绵,一点都不辛辣。”
林碧凝就算穿再多,手里抱着暖炉,手脚也是冰凉凉的,听到白逸的提议她有些动心,但又顾忌着那浅到不能再浅的酒量,犹豫一会小小点头道:“一点就好。”
林碧凝醉酒后憨态可爱,白逸对她的醉颜念念不忘,坏心眼地倒了满满一杯。她嘟囔一句“这么多”,然后低下脑袋浅浅啜了一口,甜甜的,带一点点苦味,芳香醇厚,口感温和,便又喝了几口,肚子里仿佛烤着一团小火,热烘烘的,那温热感沿着经络流向四肢,整个人都有种浸在温泉水里的舒畅感觉。
白逸半眯着双眸格外晶亮,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低下声音道:“凝儿,要不要再喝一杯?”
她愣了一会,轻轻颔首,他马上就给她倒上一杯,她举着酒杯送到嘴边正要喝时,心口处突然一阵疼痛,像是被人死死掐着喉咙,喘不上起来,“啪”一声酒杯跌在桌上,酒水四溢,有一些顺着木头纹路滴在她白色的狐狸斗篷上。
白逸见她捂着胸口轻呼,急忙扶着她关切道:“凝儿,你怎么了?”
那种窒息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摆摆手道:“不用担心,突然心悸,现在已经没事了。”
白逸不放心地又问了几句,见她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帮她擦掉斗篷上的酒渍,不敢再让她喝酒。
“啪啪啪”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几日不曾有客上门,掌故忙让伙计把大门打开,只见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脚步踉跄地进来,整个人伤痕累累,衣衫半边都叫血染成暗红色,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半边露在外面的脸煞白煞白,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像个死人一样。
众人见来人的样子,纷纷吓了一跳,挪挪位置离门口远些。
那人声音低哑地对吓得发抖的伙计道:“要一间上房。”
“客官客”伙计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这人背上的人好像随时要死掉的样子,若死在客栈就晦气了,传出去会影响生意的。
掌柜忙笑着上前,不好意思地道:“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已经住满了,东边山脚下有个小屋,是以前猎户用的,趁着现在雪小些,您可以去那里安置。”
那人的嘴紧紧抿着,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掌柜,托着后面的人的双手攥成个拳,掌柜怕麻烦不想让他们住下,他怎样都无所谓,可是有人却等不了了,就在他准备用武力威胁掌柜时,一个干净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们还有房间,可以匀出一间来。”
掌柜见是林碧凝开口,心里恼恨这小公子胡乱发善心,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劝道:“小公子,这人满身血迹,背上的人生死不明,看起来不像好人,小公子可千万不能留下他们,免得招来血光之灾。”
“多谢掌柜好意。”林碧凝笑着道谢,掌柜见劝住她,刚要咧开嘴,就听她对随从吩咐道,“侍剑、彭越,你们去帮他把人抬到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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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遗愿
掌柜急红了眼,还待再劝:“小公子……”
白逸虽不知林碧凝为何出手帮助那两个人,但既然是她想做的,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她达成,便朝陶易使了个眼色。 {www}.{lw}{xs520}.{com}
只见壮硕魁梧的陶易往掌柜面前那么一站,鼻子里发出一声重哼,掌柜立马蔫了下去,不敢再出声。
那人这才看向林碧凝他们,眼睛顿时睁大,张了张嘴,有些激动地想说些什么,背上的人呻吟了一声,林碧凝走过去道:“有什么话我们上去再说。”
那人点点头:“嗯。”
彭越赶紧搭把手将他背上的人抱起,侍剑则扶着他上楼,林碧凝跟在后头,白逸朝简平吩咐了句“弄些水和伤药来”,便跟着上去。
把人放在床上后,林碧凝让侍剑和彭越都出去,见那人看了眼白逸,便解释道:“这是我的好友白云闲,我们的事他都知道,留他在没有关系。”
然后她皱着眉看着他身上的伤,问道:“哥哥,你怎么受伤了?还有萧大侠这是怎么了?”
原来这戴面具的男子正是离家在外的林长儒。
他虽然和林碧凝许久没有见面,脸上也带着面具,但双生兄妹间的血脉还是令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恰在此时简平的伤药和水也送了进来,她接过放在一边,打算帮林长儒处理伤口。
白逸俊眉一挑,没想到这人就是林碧凝的双生哥哥,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着,不知道面具下的脸是不是和林碧凝男装时一样。
林长儒摇着手不让她帮自己处理伤口,也没有功夫追问白逸究竟是谁,怎么会和自家妹妹成为朋友。
他坐在床边,眉头皱成个“川”字,沉声回道:“我们路上遭到仇家埋伏,不知道他们对师父动了什么手脚,他一直醒一阵睡一阵,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大夫?”
白逸走近几步,眼睛看着他道:“最近的大夫在平利城里,那里离客栈有百来里地,但前面大雪封道,寸步难行。我虽不是大夫,却略微懂些岐黄之术,可以帮他看看。”
林长儒让出位置客气道:“那就有劳白公子了。”他平常只会处理些皮外伤,对萧天笑的病症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逸在床边坐下,看着躺着的英俊胡子男,他的胡子很浓密,和陶易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不同,他的长胡子服服帖帖地长在下巴处,看上去很有仙风道骨的气质。
此刻的他除了面色惨白些,表面看并没什么大碍,白逸按着他手仔细把脉,奇怪道:“萧大侠既没有中毒,也没有内伤,但他的脉象很虚弱,是气血不足之症,且有越来越弱的趋势,怕是……”
白逸没有明说,但另外两个人都听明白了。
林长儒一直背着萧天笑,也感觉到他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弱,一直安慰自己这一切只是错觉,此刻被人无情挑破真相,他的眼眶顿时变得通红,手握成拳狠狠砸了下地,整个手鲜血淋淋。
亲人、故友相逢,却是一个受伤一个生命垂危,看到林长儒的自伤行为,林碧凝眼睛发涩,她和萧天笑相处时间不长听了之后都如此难受,更别提和他有师徒情谊,朝夕相处的林长儒了。
她哽咽着喃喃唤了声:“哥哥……”倏地想起什么,急忙忙背过身从贴身处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药瓶,递给林长儒道,“哥哥,我这里有颗凤还丹,不管是毒伤、内伤还是外伤,只要有一口气在,服下后都能活命,你快给萧大侠服下。”
“好。”
林长儒激动地倒出药丸,扶起萧天笑,刚欲把凤还丹喂进去,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萧天笑虚弱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
“没用的。”
“师父,你终于醒了!”林长儒眼眶闪着泪花,“师父,这是凤还丹,你吃下去就能好起来了。”
萧天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了头,长叹口气道:“此丹能解毒治病,却不能解蛊,于我无用。”
“师父你中了蛊毒!”林长儒眼神一闪,怒气冲冲道,“定是那个毒妇下的,我去抓她回来,让她替师父解蛊。”
说着,他就要把人放回床上,去找下蛊之人。
萧天笑忙拉住他,道:“为时晚矣,这噬心蛊入体三日,将我的心头血吸食得差不多了,就算现在能取出蛊虫也已经晚了。徒儿,我还有几件事要和你交代。”
林长儒泣声道:“师父……”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就是为师要去极乐世界,你有什么好哭的。”萧天笑直到此时还不忘开他玩笑,他本是强弩之末,话说得多了便要歇上歇才接着说,“为师要和你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准去寻人报仇。”
“师父!那毒妇害你至此,我一定要手刃仇人!”
见林长儒不肯答应,萧天笑半眯着眼,认真道:“这是为师的遗愿,若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就答应我。”
无法,林长儒只能应下。
“第二件事,为师和你祈师伯约好六月六在霜山碰见,我从未失信于人,这次……这次却要失信于他了……”萧天笑垂下双眸,神情落寞,“你师伯是我见过穿白色衣服最好看的人,你见到他肯定能认出来。见到他,你就告诉他来生我……”
他说了半句却停下来,许久后才接着说:“告诉他,赌约已废,让他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好好生活下去,就说,就说这是我的遗志,要他一定完成。”
萧天笑的这番话好像用了他的全部力气,抓着林长儒的手垂了下去,眼睛失神地望向远处,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林长儒红着眼道:“师父,你的话我一定带给师伯。”
“最后一件事,为师死后,你替为师好好整理整理仪容,记得将为师的……胡子剔掉……衣服要穿……要穿那件红色的,将……将为师的尸身放在……放在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冰窟里……记得……要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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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兄妹谈话
林长儒一动不动地守在萧天笑遗体边,身上的伤口都被冻上,林碧凝见他这样已经一个时辰了,红着眼轻声劝道:“哥哥,萧大侠已经去了,你要节哀啊。”
林长儒默了默,过了好一会儿,把脸埋在双手里,语气低沉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没用,被那毒妇抓走,师父也不会因为救我而中了蛊毒,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中蛊了,师父也不会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妹妹,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硬要跟着他,少了我这个拖油瓶,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见他把萧天笑的死归结到自己身上,林碧凝上前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劝道:“哥哥,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你,萧大侠的仇家还是会想方设法害他。萧大侠的仪容还未整理,他临终嘱托还要你来完成,哥哥你万不可就此消沉。”
林长儒其实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说出来心里也好受很多,点头道:“嗯,你让人送些水来,我帮师父梳洗一下。”
林碧凝看了眼他身上的伤,虽然担心,但知道他现在肯定不会上药,便退出房间吩咐人送水给他。
林长儒按着萧天笑的遗愿先把他的胡子剔掉,没有胡子的他面容白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与以往的形象严重不符,难怪他那么宝贝他的胡子。林长儒弯了嘴想调笑几句,嘴角抽了抽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等他给萧天笑换好那身红衣,林碧凝终于劝得他先去处理伤口,待伤口包扎好,换过衣服后,林碧凝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哥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师父的遗体要尽快送回冰窟里,好在那地方离这里只要一天的时间,我打算明天就送师父回去。”林长儒回道,好几天没有休息过,他要在此歇上一晚,恢复体力。
“眼下是一月,离六月六还有五个月左右,哥哥,你这段时间要去哪里?”林长儒以前写的信从未提过他们被人追杀的事,林碧凝现在很想让他跟自己回去,“我出门游历已快一年,要赶回上都,哥哥不如跟我一起回去,正好可以把身份换回来。等到约定的时间,再找个借口去霜山赴约。”
林长儒没有立即答应,低声犹豫道:“妹妹,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
脑筋一转,她睁大眼瞪着对方道:“哥哥,你是不是打算替萧大侠报仇?”
“就知道瞒不过你,”林长儒苦笑着叹一声,“那毒妇被师父打伤,元气大伤,现在正是对付她的最佳时机,等她养好伤,就再难取她性命了。”
林长儒的仇人手里有蛊虫,连萧天笑都折在她手上,林碧凝不想看自家兄长出事,忙劝道:“哥哥,你答应过萧大侠不会去找人报仇的,你难道要违背萧大侠的遗愿?”
“我……不管怎样,师父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只要最后那人没死在我手上,我也就不算违背师父遗愿。”林长儒的语气坚定,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林碧凝见劝说无效,头疼地揉揉眉心,思忖片刻道:“我去问问云闲,他手上能人众多,应该能帮你对付那人,这样你去报仇胜算也大些。”
“妹妹,白公子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能让你对他毫不隐瞒,你还能说动他能帮我报仇?”林长儒眉头紧紧锁着,他直觉白逸和林碧凝之间有古怪,之前一直没功夫问,眼下便直接问道。
“他……”林碧凝面上发烫,小声回道,“我和他已经互定终身,所以我们的事我没有瞒他。”
“什么!”林长儒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不敢置信道,“妹妹,你和白云闲认识多久,你了解他的为人么,就敢和他私定终身。就算他是个好人,你这样做,父亲知道后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和他在上都就认识了,他是……”
林碧凝见他误会,连忙把白逸的身份和俩人的相识说了一遍,隐去了仁心堂杀手的事,还将碧嫦和月云岛的事也告诉了他。
林长儒听后久久无语,消化了好一会才隐晦劝道:“不管白逸的身份如何,你总归是个大姑娘,相处时,嗯,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她红着脸,声音细若蚊鸣:“我和他都是以礼相待,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那些亲吻和拥抱林碧凝自然不敢告诉兄长。
“那就好。”说这种事林长儒也怪不好意思的,见她知道分寸,便说起其他的事,“还是妹妹能干,这么快就找到了母亲和外祖他们,可惜没有时间,不然我也想去月云岛见一见他们。”
林碧凝忙安慰道:“哥哥不用着急,以后总有见面机会的。”
第二天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滞留的行人纷纷离开客栈。
林长儒将萧天笑放在白逸高价买来的马车里,对林碧凝道:“最晚七月我便会回去,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然后,又冲白逸抱拳感谢道:“多谢白公子出手相助,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请你帮我照顾好她。”
白逸笑了笑道:“我和凝儿是好友,你不必客气。”
林长儒笑了笑,跳上马车,扯着缰绳疾驰而去。
被雪封住的大道已经被清理出来,林碧凝和白逸收拾东西带着一部分人离开,剩下五名暗卫由简平带着留在客栈,等林长儒安置好萧天笑的遗体回来后,跟他一起去找仇人报仇,事情完成后再追上他们。
做这些事情根本花不了几天,林碧凝一直想劝林长儒一同回上都,他却说在六月之前还有事情要办,现在不能回林府,等他完成他师父和他师伯的约定后,才能回去。
林碧凝见他说话支支吾吾,就想问清是什么事,但他却守口如瓶,怎么都不肯说,他们说好的三年之约还有九个月才算到时间,便也随他去了,只是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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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求得
报完仇和简平他们分开后,林长儒其实是去找甄婉馨了。火然?文 ??? ???.ranen`之所以没有告诉林碧凝,是因为觉得告诉她自己和甄婉馨在一起的事有点难为情,便没有说。
半年前,林长儒和萧天笑行侠仗义时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中了一种厉害的毒药,看遍城里的所有大夫都解不了,幸而他命大,遇到正在此地采药的甄默思和甄婉馨。毒虽被甄默思解了,但因为毒性过于霸道,他需要躺在床上养上半个月,这期间都是甄婉馨在照顾她。
之前林长儒每次给林碧凝送信时都会送些礼物给甄婉馨,她对林长儒已经有所改观,而林长儒自从发现甄婉馨是个女子后就对她时常牵挂,这般朝夕相处,一来二去,俩人便在一起了。
林长儒陪着甄婉馨采了两个月的药,然后赶去霜山替萧天笑赴约。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霜山因地势高,半山腰以上依旧寒如冬日,越往上越冷,山顶上竟然还覆着一层未融化的白雪。
林长儒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一步一个雪坑,爬了许久才上的山顶,远远便看到一个和白雪同色的背影孤独地站在远处。
这里没有其他人,他走近几步,在离那人一丈处停下,带着三分恭敬地开口问道:“请问你是祈云吗?”
那个从他看到起就没有动过的人,转身眼神冷漠地看着他,冷冷道:“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林长儒看到此人的相貌吃了一惊,只见面前的人长相极美,竟然不输给他见过最好看的忠亲王世子白逸,如玉般的面庞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下压,薄唇微抿,好像是因被人打扰而有所不快。一声白衣衬着他气质更加清冷,和周围的雪景分外贴合。
如果白逸在这,他一定会惊讶,这个祈云就是燕归楼的惜云。
林长儒极快地打量一番对方的人,行了个礼道:“祈师伯,我是萧天笑的徒弟,林长儒,遵从师父的命令来这里找师伯。”
祈云闻言眉头更是往下压,不高兴道:“怎么让你过来,他人呢?”
林长儒垂下双眸,红着眼眶,哽着声音哀伤道:“师伯,师父……师父他仙逝了。”
“哈?”祈云似是没有听清他的话,眉头一皱,“你刚才说什么?”
林长儒泣声道:“师伯,我说师父,师父去世了。”
闻言,祈云身影一闪,瞬间移到林长儒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人举起,阴着脸,眼神不善地看着他,沉下声音道:“说,谁派你来骗我的,竟敢拿他的生死造谣,活腻了。”
祈云的动作快如闪电,林长儒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半空中,喉咙被人掐住,呼吸不畅的感觉格外糟糕,脸一下子涨红了,双手趴着祈云的手,急忙开口道:“师伯,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虚假天打雷劈。”
祈云见他不像说谎,把人丢在地上,攥着拳拼命压制乱窜的气息,艰难道:“他,是怎么死的?”
林长儒撑坐起来,捂着喉咙咳嗽几声,慢慢回道:“是刘天碧那个毒妇用噬心蛊害死师父,不过我已经烧死了仇人替师父报了仇。”
祈云的脸比方才更白了三分,声音和往常一样清冷,一字一字道:“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林长儒见他有些不对劲,以为他要回去找些人的麻烦,听到这个问题,便道:“师父说赌约已废,他临终的遗志就是让师伯你早日找个好人家的女儿。”
“哈哈哈哈!”祈云听后仰天大笑起来,“十年,十年就等来这么一句话,萧天笑你好,你真是好啊!”
他笑着笑着突然呕出一口血来,喷在雪地上,那一道红色血迹在一片纯白中特别刺眼。
“师伯!”林长儒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祈云,忙爬起来扶住对方,“师伯,你怎么样了?”
祈云随后擦掉唇上的血迹,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无波无澜,好像方才又笑又吐血的人不是他,只听他问林长儒道:“他的尸体在哪里?”
“按照师父的意思葬在冰窟里。”
林长儒的话音刚落下,手上扶着的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几丈远,且身影越来越小,不管他怎么喊对方都没有停下。
这位师伯的反应真是奇怪,他心中甚是不安,猜想祈云应该是去冰窟了,便也拔腿跟了上去。
那冰窟离霜山约有百里远,脚程快也要两天才能到,祈云不吃不喝居然只用了一天赶到地方。
这个地方冰块常年不化,地处隐蔽,是当年祈云和萧天笑少年时发现的,还玩笑似的凿了两个冰棺,留着死后再用。
此时,他站在冰窟入口处,双腿沉重得迈不开步子。
这么多年,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怕过,他怕进去真的看到萧天笑。
好半晌,他才走了进去,原本空荡荡的两个冰棺有一个已经合上棺材盖,透过厚厚的冰层,清晰地看到萧天笑那张带点婴儿肥的娃娃脸。
他一掌挥掉冰盖,指尖抚着那冰凉凉的脸蛋,眼神温柔地注视萧天笑,勾着唇缓缓说道:“十年了,当初说好十年间谁先去见谁便算输,你若输了就同我在一起,我若输了便不再与你纠缠。没想到十年过去,你我再次相见竟是阴阳相隔。”
说着,他又呵呵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接着说道:“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当初就不该放你离开,应这十年之约,便是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即使你恨我,也好过如今阴阳两隔。我好悔,悔自己舍不得逼你一分,伤你一丝。可是你却总是这般狠心,舍得独留我一人。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一生所求不过你一个爱字,你对所有人和善,缘何独对我如斯残忍!既如此,我为要遵从你的遗愿。你想要我活,我便偏要赴死。纵是碧落黄泉,轮回转世,你也休想甩掉我!”
一天后,当林长儒赶来冰窟后,只见到一个巨型冰棺,里面躺着一红一白,看到红白交叠牵在一处的手,他突然明白了,幽幽地叹一口,恭恭敬敬地对他们磕三个头,把冰窟的入口封掉,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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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未来打算
云水庵的西边小院里,林碧凝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洗个干净后,换上如雾特意为今日回府新做胭脂色绣海棠花对襟,衣襟和袖口处用暗针绣忍冬纹,下套大红色流云纹褶裙,花纹是用银线绣的,每走一步就银光流动,腰间系着两指宽的珍珠腰带,显得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脚上粉色绣鞋前端各缝了一颗龙眼大的珍珠,玲珑可爱。? ? ???.ranen`
早先剪掉的头发已经慢慢长长,虽不能和之前的头发长度相比,但在如雾的巧手下,也梳成了一个齐整的飞仙髻,中间插上多宝簪,点缀着珍珠钗,左右各系着红色发带,随风轻轻飘荡,俏丽之中带着几分仙气。
流音把水润通透的白玉耳坠戴在林碧凝耳上,合掌笑道:“小姐这么一打扮,比天仙还要美!”
林碧凝许久未曾好好装扮,看着菱花镜中娇俏的女子一时怔愣了会,五官渐渐长开,变得更加精致,虽然不是闭月羞花之貌,但也是娇俏逼人,青春正好。
听着流音的夸赞,她抿了抿嘴,指尖轻点对方的额头,笑骂道:“在庵里别的地方有没有长进不知道,这小嘴倒是学会哄人了,该不是跟着似烟学坏了吧。”
似烟一听嘟着嘴反驳道:“小姐又胡乱编排人,我除了偶尔贪吃外,可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林碧凝看着她比之前圆润了许多的脸蛋,好笑地摇头,庵堂里只提供素菜,也不知她是吃什么变胖的。
如雾拿着胭脂水粉,问林碧凝道:“小姐今日回府,要不要化个淡妆?”
她伸手扶了扶多宝钗,看了眼其中一个粉色盒子,道:“就擦些胭脂,免得有人还以为我的病没有好,要用脂粉才掩盖病容呢。”
似烟捂着嘴咯咯笑道:“二小姐如果看到小姐的脸一点事都没有,还不知道有多失望呢!”
林碧凝勾着嘴笑笑,如雾瞪了她一眼,凶巴巴道:“这还没回府就开始管不住嘴巴,小心被人听到掌嘴巴子。”
似烟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如雾你就是太胆小了。”
林碧凝对着左右照了照,确认没有任何瑕疵后,看着三人正色道:“你们在云水庵言语放松、说话没有顾忌我都不会管,但回了林府后,要记得谨言慎行,若是被太太和老太太抓到什么错处,我不是每次都能救得了你们的。”
三人敛起神色,齐齐回道:“是,小姐。”
怕他们在庵里闲散惯,林碧凝便先敲打敲打,见他们都听进去了,她满意地点头:“走吧,莫让少爷等久了。”
林长儒见他们出来,放下茶杯,上下打量着林碧凝,笑着道:“妹妹果然还是这般打扮漂亮。”
做男人做久了,穿裙子还真有些不习惯,她抿抿嘴笑道:“哥哥这张俊脸还是不戴面具好看。”
林长儒行走江湖时怕被人认出,都是戴面具用假名,此刻脸上没有束缚,他摸摸脸哈哈笑道:“还是不互相吹捧了,再不走回到林府只怕天都黑了。”
云逸师太云游未归,他们便和云闲师太辞行,又捐了一笔香火钱,才离开云水庵。
三个丫鬟和徐嬷嬷坐在后面马车上,林碧凝压低声音问道:“哥哥,父亲前几日给我布置了一项功课,再过几天肯定要检查我完成的情况,我们的计划要越快进行越好,不然你一定会穿帮的。我和云闲商量过,明天上午他会来找你出去,实行计划。这是从婉馨以前给我的药,你记得带在身上,动手前抹在刀上,不过要委屈哥哥明天吃些苦头了。”
她从怀里取出小瓷瓶递给他。
林长儒对制香一窍不通,加上鼻子的问题,等他们换回身份后,他不会制香的事瞒不了多久,所以林碧凝制定了个计划,决定“毁掉”林长儒的嗅觉。没有嗅觉了,自然不用再制香了。
林长儒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无所谓道:“妹妹不用担心,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想起之前提过的事,林碧凝劝道:“哥哥,你真不打算继承林家的家产?就算哥哥不会制香,照样也可以打理香铺生意。”
林长儒摇摇头,皱了皱眉鼻子道:“虽然我的鼻子不怎么灵敏,但让我整日混在香材堆里我才不要。”
她无奈地看着他道:“父亲就你一个儿子,你不接受,那以后这些铺子交给谁管?”
林长儒耸耸肩无所谓道:“妹妹,父亲还这么年轻,可以再给我们生个弟弟出来,从小培养,到时候就可以把林家交给他。母亲都已经忘记前尘往事,重新找到了幸福,父亲也不该沉溺于过去的事。”
感情之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林碧凝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而说道:“父亲的事不是我们小辈能插手的,倒是哥哥你,以后想做什么?二表哥之前不是想让你去帮他的忙,你不喜欢香铺生意,做珠宝买卖也不错。”
林长儒在八月就回到了上都,恰巧沈亦洵也在上都,就一直跟着这个二表哥住在他那里。
听到林碧凝的话,他连忙摇头:“跟着二表哥看了两天账,我头都大了,做生意什么的不适合我。”
林碧凝没好气道:“难不成你还想去过江湖生活?”
“没有,以前年纪小以为江湖人就是行侠仗义,现在知道江湖远没有我想的正义美好,门派倾轧、抢占地盘、杀人夺宝、冤冤相报……”林长儒嗤笑一声道,“这一身武力全用来对付夏央同胞,却不想有多少好男儿正在边疆为国挥洒热血,保家卫国。”
林碧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瞪大双眸惊道:“哥哥,难道你想投身军营?”
他笑笑道:“嗯,别看夏央和单兰国近些年没有开战过,但边境时常有小部队的单兰国人骚扰我们,而且云闲和我分析过,单兰的文安帝不是个安分人,再过几年夏央肯定和单兰交战。云闲和胥将军府交情匪浅,有他推荐,就算不能拜胥家人为师,也能得到他们的一些指点,等日后我挣了军功,有了官职,妹妹将来嫁到王府也能多些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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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回府
回上都后,林碧凝是知道白逸和林长儒接触过,但他没想到白逸竟怂恿他去投军,在心里暗骂几声,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和她说。?燃?文小?说? ?? ???.?r?a n?en`
她看着林长儒又是感动又是担忧,道:“哥哥,你想要为我撑腰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战场凶险,我不希望你有事。”
林长儒摆摆手,道:“我想投军,主要还是因为我想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如此也不算浪费师父传给我的这一身武艺。妹妹你也不用担心,我这几年功夫长进很多,就算上了战场也没那么容易被人伤到。”
如此正义凛然的理由林碧凝反驳不了,这是林长儒想做的事,她不想阻拦,大不了和白逸说声,让他把人安排在军队里稍微安全点的位置。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哥哥,家中只你一根独苗,就算你能用大义说服父亲,老太太这么疼爱你,肯定舍不得你去参军,一定不会同意的,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劝服老太太?”
宁老太太从小对林长儒宠爱有加,他现在虽然知道老太太以前对碧嫦不好,心里有些埋怨,但更多还是敬爱之情。老太太年纪已经大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知道这件事若是被气坏身子就是他的罪过了。
他略显烦躁地抓了一把脑袋,无奈道:“还没想好,这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倒是有些想法。”林碧凝笑了笑,“回去后,你陪老太太时多讲些从军的故事给她听,让她心里先有个底,等日后你真的拜在胥家人门下,再和家里明说,找个借口说是人家看上你的资质才收你到门下,那时候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毕竟胥将军府我们可得罪不起,然后你再慢慢软化他们,我相信不用多久他们就能从心里接受这件事。”
先斩后奏,林长儒想了想道:“好,就这么办。”
马车摇摇晃晃,比起白逸的那辆差多了,坐了半天,林碧凝都有些头晕了。马车突然停下,车夫在外面喊了声,原来是林府到了。
下马车前,林碧凝把早先用来盖脸上的面纱戴上,让似烟和流音把东西带回落梅院,自己带着如雾和林长儒先去长荣堂见宁老太太。
林碧凝恭敬着朝宁老太太行礼问安,宁老太太眼神淡淡地望着她,让她起来后没过问她的病如何了,也没有问她这几年过得怎样,直接拉着林长儒在旁边说话,好像她是个透明人。
她之前假扮林长儒时会受到老太太的格外照顾会感到难受,也许是被老太太冷漠对待成习惯了,反而觉得这样的距离正好,免得她心中变扭。反正她现在也有真正疼她的外祖母了,没必要讨好老太太。
过好一会儿,宁老太太终于和林长儒说完话,放他们回去。出了长荣堂林碧凝又把面纱带上去了,林长儒好奇地望着她,问她怎么又把面纱带上。
林碧凝勾唇神秘地笑道:“当然是另有用处。”
她不肯明说,林长儒耸耸肩随她去了。
俩人从长荣堂出来后就往听雨轩去,进到庭院林碧凝又把面纱摘下。
赵氏懒洋洋地坐在上位,见到他们进来,忙笑着关切道:“凝丫头回来了,那病可是全好了?看你在庵堂清修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已经吩咐下去,让厨房每日多准备些滋补的东西给你,好好养养。”
看到林碧凝脸上既没有红疹,也没有带什么病,不知是不是住庵堂时间久了,反而带着一股以前没有的淡然出尘气质,赵氏心里暗哼一声。
林长儒完好无损地回来,现在林碧凝也不用去云水庵,一见俩人真是让她厌恶得紧。林碧凝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正好可以早早找个人把她远远嫁出去。
回来后林碧凝很少见赵氏,每次一见她就想到赵氏居然找杀手想要取林长儒的性命,心火蹭蹭地往上升。
就是眼前这人坏了母亲和父亲的姻缘,害得母亲伤心离开,害得她和林长儒从小没有母亲的疼爱。
这一笔笔账,她都会一点一点和赵氏清算清楚,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林碧凝如今自控能力很好,几个呼气间已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的病已经痊愈了。在云水庵清修时,女儿亲自为母亲抄了些《地藏经》和《法华经》,母亲可以将佛经供在佛像前。”
说罢,林碧凝让如雾把几本佛经递给旁边的侍棋,当然这些都是如雾仿着她的字迹写的,旁人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赵氏从侍棋手里接过,随意地翻了两翻,笑着道:“凝丫头有心了,你一路回来也累了,长儒你送她回去休息吧。”
出了听雨轩,林碧凝又把面纱戴上,在池塘边遇到林碧雯带着丫鬟拦路。
赵氏因为再不能怀孕,林碧雯成为她唯一的女儿,对她越发骄纵起来,加上林府只有她一个小姐,林温良对她自然比以前要好,如果说之前她在内院是横着走,现在完全就是“独霸天下”。
知道林碧凝要回来,林碧雯整个人都开始烦躁起来。她还没回来,父亲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少了很多,等她一回来父亲哪里还注意得到她,明明同是父亲的女儿,她不甘心林碧凝总是压在自己头上。
她一直派人在门口盯着,从林碧凝一回府她就已经知道了,听到丫鬟传来的消息,说对方一直带着面纱,难道是脸上的红疹子没有消下去?
一想到林碧凝可能毁容了,林碧雯抑制不住地欣喜,等不及去落梅院找她,直接把人堵在半路。
看到林碧凝打扮得如此娇俏华贵,她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不过就是从庵里回来,穿这么好做什么!
然后,见她的脸上果然围着一块面纱,林碧雯心里乐开了花,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同林长儒和林碧凝行礼后,看着林碧凝语气亲切道:“姐姐回来了,妹妹先恭喜姐姐终于离开庵堂,回到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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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戏弄
林碧凝轻咳一声,带着一点点的虚弱语气道:“二妹妹有心了,只是我刚回来,还要回落梅院整理,就不陪二妹妹闲聊了,改天再请二妹妹到我那叙旧。? 火然?文? ??? ???.?r?a?n ?e?n?`o?r?g”
话毕,她带着如雾就要绕过林碧雯过去。
这举动看在林碧雯眼里可不就是逃避嘛,她自然不会放这种好机会,忙走上去亲亲热热地搂着林碧凝的手,好心好意道:“姐姐这般娇弱,病看起来还未好利索,正好妹妹现在有空,就送姐姐回去吧。”
然后朝林长儒笑道:“方才看到哥哥院里的青音在内院张望,想必是有事找哥哥,姐姐就交给我来护送,哥哥你赶紧回去吧。”
林长儒看了林碧凝一眼,见她眨了眨眼,知道她心中有数,便点头道:“嗯,那就有劳二妹妹了。”
目送他离开后,林碧雯挽着林碧凝慢慢走着,突然瞧到她脚上绣鞋上那龙眼大的珍珠,想起林长儒回来时送给自己的却只有指甲盖不点大的珍珠,眼热得很,心里燃起阵阵妒火,凭什么父亲和哥哥都把好东西送给这个药罐子!
她眯着眼睛,瞅着林碧凝的鞋子,嘟着嘴撒着娇道:“姐姐,你这鞋子真好看,上面的珍珠是哥哥送的吧。唉,哥哥真是偏心,这么大的珍珠都舍得用来给你镶鞋子,却只送我一点点大的珠子。姐姐,我好喜欢你鞋上的珠子,你送我好不好?”
林碧凝隐在面纱下无声讥笑,这么多年了,林碧雯的毛病依旧未改,只要她看中什么就不管不顾地向她要,不给就抢,当初就因为抢林长儒做的花环把她推下水。
她记得自己回到林府时,给宁老太太、赵氏和林碧雯凝每人各送了一盒珍珠,给宁老太太和赵氏送的珍珠大些,林碧雯的珍珠虽然个头不大,但却是特意挑的品质上乘的珍珠,没想到她现在又看上她鞋子上的,还真贪心不足。
林碧凝咳嗽一声,歉然地朝她笑道:“这鞋子是哥哥送我的生辰礼物,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二妹妹若是喜欢,我听哥哥说太太那也有这般大小的珍珠,太太这么疼妹妹,相信肯定会为妹妹做一双更好看的鞋子。”
林碧雯之前不知道自己母亲那也有这么大的珍珠,现在知道后就决定问赵氏要,毕竟她是要用来做簪子的,用林碧凝鞋子上珍珠总有种被她踩在脚底下的感觉。
此时,他们走到了花园处,远处有三五个丫鬟说说笑笑地朝他们走来。林碧雯眯着眼睛,笑眯眯道:“姐姐,走了这么久都热了,脸上带着面纱多难受,妹妹替你除掉吧。”
说着,笑嘻嘻地伸手要扯林碧凝脸上的面纱。
林碧凝惊恐地瞪大眼睛,捂着脸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多……多谢妹妹好意,我不热,我们还是快走吧。”
见状,林碧雯笑得好不得意,今日就让丫鬟们都看到你的丑脸,好好奚落一番,看你以后还如何在府里摆大小姐的谱,只怕要躲在落梅院里不敢出来了,哈哈哈,从今以后林府就只有自己一位小姐了。
林碧雯打定主意要让林碧凝丢脸,自是不会容她逃脱,使个眼色要珍珠拉住如雾,自己则飞快地抱着林碧凝,伸手去扯面纱,嘴里笑嘻嘻道:“姐姐都出汗了,怎么能说不热,妹妹替你擦擦汗。”
林碧凝脸上的面纱被扯下时,那几个丫鬟们看到他们快走几步过来向俩人行礼,她动作优雅地掸掸衣襟,把鬓发别在耳后,笑眯眯地和丫鬟们说话。
林碧雯则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指着她的脸结巴道:“你的脸……你的脸怎么好了!”
“哦,我的脸啊,半年前就好了,只不过我习惯了带着面纱,所以就没有取下来,没想到让妹妹误会我了。”林碧凝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妹妹说得对,戴着面纱捂得慌,以后我就不戴,谢谢妹妹提醒啊。落梅院就在前头,妹妹送我过来也辛苦了,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可恶!”林碧雯咒骂一声,明白之前林碧凝又是戴着面纱又是虚弱,完全是耍着她玩,旁边还有丫鬟在,为维持以往的形象,她扯着嘴挤出笑容,硬邦邦道,“我还事就送姐姐到这里了。”然后带着珍珠快步离开。
林碧凝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弯着嘴角,心情很好地回到落梅院。
小院里,似烟、流音带着丫鬟们早已等着,看到林碧凝齐齐行礼,恭迎大小姐回来,林碧凝面露微笑地点点头:“我不在府的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等会每个人去如雾那领五两银子,现在下去吧。”
她在云水庵“养病”三年,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以及回来后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在落梅院虽然清闲,但丫鬟的大部分收入来自于主子的赏赐,没有主子也就意味着没有额外收入,好些个丫鬟托关系送银子,想方设法调离了落梅院。
不管眼前的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下,她都该奖励一番,免得寒了人心。
“是,大小姐。”听到有钱拿,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林碧凝抬脚朝东厢房走去,边说道:“雨沫随我进来。”
得知她今日回来,院里的东西都换洗过,林碧凝舒服地歪在墨色云纹大引枕上,喝了口流音沏的红茶,指尖轻点着桌面,口中问道:“这段时间你把落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难为你了。三年来有多少人另攀了高枝,你且详细与我说说。”
“是,小姐。”往日大小姐身边有如雾他们近身伺候,大小姐很难注意到她,雨沫意识到这是她的机遇,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能像流音一样得到大小姐的赏识。
她稍稍思忖了会,有条不紊地说道:“大小姐去了云水庵的第二个月,院里洒扫的于妈妈自愿去了听雨轩帮忙,再没有回来。第三个月,茶水间烧水的小丫鬟翠儿被她娘接回家,再回林府就去了玲珑阁。第八个月,负责擦洗桌椅的萍儿去了长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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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送药
落梅院里原有两个一等大丫鬟、三个二等丫鬟、四个小丫鬟和两个粗使婆子,如雾、似烟和流音去了云水庵,剩下了八个人走了三个,差不多走了一半。
林碧凝暗哼一声,垂下双眸认真地喝着茶。
似烟双手叉腰恨声骂道:“这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小姐平时对他们多么照顾,他们居然一个两个争着去别的院子。我记得小姐在去云水庵两个月前还给萍儿一两银子给她的老子买药,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下次别让我见到她,我见一次骂一次。”
如雾虽也有气,却不像似烟一样骂出来,她开口问道:“小姐,咱们院的人手少,有个什么事怕是不方便,要不要找管家再添些人?”
“从别的院里调人出来怕是不会肯,丫鬟或可能会有二心,咱们院里也没那么多事,暂且先这样吧。府里年纪大的丫鬟要放出去了,等过段时间也要重新选一批丫鬟,到时候再从人牙子那里挑吧。”
林碧凝停顿了下,看了眼流音和雨沫,接着道:“流音虽早已贴身伺候,却一直没有和管家明讲,如雾,你明天和管家说下,把流音和雨沫提为大丫鬟。”
雨沫听到心中一喜,果然好好跟着大小姐才是正确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可是差了半两银子呢。见流音开口道谢,她忙也开口谢道:“谢谢小姐,我以后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嗯,以后如雾管饰品和银钱,似烟管衣裳,屋里的摆设和箱笼里的摆件交给流音,雨沫打理小书房。”把丫鬟们的工作重新分配好,林碧凝见如雾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便挥挥手道,“这里有如雾伺候,你们去整理行李箱笼。”
等人都下去后,她看着如雾笑道:“可是因为提流音和雨沫的事?”
如雾点头:“方才他们在我不方便问,小姐和二小姐身边一直都是两个大丫鬟,现在又提了两个上来,我怕太太不会答应呢。”
“我们院里不是走了三人,我又没要求再挑人,人本就比其他院少,以此为由提两个丫鬟,我想太太会同意的。”林碧凝淡淡笑道。
如雾应道:“好,我明白了。”
不用再去千叶阁,突然闲了下来,林碧凝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以后再想去制香室都成奢望了,落梅院里没什么香材,想制香都没有材料。
她双目微阖,靠着引枕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记起还欠白逸一个扇套和一支发簪,用趁手的刻刀在临江轩,便让人拿来针线篓子,开始画扇套的花样子。
晚饭是和父亲一起用的,本来父亲想为她办个宴席欢迎她回来,她不想弄得如此兴师动众,便借着自己假扮的林长儒的口推脱掉了。吃完饭,父女俩又说了好一会的话。
林碧凝回到院里就着烛光,继续画画涂涂,用了一晚上才敲定扇套的图案。
晚间,累了一天的林碧凝躺在久违的床上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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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林长儒起床练完功,洗去一身汗水,用过早饭在书房里擦拭佩剑打发时间,等着白逸来找他出门。
巳时未到,听到青音进来书房,他以为是白逸来了,放下剑,却听到青音说来的人是方斌斌。他拧着眉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早前在学堂时的一位同窗,他和方斌斌并无交情,对方怎么会来找他。想起赵氏和方太太交好,难道是跟着方太太来的?
林长儒思忖无果,便问青音道:“之前大小姐在时,和这个方斌斌认识?”
青音仔细回忆了会,道:“我听长戈说,方公子以前在学堂里帮过大小姐的忙,来找过大小姐几次,大小姐不太喜欢同他来往,后来都是找借口推说人不在府里。”
“嗯,我知道。”听起来是方斌斌一厢情愿要和自己交朋友,林长儒点点头,“请他到东次间,我随后就过去。”
林长儒把剑重新擦拭一遍后,收回剑鞘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置,这把剑要是被外人看到,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怕又是一场风波。
三年不见,他已经不记得方斌斌长什么样了,好好打量了一番,才和记忆中的人对上号,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样子。
因等下还有事,林长儒又惯不会说什么场面话,便直接笑着问道:“方公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林长儒打量方斌斌的时候,方斌斌也在打量着他,一年多未见,他为何觉得林长儒壮了许多,变得有些冷硬。想到有事求林长儒,方斌斌做了个受伤的动作,语气哀怨道:“长儒以前都喊我方兄的,这才一年多不见,怎地又变回方公子了,真是令人伤心啊。”
林长儒眉头微微跳动,还是同林碧凝以前一样,喊了声“方兄”,把问题再问了一遍,道:“你专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他跳过寒暄,如此直言相问,方斌斌白面一样的脸上闪过几丝红晕,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支支吾吾道:“听闻林家大小姐回家来,我妹妹记挂林小姐的病情,但因她和母亲一起去查账了,所以托我送来可以治疗疹子的药,烦请长儒交给林小姐。”
林长儒没有接过药,只是笑着道:“多谢令妹的好意,舍妹的病已经痊愈,用不了这些药,还请方兄带回去。”
“她的病好了!那真是太好了!”方斌斌轻声惊呼一声,见林长儒奇怪地看着他,他忙咳嗽一声,拿回药瓶,正色道:“我妹妹要是知道林小姐的病好了,肯定很高兴。”
见方斌斌来只为了这一件小事,林长儒忙准备开口打发走他,还没张嘴呢,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没过一会青音又进来道:“少爷,白公子来了。”
林长儒眼神明显地看了眼方斌斌,对方这会总算很有眼力见地说道:“长儒有客人,我先告辞了,改天我再约你一块吃饭。”
方斌斌走的时候,和白逸打了个照面,他没想到林长儒还认识如此丰神俊貌的人物,下次一定要让他介绍给自己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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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受伤
听雨轩里,林碧雯双手拉着赵氏左右摇着,娇声撒娇道:“娘,哥哥回来时不是送了你龙眼大的珍珠嘛,娘就给我两颗做一对珍珠簪呗。上次我去方家,看到茹茹也有一对,娘,我也要嘛,你就给我做一对吧。”
赵氏被她晃得脑袋疼,抽出手揉着眉心,手点了点侍书道:“去挑两颗好点的给二小姐做一对簪子,务必保证做出来的簪子比方家姑娘的那个好。”
“是,太太。”侍书应声下去。
赵氏指尖轻点林碧雯的额头,无奈又宠溺道:“这下满意了吧,快别在我这闹了,回去好好把琴练练,我可问过五娘,你近几日是不是又没好好学了?”
林碧雯歪进她的怀里,脑袋蹭着她的肩,嘟着嘴道:“娘,我就放松这几天不打紧的,五娘那么严苛,我若时时紧绷着,学琴学傻了怎么办,娘上哪找我这么机灵乖巧的女儿去啊!”
“你啊!”赵氏摸摸她的头,好笑地叹道。
年前林碧雯突然生了场病,在床上躺了几天,可把赵氏心疼得不行。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就算林碧雯什么都不会又如何,有她护着,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是以对林碧雯越发宠爱,连她提出送走于嬷嬷的要求都同意了,现在只留下邹五娘教些琴棋书画。
林碧雯扭着身,从桌上拿起一块柿子糕递到赵氏嘴边,道:“娘,庄里不是送来好些柿子,这是我特意让翡翠做的柿子糕,娘快尝尝好不好吃。”
赵氏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道:“嗯,不错。”
正吃着,侍画匆匆掀帘进来,焦声道:“太太,临江轩的小丫鬟来报,说是少爷在外面受伤了,刚被人送回来。”
赵氏用帕子擦着手上的糕点屑,喝了口茶,才开口道:“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各院那边也都通知一声,吩咐管家去香铺请老爷回来。”
侍画下去安排,赵氏起身后,对还在吃糕点的林碧雯道:“老太太等下肯定过去,她最疼你哥哥,你注意点。”
林碧雯几口吃掉糕点,拍拍手笑眯眯道:“娘放心,哥哥受伤了,我也很担心呢,我们快走吧。”
赵氏点点头,带着她急忙忙赶去临江轩。
他们到的时候,看到白逸等在外间,衣衫上带着几道血迹,面色凝重。两厢见过礼,赵氏皱着眉,扯着嘴角道:“多谢白公子送长儒回来,白公子衣衫脏了,我让丫鬟带你去更衣。”
“多谢太太好意,云闲的伤没什么。”白逸眼神往里屋瞟了一眼,面上流露出愧疚的表情,歉然道,“长儒都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要在这里等他苏醒过来。”
赵氏适时语气关切道:“不知道长儒怎么样了,我先进去看看,白公子请自便。”说着,她匆匆带人进去。
林碧雯两年多不曾见过白逸,差不多都已经放下,此刻乍一见到对方,略显脏乱的衣裳丝毫无损他华贵的气质,本就俊美的面容变得更加品貌非凡,对他的念想犹如死灰遇到火苗般猛然窜起火来。
临江轩的丫鬟们都在担心林长儒的安危,白逸面前不要说待客的糕点,连杯清茶都没有,她招来惶惶立在一边的小丫鬟,背着白逸对她怒目而视,压低声音骂道:“没眼力见,还不给白公子沏杯茶来。”
那丫鬟唯唯诺诺地去了,没一会就端上一杯茶,林碧雯从她手里夺过茶,随手挥退对方,扭着细腰,把茶放在白逸旁边的桌上,露出一个柔美的微笑,娇声细语道:“哥哥吉人自有天相,白公子不必如此担忧。方才听公子讲话声音有些发涩,赶紧喝杯香茶润润喉。”
听她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的人是白逸的兄弟呢。
白逸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讥讽,随后黯然地摇头道:“长儒还未脱险,我喝不下。长儒是林二小姐的哥哥,小姐都不进去看看,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瞧公子这话说的,哥哥受伤,我自然是担心。”林碧雯讪讪地笑道,“我这就进去看看。”
林碧雯进到里屋,见到林碧凝守在林长儒的床头,手拿着帕子给他擦脸,眼圈通红,双眸还闪着泪光。至于林长儒,她只看到上半张惨白着的脸,她凑到坐在一旁的赵氏身边,轻声问道:“娘,他伤得很严重?”
赵氏点点头,沉着脸对侍棋道:“去看看,这大夫都请到哪里去了,过了这些时候还没来!”
侍棋应声正准备走,外面丫鬟喊着“大夫来了”。等大夫进来后,林碧凝忙起身让开床头的位置,着急道:“大夫,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大夫诊脉的时候,翠月扶着宁老太太过来了。
老太太急匆匆地进来,见林长儒双眼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拍着他的大腿哭嚎道:“我的乖孙,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我啊!”
赵氏忙红了眼眶,扶着宁老太太安慰道:“老太太,您先别着急,大夫还在看脉,长儒不会有事的。”
翠月也在旁劝着,终于把老太太劝到椅上坐着。
那大夫把了那么长时间的脉,还没诊出什么病症,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宁老太太看得一阵心慌,忙不迭问道:“大夫,我孙儿究竟得了什么病?”
去长荣堂的丫鬟只说林长儒病了,没说是受伤,宁老太太便以为是他是生病了。
那大夫叹一口气道:“林少爷手臂上的伤口留着黑血,嘴唇也发紫,这是中毒的迹象。此毒甚是罕见,老朽惭愧,认不出这是什么毒。”
宁老太太闻言扑过去握着林长儒的手,哭道:“我可怜的孩子!是谁这么狠心,向你下毒手!”
赵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语气悲痛道:“大夫,你再想想法子怎么也该拿出一个救治的办法呀!”
那大夫为难地说道:“太太,不是我不想治,是我对这毒不了解,实在治不了。听闻太医院的范太医是解毒圣手,若能请到他,肯定有法子救少爷。”
若是以前林家还有可能请得到太医,但自从一年前老爷的朋友温德离开上都后,林家再没有认识这样的人物了。
赵氏挥挥手,让侍棋送大夫离开,只能再去别的医馆请其他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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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表明
温德的事,宁老太太听林温良提起过,冬月里她的旧疾发作时,林温良还遗憾说之前应该在温德在上都时,借着他手中忠亲王府的名帖请太医给她看看。
眼下听到大夫说要请范太医才能为林长儒解毒,他们这样的商贾之家上哪去请太医啊!宁老太太心都凉了半截,搂着林长儒哭得更加伤心。
这可是他们林家唯一的独苗啊!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沏茶的小丫鬟跑进来,道:“老太太,太太,白公子说他已经派人去请范太医了,让你们不要着急。”
赵氏和宁老太太面面相觑,林碧雯拍着手道:“白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肯定能请来太医,哥哥会得救的,祖母别伤心。”
有宁老太太在,林碧凝一般很少主动说话,现在也是如此,只是面露担忧地站在一边。
在焦急的等待中,林温良也赶了回来,先是进来看林长儒,然后又安慰众人一番,知道白逸派人去请太医的事,便出去在外面和他一起等着。
因心中忧心林长儒的安危,又担心白逸不能请来方太医,林温良整个人都忧心忡忡,也没心思和白逸说话,只是坐在椅上指尖不停地敲着膝盖。
直到手上的汗水将膝盖上的布料浸湿,外面才有小丫鬟红着脸蛋,跑进来激动道:“老爷,管家带着范太医过来了。”
林温良噌一声站了起来:“当真?”
他发出的声音响亮至极,吓得小丫鬟都后退了一步,小鸡啄米般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林温良连说三声,来回在房间踱着步,双手激动地搓着,然后疾步走到屋外,站在廊下迎接范太医。
见管家领着一位白须圆脸的老者,身后跟着一个拿药箱的小童,林温良忙上前恭恭敬敬道:“范太医,您能来给小儿看病,林某感激不尽。”
范太医眯着眼,没什么架子地说道:“林老爷客气了,快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昨天忠亲王府的侍卫走后,他差人去打听过,没听说林家和王府有什么来往,也不知今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不过,他只要完成交代的事就好,其他的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
进到屋里,范太医猛一打眼,看到一人坐在屋里,忙不迭上前几步,下跪行礼道:“下官范华稀见过世子爷。”
他没想到能在林家见到忠亲王世子,心情激动非常,等下一定要把交代的事好好完成,在世子面前留个好印象。现在太医院首年纪渐长,过不了多久就该退下了,如果能得到忠亲王府的支持,院首之位或许就是他的了。
世子!
林温良呆愣愣地看着白逸,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白逸微微笑着抬了抬手,道:“起来吧,救人要紧,病人就在里面,范太医进去吧。”
“是,世子爷。”范太医应声后走进里屋。
林温良终于反应过来,尽管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位王府的世子,也连忙向白逸跪下,口中颤巍巍地喊着:“见……见过世子爷。”
在场的没见世面的小丫鬟见他跪下,也跟着跪下。
白逸上前扶了下,没让他跪下,淡淡对两个丫鬟道:“都起来吧。”然后看着林温良笑了笑,“伯父不必多礼,我本是忠亲王世子,之前不想兴师动众才对你们有所隐瞒,还望伯父见谅。关于我的身份,这屋里的人知道即可。”
林温良赶紧应下:“世子爷放心,我会管束好下人,不让他们泄露世子的身份。”
说完话,他干巴巴地站在一边不敢坐下,生意人大多能说会道,他也不例外,这会心里既担心林长儒,又是敬畏于白逸的身份,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逸瞧见他模样拘谨,指了指椅子道:“伯父,我和长儒是好友,你是长儒的父亲,也算是我的长辈,坐下吧。”
林温良一个小小商人,怎么敢当世子爷的长辈,他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我站着就好。”
白逸无奈一笑,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表明身份,为之后求娶林碧凝的事做铺垫,没想到却吓到未来岳父了。
恰在这个时候,范太医出来了,紧皱着眉头,朝他们道:“世子爷,林老爷,林公子这毒很霸道,若是不赶紧解掉,不出三个时辰他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林温良听得此言,惊呼一声,带着哭腔道:“求太医救救小儿!”
“林老爷莫着急,令郎还是有救的,只是……”范太医顿了顿,直把林温良的心提得高高的,才接着说道,“我倒有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能解,就是解完毒后会损伤一窍,令郎今后也许会闻不到味道,也许会看不见东西。”
林温良咬咬牙道:“请太医出手救小儿,就算以后鼻不能闻、眼不能看,总比现在把命丢了强。”
得到他回答后,范太医又进去了,林温良在外面等得心焦,白逸让他进去时便没有推脱。
服下范大夫的药后,林长儒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嘴唇上的紫色也散去了,他检查一番后,对他们道:“林公子已经没有大碍,让他休息下,明天就能醒过来。至于损伤了哪一窍,还得等他醒来后才能知道。这种损伤是不可医治的,林公子突然鼻不能闻或者耳不能听,情绪可能会不太稳定,这个时候你们千万不能刺激到他,最好顺着他的话。”
林温良点头道:“我们记住了,多谢范太医对小儿的活命之恩。”
只要林长儒能活着,身体有缺陷又算得了什么,宁老太太拉着他的手,也高兴地朝范太医道谢。
赵氏心里虽失望,面上也真诚地说着感激的话,一时间屋里道谢声不断。
范太医摸摸胡子,笑眯眯道:“好说好说,我这里还有一副调养的方子,每日煎服一次,连服五天。”
林长儒既然已经没有大碍,林温良送范太医出去时,赵氏和林碧雯也跟着出去,范太医恭恭敬敬地把方才那些话又对白逸说了一遍。
白逸点点头:“嗯,既然长儒没醒,那我等明日再来看他。若情况有什么反复,伯父可以去太医院找范大夫来。”
“多谢世子爷。”林温良一脸感激道。
赵氏和林碧雯听到这个称呼眼睛瞪得老大,皆呆愣愣地看着白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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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心思
林碧雯瞪着铜铃般的大眼,颤巍巍地伸手指着白逸结结巴巴道:“世子……什么世子爷?”
林温良顿时反应来,赵氏和林碧雯不知道白逸的身份,被他刚刚那一声吓到,眼下见二女儿这般无礼地指着白逸,害怕惹得对方不快,忙出声喝道:“雯丫头不得无礼,白公子是忠亲王世子,还不行礼!”
世子,白逸竟然是那个最受皇帝和太后喜爱的忠亲王世子,她喜欢的人是世子爷,是如此了不起的大人物诶!
林碧雯又是惊又是喜,双颊飞红,有些娇羞地垂下头,双目偷偷地瞅着白逸,含情脉脉的。
习武之人对旁人的窥视格外敏感,白逸自然感受到林碧雯的眼神,以及那目光中饱含的热切之情,那眼神他见过很多次,又是一个想要攀权附贵的女人,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若非对方是林碧凝的妹妹,只怕没靠近他三尺就着人驱赶了出去。
赵氏怔愣片刻后便回过神,忙拉着林碧雯给白逸行礼,声音因为激动显得有些尖锐:“小妇人见过世子爷,愿世子爷吉祥安康。”
白逸淡淡地讲道:“嗯,起来吧。”然后转头微笑着对林温良道,“伯父,我明日再来看长儒。”
“我送世子爷出去。”林温良赶紧亲自送人出去。
林碧雯看着对方俊逸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睛亮晶晶地对赵氏道:“娘,白公子是世子呢!”
赵氏还处在激动中,喃喃道:“是啊,真没想到,长儒竟然能认识世子。”
林长儒的情况稳定下来,叮嘱青妙照顾好人,宁老太太领着翠月出来,林碧凝也跟着她后面,听到赵氏的话,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世子不世子的?”
林碧雯看了眼站在老太太后面一袭水绿襦裙、亭亭玉立的林碧凝,心里突如其来地涌起巨大的危机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会被她夺走似的。
那张白嫩娇俏的脸,无论处于何种情况下都带着一抹淡雅微笑,她虽认为自己美貌异于常人,但见到对方总有种自己不如她的念头。
若是林碧凝知道白逸是世子,那样的丰神俊貌,她会不会和自己抢他呢?
林碧雯抿着嘴露出不快之色,她极不想让对方知道白逸的身份,赵氏可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宁老太太问了,她便用既不可思议又激动的语气道:“老太太,你道白公子如何请来范太医,原来他竟是忠亲王的嫡子,那个传闻举世无双的世子爷,这人竟然是和咱们家长儒是朋友呢!”
说着,赵氏呵呵笑起来,前次方太太还同她炫耀他儿子和守备家的公子是朋友,林长儒可是救了鼎鼎大名的忠亲王世子,守备儿子算个什么东西,给人家世子提鞋都不配。救命之恩总要报答,他们林家靠上忠亲王府这座大山,以后上都谁不敢给几分薄面。
宁老太太骤听到也惊了一跳,嘴巴微张道:“长儒竟还认识忠亲王世子,倒也是他的造化。”想到林长儒刚从死门关回来,人还未醒,她又幽幽叹了口气。
林长儒是她唯一的孙儿,自小宠爱着长大,在她心里自然还是孙子更重要些,对白逸是世子这件事倒也没那么在意。听丫鬟说林长儒是为救白逸而受的伤,虽说范太医是白逸请来的,但林长儒醒来后身体会有些缺陷,倒是宁愿他没认识白逸。
林温良送完人回来,见他们都在,便严肃地开口道:“世子不希望身份被暴露,你们不管是都不准和别人提起,若是泄露出去,惹来世子不满,咱们林家可吃罪不起。日后他来林府都注意些,千万别得罪世子。”
待他们都点头,见外面天光暗下,才松了神情对宁老太太道:“折腾了这些时候,母亲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长儒这边有我守着,不会有事的。”
宁老太太之前心神起伏,又哭了许久,确实累了,扶着翠月的手点头道:“长儒醒了派人到长荣堂通知。”
白逸明天还要来林府,林碧雯要回去准备一番,也跟着回去了。
赵氏心里有话想说,但转念一想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叮嘱林温良几句,便也带着人离开。
林碧凝陪着林温良在临江轩用了晚饭,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府中谁都知道林碧凝和林长儒兄妹感情好,是以明知只是做戏,次日清晨,林碧凝也早早地去了临江轩,看到比她还早到的林碧雯时眼皮狠狠一跳。
暮秋的早晨已然有几分初冬的冷意,林碧雯竟只穿了月白色缠枝花纹的褙子,里面裹着粉红色牡丹抹胸,她虽年纪比林碧凝小两岁,但那胸前的两团却也称得上丰盈,下套一条大红色百褶纱裙,行动处大红裙摆飘动,似燃烧的火焰般。
浓黑的长发梳着华丽的百合髻,一套红宝石头面衬着她脸蛋更加白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使她更添三分颜色。
见林碧雯如此打扮,又想起她之前对白逸的心思,林碧凝哪里还不知道她的盘算。
虽然知道白逸不会喜欢林碧雯,但她却不喜欢他被人觊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越过对方,林碧凝走到林温良旁边,出声劝道:“爹爹,哥哥还没醒,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看着,等哥哥醒了您再过来。”
林温良昨夜让人搬了张贵妃椅睡在林长儒屋里,眼下带着青影,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不踏实的感觉,不守着林长儒不放心,揉了把眉心,摇头道:“没事,依范太医的说法,长儒就快醒了,我就在这里等。”
果然,没过一会青妙小跑着出来,脸颊因激动而发红,道:“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林温良忙疾步进去,林碧凝和林碧雯在后面跟着。
躺在床上的林长儒眼睛半眯着,一副还没有缓过神的样子,林温良压低声音问道:“长儒,你总算醒了,可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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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骗
林温良见林长儒听到他的问话,眼神逐渐清明,望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上下嘴唇张合,却只发出些微声响,没有开口说话。
想到范太医的话,林碧雯微微惊讶地瞅着林长儒,嘟囔着道:“这解毒会损伤一窍,哥哥该不会不能说话,变成哑巴了吧?”
她的声音很小,但此刻过于安静,在场的人便都听见了,林温良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轻声喝道:“莫要胡说八道。”
其实没有听到林长儒开口,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林碧雯如此大咧咧直白地说出来,恐怕会伤到林长儒的自尊心。
他紧张地看向床上还虚弱的儿子,真打算安慰对方,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水,水……”
意识到林长儒的声音,儿子还能开口说话,林温良心头狂喜,忙不迭吩咐道:“快,倒杯水来。”
青妙赶紧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林温良,他扶起林长儒慢慢喂下,只听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没事,让爹和妹妹们担心了。”
林温良把枕头摆好,让他舒服地靠着说话,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林长儒感受了下,摇头道:“眼下并没有。”
林温良有些困惑地眨着眼,难道范太医说的后果不会出现,他接着哈哈笑起来,道:“那就好。”
这个时候青音端了一碗粥过来,林碧凝接过了递给林长儒道:“哥哥,你从昨天中午起就没有吃东西,这是厨房特意给你用老母鸡熬的鸡丝粥,可香了,你闻闻?”
只见林长儒僵硬了下,接过碗凑近鼻子闻了闻,随后眉头开始皱起,用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眼神变得惊慌,急急忙忙问道:“你们能闻到粥的香味吗?”
林温良那不好的预感加重了,声音放得很轻:“长儒,你,闻不到味道?”
林长儒的脸一下子煞白,手一抖那碗就直直地砸在他腿上,似是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我闻不到味道了……闻不到了……”
那粥倒在被子上,离得最近的林温良身上也溅了不少,林碧赶紧一边吩咐丫鬟清理,一边拿出帕子帮林温良擦。
屋里顿时有些忙碌起来,好在临江轩的丫鬟被调教得很好,换被子,收碎片,擦地,虽忙却不乱,林碧凝则在一边指挥着,倒是其余三人没有动手,显得有些过于闲适。
林长儒白着脸一脸呆滞,还未从打击过回过神,林温良皱着眉,眼神怜惜地看着林长儒,还没想好怎么劝慰他,而林碧雯则一脸轻松地站到远一些的地方,免得被那些东西溅到。
重新盖上干净的被子,林碧凝担忧地喊道:“哥哥,哥哥。”
林长儒没有回应,林温良叹息一声,按着他的肩安慰道:“长儒,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养伤,不要想别的东西,以后会好的。”
“爹,妹妹,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林长儒垂下双眸道。
林温良知道此刻谁的安慰都没有用,那一关要他自己过才行。
“好,我们先出去。”林温良说完就往外走,他们自然也跟着他。
昨天因林长儒受伤,他急着赶回来,香铺的事还没有安排好,眼下却是不得不去铺子了,见林碧凝和林碧雯还要留下这里,便交代几句匆匆离去。
之后,宁老太太和赵氏得到消息匆忙忙赶来,林长儒也只是说了一句想静静,老太太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红着眼哽着声音劝了几句,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想到范太医说要顺着他的意思就离开了。
一时间院里安静下来,丫鬟们被青妙告诫过动作格外轻柔,林碧雯笑眯眯地对林碧凝道:“姐姐,哥哥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他一时半会还不会理睬人,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碧凝眼神担忧地望了眼里面,摇头拒绝道:“多谢二妹妹好意,我在这里等着。妹妹不是还要跟着女先生学习么,让邹先生久等总不好,还是妹妹先走吧,”
林碧雯暗哼一声,还没见到白逸她说什么都不会走的。
她抿抿嘴笑道:“邹先生这两日有事,我不用学习没什么事可忙的,不如还是由我在手受吧。”
“既然二妹妹不忙,那我们就一起在这里守着哥哥吧。”林碧凝笑道。
林碧凝是个有耐心的人,什么都不干坐着想一想之后的事情也能想上半天。林碧雯只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坐不住了,但见林碧凝依旧老神在在地坐那里,她不服输般也硬撑着。
直到她坐到双腿麻木,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才听到有丫鬟进来说:“白公子来了。”
林碧雯唰一声站起来,站得急且久坐腿麻,若没丫鬟在旁边扶着只怕就要出丑了。她挺了挺胸,理了理裙子,扶了扶发钗,弄好这一切时白逸也进来了。
对方今日穿了件冰蓝色直身,那衣料她看不出是什么做的,但是上面隐隐有光华流动,想来肯定很珍贵。
他好想没想到她和林碧凝会在这里,脚步停顿了下,然后又走近几步,站在一个较远的位置。
因白逸不想暴露身份,故林碧凝和林碧雯只是喊他白公子,他微笑着问道:“两位小姐好,不知道长儒醒了没有?”
林碧雯抢先开口道:“白公子,哥哥醒来后闻不到味道,正伤心难过着,一个人在屋里呆了很久,你是哥哥的好友,你说的话他肯定听,你赶紧进去劝劝他吧。”
她说话时眼神一直凝视着白逸,眼眶里闪着泪花,刻意压低的声音用缓慢的语速说出,已显出自己的悲伤,俨然一副好妹妹的形象。
林碧雯的眼中虽有泪花,但那看向白逸的眼神太过直白,他微皱了下眉头,点头淡淡道:“我这就进去看看。”
话音落下,他就越过林碧雯走到林碧凝面前,看到她眼中带着戏谑,好像很喜欢看他想发作又不能不忍受的样子,他暗暗瞪了她一眼才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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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烦恼
项脊轩里,林温良一个不察,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滴了一点墨汁,晕开一团,毁了一张字,他烦躁地将纸团成团丢在一边。
以往若是心情浮躁,练上三张字也就能平复下来。作为林家的家主,掌管着底下十三间香铺,每天他都需要处理很多事务,纵然遇到再难以抉择的问题,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焦躁过。
而令他如此烦恼的原因就是林长儒。
一个月前林长儒为救白逸而中毒,解毒后失去了嗅觉,他消沉了大半个月,你同他说话也不理,让他吃饭就吃饭,每日活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对于一个制香师来说,鼻子是第二生命,他这般举动也能理解,只想着给他时间来接受,以后虽然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制香师,但凭着他现在的能力掌管香铺也是可以的,等日后林长儒娶妻生子后,自己再好好教导孙子,也不愁林家的香没有人继承。
哪知林长儒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却告诉林温良以后不会再制香,也不会接受林家的家业,说什么已经对香绝望了。
这给林温良气的,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点挫折就承受不住,就要放弃香,叫他如何不气。
他只有林长儒一个儿子,他不继承林家,百年后他挣下的家业谁来守护。
他好说歹说都没用,最后只好把他禁足,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才能再出院子。
房外传来一阵敲门,他重新铺了张纸,头也未抬地问道:“什么事?”
“老爷,李记的掌柜求见,老爷要不要见?”小厮在外面问道。
“不见。”林温良没好气地说道。
李记生意不好,闻知他想再开一家香铺,便想把店盘给他,都已经谈好价,听到风声有大买家愿意出更高的价钱买下他的铺子,便出尔反尔不盘铺子给他。那大买家最后却没看上他的铺子,便又想来打林家的主意,算盘倒是打得精。
林温良正烦躁着,听了这话更加心烦,朝外又吩咐了一声:“从现在起谁都不许来烦我。”
“是,老爷。”
等人走后,林温良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平静了下心情,执起笔一笔一划地写起来,波涛翻涌的心海渐渐平静下来。
一张字写到最后一笔,陡然响起的“咚咚”两声,惊得他手指一抖,那笔捺没有稳住,直接画成一条波浪,这张字又毁了。
林温良压着怒气低沉着声音道:“我不是吩咐过不要来打扰我吗?我的话是不是已经不管用了!”
小厮抹了把汗,看了眼旁边的人,委屈道:“老爷息怒,是……”
“是我要进来的。”赵氏打断那小厮的话,朝他挥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随后也不管林温良同不同意,赵氏直接推开门进来,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她走到林温良身后,拿走他的笔杵在下巴上,望着他轻笑道:“这么多年了,你一心乱就练字的习惯还是没改。”
棕黑色的笔杆,洁白光滑的肌肤,林温良想起许多年前赵氏第一次进他书房的情景,拿了他的笔问他为何一直在练字。
那时母亲因碧嫦遣走她的丫鬟生了场大气,狠狠责骂碧嫦,他顾念着母亲的身体,没有出言帮碧嫦,惹得碧嫦同他生气,他心里难受就在书房练字,还是在赵氏的相劝下俩人才和好。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按了按额头,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赵氏柔柔地笑着,涂着丹蔻的指尖力道适中地按着他额角,轻声道:“知道老爷心烦,特意炖了些银耳莲子羹过来。”
她的按揉使林温良感到舒服,袖间笼着淡淡的清心饼香味,清心醒脑,那些忧愁暂时散去,他握了下赵氏的手,道:“你有心了。”
赵氏含笑着打开盅盖:“那老爷可要把这些都吃掉,不能浪费我的一番心意。”
因林长儒的事,林温良气得饭都没有吃好,闻着莲子的清香,还真的吃完了这一盅。
赵氏一边收着盅勺,一边蹙眉问道:“老爷可是因为长儒的事烦心?”
林长儒和林温良当日吵得凶,虽然事后告诫过丫鬟不可流传,但那些话赵氏还是听到了。
上次的杀手杳无音讯,林长儒全须全尾地回来,害她白白花了银子,她正愁想不出法子解决,林长儒自己却不想要林家的家产,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林温良点点头:“长儒可能是突然受不了打击,竟然说他不想接触家里的生意,要自己去闯一番天地。”
赵氏娇笑两声,道:“不愧是老爷的血脉,和老爷一样有勇气呢。当年林家不过一间小铺子,却在老爷的手中发展壮大到今天的规模。长儒想要白手起家是好事,老爷又何必如此忧心呢,何不让他自己去闯一闯。”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由着他来胡闹,抛了林家的家业!”林温良瞬间绷直了背,脸上升起怒气。
“老爷急什么,先听我把话说完。”赵氏丝毫不惧他的怒视,嘴角的笑意不减,“长儒年纪轻性子拗,又遭逢此灾,你越不准他越要如此,若他一直不妥协,难道老爷能关他一辈子?还不如先假意答应他说的事,等过了这阵,他心气顺了,慢慢也就能听得进劝。纵然他一时听不进劝,白手起家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长儒长于富贵,没吃过什么苦,肯定坚持不下来,那时候还不是要乖乖回来继承你的衣钵。”
她轻横了他一眼,道:“小孩子总会有些叛骨,你说你同他较什么劲,他要真采取什么激烈手段,出了什么事,心疼的还不是你。”
林温良仔细想了想她的话,沉吟道:“如月,你说得对,他才刚不那么消沉,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免得又变成之前不言不语的样子。”
“嗯,老爷能想明白就好。”赵氏眼神转了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世子好些日子没有来林府找长儒了,老爷知道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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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盘算
林长儒的事想到了解决方法,林温良心情愉悦,看着桌上堆积了两天等待他抉择的事务,从中挑出比较重要的,听到赵氏的问话,他头也未抬地好笑道:“如月,你说什么傻话呢,他是世子,能来我们府上是我们的福气,不来我们难道还能强求不成。再者,世子嘛肯定很忙,哪里能天天来看长儒。”
赵氏走到门边,把托盘交给守在外面侍棋,回到桌边,道:“老爷,世子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林温良放下手里的账册,抬头望着她,奇怪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世子并未与我多交谈过。”倏地想到什么,他眉头一皱,“不会是想从世子那弄什么好处吧?”
赵氏斜睨了他一眼,勾着嘴角笑眯眯道:“瞧老爷说的,长儒为救世子差点丧命,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当然,我也没说一定要世子给些什么来报答,只是老爷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和世子打好关系,多套套近乎,有忠亲王府撑腰,那我们家的香铺在上都更定会更上一层楼,像李记那样的事也不会再发生。”
虽说林长儒是为救白逸而受伤,但他得救也是因为白逸请来了范太医,更何况之前贡品的事,白逸帮过林家,林温良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
他低头看向账册,淡淡道:“我们林家堂堂正正做买卖,安分守己,没有忠亲王撑腰也能继续发展,有忠亲王府做靠山也只是锦上添花,只是若这些是用长儒的命换来的,我却不屑要。”
赵氏心头一跳,林温良生气了。她怎么忘了林温良是个古板又倔强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绝不会做趋炎附势的事。
她忙走到他身边,身子半蹲,握着他的手放在面颊上,柔柔地笑起来:“是我说错话了,老爷是傲骨铮铮的男子汉,长儒救人是义举,我们和世子也只是君子之交。”
赵氏的姿态放得极低,话中带着对他的崇拜,满足了男子的自尊心,林温良也挺受用的,扶起赵氏笑道:“不说这些了,我还有好些账没有看。”
赵氏点点头,抚了抚衣摆,笑道:“那我先走了,老爷不要累着自己。”
她方才说那话的本意,倒不是要同白逸讨什么赏,而是因为林碧雯。那丫头早前就对白逸有意,自那天再见到他后就跟着了迷似的,三天两头守在临江轩等人,要不是她把人看在自己身边,只怕天天都往临江轩跑,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忠亲王世子身份高贵,她当然知道自己女儿如果跟着对方只能是王府里小小的妾室,王府侯门的妾室不定会被正妻如何磋磨,林碧雯是她唯一的女儿,性子有些任性,在她的宠爱中长大,她自不愿意让女儿去王府里蹉跎。
赵氏让林温良结交白逸打的却是另外的注意。商家之子总不如官家之子,以前他们可能高攀不起,但林家和忠亲王相熟,找个品性好官职不算太高的官家公子应该不会太难,而且看在白忠亲王府的面上,日后嫁过去后他们家人也不敢欺负林碧雯。
女儿那边相信定下亲事后,她对世子的迷恋会慢慢消散,难得是如何让林温良主动接触白逸。
赵氏回头看了眼项脊轩,揉了揉眉头,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离林碧雯及笄还有一年多左右的时间,慢慢来总会说服林温良的。
想到及笄,赵氏想起林碧凝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按说也到了说婆家的年纪,上次方太太还跟她提起林碧凝,说什么好些年没见,想见一见林碧凝,难不成是看上她,想让她嫁到方家?
赵氏打算把林碧凝远远地嫁掉,不再自己跟前晃,她和方太太交好,她可不想林碧凝嫁去方家,时不时就看见对方。
趁着现在林温良的注意力都在林长儒身上,她等赶紧为林碧凝物色一个合适的人。
这样想着,赵氏脚下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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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的第二天,林碧凝醒来后拥着锦被坐在床上,如雾用铜鎏金梅花帐构把海棠色暗纹帷帐勾起,眼前顿时光亮一片,好像比往日更加明亮,她转头望向外面,奇道:“是下雪了吗?”
如雾抿着嘴笑道:“可不就是,今早一起来就看到外面已经覆了一指厚的雪,似烟耐不住,现在正在外面堆雪玩呢。”
林碧凝好笑地调侃道:“唉,让她堆雪人,只能堆出两个不知名的球状东西。”
她猛地想起去岁游历前白逸还送了她一坛梅上雪,让她埋在梅树下,冬日天寒正适合煮一壶雪水泡茶,心下立马痒痒起来,洗漱吃饭都快了很多。
这次她站在一边不用亲自,似烟自告奋勇地去挖,不一会就将那木盒挖了出来。
经过一年的贮藏,那梅上雪的气味更加清冽,放在小火炉上煮水,随着咕嘟咕嘟声那淡淡的梅花香气也飘了出来。
林碧凝坐在炕上正摆茶杯,听到一个清朗的笑声。
“听似烟说妹妹在煮茶,我也来讨一杯。”
如今的林长儒挺拔俊朗,眉宇间英气逼人,林碧凝突然想起她刚重生时,林长儒也是这样进来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举着杯子愣了一会,在对面摆上一个茶杯,扬起嘴角道:“哥哥,你这进门不通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林长儒看着外面无辜道:“这次可怪不得我,你院里的丫鬟们在雪地玩得高兴,哪有人给我通传啊。”
林碧凝自己畏冷不敢玩雪,倒也没拘着底下的丫鬟,她好笑地摇摇头,提起烧好的梅上雪注入茶杯中,口中说道:“你今日怎么没去胥府,难道胥老将军已经答应收你了?”
十天前,白逸带林长儒去了胥府,准备拜胥老将军为师。胥老将军不收无用之人,不能通过他的考验,就算是白逸本人也不会收入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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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先斩后奏
林长儒举起杯盏深深地嗅了下,虽仅能闻到点点馨香,也觉这茶沁人心扉,仔细呷了两口,指腹在桌上轻轻敲着,笑道:“昨日离开时见到胥老将军,他告诉我今日他不在府上,让我明日再去胥府。之前胥老将军一直没有见我,昨天终于见我了,想来是快了。”
林碧凝整了整大引枕,捧着杯盏舒服地靠在上面,歪歪头好奇道:“哥哥,你每天都去胥府,胥老将军却都不曾见你,那怎么进行考验呢?”
林长儒这边没有引枕,他直接靠在墙上,单腿屈起,随意地坐着,回答道:“胥府有个大沙盘,每日都会摆成不同的战局,如何在各种不同的战况下赢得胜利,就是胥老将军给的考验。”
将士唯一的职责就是打胜仗,这个考验很合情合理,林碧凝点头表示明白,她对兵法并不精通,就没问接着问下去,转了话题道:“唉,父亲才刚消火没多久,只怕又要生好大的气了。”
林长儒摸摸左边的脸,犹记得上次林温良怒极扇了他一巴掌的事,龇着牙道:“我可以预见这次肯定不是打一掌能了事,妹妹,你有没有好点的伤药,快给我些,有备无患啊。”
林碧凝不雅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如今皮糙肉厚,挨一顿打也不会怎么样,我倒是心疼父亲的手会不会打痛。”
“真无情。”林长儒撇撇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晃着信挑眉道,“喏,现在这个才是你心头的宝,我这个同胞兄弟怕是连颗草都不如喽。”
听他调侃,林碧凝脸上飞起红云,咳嗽一声,强自镇定地回了一句:“我见之前绣给你的荷包褪了颜色,本还打算帮你重新做一个,既然哥哥这么说,倒是省了我许多功夫。”
“别呀!”林长儒赶紧把信递过去,笑嘻嘻道,“算我说错话,妹妹你再帮我做一个吧,青妙他们做的都不如你做的好用。”
林碧凝轻哼一声算同意了,接过信侧过身,躲开林长儒好奇的目光,才看了起来。
换回身份后,林碧凝和白逸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只能在临江轩凑巧碰见,未免惹来闲言闲语,粗粗见礼问好就分开了,连单独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只好让林长儒充当信使,俩人以书信对话。
见她看着信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整个人洋溢着甜蜜的气息,林长儒撇撇嘴,林碧凝和白逸还能通过他书信往来,偶尔也能见上一面,甄婉馨忙着在四处各地采集草药,他想通封信都困难。
他忍不住戏谑几句:“看妹妹眉目含笑,十分高兴的样子,难不成你和世子的好事近了?”
他不过随口调侃,没想到林碧凝的脸一下子通红通红,羞怯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双眸,他忙坐直了,惊道:“妹妹,这是真的呀?”
林碧凝把信小心地折好,将垂下的鬓发别到耳后,抿着唇道:“嗯,他说会在夏日莲花盛开的时候迎娶我。”
林长儒好笑道:“夏日?那离现在不是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世子还真是着急呢。”
林碧凝也觉得和白逸在明年夏季成亲时间有点赶,缝嫁衣、准备嫁妆哪一样不需要时间,不过能早点嫁给白逸她心里其实也是欢喜的。
“哥哥,我这里有封信,你帮我交给他。”她起身去卧房里取来一封信递给林长儒。
信封捏在手里比一般的厚,还有软软的触感,这是林碧凝给白逸绣的扇套。
林长儒把信收在怀里,在落梅院坐了大半天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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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记的生意多撑一天都会赔钱,掌柜家中近来急需用钱,只好放低了姿态将店铺盘给林温良,比原来的价格低了两成。
去衙门里做了公证,林温良和李记掌柜一起吃了顿饭,喝了点小酒,心情很好地躺在书房的贵妃椅上,悠闲地哼着小调,是以前碧嫦经常哼的,享受着微醺的美妙感觉。
下人进来通传说林长儒来了,林温良起身抚平衣摆的褶皱,端坐回桌子后面的南官帽椅上,等他行礼后,问道:“长儒,有什么事吗?”
上午胥老将军喝了林长儒的拜师茶,他现在正是成为胥家军里的一员,因他之前没有从军的经验,要先去最近的军营历练一年,从最底层士兵做起。胥老将军还给了他厚厚的一叠兵书,每个月他都回来一趟,胥老将军会对他进行考教,为他解答一些疑问,指点他。
林长儒一进来就闻到些许酒味,貌似他坦白的时机选的不是时候呢,只是他的时间不多,还要将养伤的时间算进去,还是越早坦白越好。
他站在下首,微低垂着头,开门见山道:“爹,孩儿蒙胥老将军赏识,收孩儿为徒,三天后要去军营里历练一年,孩儿特来禀明,请爹准许。”
胥老将军,去军营……
林温良觉得脑子有点晕,醉得都出现幻听了,他使劲地按着太阳穴,头脑清明些,目光深深地盯着林长儒,道:“你方才说什么?”
林长儒一字一句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然后眼观鼻,鼻观口,等着林温良发怒。
林温良双手攥成去拳重重地压在桌上,压着怒气,冷着声音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孩儿知道。单兰和我朝眼下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们狼子野心,无时无刻不在筹划着攻打夏央。孩儿去军营历练,跟着胥老将军学兵法,决心参加明年的武科举,立志成为一名武将,为林家光宗耀祖,保家卫国。”
林长儒望着林温良的眼神坚定,声音铿锵有力,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棵苍翠挺拔的青松,纵然是刀剑风霜,也不会弯下一丝一毫。
本以为顺着林长儒的意思,等过段时间,了解到挣钱不易,他一定还会乖乖回来香铺帮他,不会再想着自己出去干别的。
没想到,林长儒非但没有想通,还先斩后奏,朝着另一个死胡同一路狂奔而去,扎进去就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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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固执
“砰”一声,林温良拍案而起,怒气冲冲道:“林长儒,你知不知道林家如今唯有你一根独苗,你知不知道战场危险,刀剑无眼,随时可能丧命,你知不知道军官将士未脱军籍是不能做任何买卖营生的,你让我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以后交给谁去!”
“请爹息怒,这些孩儿都知道,只是孩儿如今的志向不在家业上,就算勉强打理香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请爹成全。”在林温良的怒气下,林长儒没有退宿,依旧声音平稳,“再说,爹你春秋鼎盛,若爹愿意,日后肯定不会只我一个儿子,何愁……”无人继承家业。
林长儒的话被厉声打断:“混账,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林温良说话间顺手拿起桌上的岫岩玉镇纸朝林长儒丢去,林长儒没有躲,那镇纸发出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肩上,然后“啪”一声在地上摔成三截。
这还是林温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看到林长儒被砸得后退一步,心里也是心疼的,但还是沉着脸,喝道:“林长儒,你当真要去军营?”
林长儒坚定道:“是的,爹,我一定要去。”
“好好好,当真是翅膀硬了,为父的话不听了。”林温良快走几步,打开房门朝外吩咐道,“去取家法来。”
“是,老爷。”
老爷要责打少爷,小厮缩着头有些害怕地去取家法,有机灵的老婆子见状,忙跑去长荣堂请宁老太太来。
林温良从小厮手里拿过两尺长三寸宽竹板,那竹板是用两根绑成的,轻轻拍在手上,竹板与竹板撞击发生声响,打在人身上相当于挨两次打。
他再次问道:“林长儒,你还是要去军营?”
林长儒丝毫没有退缩:“爹,孩儿要去。”
“好。”林温良举起竹板打在林长儒的背上,“这一下,打你不听为父的话。”
既然决定教训林长儒,林温良下手没有留情,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腰背依然直挺挺的。
“第二下,打你执迷不悟。”
第二下刚落下,房门被粗暴地推开,翠月扶着宁老太太快步走了进来,老太太伸手极快地夺下竹板,丢在地上,看到林长儒肩上渗出的血迹,和被抽打的痕迹,心疼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下这么重的手,是要打死我唯一的乖孙吗?”
林温良垂下双眸,退后一步,恭声道:“母亲,儿子只是在教导长儒。”
“教导?有你这样打人教导的吗?”宁老太太没给林温良回答,扶着林长儒慈爱地看着他道,“来,跟祖母回去上药。”
林长儒抿着嘴摇头:“谢谢祖母,长儒没有事先告诉爹是长儒不对,爹要责罚,长儒绝无怨言,只求爹能答应气的请求。”
林温良见他一点都没有改口的意思,气得又想打林长儒,宁老太太一听林温良要家法伺候她的宝贝孙子,急急忙忙就过来了阻止了,根本不知道两父子为何闹矛盾。
林温良指着林长儒的鼻子,没好气道:“这小兔崽子三天后要去军营,说什么以后还要做一名武将。”
一听林长儒想要从军,宁老太太立马就急了,拉着林长儒的手焦急道:“长儒,这你可不能去,虽然现在不用打仗,去了军营也不用上战场,但军营里都是粗人,你是我唯一的孙儿,我绝对不准你去去那种地方受苦。”
别人家哥哥弟弟好几个,害怕兄弟阋墙,林家没有其他兄弟,为了护着唯一的小火苗,这不许那不准,林长儒真是受够了。
他松开宁老太太的手,笑了笑道:“祖母放心,就算是在军营里,我也能生活得好好的。三日后我一定会去军营的。”
宁老太太见他不听自己的话,怒火直窜,林长儒从没有违背过她的话,不止是他,而是这十几年,上到林温良,下到洒扫仆人,还从没有人违背过她。
“你你你……”
宁老太太指着林长儒说不上来话,一时急火攻心,本机年纪大,加上方才又走得急,竟然昏了过去。
“祖母!”
“母亲!”
林温良和林长儒忙扶了宁老太太,喊了很多声都没有醒过来,林温良扶着宁老太太,皱着眉冷下声音道:“你给跪到祠堂去,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
“是,爹。”
林长儒担忧地看了宁老太太一眼,然后去祠堂罚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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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月,星光暗淡,天幕比墨汁还要浓黑,林温良站在窗边,眸色深沉如此刻的黑夜一般,心思烦乱。
静立良久,林温良出声唤来管家,沉着声音道:“林帆,少爷还在祠堂里跪着?”
林帆回答道:“是的老爷。”
算起来林长儒已经在祠堂跪了四个时辰,林温良哼一声道:“制香说放弃就放弃,为了去从军倒是有毅力的很。他愿意跪就让他继续跪着。”
林帆跟着林温良有十多年的时间,对他很是了解,知道他这么说其实已经对林长儒已经妥协了,只是找不到台阶下,才硬撑着,若林长儒真的跪出病来的。心疼的还是林温良。
林帆笑着道:“老爷,大夫说老太太如今急不得,需要静养,要是少爷在祠堂里受了凉,老太太肯定要担心,肯定不利于养病。”
林温良瞥了眼他,想了想道:“老太太是因他而生病的,就让他去老太太跟前侍疾。”
“是,老爷。”林帆高高兴兴地走了。
林温良叹息一声,从书柜的中间的板下一个隐蔽的凹槽里,掏出一个画卷,小心翼翼且缓慢地摊开在桌上,上面画的正是碧嫦。
望着笑盈盈、无忧无虑的画中人,林温良屈着食指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弯着嘴只露出一丝苦笑,喃喃道:“碧嫦,长儒的事你说怎么办才好呢?他这么固执倔强的性格也不知是随了谁,认定一个方向就不回头,任谁劝都没有用。若是,你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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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取炭
夜色中,一个小丫鬟轻轻敲响落梅院的小角门,没多时,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半边,如雾从暗影里探出半个身子,小丫鬟凑过去,在耳边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如雾点点头,然后小丫鬟飞快地离开这里。
如雾重新关好门,快步走进屋里,对守在灯下看书的林碧凝轻声道:“小姐,长荣堂的小丫鬟说,老爷让少爷去给老太太侍疾,少爷除了走路稍微变扭外,人看上还好,应该没怎么受责罚。”
“嗯,那就好。老太太最疼他,即使现在在气头上,也舍不得为难他。”林碧凝悬着的心落下,卷着手中的书吩咐道,“如雾,明儿把院里有的伤药都拿出来,送去临江轩给青妙,让她收拾行礼时都给少爷装上。”
她以前听白逸说过,军营里有老兵欺负新兵的习惯,虽说以林长儒的身手,应该不会吃亏,但还是有备无患。
“好的,小姐。”如雾走过去三两下把被褥铺好,“都二更天了,小姐早些睡吧。”
“嗯。”
林碧凝合上书,由着如雾服侍她脱去外衫,一阵小风刮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一边掀开被子躺进去,一边看着角落的火盆,蹙着眉头道:“今日燃的怎么不是银霜炭?”
如雾替她把被子掖好,在她脚底处放了两个汤婆子,又盖上一层被子,隔着一层被子取暖,这样汤婆子的里炭火灭了,林碧凝也不会感到冷。
她一边放在帐子,一边回道:“负责采买的薛妈妈是新提上来的,说银炭买的不够,只能先给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他们,让我们先将就着用柴炭,过几天就换成银霜炭。”
柴炭烧起来带着一股子炭烟味,林碧凝把散开的头发在两边笼好,皱了皱鼻子,面朝外吩咐道:“拿几块清橘香放在炭上,再把窗开道缝透透气,去去味。”
如雾应了声,先开了窗,又将三脚紫铜火盆上的铜罩子揭起,用小巧的炭灰锹将熟炭重新埋好,从架子上取出装着清橘香的白瓷香盒,拈了三颗香丸放在上面,仍旧用铜罩子罩回去,吹了桌上的烛火,轻手轻脚地去外间睡下。
林碧凝不知道林长儒怎么哄的宁老太太,亦或者因为他去军营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老太太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第二天林碧凝去请安时,老太太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林长儒则在一旁陪着她说笑。
宁老太太虽然不用林长儒侍疾了,但他离府之前的日子还是住在长荣堂陪着老太太。
送林长儒走的时候,宁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边哭边叮嘱他要好好保重身体,林温良还在生气,此时也红了眼眶,再三叮咛。
林长儒离开林家三年,才回来几个月的时间,眼下又要离家,过不了多久她若出嫁了,总往娘家跑会惹人闲话,兄妹俩再想见面都会变得有些困难,林碧凝瞬时怅然若失,不禁想起儿时兄妹笑闹的欢乐时光。
一时间气氛有些悲伤,林长儒反握住宁老太太已显老态、布上皱纹的手,看着父亲和妹妹,笑着宽慰道:“每月中旬我都会回家一趟,不到三十天你们就能再见到我了,不要这么伤心嘛,都要开开心心的。听说军营旁边有片野枣林,等我回来时给你们带点冬枣回来哈。”
他的话冲淡了些许离愁别绪,宁老太太收起眼泪,众人脸上也露出微笑,他挥挥手,拿过包袱翻身上马,和等在一边的士兵骑马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林碧凝没什么闺阁密友,便整日窝在炕上刻之前答应白逸的木簪。
炕上热乎乎的,隐在薄被下的双腿一点都不会冷,双手长时间露在外面有些冰冷,时不时需要放在汤婆子上暖一暖。
在簪尾刻上一个小小的“林”字,林碧凝举起簪子翻看着,木料用的就是之前白逸给的崖柏瘤,闻着浓郁的崖柏香,她轻轻叹了口气,有几个月没有去过千叶阁了,不知道香窖里的蔷薇降真香窖藏的如何了。
虽说游历期间买的香材都拿回了落梅院,但她所拥有的制香工具不如千叶阁里的齐全,也没有专门的制香室,近来都没怎么好好制过香了。
林碧凝放下木簪,捧起汤婆子,发现是凉的,打开铜盖,用铜火箸儿拨弄几点下,发现炭烧没了,对坐在旁边绣花的如雾道:“如雾,添些炭来。”
“是,小姐。”如雾拿过汤婆子起身出去,很快又回来了,“小姐,之前挑出来给添汤婆子用的小块银霜炭只剩下三块了,小姐先将就着用,我马上去找薛妈妈领炭。”
林碧凝把汤婆子放在束腰桌上,铜火箸儿拨着炭块转动着,使它烧得更加旺了,点头道:“你去吧,好些天了,薛妈妈的银霜炭也该买回来了,你带上两个人,把这个月的例份都领回来。”
“好,小姐。”
丫鬟们细胳膊细腿,搬不动几十斤的炭,如雾喊了院里那两个有力气的粗使婆子去拿炭。
如雾带着人去往薛妈妈那时,半道上碰到玲珑阁的翡翠拿完炭回去,一打眼便瞧出筐子里的是银霜炭,终于不用再烧柴炭,如雾的嘴角微微上扬,和翡翠打过招呼,脚步轻快地往那边走着。
不多时便到地方,如雾含笑着对薛妈妈道:“薛妈妈,落梅院领五十斤银霜炭。”
“如雾姑娘稍等,我这就叫人去给你装。”薛妈妈笑眯眯道。
没一会儿,就有人抬着装好炭的筐子出来,放在地上,如雾眼尖地发现薛妈妈给的银霜炭块头都偏小,这样的炭烧起来快,晚上只怕不到半夜就会烧完。
“等下。”如雾让两个粗使婆子先别搬,捡起一块山楂大小的银霜炭,眯着眼睛道,“薛妈妈,往常用的银霜炭可都有拳头大小,今次的怎么这么小?”
薛妈妈目光闪烁了下,随即打哈哈道:“如雾姑娘,这炭总是有大有小的,可能弄到姑娘这里时刚好稍微小了些,不过烧都是一样烧的,这不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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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疑似媒来
薛妈妈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如雾瞧得分明,心下已知这是对方故意为之。不知道薛妈妈这么做,是为了讨好谁呢,还是因为无知,以为落梅院好欺负?
如雾微扬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薛妈妈,不跟她废话,直接以不容拒绝的口气道:“那请薛妈妈再重新换一筐。”
薛妈妈自得了这采买的差事以来,在府里,哪个丫鬟婆子见了她不讨好几句,希望她能给些好的东西,就连府外的那些大掌柜们见了她也都是笑脸相迎,只为争取到林家这大买卖。
而这如雾不过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竟敢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近来有些飘飘然的薛妈妈顿时不高兴了,冷下脸,硬着声音道:“如雾,我这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办,哪有功夫给你换炭,你拿着炭赶紧走,不要打扰我们办事。”
如雾静静地看着薛妈妈,淡淡地说道:“薛妈妈恐怕不知道,你前任的前任的采买妈妈,是让老爷直接撵走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薛妈妈觉得如雾此刻的目光莫名吓人,让她一动都不敢动,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问道:“为……为什么?”
如雾笑起来道:“因为她将受潮了的茶叶给我家小姐,害小姐生了场病。小姐生病,老爷自然不高兴,那就只好让她滚蛋了。薛妈妈,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薛妈妈是“林碧凝”去了云水庵后才进来林府的,只是知道大小姐不是太太亲生,身子不好,性子和软,便想着就算她在用品上有些克扣也不会和她计较,如此一来还能讨好太太。
别看太太对大小姐不错,这大户人家的面和心不合,她可是见多了,自然看得出太太并不是真的喜欢大小姐,又加林温良这段时间为林长儒的事烦心,薛妈妈并没看出林温良对林碧凝有多疼爱,这才有了方才的举动。
听了如雾的话,薛妈妈有些心慌了,这种一问便知真假的事如雾应该不会骗她,若是真的,那就说明老爷很疼大小姐,若大小姐跟老爷说些她的坏话,她的美差就泡汤了。
薛妈妈硬生生将老脸笑成一朵花,忙道:“有时间,有时间,我才想起来那些事其实不着急。”然后让人把炭搬回去,吩咐他们装块头大的。
如雾又道:“其中一成要小块的,小姐烧汤婆子要用。”
薛妈妈殷勤道:“好好好,都听姑娘的。”
不一会儿,满满一筐按如雾要求的银霜炭装好了,如雾满意地点头,向薛妈妈道了谢,然后指挥两个婆子抬着回去。
薛妈妈办公的库房在听雨轩和长荣堂中间,如雾带着他们回去还没走到听雨轩时,远远瞧见万妈妈领着一个梳包髻穿紫色褙子的妇人从水榭那边过来,那包着发髻的黄色头巾在妇人脑袋上扎成花型,一步一动地朝听雨轩走去。
黄包髻紫褙子,如雾心头一跳,一般只有官媒婆才会做这种打扮。
她转头对两个婆子吩咐道:“我还有事忘记和薛妈妈说了,你们走前头先回去。”
那两个婆子朝着花园那条路走去,如雾疾行几步,把自己隐藏在听雨轩外面的树影后面,放轻了呼吸等他们走过来。直至走到听雨轩门口,才听到几句对话。
万妈妈道:“张婆,我家太太正在处理府中事务,嘱咐我带张婆先喝杯茶,你稍等一会。”
那张婆笑道:“好说好说,有劳万妈妈。”
“随我往这边来……”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如雾从树影后出来,快步走回落梅院。
婆子搬回银霜炭,林碧凝让似烟加了炭,正用铜火箸儿拨汤婆子里的灰,见素来稳重的如雾急匆匆地进来,白皙的额上覆着一层细细的汗珠,抬眸奇道:“莫不是身后有大老虎在追,如雾竟也有走得这么急的时候。”
似烟在一边正剥松子,听得她言,看了如雾一眼,平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凌乱,禁不住呵呵笑出声,喷出的气把松子棕色的皮吹得满桌上全是。
如雾掏出帕子把汗擦掉,整了整发髻,无奈地道:“小姐莫要打趣我,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小姐你啊。”
林碧凝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笑道:“坐下说吧。”
见屋里没有外人,如雾压低声音道:“小姐,我回来时见万妈妈领了一个妇人去见太太,瞧着应该是个官媒婆。”
似烟凑过来听后,笑嘻嘻道:“小姐年纪不小了,有媒婆上门说亲是好事呀,也表明咱们家小姐行情好,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嘛!”
如雾弹了她脑袋一下,压低声音骂道:“笨蛋,若太太是小姐的亲娘,这当然是好事,可问题是太太不是真心对咱们小姐好,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为小姐选个不好的夫婿,那小姐的下半辈子还不得可怎么办!”
似烟揉着发痛的额头,想了想,急忙道:“是哦。不怕,老爷对小姐好,我们找老爷去,老爷肯定会给小姐挑个好人家。”
“莫急莫急,那人是不是官媒婆,是不是来为我做媒,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若不是,我们火急火燎地去找老爷岂不是要惹人笑话。”林碧凝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不徐不疾地喝了口茶,“即使你们的猜测是对的,赵氏的打算最后也会落空。”
关于找到碧嫦的事,林碧凝对如雾、似烟和流音提过,但是她和白逸的事并没有和他们说,和白逸通信的事他们也并不知道,之前绣的扇套,几个人还以为她是给林长儒绣的,不过,她也没有否认。是以,他们才担心赵氏会将她随便嫁了。
似烟挠挠脑袋,不解道:“小姐,你怎么能笃定呢?”
林碧凝笑了笑:“日后你就知道了。”
似烟嘟嘟嘴,觉得自家小姐故弄玄虚,如雾对林碧凝向来信任,知道她有解决的办法,便安心了,至于怎么解决的,反正日后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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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相看(一)
白天张媒婆和赵氏提了几家,都是上都附近的城镇,把林碧凝嫁太远,林温良肯定舍不得,就是附近的城镇,估计也很难同意。不过,她觉得张婆说的其中一家不错,倒是有七成的把握能说服林温良。
晚上林温良宿在听雨轩,洗漱后靠在床头看着书,赵氏让侍棋揭起火盆上的铜罩子,往里添了两块甜香,重又罩好后,挥手让她退下,走到床边抽走对方手里的书,笑着道:“老爷,别看书了,我有事要同你商量呢。”
林温良抬手揉了揉眼眶,往里挪了挪,掀开被子让她坐上来,道:“什么事?”
被窝里热乎乎的,赵氏钻进去,舒服地靠着林温良坐好,喟叹一声道:“一转眼,我跟着老爷都十多年了,儿女都长大成人了。”
林温良轻嗯一声,抬手拍着赵氏的手臂,道:“这十几年,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你在掌管,既要照顾老的,又要抚养小的。如月,你辛苦了。”
赵氏摇摇头,抬眸柔情似水地望着他,抿嘴笑道:“不辛苦,能帮老爷分担,我一点都不辛苦。”
她娇笑着在林温良脸上亲了下,又重新把头靠回他肩上,缓缓说道:“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长儒这个样子肯定不好娶妻,等以后建功立业了再成家,也能娶个条件好点的姑娘。男儿家年纪大点也稳重些,晚些时候成亲也无妨。”
林温良大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摩挲着,点头道:“嗯,长儒不是准备参加明年的武状元么,若他真能榜上有名,说不得还能娶官家小姐为妻。”
“不过,女儿家就不行了,凝丫头如今已经是二八年华,正值妙龄,这亲事也该着手准备起来。”赵氏说道。
“凝丫头才刚回家,这事还不着急。”林温良眉头蹙起。
林碧凝方自从云水庵回来没多久,又因为林长儒的事,他都没时间和女儿好好相处,如何舍得这么快就将女儿嫁到别人家去。
“我知道老爷舍不得凝丫头,想多留她些时候。可是老爷,上都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及笄后就开始张罗亲事的,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家姑娘有什么毛病呢。再说,为凝丫头相看人家要时间,定下亲后要三书六礼,真正等她出嫁也要过个一年半载,再拖下去当心凝丫头怨你把她拖成老姑娘喽。”赵氏说道。
林温良和碧嫦成亲,因那时碧嫦说自己是孤女,没有那么多礼数,和赵氏成亲也差不多,是以给他造成了误解,认为定下亲,林碧凝很快就要离开林家。
听赵氏这么一说,林温良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道:“你既然提起这件事,应该是心里有人选了吧?”
“老爷真是明察秋毫。”赵氏轻笑道,“今儿有人上门来说亲,我觉得有一个人还不错,老爷也听听,参详参详,替我拿个主意。”
她停顿了下,见林温良认真地听着,接着说道:“说起来老爷和那家人也打过交道。他家是做香材生意的,家里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奴仆成群,凝丫头嫁过去,那就是去享福啊。这人年方双十,五官周正,身高七尺,头脑灵活,为人端方。虽说他比凝丫头大四岁,但是男子年纪大点,才懂得疼人。”
“我认识的?”林温良摸着下巴想了想,把上都所有有过生意往来的香材商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出谁家有个符合赵氏说的少年郎来,“如月,你说的是哪家的公子?”
赵氏尽量放平语气道:“就是小越镇的最大香材商姜明业的公子,姜少义。”
“小越镇!”林温良听后立马绷直了上半身,身体前倾,急道,“那么远,不行不行!上都到小越镇要一天的距离,太远了!”
林温良突如其来的动作,赵氏没提防,脑袋一下子撞到床壁上,她捂着后脑勺,泪水盈眶,不满地唤道:“老爷――”
林温良侧目歉然地望着她,帮她揉着脑袋道:“姜家不行,你直接回绝掉。”
赵氏趴着林温良的膝盖上,低着头方便他动作,道:“老爷,我倒是觉得那姜家不错。你先别忙着说姜家离这里远的事,单就讲家世人品,那姜明业老爷你也是认识的,你认为他为人如何?”
林温良眯着眼睛道:“姜明业做生意很讲信用,他的为人还算正直,在小越镇是个有名的大善人。”
“俗话说有其子必有其父,想来那姜明业的儿子姜少义也不会差,品行应该没有问题。”赵氏笑着说道,“我听说姜明业中年丧妻后,没有再娶妻,姜家内院的事都是姜少义的乳母在打理。那老爷你想,咱们家凝丫头过门后,是正正经经的当家奶奶,那乳母肯定得把管家权交给凝丫头。到时候,凝丫头就是姜家的当家女主人,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自己做主,还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凝丫头在姜家也能过得自在舒畅。”
林温良想起了当初宁老太太不喜欢碧嫦,时常让她立规矩的事,他身为人子,不好对老太太的行为提出指责,每每看到碧嫦被老太太使唤的身心疲劳,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心疼,自然不希望自己百般宠爱的女儿以后受到夫家婆婆的磋磨。
赵氏这话正搔到他的痒处。
当年宁老太太折腾碧嫦的事,赵氏可是一清二楚的,正是知道林温良心中所想,才挑了这一家来提。
见他态度果然不再那么强烈,她弯了弯眉,继续说:“老爷,这小越镇说远其实也就是一天的路程,凝丫头回来也是方便的。再说,这女子嫁人后,总不好天天往娘家跑,有些人家的女儿,娘家离婆家只几条街的距离,也可能半年都回不来娘家。”
林温良沉吟道:“嗯,只是不知道那姜少义性格怎么样?和凝丫头合不合得来?毕竟俩人是要过一辈子。”
赵氏眼睛滴溜溜转了圈,笑道:“不如让他们相看相看?老爷也亲自掌掌眼。”
好些人家都会在定亲前让男女双方见上一见,这也不算出格,林温良点头轻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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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相看(二)
冬日午后,林碧凝正歇完午觉,神情还困顿着,身若无骨般歪着引枕,趴在小束腰炕桌上,努力睁开惺忪的双眸。
流音缝好荷包的最后一针,低头咬掉线头,一抬头见林碧凝掩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眼泪,整个人有种慵懒的美感。
她轻笑一声,道:“小姐既然还困着,就在多睡会,反正这会子也没什么事。”
林碧凝使劲揉了把脸道:“不能再睡了,本来就整日窝在炕上,再睡下去,过往冬都该胖上一圈了。”
她怕冷,落梅院的炕从早到晚都是烧着的,因此上,如无必要,林碧凝基本是在炕上渡过的。
流音道:“小姐还是太瘦弱了,能养些肉正好呢。”
似烟伸长了脖子,瞧着外面道:“小姐,我看现在阳光正好,池塘里的水结了厚厚一层冰,我们去看冰湖吧。”
如雾瞪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其实是想撺掇小姐去冰上玩吧。那湖面的冰不一定结实,掉下去不得冻个半死,不能去。”
被说中真实的想法,似烟不甘心道:“我哪有说要去玩冰,只是去看看而已,能有什么危险啊!你就太胆小。”
见他们又呛上,林碧凝轻咳一声,道:“好了,外头冷,我可不愿意出门,似烟若想去,你自个儿找人陪你去哈。如雾,你去卧房将我昨晚看的书拿来。”
“是,小姐。”
如雾应声向外走,似烟朝她后背无声地吐了吐舌头,林碧凝好笑地摇头,继续懒懒地趴着。
如雾拿着书进来,和林碧凝道:“小姐,项脊轩的冯妈妈来了。”
“请她进来。”林碧凝端起身坐好,抚了抚两边垂下青丝。
冯妈妈掀帘进来,朝林碧凝行礼,笑眯眯道:“大小姐,老爷有一本书找不到了,让你去书房帮忙找一找。”
林碧凝笑着点头道:“我知道,请妈妈稍等一会,喝杯茶,容我换身衣服再去。”
冯妈妈看着她乐呵呵道:“不着急不着急,小姐慢慢打扮,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林碧凝眉头微皱,觉得冯妈妈的话好生奇怪,但又想着父亲还在等她,便没有细究,吩咐流音陪冯妈妈坐着,自己带着如雾、似烟回到卧房。
天气冷,穿喜庆颜色的衣裳看上起也暖和些,似烟拿了件水红色绣梅花的对襟给林碧凝,下套月白色暗花底边绣万字纹的马面裙。如雾娴熟地将她那头浓黑的青丝绾了个堕马髻,插上一支红宝石累丝发簪,取过一对珍珠耳坠为她戴上,既简单又雅致,显得她犹如一朵盛开的玉兰花般清新动人。
林碧凝举着镜子前后照了照,满意地点头,最后再披上件大红色镶兔毛边的斗篷,和冯妈妈朝项脊轩走去。
在花园边上,遇上林碧雯领着珍珠,拿着插了梅花的花瓶立在一边,林碧凝走过去笑着同行礼,道:“这儿寒风阵阵的,二妹妹怎地立站在这里?”
“上花园折了几支花,远远看到姐姐过来,便站在这里等姐姐啊。”林碧雯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抿着嘴笑着,“姐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啊,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二妹妹说笑,是父亲找我有点事。父亲还在书房等我,我就不和你聊了。”话毕,林碧凝带着人往二门那走去。
林碧雯竟然会夸她,林碧凝觉得不可思议,另外她的眼神也怪怪的,让她不舒服。
林碧雯瞧着那个红色的背影渐渐远去,暗哼一声,心道:“姜家那个乳母听说极其难缠,等你嫁过去后,有你好受的,看你以后还如何嚣张!”
林碧凝走到房间门口,听到屋里林温良在和人交谈,停下脚步,眉头微蹙,对冯妈妈道:“老爷这里好像还有客在,妈妈你去问下,要找什么书,我去书房找来。”
冯妈妈笑了笑道:“老爷吩咐说,大小姐过来后,直接去见老爷。”
林碧凝猛然一惊,不知为何就想起那日如雾见到的官媒婆来,还有方才林碧雯可疑的表现。
如雾心头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凑近了轻声唤道:“小姐……”
林碧凝朝她摇摇头,随后,脸上恢复之前的淡笑,对冯妈妈道:“那请妈妈通传一声。”
冯妈妈快步进去,片刻又出来迎她进去。
甫一进门,林碧凝一打眼,瞧见右手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她忙敛眉垂目,靠着左边走,立定后朝林温良行礼道:“爹爹,唤女儿前来不知何事?”
对她的表现很满意,林温良笑眯眯地道:“碧凝,这位是为父的友人姜伯父和姜家公子姜少义。”
林碧凝朝右边走了两步,依旧半垂着头,姿态优美地朝他们行了礼,口内唤道:“碧凝见过姜伯父和姜公子。”
眼下,她终于彻底明白,父亲这是要给她相看未来的夫婿呀!
林碧凝有些哭笑不得,父亲居然没有事先和她说,直接来这么一出,怎奈她有口难言,还要绞尽脑汁想等下拒绝的理由。
姜明业仔细端详着林碧凝,见她一身红衣白裙,面庞娇俏,身姿柔美,一言一行都赏心悦目,看起来礼数周全,是个有教养的小姐,和自己的儿子倒也般配。
他哈哈笑着道:“林小姐不必多礼。”
姜少义偷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从他这个位置能看到林碧凝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振动的翅膀,鼻子小巧可爱,嘴唇不点而朱,比乳母家的女儿不知要漂亮多少倍,一下子就喜欢上林碧凝了。
他母亲去世后,都是乳母在打理姜府的内务,因她曾对姜家有恩,他和父亲都对她很敬重,谁知乳母年纪如今越发没皮没脸起来,先是设局故意让他和她的女儿有了关系,想逼他娶她女儿为妻。
即便乳母对他们姜家再有恩情,那也是姜家的下人,他自然没有答应,不过还是纳了乳母的女儿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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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相看(三)
谁知乳母不肯死心,几次三番毁了姜少义的亲事。
每当媒婆来姜家为哪家小姐说亲时,乳母就上别人家对那家小姐各种挑剔。这没嫁到姜家就开始这样,真要嫁到姜家还不得成天受气,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偏偏乳母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在一次进货的途中为保护姜明业和姜少义而死掉的,姜家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不好强硬赶走乳母,而她自己是不会离开姜家的。
这间接也导致乳母越发的有恃无恐。
渐渐地,姜家的事就在镇里传了个遍,害得小越镇上家世不错的人家不愿意把女儿嫁到姜家,而小门小户人家的闺女,姜家又看不上。
高不成,低不就,姜少义的婚事一直拖到二十岁也没有着落,是以,他们才委托媒婆在上都说亲。一来隔得远,小越镇的事传不到上都;二来上都的姑娘总比镇上姑娘更有涵养。
姜少义回了林碧凝一礼,端的彬彬有礼。
林温良见他模样周正,言谈自然,举止大方,看到林碧凝时眼睛里有惊艳,但也很守礼地没有盯着看,算是比较正直,心里有些满意。
他笑着对林碧凝道:“姜贤侄想看《添香传》,我记不起放在哪里了,你带他去找吧。让冯妈妈和如雾一起,多个人也找得快一点。”
“是,爹爹。”林碧凝无奈地点头,好在自家父亲还知道让冯妈妈一起,避免了她和姜少义独处一室的尴尬。
她莲步轻移,微微侧身,对姜少义道:“姜公子,请随我来。”
姜少义起身,对林温良和姜明业点头道:“父亲,林叔叔,那我先跟林小姐去拿书了。”
“去吧。”姜明业含笑地望着俩人,男子高大俊朗,女子娇俏玲珑,完全是一对金童玉女啊,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姜少义和林碧凝并排走,好在中间隔着两尺的距离,不然和除亲人及白逸外的男子挨着走,她会格外不舒服。
姜少义见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以为她比较矜持害羞,看到眼院里有棵长势极好的枇杷树,上头白花一簇累着一簇,开得极为热闹,便笑着说道:“我跟着家父去南方见过枇杷树,以为这种树只有南方才能生长,没想到林小姐家也能种枇杷树,还长得如此喜人。”
林碧凝侧目看了过去,抿抿嘴道:“这是从南方盐城移栽过来的枇杷树。盐城冬季低温,那里的枇杷树非常耐寒,也只有那里的枇杷树能适应北方的寒冷,存活下来。”
她的声音清丽婉转,宛若珠玉落盘,姜少义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想要她继续再说些,脸上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道:“看着树上开满了花,来年一定能结不少枇杷果子。这枇杷果味美甘甜,那味道我以前吃过,直到现在也还记得。不知道来年林小姐家的枇杷成熟后,我有没有那个荣幸能吃到?”
这话只是在说枇杷呢,还是在问这桩亲事?
林碧凝这时将姜少义的容貌看了个清楚,高大挺拔,五官齐整,一打眼可能不算出众,但属于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若没有白逸,她或许可能听从长辈安排,嫁给眼前人也说不准。但眼下嘛,自然是不能给人家错觉。
她浅浅地笑道:“姜公子若想吃枇杷得同家父说,这院里的果子,就是我要吃也得经过家父的同意。”
不等姜少义发出什么感慨,林碧凝紧接着道:“姜公子,《添香传》就在那一边的架子上,我去拿给你。”
然后丢下姜少义在门口,自己噌噌几步走到架子边,飞快地在印象中放着《添香传》的那一排扫视,顷刻之间便找到目标,她抽出书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犹豫,要怎样拒绝对方。
是趁着现在和姜少义说明白呢,还是等人走后告诉林温良自己没瞧上对方?
看对方的样子,好似对她还挺满意,还是此刻自己和对方说清楚,免得让人家以为自己对他有意,那时候再拒绝可能会拖泥带水,讲不灵清,结亲不成反结仇就不好了。
打定主意,林碧凝加快脚步,走到门口,把书递给姜少义道:“姜公子,这是你要的书。”
待他接过书后,又道:“我有几句话想同姜公子说,公子请到这边来。”
冯妈妈看到姜少义跟着林碧凝往里走了两丈远,看得到人,却听不见声音。因本来就是让他们相看的,冯妈妈就没有跟过去。
如雾倒是想跟上去,见自家小姐在后背朝她摆了摆手,也没有跟过去,想着有他们在旁边,量那姜公子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姜少义则是眉目含笑,以为这林家小姐看上自己,想同她说些贴心话。
他嘴角上扬,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不知林小姐想说什么?”
这突然低沉下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感觉气氛有些暧昧,林碧凝默默地后退一步,轻咳一声道:“姜公子应该知道长辈的意思吧?”
姜少义含笑地看着她点点头,那眼神里的满意稠得像蜜一样。
林碧凝眉头一跳,不舒服地挪挪身子,微微侧对着他,道:“我是见到公子后才知道家父的意思,若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来。
“老爷!老爷!有人来传圣旨,让府里的人都上前头去听旨呢!”外头管家一阵疾呼打断了林碧凝的话。
传圣旨!
林碧凝和姜少义顿时愣住,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居然有圣旨到林家,真好比晴空下红雨,一样的难以置信。
难道是林长儒在军营里表现出众,圣上下旨已示嘉奖并封他做官?还是说林家的香受到圣上的喜爱,特意下旨要封林家为皇商?
还没等林碧凝想明白,冯妈妈进来急匆匆道:“大小姐,老爷让你去前面,一起接旨呢。我们赶紧走吧,让公公等久了就不好了。”
林碧凝朝姜少义点头,示意他自便,然后跟着冯妈妈快步往外走。
姜少义原地思忖几息,也跟着他们走,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很难有机会见到圣旨,自然要趁此机会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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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赐婚
花厅前的空地上,林管家已经摆好了香案,铜炉上点着香,林温良、宁老太太、赵氏和林碧雯都在,林碧凝还看到姜明业也在旁边,她站到林温良后面,姜少义也挨着他父亲站着。
只见一位面色红润手拿拂尘的公公,招手让林温良上前,问道:“林老爷,敢问林碧凝林小姐可在这了?”
林温良朝那边指了指:“回安公公,那穿红色斗篷的就是小女碧凝。”
安公公轻嗯一声,在他们面前站着,提着嗓子道:“林碧凝上前领旨!”
那声音又尖又细,林碧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他又喊了一遍,才晕晕乎乎地上前。
安公公知他们没有接过圣旨,也不恼,笑眯眯道:“林小姐,跪下领旨吧。”
林碧凝连忙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安公公一甩拂尘,打开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闻林家之女碧凝,品貌出众,澧兰沅芷,敏慧聪雅,贤良淑德,朕躬闻之甚悦。今忠亲王世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林碧凝待宇闺中,与忠亲王世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忠亲王世子为世子妃,择日完婚。钦此!”
圣上给她和白逸赐婚!
她真的成为白逸的准妻子了!
林碧忍住内心的激动与感动,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叩头谢恩道:“民女领旨谢恩。”
她手捧着黄灿灿的圣旨整个人都还跪在地上发着懵,安公公上前扶起她笑道:“林小姐快起来吧,咱家在此先恭喜林小姐了。”
这位林小姐以一介商女身份,竟能让圣上赐为忠亲王世子妃,从此麻雀变成金凤凰,真是不简单啊。忠亲王府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安公公自然不敢在她面前摆架子。
林碧凝抿抿唇:“谢……谢谢公公。”
其他人也都起身,一个个如同被雷劈了般,惊诧得不行,林温良赶紧拿出好几张一百的银票递给安公公,笑着道:“公公辛苦了,这些公公拿着。”
安公公传过很多圣旨,还真没见过像林家出手这么大方的。
他从中抽了一张,其余的推了回去,道:“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先告辞了。”
林温良要送他出去,安公公连连摆手,最后是管家送人出去的。
才刚相中的儿媳妇变成了忠亲王世子妃,若不是林家人同样震惊,姜明业都怀疑他们答应相看是耍着他们父子玩。不过,现在的情况林家应该会理亏,若能趁此机会和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常来常往说不定能搭上忠亲王府的大船。
如此想着,姜明业笑着对林温良道:“恭喜林老弟,以后就是忠亲王世子的老丈人了,老哥以后还得仰仗你呢。”
“姜兄客气了。”林温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之事实在出乎我们的预料,小女和世子并不认识,我们也不知道圣上为何会下旨赐婚,姜兄没怪我就好。”
姜明业和林温良你来我往地客气着,姜少义目光复杂地看向林碧凝,他才刚喜欢上一个姑娘,人家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想要娶房媳妇怎么就这么困难!
姜明业知道林温良现在没空搭理他们,说了几句,便带着满脸落寞、眼神幽怨的姜少义离开林家。
林温良从林碧凝那拿过圣旨,带着家人恭恭敬敬地把圣旨用香案供起来,然后喜不自禁道:“这可是林家的大喜事啊,凝丫头可真为我们林家争光。”然后对管家说,“传下去,为庆大小姐即将成为忠亲王世子妃,府上每人都可领到一贯钱。”
林家女儿以前嫁得最好的也只是县官夫人,林碧凝却一下子成为了世子妃,日后他们见到她都是要行跪礼的。
宁老太太心里五味具杂,既为林碧凝替林家争光而高兴,又为日后见到林碧凝低她一等而难受。
一想到平常她对林碧凝爱答不理,冷嘲热讽,以后却要看她的脸色,之前那些高兴便消失无踪。
她端着脸道:“这圣旨上也没写哪天成亲,还要找机会和忠亲王府那边定一定时间才好。”
林温良笑道:“母亲说的是,儿子记下了。与王府联姻,这规矩礼数繁多,以后还要麻烦母亲和如月一起操办才是。”
“嗯。”宁老太太点点头,方才跪了一会,老人家有些受不了,就先带着丫鬟回去了。
赵氏真没想到林碧凝竟然能嫁给白逸,是不是当初自己若是支持林碧雯和白逸接触,这个忠亲王世子妃就会落在自己女儿的头上。
一想到以后还要看林碧凝的脸色,要对着林碧凝行礼,赵氏的脸变得十分难看,她强忍着情绪,扯着嘴角道:“老爷,凝丫头嫁到王府要多少嫁妆,有哪些礼数需要注意的,我们可都不是很清楚,最好还是找懂得人问一下,免得弄出笑话来,丢了林府的脸面。”
林温良点头:“你说得对,我会给你找个人问清楚的。”
林碧凝见他们开始讨论嫁妆什么的,脸上飞起红云,出声道:“爹爹,母亲,女儿先回去了。”
“嗯,去吧。”林温良道。
林碧雯瞪着林碧凝的背影,恨不能瞪出一个窟窿来,双手不停地扯着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帕子,简直要嫉妒得发疯!
明明喜欢白逸的是她,为什么这个只见过白逸几次的药罐子能当上世子妃!
同样都是林家的小姐,凭什么父亲和林长儒独对她宠爱有加,凭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凭什么她能当上世子妃,而她却不能!
赵氏瞥见林碧雯失态的样子,忙走过去掐了她一下,提醒她这是在外面,和林温良说了声,赶紧带着林碧雯离开。
回了听雨轩,林碧雯扑在桌上,大哭痛哭起来,哭嚎道:“娘,我不甘心!我喜……我真的好喜欢世子,娘你让我嫁给他好不好?”
赵氏挥退丫鬟,走过去搂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傻孩子,圣旨下了,谁都没办法改变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之后就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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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训话
大小姐被赐婚给忠亲王世子的消息在府里不胫而走,林碧凝还没回到落梅院,路上就碰到丫鬟婆子纷纷向她道喜,说着吉祥话。
她一直都维持着脸上的淡笑,能让人感到她的欢喜,却又不会表现得过于兴高采烈,林府的下人们都觉得自家大小姐宠辱不惊,姿态翩翩,难怪能被封为世子妃。
从小跟着林碧凝的如雾,却看出一丝不同,自家小姐一开始虽然也和大家一样惊讶,但那惊讶只是对圣旨表现惊讶,对于圣旨上的内容却又不惊讶,好像知道她会嫁给世子一般。
穿过二门,经过池塘,走到花园这边,终于没有丫鬟再凑上来,如雾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圣上为何突然下旨给小姐赐婚?”
林碧凝觉得她和白逸的亲事定下了,他们之前的事也可以不用瞒着如雾,反正嫁到王府看到白逸手上的扇套他们也会知道,便轻声解释了下:“我和他很早之前便知晓对方的身份,并互许了终身,这道圣旨应该是他向圣上求的。这事若似烟和流音问你,告诉她们也无妨。”
如雾知道自家小姐女扮男装时和白逸认识,她以为俩人只是泛泛之交的朋友,没想到那时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自家小姐也真是大胆,好在忠亲王世子没有辜负自家小姐。
“小姐游历时,世子是不是也随行在侧?”如雾大胆猜测道,既然忠亲王世子知晓自家小姐是女儿身,又钟情小姐,应该不会让小姐独自四处行走,且她回府后听人议论过,说世子这一年都没有在上都。
林碧凝点头,轻嗯一声。
前头就到落梅院了,如雾拉着林碧凝的衣袖,突然想到什么,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问道:“小姐,你和世子有没有……嗯……有没有越界?”
饶是林碧凝自来淡定,听明白如雾的话,脸上也腾地烧了起来,害羞的不行,垂眸看着斗篷底边的白毛,低声道:“没有,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的。”说罢,丢下如雾疾步朝院门口走去。
知道自家小姐没有被人占便宜,如雾放心了,快步跟了上去。
似烟带着一众丫鬟等在院里,一见到林碧凝,齐齐欢喜地行礼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林碧凝被他们的阵仗吓了一跳,愣了片刻,脸上带着笑道:“你们有心了。”随后,收敛笑意,神色严肃道,“今儿虽是高兴的日子,但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日后我若发现谁借着我的势在府里胡作非为,不管她是谁,一经发现,严惩不贷绝不姑息。你们是我院里的人,言行举止当更加注意,不要在外丢了我的脸。都记住没?”
丫鬟们忙回答道:“记住了,小姐。”
“嗯,很好,等下院里的所有人去如雾那领一贯钱。”打一棒子给颗枣的道理林碧凝自然懂得。
丫鬟们散去后,林碧凝除去斗篷,换了件家常的对襟团花红袄和襦裙,又坐回到热乎乎的炕上。
似烟抢了小丫鬟的工作,殷勤地捧上一杯茶,给她揉着腿,小声地开口道:“小姐,方才我让他们在门口等小姐,想给小姐一个惊喜,是不是做错了?”
林碧凝慢悠悠地喝了小半杯茶,在似烟忍不住要再问时说道:“你今天确实做得不对。圣旨的事虽然是件喜事,但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未免让人觉得我不端庄,像是在炫耀一般,容易招人嫉恨。这种事私下同我说声就可以了。”
似烟耷拉着脑袋,闷闷道:“对不起,小姐。”
“我知道你是好意,所以并没有怪你。”林碧凝知道似烟对她的忠心绝无虚假,只不过有时小孩子心性,容易冲动。
见如雾、流音和雨沫都在,林碧凝朝他们招招手,对他们几个认真道:“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丫鬟,日后也会随我去王府。忠亲王府和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不同,规矩森严,王府里的王妃王爷等人也都是顶尊重的人,你们若踏错行差,得罪了他们,丢了我的脸面是小,若因此挨罚受责,我恐怕也护不了你们的。”
林碧凝笑了笑:“当然,若不是你们的错,我无论如何也会护你们周全的。”
如雾郑重道:“小姐放心,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其他三人也纷纷表态。
“我相信你们。林家和忠亲王府的门第并不相配,只因圣上赐婚,才结为儿女亲家,不说王府里的主子,怕是那些奴仆也会有看不起我们的。我身为世子妃,他们最多只是背后讲些闲话,但是你们作为我的丫鬟,可能会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对待,亦要遭受一些非议。我们以后初到王府的日子可能并不好过。”
这些林碧凝在白逸承诺娶她为妻时就想到了,不过,现在有圣上赐婚,以后嫁到王府遇到的非议应该会小很多,毕竟没几个人敢质疑圣上的旨意。
她现在对丫鬟说这些也是提前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日后遇到状况措手不及。
林碧凝将他们一一看了过去,几人像是被燃起斗志般,目露坚毅的神色,她笑着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愿意继续跟着我的,日后跟我一起去王府,不愿意去王府也没关系,可以继续留在林家。”
如雾忙郑重道:“我和小姐一起长大,自然是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还有我,我也要一直跟着小姐。”似烟不甘示弱地说道。
流音和雨沫也表决心,要跟着去王府。
林碧凝欣慰地笑了:“很好,日后我们主仆风雨同舟,荣辱与共,我也会竭力护好你们。”
成亲的时间虽没有定下,但白逸既然说夏日完婚,估计时间应该会定在那个时候,还真是有些赶呢。
她想了想,吩咐道:“去了王府少不得要打点打点,这段时间你们辛苦点,多做些荷包备着。如雾,你找个机会,去金银楼打一批寓意好的金银锞子,日后赏人用。还有其他什么,你们也帮着想想,先准备起来。”
赵氏和宁老太太约莫指望不上,林碧凝好希望母亲和外祖母此时能在她的身边,能告诉她要做哪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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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嫁衣
隔天上午,林碧凝左手托腮,右手执笔,笔头轻敲额头,冥思苦想。
面前的纸上列了好些她认为应该在出嫁前准备的东西,最重要的嫁衣让她有些头疼,自己做怕时间会赶不及,贴身的几个丫鬟还要缝制荷包,府里绣娘做的衣物她又看不上眼,或者还是请绣房为她做一身。
上都比较有名的绣坊就是锦绣坊,让他们做应该会比较满意。
林碧凝有意请锦绣坊的人上门,但是现在成亲的日子都没有定下,又怕别人觉得她过于着急了。
唉,也不知道赵氏有什么打算,会如何安排她的亲事。
正想着,似烟欢快地走过来,神神秘秘道:“小姐,我方才去折花时,看到管家带着人去了听雨轩,小姐猜猜来找太太的是谁?”
林碧凝见她这样,便知应该比较重要的发现,把毛笔搁在笔山上,端直了身子,认真地思忖一会,迟疑道:“难道是忠亲王府的人?”
“真没意思,小姐这都能猜到。”似烟嘟嘟嘴道、
旋即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她重又兴奋起来,叽叽喳喳接着说:“小姐你知道,是忠亲王府遣官媒婆来了呢,旁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很有威严的老妈妈,估计是王府的,后面还跟着四个人,抬了两大红箱子的东西。我听他们在议论,他们今天应该是来拿小姐的生辰八字,要跟世子合八字呢。”
昨儿接的旨,今儿就来问八字,林碧凝不禁叹了句:“他们来得还挺快。”
似烟捂嘴笑着打趣道:“肯定是世子等不及想早点娶小姐过门,这才第二天就巴巴地派人来了。”
“好个小妮子,如今是越发胆大了,连我就打趣。”林碧凝佯怒,举手小小地敲了她脑袋一下,脸却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似烟捂着头夸张地喊起来:“哎呀,小姐恼羞成怒了!”然后在第二下之前跑了出去,没注意看人,正和急慌慌进来的如雾转了个满怀。
“哎呦――”似烟捂着被撞疼的脑袋,没好气道,“如雾,你饿死鬼投胎啊,跑这么快,都撞疼我了。”
下巴被撞,如雾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此刻顾不上和似烟吵嘴,捂着下巴,有些口齿不清道:“小姐,王府那边派了个嬷嬷过来,说是要在小姐出嫁前教导小姐学规矩,以后会住在落梅院,还抬了一个大红箱子。”
林碧凝惊得赶紧起身,上下看了眼身上穿的衣裳,玫瑰红暗花排扣方领对襟,淡紫色绣精致白色小花的襦裙,见人也不算失礼。抚了抚头上的堕马髻,没有乱发斜飞,她长长地深呼一口气,淡笑着道:“走吧,莫要人等急了。”
她一面走得云淡风轻,一面脑子飞快地转着,忠亲王妃派嬷嬷来教导她,想来是不满意她商女的身份,怕她的行为有损王府颜面,才派人过来教导。
落梅院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唉,还要为怎么嬷嬷住宿问题烦心。
庭院里,林碧凝一眼就看穿绛紫色团花对襟的嬷嬷,领着两个小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到她过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仔细的打量一遍。
那眼神让她微微不舒服,不过也知道这样的眼神以后可能会遇到很多,她的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无懈可击的淡笑,
她一步两步极其端庄地走到嬷嬷面前,对方扯了扯嘴唇,朝她行了一礼,露出一个礼貌地微笑道:“林小姐好,我是王妃派来教导小姐规矩和礼仪的,我姓顾,你可以叫我顾嬷嬷。”
林碧凝还了一礼,浅笑着道:“外头寒风刺骨,顾嬷嬷,我们进去坐着说吧。”
“好。”顾嬷嬷跟着林碧凝来到东次间,那两个小厮把箱子抬进来,完成任务就离开了。
她见林碧凝身边的丫鬟好奇地看着这红箱子,昂着头自豪地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层红颜色的东西,几个人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整套的赤金红玛瑙花钗。
世子妃是可以戴七翟四凤冠的,但白逸听她三姐抱怨过翟冠特别沉重,压得人恨不能没有脖子,成亲的礼数繁杂,已经非常累人,他不忍林碧凝再受罪,便着人打了这套精致华美的花钗。
林碧凝细观那色泽和质感,似火焰纹理的朱砂红,质地细腻油润,这应该是上好的南红玛瑙。
用南红做的发簪,真是有够奢华的。
顾嬷嬷瞧见他们眼中的经验,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介绍道:“林小姐,这套头面是世子爷特意请皇宫里造办处手艺最好的匠人为小姐做的,上头的玛瑙也是世子珍藏多年的南红玛瑙,异常珍贵。”
林碧凝捡起一支双股镶南红的赤金发钗,含笑点头,道:“做工精致,用料考究,这头面件件皆是珍品,世子爷费心了。”
见自家世子的心意没被辜负,顾嬷嬷暗自点头,把上一层的头饰拿出来,露出下面红色的布料,道:“这是世子爷让锦绣坊为林小姐做的嫁衣,真红对襟大袖衫和大红褶裙,林小姐可以先试一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让锦绣坊再改一改。”
“好,那顾嬷嬷先在此稍坐会,待我去试一试。”
考虑到顾嬷嬷的身份,林碧凝留下如雾陪着她,自己则带着似烟和流音去试嫁衣。
嫁衣的衣料虽然不是保暖的,但衣衫一层又一层,足足裹了九层,穿得她额头都出了些薄汗。
那罩在外面的大袖衫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微微动一动上面的龙凤也跟着晃动,好像过过来一般。褶裙上绣着鸳鸯石榴的图案,裙子长摆拖曳及地近三尺,边缘勾了几道金丝边,点缀着莹白的珍珠,非常华丽。
如火般炙热的嫁衣,显得林碧凝更加白皙美艳,未施粉黛的素颜也显出妖娆和妩媚来。看的似烟和流音眼睛都直了,围着她只转圈圈,称赞不停。
“小姐,这嫁衣刚刚好呢。”似烟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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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夜会(一)
似烟这么一说,流音停下整理裙摆的动作,仔细看了看,也笑着道:“是呢,连里面的中衣、里衣和小衣的大小也合适呢www。しwxs520。com”
林碧凝想起之前和白逸时常拥抱,对方会知道自己衣裳的尺寸也正常,只是这些却不好说出口,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大概是你家小姐身材比较标准,正合了锦绣坊的尺寸。”
似烟和流音看着她比常人更为纤细的腰身,双双默了默,随后就把这个问题丢到脑后,接着摆弄嫁衣。
衣裳全都穿好,林碧凝站在榆木穿衣镜前仔仔细细地照了照,觉得整体都很满意,只是几个细微的地方要改动一下,便脱下嫁衣,重新换上之前的衣服。
回到东次间,林碧凝将需要改动的地方告诉了顾嬷嬷。因之前在王府,都是直接让锦绣坊上门的,嬷嬷便也直接让林府的下人去锦绣坊传话,让他们明天过来林府。
林碧凝想着顾嬷嬷之前先去了听雨轩,那嫁衣的事赵氏也知道,便没有阻止。
她笑了笑道:“我让人收拾了厢房,嬷嬷不妨先下去休整休整,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流音就是。”
顾嬷嬷行礼退下:“嗯,那我先下去了。”
流音微笑着在前领路:“嬷嬷请随我来。”
之前以为没有空房,林碧凝试嫁衣时突然想到落梅院走了三个人,有房间空出来,就让丫鬟几个换了下房间,把条件好的那间给顾嬷嬷腾出来,这才解决了顾嬷嬷的住宿问题。
如雾把嫁衣叠好重新放回箱笼里,发现放在最底下的红盖头下藏着一封信,上面写了自家小姐的名字,她把信递给林碧凝,奇道:“小姐,这里有封给你的信。”
林碧凝一看笔迹就知道是白逸写给她的信,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如雾见状便猜出写信人是谁,笑着走回那边接着放衣服。
信封上火漆封得严实,林碧凝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一些思念的话,最后一句看得她心砰砰直跳。
白逸今晚要过来看她。
偷瞄一眼如雾,见她忙着整理没有看她这边,松了口气。
按理来说,定亲后未成亲前,男女双方是不可以再见面的,见面是失礼的事,若是被如雾知道,定是要严防死守,不让他们见面的。
林碧凝不禁暗暗腹诽白逸的胆大,又苦恼要如何瞒住如雾他们。
不可否认,她心里头其实是微微悸动的,真是好久没有见面了呢。
她贴身收好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歪在引枕上,看着如雾道:“嫁衣还要改动,那赤金玛瑙花钗就收在另外的地方,嗯,成亲用的东西,你都单独放置,免得到时候找还要费劲。”
“好的,小姐。”如雾点头,按她说的归置。
等她都弄好了,林碧凝招手让她过来,指尖轻点着桌面,压低了声音道:“如雾,你也知道王府对于我们来说还是个陌生的地方,我身边只有你们几个丫鬟是不够的,在外院也需要有人。王府的下人不知道什么样,我有意让你们一家都跟着我去王府,你今天回家去问问,看看你家人同不同意?”
如雾本想替家人应下,但一想到她爹和她娘是很念旧的人,不一定会答应,便道:“好的。小姐,那我现在就去,晚饭后就回。”
本就是为了支开如雾,林碧凝自然不会让她这么快就回来,急忙喊了句“不用那么快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便咳嗽一声,不紧不慢道:“我这里有似烟他们伺候,你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家陪爹娘了,趁着这个机会就在家住上一晚,等明早回来。”
如雾想了想了,道:“谢小姐体恤,那我明早回来。”
夜渐深沉,林碧凝坐在灯下看书,似烟偷眼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小姐,时辰不早了,你还不安寝吗?”说着,忍不住掩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其实,林碧凝的书根本没有看进去,纯粹是摆样子,思绪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听得她问才回过神,她放下书道:“那你铺床吧。”
“好咧!”
似烟娴熟地把被褥弄好,替林碧凝把衣裳脱掉,在旁边的屏风上挂好,然后把汤婆子放好,添好火盆里的炭,吹了灯回到外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本来今晚是雨沫守夜的,林碧凝临时给换成了似烟,只因她晚上睡得比较死,只要自己不出声唤她,基本不会醒来。
唉,为了不让白逸被人发现,她也真是够煞费苦心的了。
林碧凝扒开被子,侧耳细听,听到似烟已经睡去,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蹑手蹑脚地从屏风上取下外衫穿上,借着外头朦胧的一点月光,小心翼翼地摸到外间,压低声音唤了几声似烟,见她丝毫没有反应,又悄悄地爬回床上,坐着等白逸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林碧凝坐的都要睡着了,窗边才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紧接着便听到白逸的声音在账外响起。
“凝儿,你睡了没?”
“没呢。”
林碧凝拉开帷帐,就着惨淡的微光,看到一身玄色直裰打扮的白逸,如果再蒙个黑色面巾,遮住那张白皙的俊脸,整个人就完全融入夜色中了。
印象中,白逸除了他们初次见面穿过玄色骑装,平时很少见他穿玄色的衣裳,不同于白衣的温文尔雅、冰蓝色的飘逸洒脱,穿黑衣的他带着一股凌厉之气,让人不敢靠近,只是当他看到她露出熟悉的微笑时,便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白逸。
他逆光站立,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着她,眉眼含笑,双眸中闪烁着的光亮比外头的月光还要明亮。
只见他伸出手抚着她的脸颊,薄唇轻启:“凝儿,整整四十六天没有见到你,我昼思夜想,引日成岁,不知凝儿思我念我之心亦是如此?”
亲耳听到的情话比信上看到的更让人羞赧,林碧凝面上飞起红晕,想要垂首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声音轻得好似哼气一样,道:“我心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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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夜会(二)
闻言,白逸笑意更加明显,正要说话,忽听外间传来似烟翻身下床的动静,吓得林碧凝忙朝他招手,让他躲到帷帐里来。
白逸迅速将鞋子脱下,藏在床与墙壁的缝隙里,动作灵敏且轻巧地翻身越过林碧凝落在床的里面。
林碧凝心跳如鼓,紧抿着唇,颤着双手飞快地把帷帐掩好,紧绷着的身子靠在床壁上,屏住呼吸听似烟的动静。
只听似烟下床后,趿着鞋子走了几步,之后响起一阵倒水和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等听到她重新睡下,林碧凝方放松了口气,手捂着胸口直喘气。
白逸见她如此害怕,不由轻笑一声,林碧凝瞪他一眼,嘟嘴道:“都是你,害我在自个房里也跟做贼似的。”说着,双手握拳朝他轻挥了去。
他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靠近她脸贴着脸,压低声音道:“凝儿若害怕,不如我去打晕你的丫鬟。”
“别!”林碧凝忙阻止道,“似烟夜里睡得很死,方才是意外情况,只要我们不弄出什么声音,她不会醒的。”
“你说不弄晕就不弄晕,都听你的。”白逸捏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皱起眉头道,“手怎么这么凉?”
然后看到她外衫里面空荡荡的,穿得极少,赶紧把人塞进被窝里,把被子给她盖好,轻声训道:“身子本来就不好,也不知道多穿点。”
林碧凝双眸斜睨了他一下,道:“还不是为了等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白逸苦笑道。
光线暗淡,林碧凝躺着看坐着的白逸很是费劲,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道:“你躺下说话,这样看你怪累的。”
白逸半侧身躺下,望着她道:“嫁衣和花钗还喜欢不?”
林碧凝点点头:“嗯,很喜欢,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怎么赐婚第二天就送来了?还有那道圣旨是你向圣上求来的吧?我的身份普通,你是怎么让圣上同意的?”
林碧凝一气儿问出好几个问题。白逸笑着一一答道:“从我们回到上都后,我就开始准备嫁衣和花钗了。在离开上都时,我和圣上有过约定,若是我这次的差事办得好,圣上就答应我一件事,于是就有了赐婚的圣旨。”
林碧凝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云闲,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说着,她缓缓凑过去,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软软的触感,勾起以往拥吻的回忆,在她的樱唇离开时,白逸含住她的双唇,反客为主地探入她的檀口里,缠住那柔软的小舌一起舞动,双手想要拥抱对方,却发现隔着厚厚的两层被子根本没法搂住对方。
微喘着分开,白逸坐起身脱去外衫,钻进被子里,终于如愿以偿地将林碧凝搂在怀里。
他这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林碧凝方才被吻得有些发懵,直到被他抱住了才反应过来,手杵在他的胸口,结结巴巴道:“云闲,你说过没成亲前不会……不会碰我的。”
白逸佯作生气地拧着她的小脸,道:“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你竟敢怀疑我?”
林碧凝双手被他搂着,转着脸不让他拧,小声撇嘴道:“谁让你脱衣裳,惹人误会。”
“我这还不是怕外衫弄脏了你的被子,小没良心的,看我怎么惩罚你。”白逸勾唇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搂紧了林碧凝深深地吻住。
这个带着惩罚味道的吻格外激烈,林碧凝觉得自己连魂都要被吸走了,待俩人分开后,脑袋昏呼呼的,自然也忘了之前要问白逸为何要钻到她的被子里的事。
白逸无奈地扯扯嘴,觉得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惩罚到林碧凝,反倒把自己害惨了。
这种能看不能吃的日子真是够了,他一定要尽早把人娶回去。
白逸的身体像个小火炉,林碧凝靠在他怀里热乎乎地只想一直静静相拥着,好半晌才出声道:“云闲,你跟我说说王府里的情况吧,我好提前准备些见面礼。”
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缓缓说道:“我有个庶出的哥哥,还有三个姐姐。我父亲看起来严肃,不过你不用怕他,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一般也不怎么和人生气,平常喜欢下棋。我母亲口硬心软,嗯,她不了解你,可能对你有些误解,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白逸停顿了下,想起忠亲王妃对赐婚的事有些不满,叹气道:“凝儿,对不起,刚开始可能要委屈你一些,不过,我相信我母亲了解你之后,会喜欢你的。”
忠亲王妃不喜欢她,这点林碧凝一点儿都不意外,毕竟白逸好好的世子却娶了她一个商女为正妻,王妃肯定觉得她配不上他,委屈了白逸。不过白逸喜欢她,王妃应该不会伤害自己,顶多使唤几下,说话不好听些,这些她都能接受。
“只要有你在,这些我都不怕。”林碧凝弯着嘴角道,“那你母亲平素喜欢什么?我投其所好,慢慢的,和你母亲的关系也能缓和一点。”
“我母亲平常喜欢听听戏玩玩牌,她比较信佛。”白逸道,“至于我那三位姐姐……”
他简单地介绍了其余的人,林碧凝默默记在心里,对于王府众人的性格和喜好有所了解,心头也有了见面礼的初步打算。
聊完这个,白逸突然道:“凝儿,赵一诚在我们不在上都的一年里和黄跃走得极近,还认了他做干爹。黄跃的手脚不干净,已经有人开始调查他了。若黄跃倒台,我有办法可以让赵一诚跟着一起入狱。我现在想问问你,你和他的恩怨想公了还是私下解决?”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赵一诚是曾诚亮假扮的,但他们都习惯用赵一诚称呼他,便没有改口。
林碧凝想了想,幽幽道:“公了吧。”
想要取赵一诚的性命现在变得很容易,但之后要编个理由向赵氏他们解释他的去向,是件麻烦的事。另外,她不想让白逸动手解决赵一诚,免得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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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教导
昨夜白逸呆到四更天才离开,早上似烟喊了好几遍,林碧凝方迷迷糊糊地转醒,洗漱更衣吃饭全程都不在状态,直到去长荣堂请安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宁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因赐婚的事改变多少,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还告诫她在顾嬷嬷面前不要丢了林家的脸面。
林碧凝心里头都有些无奈了,老太太当年是多不喜欢母亲,外祖母的那句话是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威胁啊!
不过,老太太对她一直都是这种态度,若突然态度转好,恐怕她还会感到别扭不舒服。
林碧凝现在有母亲、外祖母、舅舅一家,缺失的亲情都已找回,反而觉得和老太太维持现状就好,那么多年的冷漠和无视像一道鸿沟横在她心里,既然难以跨越,不如就在两端各自安好。
赵氏待她倒是亲热很多,拉着让她好好跟着顾嬷嬷学规矩,嫁妆什么都会为她准备好,让她安心备嫁就是。
林碧凝回落梅院时,还碰到负责采办的薛妈妈,笑得好像一朵菊花似的,看到她从院前经过忙奔出来向她行礼,殷勤地问她有没有要买的东西,都可以帮她去采买。
如雾那天因官媒婆的事,忘记告诉林碧凝薛妈妈找茬的事,林碧凝被她突如其来的殷勤惊到,只当又是想讨好她的人,草草几句就打发了。
她的这一态度害薛妈妈之后一直担心受怕,以为林碧凝还记恨着之前的事,开始夹尾巴做人,唯恐被林碧凝找个借口责罚,做事反而兢兢业业起来。
林碧凝回到落梅院喝了杯茶,如雾就回来了,回禀道:“小姐,我爹娘说他们年纪大了,人也不够活络,就不去王府给小姐丢人了,我弟弟表示很乐意跟着小姐。”
如雾父母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林碧凝点点头表示知道。
又过了一会,顾嬷嬷过来要开始教导她礼仪。
顾嬷嬷是忠亲王妃较得用的人,跟着王妃见过不知多少人,眼界也是高的,觉得林碧凝这样身份低微的商女根本配不上自家出身高贵、龙章凤姿的世子爷,虽说圣旨赐婚不可能更改,但是给她来点下马威却是可以的。
是以,她向王妃主动请缨,既是来调教林碧凝,也是来打压林碧凝,让她不要以为飞上枝头就可以为所欲为、目中无人。
虽然昨天林碧凝看到嫁衣的表现让她高看一点,但她也不会就此降低对林碧凝的要求。
顾嬷嬷坐在圆桌边,喝了口茶,对站着的林碧凝笑眯眯地说道:“林小姐,既然是要跟着我学规矩礼数,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每日我都会为小姐布置今日所要完成的目标,若是没有完成晚上就罚抄一遍王府家规,想当初淑宁、雅晴和静敏三位郡主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想林小姐对此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人家郡主都要遵循顾嬷嬷的规矩,林碧凝哪敢提出什么异议,再说她不认为自己完不成顾嬷嬷的目标,于是淡然地笑着点头:“一切都按嬷嬷说的来。”
“好,若是林小姐完成得快,相应的奖励就是可以提前结束今日的学习。既然林小姐没有异议,那我们说下今日的目标。”顾嬷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林小姐嫁到王府后,日后是要跟皇亲贵族打交道的,成亲的第二日也要去宫里叩谢皇恩,以及觐见太后,这宫廷礼仪自是不能少。”
顾嬷嬷说着站起来道:“每一次跪拜和行礼,都代表着你对圣上对太后的尊重和恭敬,礼数不到位或稍有差池,都可以治一个大不敬之罪。所以,林小姐等下要看好了学仔细了。”
顾嬷嬷讲话的语气虽不太友好,但林碧凝以前和徐嬷嬷闲聊时,也讲过有宫女因见到萧贵妃行礼没有到位被杖责的事,虽说她以后是世子妃,但品阶比她高的比比皆是,是以知道顾嬷嬷所说的并不是纯粹为了吓唬她。
她认真道:“谨遵嬷嬷教诲。”
顾嬷嬷轻嗯一声,便开始教导林碧凝,先是向她示范见到皇帝时要行的跪拜大礼。她只示范了一遍,林碧凝就学得丝毫不差,之后不管学什么礼,都是如此,让她寻不到差错,并且原本预备学一天的任务,林碧凝半天不到就完成了,顾嬷嬷不得不在心里夸赞一句,面上却神色淡淡地说道。
“既然今日的目标已经完成,那么下午的时间林小姐可以自行安排。”
林碧凝之前跟徐嬷嬷学过宫礼,才会学得比较轻松,不过又是跪礼又是蹲礼的,却让她出了一身的汗,她一面掏出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汗珠,一面笑着道:“谢谢嬷嬷今日的教导。”
顾嬷嬷离开后,林碧凝赶紧让人准备了洗澡水,梳洗更衣后坐在榻上,似烟拿着巾帕替她绞头发,道:“小姐,那顾嬷嬷说话怎么那样不恭敬,小姐以后可是她的主子,她未免太不瞧不起人了。”
林碧凝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上次说的话,你忘了?”
“没有。”似烟吐吐舌头道,“我只是替小姐不平。”
“她是忠亲王妃身边得用的人,又教导过三位郡主,人家在王府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给我这个身份低微的世子妃一个下马威,也是人之常态。我猜她的行为大半也是揣度了王妃的心思,有意为之,她自然也是不怕我日后告状的。”
她笑了笑,继续道:“其实,你换个角度想,顾嬷嬷除了严厉些,也是认认真真地教导我,跟着嬷嬷至少能学到真东西,如此一想,她的那些话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这不是没小姐心胸宽广嘛。”似烟腆着脸笑。
林碧凝摇着头,无奈笑道:“以后遇到旁人对我的非议或者故意为难,你记得要像今天一样冷静,事后私下无人,你同我稍稍抱怨几句没关系,但不能当面和人起冲突。”
“小姐放心,我知道分寸的,也就在小姐跟前我才说这些,你看方才在顾嬷嬷面前,我表现的可尊敬了呢。”似烟拍着胸脯,自豪道,“我可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不会给小姐丢脸的。”
林碧凝笑着轻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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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婉馨归来
下午的时候,锦绣坊的掌柜亲自带着绣娘过来,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把林碧凝不满意的地方改好了,并且表示再有任何需要改动的地方随叫随到。
态度之良好,言辞之殷勤,让似烟暗暗咋舌,果然有权有势就是好。
送走锦绣坊的掌柜,林碧凝正和如雾似烟在看嫁衣,雨沫掀帘进来道:“小姐,甄姑娘求见。”
因之前大多时候甄婉馨都是以男装示人,林碧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雨沫说的甄姑娘是她,忙不迭吩咐雨沫赶快将人请进来,转头又对似烟道:“你让厨房做些糕点送过来,她喜欢吃这些。”
“是,小姐。”甄婉馨作为自家小姐唯一的好友,似烟挺喜欢她的,三四年没有见面,高高兴兴地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锦帘掀起,甄婉馨含笑的小脸出现在林碧凝眼前,一身粉红短袄加襦裙,像花骨朵一样鲜嫩水灵,双丫髻左右对称地插着一对赤金蝴蝶钗,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前后晃荡,尽显俏皮可爱。
林碧凝笑着朝她伸出双手,道:“你和甄大夫什么时候回上都的?”
甄婉馨奔跳着过去,一把搂住林碧凝,歪在她身上蹭着道:“凝姐姐,我好想你哦。我和爹爹是昨天回来的,对不起凝姐姐,我没能在十月份的时候回来。”
十月是林碧凝和林长儒重新恢复各自身份的时。不用再扮男子,林碧凝体内的血月蛊也该取出来,因此甄婉馨离开上都以前就和她约定,会在十月之前回来,替她把血月蛊取出来。
“没关系,反正早晚都是一样的。”林碧凝淡淡地说道,双眸飞快地闪过一丝落寞。
早两个月取出血月蛊也好,晚两个月取出血月蛊也罢,蛊虫对她所造成的伤害已经不可逆转,反正今生她都不能孕育子嗣。
想到这,林碧凝心中一痛,和白逸在一起后,她一直没有告诉对方这件事,很多次鼓起了勇气想坦白一切,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敢想象白逸知道后的反应,害怕对方会嫌弃身有缺陷的她。
越爱越胆小,她不能忍受白逸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也承受不起失去他的痛苦。
请容许她自私一回!
林碧凝早已做好决定,会在一年之后对白逸坦白,那样即便他厌弃自己,她也能守着这一年的甜蜜回忆,好好地坚强地活下去。
甄婉馨握住她的手,神秘地眨眨眼道:“凝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离开上都前和你说要去做什么?”
林碧凝想了想,道:“为了解开你娘留下的难题,你说要去四处各地采集草药。”
“对,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所有需要的草药,就连最难找的一味药,也让我在上个月找着了。”甄婉馨激动的挥着手,“凝姐姐,我娘留下的那个难题和你有关。”
略一思忖,林碧凝掩着嘴,睁大双眸震惊道:“婉馨,你是说……”
意识到如雾还在屋里,她忙停下,对如雾吩咐道:“我和婉馨有事要谈,你去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如雾放下手中的衣服,起身道:“是,小姐。”然后去门外廊下守着。
屋里只剩她和甄婉馨,林碧凝压低声音,难以置信道:“婉馨,你娘留下的难题是血月蛊吗?”
甄婉馨重重点头,道:“凝姐姐你没有猜错,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找到可以解除血月蛊毒性的方法了。”
“这……这是真的吗?”林碧凝激动到说话结巴起来,一把握住甄婉馨的手,“你之前不是说血月蛊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吗?”
“我之前研究了我娘留下的手札,确实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但是我娘在手札里提到一本书,说那本书里有提过血月蛊的解法,但因为那书早已失传,所以我娘没有找到办法。”
甄婉馨停顿了下,开心地笑起来:“说起来,这还是凝姐姐的功劳呢。我找不到那本书,是凝姐姐带我去有间书斋,我才找到了那本失传的书,看到那个方法。”
林碧凝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说:“你收集到的草药,能化解血月蛊对我的身体造成的伤害,那我是不是日后就能生儿育女了?”
“嗯,以后凝姐姐想生多少个就生多少个。”甄婉馨看着还未收起来的红艳艳的嫁衣,打趣道,“还没恭喜凝姐姐要成为忠亲王世子妃了呢!现在满上都的人都在说凝姐姐是个有福气的人。”
说着,甄婉馨捏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林碧凝道:“我看姐姐面带喜色,想来是满意这门亲事的,难道那忠亲王世子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好?”
林碧凝抿抿嘴,捋着右侧的鬓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婉馨你也认识世子,就是白云闲。”
“喔――原来是他呀。”甄婉馨对她挤眉弄眼,“该不会你们那个时候就相互看对眼了吧,我就说白云闲看凝姐姐的眼神不太对,原来是早有预谋,要拐你回去做世子妃呀。”
听她越说越没个正经,林碧凝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解蛊呢?”
说到这个甄婉馨也认真起来,道:“解蛊的方法不算麻烦,就是比较费时,取出蛊虫后,要浸药浴七七四十九天,每天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要用服药调养一年,才能彻底养好身子。”
林碧凝拉着甄婉馨的手,双眸闪着泪光,真诚道:“婉馨,谢谢你和甄大夫这一年多的时间辛辛苦苦为我找草药,为解我身上的蛊虫而煞费苦心。日后你们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甄婉馨挠挠头,难得腼腆道:“凝姐姐你无须如此,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呢。再说,解开血月蛊也是我娘生前的心愿。”
说着,她从带来的药箱里里取出药材,道:“我今天来是帮凝姐姐取血月蛊的,要先把这些热性的药材浸泡一个时辰,再煮上半个时辰。当凝姐姐泡药浴的时候,血月蛊耐不住燥热,会从小腹处游窜上来,我再伺机将它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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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取蛊
“如雾似烟他们不知道血月蛊的事,婉馨,你等下别说漏了嘴。”林碧凝沉吟片刻道,“药浴就当是你在帮我调养身体,驱除体寒好了。”
甄婉馨点头道:“我听凝姐姐的。”
两个人又对了下说辞,然后喊来如雾将药材浸泡下去。
甄婉馨吃着似烟从厨房拿来的糕点,不经意地问道:“凝姐姐,你哥哥如今在做什么?”
“我哥哥他拜了胥老将军为师,眼下到军营里历练去了。”林碧凝回道。
“军营!”甄婉馨惊讶道,“他怎么想着要从军了!”
林长儒想走武将的路,是在回到上都后萌发的,之后又一直没有和甄婉馨说过,是以她才会如此诧异。
林碧凝牵了牵嘴角,幽幽道:“一方面是为了保家卫国,还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我,建功立业,谋官求职,以期可以庇佑我,不让我被他人瞧不起。”
甄婉馨是个通透人,之前只听到人们对林碧凝成为世子妃的羡慕,她也只看到光鲜的那一面,现在听到林碧凝的话,想了下就明白林碧凝话中的意思。
她嘴唇微动,拉着林碧凝的手喃喃道:“凝姐姐,你别难过,也别内疚,你哥哥他为你做这些是心甘情愿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挠挠头再想说其他劝慰的话,又嘴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碧凝拍着她手,一扫之前的沉郁,笑起来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没有钻牛角尖。我一开始觉得他为我如此牺牲心里确实内疚,但时间一长,想想其实正如他自己说的,这也不单是为了我,也是为他自己搏个前程,男儿总有一个热血报国之心。”
“嗯,凝姐姐,你这么想就对了。”甄婉馨道。
下午的时间俩人一直在聊这段时间各自遇到的趣事,晚饭过后半个时辰,药浴准备好了,净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盛了褐色药汁的木桶热气腾腾,甄婉馨伸手探了探水温,朝林碧凝点头道:“可以了,凝姐姐你进来吧。”
林碧凝轻嗯一声,如雾替她把衣裳脱下,全身只余贴身的小衣,头发高高束起,她挥手让他们退下,随后坐进木桶里。
初时和泡澡时的感觉一样,渐渐地,她整个人越来越热,肌肤变得通红,连未曾沾水的脸颊也红得像被烧红的铁块一样,浑身像要烧起来似的,挥汗如雨,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睫毛上也是汗水,使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免得汗珠流到眼里,
此时的林碧凝看起来狼狈不堪。
一刻钟过去了,血月蛊依旧蛰伏在小腹处,丝毫没有往上走的意思。林碧凝紧抿着嘴,咬牙道:“婉馨,我热得快受不了了,怎么血月蛊还是没有动作?”
甄婉馨用冷水浸湿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汗,口内鼓励道:“凝姐姐再忍一忍,血月蛊等下就会醒过来的。”
虽然她这是第一次帮人取血月蛊,但她相信她母亲留下的取蛊方法是正确的可行的,只是个人体质不同,药效发作的时间会不一样。
又等了一会,林碧凝体内的血月蛊还是没有反应,她却燥热得快要受不住了,身不由己地闷哼一声,甄婉馨见状,忙打开药箱,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道:“凝姐姐,我要再加重药量逼蛊,你且忍着些。”
林碧凝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压制想要出桶的念头,闻言只点了下头。
甄婉馨丢下药,不一会儿,水面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冒起水泡,瞬间又炸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煮东西一样,桶内的林碧凝也觉得自己就要被煮熟了。
“啊――”
突然下腹一阵熟悉的疼痛传来,血月蛊在林碧凝身体里横冲直撞,像是要破体而出,疼得她痛呼出声。
甄婉馨飞快地抬起林碧凝的一只胳膊搁在桶壁上,瞬间将衣袖推高,拿起放在一边的匕首,利落地在她上臂处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举着玄铁盒子屏息以待。
应是察觉到有出口了,林碧凝清晰地感受到血月蛊从右边游到左边,冲向伤口处,然后听到耳边传来“啪”的一声,是盒子盖上的声音。
她痛极累极,瘫软在桶壁上,嗓子干得快冒烟,艰难地咳嗽一声,压着嗓子道:“它出来了?”
“嗯。”甄婉馨把装了血月蛊的盒子收好,拿出一瓶伤药给林碧凝的伤口上药,她划得口子很小,血一下就止住了,“凝姐姐,我让如雾他们帮你弄清水来,你可以出来了。”
“好。”林碧凝把袖子放下,应道。
甄婉馨带着药箱出去,如雾他们立马在另一个木桶里倒好温水,服侍林碧凝沐浴,换好衣衫。林碧凝出了净房抱着茶杯连喝了三杯茶,才感觉嗓子缓过来了。没有血月蛊,她感觉手脚都暖和了不少。
她以为以后四十九天的药浴都会像第一次取蛊时那么难受,第二天才发现并不是,之后泡药浴完全和泡汤婆子没什么区别,除了泡的水带了些药味,并且泡完后全身热乎乎的,非常舒服。
天天煮那药材弄药汁,弄得落梅院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浓浓的药味,顾嬷嬷还以为她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就要回禀王妃请太医来医治。
怕顾嬷嬷去请太医,林碧凝不敢用跟如雾他们说的借口,只好编了个理由,说是在古书上看到的一个养颜药方,泡了之后肌肤会变得光滑细腻,顾嬷嬷这才没有坚持请太医。
后来,不知是谁将这件事传得府中皆知,又因林碧凝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皮肤看起来红润有光泽,不仅老太太身边的翠月来问配方,就连赵氏也向她打听。
林碧凝表示非常无奈,又不能不给,只好向甄婉馨讨了个养颜的药方给他们,其后整个林府都开始实行泡药浴,弄个人人身上都带着药味。
最后还是宁老太太发话,不准府里再泡这种药浴,大家的热情才散去,不过那个时候林碧凝已经不用再泡药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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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发觉
顾嬷嬷来林府的第三天,林碧凝和白逸的八字就由钦天监合好了,结果自然是大吉。钦天监给了几个黄道吉日,白逸选了个最近的,亲事定在七月十八。
因为时间有点赶,林府和忠亲王府忙忙碌碌开始筹备起来,算起来,府中最闲的就是林碧凝和白逸了。
林碧凝每日跟着顾嬷嬷学规矩,一般都是上午学好,下午交给她自行安排,日子不算忙碌,却也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年关。
顾嬷嬷二十八号的时候回了王府,林长儒则在二十九号从军营里回来,这一年林府终于过上了团圆年,加上又有林碧凝的喜事,整个林府俱是喜气洋洋的。
没有了血月蛊,初一那天林碧凝的月事来了,来势凶猛,疼得她三天没下去床,整日躺在床上。不过,虽然腰酸肚子痛,好歹不会再冷了。
初五的时候,林碧凝的月事刚走,甄婉馨来林府拜年。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见林碧凝冬天整日待在屋里,便拉着她道:“凝姐姐,昨夜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去外面打雪仗吧。”
林碧凝老神在在地靠在引枕上,抽出手悠闲地接着画桌上的九九消寒图,摇头道:“不去,外头寒风刺骨,雪弄在身上湿漉漉的,我可不乐意去,你要打雪仗喊似烟他们。”
甄婉馨一把抽她的笔,嘟嘴道:“凝姐姐,你这样是不行的,整日闷在屋里会憋坏的。不打雪仗也行……”
她眼睛一转,笑嘻嘻地接着说,“快到中午了,不如我们去梅林的亭子里吃暖锅,既可以看雪景赏梅花,又可以吃热乎乎的菜肴,好不好?”
林碧凝想了想,笑道:“这倒是可以。”她转头对如雾他们吩咐道,“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把菜和暖锅都备好,汤的话就用羊骨炖的。外头有风,你们把屏风摆上,再准备两个火盆。”
如雾他们应声后,忙下去准备。
甄婉馨趴在桌上,手指戳着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遗憾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林长儒从门外进来,朗声笑道:“竹叶青、荷花酒、东阳酒、桂酒,你们想要哪一种?”
“你怎么过来了?”甄婉馨依旧趴着,抬眸斜睨了他一眼。
“感受到你们有吃好吃的,就过来了。”林长儒在她对面的椅上坐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要是不来,你们可就没有酒喝了。说吧,你们想喝什么酒?”
林碧凝奇怪地看了俩人一眼,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
压下疑问,她轻笑着说:“就是添个气氛,喝些桂酒吧。”
“好。”林长儒道,又看了眼甄婉馨,见她没有反对,就叫雨沫去听雨轩找青妙拿酒。
林碧凝打发人去厨房,让再添一个暖锅。
放了两个烧得旺旺的火盆,亭子里一点都不冷。红泥小火炉里温着甜香的桂酒,暖锅里咕噜咕噜煮着肉片,四周全是梅花,幽幽的梅香混着肉香和酒香,闻着就让人心醉。
林碧凝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喝了两杯有点微醺的感觉,任甄婉馨再怎么劝酒都不再喝,惹得她撇撇嘴嘟囔道:“凝姐姐真没劲,林长儒,你和我喝!”
林长儒见她脸蛋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柿子,分明有了醉态,拿走她手里的酒杯劝道:“少喝点,喝醉了又该喊头疼了。”
“你敢管我!”甄婉馨一拍桌子,瞪着双眸伸出手道,“还我,我就要喝,我爹来了我也照样喝。”
“已经醉了,劝不进去了。”林长儒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若不满足甄婉馨的要求,她指不定就会扑过来抢酒,白白惹人笑话,只有让她喝得再醉些闹上一会才能安静下来,他忙把杯子递给她,“还给你,你就接着喝吧。”
林碧凝眉心微拧,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游转,转头吩咐如雾他们先不用在这里伺候,她压低声音问林长儒,道:“哥哥,你和婉馨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好像比我还了解她,不仅知道她吃暖锅喜欢蘸蒜汁,还知道她酒后是什么样。”
甄婉馨这时已经醉了,抱着酒杯就要放嘴里啃,林长儒连忙把酒杯拿过来,掉到里面没喝完的酒,在她眼睛里蓄满了泪,就要哭出来前又塞给到她手里。
他朝林碧凝笑笑,道:“你将丫鬟遣走,不就是猜出我和她的事了嘛,一切如你所想。”
“怪道我觉得你们之间有些奇怪、”林碧凝眨着眼笑了起来,“你们应该是在外面的时候在一起的吧?”
“嗯,之前对她有些好感,后来再次遇上,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林长儒伸手摸摸甄婉馨的脑袋,笑着一脸宠溺,“她现在好像还不想让你知道,妹妹你就当没发现我们的事吧。”
林碧凝挑高眉,笑眯眯道:“哥哥有令,莫敢不从。”
林长儒摸摸鼻子,在妹妹面前谈这些略显尴尬,想起一事,他正色道:“妹妹,方才月云楼那边传了消息,说外祖母和母亲他们会在三月启程来上都,要在上都住下,直到你大婚为止。”
林碧凝被这一消息吓了一跳,放下筷子,语气激动道:“母亲和外祖母要来,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舅舅和舅母会不会过来,有说他们要住在哪里吗?”
“都来。你出嫁是大事,外祖母、外祖父和舅舅一家都会过来,沈家在上都有一处住宅,他们应该会住到那里去。”林长儒道。
“可惜,他们不能以亲人的身份亲自送我出嫁。”林碧凝略微失落。
有亲人却不能相认,感觉真的不好。
林长儒叹息一声,宽慰道:“妹妹,你要相信,日后总有一天,我们会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我们的亲人。”
林碧凝轻嗯一声。
俩人都没有再说话,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甄婉馨突然丢掉酒杯,一手拿一只筷子敲着碗碟开始唱起曲儿来。
林碧凝望着林长儒道:“她醉酒后,多久能安静下来?”
林长儒苦笑一声:“怎么也得闹上半炷香的时间。唉,都怪我方才没有看住她,让她多喝了几杯。”
林碧凝摇头道:“算了,我让丫鬟把她搬到我屋里去,在这里被人瞧见不好。”
“行,那她就交给妹妹照顾了。”
“放心,我会照顾好未来小嫂嫂的。”
“……”
听得林碧凝打趣,林长儒的脸也红得和醉酒的甄婉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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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会亲人
出了正月,顾嬷嬷又来林府住了一个月,除了教导她礼仪规矩方面,还将皇族和世家大族的一些基本情况告诉她,以及拿画像让她记住上都的重要人物。
不管忠亲王妃是出于不让她丢王府的脸,还是其他什么目的,林碧凝打心眼里感谢对方派顾嬷嬷前来教导她,避免她日后进了王府两眼抹黑,还要自己去查询那些信息。
如此看来王妃果然和白逸一样,也是个不错的人。日久见人心,林碧凝对嫁到王府的生活多了些信心,相信以后她一定能获得王妃的肯定。
六月中旬,林碧凝外祖一家和碧嫦夫妇来到上都。又过了几天,林碧凝以买胭脂水粉为由向赵氏提出要出府一趟的请求。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赵氏特别派了万妈妈跟着她。
胭脂铺里,林碧凝领着如雾和似烟在挑脂粉,万妈妈则站在门口,用袖子扇着风。
外头两个小孩吵嘴,万妈妈看得津津有味,林碧凝趁机对似烟耳语几句,似烟拍着胸脯道:“小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林碧凝轻嗯一声,拿出团扇晃着,喊来掌柜,用挑剔的语气道:“你这胭脂和口脂全在这里了吗?怎地就这几种颜色,我瞧着质地也不怎么样。”
这些在寻常百姓眼中极好的胭脂,在贵家千金眼中却算不上什么,掌柜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道:“店里自然不只有这些,小姐稍等,我马上把本店最好的胭脂和口脂给你拿来。”
林碧凝点点头,又用团扇扇了扇,对似烟吩咐道:“这天热得很,嗓子都快冒烟了,我见那边有卖冰盏的,你去买几个吧。”
“是,小姐。”似烟应声后,朝外面走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万妈妈自是听到了,见林碧凝还没挑好胭脂,也就没说什么,这种天气闷得人得很,她又往风口处站了站。
掌柜拿出上好的胭脂水粉,林碧凝又是看又是试,挑挑拣拣弄了小半个时辰还没选好,万妈妈等得烦躁,脸色开始不好。
本来这个时候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喝一碗酸梅汤,指挥一个小丫头帮她扇扇子,只因为林碧凝要买脂粉,她还得大热天的陪着出来。
虽说林碧凝再过一个月就是忠亲王世子妃了,但因为林碧凝一直没摆什么世子妃的架子,万妈妈作为太太身边的得用人,也并不十分敬畏她,总还当她是从前的那个大小姐。
就在万妈妈换了第四十三次站姿时,似烟捧着两碗冰盏回来了,一碗放在林碧凝面前的桌子上,一碗递给了万妈妈。
万妈妈接过冰盏,冰凉的感觉瞬间浇灭心中的烦热,看着林碧凝惊讶道:“大小姐,这是给我的?”
林碧凝笑着道:“暑天大热,还劳烦妈妈陪我出来,我心里着实愧疚,这冰盏妈妈且收下,也好散散热。”
“不敢不敢,谢谢大小姐。”万妈妈确实热,也没客气,端着冰盏就吃将起来。
林碧凝吃药期间要忌口,舀了几下做做样子,就推到一边去了。待万妈妈吃完后,她指着挑出来的十一盒胭脂水粉,对掌柜道:“我就要这些,掌柜给我包起来吧。”
“好的好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挑的时间再长都没有关系,这些可都是店里最上好的胭脂,最便宜的一盒也要五两银子呢。
付完钱拿上胭脂出来,林碧凝指着前头不远处的楼对万妈妈道:“很早就听说云月楼里饰品做工精致,这一季新出的饰品应该还开始拍卖,今儿正好去那看看,妈妈以为如何?”
万妈妈刚吃了人家给的冰盏,心不浮气不躁,笑着点头道:“就听大小姐的。”
一行人一走进云月楼,便感觉到一股凉意,舒适宜人,和外面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找了一圈,最后发现角落里放了两个大冰盆,不由万妈妈暗自咋舌,果然是上都最挣钱的珠宝楼,就是听雨轩也只太太屋里放了一个冰盆,这里居然放了两个。
云月楼里接待的大多是女客,这里的伙计也是姑娘家,见他们来,忙上前微笑着说道:“客官好,不知几位想看些什么?”
林碧凝笑着道:“听闻贵楼新出了一套珍珠翡翠头面,想看看这个。”
“好的客官。”那女伙计看了眼林碧凝后面跟着人,面上浮现一丝为难之色,“因为套珍珠翡翠头面极其珍贵,未免磕着碰着,一次只能俩人一起进入观看,这是小店的规矩,还望客官见谅。”
林碧凝回头将几个人各看了一眼,吩咐道:“那如雾跟我进去,你们在这里等候。”
云月楼规矩多,这是全上都人都知道的事,因此万妈妈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
那女伙计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对似烟和万妈妈道:“两位可以在那里坐着等,稍后会有人送上茶点。”
云月楼设想如此周到,万妈妈愉快地领着似烟坐了过去。
这边女伙计带着林碧凝和如雾上二楼,轻轻扣了扣门,恭敬道:“东家,人到了。”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张笑嘻嘻的长相俊朗的青年男子的脸出现在门后,道:“表妹来了,快请进来。”
林长儒的俊朗带着点硬朗味道,而眼前男子的俊朗却带着风流倜傥的气质,之前虽未曾谋面,林碧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弯弯嘴角笑道:“二表哥好。”
“唉,二表哥二表哥多难听,我叫沈亦洵,你叫我洵表哥吧。”沈亦洵一边引着她往里走,一边笑嘻嘻道。
“洵表哥。”林碧凝从善如流道。
“真乖。”沈亦洵只有一个呆板的哥哥,一直很想要个妹妹,见林碧凝如此听话,就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伸到半路见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便又缩回手,轻咳一声道。
经过外面的小隔间,穿过暗门,里面是间大的厅堂,上首两张太师椅,左右两排各放了四张椅子,原本坐在椅上的众人见到他们进来,纷纷笑着起身,亲切道:“碧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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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添嫁妆
林碧凝赶紧上前几步,先给程伊月和沈云鸿行礼,然后再向碧嫦和许叶南行礼,碧嫦含笑拉着她走到一位身穿杏红色褙子的妇人面前。
这位妇人三十五六的年纪,远山眉,柳叶眼,笑起来温柔极了。
此人是谁,林碧凝心中已有答案,果然听碧嫦介绍道:“碧凝,这是你舅母。”
林碧凝朝她行了一礼,口称道:“舅母好。”
舅母拉住她的手,细细瞅着,微笑着柔声道:“时常听婆婆和碧嫦夸你乖巧漂亮,遗憾上次你去岛上时,我娘家的侄女成亲,没能见上面。今儿一见,果真是个好孩子,看得我都想带回家做闺女呢。”
碧嫦作势要拉走林碧凝,撇撇嘴道:“嫂嫂忒欺负人,自个儿都有两个儿子了,还来同我抢女儿。碧凝我们走,不要理你舅母。”
林碧凝抿着嘴笑笑不说话,舅母忙拉着她,斜睨碧嫦一眼,对她笑道:“别听你母亲的。”说着,从荷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多宝累丝手钏,套在林碧凝手上,“舅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手钏做工尚可,就当是舅母给你的见面礼。”
林碧凝抬起手,只见手钏上的宝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成色极好,便知这手钏价值不菲,她忙抿唇道:“谢谢舅母,这个手钏我很喜欢。”
碧嫦接着和她介绍其他人,留着长长美髯的英俊舅舅,习惯木着脸却很努力朝她微笑的大表哥,每个人都给她带了见面礼,好在都是些小物件,戴在身上或让如雾放在荷包里也能带走。
众人知道楼下有万妈妈在等着,林碧凝不能逗留太久,简单寒暄一阵,程伊月把大半的人打发走,只剩下碧嫦,拉着林碧凝的手,笑道:“碧凝,你的眼光不错,没有选错人,那姓白的是个靠谱的人,能和喜欢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外祖母很为你感到高兴。”
听外祖母提到亲事,林碧凝双颊发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双眸,喃喃道:“外祖母……”
程伊月拍着她的手,笑得开怀:“大姑娘总有嫁人的一天,碧凝不要害羞。本来我和你母亲、舅母商量,想给你添些嫁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好加到你的嫁妆单子里,我们合计一番,就给你在郊外买了五百亩的良田和一个庄子。那庄子风景秀美,并且自带一个温泉,你身子不好,时常去那里小住泡泡温泉也是好的。另外,庄子里的管事和佃户都是现成的,那些人我都见过,皆是能用之人,你可以继续用,也可以换了他们。”
她握了握林碧凝的手,语重心长道:“碧凝,做王府的媳妇不容易,你别怪外祖母说话难听,若日后白逸对你不好,或者受了委屈,在王府住得不开心,你都可以搬到庄子上住,也算是我们给你准备的一个栖身之所。”
“我知道外祖母是为我好,谢谢外祖母和母亲。”林碧凝眼眶红了,双眸泛起水光。
只有真心疼爱的人,才会在光鲜的背后看到你的不易。人人都羡慕眼红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唯有这些亲人却担心她在王府会不会受到委屈,并且还给她准备了退路。
程伊月微笑着摸摸她的脸,慈爱地望着她,道:“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成亲后我们就要回去了,月云岛和上都一南一北,路途遥远,你有什么事也不能及时赶来,日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我知道你和白逸的感情很好,但碧凝,你要记住,你和他都是相互独立的个体,你要学会独立自强,不能事事依靠白逸。”
“嗯,我会谨记外祖母的教诲。”林碧凝点头道。
程伊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交到她手上道:“这是十万两银票,当外祖母给你的压箱钱。”
“外祖母给碧凝的已经很多了,这钱我不能再拿。”林碧凝眼睛隐晦地朝外面看了眼,缩回手,摇摇头道。
程伊月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拿着吧,这钱是我自己的私房钱,我要给我的外孙女谁也不能说什么。况且,你舅母是个明事理的人,你也不用担心她觉得我偏心。”
碧嫦也出声劝道:“碧凝,你收下吧。”
林碧凝接过布包贴身放好,道:“谢谢外祖母。”
程伊月等她放好钱后,又加了一句:“你日后若是想盘店开铺子,就找云月楼的掌柜帮忙,他这一方面最在行了,有他看着,也不会叫人宰了去。”
“是,外祖母,我记下了。”林碧凝郑重道。
成为世子妃,日后打赏下人要费钱,参加各种宴席准备礼物要费钱,年节时候礼尚往来要费钱,坐吃山空,再多的钱都会用完,外祖母的提议很不错,她是可以考虑开家铺子增加进项。
紧随其后,碧嫦也给了林碧凝两万两银票。
那十万两银票,一张一千两,足足有一百张,林碧凝已然装得很是费劲,碧嫦再给的身上实在是装不下,最后放在如雾那里,害得如雾如临大敌一般,走路格外小心,就怕把银票弄丢。
林碧凝出来已经有些时候,程伊月和碧嫦又叮嘱几句,她就带着如雾他们离开了云月楼。
回到落梅院,林碧凝让流音守在外面,她和如雾忙把沈家人给的见面礼、地契和银票拿出来,似烟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愣愣道:“小姐母亲家未免也太有钱了,比咱们林家都财大气粗呢。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呢。”
林碧凝怕这些钱被人发现,对如雾道:“这些银票你分几次带出去存钱庄里,手钏和其他的见面礼也收起来,被人瞧见解释起来麻烦。还有这地契,你仔细收好。”
似烟眼巴巴地看着那地契喃喃道:“小姐,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温泉呢,小姐你一定要带我去庄子。”
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庄子,林碧凝想想也觉得兴奋欢喜,只是婚期将至,她不好再随便出门,加上庄子在郊外,更加没有理由去了。
她道:“放心,以后我去时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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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赵一诚献计
清早暑气还未上来,微风吹在脸上,犹携着一丝凉意,林碧雯抬手将一绺青丝别在耳后,稍稍仰头望了眼湛蓝色如水洗般的天空,觉得阴霾许久的心情也晴朗了些,扭着腰带着翡翠往池塘走去,准备趁着天气未热出来散散心,喂喂鱼。
经过听雨轩,见端着托盘,拿着各种大红色喜庆物件的丫鬟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再有八天就是林碧凝出嫁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紧张而忙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欢笑盈盈,比过年还要热闹。
林碧雯瞧见这些刺目又碍眼的大红色,刚好转的心情瞬时又跌入谷底,脸色阴沉得好像马上就要打雷下雨。
跟在后面的翡翠虽没看到她阴郁的脸,但也知道自家小姐很喜欢世子,自从圣旨赐下的那天起,每日里不知摔烂多少件瓷器,扯坏多少匹绸缎,直到这两个月心情才好转,只是看到这些红绸心情难免又会受影响。
丫鬟们见到林碧雯纷纷福了福身子行礼,有一个小丫鬟捧着叠得高高的布匹,没有看到林碧雯,直到同伴扯了她才匆忙向林碧雯行礼。
林碧雯冷着一张脸,哼笑一声:“府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像话,见着主子也不行礼,规矩难道是摆设的啊!”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下去,求饶道:“二小姐恕罪,二小姐恕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碧雯早前在院里发脾气摔东西的事虽然被赵氏严令不准外传,但总有那么些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了此事,昨儿晚上和这个丫鬟同屋的丫鬟还和她说起过,讥笑林碧雯爱慕自家姐夫,不知廉耻。
这个丫鬟也是个机灵的,此时半点都不敢提手上的红布等着用,唯恐惹得林碧雯更加生气,毕竟这位可不是心慈的主。
林碧雯见她求饶得如此快,顿时怏怏起来,觉得好没意思,瞥见方才还门庭若市的门口,此时除了跪在地上的丫鬟,其余皆不见了人影,连重罚这个丫鬟杀鸡儆猴的心都提不起来,烦躁地挥了挥手,冷声道:“滚吧!”
“谢二小姐,谢二小姐!”丫鬟忙不迭起身,迅速离开。
翡翠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小姐,我们还去池塘喂鱼吗?”
“去!怎么不去!”
林碧雯觉得周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就想看到她难过消沉,等着她的笑话,她自然不会让这些人看笑话,她要活得比那个病秧子更快乐,让白逸知道没娶她是他的损失。
林碧雯一路高昂着头来到池塘边,待翡翠拿帕子将观雨亭的栏杆和凳子擦拭干净,她就趴在栏杆上往池塘里丢鱼食。
看着鱼儿一窝蜂似的争着抢着,吃完后慢慢散开,等林碧雯再丢下鱼食又成堆地围了上来,乐此不疲,这种好像可以主宰一切的感觉让林碧雯嘴角溢出笑声。
“池边戏鱼,雯表妹真是好雅兴。”
听到赵一诚的声音,林碧雯把手里的鱼食一股脑丢光,拍拍手,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斜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道:“本来是很有兴致的,现在却让人扫了兴。翡翠,我们走。”
这么多年了,林碧雯对这个在林家吃白食的表哥从未有过好脸色,连维持面上的和睦都不屑做。
赵一诚在心里嘲讽一笑:“没有脑子的女人,难怪那忠亲王世子看不上你!”
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恼意,反而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笑眯眯道:“雯表妹,不要急着走,我有办法助你达成心中的愿望,难道雯表妹都不想听了吗?”
林碧雯脚步一顿,瞪着他冷笑数声,道:“我有什么心愿?怎地连我自个儿都不知,你却知道!”
赵一诚笑着朝西指了指落梅院,道:“不知道那位俊美无俦、龙章凤彩的忠亲王世子当不当得上雯表妹的心愿?”
心事被人当面揭穿,林碧雯怒目圆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目的?”
“雯表妹不要误会,我没什么意思。你我是亲表兄妹,做表哥的自然舍不得表妹以泪洗面,所以表哥想了个法子,可以让表妹得偿所愿,取而代之。”
话音落下,赵一诚勾着嘴角直视着她,满意地看到林碧雯震惊中透出一丝欣喜的表情。
“你……你有什么办法?”林碧雯强压制内心一刹那的狂喜和激动。
赵一诚看了眼旁边一脸着急的翡翠,对林碧雯道:“让你的丫鬟先下去,我只告诉你一人。”
林碧雯立马吩咐翡翠下去,重新坐下对赵一诚道:“你说吧。”
赵一诚在她旁边坐下,靠近她低声说了他的想法,随后从怀里掏出一红一白两个药瓶递给她。
林碧雯手上转动着瓶子,虽然对他说的办法很心动,但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一直都对赵一诚很不友好,不太相信对方仅仅因为亲戚的关系就帮她。
她抿着嘴,目光不善地望着他,疑惑地问道:“赵一诚,你为何要帮我?我和你可不熟,我要如何相信你?”
“你会相信我的,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都是得不到所爱。”赵一诚略微苦涩地一笑,“与其说这是在帮你,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最后你得到世子,我得到林碧凝,岂不是皆大欢喜。”
“没想到,你喜欢的是她。”她喃喃道。
林碧雯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喜欢的人要成亲了,那个人却不是自己,竟觉得赵一诚看上去顺眼了很多。
她收好药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到香铺来,若此事成功,我保你成为上都林家最大香铺的掌柜。”
赵一诚起身作了个揖,道:“那我就提前谢过忠亲王世子妃了。”
忠亲王世子妃,多么美妙且悦耳的称呼!
林碧雯仿佛看到自己头戴珠翠七翟冠,身穿红大衫、鸾凤纹霞帔,身后跟着一群丫鬟,而林碧凝则跪在面前,向她磕头请安的画面。
她的嘴边不自觉溢出轻笑声,又马上收起笑,抿着嘴,挺直了背仰起胸,轻咳一声,淡淡点头道:“表哥如此帮我,我日后定不会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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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陪嫁丫鬟
林碧雯带着翡翠走后,赵一诚捡起一颗石子丢到池塘里,还围在一处等着投喂鱼食的鱼儿瞬间作鸟兽散,他勾唇扬起嘴角,笑得开怀。
这一年多,他对黄跃那个死阉人极尽讨好之能事,还认对方为父,终于哄得他同意今年在林家上贡的香品里做手脚,让林家吃不了兜着走。
可偏偏一道圣旨下来,林碧凝要嫁给忠亲王世子了,黄跃说什么都不敢得罪忠亲王府,还告诫他日后不得再对林家不利。
一年的屈曲求全和伏小做低,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真是受够了计划失败的滋味!
若非林碧凝母亲的出现,他的母亲会成为林温良的妻子,幸福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嫁到曾家,饱受毒打与谩骂,最终含恨而终。
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起,他发过誓,会让那些仇人一一偿还血债。
用一年的时间,他弄死了姓曾的。
在林家待了四年,也是时候收割了。
欺君罔上,他不信林家此番还能安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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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艳的红色细绸面,上绣逼真的并蒂莲花,碧油油的硕大莲叶,滚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还裹着浅绿花萼的两个小花苞,紧紧地靠在一处,俏生生,脆嫩嫩,花苞上的水珠还闪着细碎的亮光。
流音轻轻抚着林碧凝手中的绣面,赞叹不已:“小姐这一手绣活,真是比锦绣坊的绣娘绣得还要绝。小姐,您能教教奴婢吗?”
王府里上下尊卑分明,不像林府不那么讲究,丫鬟说话时必须自称奴婢,如今这几个大丫鬟说话都是按着王府的规矩来,这也是顾嬷嬷教导的成果。
“我这绣法说难不难,就是比较费工夫和费眼睛,流音聪明,眼神又好,肯定能很快学会。”林碧凝仔细看了看,边说边拆了莲花苞边缘精白色的线,换了荼白色重新绣上。
一旁的如雾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荷包,苦口婆心道:“小姐,大喜之日就该用喜庆的颜色,要奴婢说,这枕套上就该绣粉色的莲花,小姐用这枕套叫人看见了不好。当然,小姐这并蒂莲花的花样很漂亮,奴婢觉得做个团扇会很好看。”
“我都想好了,成亲那几日用之前做的鸳鸯枕套,之后再换上这个,反正以后卧房里的一切由你们打理,别人也不会知道。”林碧凝笑着道,“嗯,做团扇这个想法不错,等今天把枕套绣好,我就绣一个扇面。这花样用到的颜色少,扇面又大,倒是比做扇套简单多了,在十八号之前应该能完成。”
如雾听了她的话,没再说什么,埋头接着绣荷包。
似烟端着一盅甜汤进来,林碧凝瞬间眉心就蹙起。
这两个月天天都喝补汤,林碧凝觉得自己鼻子都快补出血了,喝苦药倒也无所谓,可这补品甜腻腻的,她一见到嗓子就发腻。
看着她喝甜汤跟喝毒药一样的表情,似烟好笑道:“别人家的小姐怕喝苦药,偏咱们家的小姐与旁人相反,偏不爱喝甜的补品。”
林碧凝一气喝完甜汤,赶紧喝了杯清茶润润嗓子,道:“似烟,你赶明儿跟厨房说,不要再炖补品了。我这补得够面色红润、肌肤白皙了,应该可以不用再喝这些。”
“可是顾嬷嬷前儿还来一趟,说是要喝到成亲的前一天为止。”似烟无辜地嘟嘟嘴,“要不我让厨房下次再做时少放点糖。”
林碧凝一脸苦大仇深:“那只能如此了。”
在顾嬷嬷的余威下,她不想喝,这几个丫鬟也都会监督她喝的。
这时,雨沫掀帘进来,道:“小姐,太太那边请小姐过去一趟。”
“知道了。”林碧凝点点头,抚着裙子起身道,“流音跟我去吧。”
如雾年岁渐长,再过几年就该嫁人了,到时候可以做个管家娘子,流音性子还算稳重,好好培养以后就是她身边的另一个如雾。因此,林碧凝现在经常叫她跟着她出去。
“是,小姐。”
赵氏一见林碧凝来,还没等她行礼便笑着让她坐到自己旁边,把一本小册子推给她,道:“这是嫁妆册子,凝丫头你也看看,心里好有个数。”
巴掌大的嫁妆册子竟有指甲盖那么厚,一页页记得密密麻麻,大件从鸡翅木雕的拔步床、梳妆台、案桌、玫瑰椅到杌凳,小件从子孙桶、痰盂、菱花镜、紫檀梳子等,一应物品件件齐全,还有四季衣裳、布匹绸缎、胭脂水粉、首饰头面、古玩书画,整整有九十六抬,压箱银有两万两白银,陪嫁庄子一个,还有良田两百亩。
林碧凝知道忠亲王府那三位郡主出嫁也是九十六抬嫁妆,她没想到赵氏对她会如此大方,估计是王府给的聘礼丰厚,林府这边的嫁妆也不能太寒碜吧。
林碧凝合上册子,抿抿嘴,垂下双眸道:“母亲准备的很好,有劳母亲费心了。”
这么多嫁妆,差不多是林家两年的进项,赵氏心疼得不行,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嫁的是世子,嫁妆太少了,丢的是林家的脸。
赵氏深吸一口气,如往常般亲切笑着,道:“嫁妆都放在库房里,凝丫头要去看跟管家说一声就行。”
“不用了,母亲操办的女儿信得过。”林碧凝满脸信任地笑着。
“那也行。”赵氏喝了口茶,语重心长道,“我见你身边只有如雾他们四个丫鬟,到王府怕是伺候不过来,便特意为你另外寻了四个丫鬟,都是调教过的,聪明伶俐又懂规矩,正好可以帮帮你。当然,他们毕竟是后来的丫鬟,就给个二等丫鬟的身份,来日若有功再提一提身份就是了。”
说着,让侍棋从外面领了四个或清丽或美艳的丫鬟,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宛若刚刚绽放的鲜花,水灵水灵的。
赵氏指着他们一一介绍道:“这是雪莲,绣活出众,也能打各种花样的络子。雪荷擅厨艺,以后想吃什么让她做就行。杏兰跟着女大夫学过一阵子医,虽不能看病,手上的按揉功夫却是一绝。杏容读过书识几个字,你若无聊她还能给你弹个琴,也能陪你下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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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拉帮手
赵氏介绍后,对那四个丫鬟说道:“以后大小姐就是你们的主子了,还不快去向大小姐行礼。”
那四个丫鬟往林碧凝的方向走了几步,齐齐福身行礼道:“拜见小姐。”
看着眼前青春动人,各有绝技,眼波流转的丫鬟,林碧凝心思几转,说什么帮她,道什么有功再提身份,这是要给她屋里添人啊!
她端起杯盏,轻轻吹了吹,缓缓啜了口,就在赵氏再次开口前,方才出声道:“起来吧,母亲调教的想来不差,女儿就谢过母亲厚爱,让母亲费心了。”
见她收下,赵氏松了口气,笑道:“你满意就好。”扭头吩咐那几个人,“你们先下去,等会跟大小姐去落梅院。”
等他们下去后,林碧凝笑着说道:“看到他们,想起我正好有件事要和母亲说。我身边的几个丫鬟既是要跟我去王府了,他们的月钱总不好再由咱们府上出,是以还请母亲将他们的卖身契给我。哦,还有方才那几个丫鬟的。”
赵氏脸上的笑僵了僵,呷了口茶方道:“如雾他们的卖身契,你不提我也是要给你的。前儿丫鬟们收拾东西,雪莲他们几个人的卖身契被放在别处,一时找不到,等日后找到后再给你。”
随后吩咐侍棋把如雾他们的卖身契交给林碧凝。
林碧凝接过来,看了一眼收好后道:“若母亲没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嗯,你回去吧。”赵氏点点头。
那四个丫鬟也跟着一起回到落梅院,如雾几人见到他们都有些发懵,不知是什么情况,林碧凝指着他们对如雾道:“如雾,你带他们下去安排住处,王府嬷嬷教的规矩礼仪也尽心教导他们。”
然后,转身对那四人道:“如雾是我的大丫鬟,她的话如同我的话,这几日你们就专心跟着她学规矩,无事不要随便乱走。”
四人齐声道:“是,小姐。”
如雾向林碧凝福了福身,带他们下去。
似烟奔上前来,见林碧凝脸色不是很好,小心地开口问道:“小姐,这几个人也会跟我们一起去王府?”
“嗯。”林碧凝走到东次间,坐到炕上,接过似烟流音递的茶,喝了一口接着说,讥笑一声,“是太太特意为你家小姐添的丫鬟呢。”
似烟摸摸脑袋,想了想道:“小姐,这些人是太太安插的眼线?”
“不,这只是附带的目的。”林碧凝放下茶杯,摇头道。
流音一直跟在旁边,此时却是领悟过来,低声问道:“小姐,太太准备这些人是为了日后跟小姐争世子?”
林碧凝轻嗯一声,似烟不解地问道:“世子和小姐感情好,对林府不也是好事嘛,太太为什么要弄这几个人恶心小姐?”
“你也说这几个人是来恶心我的,自然是太太见不得我好,弄这些人来膈应我。”林碧凝哼声道,“罢了,左右这些人已经进了我们落梅院,你们多看着点,别让他们进到我屋里。等过几个月,想个法子都打发了。”
“是,小姐。奴婢们会看牢他们的。”流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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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走后没多一会儿,林碧雯来了听雨轩,桌上的嫁妆册子都还没有收,她拿起来越翻越生气,居然这么多嫁妆,不过随后意识到这以后会是自己的,瞬间又高兴起来。
赵氏见她一会气愤一会笑,还以为是受这嫁妆的刺激,出声劝道:“雯丫头,你不用羡慕林碧凝,以后等你出嫁,我一定给你准备比她还要多还要好的嫁妆。”
林碧雯合上嫁妆,拿在手里转了几圈,然后放在桌上,笑眯眯道:“娘,我觉得这些就挺好的。”
赵氏有点不明白她的说法,就听她接着对所有丫鬟吩咐说:“你们都出去,我们有事要谈。”
翡翠率先行礼出去,侍棋看了眼赵氏,见她挥手方才出去。
林碧雯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地坐着,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牡丹金簪,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赵氏,嘴角高高翘起,笑得优雅,轻声细语地问道:“娘,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不像世子妃?”
“雯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氏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这没头没脑的,说的都是什么话。
林碧凝挑高眉,翘起双腿,身子微微后仰,极其自信地道:“娘,我说我要嫁给世子。”
赵氏被她这番话惊得一跳,赶紧起身,走到门边,对外面的侍棋严肃地吩咐一声:“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许进来,”
然后,她走回林碧雯跟前,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话!我不是告诉过你,林碧凝和世子的亲事是圣上御赐的,不可能变更,而你就算再喜欢世子,我也不会同意你屈居林碧凝之下,做世子的一个妾室,所以,这辈子你和世子都是没有可能的。听娘的话,你不要再想着世子了,以后我会给你找个容貌出众、对你千依百顺的夫君。”
赵氏苦口婆心地劝,见林碧雯面上还是同一副表情,心里很是无奈,这都是什么孽缘,她和沈碧嫦嫁的是同一个男人,难道她的女儿还要和沈碧嫦的女儿争一个男人。
“娘,你想错了,我说的是要取代林碧凝做忠亲王世子妃。”林碧雯等她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完她的话,赵氏愣了一下,才震惊道:“雯丫头,你……你难道想……”
林碧雯凑近一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然后拉着赵氏的手,眼神请求地望着她,道:“娘,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你一定要帮我。”
女儿的方法简直比她当年还要厉害,赵氏咽了口口水,向她确认道:“你想好了吗?确定要这么做。”
“是,我一定要这么做,我喜欢世子,我想嫁给世子。”林碧雯坚定地说道。
赵氏无奈一笑:“罢了,既然你一定要这么做,那我就帮你达成心愿,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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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出嫁(一)
日子好似林碧凝绣花针上的线,绣着绣着,就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
紧赶慢赶,那并蒂莲花的团扇在上午完成,明天要用的东西也都准备停当。
这几天零零散散要确认的事,加上赶制团扇,弄得林碧凝恨不能将自己掰成两个用,似烟就打趣着都是她自找的,明明可以以后再绣的扇面,谁让她非得要在大婚之前完成。
一件事若一开始做了,却没有完成,对林碧凝而言是件非常难受的事,所以她非要完成团扇不可。
如今一切事宜整备停当,林碧凝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待如雾铺好床,早早就躺上去休息。脑袋一躺在枕头上,顿觉不对劲,好似枕头下方有硬硬的东西膈得人不舒服,撑坐而起,掀开枕头看到一个红色的小包袱。
如雾点上驱蚊香,转身却看到自家小姐手上凭空冒出的红色包袱,奇道:“小姐,您手上的这个是哪里来的?奴婢怎么都没见过。”
林碧凝左右翻弄,蹙了蹙眉心,道:“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她将包袱解开,最上头是一封信,下面是一本红色没有写书名的画册,上绘着交缠的藤蔓,看起来还挺精致,还有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木盒。
林碧凝拆开信,竟是碧嫦写的,只有短短几行字,上书道:“为娘珍藏数年的压箱宝,特特赠给即将成为少妇的我的亲亲女儿,祝新婚快乐,要幸福哦!”
母亲的压箱宝?
她放下信,饶有兴致地打开那本画册,一打眼看到赤身露体的一男一女,她便知这是教人行房事的春宫图,忙不迭将画册合上。
她是平摊在腿上看的,虽然合得比较快,但站在旁边的眼睛明亮的如雾还是看到了,羞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好像听到似烟在外头叫人,奴婢先出去,小姐要睡了再喊奴婢进来灭灯。”
林碧凝浑身燥得很,头也不抬地轻嗯了一声。如雾如蒙大赦,迅速地离开此地。然后,林碧凝隐约听到外头似烟问如雾脸为什么这么红,她哀叹一声,侧躺下来,把头埋在光滑凉爽的被子里,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像只烤熟的虾子。
好半天,林碧凝脸上的热意才退掉,坐起来看那个没有打开的盒子,挣扎一会,还是好奇地打开,却是阴阳交合的小人偶,做得惟妙惟肖,然后她的脸又开始烧起来,脑海里还不自觉地将小人偶换成她和白逸的脸,他抱着她,嘴对着嘴……
“哎呀,真是的,我都在想什么啊!”
林碧凝使劲搓了几把脸,勒令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忙将画册合木盒重新严严实实地包上,放到箱笼的最底下。
她躺回床上,放下帷幔,把脸上泛红的自己裹在被里,喊来似烟把灯火吹掉。
左翻翻右滚滚,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白逸那张俊脸朝自己靠近,春波荡漾的桃花目,挺翘的鼻梁,软而薄的嘴唇,她只觉浑身燥热得很,心里头暗恼自家母亲怎将这些东西送给她,害得她浮想联翩,辗转难眠。
最后,林碧凝不得已起身让似烟点上梦眠香才睡着,惹得似烟还以为她是紧张得睡不着觉。
次日,林碧凝早早就被如雾叫醒,推到净房里好一顿洗刷,除了必须要泡的可以去晦气的柚叶水,还泡了一炷香的鲜花浴。这是徐嬷嬷特意交待的,说是可以帮她笼住世子的心。
林碧凝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和白逸的关系,只是谢过她的好意。
等她泡好鲜花浴,穿上小衣和里衣出了净房,没坐一会儿,赵氏领着全福夫人到了。
所谓的全福夫人,指的是双亲健在,儿女双全,家庭圆满的长辈。托哥哥林长儒的福,林府才能请到胥老将军大儿子胥言宏的妻子――沈夫人,给林碧凝当全福夫人。
林碧凝脸上露出得体而又优雅的微笑,向赵氏和沈夫人行礼。
沈夫人笑呵呵地拉着她仔细打量,夸赞道:“世子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夫人谬赞了。”林碧凝羞赧地抿抿嘴,对这个和母亲同姓的将军夫人很有好感。
赵氏微笑着拉林碧凝到梳妆台前坐下,对沈夫人道:“有劳将军夫人了。”
沈夫人笑了笑,接过如雾递过来的木梳,轻轻地理了理林碧凝的秀发,一边梳,一边提高了声音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整个过程,林碧凝都是嘴角含笑地听着,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相信她和白逸真的像沈夫人所说的那样,白发齐眉,儿孙满地。
沈夫人将扁柏和红色细绸带系在林碧凝的发上,大声喊道“高升”。似烟则将煮好的汤圆端上,让林碧凝吃下。
待她吃完汤圆,整个上头仪式完成,沈夫人从流音手里接过红色细线,开始为她开脸。
那细线绞在脸上细细密密地疼,林碧凝微微皱着眉,咬着嘴唇。
似烟在一旁看得惊心,小声嘀咕道:“这个看起来好疼的样子,嫁人真是麻烦,我以后还是不要嫁人了。”
如雾瞪她一眼,压低声音骂道:“小姐大喜的日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似烟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那边沈夫人给林碧凝开过脸,林碧凝出了一身汗,简单的沐浴后再开始上妆。林碧凝的底子好,脸蛋儿白皙光滑,细细嫩嫩的,这刚开过脸更是白嫩里透着粉红,不用上妆都美得惊人。
最后,沈夫人只给她薄薄涂一层脂粉,用螺子黛细细描上眉,两颊扫上胭脂,唇上抹上口脂,最后将她的青丝梳成高高的盘桓髻,插上那套赤金玛瑙花钗。
林碧凝素来不爱涂脂抹粉,这乍一上妆,美得连如雾似烟几个丫鬟都看直了眼。
这新娘妆将林碧凝原本娇俏的脸画得妩媚动人,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味道。连赵氏都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林碧凝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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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嫁(二)
林碧凝化好妆,甄婉馨从外面进来,拉着她上下左右地看,笑着赞道:“凝姐姐今天好美啊,世子看到还不要被姐姐迷晕了。? ? ???.ranen`要不要我给姐姐准备速救丸呀?”
“你就贫嘴吧,等到了你要出嫁的那天,看我怎么回敬你。”林碧凝伸手轻拧甄婉馨的脸蛋。
此时,赵氏对沈夫人道:“离吉时还早,夫人请到厢房里休息一下。”
沈夫人点点头,回道:“嗯,那我过个一炷香再过来。”和林碧凝打过招呼,就跟着侍画去厢房了。
赵氏指着红盘上的苹果对如雾道:“这个果子侧面有一道青色,不吉利,去厨房换一个好的。”
“太太,奴婢这就让人去换。”如雾恭声道。
赵氏笑着道:“下面丫鬟办事我不放心,如雾你亲自去一趟,这新娘子抱的喜果关系到以后生活能否和顺,可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也不希望你家小姐以后生活不顺遂吧?”
她都这么说了,如雾只好应声自己去一趟,吩咐似烟和流音照顾好自家小姐。
甄婉馨在房间里张望了下,凑近林碧凝小声说道:“凝姐姐,你那个妹妹怎么没有过来,姐姐出嫁也不过来看看,真是无情。”
话音刚落,门口就进来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帷帽的人,可不就是甄婉馨口出的林碧雯。
林碧凝笑着对她道:“你瞧,这不就来了嘛。”
甄婉馨细细打量一番,接着咬耳朵道:“她这是来抢你风头嘛,化那么浓的妆!还有,这大夏天的,穿什么斗篷戴什么帷帽,真是太做作了!”
赵氏见林碧雯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到,道:“唉,大夫说你不能见风,你怎么还跑出来,就算不来你姐姐也知道你的心意。”
林碧雯适时地咳嗽几声,道:“娘,我穿着斗篷就吹不到风了,姐姐大喜的日子,我自然要亲自过来恭喜。”然后目光柔柔地看着林碧凝道,“姐姐,我们之前有一些误会,现在你都要出嫁了,日后姐妹俩再见面都不会那么方便,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说,可以吗?”
甄婉馨暗地里轻嗤一声,然后拉拉林碧凝的衣裳,示意对方不要理会,林碧凝笑着冲她摇摇头,然后对林碧雯道:“可以。”
赵氏马上笑起来:“那你们大家都跟我出来,把地方让给这他们姐妹俩。”
林碧雯和林碧凝没什么姐妹感情,甄婉馨和似烟迟迟没有出去,都有些不放心,赵氏笑道:“我把侍棋留在这里,有什么你们吩咐侍棋就行,甄姑娘和似烟跟我出来吧,顺便再检查检查东西齐备没有。”
林碧凝朝俩人看了一眼,他们才跟着大家出去,侍棋则守在外间。
屋里只剩下林碧凝和林碧雯,林碧凝坐在榻上,林碧雯走近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她笑着开口:“姐姐,你今天很美,恭喜你,就要嫁人了。”
“谢谢。”林碧凝歪着头,看了眼她,“你,今天也很漂亮。”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很嫉妒你,虽然我有娘和祖母疼爱,虽然我的身体比你健康,但是我还是嫉妒。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碧凝没有回答,林碧雯也不需要她回答,径自说下去:“因为哥哥和爹爹都比较喜欢你。一起玩时,明明我也想荡秋千,哥哥却从来只推你。明明我也喜欢吃莲藕,可是每次爹爹吃饭时只会夹给你。”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想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你我都长大了,你也要出嫁了,日后我们姐妹也不能时常见面了,我们各有各的生活。所以,过往的一切都算了,姐姐,你能原谅我以前的幼稚,重新和我做一对好姐妹吗?”
林碧凝深深地凝望着她,半晌才勾起嘴角,道:“你若是真心悔改,我自然不会再追究你以前所犯的错误,日后你我还是姐妹。”
林碧雯忽略掉听到这话产生的不舒服,笑起来走过去拉她的手,道:“我就知道姐姐最大度,肯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咦,姐姐,你嘴角的口脂花掉了,我帮你擦掉吧。”
说着,她掏出自己的帕子朝林碧凝嘴角擦去,林碧凝也没有拒绝。
林碧雯擦着擦着,突然用帕子捂住林碧凝的嘴,只见对方惊恐地瞪大双眼,用手去掰她的手,她死死捂住,然后林碧凝双眼一闭,往旁边倒去,林碧雯用手接过她放倒在榻上,推了推她,见她确实昏迷后,走到隔断处,对侍棋道:“快进来帮我。”
“是,小姐。”侍棋跟上她。
林碧雯转身往回走,半弯着身去拔林碧凝头上的花钗,突然觉得后颈一痛,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侍棋把人拉到一边,正要拿药瓶给林碧凝闻,发现她睁开了眼,她便收起药瓶,淡淡道:“大小姐没有中迷药。”
她的问话用得是肯定语气,林碧凝撑起身子,把林碧雯拔了一半的花钗插回去,反问道:“你是太太的心腹,为何要三番两次地帮我?”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接着加了一句,“和我哥哥?之前送到云龙城香铺,向我哥哥示警的字条是你写的吧。”
侍棋沉默了一会,道:“少爷为人很好,而大小姐你身上有玉。”她指了指林碧凝的胸口。
其实,她本来没有想破坏林碧雯的计划,只是方才林碧凝开脸时,她看到那块从林碧凝领口处露出来的玉,便改变了注意。
林碧凝解开后颈处的红绳,从衣襟里掏出一直挂在胸前的半块玉,递给侍棋,眼神奇怪地看着她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侍棋上前一步,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表情寡淡的脸上浮现激动的神色,微微颤抖地托着:“我以前见过的是一整块玉,应该还有半块刻着云纹。小姐,这玉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碧凝心中有所猜测,侍棋恐怕是在沈家人身上见过玉,回道:“这玉是我亲娘留下的,据我所知,这种花纹的玉只有我亲娘他们家才会有。侍棋,你认识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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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出嫁(三)
“沈家人?我不知道。”侍棋把玉玦递回给林碧凝,目光透过她望到过去,“我只知道在我卖身林府前快到饿死的时候,是戴着与这个一样的玉玦的主人给了我两个烧饼和一两银子,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若不是有她的雪中送炭,可能我早就饿死街头,抛尸荒野。”
林碧凝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问道:“她,是不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穿着碧色衣裳的女子?”
“大小姐怎么知道的!”侍棋惊讶道。
“若我没有猜错,你说的这人可能是我的母亲,亲生母亲。”林碧凝好笑地摇摇头,想起她的母亲最爱做的事就是救人救各种动物。
“大小姐,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侍棋焦急地问道。
林碧凝还没出声,前头响起一阵锣鼓声,她看了眼林碧雯道:“你帮了我,太太会不会责罚你?”
“大小姐不用担心,我自有解决办法。”侍棋凑到林碧凝耳边,将她的计划说了一下。
林碧凝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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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外头锣鼓声响起,如雾和似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知道林碧雯和自家小姐在说些什么,都这会了还没谈完。
赵氏心想这么长时间,应该得手了,便笑着道:“这两姐妹说起话来就不注意时间,我们过去催一催她吧。”
说着,她率先走出去,回到林碧凝的屋里,见桌上有两个杯子交叠在一起,这是他们得手的信号,再看新娘子已经盖上红盖头,心头终于安定下来,脸上的笑不自觉加深。
如雾他们进来不见林碧雯和侍棋,只见盖上红盖头的小姐,觉得有些怪异,便走过去对林碧凝问道:“小姐,您和二小姐什么时候说完话的?怎么二小姐走的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
林碧凝没有回答,似烟奇怪地就要去掀盖头,赵氏忙拍掉她的手,道:“这红盖头盖上后只能由新郎官来掀,不然不吉利。”
“可是小姐为什么不说话啊!”似烟问道。
“哎呀,盖上盖头不好说话了嘛。”赵氏打发道。
耳听到外头喜婆已经进门在喊“新郎迎亲来了,请小姐出阁”,便自己扶起新娘,道:“好了,吉时已到,快把喜果给小姐拿上,送小姐出门。”
赵氏要牵林碧凝的手,她怕被认出,只让对方扶住了手臂。如雾直觉赵氏的反应不对劲,把喜果递给林碧凝时,感觉对方轻轻捏了下她的手,知道是自己的小姐,才放下心来。
赵氏和如雾扶着林碧凝出来屋,林长儒侯在屋外,见到他们便笑着对林碧凝道:“妹妹,哥哥送你出阁。”然后在她面前俯下身半蹲下去。
如雾和似烟扶着林碧凝伏在林长儒已然宽厚的后背上,双手环着他的鼻子拿着喜果,赵氏笑着对他们道:“你们慢慢走,小心点,我和老爷在花厅等你们。”
林碧凝感觉到赵氏已经离开,轻声对林长儒道:“谢谢哥哥。”
林长儒已经变得低沉的声音在一众的锣鼓鞭炮声中清晰可闻,他笑道:“妹妹,你一定要幸福快乐,若是世子敢欺负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揍她。”
“好,谢谢哥哥。”林碧凝听到甄婉馨的声音在左侧,便微微朝左转了转头,声音小到只有林长儒听到,“哥哥和婉馨也要幸福。”
林长儒轻嗯一声,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将人背到花厅。厅上林温良和赵氏都坐在上首,林长儒把林碧凝放在前头的跪垫上,喜婆在旁边高声喊道:“拜辞父母!”
林碧凝手捧喜果,深深地给林温良磕了三个头,然后又给赵氏磕了头。
从前孱弱的小娃娃如今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今天就要离开家嫁到另一户人家,林温良既高兴又不舍,眼眶微微发红,压着自己的情绪,带一点点鼻音对林碧凝道:“凝丫头,从今往后你就是世子的妻子,要做到敬爱丈夫,孝顺公婆,友爱姑嫂,需谨记家和方能万事兴。”
林碧凝此时不好开口,唯有再次向父亲磕了一个头,想到日后再不能常常见到父亲和哥哥,眼泪无声滑落。
赵氏以为眼前的是林碧雯,想到女儿就这么出嫁了,又是辛酸又是兴奋,哽着声音道:“记得到王府后,不可任性胡闹,要和世子好好的,有空常回来看看为娘和你父亲。”
林碧凝听后鞠了一躬算是回答。
“送新娘子出府!”喜婆喊道。
林长儒又重新背起林碧凝,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大门口走去。礼乐声响彻云霄,震得林碧凝心都开始怦怦起来。林长儒在门口把人放下,将她的手交给早已等在门口的白逸手上。
他对白逸正色道:“今日,我把我最疼爱的妹妹交给你,望你日后能好好对她,珍惜她,疼爱她。”
白逸大手包裹住林碧凝白嫩的小手,看了眼身边一袭红衣、身姿曼妙的林碧凝,郑重地对林长儒和送到门边的林温良道:“请大舅子和岳父放心,未来的日子我定会爱凝儿,疼凝儿,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林长儒和林温良满意地点头,红盖头下的林碧凝听得双颊飞红,心跳若鼓,抿抿嘴,紧紧地反握住白逸的手,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爱意。
喜婆笑眯眯地在旁高声道:“请新郎送新娘上轿!”
林府门口到花轿的这段路铺着红色绒毛地毯,两旁有撒着花瓣的,也有撒喜钱的,围观的老板姓一面捡着喜钱,一面笑着说些恭贺话,喜庆的锣鼓唢呐声围绕在耳边。
林碧凝却觉得一切喧嚣都渐渐远去,她只能感觉到白逸手心的温暖,以及终于能和白逸肩并肩走在一起的欢喜。
她一路晕晕乎乎,这条路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一下就走到。
喜婆高声喊道:“新娘进轿!”然后轿夫把花轿压下,喜婆上前掀开轿帘,白逸扶着她将人送进花轿,放下轿帘的那一瞬,对林碧凝说了一句话。
他说:“凝儿,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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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出嫁(四)
盛夏的辰光,花轿绕着皇城走了一圈,又是颠簸又是太阳晒,且林碧凝的嫁衣足足有九件,即便那些衣裳薄如蝉翼,即便林碧凝不怕热,这会也出了一身的汗,连脑袋都晕乎乎的。? 火然?文? ??? ???.?r?a?n ?e?n?`o?r?g
终于,在她快要受不住时,轿子停了下来,听得外头喜婆高声喊道:“新郎踢轿门喽!”
鼓乐声陡然提高声响,林碧凝还听见不少人在外头起哄的声音,心头一阵悸动,接着便感到轿身微微晃动了下,然后轿帘被掀开,从盖头下能看到透进来的光亮。
随后,喜婆钻进轿里将红绸子塞到她手里,扶她出去。在红绸子的牵引下,林碧凝小心地跟着白逸往前走,迈上台阶,跨过门口的火盆,又走了许久,应该是来到一个厅堂,她被喜婆扶着站立,有傧相开始赞礼,接着就是交拜天地。
林碧凝本就有些头晕,又被人扶着转着圈儿地下拜,脑袋更加晕乎了,直到坐在了床上才觉得清醒了。
她感到屋里有很多人,顿时紧张起来,只有坐在自己身边的白逸才能让她感到安全,不自觉地双脚微微朝旁边挪了挪。她的动作很隐蔽,其他人都没有看到,不过一直关注着她的白逸却感觉到了,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伸手捏了捏林碧凝手,很快又放开。
林碧凝心头甜丝丝的,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这边喜婆说了一顿吉祥话,笑着将秤杆交给白逸,道:“请新郎掀盖头。”
白逸握紧了秤杆,突觉手心潮热,他也有些紧张起来,抿了下唇,挑开林碧凝头上的红盖头,与林碧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摇曳的红烛映得林碧凝白皙的脸蛋笼上一层光晕,嘴角的笑娇羞中带着幸福,两边的梨涡俏生生的可爱,杏眸里眼波流转,竟比头上的赤金玛瑙花钗还要夺目。
以往见面时林碧凝都是男装示人,即使在月云岛时换上女装,也基本是素面朝天,虽说也是娇俏可人,但眼下化着精致妆容的她却显得格外妩媚动人。若说林碧凝以往是青涩可人的杏子,那么今日就是甜美芬芳的桃子,惹人食指大动,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想啃上一口。
白逸在看呆林碧凝的同时,林碧凝也觉得白逸今天红色的喜服特别俊美,特别是那深情的眼神,只一眼就要将她的魂灵儿都吸走了。
这厢两位新人含情脉脉地对视,屋里的众位女眷纷纷出言调笑道:“啧啧,世子真是好福气,新娘子可真是貌美如花啊!”
“瞧着两位含情脉脉的样子,我们是不是该给人家腾腾位置呀!”
“新郎俊,新娘俏,真是郎才女貌!”
……
林碧凝听得面红如霞,连耳朵尖都是红色的,白逸则是一脸坦然地接受众人的夸赞。
喜婆笑着喊道:“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然后端过一个托盘送到林碧凝和白逸身边。
托盘上放着被剖成两瓢的匏瓜,用红线相连,斟上苦酒,夫妻共饮,象征合二为一,已结永好,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白逸和林碧凝各自拿起一卺,四目相对,笑着饮下一口,此情此景,入口的酒虽苦犹甜,然后俩人交换后再次饮下剩下的酒,放回托盘上。
喜婆拿起两卺合为一体,用红线缠好,并打上一个同心结,高声唱道:“礼成!祝新人早生贵子!”
话音落下,旁边的丫鬟便将准备好的红枣花生丢向新人。林碧凝闪躲不及,被一颗红枣砸了正着,白逸忙将人护在自己怀里,背对大家。
在场的夫人们哈哈笑成一团,齐齐称赞白逸这个护妻的举动,再次调笑俩人。
在众目睽睽下被白逸搂在怀里,林碧凝羞得抬不了头,众人见她这样越发打趣得厉害。
毕竟是自家的弟妹,淑宁郡主出声维护道:“好了,前头的宴席也开场了,请诸位夫人入席吧。”
郡主发话,众人纷纷离开房间,静敏郡主笑嘻嘻道:“云闲,你还要去前头敬酒,可不要懒在新房里出不了门哦。”
“好了,我们出去吧,让小夫妻说几句话。”雅晴郡主拉着她往外走。
屋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了,白逸抱着林碧凝,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笑着道:“凝儿,你今天真美!不过这一身衣裳好看是好看,但我看你穿着热得慌,我先去外面敬酒,你赶紧换件衣服,等下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谁呀?”林碧凝把他的脑袋拨开。
“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白逸神秘地笑道,在她额上亲吻一下,起身打开房门,朝外吩咐道,“惜佩,伺候世子妃更衣,好好照顾世子妃。”
说完,他回头朝林碧凝笑了笑,然后迈步往前院去了。
惜佩从外头进来,如雾和似烟、流音也一齐进来,向林碧凝行礼问好:“世子妃,热水早已备下,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林碧凝点点头,如雾和似烟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将花钗除下,她对流音吩咐道:“去拿那身大红色金线绣牡丹对襟襦裙,我等下穿。”
惜佩见林碧凝这边没有什么她可以帮忙的,便去净房准备洗漱的用品。
除去花钗,拆散高髻,林碧凝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去了净房。王府的净房用屏风成两个部分,外头可做日常洗漱,里面是个白玉做的浴池,长宽约有两丈左右,除了放皂角和帕子的凹槽外,没有过多的装饰,简洁大方。
热水已经放好,林碧凝脱去一件又一件的嫁衣,走进浴池,水温不冷不热正适宜,不由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泡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林碧凝感觉疲乏尽去,好似又重新活过来一般。
更好衣裳出来,因等会要随白逸去见人,林碧凝就让如雾给她梳了个堕马髻,左边插上并排插上赤金玛瑙钗,右边戴上一支点翠偏凤步摇,凤嘴处垂下一串珍珠流苏,再戴上珍珠耳坠,既不太复杂,又显精致华贵。
她刚梳好头,惜佩笑着进来道:“厨房做了些吃食送来,奴婢请世子妃移步用膳。”
林碧凝轻嗯一声,跟着她去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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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出嫁(五)
穿过多宝隔断,林碧凝坐到临窗的黄花梨罗汉床上,只见紫檀束腰桌上摆了粟米粥、水晶饺子和几道精致清爽的小菜,惜佩笑着介绍道:“这是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清淡膳食,世子妃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喜欢,奴婢吩咐厨房重新做了送上来。火然??? ?文 ?.ranen`”
林碧凝笑了笑:“燥热了一天,正好吃些清爽的,这些就很好。”说完,就开始用饭。
吃完饭,漱过口,林碧凝打量了下惜佩,杏色绣花褙子加月白色襦裙,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肤白貌美,身段玲珑,眼神清亮,做事妥帖。一想到白逸身边一直有这样的美人在侧,林碧凝心里微微泛酸,难道这是白逸的通房丫鬟?
她指了指旁边锦杌,笑着对惜佩道:“眼下无事,惜佩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惜佩见林碧凝真心想和她说话,也不推辞,笑着道:“奴婢谢世子妃赐坐,世子妃有话但问无妨,奴婢知无不言。”
“我瞧这院里人没什么,平日除你之外都是谁在伺候世子的?”林碧凝现在只看了一个惜佩,不知白逸还有没有其他的贴身丫鬟。
“回世子妃,爷不喜欢院里有太多人,只奴婢和惜雯两个大丫鬟,惜雯之前被派去了远香别院,是以现在院里只有奴婢一个大丫鬟,和底下十来个小丫鬟。”惜佩回道。
“贴身的只你一个,这,伺候的过来?”林碧凝惊讶地问道,她以为白逸身为世子,随身伺候的人怎么也应该比她哥哥的多。
“噗嗤”一声,惜佩掩嘴笑了起来,又赶忙压下笑,解释道:“世子妃有所不知,我们爷自来习惯自己动手,加上对味道比较敏感,不喜欢丫鬟围在身边,有时候奴婢觉得自己都是多余的。”
说着,惜佩挺直了身,正色道:“世子妃,我们爷平时为人挺随和的,但就是对味道很挑剔,院里的丫鬟是不允许涂脂抹粉的。新来的姐妹不清楚,奴婢觉得世子妃有必要提醒一下。当然这只是奴婢的小小建议,希望世子妃不要怪奴婢多嘴。”
“惜佩你的提醒很有用,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我的丫鬟们初来乍到,我希望惜佩你有时间多和他们说一说世子的忌讳,”林碧凝示意如雾给了惜佩一个荷包。
一番对话观察下来,林碧凝能感觉到惜佩向她投诚的意思,觉得她人还挺爽直,以后应该能和她身边的几个丫鬟走到一处。
惜佩接过荷包,笑道:“谢世子妃赏,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我会和几位姐妹说的。”
林碧凝又和惜佩聊了会,白逸跨步走进屋来,见她已经换好衣服,便拉着她起身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碧凝闻到他身上全是酒味,小小地皱了皱眉,道:“这满身酒气,你梳洗一下再出门。”
“不用,反正还要喝。”白逸拉她往外面走去,对后面跟上的如雾几人道,“我带世子妃出去,你们就不用跟来了。”
如雾和似烟面面相觑,不知道世子新婚洞房夜要带自家小姐去哪里,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看到林碧凝朝他们挥手,才无奈地停下脚步。
白逸拉着林碧凝的手,左绕绕右弯弯,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水榭里,走进去,她瞬间惊呆了,只见沈家人一个都不少地围坐在桌边,齐齐笑着起哄道:“新娘和新郎终于来了!”
林碧凝之前心中还遗憾出嫁时母亲不在身边,突然间愿望实现了,激动到语无伦次起来:“母亲,外祖母,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碧嫦笑着走到她身边,道:“是世子请我们过来,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想要感谢的话,晚上可以好好感谢他。”
最后一句是贴着林碧凝耳朵说的,语气很是暧昧,羞得林碧凝耳朵都红了。
“已经不早了,碧凝累了一天,赶紧让新人敬酒,然后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程伊月笑着开口道。
别人还没怎么反应,沈亦洵倒了杯酒,咧嘴道:“对对对,是要赶紧回去,还赶着洞房呢。”
众人听后皆掩嘴轻笑,林碧凝脸红得和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暗暗气恼地瞪了下沈亦洵,埋怨起这个口无遮拦的二表哥来。
白逸忙拉着林碧凝开始敬酒,缓解了她的难为情,因为她酒量不好,最后基本都是白逸在代劳。一桌全都敬过酒,众人又说了祝福的话,白逸才带林碧凝回到屋里。
知道白逸要沐浴,浴池的水早早就备下,不知道是不是惜佩和如雾他们说过,如雾帮林碧凝取下钗环,脱掉外衫就退出去了,屋里只剩林碧凝和白逸。
林碧凝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白逸走过去弯下腰从后面环住她,深深吸了口气道:“好香,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她之前沐浴用的皂角是惜佩准备的,应该和白逸的是同一种味道,林碧凝知道他说的也是这个,却忍不住有些羞赧。
感觉到白逸的细吻落在她的脖颈处,酥酥麻麻的,她轻笑着扭开身子,推开他拧着秀鼻道:“一身酒气,还不快去洗洗。”
白逸抬起衣袖闻了闻,酒气混着菜味,确实不怎么好闻,他笑着拉林碧凝起身道:“凝儿,我们一起去洗吧。”
“不要!”林碧凝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挣开他的手,逃到床上,抱着锦被道,“我之前已经洗过了,你自己去就好了。”
“那好吧。”
白逸耸耸肩,知她害羞也没有强求,当着她的面优雅地把衣服脱下来挂在屏风上,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衣,才朝她魅惑地笑了笑,转身朝净房走去。
林碧凝被他脱衣服的动作撩拨得面色通红,又叫他最后的笑弄得心头痒痒,居然生出想要跟着他去沐浴的念头。她暗骂一声,把滚烫的脸埋在锦被里。
耳朵突然听到好大一声“噗通”的声音,应该是白逸跳进浴池弄出的声响,她的脑海里不禁出现白逸未着一缕泡在池中冲着她笑的画面,那样的鼓动人心,林碧凝无声地惊叫一声,把头埋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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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洞房(一)
林碧凝埋在锦被里抠手指,一会在心中暗骂自己好像一个好色之女似的,尽想些羞人的事,一会又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白逸在浴池里沐浴的画面。r?anen ???.?r?a?n??e?n?`o?r?g?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听到头上响起白逸的声音。
“凝儿,你埋在被子里做什么?”
林碧凝像个干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抬起头红着脸在床上后退了几步,别开脸不敢看白逸。
“来,起来帮我绞头发。”
林碧凝这才转头看向白逸,只见他仅穿件月白的寝衣,湿哒哒的黑发随意地散着,胸口一片被水渍洇湿的地方小小的凸起,隐约可见一抹粉色,有两三绺湿发紧贴着脸颊,那水就顺着微微带着棱角的下巴滑下,水滴沿着他精致的喉结往下,最后消失在胸膛处。
林碧凝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轻嗯一声,赶紧低头穿鞋,磨磨蹭蹭的,直到脸上的热度降下后才走到外间的榻上,从白逸手中接过锦帕,拖了鞋爬到白逸身后,抚上他的湿发,有模有样地擦拭起来。
她原本是不会绞头发的,在落梅院有如雾似烟他们,去了临江轩青妙青玉也不会让她动手,这件事还是她在游历期间学会的。
想到自己第一次绞头发还扯痛了自己,林碧凝咬着嘴唇问道:“云闲,听惜佩说,你洗浴什么都是自己动手,那绞头发呢?”
白逸挪了挪身体,舒服地躺在林碧凝柔软的大腿上,懒洋洋地回道:“头发是惜佩绞的。”
只见林碧凝听后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他双手撑坐起来,对上她的脸,笑眯眯道:“凝儿这是醋了?”
“才没有!我不过随口这么一问。”林碧凝不自在地抿抿唇,不想让白逸觉得她小心眼,便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把人重新按了回去,整个过程都不敢双眼直视对方,“别动,还没有绞好头发呢。”
“惜佩只是照顾我起居的侍女,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我都有且只有你一人。”白逸再次坐起身,捧着林碧凝的脸,郑重其事地说道。
“嗯,快躺下,你头发上的水都弄到我衣服上了。”林碧凝之前以为白逸肯定会有几个通房丫鬟,没想到对方如此洁身自好,心头不禁乐开了花,不过,面上依旧很镇定地回答,只是那嘴角高高翘起的弧度却显示了她的好心情。
白逸见自己说了那句话,林碧凝果然很高兴,心里暗赞惜云的话果然不错,两人之间有什么话一定要说清楚,不给误会任何可能萌芽的环境。
想到惜云,白逸想起他回到上都后,远香别院送来惜云的信。惜云在信上只说要去赴与心上人的约会,也没提什么时候回来。他昨天去了趟燕归楼,本想邀请惜云来参加自己的喜宴,却没有见到人,对方好像还没有回到上都。
林碧凝绞头发毕竟不熟练,害怕弄疼白逸,便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反应,此时察觉到他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忙将锦帕放在一边,手轻柔地抚着他柔顺的黑发,垂头问道:“云闲,是我弄疼你了吗?”
白逸摇摇头,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头顶拿下,握在自己胸口处,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个朋友。凝儿,你还记得那次,你发现我知道你是女扮男装的事吗?”
林碧凝点点头,他接着说道:“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在浮云楼的朋友,说起来,我能和你在一起他还帮了我不少忙,只是他人现在不在上都,等以后他回来了,凝儿,我带你去见见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好啊。”林碧凝柔柔地笑道。
她敛眉垂首,发丝贴着脸庞温顺地垂下,红彤彤的烛光照得她比平时娇媚几分,红唇不点而丹,带着一层水润,诱着白逸去采撷。
白逸目光深沉地看着林碧凝,把她的手送到唇边,伸出红艳艳的舌头在她手心舔了一下。林碧凝只觉一阵酥麻从心头窜到头顶,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却怎么都抽不回来,小声道:“云闲,别……别闹了,头发还没绞干呢。”
白逸嘴角勾出一抹笑,没有说话,反而更加卖力地在她手心舔弄起来,并将那青葱指尖放进嘴里吮吻。
虽只是亲吻她手指,可白逸的目光太直白热切,看得林碧凝异常害羞,连连出声道:“云闲,别这样……快放开我的手……”
这次白逸如她愿放开她的手,却另提了一个要求:“那你吻我一下。”说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两个人在一起后,林碧凝因为害羞的原因,几乎很少动亲吻白逸,现在俩人是夫妻了,这应该不算什么吧?
她不放心地抬头望了望四周,再次确认屋里只有她和白逸后,垂头闭目,飞快地在白逸唇上印上一吻。只是当她想要离开时,白逸却环住她的脖颈,含住她的唇勾着她的小舌缠吻起来。
林碧凝惊得瞪大了眼,白逸湿热的吻便落在她的双眸上,口中含糊不清道:“凝儿,我们是夫妻,不要害羞,闭上眼睛,好好感受。”
闻言,林碧凝再次安慰自己,夫妻间做亲密的事很正常,羞涩渐渐散去,也开始回应白逸,于是,两人吻得越发缠绵,人像是烧起来一般,情潮涌动。
白逸不满足地从她唇上离开,在她的脸上、脖颈上印下一个个滚烫的湿吻。他原本是躺在林碧凝腿上的,因为不方便用劲,他现在已经靠坐在榻上,林碧凝被他抱在怀里。
他的唇从林碧凝的脖颈往下,在她的锁骨处流连,双手从上衣底部抚上她的腰侧,滚热的手掌在她腰部两侧的软肉上抚摸,因常年习武在指尖和掌心留下的厚茧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摩挲,给林碧凝带来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觉。
她的身子软得一塌糊涂,就算双手使劲攀着白逸的双肩,也觉得好似沉溺在水里。当白逸的吻从敞开的襟口落在她心口上,她的一颗心都好像着了火,艰难地睁开双眼,正对上亮堂的龙凤红烛,脑袋清醒了一点,推了白逸一把,娇声道:“别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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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洞房(二)
“遵命,娘子。”
白逸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然后小小地咬了她的耳垂一口,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去,把她放在床上,压着她又开始亲吻起来,双手不安分起来,手指灵活地几下就解开了腰侧的绳结,剥开林碧凝的寝衣,露出雪白的肌肤。
林碧凝突觉上身一阵清凉,昏沉沉、晕乎乎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忙将衣衫掩住,焦急道:“灯……灯还没灭呢!”
白逸深深吸了口气,爬起来飞快地把龙凤红烛灭掉,就要回身重新趴回林碧凝身上,只听那面红似火的小人用脚指了指帷幔,道:“还有……还有帷幔……”
他动作几乎粗鲁地将红色纱幔放下,翻身上床,半跪在林碧凝身上,夏夜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红纱幔,为她笼上一层朦胧,小半截没有遮住的白嫩腰身看上去格外诱人,他弯下腰将她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打开,彻底解下她的寝衣丢到一边,露出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肚兜。
林碧凝羞赧地把脑袋转向右边,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
白逸轻柔地扶起她,让她和自己对视,温柔地说道:“凝儿,帮我把衣衫脱掉。”
妻子帮丈夫更衣是分内之事,林碧凝微颤着手去解他的绳结,把衣服脱下,展露出他白皙精壮的上身,黑发散落在胸前,隐约可见两个红色小点,她看了几眼又垂下了双眸。
白逸随手接过就丢在床尾,抬起她的下巴与自己接吻,双手在光滑细腻似凝脂般的后背游走,有条不紊地先解掉后腰上的绳结,然后再解开脖子后面的,把那肚兜轻轻一拨,林碧凝就像被剥掉壳的鸡蛋,展现她冰肌雪肤的玲珑身姿。
没有衣物本是有些凉意,但因为白逸望着她的目光热情似火,林碧凝只觉得心头燃起小火。突然,她的人也被白逸推倒在床上,两人的身体交叠,肌肤贴合。随后,她觉得胸口一阵湿热,却是白逸的灵舌裹住她右侧的小朱果在吮吸添吻。
林碧凝觉得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如潮水般的酥麻感一阵一阵地袭来,胸口丰盈被吻得更加挺立,心头却有些空荡荡的不满足感,她忍不住伸出手搂住白逸的脖子,将自己往他嘴里送去,娇声地吟哦一声,听到自己发出如此羞人的声音,又忙用手捂住嘴巴。
白逸早已情动,却不想伤到林碧凝,耐着饥渴慢慢让她变得更加柔软。此刻听到她忍不住动情地呻吟,不自觉地在她的柔软处轻咬一口,一只手在另一边重重揉捏,另一只手脱掉她的裙子,在她修长的双腿徘徊许久,然后顺着亵裤探到林碧凝双腿之间的幽密之处。
从不曾被人触碰的地方,被白逸抚摸到,林碧凝羞得立马紧紧合住了双腿,把白逸的手夹在腿间。
白逸这才从她胸前抬起头来,看到她用手捂住嘴巴,将她的手拿掉,贴着她红得发亮的耳朵,用沙哑的声音哄道:“凝儿乖,把腿打开,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然后又在她的脸上落下安抚的亲吻。
不知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那些吻有了成效,林碧凝的双腿不再紧闭,白逸的手顺利来到她的幽谷深处,小心地探进花心里面。
林碧凝被刺激到,顿时娇吟一声,双手被白逸抓住,只好咬住嘴唇,不想发出声音。白逸含住她的嘴,将惨遭蹂躏的下唇解救出来,一边亲吻一边哄道:“凝儿别怕,你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到,我喜欢听到你因为我发出的任何声音,乖,叫出来,让我听到。”
他的声音喑哑而性感,有着非凡的魔力,让林碧凝不忍拒绝,只想按他说的办。于是,在白逸吻住她的耳朵,沿着她的耳廓舔弄打圈时,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呻吟出声:“云闲……啊……”
白逸温柔地轻啄她的脸蛋,好似奖励一般,满意地出声道:“真是我的好姑娘。凝儿,来,叫为夫一声夫君。”
林碧凝轻启红唇,乖乖地唤了一声:“夫君……”
“真乖!”白逸给她一记长吻,手上的动作不停,在她体内轻柔地刮着搅着,不知碰到什么地方,她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双眸瞪得大大的,双手紧紧握拳,脚背绷得笔直。
那阵难以描述的感觉消失后,林碧凝像是失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她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身子,望着白逸的眼神迷茫又娇媚,娇娇柔柔地委屈道:“夫君,我难受……”
“凝儿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白逸感受到手上的潮湿和水润,觉得她应该准备好了,便飞速地坐起身,褪去两人最后的束缚,终于赤身相对。
林碧凝的视线一直注意着他,目光瞄到他的下身,顿时小小地惊呼一声,旋即闭上眼睛不敢再乱看。
白逸重新压到她身上,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他不由喟叹一声。
林碧凝清晰地感受在白逸下身滚烫的所在,抖着嗓子小声道:“夫君,我有些害怕……”
看着林碧凝白皙绝美的玉体,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迷人香味,感受着她温软柔嫩的肌肤,纵然白逸此刻恨不能立刻化身为狼,但他珍惜林碧凝,抑制着体内叫嚣着厉害的欲望,低声哄道:“我不会伤害凝儿的,可能有一点点疼,只是一点点,凝儿不要怕……”
见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白逸沉身进入林碧凝体内,听到她疼得闷哼出声,双手死死地抱着白逸的肩头,指尖在他身上划下几道伤痕,她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泪顺着脸颊留下。
怕弄疼她,也怕吓到她,白逸克制住想要横冲直撞的念头,温柔地吻去那些泪水和汗珠,温柔地安慰着她,等她适应后才动作起来。
交叠的人影律动着,红色纱幔轻轻摇晃,呻吟和闷哼声交织成美妙的乐曲,月光悄悄离场,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那一对水乳交融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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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说辞
二百八十二章被屏蔽了,暂且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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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的队伍走后,赵氏着人找了许久,仍不见侍棋,此刻也等不及找到侍棋,因此事需要保密,她将身边的丫鬟都遣走了,只留下一个万妈妈,便迫不及待地赶去落梅院,打发走院里剩下的丫鬟和婆子,小心地确认了没有其他人,两人进了林碧凝之前的卧房。
赵氏打开那个大箱笼,却发现蜷在里面的不是林碧凝,反而是自己的女儿。
“雯丫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氏惊呼一声,忙对万妈妈吩咐道,“快,快把小姐抬出来,轻点,小心点,别磕到小姐!”
“是,太太。”
万妈妈应声,弯下腰小心地先将林碧雯扶坐起来,然后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吃力地将人抱起放在床上。
赵氏轻轻拍着林碧雯的脸,唤了几声没有醒来,伸手在她的人中上掐了几下,见她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忙弯下身关切地问道:“女儿啊,你不是应该去了忠亲王府,怎么躺在了箱子里?”
后颈处一阵疼痛,林碧雯伸手揉着,脑袋渐渐清明,脸上浮现焦急的神情,忙不迭抓住赵氏的手问道:“娘,王府迎亲的队伍呢?林碧凝那个药罐子呢?”
“迎亲的队伍早就走,都有半个多时辰了。”赵氏叹一口气道,“既然你还在这里,那轿上的肯定是林碧凝自己,她这会儿估计还在游城。唉,我们功亏一篑啊!”
林碧雯不甘心地捶了下床,发出一声闷响,她恨声道:“可恶!我明明都已经把她弄昏,只差一点点,再一点点花轿上的人就是我了!若不是有人突然在身后打晕了我,我们的计划肯定不会失败!”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骂咧咧道:“都怪侍棋那个贱丫头,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打晕你的人是侍棋?”赵氏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时房间里除我就是她,不是她打晕我,还会是谁。”林碧雯见赵氏身边只有一个万妈妈,嗤笑一声,“她现在说不定早向林碧凝邀功去了。”
侍棋跟着赵氏许多年了,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不相信侍棋会背叛她,但侍棋到现在依旧不见踪影是事实,她只能喃喃道:“侍棋不会的……不会的……”
林碧雯轻哼一声,还未开口说什么,屋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响,三人面面相觑,俱沉默下来,只听那动静越发的响了,“笃笃――笃笃――”,像是在敲击什么东西,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人汗毛倒立。
林碧雯刚做了件亏心事,加上本就害怕鬼怪,顿时心头发毛,本能地往赵氏身边靠了靠。赵氏也怕鬼,她搂着女儿,轻拍两下以示安抚,强自镇定地对万妈妈吩咐道:“万妈妈,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万妈妈也是怕的呀,但主子之命不能违,只好应一声,在心里不住地默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小鬼散去!小鬼散去!”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朝发声处走去,一直走到外间,才听到清晰的声响,发现是个挂着锁却没锁上的箱笼,缩着身子伸出手把锁取下,飞快地缩回手,只见那箱子突然从里面被打开,吓得她“啊”的一声尖叫,害怕出现什么脏东西,把眼睛紧紧闭上。
“万妈妈,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万妈妈双眼撑开一条缝,见侍棋坐在箱笼里,吓得怦怦直跳的心才安定下来,她奇道:“侍棋,你怎么在这里?”
赵氏听到万妈妈的话,走出来,皱着眉看着还在箱笼里侍棋,问道:“侍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碧雯跟在赵氏后头,朝侍棋哼了一声,不客气道:“侍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侍棋也被关在箱笼里,难道打晕她的不是侍棋?
侍棋扶着万妈妈的手,爬出箱笼,先是朝赵氏和林碧雯行了一礼,才慢慢开口道:“回太太小姐,小姐迷晕大小姐喊我帮忙时,我本来是跟着过去想将大小姐搬到箱子里的,忽然看到一个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在我来不及提醒小姐前,那人就出手将小姐打晕了,随后把我也打晕。我方才一想来发现自己被关在箱子里,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就没敢出声,只想自己慢慢打开箱子。”
“房梁上跳下一个人?”赵氏和林碧雯奇怪道。
侍棋摸摸后颈处,想了想,用不十分确定的语气道:“我在昏倒前看到那人腰间挂着一个腰牌,好像写了一个‘忠’字?”
“‘忠’字!”赵氏惊呼一声,拧着眉头道,“难道是忠亲王府的人?以前听人说过,那些皇亲贵族都有侍卫暗中保护,难道世子竟是派了人来贴身保护林碧凝?”
万妈妈胆怯地缩了缩脖子,惶恐不安道:“那……那世子该不会知道二小姐要对大小姐做的事吧?世子会不会怪罪我们啊?”
若按计划,林碧雯顺利坐上花轿,她会用媚药让白逸和她发生关系,而赵氏则把林碧凝交给赵一诚,让他们成了好事。这样一来,白逸就算第二天发现她不是林碧凝,也无济于事了,生米已成熟饭,他和林碧凝是再无可能。
林碧雯则会把这一切都推到赵一诚的身上,她只是一个被胁迫的受害者,又已经**于白逸,决计不可能再嫁给别人,反正王府里谁都不认识她,她会请求白逸让她以林碧凝的身份生活在王府。白逸是世间少有的温柔男子,她相信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舍不得拒绝她。
林碧雯自觉这个计划完美无缺,压根没想过计划若是失败他们会如何。
只是这会一切都乱了,想到白逸可能会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她终于有些担心起来,道:“娘,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赵氏知道自己现在是女儿的主心骨,不能自乱阵脚,她镇定地让林碧雯和侍棋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任何细节都不放过,然后沉思一会,咬咬牙道:“这件事绝对不能承认,不仅不能承认,我们还要先发制人。”
见两人不解地望着她,赵氏招手让他们凑近一步,将心里的打算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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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醒后
鼻子有些发痒,好像有只讨厌的蚊子在叮咬,林碧凝累得狠,还想继续睡,就用手拍掉,不想那只恼人的蚊子又过来了,她不满地哼哼着睁开眼,迷糊一阵却见白逸面上含笑地支着脑袋望着她。
见她醒来如此可爱迷糊,白逸嘴角的微笑便止不住,用指尖在她挺秀的鼻子上轻轻刮着,宠溺地笑道:“大懒虫,该起床了,今早还要认一认人和去宫里谢恩呢!”
林碧凝听到白逸后面的话,发困的脑袋顿时清醒,惊得弹坐起来,连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也不早点叫醒我,第一天就起晚了,你让王爷王妃如何看我!”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急促间牵扯到某处疼痛的地方,不由她轻叫出声。
“可是弄到痛处了?”白逸赶紧扶着她重新躺下,无奈地开口道,“你啊,我话还没说完,这么着急做什么?”
林碧凝又是痛又是难为情,顿时眼眶里蓄满了泪珠,好似他再说一句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白逸好笑地摇头,捏了捏她的脸,道:“放心,现在才卯初二刻,我母妃早晨要念会佛经,到辰正才会见人,时间还充裕的很!疼得厉害?要不要我帮你上点药?”
虽然两人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昨天最后的清理也是白逸抱着她去浴池做的,但林碧凝依旧十分羞涩,自然不会答应这话。
她赶紧摇头,再次撑坐起来,道:“我没事了。我们起来吧。”
林碧凝穿上昨天晚上似烟准备好的大红色绣石榴花的对襟上衣,下套同色金线绣百蝶的百褶裙,隐隐有金光流动。
她见白逸还躺在床上,便拉他起来道:“还不快起来。”
“那你帮我穿衣服。”白逸耍着赖,笑嘻嘻道。
“……好吧。”林碧凝无奈道,然后拿起衣裳一件件给他穿上,虽然她没帮人穿过衣服,但好歹女扮男装那么长时间,对男装还是很熟悉的,刚开始有些不熟练,顺手后很快就把将白逸的衣服穿好。
林碧凝呼了一口起,笑着抬头道:“好了。”眼神对上白逸那情意绵绵地双眸,不自觉后退一步。
“早上一睁开就能看到凝儿,能让凝儿亲手为我更衣,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凝儿,谢谢成为我的妻子。”白逸笑着感叹一句,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平平淡淡的幸福和满足感。
林碧凝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也要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夫君。”
“凝儿……”白逸捉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一带,低下头正准备吻下去时,外头响起惜佩的声音。
“爷,世子妃,王妃身边的顾嬷嬷来了,不知爷现在方不方便让她进来?”
白逸遗憾地放开林碧凝,回道:“请嬷嬷进来了,让人进来伺候王妃梳洗。”
惜佩领着顾嬷嬷进来时,林碧凝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受了俩人的礼,才微微笑着道:“不知嬷嬷此番前来,可是王妃有何吩咐?”
经过之前的相处,林碧凝的表现一直很不错,顾嬷嬷对也不再是最初的态度,一般也会笑脸相对。
眼下她就朝林碧凝笑了一下,才道:“奴婢是来取元帕的。”
见林碧凝一脸茫然,她也没有解释,只是越过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朱红色的盒子。
这盒子林碧凝昨天晚上就发现了,她以为里面装着白逸送给她的东西,只是昨天一直没有时间打开,本想等下再打开。
顾嬷嬷打开盒子,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然后向林碧凝道喜:“恭喜世子妃!”
林碧凝方才也看到盒子的东西,瞬间明白顾嬷嬷话中的意思,当着白逸和惜佩的面提这个,不禁让她感到难为情,极不自然地嗯了声,就没有再说话。
顾嬷嬷知道新嫁娘一般面子薄,也没有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如雾和似烟进来替林碧凝梳洗,白逸自己去净房洗漱。他再出来时,林碧凝已经梳好了个高高的抛家髻,正面戴着金累丝镶红宝石分心,发髻右下方斜插一支白玉蝴蝶簪,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坠,手上套着多宝手钏,通身华贵又精致,却又不会显得盛气凌人。
白逸笑着倚在床边,看着如雾在林碧凝脸上敷上一层薄薄的脂粉,见她拿了一个小东西要往林碧凝眉上画,心中一动,走过去道:“这是画眉用的?”
如雾点头,笑着道:“回爷,这是螺子黛,正是用来画眉的。”
白逸从她手里拿过一指长的小条,兴致勃勃道:“凝儿,我来帮你画眉吧。”
林碧凝不客气地拿回螺子黛,拒绝道:“今早赶时间,等往后闲暇时再让你画。”
白逸没有做过这个,她还真不放心让他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时间不允许。
他耸耸肩,把螺子黛还给如雾,等林碧凝收拾妥当。惜佩领着丫鬟端上早膳,在顾嬷嬷的教导里,林碧凝本应该站着伺候白逸吃饭的,但是白逸没让她这么做,直接让她坐下,与他一道吃饭,也没要丫鬟伺候,倒是一直不停地给林碧凝布菜。
茶水漱过口,林碧凝站在黄花梨穿衣镜前再三确认衣裳和妆容没有问题了,才带着如雾和惜佩跟着白逸一起出门。
她毕竟对王府不熟,既然惜佩有意投诚,那么林碧凝也乐得带上她,以便自己能更快地融入王府的生活。
忠亲王妃的宁华园虽然离白逸和林碧凝的院子不远,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但白逸考虑到林碧凝身子不适,特意让人准备了两副肩舆。
林碧凝落后一步,轻声问惜佩道:“平日府中往来也是做着肩舆吗?”
惜佩摇摇头,笑着道:“回世子妃,这肩舆是爷怕您累着,特意叫人准备的。”
林碧凝听后显然没有惜佩以为的高兴,既然府里人往来是不用肩舆的,她若是第一天就用了,估计不到一个时辰,王府里就有人会说她持宠而娇了。
知道白逸原是好意,她并没有生气,上前拉着白逸,笑着道:“今早天气不冷不热,舒服极了,云闲,我们走过去吧。”
白逸方才听到她和惜佩的对话,自然猜到她的意思,反正时间还早就答应慢慢陪她坐过去,若是她累了,大不了背着她走就是了。
于是,白逸笑着道:“好,我们走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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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新妇茶
林温良一家原是南方人,府内的布置多偏于南方风格,精致小巧。www.lwxs520.com林碧凝原以为王府里景致会偏北方的风格,粗犷大气,不想却比林府还要秀丽典雅,假山林立,流水潺潺,且院中多植奇花异草,好些名贵花品,在林家只能于花房里一见,眼下却可以在王府走廊上欣赏到。
不过,毕竟是王府,花草秀美,这亭台楼阁却是极大气端方的,整体看下来,完全是五步一景,十步一画。
林碧凝扯一下白逸的袖子,待他回头,便问道:“瞧王府里景象多南方风格,是何缘故?”
“我母妃喜欢南方的园林布置,听说王府以前的风格不是这样的,是我母妃嫁入王府后,才慢慢改建成今日这般模样的。”白逸望着她笑道。
林碧凝耳闻忠亲王是个性格刚硬之人,竟能因王妃的喜好而改变住所,想来王爷应该很爱王妃。
她望着不远处忠亲王妃的宁华园,喃喃出声道:“想必王爷和王妃感情很好。”
“我们的感情也很好啊,凝儿又何必羡慕他们。”白逸敏锐地感觉到林碧凝语气里有一丝的羡慕,不满地拉住她的手重重捏了一把,随后,又凑过去眯着眼笑道,“还有,凝儿你怎么还叫他们王爷王妃,你应该改口叫父王母妃了。”
林碧凝见他如此自吹自擂,脸上有些发烫,又见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就不再松开,后头还跟着如雾和惜佩呢,她忙缩了缩手,却怎么都逃不开,不由压低声音羞恼道:“云闲,你快松开,还在外面呢,拉拉扯扯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你我是夫妻,动作亲近一些又有何妨。再不快点,我们可要迟到了。”白逸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拉着她直接往前走。
林碧凝无法挣脱,又见路过的丫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行礼,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个紧握的双手,她便也只能自我安慰别人都看不到,随白逸去了。
又行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便到了宁华园,索性这个时候白逸终于松开她的手,不至于让她备受瞩目。
宁华园的院子极大,不仅有座小型的花园,里面种有牡丹、芍药、茶花等各色花卉,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锦鲤在其中欢快畅游,廊下挂着两个精致的紫檀鸟笼,分别养着画眉和百灵,整个院子显得分外生机盎然。
林碧凝落后白逸半步进的院子,马上就有等在院里的丫鬟上前迎来,笑盈盈地欠身行礼,恭敬道:“奴婢碧蓉,请世子、世子妃安。”
白逸笑笑没有开口,林碧凝笑着道:“快请起吧,有劳碧蓉相迎。”
见碧蓉一身浅紫色对襟襦裙,容貌中等,眉眼间却极温婉,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言辞恭敬却不谄媚,不得不令林碧凝感慨,不愧是王妃身边的丫鬟。
林碧凝一边分神想着,一边让如雾拿了一个荷包来打赏。
碧蓉抿抿嘴,大大方方地接过,谢过赏,又笑着道:“王妃和王爷在屋里候着世子和世子妃,其他人也都在了,世子和世子妃快随我进来吧。”
林碧凝和白逸一起跟在后头,心中想着那其他人应该就是白逸的那位庶出大哥和妻子吧。听碧蓉连用“其他人”来称呼,看来她这个王妃婆婆一定不喜欢他们。不过,想想也对,没有哪家的正室妻子会喜欢妾生子。
跟着碧蓉前后脚走到宁华园的小厅,只见上首坐着忠亲王和忠亲王妃,下面左边坐了刘侧妃,右边坐着白勉和薛于灵。
林碧凝昨天拜堂时盖着红盖头,根本没看到王爷和王妃长什么样,当下便悄悄地打量着。忠亲王妃穿了茜色如意纹对襟,胭脂色绣花襦裙,头戴赤金红宝石凤钗并几支金簪,那凤嘴上衔着的拇指大的红宝石正好垂在额间,光华灼灼,高贵华美。
王妃的年纪将近六十,和宁老太太差不多的岁数,宁老太太已然华发满头,皱纹遍布,而王妃看上去却年轻极了,像是只有四十几岁的贵妇,保养得当的脸上只有不几条皱纹。
旁边的忠亲王一身玄青色直裰,头上仅用一根玉簪束发,没有多余的装饰,同样也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几岁。他的面貌与白逸有很多相似之处,俱是棱角分明的轮廓,挺直的鼻梁,连嘴巴的形状和薄厚都一样,不过眼型却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白逸生就一双桃花目,嘴角含笑,看起来极温柔儒雅,而忠亲王的眼睛大而神采炯炯,目光深邃,显得严肃刚毅。
林碧凝只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眉眼温顺地跟在白逸后面。见他们进来,早有小丫鬟将两个锦垫在忠亲王面前放好,林碧凝和白逸跪下给忠亲王磕头,等白逸磕完头起身站在一旁后,她接着向忠亲王行新妇礼,从丫鬟手里端过茶,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道:“儿媳请父王用茶。”
忠亲王接过茶喝了一口,让她起来,放下茶杯,淡淡地点头,给了林碧凝一个准备好的红包。
林碧凝谢过忠亲王,起身后小丫鬟立马又将锦垫放到忠亲王妃面前,她与白逸先磕了头又行了新妇礼,捧着茶恭敬道:“儿媳请母妃用茶。”
感觉忠亲王妃没有立时接过茶杯,林碧凝依旧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地举着茶,几个呼吸后,才感觉手上的茶被人接走,她老老实实地端端正正地跪着,又过了一小会,才听到忠亲王妃叫她起来。
本来白逸终于肯成亲,忠亲王妃是欢喜高兴的,可是一想到林碧凝只是个商女,她就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更何况这亲事还是自家儿子巴巴地向圣上求来的,就更让她气恼不已,一是恼儿子不跟她商量就私自请旨赐婚,二是恼忠亲王知道这事既不加阻拦,又没有告诉她。
虽然事后白逸向她殷殷赔礼,她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生不起气来,但这并不妨碍她不喜欢林碧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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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指桑骂槐
白逸是忠亲王妃的老来子,更是她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极尽宠爱,白逸对她也是孝顺有加,除了不愿早早成亲,基本从未违拗过她,突然间为了一个女子不惜欺瞒她,现在更是一颗心全都扑在这女子身上,感觉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被人抢走了,王妃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www.lw+xs520.com
忠亲王妃眼神略带挑剔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林碧凝,只见对方袅娜娉婷,举止端方大方,虽出身低微,却没有小家子气,礼数周到,性格静娴,她虽不喜欢林碧凝,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还算不错。
王妃嘴角带着淡笑,喝过茶将茶杯交给丫鬟,从头上拔下一根赤金镶红、蓝、绿三色宝石扁头簪,递给林碧凝道:“这些昔年我出阁是太后赠的金簪,你且戴着玩吧。”
先不说这簪子上的宝石异常珍贵难得,单说这是太后给忠亲王妃添的嫁妆就意义非凡,林碧凝收下后,忙向忠亲王妃道谢。
虽说王妃不喜欢她,方才接新妇茶稍稍为难了下她,但好歹没有下她的脸,还给了一件贵重的见面礼,这比她之前想的要好多了。
之后,顾嬷嬷领着她问左边走,向刘侧妃见礼。之前林碧凝不敢乱看,这会却是清楚地看到这位侧妃的模样。
说实话,她第一眼看到对方,还以为这是哪家在家修行的居士,那衣着打扮全完不像王府的侧妃。听闻这位侧妃是忠亲王而立之年纳的,而王妃和王爷年纪相仿,明明年纪比忠亲王妃小上事多岁,却看起比王妃还要苍老。不过,林碧凝想想也能猜出,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这位刘侧妃的境遇自然谈不上好。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王爷那么爱王妃,当初又何必要将刘侧妃纳进府来呢?
刘侧妃是侧妃,不管名头多好听,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妾室,林碧凝并不需要向她行跪拜礼,只需要敬杯茶就可以了。
刘侧妃很是拘谨地接过林碧凝的茶,轻啜了一口,然后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只品质上佳的白玉手镯,既不会盖过王妃的礼物,也不会显得过于寒酸,很中规中矩的礼物。
林碧凝接过手镯,笑着道谢,对刘侧妃心里大约有所了解,应给是个有些软弱的人。
接下来,她要给白勉夫妇敬茶。白逸这位大哥,相貌英俊,看起来有些闷闷的,也不怎么说话,接过她的茶直接给她一个红包,也没有说什么话。
至于这位大嫂薛于灵,林碧凝从白逸那里知道她是礼部尚书的大女儿,是个要强好面子的人。看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缠枝花卉对襟襦裙,戴着赤金头面,林碧凝便知对方想给她难堪,日后相处时要小心此人。
今日是林碧凝作为新妇的认亲会,一般新娘都会穿的喜庆点,衣裳不是大红就是带红色的,薛于灵明明知道今日的主角是她却还穿红戴金,怎么出风头怎么来,不就是带着想要压她一筹的打算。
林碧凝笑着将茶递给薛于灵,道:“请大嫂喝茶。”
薛于灵对林碧凝的感觉有心复杂,当然这复杂的感情都不是什么好的情感,她心中既是羡慕林碧凝,又看不起她。
想她堂堂礼部尚书千金,出身高贵,相貌出众,德容容工每一样都得到教养嬷嬷的称赞,以她的条件就是做名门望族的宗妇也是使得的。最后,却因父亲想要和忠亲王府拉上关系,她被嫁给忠亲王的庶长子白勉,一个根本没有希望继承王府的庶子。
没嫁人前,薛于灵偷偷找人打听过情况,好歹是忠亲王的儿子,若是白勉才情出众,倒也罢了。可惜,让人打听到的消息却说白勉不管是功课还是政务方面都是资质平平。她不想嫁,可是父母之命不能违,她后来还是嫁给了白勉。
如今林碧凝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女,身份卑贱,却能嫁给白逸这王府世子做正妻,这让薛于灵如何不嫉妒,如何不羡慕。
不过,就算林碧凝嫁给了白逸又如何,她依旧还是个卑贱的商女,自己可是礼部尚书之女,自然是要比她高人一等。
薛于灵接过茶痛快地饮下,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让身后的丫鬟把礼物给她。那丫鬟一面茫然,被薛于灵骂了一句才手忙脚乱地翻出礼物。
等林碧凝收下后,薛于灵亲热地拉着林碧凝的手,笑眯眯地赔罪道:“弟妹你别生气啊,我这丫鬟刚从下面提拔上来的,做事毛毛躁躁,让弟妹见笑了。”
薛于灵如此叫林碧凝,倒也不是与她套近乎,显得更亲近,完全是不想叫她“世子妃”,那般叫法,好像她低林碧凝一等似的。
林碧凝和薛于灵名义上虽为妯娌,却是不折不扣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实在不喜和不相熟的人有任何触碰,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笑道:“大嫂不必放在心上。”
“弟妹心肠真好。”薛于灵笑起来道,接着又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这丫鬟还是养在身边的好,做杂事的下等丫鬟就算提拔上来,也是不堪重用。明天还是从哪来回哪去,扶不起的阿斗注定一辈子都只能趴在地上。”
方才薛于灵赔罪时说的“下等丫鬟”林碧凝没听出什么不对,这会要是再听不出她是在指桑骂槐,林碧凝觉得自己都可以回炉重造了。
什么下等丫鬟,什么阿斗,什么从哪来回哪去,薛于灵不过是讽刺林碧凝出身低,就算现在坐上了世子妃的位子,日后也一定会被抛弃。
林碧凝表示很无奈,看来自己嫁给白逸还真的引来不少敌意呢。
被人如此讥讽,纵然林碧凝的脾气很好,也不禁生出几分不快。不过,她不能回应什么,薛于灵这话是她对她自己说的,林碧凝不好跳出来指责她。
薛于灵的话压得很低,她自以为只有林碧凝能听到,却不想忠亲王和白逸都听到了,白逸面上不太好看,忠亲王自然看到他的反应,便开口道:“既然都已经认过亲,你们两个等下要去宫里谢恩,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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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进宫
忠亲王发话了,林碧凝和白逸就跟众人行礼,准备离开,忠亲王妃担心林碧凝没见过世面,进入宫里见贵人会出什么问题,不愿亲自叮嘱林碧凝,又恐怕她做出丢人的事,便吩咐顾嬷嬷跟着去白逸的清遥院,提点一二。
薛于灵目送忠亲王夫妇和白逸夫妇前后脚离开,望着林碧凝的背影简直要瞪出一个窟窿,眼眸中妒火燃烧,手上的帕子也绞得不成样子。
想她堂堂尚书千金,也只是太后寿诞时跟着母亲去参加宫宴进过皇宫,那个时候上都所有贵女云集,她未曾被太后招去说话,也仅仅在远处看到太后的圣颜。至于成亲以后,因白勉只是忠亲王的庶子,且不受重视,她连参加宫宴的机会都不曾再有。
而今见林碧凝即将要接受宫中贵人的接见,真是不由她不嫉妒啊!
不过是满身铜臭、出身卑贱的商女,她何德何能!
白勉收回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转头对刘侧妃露出笑容,道:“娘,听丫鬟说您昨日受了风寒,有些咳嗽,不知有没有请大夫来看,可否好些了?”
刘侧妃慈爱地望着白勉,笑着回道:“你别听夏红那丫头的话,我没事,也不是风寒,就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现在已经没事了。”
见她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白勉放下心,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娘,我衙门里还有事,就不送您回去了,让夏红好好伺候您。”
刘侧妃忙道:“既然有事就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将林碧凝从头到脚腹诽一遍,薛于灵正好听到这话,一边抖着帕子一边讥笑道:“正事?我都不知道小小一个少卿能有什么正事可忙?三四年了,屁股下的位置动都没有动过,真是……”
见儿子被儿媳妇当着丫鬟的面如此不客气地贬低,刘侧妃心里虽不想和薛于灵争辩,也不得不打断道:“勉儿还要去衙门,你就少说两句。”
“你敢教训我!”薛于灵瞪着对方,对于一向看不上眼的软弱胆小的刘侧妃,她口气不善,丝毫没有对待婆婆应有的尊敬和礼貌。
白勉怒视地望着薛于灵,冷冷道:“闭嘴。”
他的目光里闪着两簇火怒火,这两年她闹得过分时,他就会露出这种眼神,薛于灵只觉得心头发毛,虽然知道他不会也不敢对她如何,但这种害怕的感觉又控制不住。
不过,她并不想显得自己怕他,薛于灵哼了一声,对丫鬟道:“月云楼这一次要拍卖的首饰放出图来了,我们看首饰去。”
然后,她挥着帕子,扭着腰带着丫鬟走了。
刘侧妃叹了口气,摊上这个么厉害的儿媳妇,真是委屈了自己的儿子,有心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句:“你还有事,快走吧。”
白勉嗯了一声,吩咐夏红照顾好刘侧妃就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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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凝第一次进宫,有些小紧张,对着穿衣镜一遍遍检查着头上的珠翠七翟冠和身上的命妇冠服有无不妥,脑海里回忆着顾嬷嬷说的要注意的事情。
白逸看着她转来转去有些头昏,笑着把人拉到榻上坐下,宽慰道:“圣上和太后都是和善之人,凝儿无需紧张,以平常心对待就是,再说,有我在身边,不会有什么的。”
这些道理林碧凝都懂,只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要见夏央身份最尊贵的人,叫她如何不紧张。
她胡乱地点点头,这一动珠翠叮咚,好似就要掉下来,惊得她忙伸手扶住,幽幽地叹气道:“这珠翠冠美则美矣,就是太重了。”
白逸对此无能为力,便道:“那我们早去早回,如此你也少受些罪。”
“嗯,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王府的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白逸扶着林碧凝下车,见到魏巍壮观的宫门,林碧凝小小地惊叹下,白逸以为她紧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以示鼓励。林碧凝抿嘴一笑,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宫门内圣上特意吩咐了两顶舆轿侯在此处,林碧凝不用徒步走路,也能轻松许多。轿子走了约小半个时辰,才到御书房。
下了轿,白逸让守门的公公去通传一声,不一会,那位公公就让他们进去。
林碧凝稍稍落在白逸后面,微垂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毯,不敢随便乱看,然后她和白逸一起跪下行礼。
听到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道:“起来吧。世子妃,抬起头让朕看看。”
林碧凝应声,微微抬起头,只飞快地看了一眼圣上的脸,没敢细瞅就垂下视线,不敢直视对方。
皇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会,点了点头,开口道:“端庄娴雅,落落大方,云闲的眼光不错。”
白逸轻咳一声,笑着道:“都是圣上赐婚赐得好,若无圣上成全,哪有我们的今天。”
皇帝轻笑一声,摇头道:“你啊,连朕都敢算计,胆子可真是不小。”
林碧凝听得心头一跳,生怕皇帝不高兴,会降罪白逸,还好皇帝的语气温和,没有生气的迹象。
白逸笑笑没说话,皇帝挥挥手道:“太后还在等着你们,你们这就去吧。”
林碧凝和白逸就行礼告退,一出了御书房,她长长舒了口气,虽然皇帝说话语气挺随和的,但是那种上位的威严,还是让她精神紧绷,一刻都不敢松懈。
见太后时,皇后也在,他们都知道这桩亲事是白逸自己向皇帝求的,对林碧凝有些好奇,但见她姿色只是中上便小小地失望了,后来看她虽出身商贾,却谈吐得体,举止大方,倒是有些高看,赏了几件首饰就让他们回去了。
出了宫门,重新坐回王府的马车,林碧凝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直觉后背心都还是汗涔涔的,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白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伸手替她按揉着,道:“凝儿,累了就睡一会,等到了府上,我叫你起来。”
林碧凝轻嗯一声,靠着他脑袋上的重量也减轻不少。没一会,她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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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提议
回到王府,已经是午时了,如雾替林碧凝拿掉珠翠七翟冠,拆了发髻,沐浴更衣,重新梳了简单的堕马髻。白逸一直等她完事后,才一起用迟了许久的午饭。
午后,林碧凝连连打了数个哈欠,眼角沁出泪珠来,昨夜是她和白逸的新婚洞房夜,难免折腾得很了些,直到四更才睡下,早上又起得早,加上一趟皇宫之行耗费心神,眼下着实是有些犯困了。
左右下午无事,白逸见状就和她一起歇午觉。
一觉醒来,林碧凝只觉精神充沛,一转头就看到白逸的俊脸,指尖虚浮着抚过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巴,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这样痴痴地看了白逸好一会,却不见他醒来,林碧凝突然想到清早他将自己叫醒的事,狡黠一笑,拿了一小绺青丝在他鼻子上轻轻扫着。
林碧凝未醒时,白逸就已经醒了,不过是见她看他发呆有趣就没睁眼,感觉到她拿头发弄他,双手迅速将林碧凝作怪的手捉在手里,笑着开口道:“凝儿,好玩吗?”
林碧凝挣了挣手,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在叫你起来,可不是在玩。”
“既然我醒了,那我们好好来玩一玩。”说着,白逸一手抓着林碧凝的双手,一手很幼稚地也拿头发去扫她的脸。
林碧凝双手不能动,脸上痒痒的不舒服,只好一边发笑一边上下左右地摇头,以期逃避白逸的头发。
两人笑闹成一团,笑得累了才安安分分地躺着望着对方,林碧凝见外头的时间不早,坐起身道:“我们起来吧。”
白逸拉着她手微微用力,就将人重新拉回,趴在他的胸膛上,半眯着眼道:“再陪我躺一会儿,反正没有什么事,不如我们躺一下午。”
抱着林碧凝躺在床上,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简单地相拥在一起,很舒服的感觉,白逸觉得就这样过上一辈子他都愿意。
林碧凝虽然对白逸的提议有些动心,但是她刚嫁到王府就和白逸睡了一下午,府里下人还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她再次坐起,然后费了不少力气也将白逸拉了起来,嘟嘟嘴道:“我刚嫁进来就一睡睡一下午,消息传了出去,你让母妃怎么看我。”
听到最后一句,白逸坐直上半身,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还不能接受林碧凝,自然希望母亲能尽快喜欢上她,便也乖乖地起来。
唤来丫鬟把衣服穿好,梳好头,白逸倏忽想到什么,对林碧凝道:“凝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然后拉着林碧凝走到一间房间前,笑着道:“凝儿,你快进去看看,是否还满意。”
说起来林碧凝从进王府后都没有时间逛他们自己的院子,她还以为是一间书房,推开门却呆在了原地,指着前面有些结巴道:“这……这这……”
“这是我为你建的制香室,因我不是很了解这制香室的摆设,就按照记忆中林长儒的那个制香室来弄的,若有哪些东西不齐全,我们日后慢慢补全他们。”白逸笑着拉她进去。
香案、香柜、制香工具、品香工具样样俱全,且件件材质上佳,比林碧凝在千叶阁用的制香室都要好,她爱不释手地一一抚摸过去,嘴角噙着欢喜的微笑,对白逸道:“云闲,谢谢你。”
白逸在旁笑道:“你喜欢就好。”
林碧凝打开香柜,里面已经装了香材,大部分常用香材一应俱全,叹息一声道:“自从换回女装后,我就再没有进去千叶阁,连临江轩的制香室都不能去用,每每手痒想要制香却总是因为手边没有齐全的制香工具,以及香材而放弃。唉,都有九个多月了。”
白逸问道:“千叶阁,是你林家制香的地方?为何你不能进去?”
“千叶阁是林家制香的地方,因为祖上有规定只能被收为弟子后才能进入千叶阁,而林家的制香手艺向来传男不传女,若非我之前假扮哥哥,只怕终身都无缘进到千叶阁一观,更别说在里面制香。”说着,林碧凝惆怅地摇摇头,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进到千叶阁了。
白逸一直都知道林碧凝很喜欢制香,且她在制香上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若因此埋没天赋,岂非可惜。
他想了想,提议道:“凝儿,你若真心喜欢,又有天分,何不向岳父好好说明,不管前人的规矩如何,现在林家的家主是岳父,只要他同意了,凝儿想正大光明去千叶阁就不是问题。”
林碧凝听后马上摇头,苦笑一声道:“云闲,你不了解我父亲,他是个极重视规矩的人,更别说这是祖宗流传下的,我父亲是不会违背的。”
“凝儿,事在人为,你不去试一试,肯定不会成功,我相信只要你的心诚,时间一长,说不定岳父就答应了呢。”白逸笑着道。
林碧凝是真心喜欢制香,非常渴望以自己本来的身份被父亲收为弟子之前那块林长儒的香牌,上头若是刻上林碧凝的名字,估计她做梦都会笑醒过来。
父亲墨守成规,她要怎样求得父亲同意呢。
暂时想不出办法救就先不想,林碧凝朝白逸点头道:“云闲,你说的对,我应该努力一把,那样就算最后父亲还是没能接受,我也不会留有遗憾。”
“你想明白了就更好。”白逸道。
林碧凝想起之前和外祖母、碧嫦说起以后盘间店铺的事,灵感突发,对想开的店铺有了一定的规划,她身边没有什么能用的人,便对白逸说道:“云闲,我想日后开一间店铺,做和香有关的买卖,你且帮我留意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面,最好要有二楼。”
“好,我会让人前去打听的,只是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你就算什么都不用做,我也养得起你啊。”
林碧凝摇摇头:“这是我想做并且喜欢做的事,希望你能支持我。”
听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白逸哪有不应许的道理,忙道:“好吧,你想做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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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回门
林碧凝成亲后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白逸天天与她厮守在一处。对院子的管理,她又添了惜佩这个帮手,加上如雾似烟他们,倒都很省心。不省心的雪莲、杏兰那四个丫鬟,让她用绣活拘在房里,暂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忠亲王妃虽然对她不是很喜欢,但王妃也并没有故意给她难堪或者拿规矩折腾她,只是对她言辞比较冷淡。
另外,林碧凝还发现白逸和她一起去请安,若是他对她表现亲昵或者关切,王妃的眼神就会多几分不善,她猜测王妃可能是吃她这个儿媳的醋了,毕竟白逸是她辛苦养大,之前母亲是他最亲近的,眼下这个人却换成了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知道这一点后,林碧凝特特吩咐白逸在人前和她不要过于亲近,果然,之后王妃的态度就好了一些些。
至于那位对她怀有敌意的大嫂,林碧凝和她接触的不多,也就是请安时会遇到,偶尔听几句酸言冷语,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林碧凝回门的日子。
如雾、流音一前一后举着菱花镜,林碧凝细细照着,确认没有问题后,让他们放下。整理了下衣裙,对白逸道:“我好了,走吧。”
“嗯。”白逸颔首道,“你今日有些奇怪,好像特别紧张?不对,是特别兴奋。”
“有吗?可能是因为在回林家,身份不一样的关系吧。”林碧凝淡淡道。
出嫁女回门,心境总归是不同的。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林碧凝今日要和赵氏母女清算出阁那天的事。
他们大婚的大前天,林碧凝偶遇翡翠,对方见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让她挥退左右,告诉她林碧雯和赵一诚的密谋,可能要对她不利。
因翡翠并未听到林碧雯和赵一诚的对话,只是后来赵一诚给林碧雯药瓶时却被她看到,林碧凝猜想大概就是迷药之类的,于是大婚前她向甄婉馨讨了可以解任何迷药的解药,是以那天她根本没有中迷药。
她身边有白逸给她的女暗卫,就算没有侍棋的倒戈也不会有危险。
林碧雯对白逸的觊觎,她不想让白逸知道,事后叮嘱了暗卫不得告诉白逸。
王府的马车平稳且速度快,没多久林碧凝和白逸就到了林府。
知道林碧凝今日回门,林家的人早早就等在门口,不仅是林温良、赵氏,就连宁老太太也等在门口,虽然他们都是林碧凝的长辈,但现在她是世子妃,他们见到她却要向她行礼。林碧凝只让他们行了半礼,就着人扶起他们,然后一群人到花厅说话。
宁老太太见到林碧凝和白逸神情淡淡的,林碧凝和她同处一屋也颇不自在,正好老太太说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不济,林碧凝就让翠月扶她回长荣堂了。
林碧凝见赵氏和林碧雯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没有,暗暗挑了挑眉,她本以为俩人见到她会很心虚会害怕,没想到他们很有胆色,还是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吃亏往肚里咽,不会和他们计较。
说了些闲话,林碧凝正想邀赵氏和林碧雯闲聊,林温良却开了口:“世子,我有些话想和世子妃说,不如请世子和小儿一起坐坐。”
因林碧凝成亲的事,林长儒请了几日假,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天才回军营。
白逸看了眼林碧凝,笑着回道:“自然可以。长儒,去你院里坐坐吧。”
“好。”林长儒领着白逸往临江轩走去。
林碧凝跟着林温良离开前,又看了赵氏和林碧雯一眼,赵氏的脸上挂着微笑,神情和以往没什么分别。至于林碧雯,和她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下意识地避开了,然后下一瞬却又重新对视回来,并且眼神中隐隐带着一种可以称之为挑衅的神情。
此外,林碧凝还注意到方才白逸在厅里时,林碧雯的目光依旧偶尔黏在白逸身上,让她非常不舒服。
来到项脊轩的小厅,林温良和林碧凝分别坐下,冯妈妈满面笑容地向她行礼,并端上茶水,待人下去后,林温良许久没有开口,林碧凝浅浅地啜了口茶,率先开口道:“爹爹找女儿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凝丫头……不,现在不能这样叫了。”林温良一开口喊的就是林碧凝以前的称呼,猛地想到她现在是世子妃了,想叫“世子妃”又觉得这个称呼很是疏远。
林碧凝笑起来道:“爹爹,不管现在或者以后我的身份如何变化,我是您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就行了。”
林温良闻言也笑起来,道:“好,凝丫头,能我说说,你和雯丫头是怎么回事?”
林碧凝听后双眸闪过疑狐的神色,随后不解地问道:“爹爹,我不懂您这话的意思。”
林温良斟酌了下,慢慢说道:“是这样,你大婚那天,送你出阁后,你母亲慌里慌张地跑来跟我说雯丫头和侍棋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最后在落梅院的箱笼里找到了人,据雯丫头醒来后的言辞,当时她和你说话时,你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昏过去了,她想去看看你怎么回事,就叫人打晕了,然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被装在箱笼里。至于侍棋,听见动静进去看时,也被人弄晕过去,听她描述这人应该是世子保护的侍卫。”
说着,林温了停顿了下,道:“你母亲觉得因为之前雯丫头言语冒犯过你,所以你想给她一个教训,才会让侍卫把她关在箱笼里,因此想让为父帮你们姐妹劝和劝和。”
林碧凝听后心头涌起一阵怒气,握住杯盏的手不由紧了紧,茶水也为之轻轻晃荡。
此番回门虽然会和赵氏母女清算旧账,但毕竟林碧雯也是林家的女儿,她的名声若是坏了,对自己没有好处,反而可能会受到牵连,毕竟她一介商女成为世子妃,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被亲妹谋害,虽是受害者,对林家的名声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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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诉说
按照林碧凝原本的打算,林碧雯设计她的事,她只会告诉自己的父亲知道。林碧雯最不喜欢被禁足被人管教,那么她就让林温良将林碧雯看管起来,然后尽快找个和林家差不多的人家,把林碧雯嫁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她对白逸的念想。
至于作为帮凶的赵氏,没有直接的证据,只要她不承认,林碧凝只怕不能将她如何。林温良虽然对赵氏不冷不热,但却也是十分信任的,经过此事肯定会责怪她教女不严,多少会减少林温良对她的信任。
没想到,赵氏他们给她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听林温良说完这些又停了下来,林碧凝现在已经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仅仅几个呼吸,她就将那些怒气压下,坦然地望着林温良,平静地开口道:“爹爹,二妹妹所说的话您信吗?信我会为了她的言语冒犯,而故意将她打晕塞在箱笼里?”
闻言,林温良默默地看了林碧凝好一会儿,又重新笑了起来,道:“虽然雯丫头和侍棋被关在箱笼里是我亲眼见到的,但是我知道凝丫头你为人和善,就算之前雯丫头害你掉到水里,差点性命不保,你醒来后也没有因此事要求为父重罚雯丫头,为父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人,仅仅因为发生口角,你肯定不会教训她,肯定是雯丫头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你才会如此。”
之前林温良也想过林碧雯被塞到箱笼里究竟是不是林碧凝干的,后来在府里找之前落梅院的丫鬟盘问,问过好几个人才得出结论,林碧雯和侍棋寻林碧雯谈话后,就不见了踪影,有位一直在院里的小丫鬟表示她没有看到二小姐出来。
这些足够说明确实是林碧凝把人藏了起来,林温良了解女儿,并不是会主动与人为难的人,所以他才会觉得是林碧雯做了什么事惹她动怒了。
林碧凝听后微微一笑,之前听林温良讲话时,见他并没有什么生气或者愤怒,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林碧凝就猜测林温良应该是信任她的。果然,如她猜测的一般。
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林碧凝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发现二妹妹看世子的眼神不同寻常?”
林温良听后心头一跳,猛地想起很久之前在水榭里发现林碧雯给白逸绣的那个荷包,为此他还禁过林碧雯的足,只是后来赵氏怀孕,几次三番地向他求情,并保证林碧雯不过是一时糊涂,肯定不会和人私相授受,丢林家的脸。赵氏的那一胎并不稳,他不想赵氏为林碧雯的事烦心而影响到胎儿,很快就解了林碧雯的禁足。
难道林碧雯还对白逸存有幻想?
林温良仔细回想在厅里时林碧雯看白逸的眼神,越想越觉得林碧雯可能真的依旧爱慕着白逸,并且还对林碧凝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的脸不禁黑上几分。
过了好半晌的时间,他才幽幽开口道:“凝丫头,你说吧,雯丫头到底做了什么。”
林碧凝扯了下嘴角道:“爹爹,若是往常二妹妹对我言语不敬,或者是其他的事,我也不会如此生气,亦不会和她计较,可是她居然想用迷药弄昏我,然后代姐出嫁。”
“什么!”林温良失态地站起身惊讶道,慢慢坐下,深呼吸了几下,面色严肃地问道,“凝丫头,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林碧凝点头,苦笑着道:“爹爹,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当时我被她用涂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嘴,没一会就昏了过去,是世子派来的暗卫打晕二妹妹后弄醒了我,我本来也不敢相信二妹妹会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破坏圣上赐下的亲事,妄想代替我嫁进王府。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可是欺君大罪。”
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条帕子,递给林温良道:“爹爹,这是当初二妹妹用来迷晕我用的帕子,可惜这帕子上的迷药已经消散,查不到用药的痕迹,不过这帕子却是二妹妹自己亲自绣的,她绣的东西我一眼就瞧出来了,爹爹若是不信,可以找人拿她以前的绣品和帕子比对,不管之前绣的如何精致,她线的收尾总是毛躁。”
看林温良接过帕子久久沉默不语,林碧凝接着说道:“爹爹可否还记得林碧雯那日的穿着打扮不?”也不等林温良回答,又自说自的,“二妹妹脸上化着浓妆,被帷帽遮住的头发竟是梳着盘桓髻。”
盘桓髻是妇人才会梳的发髻,也有很多人成亲的时候选用盘桓髻。
林温良努力回忆当日见到林碧雯时对方的打扮,竟然和林碧凝说的一点不差,只怕林碧雯真的是筹划已久,他不能想象若是王府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情况。猛地,林温良想起保护了林碧凝的暗卫是白逸派来的,那是不是白逸也知道这件事了。
林温良忙开口问道:“凝丫头,雯丫头的事那暗卫有没有告诉世子?”
“爹爹放心,我已经吩咐过,白逸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林碧凝笑道。
林温良叹了口气,道:“都是我没有教好你妹妹,竟让她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
“爹爹,是二妹妹执念太过,与爹爹何干。只是二妹妹如今胆子忒大了,还是应该受些教训,免得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大祸。”林碧凝淡淡道。
林温良点点头道:“凝丫头你说得对,再不好好管教,还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幸而那天没有出事。”
“那爹爹打算怎么处置二妹妹?”林碧凝问道。
林温良沉默了,叹气道:“不管怎么她都是你妹妹,此事不能惊动王府。不过,她既然做出此等事情,我也不会轻饶了她。”
至于究竟会怎么责罚林碧雯,林温良没有接着说下去,林碧凝知道自己的父亲说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说会责罚林碧雯就一定会责罚。
要让林碧雯受到责罚很容易,林碧凝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对付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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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责罚
林碧凝和白逸在林府用过午饭,一直待到申初才回王府。
他们回去后,林温良吩咐下人把赵氏和林碧雯叫到项脊轩。
林碧雯今日一整天都和赵氏在一处,听到下人传话,俩人便一同前去。在去的路上,林碧雯觉得有些心中不安,绞着手里的帕子,转头小声地问赵氏道:“娘,之前和那个药罐子说话,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反应都没有,娘你说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们的麻烦算解决了吗?”
赵氏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按理说林温良和林碧凝说了之后,林碧凝肯定会辩解,林温良应该也会让他们双方对峙,但因为林碧凝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只要林碧雯不承认,在她的设想里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双方各退一步,然后这件事就此作罢。
但是上午林温良和林碧凝在项脊轩说话完,既没有找他们去对峙,两人也没有说什么,林碧凝对待他们更是如往常一样,这实在是让她很是费解。
难道林碧凝在林温良的劝说下将此事放下了?怎么想这种事情也是没那么容易不计较,莫非林温良发被林碧凝说服了?
思忖无果,赵氏摇摇头,压低声音对林碧雯叮嘱道:“事情的结果可能不像我们预计的,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你父亲被林碧凝说服,向你问罪,你记住,千万不能承认,一切按我们之前说的做。不管怎么,不能自乱阵脚。”
林碧雯攥紧了双手,点头道:“我知道了。”
听雨轩离项脊轩有些距离,赵氏和林碧雯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
一进门,看到林温良坐在太师椅上,赵氏笑着上前姿势优美地欠了欠身,见旁边的高几上没有茶水,语气略不快地说道:“天气这般热,这起子没眼力见的人,也不知道给老爷上茶。”
说着,扬声喊来冯妈妈,吩咐道:“还不快上些茶来,厨房里有放凉了的酸梅汤,去盛一壶来。”
冯妈妈应声就要去,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温良开口道:“送茶过来就行了,酸梅汤就不用了。”
赵氏见林温良出声了,没在说什么,冯妈妈就按林温良的吩咐去办。
林碧雯笑盈盈地朝林温良行礼道:“爹爹,我前几天有新制了一些莲子茶,娘说味道比之前的好喝,我改天也给爹爹送来吧。”
莲子,怜子,想起那一次林碧雯推林碧凝下水,将她禁足,她也做过一次莲子茶,林温良在心中叹息一声,明明都是他的女儿,怎地差别如此巨大,他自问对林碧雯也是疼爱有加,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用了,你姐姐今日刚送了一些明前龙井来,为父现在不缺茶。”林温良淡淡道。
“哦,姐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林碧雯语气微酸道,心中嫉妒,指甲不自觉地在手心抠着。
赵氏听出她语气不对,忙咳嗽一声,瞄了一眼林碧雯,然后对林温良道:“不知老爷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
这时冯妈妈送茶水上来,林温良默了默,等她放好杯盏,吩咐道:“这里不用人伺候,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你们都不用靠近小厅。”
冯妈妈直觉老爷今日有些奇怪,神情特别严肃,看了眼其他两人,到底这些都不归他们下人管,便应声下去。
等人下去后,林温良直截了当开口道:“从明日起,雯丫头你就好好在玲珑阁里养养性子,未出阁前不准随意走动。”
话音落下,赵氏急急忙忙出声劝道:“老爷,雯丫头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狠心对她,她可是你的亲闺女,老爷你不能这么对雯丫头。”
“如月,你不用再劝了,我意已决。”林温良不为所动道。
林碧雯愣了好半晌,才明白她父亲这是要把她一直禁足到出嫁的时候,她可是林家的二小姐,父亲这样做和囚禁她有什么区别。
她直愣愣地望着林温良,用难以置信又受伤的语气问道:“爹爹,你是要我关起来吗?”
林温良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又很快压了下去,语气平静道:“雯丫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后果,你做错事,就要受到责罚。等你定亲后,为父就解了你的禁足。”
“我不要!我没做错事,爹爹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林碧雯摇着头惊叫道。
“谋害亲姐,想要代姐出嫁,你差点就犯下了欺君之罪,如今还不认错!”林温良沉下声音道。
赵氏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随后摇头不敢相信道:“老爷是不是弄错了,雯丫头怎么可能做这些事?雯丫头绝对不会做这些事的。”
林碧雯大声道:“我没有,爹爹你不能听信姐姐的一面之词,这都是她诬陷我的!”
“那这是什么?”林温良拿出林碧凝给他的那条帕子。
林碧雯一见帕子眼神立马缩了下,那日她记得自己把帕子收回了,因计划失败心情不好,换过衣服后压根就把这帕子忘了,这个时候帕子不应该是在玲珑阁,怎么跑到父亲手上去了?
想起迷药过一段时间就会发散掉,林碧雯定了定神,强自镇定道:“爹爹,不过是一条帕子,能说明什么,大概是我什么不小心掉在哪里的,这很正常。”
“那这上面的迷药你怎么解释?”林温良接着追问道。
“怎么可能!那药早就散掉了……”林碧雯反驳到一半才惊觉自己不打自招,顿时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再也发不出声音。
赵氏扭过头不忍去看,千叮咛万嘱咐,林碧雯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套出话来。
林温良把帕子放在桌上,望着林碧雯的眼神很失望,道:“你该庆幸此事并未铸成大错,罚你禁足,已是对你最轻的处罚。”
林碧雯呵呵怪笑了两声,声音尖锐又刺耳,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是用迷药弄晕了林碧凝,可她不是也打晕了我,还把我关在箱子里那么久。她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还要把我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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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嫉妒
“爹爹,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只看得到她,却从来不关心我,每次外出回来,带来的东西总是先给她好的,她不过落水发烧爹爹就整夜守在落梅院,我摔伤了腿你却只来看过我几次,我哪点比不上林碧凝,让爹爹你这么的偏心!我讨厌林碧凝!我讨厌她!我恨不能她……”
林碧雯越说越伤心,好似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说出来,发泄地大喊着。赵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走过去一巴掌甩了过去,怒道:“雯丫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激动的情绪被打断,剩下的话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林碧雯没想到会挨母亲这一巴掌,呆呆地望过去,只见赵氏背对着林温良冲她眨眼睛,脑子终于清醒一点,捂着脸闭上了嘴巴。
赵氏转身对林温良轻声道:“老爷,都是我教女不严,才害得她差点犯下大错,好在被及时阻止。雯丫头情绪有些激动,方才的胡言乱语,老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哪是胡言乱语,分明是积怨已久。”林温良轻哼一声道,见赵氏还待劝说什么,朝她挥挥手,“如月你不用劝什么,既然她觉得我偏心,我们今日就好好说道说道。”
“雯丫头,你说我从来不关心你,那么我且问你,你六岁那年出天花的时候,我整日整夜地守了你五天。你腿受伤的那次,正是香铺最忙的时候,我忙得脚不沾地,每两天仍旧会抽空去看你。至于你说我每次外出带的东西都让你姐姐先选,也就只有那一次你不府里才让凝丫头先选,其他哪一次不是你们一起挑的,每次凝丫头总是让着你,就算你选定后又反悔,她哪次不是让着你。你却只因一次的不顺意,就记恨在现在。”
林温良说着摇摇头,道:“你和凝丫头在我心里是一样,只是她身子不好,我平日多关心了几句,你便觉得我是偏心,你自己摸摸良心,你的吃穿用度和凝丫头的吃穿用度谁人的更好,你……”
他只觉得对林碧雯失望极了,停下话,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的心已被嫉妒填满,看不到他人对你的好,只一味埋怨和索取,却从来不知感恩。”
说着,林温良起身,对赵氏道:“你送她回玲珑阁,不要再心软,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老爷放心,我这次会好好管教雯丫头的。”赵氏低眉应声道。
林温良嗯一声,看都没看林碧雯一眼就朝外走去,在外面吩咐了冯妈妈,让她以后去看着玲珑阁。
林碧雯呆呆地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她已经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自然不会因为林温良的一句话就觉得是她错了,只觉得自己委屈得厉害,“哇”一声大哭出来,道:“我不想被关起来,不想被关起来……”
赵氏叹一声气,林温良虽然面上看起来好像没有生气,但就是这样平平静静才更让人害怕,这说明他是真的动了怒气,不会那么容易消气的。
她走到林碧雯身边,揽住女儿,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你先乖乖在玲珑阁里呆着,等过段时间,你爹气消了,我会为你求情,你爹自然就不会再关着你,”
林碧雯每次惹林温良生气,都是赵氏替她求情,她相信这次一定也是可以的,慢慢就止住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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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回上都后正式开始入朝为官,因明面上他并未有过功绩,便先只任吏部侍郎。七月一过,他的假期结束,开始每天去府衙报道的日子。
以往不管是看书还是制香,白逸都会陪在林碧凝身边,就算不说话,抬头一看到他也觉得心理安慰,朝夕相对了大半个月,他突然不在身边了,猛一抬眼看不到人,心里还挺失落的。
林碧凝放下手里的书籍,招来如雾问话:“林府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世子妃,您回门后的第二天,二小姐就被老爷禁足了。太太去求情没用,老太太知道后也向老爷求情,不知道老爷对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后来就没有提放二小姐出来的事。”如雾轻声回道。
“嗯。”林碧凝点头,“那雪莲他们几个这几日可否安分?”
“雪莲和杏兰比较安分,一直都待在屋里绣东西。雪莲和杏容就没那么好老实了。那日世子回来时,雪莲端着一盅补汤说是要送来给世子妃补身子,正好在廊下和世子遇上,她殷勤地和世子行礼问安,不过世子压根没理她就进屋去了。”
如雾说着嗤笑一声,接着道:“还有那杏兰,谁人不知世子的书房除了世子本人和世子妃是不能随便进的。可是,杏兰却不自量力地想要进世子的书房,说是要帮世子磨墨,最后被惜佩拦了回去。”
林碧凝听后轻笑一声,道:“你等着吧,别看雪莲和杏兰现在一副老老实实的样,过不了多久肯定也会有所动作。对了,你和惜佩说一声,小心让他们收买了院里的丫鬟,用以接近世子。”
“奴婢知道了。”如雾笑道。
林碧凝的大婚已过,碧嫦他们也差不多就在这两天准备回去,沈亦洵今年在外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便决定和他们一起回去。因沈亦洵的长相有几分像碧嫦,且武艺不凡,林碧凝想出来的对付赵氏的计划,正好需要他的帮忙,便决定在沈家人离开上都前,实施计划。
她借口去云月楼看饰品想和沈亦洵谈谈,对方却不在。林碧凝不好成天地往外跑,只好让伙计转交给沈亦洵一封信让他回信,今天是第三天,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直没有给林碧凝回个信。
林碧凝正想着,外头丫鬟进来说是和世子妃约好的云月楼的金匠来了,她知道这是沈亦洵派来送信的,赶紧让他们进来。
果不其然,等她挥退众人后,那两个金匠只带了沈亦洵的一句话,表示他会帮忙,林碧凝不由得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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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回林府
清遥院到宁华园的路两旁种有丹桂,时值八月,恰是桂花飘香的时候,闻着沁人心脾的甜香,林碧凝嘴角含笑地领着如雾去请安。
她到的时候忠亲王妃正从小佛堂里出来,丫鬟们忙而不乱地在厅里摆着早膳,林碧凝低眉垂首地站在旁边伺候王妃用膳,布菜安箸,待王妃漱完口,擦完手,薛于灵摇着团扇笑着进来,道:“我来迟,母妃不介意吧。”
丫鬟静悄悄地撤着东西,忠亲王妃起身边往隔壁房间走去,边淡淡地笑道:“无妨。”
薛于灵和林碧凝慢慢跟在后面,薛于灵笑着望着她道:“弟妹来得可真早!”
“大嫂来得也不晚。”林碧凝扯了扯嘴角,直觉她下面肯定有话。
忠亲王妃没有对他们立规矩的习惯,也不要求他们必须早上在旁边服侍用膳,但林碧凝为尽早赢得王妃的肯定,日日不落地过来伺候王妃用早膳,薛于灵则是等王妃早膳过后才过来。
薛于灵面上浮起一丝苦恼,叹气道:“唉,我也想向母妃尽尽孝道,只怪我家修杰还小,特别粘人,每日去学堂前总是要缠着我说上一会话才肯去。只好麻烦弟妹每日辛苦一些了。”
她话中的得意之情都快溢了出来,林碧凝哪里听不出来,当下只轻轻笑了笑:“服侍母妃是我们做晚辈的荣幸,何谈辛苦不辛苦。大嫂只管安心照顾小侄儿,母妃这里有我顾着呢。”
惜佩和林碧凝说过,薛于灵嫁到王府的第二年怀了一胎,可惜四月大的时候不小心流掉了,之后养了两年多才再怀上,生下这个宝贝儿子――白修杰。白修杰不仅是薛于灵唯一的儿子,更是王府现在唯一的孙子辈,王妃虽不喜白勉,对这个白修杰还是不错的。因此薛于灵便时不时要向林碧凝炫耀一番。
不提林碧凝嫁给白逸不到月余,单只说她的身子还要调养到明年春天才能恢复正常,既然知道现在不可能会怀孕,林碧凝对薛于灵的炫耀根本不会在意,她这一番戏全做给了瞎子看。
林碧凝的反应过于平淡,薛于灵准备好的一大堆抱怨儿子的话瞬间没有了说的欲望,丫鬟已经撩起了竹帘,她便嗯了一声,不再和她说话。
忠亲王妃在紫檀罗汉床上坐下,让他们俩人也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悠闲地喝了口丫鬟新沏的茶,看了他们一眼,道:“看你们的样子,应是有话要说,有什么事说吧。”
长幼有序,林碧凝看了眼薛于灵没有先开口。
薛于灵眼睛滴溜溜一转,看了眼林碧凝,笑道:“母妃英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我是有事想向母亲禀告,不过我的只是一件小事,想必弟妹的事比较重要,还是请弟妹先说吧。”
忠亲王妃似笑非笑地看了薛于灵一眼,这个大儿媳真是什么事都想掺一脚,对林碧凝淡淡道:“碧凝,既然你大嫂如此说了,那你就先说吧。”
“是。”林碧凝应声,调整了下面部的情绪,略带焦急地说道,“母妃,昨儿林府来人说我父亲连日来精神不好,食欲不振,却又不肯请人来看看,我放心不下,想今日回娘家一趟,请大夫给他诊一诊脉。”
“嗯,你父亲生病你理该去看看。”忠亲王妃转头对顾嬷嬷吩咐道,“让管家准备些补品给世子妃带上。”
“谢母妃。”林碧凝连忙道。
“行了,你现在肯定归心似箭,这就吩咐人套车去吧。”忠亲王妃挥挥手道。
林碧凝福了福身子,又谢了一声就下去了。
新婚不到一个月就往娘家跑,林碧凝知道这样不好,但此时她也顾不得了,只好假托父亲生病回家一趟。当然她方才所言并非假话,父亲因林碧雯的事确实憔悴许多,只是还没到生病的程度。
林温良在书房里看书,听到下人说林碧凝回来了,以为是下人误传,待看到她真的回来,忙不迭地问道:“凝丫头,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在王府里受什么委屈了?”
“爹爹,我在王府里很好,没有人给我委屈受,您别担心。我只是太想您了,就回来了。”林碧凝眨着眼笑道。
林温良听到她过得很好,放下心中的担忧,旋即又开口说道:“这个丫头真是的,都是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回来,有没有和王妃、世子说过?”
他自知林家和忠亲王府结亲,是林家高攀了王府,心中总是担心林碧凝哪里做的不好,会被王府中人怪罪。
“爹爹安心,我是征求王妃同意后才回家的。”林碧凝转身让如雾将几个礼盒呈上来,“您看,这些补品都是王妃特意吩咐我带回来给爹爹您补身子的。”
看到这些,林温良才彻底放心,笑呵呵道:“这就好,你回去后替我谢谢王妃。”
“我会替爹爹转达的。爹爹,王妃特许我晚上在家住一宿,我先回落梅院整理整理,中午的时候过来陪您吃饭。”林碧凝道。
“好,那你去吧。”林温良笑道。
林碧凝欠了欠身离开项脊轩。回到落梅院,让人将院子清扫干净,吩咐如雾道:“做戏要做全,晚些时候你去请个大夫到项脊轩,就说是我请来给老爷诊平安脉的。未正以后派人回王府,跟王妃说我要留在林府侍疾,明日再回王府。”
“是,世子妃。”如雾应声道,然后又问了一句,“今晚住在林府,您和世子说过没有?”
“我出门前和似烟说过,等世子回来后,让她和世子解释明白。”林碧凝敲着手指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有?”
“已经备下了。”如雾点头回道。
“嗯,很好,那晚上我们就按照计划来。”林碧凝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今晚的好戏,她已经等了很久,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一次她要一把撕开赵氏伪善的面具,揭开她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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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布局
听雨轩正房的外间,赵氏正单手支着脑袋侧卧在贵妃椅上,侍书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地擦着她的青丝,绞着差不多时,将帕子对折几下放在旁边的高几上,搓了搓手,开始帮赵氏按摩头部的穴位。
在侍书力道适度地按揉下,赵氏舒服又享受地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门口的竹帘子被掀开,侍棋走了进来,还没等她走到贵妃椅,赵氏似是察觉到她进来一般,眼睛一下子又睁开了。一挥手让侍书下去,坐起身,边将头发分成两股垂在胸前,捋着头发,边问道:“打听到大小姐今晚为何住在林府没?”
林碧凝一个出嫁女,不到一个月又回娘家住,不管是住一天,还是住一年,这都不正常,之前林碧雯迷倒她的事,被她倒打一耙,难不成这次回来又要找他们麻烦?
侍棋压低声音,垂下脑袋回道:“回太太,我从项脊轩的一个洒扫老妈子那得到消息,大小姐此番回林府是因为思念老爷,并没有其他原因和目的,这是老妈子亲耳听大小姐和老爷如此说的。”
赵氏拧起眉头,对这个答案显然持着不相信的态度,林碧凝会因为思念父专门回家住上一夜?怎么可能,林碧凝可是再云水庵清修了三年的人,中途一次都没有回林府,也没有见林温良。她有过那样的经历,且又不是任性随性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在成婚未满一月就往娘家跑,除非这里有她不得不回来的原因。
她怎么想都觉得此事透着不寻常,苦思冥想,却又猜不透林碧凝回林家的真正原因。赵氏揉着眉心,轻声道:“你吩咐人好好盯着大小姐,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侍棋应声后,赵氏又想到一件,又叮嘱了句:“大小姐身边恐怕有暗卫跟着,你让他们注意点,不要暴露自己。”
“是,太太。”侍棋点头道。
“二小姐如何了?”赵氏想起女儿眼神黯淡了下,她没能让林温良将林碧雯放出来,此番林温良是铁定了心,她请出宁老太太去说情也没能成功。
要知道林温良最是孝顺,宁老太太的话再林家就像“圣旨”,只要老太太发话,他没有不听的。而现在却连宁老太太的话都不管用了,可见是下定决心要处罚林碧雯了。
林碧雯暂时只好先待在玲珑阁里,撤掉禁足的事只能徐徐图之,在此期间,赵氏最担忧的就是女儿能不能受得住。
侍棋回道:“二小姐现在状态好了很多,已经不再摔东西了,送去的饭菜也都吃了。”
赵氏听后稍稍放下心来,嘱咐道:“二小姐现在被禁足在玲珑阁里,难免有些小人会落井下石,你要敲打敲府里的人,还有小姐想吃什么就让厨房给她做,想要什么让万妈妈去买。”
“是,太太。”侍棋应声道。
这一段时间,先是操办林碧凝的亲事,后来又问林碧雯的事操心,赵氏身心疲惫,偏不管多累,晚上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不得不每日点上梦眠香。
她伸了伸腰,对侍棋吩咐道:“把香点上,伺候我安寝吧。”
“好的,太太。”侍棋走几步,在旁边的柜子上拉出一个抽屉,拿出装着梦眠香的香盒,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香丸收到怀里,随即迅速地从衣袖里拿出另一颗香丸捏在手里,若无其事地把香盒重新盖上又放回去,在香炉里添上手中的香丸。
弄好这一切,侍棋走到床边,将薄锦被轻轻一抖,快速地铺好,赵氏捏着脖子摇着头往床边,突然停住脚步,努力地嗅了嗅,奇道:“侍棋,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又不像是梦眠香的香气。”
侍棋摆弄枕头的手一停,大小姐曾说过这种香与梦眠香的香气只有微小差别,一般人都闻不出差别,怎地赵氏一闻就问出不一样来,难道是因为她最近几乎每晚都用梦眠香,所以才能闻出不同来?
她定了定神,手上又开始整理枕头的形状,镇定地开口道:“回太太,我只闻到梦眠香的问道,并没觉得和平日的又什么不同。对了,院中新移载了一株夜光花,许是她的香味飘了进来,所以太太才会觉得这梦眠香闻起来和平日有不一样。”
赵氏听后细细闻了下,发现之前闻到的味道很淡,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便说道:“嗯,你说的对。”
床弄好了,赵氏躺上去,侍棋把帷幔放下,吹了灯,走到隔断处值夜时睡觉的贵妃椅上,没有向往常一样躺下,反而默默地坐着,静等那声音地响起。
大约又过了大半时辰,侍棋听到细小的三声猫叫,从贵妃椅上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从里面打开窗子,还没等她探出头去看来人长得什么样,那人轻轻一跃,犹如燕子翻身一样,从窗口落到地上。
“可以了。”那人对侍棋说道,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
侍棋点点头,转身冲着里间惊叫了一声:“鬼啊!”然后声音又突然戛然而止。
赵氏睡得迷迷糊糊间,让侍棋的一声惊叫给吓醒了过来,睡觉期间任谁被这样叫醒都不会有脾气,赵氏坐起身蹙着眉,冷下声音道:“侍棋,你鬼叫什么?”
没有人应她,赵氏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顿时心中有些不安,后背的汗毛也悄然地立了起来。
侍棋的警觉性很高,平时只要她轻轻唤一声,对方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现在都这么久了,她喊得那么用力,侍棋还没有过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三更半夜,进到她的院子里来,难道是窃贼?
赵氏害怕得不行,她方才已经出声了,引起了窃贼的注意,对方为了不被人发现,会不会进来将她灭口啊!
赵氏攥紧了锦被,咬咬牙,压低了些声音,小心翼翼道:“外面的朋友,我还没有看到你的真容,你若是能保证不伤害我,我也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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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入局
赵氏说完话一直都没听到回话,心里的恐惧逐渐加深,不接受她的提议,难道这个窃贼想杀人灭口?
她抱着锦被往床里面挪了挪,想着不能坐以待毙,开口和外面的人商量道:“外面的朋友,你若能不伤害我,我可以将屋里的珠宝首饰都给你?”
赵氏觉得这个诱惑应该够大了,可是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听到动静,难道是窃贼之前听到侍棋的尖叫,害怕被人发现,已经逃跑了?
她又喊了几声依旧不见人回应,越发肯定窃贼已经离去,抓着枕头抱在怀里壮胆,赵氏轻手轻脚地掀开帷帐,挪着步子朝桌边走去,颤着手将烛火点上,然后一手端着灯盏往外间走去,一手抄起桌上的茶壶。
只见侍棋跌在地上,上半个身子面朝下趴在贵妃椅上,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影,连窗都是紧闭的,赵氏放下半颗心来,想来那窃贼是逃走了。
她把茶壶随手放在贵妃椅上,弯下腰拍着侍棋的背,口中唤道:“侍棋,侍棋……”
突然,身后一阵风起,明明窗门都紧闭,这风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赵氏想起十多年前也遇到的事,顿时毛骨悚然,双手紧紧地抓住灯座,自我安慰道:“不是鬼,这世上没有鬼!那位大师说过我以前看到的都是假的,是树影子而已。”
如此安慰一番,她觉得心安许多,抓紧了灯盏,慢慢转身去看后面,眼前空无一人,扬起嘴角轻抚着胸口,道:“原来并没有人,只是我自己吓自己……”
刚放下心,一眨眼,只见眼前忽地凭空飘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女鬼,脚上多出一尺长的衣摆空荡荡地在地上飘着,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大半的脸,露出鲜红色的嘴唇,惨淡灰白的肌肤。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是沈碧嫦!
赵顿时惊叫一声“鬼啊”,然后将手中的灯盏朝对面扔去,只见那女鬼往后一飘,那灯盏落在地上碎开,火苗晃了几晃,顽强地在地上的灯油上燃着。
女鬼往前飘几步,带出的阴风将那一滩的灯火灭掉,屋里顿时黑黢黢一片,只有窗边照进一点月光,女鬼阴森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赵如月,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赵氏一步一步地后退着,摇着头惊恐地挥着手尖声道:“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
“桀桀桀……”女鬼咧开血红大嘴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轻飘飘地开口道,“赵如月,哦不,是赵太太,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呐!既然你忘记了,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不知道赵太太可还记得十七年前宜城灰暗的街巷里,那个差点被人夺去贞洁的小姑娘……”
听到女鬼提起宜城的那个街巷,赵氏跌坐在贵妃椅上,失控地哭喊着:“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自从十四岁那年赵家被抄家,赵氏从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贵家小姐,沦落为青楼妓女,日日忍受鸨儿屈辱的调教和无情的责骂,她不甘终身困于青楼,费尽心思想逃出那个吃人的地方。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得过青楼的追捕,每次没跑出一条街就被人抓了回去。抓回去后,迎接赵氏的是更加猛烈的责打和严加看守,但是每每逮到机会她还是会出逃。
十七岁的那一次,她终于成功躲过青楼的追捕逃了出来,正当她瑟瑟发抖地躲在灰暗的街巷里时,却被一个地痞流氓盯上了。
赵氏永远都不会忘记当那人撕开她的衣衫时她的绝望。在青楼里没有被人夺走贞洁,没想到她逃出青楼后却惨遭******不管她如何拳打脚踢,都无法推开那个地痞,反被对方捆住了手脚,就在赵氏即将绝望的时候,是沈碧嫦突然出现救了她。为报恩,也为寻一个靠山,赵氏自愿为婢跟着沈碧嫦。
最难堪的过往被赵氏埋在心里的最深处,十七年来从未再听人提起过,此时突然听到人提到,屈辱难堪的同时更是确信了自己被沈碧嫦的鬼魂找上门的事实,心里的紧张恐惧全都一齐发泄了出来。
这个女鬼自然是沈亦洵假扮的,十多年前他也曾扮鬼吓过赵氏,一回生二回熟,扮起女鬼来得心应手,只是没想到林碧凝的那几句话有这般威力,竟惹得赵氏情绪如此失控。
赵氏的鬼哭狼嚎听得沈亦洵一阵头疼,尖着嗓子朝她骂道:“闭嘴!再哭一声我就把你吃掉!”
赵氏连忙收住泪,胡乱擦了一把,见“沈碧嫦”好像并没有立即要她命的打算,心思活络起来,扯开嘴角,尽量露出一丝微笑来,假作惊喜地叫道:“沈姐姐,你是沈姐姐对吧。这多年没见,我好想姐姐啊!”突然又想到“沈碧嫦”现在的样子,声音带上了浓浓的悲伤,“经年再相见,没想到我与姐姐竟是阴阳相隔,叫人好不心伤啊。不知道是谁害了姐姐,姐姐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报仇!”
沈亦洵心中好笑,没想到赵氏这般会审时度势,而且还是个做戏高手,难怪当年能拆散碧嫦姑姑和林温良。
他再次桀桀怪笑几声:“赵如月,我当年就是错信了你,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你要为我报仇,哈哈哈……我如今就给你这个机会,你说,你想怎么死,要白绫还是毒酒,或者是匕首?”
赵氏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急忙忙道:“姐姐,我当年并没有要和你争老爷的意思,是老太太一直和姐姐作对,想气死姐姐,所以非我做老爷的妾室,才会害得你产后一直郁郁寡欢,缠绵病榻。姐姐要算账,应该找老太太才是,和我没有关系啊!”
沈亦洵嗤笑一声,往前飘了一步,满意地看到赵氏害怕地抖了抖,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语气阴森道:“赵如月,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实话实说,我就挖了你的心,让你来地府和我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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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言
沈亦洵说着伸出长着尖锐长指甲的双手,隔空在赵氏的心口位置比划着,仿佛在寻找合适的下手位置,口中威胁道:“不管我问什么都必须老实回答,听明白没有?”
黑黢黢的屋里,“沈碧嫦”的长指甲在月光下反射出点点幽光,异常瘆人,看上去比匕首还要锋利,赵氏毫不怀疑这东西能刺穿她的胸口,挖出她的心。
一看到那指甲,赵氏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血淋淋的画面,她立马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害怕地捂着胸口,忙不迭点头道:“明白明白,绝不敢都一丝虚假和隐瞒。”
沈亦洵闻言满意地勾起血红大嘴,再次吓得赵氏缩了缩脖子,出声问道:“我且问你,当初你和林温良究竟是怎么发生关系的?”
“这……这……当时老爷喝醉了,我们就……啊!啊——”赵氏吞吞吐吐的话叫沈亦洵的一巴掌打断了,她捂着脸痛呼出声,只觉得脸上被那指甲划了好几道口子,都出血了。
也不知“沈碧嫦”是怎么过来的,赵氏只看到眼前白影一晃,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而“沈碧嫦”却还站在前面。
“再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再出手可就不是扇你一巴掌那么简单。说,你当时对林温良做了什么手脚?”沈亦洵漫不经心地吹掉指甲上的血珠,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露出一口白牙,配上鲜红色的嘴唇,好似等待吃人的妖怪。
挨了打,赵氏再不敢说谎,捂着半边脸小心翼翼地回道:“当时,当时老爷心情不好,我……我送酒给老爷喝,那酒里下了……下了催情药,老爷……老爷将我当成姐姐你,我们就……就……成了好事。”
“你我名义上虽为主仆,私下里我待你情同姐妹,你为何要算计林温良?你明知我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为何还要恩将仇报?”沈亦洵厉声问道。
赵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呵呵笑了两声,牵动脸上的伤口,血加速从指缝间流出,看起上有些吓人。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不甘心。为什么你一个江湖草莽可以舒舒服服做富家太太,而我堂堂官家小姐却只能为奴为婢,听你差遣。为什么明明是我先喜欢上林温良的,他却只看得到你,还不惜违抗老太太娶你为妻。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你只会舞剑耍枪,我到底有哪点比不上你!”
赵氏对沈碧嫦一直心存嫉妒,眼下虽是被迫回答问题,她却越说越无所顾忌,只想把那些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倒豆子般将藏了十几年的心里话噼里啪啦说将出来。
“嘿嘿,我知道你心眼小,容不得和人分享林温良,只要我也得到林温良,你心里一定不会舒服,说不定会就此离开林温良。没想到那次连老天都帮我,只一次我就怀上了孩子,老爷想瞒都瞒不了,而你知晓后,果真决定跟林温良和离,离开林家。虽然后来的事没在我的意料中,我的孩子也在北上途中小产了,不过,还好我最后还是成了林温良的妻子,林家的掌权太太。”
沈亦洵看着已成疯癫状的赵氏,沉下了脸,果然和林家表妹猜测的一样,碧嫦姑姑是遭了她的暗算,才黯然神伤地离开林家,更是因情殇难愈,最后忘却前尘。敢欺负他沈家人,沈亦洵恨不能一掌拍死眼前的女人。
“我是江湖人的事是你告诉老太太的吧?”沈亦洵冷冷说道。
“没错,那时我看老太太对你的态度有软化的迹象,偏巧又知道老太太最厌恶江湖人,便假装说漏了嘴,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太。一切如我所料,老太太变得更加讨厌你,时不时地折腾你,而你和老爷因为老太太的原因时常爆发矛盾,我正好可以借着劝慰老爷的机会接近老爷。真是完美的计划。”
说着,赵氏愉快地笑起来。
话问得差不多了,沈亦洵朝旁边的柜子弹出一颗珠子,恢复本音说道:“林老爷,当年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这个女人到底是你林家的人,我就交给你自行处置,盼你不要让人失望。”
却原来在侍棋“晕倒”后,沈亦洵将被他点了穴的林温良藏在了柜子的阴影处。
一恢复行动能力,林温良赶紧迈出几步,喊住就要离开的沈亦洵,用肯定的口吻道:“这位公子请留步,你是沈家人,是碧嫦的亲人对不对?”
林温良被他点了穴扛走时,沈亦洵只是说带他看出戏,并没有表明身份。
沈亦洵停住脚步,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她……她现在好吗?”林温良双手交叉握紧,压制住心头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口气问道。
这个林温良也算得上是个痴情人,十五年了,对碧嫦姑姑依旧情根深种,不曾忘却,可惜他们两个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沈亦洵幽幽地叹一口:“林老爷,沈碧嫦已经忘记前尘,另结良缘,你和她有缘无分,切莫再执着了,就让过往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林温良茫然地望着沈亦洵,喃喃道:“她忘了我,忘了……”
沈亦洵本想解释碧嫦姑姑不是自愿忘记一切的,张了张嘴,又觉得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将话咽了下去。
林温良露出一丝苦笑,在心中默默道:“忘了好……忘了好……当年是我负了她,害她伤心难过,如今我又怎能奢求她心中还有我,一直思念着我……”
好半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情绪渐渐平复,他又问沈亦洵道,“那她现在,幸福吗?那人待她好吗?”
沈亦洵默了默,实话实话:“嗯,很幸福,那人待她很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林温良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眼神落寞中又带着欣慰,朝沈亦洵拱了拱手正色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若非公子,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沈亦洵摆摆手,道:“林老爷客气了,既已事毕,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然后穿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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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夜宿
沈亦洵从窗口跳出,在墙根处找到林碧凝,和她在一起的从原先的暗卫,变成了白逸,他也没有问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朝他点点头算打招呼,然后对林碧凝低声道:“幸不辱命。”
林碧凝嘴角弯起,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此番有劳洵表哥了,多谢。”
沈亦洵摆摆手,一边拨着黏在嘴边的长发,一边道:“表妹太见外了,碧嫦姑姑的事就是我们沈家的事,这种大快人心的事,表哥还要谢谢你让我来帮忙呢。”
大晚上的和“女鬼”聊天,这画面看起来诡异极了,白逸轻咳一声,道:“天色着实不早,有什么话凝儿你可以改天约洵表哥再谈,现在还是先让洵表哥回去吧。”
沈亦洵不知从哪掏出一根发带把头发绑上,用帕子擦掉嘴上的口脂,弯下腰将长出一截的衣摆打了个结,脱掉脚上的高跷,吐了口气,道:“总算舒服了些,不过脸上还糊着厚厚一层粉,我要回去洗一洗了,表妹,表妹夫,下次再聊。”
说罢,他也等不及林碧凝他们开口,直接足尖一点,往上飞去,踩着屋顶离开林府。
林碧凝看着那一道白影散去,转头对白逸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似烟告诉你我晚上留在林府吗?”
适才,沈亦洵和林温良说话时,林碧凝突然察觉到身边有白逸的味道,以为自己是心中有所思才会出现幻觉,谁知一扭头,旁边的暗卫变成了活生生的白逸,吓了她好一大跳,差点没惊叫出来。
“今儿有事,我一直拖到很晚才回王府,一回来就听到你今日回家给岳父侍疾的消息,怕你着急忧心,没顾得上回院里换洗就直接过来了。”白逸笑着摸摸她的脸,“还好都是假的。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这种事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能替你出出注意帮一帮你,不然显得我很没用似的。”
这个计划是林碧凝早前想到的,她自来独立惯了,能自己解决的事向来不会麻烦别人。此事安排妥当后,她也就忘记告诉白逸,早上出门前才想起,于是就让似烟和他说。没想到会惹来白逸的一番感慨,忙吐吐舌头,道:“好了,下次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白逸听得保证勉勉强强地点头。
“我们走吧。”林碧凝道。
“你不想听听岳父会如何处罚赵氏?”白逸问道。
林碧凝摇摇头,叹一声道:“不用了,赵氏会如何,明日一样能知道。”被赵氏骗了十五年,父亲心里定然难受,父亲肯定不希望这一面被人知道,纵然他不知道她在外面。
白逸双眸往窗里面看了一眼,眼波一转,勾唇笑道:“好,我们走。”
他带着林碧凝回到落梅院,如雾正坐在灯下捧着绣棚,看到俩人,忙放下东西福了福身子,道:“世子,您怎么也来了?”
“世子妃在哪,我这个世子自然也在哪?”白逸笑着在炕上坐下,“快去拿些吃的来,晚上赶着回来,饭都没有吃上一口。”
“这个时候厨房哪还有什么吃的,如雾去小厨房给世子下碗清汤面来。”林碧凝说道。
“是,世子妃。”如雾应声而去。
“下次饿了就早些吃饭,不用赶回来和我一起吃。”林碧凝走到炕前,推了白逸一把,拧着眉头道,“反正你若回来迟了,我是不会等你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白逸无奈地笑着道,右手握住她的手一拉,林碧凝身体前倾半伏在他身上。
她指尖点着他的衣襟,数落道:“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林府,母妃知晓后定然不会高兴,你等下吃完面就回去,只说是因为公事才又出门的,知道不?”
白逸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揉捏着,挑高俊眉摇头道:“不回去,不抱着你我睡不踏实,晚上我要宿在这里,明早再回去。这里是你以前的闺房,上次夜半天黑,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次可要好生欣赏一番。母妃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和她解释。”
白逸去和忠亲王妃解释,只怕王妃会更恨她,林碧凝只觉得眉心一跳一跳疼得厉害,抽出手揉着眉心,试图说服他,道:“林府里无人知道你来,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我屋里有人,还不定怎么编排我,所以,你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我会小心的,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我和你可是正经夫妻,谁敢造谣!”白逸无所谓道,见林碧凝依旧眉心紧锁,用指腹抚着她眉间的褶皱,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凝儿,你现在是世子妃了,旁人就算要造谣中伤你也要看看自己惹不惹得起我们忠亲王府,所以你无须时时谨慎事事小心,便是闯了什么祸,也还有我为你撑腰。”
“云闲……”林碧凝猛地抬头望着他,虽然成为忠亲王世子妃也有一段时间,但她的行为处事其实还是和以前差不多,怕这怕那,胆小甚微,她自己还没有发觉,白逸却已经看出来了。正如他所说,她现在是世子妃,天下没有几个人敢惹的忠亲王府的世子妃,若再和以前一般瞻前顾后,未免显得小家子气。
她弯了弯眉眼,杏眸里倒映着满室的光亮,戳着他的下巴,一字一字道:“你就不怕把我恃宠而骄。”
“不怕,我还巴不得呢。”白逸笑得张扬道,双手环住她的腰,抱着她往上挪了挪,轻轻咬了咬她的鼻子,在她脸上落下轻吻,薄唇贴着她的樱唇,“我觉得我宠得还不够,还需再努力努力……”
最后的两个字消失在俩人的唇舌间。
未免其他丫鬟看到白逸在落梅院,如雾吩咐他们远离正房,这会只好自己一手吃力地端着面,一手掀开竹帘,好不容易进的屋里,却看到自己世子妃和世子在亲吻,一张脸马上泛起红晕,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更不能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