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01章 老宅 一九九七年秋末。 周二晌午。 一个穿着滏渠乡中学校服,看模样十四五岁,身高大约一米六五,瘦瘦的男孩,背着一个破旧的黄绿色帆布书包,快步走进了秤钩集老村委大院后面,那条半截不通的巷子。 男孩的脸上,手上,满是淤青和红肿的伤痕。 走到巷子尽头,他那双被淤青包围,肿胀得只能睁开一半的眼睛里,立刻露出了无比愤怒的目光——昨天还在的三间被拆得摇摇欲坠的房屋和低矮残缺的院墙,不见了,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块砖都没给他剩下。 愤怒的男孩像一条饿急了的老狼,呲牙咧嘴地在空地上来回转磨。 他叫陈自默,是一名初中三年级学生。 这处被拆老宅的户主,是他。 原户主,是被村民们戏谑老绝户的神棍胡四。而胡四,是陈自默的干爷爷,爷俩相依为命五年多,胡四临死前,把老宅过户给了陈自默。 两个月前,胡四去世了。 村长李志忠找到陈自默,提出花五百块钱买这处旧宅,被陈自默拒绝,他说:“志忠叔,这宅子暂时不能卖,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爷爷尸骨未寒,我不说守孝三年,可总得过完一周年祭日啊。” 这年头,哪儿还有什么“守孝”的说法? 听说陈自默拒绝村长的理由后,村民们都禁不住耻笑,私下议论讥讽:“陈瘸子的儿子被胡四带傻了,竟然还要给一个老绝户守孝,有香火钱吗?” 简直是滑稽! 在村里向来说一不二的李志忠,被拒后火冒三丈,他哪儿有耐心再等一年? 两年前,新的村委大院落成,李志忠就把老村委大院纳入囊中,并置办齐全了个人宅基地手续。当初没有急于拆除老村委大院翻盖新房,正是因为胡四这处宅子,恰好在老村委大院的西北角,如果把这处宅子购下,就和老村委大院形成了南北长方形的完美格局。 而李志忠的目标,是想要建成和陈自默家一样的两进四合院。 所以,李志忠一直等着酗酒成瘾,体弱多病的神棍胡四快点儿死。胡四是个老绝户,没有亲人,他一死,这处宅子理所当然会收归村委。那么身为村长的李志忠,就能轻易将这处宅子据为己有了。 他没想到,这两年看似精神已经不正常的胡四,临死前竟然把宅子过户给了陈自默! 好吧,反正陈自默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懂得不多,又无依无靠的好欺负。而且,他爹陈瘸子早些年就在村东盖起了一套四合院,他留着胡四的破宅子也没用。再说了,陈自默和胡四相依为命这五年多,虽然不至于风餐露宿,但日子过得真是饥一顿饱一顿,所以给他几百块钱,肯定乐得屁颠颠儿主动把宅基地使用证送上门来。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看似老实巴交的半大孩子陈自默,竟然拒绝了李志忠!而且,李大村长又托人找陈自默几次,都没能谈下来。 听闻消息的村民们私下议论:“陈自默看着老实憨厚,年龄又小,可也不是傻子,李志忠想拿五百块钱就买下那处老宅,明摆着是在欺负人嘛。” 作威作福惯了的李大村长,当然不会考虑多出钱,也懒得理会陈自默的态度了。 他大手一挥——拆! 等房子拆干净,再翻盖起了新房,事成定局,那小兔崽子后悔也晚了。到时候别说五百块钱,给他三两百,都是李大村长善心大作可怜他。 李志忠怎么都没想到,拆房那天,年仅十四岁,且一向老实巴交的陈自默,竟敢独自一人,拿着一把菜刀阻拦拆房。面对凶神恶煞般的李家众人,陈自默不但不害怕,还口出狂言威胁老李家的人。 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用李志忠下命令,家族的人就一拥而上,把陈自默痛殴了一顿。 但那天,老实巴交的陈自默就像是一条被打急了的疯狗,几次被人拖拽走,又跑回去阻拦拆房,和老李家的人拼命,菜刀、木棍、铁锹、砖头……拿到什么用什么,最后被打得浑身酸痛,又实在是累得没了力气,众目睽睽下,他硬是爬回了已经拆掉一半的房屋前。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咋办? 总不能,真把他打死吧? 以前咋就没看出来,陈自默这孩子,还真他妈随他爹陈瘸子,带种啊! 那天,李志忠及家族众人,在诸多村民的围观下,丢尽了颜面——他们不得不停止拆房,再次托人去和陈自默谈,无非是多给些钱,也省得闹出人命来。 真要是打死、打残了陈自默,警方肯定是要抓人的,而且陈自默的父亲陈金,那个瘸了一条左腿的猛人还在蹲大狱,将来出狱后,听说他唯一的儿子被打死或者打残了,岂能和李志忠善罢甘休? 对陈瘸子,李志忠及其家里人,都心存忌惮。 丢了那么大颜面,李志忠回去后就窝了一肚子火,恨不得把陈自默给活埋掉。 而去找陈自默谈的人,也没能谈下来。 那个小犟种,说破大天也不卖。 李志忠和家里人一商量,只好采取迂回战术,等到陈自默去上学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房子拆掉……陈自默总不能每天二十四小时睡在那里。 这不,仅隔了一天,就把这老宅给拆得一干二净。 陈自默在空地上转磨了半天,气得脑袋瓜子疼,却无可奈何——房子,已经拆了啊。 再去和李志忠家的人拼命? 没意义! 前天阻拦拆房,陈自默心里其实挺害怕的,他很清楚自己势单力薄,面对的却是秤钩集势力最大,无人敢惹的李志忠家族,可如果不阻拦,与心不安——全村都没人相信,陈自默不卖这处旧宅的理由,是因为胡四尸骨未寒,他要为师父守孝。但,这确确实实是陈自默阻拦李志忠拆房的动机,而且态度无比坚决——没商量! 可怎样做,才能在避免受到伤害的前提下,成功阻止对方拆房呢? 年仅十四岁的陈自默想了个很天真的主意,他判断只要自己态度坚决并且说话够狠够歹毒,应该能吓住村长家里的人。当时面对凶神恶煞的老李家人,他壮着胆子露出自认为极具震慑力的凶相,拎着菜刀指向老李家的人,恶狠狠地说道:“谁敢拆房,我就跟谁玩儿命!你们老李家人多,我打不过!可今天谁动手打我,我就记下谁,你们带种,就打死我,打不死我,就小心你们家的小孩子!” 结果这一招…… 不灵! 向来在村里横着走的老李家人,当即火冒三丈,也不废话,一拥而上直接开打,结果把原本心有惧意,但本性倔强的陈自默,给打得血性迸发理智丧失,豁出了命死缠烂打,迫使李家人不得不停止了拆房。 可现在呢? 到底没能守住啊。 陈自默越想越窝火,扭头出了巷子,左转往南到大街上再左转,向东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怒骂:“李志忠,我操你八辈儿祖宗!你他妈不带种,偷偷摸摸拆了老子的房,老子早晚把你家房全都炸掉!” 大街上,立刻涌出了数不清的村民。 嘿,热闹大了啊。 多少年了,敢在村里公然沿街怒骂挑衅李志忠的人,这可是独一份儿! 而且,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 听说陈自默沿街叫骂,正在家里吃饭的李志忠,喝止住拔腿就要出去的两个儿子,笑呵呵地说道:“犯不上和一个穷疯了的小犟种一般见识。让他骂几句吧,咱们身上也掉不下半两肉,而且……总得留有坐下来谈的余地。”说到这里,李志忠轻轻叹了口气。他忌惮人在狱中的陈金,而且,即便是强占了胡四的老宅,把四合院盖起来了,没有那份宅基地使用证,就不合法,是个后患。 到最后,还是要和那个小兔崽子谈啊。 两个儿子和儿媳,全都一脸忿忿地坐回了饭桌旁——老李家人,怎能受这般气? 没过一会儿,李志忠本家的几个大侄子走了进来,有的面露得意之色,有的仍旧保持愤怒的神情,七嘴八舌地向李志忠邀功——他们听到陈自默在大街上叫骂,当即冲出去把陈自默暴揍了一顿。 比上次打得还重,头都打破了! 李志忠怔了一会儿,没有如以往那般夸赞鼓励几个侄子,却也没有生气。 打都打了,生气也没用。 而且,李志忠又何尝不想,狠狠教训那个敢当街叫骂他的犟种? 放下碗筷,李志忠到堂屋给乡派出所打去电话,把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然后给村治保主任侯强打电话,让侯强帮忙,带陈自默去村卫生所处理伤口,有必要的话,就给输液消炎,回头他去结算医药费。 这时候,村委的大喇叭正播放着这一年红遍大江南北的那首歌曲:“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村中户户升炊烟,饭菜香味儿飘到街上,融入裹着悠扬歌声的秋风中,彰显着盛世的太平。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陈自默,在几个好心村民的搀扶下,到村卫生所包扎伤口,头顶上缝了九针。他自觉没能守住老宅,又被当街暴打,实在是丢尽了颜面,赌气不肯输液,只打了一针破伤风,一针消炎药,就不顾赶来的侯强和医生的劝阻,拖着疲累酸痛的身体回了家。 到家后,陈自默就着咸菜和热水,啃了一个凉馒头,坐在饭桌前流着泪左思右想。 愤怒和仇恨、悲伤,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只是胆小的天性,阻止了他立刻去找李家人拼命——他们人多势众且好勇斗狠,自己势单力薄,不但报不了仇,反而还会挨打。 怎么办?! 如果有一把枪…… 这个可怕的疯狂念头在心中刚刚升起,陈自默就忽地想起了父亲。 他起身往后院跑去。 五年前父亲被捕入狱后,陈自默就很少去后院的堂屋了,尤其是堂屋西侧的那间卧室,他更是一次都没进去过。当年父母离婚,母亲一去不回,父亲又经常不沾家,刚上小学的陈自默,就对父母有了极大的成见。父亲入狱后,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还要承受村里同龄孩子们的嘲讽欺负,只因他没了娘,爹是个犯了罪的大坏蛋。 再后来,陈自默和老神棍胡四走到一起相依为命,更是成了全村人的笑话,人们戏称他是小神棍…… 所有的一切,让他对父亲的恨,越来越浓。 但现在,被逼得几乎失去理智,实在是没了办法的陈自默,心生出疯狂的,或者说,是无奈的渴望:父亲当过兵打过仗,那条左腿就是在战斗中负伤留下的终身残疾。从部队退役后,父亲在燕南市做的生意,已经经常接触混迹在一起的那些人,陈自默也有些许印象,似乎,都不是善类……那么,他会不会在家里留有一把枪?! 推开堂屋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至,陈自默全然不在意,被肿胀挤压得只剩两条缝隙的眼睛里,透着异样的红色目光。 他冲到西侧的卧室前,掀帘而入,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霉气涌出。 陈自默禁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扶着门框吐了半天,头上被纱布缠裹的伤口疼痛欲裂,有鲜血浸透了纱布,顺着额头流了下来,陈自默随手揩拭了一把,踉踉跄跄走进去。 卧室里光线阴暗,衣柜敞开着,地上、席梦思床上、书桌上,满是被扔得乱七八糟的衣物和被褥、家居生活用品——五年前,十多名警察冲入家中抓捕陈金时,在屋内进行了搜查。五年后,还保持着当年狼藉的状态,只是衣物和被褥早就潮湿腐烂,散发出酸臭的霉气。 陈自默有些失望。 警察搜索过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剩下枪支类的武器? 怔了好一会儿之后,陈自默抱着一点点无奈的渴望,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 书桌抽屉里,有一把锋利的折叠匕首,做工精致漂亮;衣柜的上面,有一把被灰尘覆盖,长约尺许的三棱刺刀,用衣物轻轻擦拭后,露出了灰白色的刀身,不反光,却透着森森寒意,很瘆人。 陈自默咬了咬牙,把刺刀用破布卷住,别在了腰间。 掀开床垫打开床柜,里面空空荡荡。 正打算离开时,陈自默忽然心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若有若无但又无比清晰……很矛盾。他记得干爷爷曾经无比遗憾地说过:“你小子真不像你爹的种,你爹天赋资质高得离谱,可你呢?一丁点儿修行的资质都没有,太对不起爷爷我教你的术法了。我知道你小子不信,但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走狗屎运能感应到灵气了,就会明白,爷爷我可不是骗吃骗喝的老神棍。唉,其实和你说这些也没啥用,就是这辈子不甘心,也懊悔当初没能早些收个有天赋的徒弟,说起来,这事儿也怪你爹,他咋就那么犟……” 这番话,陈自默全然没当回事儿,因为他刚上初中时,就已经不相信,干爷爷教他的术法知识了。 一来年龄渐长,不再像当初那么天真幼稚。二来,在一起相依为命几年,陈自默从未见识过胡四有什么神秘的术法能力,他自己更是无数次试验,却从未施展出哪怕一丁点儿超自然的能力。再者,胡四这两年酗酒愈发厉害,精神似乎也出了问题,整天疯疯癫癫的,以至于清醒时给陈自默讲的那些所谓“不可告人”的秘密往事,在陈自默看来,都是老头儿胡思乱想胡编乱造的,因为,太不可思议了,仿若神话。不过,每每胡四讲述奇门江湖,讲述术士斗法的故事时,陈自默都会认真地倾听,而且听得津津有味。至少,比同学们讲述的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情节,精彩得多…… 然而此时此刻,莫名其妙出现的这种诡奇感觉,和胡四说过的“灵气感应”极为相似! 陈自默凝眉认真感应,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他很诧异,仔细回想了很久没有用过,却早已牢记在心的术法意念运转规律和手决、术咒,然后左手掐决,一边低吟术咒,意念力流转…… 之前的奇妙感觉,出现了! 陈自默惊喜不已,老头儿说他没有修行术法的天赋资质,因为天生不具返祖本元,所以任何术法都无法施展。而现在,却施展出了“寻灵术”,虽然是最简单的低级术法,但至少说明,自己能够施展术法了。 也证明,自己有了术法的天赋资质? 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干爷爷曾经讲述过的那个奇门江湖中,拥有强大超凡能力的术士? 陈自默按捺住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忐忑,循着感觉走到了席梦思床边,弯腰吃力地把床拉开,让床头和墙壁之间闪出半米多宽。 只见靠近地面的墙壁上,日久潮湿长满了青苔,最里侧的墙角地上,扔着一个松散的卷轴,褐黄色,落满了灰尘。奇怪的是,页面松散的卷轴附近,几厘米范围的地面和墙上,除了灰尘之外,明显干燥不长青苔。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正是来自于这件卷轴。 看到卷轴的那一刻,陈自默豁然怔住,满脸的不可思议——那,那难道会是…… 他使劲咬了咬嘴唇,很疼。 又往头上的伤口处按了按,剧痛! 不是做梦! 但陈自默仍旧不敢相信这天方夜谭般的奇迹和巧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急忙俯身把卷轴捡起来,整个展开。卷轴是由三十多张不明材质,像绸缎,又似兽皮般极薄的纸张组成,展开宽度二十五厘米左右,长约六十厘米,玉白色的中轴极为坚硬,似石却不重。 陈自默一页一页地掀开浏览,越看,越是震惊,被肿胀压挤的双眼,都要完全睁开了,眸中闪烁着无比狂喜的神采。卷轴的纸张上,绘有各种符箓、两仪四象、周天五行、六爻八卦,以及人体经络、穴位、骨骼、五脏六腑的图案,还有密密麻麻,苍蝇大小,普通人绝对看不懂的怪异文字。 就像是,历史课本上讲述的甲骨文。 但陈自默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甲骨文,因为早在三年前,他就认识并熟知了这些奇怪的字。是干爷爷胡四教给他的。而且,他还认识这件卷轴! 胡四在世的最后两年时间里,曾多次在陈自默认为是醉酒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非常严肃地提及过一件事: 公历一九九二年年初,农历辛未年腊月,胡四越过东北边境,在苏联境内参与了一场由世界各地诸多神秘势力卷入,却注定会被隐藏在历史长河中的大战。起因,是争夺一个卷轴,一个,在胡四的讲述中,和现在陈自默手里的卷轴,一模一样的神秘古籍。 正是在那场大战中,胡四遭受重创,高深的术法修为彻底废掉,身体,也垮了。 胡四说:“那,是通玄经上卷……” ------------ 02章 画符 《通玄经上卷》的出现,以及成功施展出低级术法“寻灵术”,彻底颠覆了陈自默的认知。 现在,他完全相信了术法的存在。 同时,对以前干爷爷曾经教他的术法知识,以及老头儿多少次好似醉酒后胡言乱语讲述过的诸多传奇过往和江湖传闻,陈自默都相信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拥有超凡能力的强者; 在华夏,有一个神秘的,历史悠久的奇门江湖,诸多能人异士在江湖和俗世红尘间来回游走,用玄妙非凡的强大术法、恩怨情仇和利益纠葛的纷争,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编织出一幅幅舒展无尽波澜壮阔的风云画卷。 而干爷爷胡四,应该是一位大隐于野的世外高人,看似生活贫困习性邋遢,甚至于长相猥琐为人吝啬奸猾,但,那只是因为高人视金钱如粪土,也不屑于注重外在的形象。 世外高人嘛,自然有异于凡夫俗子。 陈自默庆幸,最初和干爷爷走到一起,开始学习术法知识的时候,他年幼无知所以天真地相信了老头儿的话,想象着自己将来会成为无敌的存在,让所有可怕的妖魔鬼怪都不敢来吓唬他,还能像孙悟空一样飞天遁地降妖除魔。所以,他非常认真地跟着胡四学习那些怪异晦涩的文字,学习把那些怪异的文字用不同的笔画顺序和勾连方式,快速绘成各种各样的符箓;学习用那些怪异的文字和符箓,依照不同的顺序规律,组成各种各样的术阵;学习术咒、意念心法的运转规律和方式;学习运用术咒、心法、符箓和术阵施展不同术法时,本元在体内经络和五脏六腑中的运行规律…… 也许正如胡四夸赞的那般,陈自默天生聪慧记忆力非凡,又或者年少正是学习和记忆能力最强的时候,总之,那些纷繁复杂晦涩到令人瞠目的术咒、符箓、文字、手决、术阵、运用方式、配合规律、发挥出的不同效能、各种用途等等,陈自默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这两年他虽然不相信术法了,但每每老头儿提问这方面的知识,仍能对答如流,并愿意按照老头儿的要求,温习所有的术法知识。 因为,干爷爷经常会酒后感慨时日无多,懊悔过往曾经,希望陈自默能守护这些知识的秘密,并传承下去…… 陈自默,不想让干爷爷伤心难过。 只为了让时日无多的老头儿心情好那么一点点,去世时走得安心些,陈自默在多少个日夜里,私下反复温习那些没用的,晦涩难懂、冗杂繁多,以至于内心里都已经厌恶、排斥了的高深术法知识。 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但现在,过往的一切努力,似乎已经开始展现出它的功效——巨大的回报! 这天下午,陈自默没去上学。 也没去报仇。 那把锋利的三棱刺刀,也被放置回去——用不到了啊! 偶得《通玄经上卷》,又能够施展术法,那么,一切来日方长…… 陈自默把街门反插,为了安全起见又加了一把锁,然后把后院西厢一间落满灰尘,事实上从四合院落成那天就从未用过的书房,以最快的速度打扫干净,继而关闭窗户拉上窗帘,把门反锁。 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擦拭干净,放到书桌上轻轻展开。陈自默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应到卷轴散发出的灵气,他依着干爷爷传授的静心术,盘膝坐在太师椅上,微阖双目默思心法……惊喜再至,明显感觉到了此次静心术与以往有着天壤之别,内心的激荡不安迅速平息下来,情绪舒缓平和。 大约一刻钟后,陈自默缓缓睁开眼睛,双腿放下,坐正身姿,开始研读卷轴中的内容。 第一页未看完,他就头痛欲裂地看不下去了。 虽然他认识书页中的每一个字,也认得绝大多数诸如人体经络构造图、本元运转示图,以及部分符箓、术阵等等。但是,当所有的古字组成仿若旁白注释的词句段落时,陈自默发现,语句不通,晦涩难懂。 事实上,具体每个字代表着什么有助于阅读的字面含义,陈自默不甚明了,因为胡四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知道如何发声,知道这些字是所修术法的基础,在符箓、术阵、术咒、意念心法、本元流转,以及诸多运行规律中的作用。 脑力的耗费,使得陈自默头部的伤口也越发疼痛,他不得不暂停对《通玄经上卷》的研读。 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远眺。 外面,天阴沉沉的。 院落里,几棵石榴树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枯叶飘零,青石地板的缝隙和走廊、台阶的砖缝中,一棵棵几近枯黄却不甘的小草,还在努力地生长出一点点绿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自默这些年尝尽欺凌嘲讽和人情冷暖,又与胡四为生计奔波劳苦相依为命,自然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冷静下来后,想到老头儿当年在苏联境内参与的那场惊天大战,来自世界各地的神秘势力,血腥争夺《通玄经上卷》,无数有着超凡能力的奇人异士,在惨烈的大战中遭受重创甚至丢了性命,由此足可见,卷轴的价值不可估量。陈自默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也不懂它的意思,但这些年老头儿对他讲述过那么多精彩纷呈明枪暗箭残酷的奇门江湖事,也听同学们讲过武侠故事中,那些顶尖高手和门派势力,对武林秘籍的血腥争夺…… 陈自默不禁心生警惕和惧怕。 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后,陈自默眼睛一亮,想起有一次和老头儿闲聊,他问:“如果当时您老没有被偷袭受伤,成功把卷轴带回了国内,您会怎么做?” 胡四醉醺醺地说道:“藏起来修行。” “那些奇门江湖上的高手,可以施展术法,查探到卷轴或者是你的所在啊。” “笨蛋,我没教过你掩息术吗?”胡四很生气地说道:“掩息术不仅能将个人的返祖本元和修行术法气息遮掩,还能遮蔽任何人或妖、物的灵气。” 言犹在耳,已然阴阳两隔。 陈自默迅速把卷轴收起,用布包好,塞到了书柜后面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然后开门往前院走去。 胡四去世后,老宅里留下的那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箱子,以及里面储放的少许辰砂、黄裱纸、毛笔等物,陈自默都拿回家放到了门房里。 最早练习画符布阵时,陈自默是用木棍在沙土地上画,后来用毛笔蘸水在水泥地上画,很少直接用纸张和墨汁去练习,更舍不得用辰砂。 因为,爷孙俩太穷了。 以胡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吝啬心性,除非为了挣钱必须要有像模像样的符箓了,否则他自己都不肯浪费辰砂和黄裱纸。而且,胡四私下对陈自默说过,因为修为尽废,这些年他根本画不出真正意义上的符箓。 奇门江湖有云: 绘出书符窍,惊得鬼神跳; 不生书符窍,惹得鬼神笑。 画符最重要的,不是辰砂黄裱纸,也不是沐浴净身焚香请神……而是,施术将天地灵气及本人念力,施加于符箓之上,从而起到应有的效用。 没有返祖本元和修行的气机,根本无法施术。 而现在,陈自默感应到了灵气,并且成功施展出“寻灵术”,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画出真正的符箓。 到门房里找出辰砂研磨,剪裁好符纸,陈自默信心满满地持笔蘸墨,默念术咒,心法运转,在符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画出了一张“藏灵符箓”。 ------------ 03章 术法初成 “藏灵符箓”在身,施术将符箓与人体气机衔接,结成术阵,就能形成长期的掩息功效。 他迫不及待地将符箓折叠好,贴身放置,继而施术…… 但,失败了! 术法不生,术阵未成。 怎么回事? 这一刻,陈自默失望得差点儿哭出来,他掏出“藏灵符箓”展开查看,画的没有任何问题,堪称完美。于是他后知后觉,在画符时,默念术咒心法,没有本元在体内经络中的运转,心念不通,灵气不出。 这张符箓,没有窍! 为什么? 之前明明已经感应到灵气,并施展出“寻灵术”,才偶得了《通玄经上卷》,现在却一切如旧,体内没有返祖本元,无法施术作法了。 心情大起大落,陈自默一时间都懵了。 他火急火燎地在门房转磨了几分钟后,将一应物事收拾起来,拿着去了后院书房。 也许,《通玄经上卷》中,能找到答案。 陈自默可不想,今天的巧合奇遇,只是镜中月水中花的一场好梦。 进入书房,把房门反锁上的霎那间,他立刻感应到了那一缕似有若无却清晰无比的灵气波动,是卷轴散发的灵气!这一刻,陈自默豁然想到,难不成,是因为接触到卷轴散发出的灵气,自己才能够施展出术法? 一念至此,他立刻付诸于行动,剪裁黄裱纸,持笔蘸墨,默念术咒,心法顺畅流转,能清晰感觉到经络中似有溪流涓涓,灵气顿生。 他大喜过望,挥毫而就。 符成! 陈自默将“藏灵符箓”折叠好,贴身放入怀中,继而屏息凝神,默念术咒,意念引导经络中涓涓流淌的本元循迹而走,出灵气波动,与“藏灵符箓”上微弱却细分六十四道的灵气精准衔接,掩息阵法落成。 陈自默缓缓收功,双目睁开,闪烁着激动喜悦的泪光。 真的成功了! 趁热打铁,陈自默再次施术挥毫,书一张“藏灵符箓”,然后拿出卷轴展开,把符贴在卷轴背面,施术衔接卷轴与“藏灵符箓”,布下掩息阵法。 接连书符两张,布两个术阵,陈自默只觉得头脑昏沉,身体虚脱乏力。他把卷轴塞到书柜后面,拖着疲累的身躯到前院厨房,喝下两杯热水,饥饿感十足,又拿出两个馒头放到锅里热了吃下。 疲累感没有减轻,反而更甚。 他只好到卧室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夜幕渐渐落下,心中思绪万千。 刚得到《通玄经上卷》时,陈自默惊喜中难免会想象着将来神功大成,就可以肆意报复李志忠及其家族中人,到那时,谁还敢欺负他,嘲笑他?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心情再去思忖仇恨和以后天下无敌的风采。 天生没有返祖本元,为什么可以感应到卷轴的灵气,为什么可以借卷轴的灵气施展术法?这种现象,和干爷爷曾经讲述的术法知识相悖,虽然确实有能够借灵气为己用的术法,但自身没有本元无法施术,又如何能先借灵气再施术? 这些困惑暂且放下,如果没有卷轴的灵气,以后在外面又怎能施展术法? 总不能,一直随身携带着卷轴吧? 那不现实。 而且,陈自默也不敢。 思忖中,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被外面咣铛铛使劲拍打街门门钹的声音吵醒。 窗外,月华如霜。 陈自默翻身起床,只觉得头脑清灵,疲累感消失一空,感觉身体都轻盈了许多。还没走出屋门,他忽然一惊,急忙伸手去怀里摸了摸,“藏灵符箓”在,说明……自己不是做了一场梦,一切,都是真的。 他大步往外走去,一边喊道:“谁啊?” “是我,你强叔。”治保主任侯强在门外应声道:“自默,这么早就睡下了?” “没,躺床上歇着呢。”陈自默搭着话把街门打开。 “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声,可把我吓得不轻,寻思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再不搭话,我都打算翻墙进来了。”侯强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递给陈自默,道:“你婶儿煮好的饺子,趁热赶紧吃。” 陈自默急忙躬身道谢,一边把饺子接过来,道:“强叔,辛苦你和我婶儿了。” 侯强苦笑着摇摇头。 当年陈金入狱,留下年仅九岁的儿子孤苦伶仃,作为陈金的发小,侯强就想过把陈自默领回家里养活,可惜老婆坚决反对,只得作罢,但这几年,秤钩集村给予陈自默帮助最多的,就数侯强了。 陈自默还未记事时,父亲就把家里的五亩地,租给了侯强种,每年象征性地给两袋粮食就行。自从陈金入狱,侯强每年给陈自默的租粮,比别人家租地要多出一成,也由此,胡四把自己那一亩八分地也租给了侯强,因为胡四身体垮了,陈自默年纪小,无力种田。 这次为了胡四旧宅的事情,李志忠也曾委托侯强找陈自默谈,被侯强婉拒了——他不想得罪李志忠,但绝不会帮着李志忠去欺负陈自默。 进了餐厅,陈自默打开灯,把饺子放到桌上,招呼侯强坐下,倒上两碗热水:“叔,喝水。” “嗯。”侯强坐下点了支烟,道:“伤好点儿了没?” 陈自默愣了愣,侯强不提他还真给忘了这茬事儿,因为睡醒后,头上的伤口一点疼痛感都没有,他抬手摸了摸裹着的纱布,道:“好多了。” “唉。”侯强叹了口气,劝道:“自默,本来我不想管这件事的,可闹到现在这地步,叔实在看不下去,就有心想劝劝你,房子已经拆了,你也尽了心尽了力,对得住老胡头儿。再接下来,李志忠肯定是要盖房,你总不能为了阻拦他盖房,不去上学天天守那儿吧?” 饥肠辘辘的陈自默,拿了筷子大口小口吃着饺子,一边说道:“叔,这事儿你别管,我寻思过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总之你放心,我不会再去和李家人打仗。” 说到这里,他噎了一下,急忙端起碗喝口水。 “自默。”侯强道:“以后日子还长着了,都是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道梁子结下,就不打算解开了?老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总得有个头儿啊!要不这样,反正房子已经拆了,你呢,大概说个数,回头我去找李志忠商量,有叔在,总不会亏了你。” 陈自默眼睑低垂,放下筷子轻声道:“房子,我不卖!” “你……” “叔,不是我不给您这个面子,可这件事,真没得商量。”陈自默抬手抹去禁不住流下的泪水,道:“我和李志忠家,没完!” 侯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真犟啊! 不过,既然陈自默说了不再去和李家的人打仗,侯强心里倒也就不太担心了。在他看来,陈自默只是一时间难消心头之恨,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没了那么大怨恨——毕竟,他拦不住李志忠盖房,将来人家房子也盖起来了,莫说是他陈自默,就是他爹陈瘸子回来了,就敢凭着蛮横硬拆李志忠的房子? 人家不跟他拼命才怪呢! 总而言之,到最后还是得坐下谈,无非是李志忠拿多少钱的问题。 “明儿记得去换药,最好输液消炎……”侯强起身道别,一边责怪道:“傻小子,窝多大火也不能和自己赌气啊,伤口发炎严重了,还不是自己受罪?再说了,老李家的人把你给打成这样,让李志忠多花点儿医药费不应该?” “中,我听叔的。”陈自默答应道。 “行了,早点儿歇着吧。” “哎。” …… ------------ 04章 研读 侯强走后,陈自默没有了睡意,跑到后院的书房里,拿出了卷轴研读。 他知道,侯强说得没错。 可受了这么大的欺辱,心里这股火不发泄到老李家的人身上,陈自默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憋疯。所以,他希冀着尽快掌握《通玄经上卷》里的术法知识,解决自身没有返祖本元,无法随时随地施术的问题。 打开卷轴的时候,陈自默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是通玄经上卷,下卷在哪儿? 仅是上卷,就引得世界各地的神秘势力厮杀抢夺。 如果上卷和下卷集齐了,是不是得引爆世界大战?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现在可没心思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抓紧时间研读上卷是正事儿。 卷轴展开,淡淡的无形灵气弥漫,浸润在陈自默的身上,让他有了种极为舒适的感觉,而且,比之白天对灵气的感应,更加清晰敏锐。 但随即,他发觉并非是自己感应到了卷轴的灵气,而是卷轴,对他有感应。因为卷轴的灵气向身体内浸润时,竟是自行依着六十四基础卦象的规律,循迹而行。难不成,这玩意儿有自我思维? 陈自默摇了摇头。 干爷爷说过:“别听那些神话传说里瞎扯淡,再如何强大高级的法器,只要不是控制灵物做傀儡,那么就绝不会有自身的灵性思维,只能受施术者本人以术法、术阵操控。至于那些法器多么灵活多变,多么威力强大,甚至有的法器可以自行变换攻击方式,躲避防御……归根究底,是施术者本人的术法足够强大,在法器上布下的术阵强大。” 那么,是这件卷轴上有术阵? 陈自默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又借着卷轴的灵气施术查探,没有发现丝毫哪怕是最低级的术阵,运转时引发的天地五行元气波动。 可是,这卷轴的灵气又从何而来? 为什么会主动找上我? 实在是想不通透了,陈自默抬手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浪费时间! 然后他愕然发现,头不痛! 刚才一巴掌,可是打在了伤口上啊。 而且,自己身上被打得那么多淤青伤肿的地方,从自己睡醒时,就一直没有感觉到。 他急忙起身跑到镜子前,发现眼角和脸上的淤青红肿,已经消减了许多。小心翼翼把卷裹在头上的纱布一层层绕开,取下敷了药贴住伤口的那块厚厚的面纱,只见缝合的伤口已经愈合,而且愈合得非常好,用手轻轻抹去干燥结疻的血渍,发根清晰,伤口整洁。 “长得也太快了吧?”陈自默惊奇不已,他知道这种缝合的伤口,至少得六天才能拆线,但现在,如果再不拆线,就会长在肉里面不好拆了。 他转身到桌旁收拾卷轴,打算去找医生拆线去。 但刚把卷轴收起来,他又皱眉坐下——不能去找医生,伤口好得这么快,很可能是因为卷轴的灵气沁润身体,才会促进了伤口愈合。如果现在就去找医生拆线,医生看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如何想? 自己,又该怎么解释? 小心为妙啊。 想到这里,陈自默找来剪刀,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几根线剪断,忍着针扎般的疼痛,捏住线头一根一根地抽出来,伤口没有开裂,只是有几个针眼里渗出点点的血渍,用纱布轻轻擦去。 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伤口长得很好,陈自默把纱布重新卷裹在了头上。 就当作,伤口还未痊愈。 做完这些事,心情愈发舒畅的陈自默,精神抖擞地坐到桌旁,继而阖目默念静心术咒,待心绪平静下来后,打开卷轴,认真研读。 与下午研读时不同,既然知道读不懂那些文字组成的词句意思,那么,就先看每一页的图案,如阴阳五行、六爻八卦、经络、符箓、术阵等等,然后根据这些图案中出现的字,再倒推旁边文字语句的意思。 这是一个笨办法,而且是陈自默自以为是想到的主意——按照课本上的规律,图案旁边的字句,多半都是注释,或者与之相关的理论。 哪里实在是看不懂了,就略过,去看下一段、下一页…… 陈自默不知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但他有自己的学习经验: 上初中后,天生聪慧的他,却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觉得英语的语法很难,当然,九十年代中期,乡下中学的英语教师平均水准低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对此,陈自默采取了一个“笨办法”,英语单词学会后,下功夫把书本上的词句短文一遍一遍地读,待到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其意自通! 现在,陈自默的打算就是根据图案来倒推字句含义,不懂的略过,囫囵吞枣。 读完后,再反过来继续读,一边研读一边把自己确定的词句意思,或者猜测推断出来但不确定的意思,全都做详细的笔记,一点一点的读。 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当然,这类神秘卷轴上的知识,不能以常理论之,所以最终能否成功,陈自默没把握。 但正如以前跟随胡四学到的那些复杂的、读起来甚至绕嘴的术咒,鬼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可最起码,知道这些发音古怪绕嘴的术咒念出来后,有什么作用。也知道,每一段不同的术咒中,有哪些字词的发音、字义相同,不同字符之间的结合,会起到什么不同的作用。 胡四倾囊相授的术法,陈自默在理论知识方面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圆满,只是由于天生没有返祖本元,无法施术,所以缺乏施术的实践经验。 抱着这样的想法,陈自默以远超同龄人的毅力和那股天生的倔强性子,认真研读着卷轴。 不知不觉间,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直到双臂发麻,寒意侵体,他才豁然醒来,窗外,已是晨光初露。 抬头看看亮了一夜的灯泡,陈自默顿时悔得跺脚。 电费多贵啊…… 昨夜的研读,只是背下了一些他判断是术咒和心法的段落,其它方面几乎没有进展,但陈自默除了心疼浪费的电之外,毫无沮丧感——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习惯了学习这种在寻常人看来,简直是天书般的语言和文字。 起身舒展四肢,活动着发麻的胳膊,到院子里打了一套干爷爷教他的太极拳,然后去厨房烧水煮粥,热了两个馒头,又切了点儿腌萝卜。 和胡四相依为命这几年,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的,好在是爷俩还有租给侯强种的田地,每年收到的租粮,够爷孙俩吃,起码不用去讨饭了。而且陈自默还在胡四的指导下,春夏秋都要种些蔬菜,秋末储存些萝卜、白菜、土豆类的,平时节俭些不用买菜吃。 但胡四好酒,又抽烟,虽然喝得是劣质散酒,抽的是劣质烟叶,但总归是要花钱的。 所以偶尔给人看阴宅办丧事,或者给谁家看阴邪之灾,给小庙开光办法事,挣到的那点儿钱,几乎全都让胡四喝酒抽烟花掉了。哪顿饭开了荤,多半是陈自默养得那些鸡下的蛋,或者谁家红白喜事给点儿肉,又或是陈自默偶尔去河里抓到些鱼虾螃蟹,冬天打了只野兔,下夹子逮鸟…… 以前陈自默年龄小,什么都不懂,等长大些,知道了喝酒抽烟对长期疾患缠身的胡四不好时,胡四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孤零零没滋没味儿地吃着简单的早餐,陈自默又想起了那个满嘴脏话,相貌猥琐,形象邋遢的老头儿。 相依为命五年半,如今,老头儿去了…… 陈自默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七年前父母离异,年幼的他被父亲拉着站在村口,看着母亲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觉得,家散了; 五年前在家里眼瞅着父亲被警察带走,没多久接到通知,父亲被判刑锒铛入狱,他觉得,家没了; 今年老头儿去了,陈自默就觉得,好像自己的半条命,也被老头儿给带走了。 家,又没了。 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些许慰藉的旧宅,如今也被拆了! 陈自默和着泪水吃完了早饭,洗涮了锅碗瓢盆,他攥着拳头,表情阴沉地往后院的书房走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是因为,没有报仇的能力,或者说报仇的代价超过了能够承受的度,所以没有胆量和魄力去实施,从而给自己一些宽慰的理由罢了。 真有了绝对把握,必然是有仇必报,马上就报! 至于上学…… 回头补请假条吧,事情闹这么大,必然传得全村人都知道了。那么,知晓了消息的王秋芬老师,肯定会告知班主任的。王秋芬也是秤钩集村民,在滏渠乡中学任教,是初三二班的政治课教师。 ------------ 05章 凝虚魂 来到书房,陈自默拿出卷轴放在桌上,感应到卷轴的灵气沁润身体后,便把毛笔、黄裱纸、辰砂等一应物事,从木箱中取出。一边颇为心疼所以小翼地裁剪黄裱纸,一边默想着“虚魂术”所需的符箓、术阵。 “虚魂术”比“寻灵术”更复杂高级,但也只是相对来讲。 事实上,在陈自默所学的术法当中,“虚魂术”和“寻灵术”都属于低级术法的一种。 本来,他还想再等等,从《通玄经上卷》中学到点儿什么,从而增强己身报仇的实力,并降低报仇的风险性。但现在,他等不及了。因为很显然,想要学到《通玄经上卷》里的内容,很可能三年五载都做不到。 陈自默没那么大耐心。 而且他希冀着,万一自己这次报仇成功,能够震慑李志忠及其家族人,那么,就有希望迫使李志忠,放弃强占那处已经拆掉了的老宅。 所以,豁出去了! 只不过,在术法理论知识方面颇为丰厚的陈自默,判断以目前没有自身返祖本元,完全借助于外在灵气,而且是微弱的灵气的基础,如果施展较为复杂的术法,施术时间过长的话,身心很可能无法承受必然出现的天地反噬,从而出现心神受创、五脏六腑七魄的气机紊乱,经络损伤等等。 最严重的,有可能死亡。 因为术法的基础,就是借助于天地间的本元气场,科学地说,是磁场力,以术法引导气场做出相应的变化,那么,就等同于改变了一地、一时的自然气场。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施术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施术者本人作为气场变化的根源,自然要承受变动产生的力。 也就是所谓的反噬。 可那又如何? 此时再不去想方设法阻拦李志忠,就来不及了。正如侯强劝说的那般,到时候李志忠把房子给盖起来了,谁还能强拆了他的新房? 陈自默决心已定,皱眉站在桌前,用黄裱纸裁剪出了十张长宽大约为20厘米和5厘米的符纸,十二张长宽大约为10厘米和五厘米的符纸。 符纸在桌上一字排开,陈自默研磨调制辰砂,继而默念心法施静心术,让心绪抛开仇恨平复下来后,持笔蘸墨,默念术咒心法,借卷轴灵气化作体内本元,在经络中循规律运转,再生念力引导灵气,挥笔书符。 唰唰唰…… 一气呵成,念力与灵气并存,窍生! 稍大的十张符纸,依十天干序列,书“阳八符” 稍小的十二张符纸,依十二地支序列,书“阴八符” 符箓成,皆有窍生,陈自默已是气喘吁吁,后脑勺有如针扎般密集刺痛,意识疲累昏沉。他知道,这是自身修为浅薄,借灵气过量施术后,承受到的自然反噬,还好,书符所需术法力度不那么强,对外界自然的影响较弱,受到的反噬强度不大,伤害性也较低。 倒了碗水喝下,陈自默稍稍休息后,拿起剪裁下来的黄裱纸,相互比对着大小形状,用剪刀一点点修剪出二十四张大小不一的纸片,尽量物有所用减少浪费。然后,把这些纸片分别折叠成不同的形状,再安插,折叠到一起,最终插折出一个十五厘米左右高度的小纸人。 他拿起最细的毛笔蘸墨,在纸人的正面和背面,写上了干爷爷的名称、生辰八字,以及世人皆独有,不同与他人的十天干和十二地支对应爻象。 “爷爷,这次要对您不敬了。”陈自默微笑着,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虚魂术是假的,又不是真把你从坟里拽出来。而且我觉得,以你这老头儿的脾性,也不会介意,或者,你巴不得我有本事把你请回来?” 自言自语一番,陈自默把储放黄裱纸和辰砂、毛笔等物的小木箱放到桌上,将纸人放进去。 这个紫檀木小箱,陪伴了胡四几十年。 胡四临死前叮嘱过陈自默,他死以后,把酒葫芦和烟锅放进棺材里陪葬就好,这个小木箱留给陈自默——倒不是这东西隐藏了什么秘密,而是,穷困潦倒的胡四实在是没什么宝贝玩意儿留给陈自默。这个精致的小木箱,好歹是紫檀料子,多么珍贵谈不上,可也称得上好物件,连同破旧的老宅全都给陈自默,不枉爷孙俩相依为命五年半。 如今,陈自默却要用这个小木箱数十年来,日积月累存积的气息。 胡四的气息! 白天阳气重,“虚魂术”不可施展。而且陈自默也不敢刚刚遭受反噬,身心疲弱之时,继续冒险施展术法。所以稍事休息后,他就坐在桌旁研读《通玄经上卷》 下午侯强来家里看望陈自默时,他正在揉面准备蒸馒头,问及有没有去让医生给看伤换药,陈自默说上午自己去乡卫生所换了药。对此,侯强没有怀疑,只当是陈自默要面子,不想见村里的医生。 晚上八点整。 后院书房内,养足精神的陈自默阖目静心,细细感应着卷轴灵气的沁润,以及体内由沁润入体的灵气转化而出的本元——理论上来讲,陈自默有信心施展“虚魂术”,但实际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不知道。 但,必须试一试。 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木箱敞着口,没有关闭,黄色的小纸人躺在里面。 陈自默完全静下心来后,大概比对了一下书桌的大小,继而摇摇头,把木箱放到地上,拿着十张“阳八符”和十二张“阴八符”,按照凝魂术阵的各个阵脚、阵眼位置摆放,有的压到箱子底下,有的只是压了一角,有的,则放在了距离木箱三尺多远的地方。 远远看去,就像是北斗七星阵。 准备妥当,陈自默关了灯,走到阵法的东南方站定,阖目静心,再次细细感应一番体内受到的卷轴灵气沁润后,唇口开阖轻吟术咒,左手拇指掐小指第二节,食指、中指、无名指平伸,抬起在腹前,右手拇指食指伸直,三指半弯,抬起以食指虚触唇前,意念思心法,灵气化本元,在经络和五脏六腑七魄间依律运转,渐透体外,衔接天地五行。 室内,平地起弱风。 二十二张符箓轻动不移。 丝丝缕缕肉眼不可及的天地五行元气,从外面钻入室内,幽幽地汇集到了木箱中,围绕着小纸人兜兜转转,渐成螺旋状缠绕,速度越来越快。 于是,便有肉眼可及的小小气旋,在木箱内生成。 黄色的纸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隐约间,薄薄的纸人放佛有了似有若无的肌体,胳膊腿缓动,谈不上活灵活现,但真的有了人形。随着天地五行元气的不断沁润,纸人的虚影越来越清晰,竟是化作一个佝偻着身板,破衣烂衫的老头儿模样,就近了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老头儿猥琐的相貌和淡然的神态。 再看阖目施术的陈自默,浑身颤栗,脸上汗如雨下,后背都湿透了。 终于,他噗通一声歪倒在地。 术法停止。 气旋散去,纸人晃悠了十几秒钟后,虚影全无,轻飘飘躺在了木箱中。 几乎要晕厥过去的陈自默,感觉自己要死了,浑身没有一丁点儿的气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他害怕了,隐隐似乎想到了干爷爷曾经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迅速施以“护心术”,护心神不乱,防心魔陡生。 很快,他心里就想着,死就死吧,死了舒坦…… 意识迅速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桌上的卷轴,仍旧在缓缓地散发着微弱的灵气,一丝一缕轻飘飘的,在室内飘来荡去,但最终,还是会到达躺倒在地的陈自默身上,缓缓沁润他的肌体。 又有无形灵气,从陈自默头脑和身体内浸出,飘向卷轴。 往来循环,缓慢却不休。 ------------ 06章 一指催鬼命 子夜时分,阴盛至极。 木箱中躺着的黄色小纸人,渐渐有了隐约的虚形,四肢和脖颈微微动弹,似乎随时都可能站起来。 冰凉的地面上,昏迷中的陈自默感觉到了寒冷,身体缓缓蜷缩在一起,双臂抱怀,轻轻抖动了两下,然后,因寒冷而颤栗的频率快了许多。 终于,他打了一个喷嚏,豁然醒来。 四周一片漆黑。 陈自默惊恐不已,他记得自己是因为施术过度遭受了无法承受的自然反噬,昏死过去的。 难道,自己死了么? 人死后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虚无? 不对…… 右侧似乎有微弱的光线,他凝目看去,随即抬手在身上使劲摸索,又搓了搓脸,攥了攥拳,摸了摸腿,都还在,自己没死,只是四肢麻木发凉。 那微弱光线,是拉上了窗帘的窗户! 大喜过望的陈自默翻身站起,大步就往书桌旁走去——先看看卷轴在不在。 还好,卷轴在,而且,不断地散发着微弱的灵气。 就在此时,陈自默眼角余光忽见有影子晃动,当即骇了一跳,猛然转身定睛看去,并做出了散手防御的姿态,此刻,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只见一道一人多高的虚影,站在木箱中轻轻晃动,仿若被轻风吹拂的垂柳枝条。 啐! 陈自默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暗骂这真是自己吓唬自己了。 这道晃晃悠悠的虚魂,是他亲自施术制作出来的,只不过还未被施术放出,午夜阴盛自起,却无法摆脱原体——那黄色小纸人,还躺在木箱中。 “没头没脑的东西,这么急着站起来干啥?”陈自默踏步上前,右手掐决,狠狠一指点在了虚魂上。 虚魂顿时如一缕青烟,缩回到小纸人身上。 这一手,都是胡四教过的术法手段。当年初学术法,陈自默就曾无数次幻想过类似的情景。如今终于真实做到,虽然只是一道寻常人都能以先天阳刚之气驱散的虚魂,但,他还是满心的成就感——毕竟,少有寻常人遇到这般诡异可怖的虚魂,敢于主动发起攻击。 而且,又有几人能表现得如此轻描淡写,信手拈来? 遥想小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怕鬼,又怎么会去主动找那个猥琐邋遢,有着神棍名号的老头儿?不去找老头儿,又怎么会相依为命五年多…… 而今呢? 正如老头儿当初酒后打油诗作:“魑魅魍魉人做鬼,尽是心虚自担罪;满身罡气心无愧,一指把那鬼命摧。” 一指摧鬼命?! 小时候,想想都觉得那是了不起的成就,神仙般的手段。 现在可谓是梦想成真了。 陈自默信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去,但见夜色正浓,无星无月。他懒得去卧室看那块带子都断了的老SH牌手表,感应着卷轴散发出的灵气,一边微笑着抬手掐指,心法运转,感应天地间五行元气的细微变化,便推算出了大致的时间: 刚过寅时。 也就是,凌晨三点多。 夜行鬼祟事,正当时啊…… 陈自默转身就要拿了纸人和符箓,去做那鬼祟之事。但随即,他就想到了之前,自己施术受反噬昏死过去的瞬间,忍不住心有余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过是施术化出了一道虚魂,自然反噬就差点儿要了命,再去施术放出那道虚魂,会不会遭受更大的反噬?自己,能承受得住吗? 施术放虚魂,比制作虚魂要省心省力,遭受的反噬之力自然也要轻得多。 但问题是,虚魂由他施术制作,并由他释放至世间,虚魂在自然界的出现,本身就要承受相应的气场压制,而这些压制,会循着天地五行气场的规则,间接反噬到陈自默的身上,而且,一旦虚魂意外受损甚至消散,那么,陈自默身心所要承受的反噬,会更大。 以他当前的体质和修为,是否能受得了? 这可怎么办? 陈自默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思忖着之前受反噬昏死过去的前前后后,那些被自己疏忽的细节,以及回忆着干爷爷曾经讲述过的种种相关知识。 想着想着,他就禁不住后背生寒,手都哆嗦了起来。 因为,在意识陷入昏迷前的那一瞬间,他当时就觉得死了也好,死了舒坦。 而这种念头,可以肯定是心魔出现了。 以他目前还谈不上修为的水平,施术过度导致心魔出现,几乎是必死无疑。 “可老子没死,而且身板还很硬朗,意识清晰……”陈自默打开电灯,哆哆嗦嗦地走到桌旁坐下,端起碗也不顾里面的水早已凉透,咕咚咚一气喝下。 为什么? 目光落在桌边卷起的卷轴上,陈自默皱眉思忖,难不成,是因为它? 随即,陈自默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之前却被自己忽视了的问题——卷轴上贴有“藏灵符”,并施以掩息术布下了术阵,可是,卷轴仍旧在不断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沁润到他的身体中。也就是说,施加于卷轴上的掩息术,没有起作用?! 而随着对卷轴散发出的灵气越来越熟悉,陈自默更加可以确定,不是自己感应到了灵气,而是卷轴主动、自发地将灵气散发出来,并毫不浪费地全部沁润到他的身心中,继而转化为本元气息,再从体内渗出,转回至卷轴中,周而复始形成一个微妙的循环。 以陈自默学到的丰富理论术法知识,以及以往胡四对奇门江湖绝大多数术法、法器的描述,都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可以说,这根本不应该出现! 头上的伤,痊愈得非常快,是卷轴灵气的作用; 在天生没有返祖本元的情况下,却能够反常地先借灵气再施术,是卷轴灵气的主动性作用; 这次施术过度生心魔,却大难不死,甚至于身心都没有受到丝毫的创伤……而在昏死过去的这几个时辰里,以卷轴的自发主动性,很可能会持续不断地散发灵气沁润身体,形成诡异的微妙循环。 那么,是卷轴救了我?! 陈自默把卷轴拿起来,怔怔地看着这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卷轴,蹬蹬蹬几步跑到门口,打开门,扭头眼睁睁瞅着卷轴,细细感应,发现果然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卷轴散发的灵气,出现了时断时续的状态,而且明显更加微弱了。 踏步出门,灵气立刻中断。 陈自默愈发确定,卷轴散发灵气是自发的、主动的,而且,是卷轴先感应到他的存在,才会散发灵气。 又来来回回做了几次试验后,得出了更为精准的答案——只要他和卷轴的距离进入四米范围,且中间没有墙壁等全遮蔽的障碍物,那么,卷轴就会立刻感应到他的存在,开始释放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灵气。 坐回到桌旁,陈自默盯着卷轴,道:“你有灵性?” 自然没有得到回复。 “你不会说话,但明白我在说什么,是吧?”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你释放灵气给我,然后循环往复再回到你的体内,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你不会想害我吧?” “先说清楚,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 陈自默纯粹是出于满心的疑惑无解答,才会絮絮叨叨地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直到豁然想起电灯开着呢,这才急忙去把灯关了,坐在黑暗中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施术过度心魔生,昏死却又起死回生,而且连伤都没有受一点儿,这让他已然不再忌惮去施术放魂。 不过,这些年学习繁琐复杂的术法理论知识,让他养成了凡事想三步的习惯。 谨慎,或者说优柔寡断、磨叽? 也可以说,是未雨绸缪。 天光微亮时,陈自默把米粥煮上,然后到前院门房里,找出了一些纸扎和烧纸——这些都是干爷爷去世后,从老宅拿回来的。爷俩这两年除了给人办白事作法事,看阴宅驱邪疾,还去县城批发了一些各类烧纸、冥币和纸扎,平时谁家上坟、办白事时,就从这里买。 赚不到多少钱,但总比没有强。 ------------ 07章 造谣 拿了些烧纸和冥币,陈自默出去把街门打开,出门下台阶,把烧纸和冥币放在了台阶下右侧的石狮前,点着了,从旁边捡一根小木棍,一边用木棍挑拨,让烧纸和冥币能够充分燃烧,一边假装抹着眼泪儿神神叨叨地嘀咕。 他其实在嘀咕,可惜啊,浪费啊…… 乡下老年人觉少,每天清晨,秤钩集村总有些早起的老人出来溜达。 村东临着滏渠河,中间有和大街相连的石桥横跨河面,河岸有长堤护村,所以村里的老人们晨起遛弯儿时,大多喜欢到村东的桥头闲唠聚伙,再沿着河堤转一圈。 如此一来,就必然会路过青砖红瓦的陈宅。 也就是陈自默的家。 这里简单说下,陈自默的家,位于村东口路北,紧邻河堤未过桥――1990年,陈金置办下这块全村最大的宅基地,从市里请来专业的建筑公司设计承建,在全村几乎都是平房的情况下,颇有些独树一帜地盖成了瓦房,整体建筑结构,还是那种仿古的两进四合院。院门的门楼上铺着仰合瓦,清水脊两头翘尾,房檐樨头砖雕博风,两扇漆成棕红色的木门五尺宽,铜制门簪,钢钉门闩扣,上挂狮头门钹,有硬木匾额上书“陈宅”两个金色隶体大字,五层石阶的街门外两侧,摆放着两尊一米五高,威风凛凛的石狮。进院有门房影壁、厢房长廊,青石铺地,假山水池,天井养花…… 按照村里老年人的说法,放到古时候,陈金这么盖房子,是犯忌讳的,因为只有那些有了功名或者官身的人,才能建造这种规格的宅邸。 宅子落成时,陈金着实在村里出尽了风头。 要知道,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燕YN部地区,农村有实力白手起家,自建两进四合院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而且,陈金还是村里第一个开上了摩托车,手持大哥大、BB机,家里安装电话,买了彩色电视机、洗衣机的土豪。 只是钱财来路不正,一九九二年初春的某一天,陈金在家中被警方抓获,一应财产罚没。还好,考虑到他膝下有幼子,这处四合院和一些高档家具未被收走。 话说回来。 这天早上,秤钩集村晨起遛弯的老头儿老太太们,路过陈宅门外时,看到陈自默正在石狮子前烧纸,就都难免诧异――胡四已经死了两个多月,这又不是什么节日,陈自默烧纸做什么?还是在自家的街门口烧,委实古怪。 于是好事的老人上前询问。 陈自默哽咽着回答说:“干爷爷昨晚上托梦给我了,埋怨我没能看住他的宅子,他在那边心里不安省,还说,还说要回来找我。所以,我赶紧早起给他烧点纸,再念咒超度超度,总得防着他老人家真回来,人死成鬼,就不会顾念在阳间的情分,他要是害我……” 好嘛! 乡下老年人本就迷信,听陈自默这么一说,顿时都泛起了嘀咕。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全村。 迷信的人,说胡四本来就是这世间的阴阳仙,死了当然飞升成仙,李志忠抢占胡四的老宅,还把那老宅给拆了,成了仙的胡四,肯定生气啊。 不迷信的人,则对此嗤之以鼻,要么说陈自默被胡四这些年带成了小神棍,神神叨叨的自己吓唬自己,要么就说陈自默知道拦不住老李家人拆房盖房了,就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要吓唬李志忠。 众说纷纭。 治保主任侯强自然是不信的,但他担心,陈自默有没有可能被打伤了脑子,或者因为生气窝火,精神上出了问题,所以骑上摩托车就往村东赶去。 陈宅的街门敞开着,门前五层台阶的两端,用砖头压了些黄色烧纸。 侯强皱着眉头走进去,只见左侧门房的木门上,贴着符纸,正对着门楼的影壁墙下沿,也用砖头压了叠好的黄色祭纸。从影壁墙一侧绕过去,前院西厢房陈自默居住的卧室门口、窗户上,都贴了符纸,厨房门口也贴着…… 陈自默刚巧从后院过来,左手端着盛放有浆糊的碗,碗里放着一把小刷子,右手拿着一沓符纸和叠好的祭纸。 看到侯强,陈自默赶紧打招呼:“强叔。” “嗯。”侯强沉着脸问道:“伤口好些了没?” “好多了……” 侯强看似随意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情景,各个房屋的门窗几乎都贴上了黄色符纸,他忍不住皱眉批评道:“自默,你看看你,好端端的一个家,贴满了符纸,搞得像是庙宇道观,阴森森的,赶紧都撕了去!” “不成啊强叔,昨晚上干爷爷给我托梦……”陈自默一脸委屈地解释。 侯强打断了他的话:“别说这些废话,你心里那点儿弯弯绕,谁都能看得出来!我告诉你,这法子没用,吓唬不住李志忠,反而还让人笑话!” “我真不是……” “自默,你今天怎么又不去上学?”侯强叱责道:“还真在家歇着直到伤口拆线?落下的课程多了,到时候跟不上学习进度,我看你怎么办!” 陈自默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道:“我得看着老宅。” “唉。”侯强心里一酸,摇摇头劝道:“为了那块破宅子,你以后就不打算上学了?傻孩子,那样你吃的亏更大,而且,你真能拦得住?” “我……” 陈自默正待要说些什么,就听着脚步声和说话声从影壁墙后面传来,他和侯强循声看去,却见是村里几个颇为有名的老娘们儿,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一边满脸惊讶和兴奋的表情打量着到处贴符的景象,一边客气地打招呼: “侯主任在啊?” “自默,你这是干啥子呀?老胡头儿昨晚上真给你托梦了?都说啥了?” “侯主任,你是治保主任,这件事可得上心啊,万一老胡头儿真回来了,咱村里可就不安省啦。要不,你劝劝李村长,给人重新盖起来……” “就是,要我说直接盖成一座庙,就叫胡四庙!” “快得了吧,就老胡头儿那模样,还给他盖座庙……小心折寿,啊不,折得他投不了胎!” …… 对于这些听风就是雨,最好家长里短搬弄是非牙尖嘴利的长舌妇,侯强心里极为厌恶,可是在乡下农村,最不好惹的,恰恰也是这类妇女,撒起泼来哭天抢地坐到地上拍着大腿打着滚儿骂街,谁遇上都发怵! 所以侯强也不好直接喝斥她们,满脸不情愿地客套了两句,就转身走了。 陈自默平时也极度反感这几个老娘们儿,因为她们经常拿胡四和陈自默开玩笑,讥讽挖苦寻乐子。不过现在,陈自默恰恰就要利用她们的嘴。 “刘大娘,王婶儿,你们是不知道,昨晚上可把我吓坏了……”陈自默唾沫横飞地开始瞎咧咧:“正睡着觉呢,就觉得有人把我推醒了,可我死活睁不开眼,只听着干爷爷在我耳边大吼大叫,骂我没出息,把他的宅子给丢了,非得让我把房子给他盖起来……” 这些年和胡四在一起,陈自默不仅学到了很多术法理论知识,还学到了,怎样去编些神神叨叨却又容易让人相信的鬼话,没这点儿基本功,怎么能跟着胡四,去给人看“阴邪之疾”还得挣到钱? 所以一番话有鼻子有眼地说出来,跟真的似的,把几个老娘们儿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有着“小神棍”绰号的陈自默,深知这类长舌妇平时动辄撒泼骂街好似天大地大她们最大,可事实上,内心深处最害怕也最相信鬼神,所以逢年过节,多半是她们牵头去村里的几个小庙中上供烧香磕头请愿。 听完陈自默的讲述,几个老娘们儿一脸八卦好奇之心得到满足的兴奋,以及一丝忌惮,嘀嘀咕咕地走了。 如陈自默所料,胡四托梦和必将还魂的消息,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而且越传越神,以至于奶奶庙里的玄母娘娘,也给它的信徒们托梦了,说胡四已经是哪座山哪座庙里的神仙了,必须要尊敬他,要保住他的老宅…… ------------ 08章 积仇 对于流言的散播和夸张到什么程度,陈自默已然懒得再关心。 下午,他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滏渠乡中学,在秤钩集村往西北三公里远的滏渠村。因为经济条件贫困,买不起自行车,陈自默上初中这两年多来,上学放学全靠步行。 不出他所料,王秋芬老师听说了他的事情之后,已经告知班主任朱慈军。所以,对于陈自默不请假旷课两天的事情,朱慈军没有批评追责,反而还关切地问询了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在村里的遭遇。 众所周知,一位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在班级里更容易得到老师们的喜爱。而一名家境贫寒,学习成绩又格外优异的学生,就会让老师们因同情而更加关爱。比如陈自默,上初中以来,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班级前三,年级前五。也因此,到了初中二年级时,学校就为陈自默申请办理了特殊贫困生补助,免除全额学杂费。 “自默,初三上半学期的讲课进度快,以后尽量别再旷课了。”朱慈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家里老宅被人侵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学校和老师,在这方面帮不上你的忙,但还是想劝劝你,不要去争一时的长短,努力学习将来有了出息,曾经欺负你的人,就会主动来讨好你,恳求你的原谅……而且,真有了那一天,你会发现,现在拼命去争夺的东西,对于你来说,已经不屑于去争了。那些曾经欺负过你,被你记恨的人,你也不屑于去记恨他们,懒得施以报复了,因为他们不配。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班主任的淳淳教诲,让陈自默感动了,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点头道:“谢谢老师,我明白。” “那就好,快去上课吧。” “是!老师再见!” 从朱慈军办公室出来,陈自默暗暗告诫自己别分心,好好学习,不能辜负了老师们的期望和关爱。可到了教室后,他却怎么都静不下心听讲。 一是惦记着被拆除了的老宅,他上学不在村里,李志忠十有八九会趁机挖根基,打地基。 二是惦记着《通玄经上卷》――以前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个宝贝,反倒是从不操心,因为早些年父亲买的那些家电、摩托车,连同自行车,当初全都被罚没收走了,所以家里面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现在有了《通玄经上卷》,陈自默就生怕家里进了贼。 恍恍惚惚上完了下午的三节课,放学后,陈自默一路小跑着往村里赶去。 他先到老村委大院后面,发现被清理一空的宅基地,果然洒上白灰道,挖出了几条地基坑。前面老村委大院的房子,也已经拆完,旧砖破梁椽子一堆堆扔在那里。在这片偌大的空地中间和四周,已经码放了许多砖垛,粗略一算,足有好几万块砖,还有一堆堆的细沙、白灰、粘土,东西两面挖了大坑,已经煮上了白灰,蒸腾着袅袅白雾…… 很显然,李志忠要抓紧时间开建,赶在入冬气温降到零度以下之前,把圈梁、立柱、墙体整个都建起来。 陈自默急得团团转。 看得出来,李志忠算好了他放学的时间,现在工地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让他想找人拼命都找不到。只有三三两两的村民,远远站在大街上,神色间或同情或讥讽,或好奇兴奋地看着陈自默,想象着这个被李家人打了两次,头都破了的小神棍,今天看到这般情况,又会有什么反应? 就在大家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感觉无趣准备回家的时候,背着书包转磨了半天的陈自默,终于向南横穿被拆得一片狼藉的老村委大院,走到大街上,沿街往东,一边走一边和上次那般,破口大骂李志忠:“狗娘养的李志忠,你全家都不得好死,拆了老子的房,你就等着吧,干爷爷在天有灵,早晚会找你们全家算账……” 好小子,不愧是陈瘸子的种! 不怕,不服! 许多村民暗暗称赞,也更加兴奋地站在街上围观,希冀着能再看一出打架的戏码。 但这次,李志忠家族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其实是李志忠担心真打出人命了不好收场,所以早就嘱咐过家族那些年轻气盛的子侄们不许冲动。还有一个原因是,陈自默骂的时间太短,治保主任侯强及时赶到,把他连拖带拉地劝回了家。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啊?”侯强这次是真生气了,“都说了你拦不住李家盖房,还不信。这次听叔的,开个价,我豁出去和李志忠闹翻,也得让他拿钱……可如果你坚决不卖,回头人家把房子盖起来了,到时候你去硬拆,行得通吗?去打官司得花钱,你有吗?而且法官帽子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一场官司打下来,拖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到最后,你还真不一定能打赢,图什么?下次你再去阻拦,李家人把你捆起来,我都护不住你……” 侯强是好心好意,可眼瞅着陈自默耷拉下脑袋流了泪,侯强就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也罢。 何必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到最后两头不落好,自己又图什么? 爱谁谁去吧。 不管了! 侯强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人。 陈自默一言不发地把侯强送到了街门外,看到大街上有许多人还在往这边观望着看热闹,他做出气呼呼的模样,扭头回家,把大门关上,插上了门闩。转过身时,陈自默脸上伤感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横生的戾气…… 晚饭后,陈自默到后院的书房里,紧闭门窗,拉上窗帘,取出卷轴开始研读。 十点多钟,他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了咣铛铛玻璃碎裂的声响,又听着街门咚咚砰砰被砸的巨大声响,急忙起身把卷轴藏好,大步走了出去。 前院声响不断,接着噗噗通几声,几块砖头落在了后院,房顶上,也随即传来了咣铛铛瓦片被砸烂的声响…… 狗日的! 陈自默立刻意识到,这是老李家那些子侄,来砸他的家给予威胁警告了! 他拔腿往前院跑去,到门房和西厢房连接处,顺着梯子爬上门楼,眼瞅着外面聚集了十几号人,或拿砖或拿棍、碎瓦,使劲往院子里面扔,或者往街门上砸,陈自默顺手抄起门楼上堆放的红砖,恶狠狠投掷下去,一边怒喊着:“操你们八辈祖宗!有种别跑,老子下去把你们一个个捅了!” 居高临下,陈自默投掷得又准又有力,当即砸中了几个人,引来一阵痛呼怒骂。 干爷爷留下的老宅,被李志忠拆了! 现在,自己唯一的住处,精神上那个“家”不多的寄托,也被老李家这帮人砸…… 天性倔强的陈自默,如那天阻拦李家人拆房被围殴时那般,当即发了疯,把门楼上的砖头扔完了之后,不管不顾外面鬼哭狼嚎般的痛呼怒骂,以最快速度顺着梯子下来,到门房抄起早就备好的一把柴刀,出来打开街门。立时便有几块砖砸到街门上,有一块迸溅到了他的腿上,陈自默浑然不觉,挥起柴刀高声怒骂着冲了出去。 老李家那些正值年轻气盛的后生,平时好勇斗狠,在村里作威作福惯了,几乎没有怕的人,今晚上邀约前来砸陈自默的家,还说好只要陈自默敢出门,最轻也得打断他一条腿。可是,他们也都亲身经历过,和陈自默这个小犟种打架,有多么的困难和危险。 因为,这家伙是个疯子! 真的要打死他? ------------ 09章 释虚魂 隐隐月光下,头上还裹着纱布的陈自默挥舞柴刀冲出来,刀锋在月光下泛着慑人心魄的寒芒。 李志忠的俩儿子,首当其冲被陈自默当成了攻击目标,眼见着疯狗一样的陈自默挥刀杀了过来,两人出于自保的本能,赶紧逃跑避让。 这一跑,顿时引得其他人纷纷四散逃避,但在逃散的过程中,还是有人用砖头木棍砸向陈自默。 叫骂声响彻村东。 陈自默气得要发疯——他追谁,谁就远远跑开,其他人则远远地投砖扔棍。虽然由于光线昏暗,而且在运动中很难砸中他,只是挨了几下轻的,头部没受伤,可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终究是势单力薄处于被动的下风,还不如在门楼上往下投砖时,自己占据的优势更大。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自默迅速返回家里,把街门插上,在里面骂道:“以后你们小心着,别落了单让老子碰上,见一个弄死你们一个!” 外面,李家的后生们再次围拢上来。 他们用砖头、棍子往门上砸,一边高声怒骂。 燕YN部,三省接壤之地,自古民风彪悍,好勇斗狠,年轻人正值血气方刚,惹事不虑后果,李家的后生一个个更是骄狂惯了,岂惧威胁? 陈自默坐在门后面喘着粗气,大门不断被砖头砸得砰砰响,他心疼得直掉泪——家里这两进的四合院初建时,他年幼无知,如今自然知道,仅是这两扇厚实的,木楔铜钉的实木大门,全村就没几户舍得购买安置,今天被这么多人用砖头砸,肯定是斑驳不堪了。 “妈的,这笔帐早晚都算到李志忠头上!”陈自默咬牙切齿地发着狠。 外面传来了侯强的呵斥声:“都住手!” 李志忠的子侄们停止了谩骂和砸门,不过对于侯强,他们也不怎么忌惮: “强叔,这事儿你别管!” “今儿晚上非得打断陈自默的腿!强叔你看看,这都是陈自默用砖头砸的,我们伤了好几个,今儿不把他的家给抄了,我们出不了这口气!” “陈自默,你他妈带种就出来!” …… 侯强怒喝道:“多大能耐啊?!这么多人围在外面,连砸带骂的,就为了欺负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你们还要不要脸啦?全都给老子滚!一会儿我挨个儿上你们家去,非得问问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几个受了伤的,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卫生所,小心受了风!” 话音未落,李志忠的声音传来:“强子,你能耐大了,站到这儿吓唬一帮孩子!” “孩子?”侯强冷哼道:“他们哪个算是孩子?大的都二十八九、三十啷当岁了,小的也有十八九了吧?志忠哥,你别告诉我,是你指使他们来的!” 李志忠无奈,只得扭头喝斥子侄们:“一个个混账东西,忘了我白天告诉你们的话啦?!滚!” 待子侄们走了,李志忠对侯强说道:“强子,我知道你和陈瘸子关系好,这几年一直照料着陈自默,可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孩子太犟,他留着那破宅子有什么用?我为了盖房,硬是等了两年多,啥都准备妥当了,总不能就因为他卡在这儿,我这房子不盖了吧?上次你说,让我多拿钱,成啊!我给你面子,拿钱,让他说个数……可你和他谈得下来吗?得,我李志忠等不及,眼瞅着再过上一个多月,天就要入寒了,这房子,我必须盖!我告诉你强子,陈自默要是再敢阻拦,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他妈陈瘸子从大牢里出来了,老子也不卖他的帐!不把这小兔崽子给捆起来吊到树上,我就不姓这个李了!” 言罢,李志忠转身就走。 侯强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是他自己的事儿,还真敢豁出去和李志忠拼一把,问题是,因为陈自默,去和李志忠闹翻,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知道陈自默就躲在门后面,刚才的话,也都听见了,可现在…… 和他说什么? 太犟了! 到底是陈瘸子的种啊,侯强摇摇头,转身离去。 大门后面,陈自默靠门而坐,仰脸望着漆黑的房顶,双眸中精芒闪烁。 许久。 陈自默起身到卧室,拿了那块表带都断了的老SH牌机械手表,这才去往后院的书房,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时辰未到。 在屋内静坐至零点,陈自默拿了卷轴和一应物事,深吸一口气,踏步出门。 时,月华如霜,繁星隐隐。 阳气沉于表,阴气升至极。 站在后院长满了枯草的花池旁,陈自默把卷轴插在腰间,细细感应着卷轴的灵气沁润,默念术咒,心法流转,迈步走罡位,气机与天地间五行灵气衔接,催生术法波动,他迅速将二十二张符箓,依“虚魂术”释魂术阵的阵脚摆放好,黄色纸人放在阵眼的阴极位置。 平地阴风起,阵阵寒凉! 放置在地上的符纸和纸人飘飘欲起,却仿若被无形力量吸附着,不离原位。 陈自默阖目稍作思忖,继而掏出一支粉笔,弯腰躬身,在术阵范围内简单勾勒出了秤钩集村的大致地形图,也就是大街小巷,拐角过道…… 南北方位校准,九宫八门对应。 然后,在这个简单的地形图中,陈自默着重绘出了李志忠及其兄弟本家几个宅院的位置。绘完简图,他站在东南方位,左手掐决高举过头顶,右手掐决平举食指探出,默念术咒,心法流转,意念导引灵气透体而出,衔接天地五行,身体缓缓转动,右手食指所向,分别以巽、坎、离、兑、震、艮之卦为代,辅以乾、坤二卦纠其五行,对应阳八符和阴八符,为虚魂做方位引导,同时给予其更强阴阳助力。 陈自默双目半睁,双手虚握抱圆在腹前,低声吟咒,灵气弥漫周旋于外。 阴风阵阵旋聚在小纸人身上。 纸人豁然立正,轻轻抖动着,虚影渐显,迅速壮大凝实,愈发清晰。 很快,一个与常人几乎无差别的虚魂形成。 陈自默右手掐决,竖起食指在唇前,目光如电般直视着凝实的虚魂,似唱般低吟道:“今时召你入阳间,不得肆意走红尘;一身化作六虚像,游走各处以为真……” 凝实的虚魂身形轻轻摆动,瞬间一身化作六道虚像,便没有了之前一身时仿若真人般的凝实感,飘飘悠悠,似真如幻,分别站立在陈自默之前划定的几个宅院所处位置上,同时向陈自默单膝跪下。 事实上,虚魂无念,做出这般恭敬的动作,纯粹是陈自默为了满足自我成就感,随心施术而为。 他右手食指向天指,道一声:“去!” 咻…… 六道虚像一闪而逝。 二十二张符箓,连同站立的黄色小纸人,同时燃起火苗,迅疾燃尽消散。 地面上,粉笔勾画的草图,也消失不见。 仰望华月高悬的夜空,陈自默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只是全身上下的汗毛孔里,仿若都有细针刺入,疼痛感倒不怎么剧烈,可是酸痛麻痒诸多感觉纠合在一起,难受得恨不能将自己的皮给剐掉。 他脚步蹒跚,腰背不由自主地弓着,向书房里走去。 虚魂已经释放,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就完全由不得他了——也许,会吓死几口子? 去他妈的…… 最好吓死几个! 陈自默咬牙切齿地嘟哝着,进门时右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扶着门框艰难起身,心想有朝一日术法修为有成,又何惧这点儿自然反噬? ------------ 10章 炸锅 时值深秋,夜半的秤钩集村,没有一丝灯光,以往杂草丛中和墙角旮旯里的虫鸣,也不再奏响…… 万籁俱寂。 忽而,不知谁家的狗狂吠了几声,于是引得原本沉静的秤钩集村中,接二连三传出了狗吠声,几只被吵醒的大公鸡,早早地开始打鸣…… 有狗的主人在屋内忿忿喝斥:“狗东西,瞎叫唤个啥?闭嘴!” “他爹,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家里进了贼?” “进个屁,二柱子家的狗有病,半夜瞎他妈叫唤,把咱家路路也给勾引得乱叫唤,明儿我就带着路路去把二柱子家那只母狗给上了去!” “呸,乱嚼舌根子,小心孩子听到!” “来来来,反正吵醒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干一下呗?” “滚,死鬼,哎呀你轻点儿……” …… 村长李志忠从陈宅门外回来后,就把那些子侄们召集到一块儿,查看了他们的伤势,确认没什么大碍,又挨个儿教训了一顿,警告他们这些天不要再惹是生非,还要警惕防止那个疯狗似的陈自默――天知道,那小子会不会真的拎把柴刀,在村里转磨寻找落了单的老李家人。 李志忠说:“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忿,这么多年来,咱老李家的人在秤钩集就没受过谁的气。但这次,就稍稍忍让一下,等房子盖好了再说。那穷小子就是条疯狗,真和他玩儿命,不值……要我说,打断他一条腿,反过来你们几个被他打了几拳,我都觉得吃亏!” 子侄们走后,李志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已经有村民向上面反应了这件事,当然也有可能,是陈自默白天去乡里告状了。 乡长和李志忠通电话过问,派出所那边也打来招呼,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毕竟,要考虑到影响。而且陈自默那个小犟种,将来攒到点钱之后,真拿着宅基地使用证去法院告状,万一打赢了官司,再申请法院强制执行的话,他李志忠,敢和国家执法部门对着干? 风水轮流转,夜长梦多啊。 实在不行,就把陈自默给彻底解决掉……李志忠心里发着狠。 “军他爹,你咋还不睡?”老婆楚秀迷迷糊糊地说道。 李志忠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斥道:“睡你的吧。” 楚秀睁开眼,撇着嘴翻身下床,走到窗户下的尿桶前,褪下秋裤蹲身撒尿。嗤啦啦的尿尿声吵得李志忠愈发烦躁,打开台灯,坐起来点了支烟。 “大半夜还抽烟,呛死!”楚秀穿上秋裤,嘟嘟嚷嚷地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开窗户干啥,冻死啊?”李志忠怒斥。 “还不是……”楚秀到嘴边的话只吐出一半,就愕然怔住,双目瞪得滚圆,右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外面,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 李志忠察觉到老婆有些不对劲,皱眉道:“你咋了?” “军子他爹,你,你看那,那是……”楚秀磕磕绊绊,惶恐不安地说道:“是,是胡四来了,他真的回来了,鬼,有鬼啊!啊……” 楚秀凄厉地尖叫起来。 李志忠瞬间汗毛倒竖,蹭地一下起身跑到了窗前:“别他妈瞎嚷嚷!” 随即,李志忠也傻眼了。 只见院子里,一个身形虚实不清的人,缓慢地走来走去,风一吹,就轻轻晃动,好似随时会被吹得飘起来,偏生脚下生根稳稳当当。时不时,那人还会扭过头,看向李志忠两口子所在的卧室窗口,好似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虽然那人身形相貌不太清晰,可还是能看出来,分明就是已经死了俩多月的老绝户,神棍胡四! “他爹,他爹你,这,这可咋办啊?”楚秀惊惶失措地哭叫着,紧紧揽住李志忠的胳膊,一边往他身后死命躲避,生怕下一刻胡四就会飘入室内。 “别怕,别,是,是假的,你看花眼了,看花眼了……”李志忠一把将老婆刚打开的窗户关死,又迅速拉上窗帘,不小心手上的烟烫到了老婆的秋裤,把秋裤烫了个洞,又烧到了皮肤,楚秀又疼又吓,当即跳起来哭嚎:“救命啊,鬼来啦,胡四来索债啦……” 李志忠赶紧将妻子揽在怀中,抬手死死捂住她的嘴,语带哭腔地吼叫:“别喊,别他妈喊!” 李志忠也害怕啊! 一个人眼花有可能,可现在,两口子全都看见了胡四…… 就在李志忠和老婆惶恐无措时,就听着和自己同住一个院的二儿子和二儿媳,也在他们屋内惊声尖叫起来:“爹,院里有鬼啦!” “我的娘啊,那,那是胡四来了,他真回来了……” 夜半子时,村子里静谧非常,这骤然爆发的凄厉尖叫和哭泣声,顿时将左邻右舍从睡梦中吵醒,没容得这些邻居们醒过神儿来,就听着远处也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和哭喊,连带着鸡鸣犬吠声响起…… 仿佛一刹那,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李志忠的大哥李志国住在村东北,左邻右舍都是本家,院子前面,还是李志忠的大儿子李军一家四口。 李军和媳妇儿正睡着觉呢,就听着房后面,大伯家突然传出了老娘们儿小媳妇凄厉的哭喊尖叫,隐约喊着什么“有鬼啊,胡四回来啦……”李军当即惊得翻身下床,让战战兢兢的媳妇看好俩孩子,自己披上衣服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常。 而此时,房后的李志国家已经乱了套,左邻右舍全都炸了锅,连哭带叫的。 李军安抚好媳妇孩子,开门出去,听着全村都闹哄哄的,心下不安,但他天生胆子大,顺着梯子上了房,往房后李志国的院子里张望,一边喊道:“大伯,出啥事儿了?!” 刚喊完这句话,李军一下子愣住,直勾勾看着大伯的院子里,那道走来走去的虚影。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胡四?! 真他妈是他…… 李军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椎骨窜上了头顶。好在天性胆大,再加上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大声吼了出来:“胡四你个早死的老绝户,回来捣什么乱?!” 这一声大吼,立时便震慑住了四周乱吵吵的景象。 而那道虚影,也停下脚步,循声抬头看向李军,与此同时,虚影渐渐淡化。 李军被那虚影看了一眼,纵是胆大包天,也难免对这诡异物事心生惧意,不由得蹬蹬蹬倒退,转身就跑,想要顺着梯子下去,生怕那“胡四”飞上来找他。 但慌乱中,他忘记了自己倒退数步到了房顶的边缘,转身迈步一脚蹬空。 “啊!” 噗通…… 李军从三米多高的房顶摔落,重重砸在了自家的月台上。 …… 村东陈宅后院。 书房中,陈自默盘膝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微阖着双目,心中默念静心术咒,心法流转,将养着遭自然反噬而亏损的心力和体力。 放在书桌上的卷轴,隐隐泛着些许淡黄色的荧光,不断地散发出轻柔的灵气,沁润着陈自默的身心。 村里好似炸了锅的动静,把他吵醒。 他凝眉细听一番后,唇角微掀,心想动静既然这么大,说明虚魂吓人成功了。 陈自默左手掐决抬起至太阳穴处,掌心向前,右手掐决竖食指在唇前,默念收魂术咒,本元游走透体而出,与天地衔接,感应到那六道虚魂,有一道遭受了人性至阳的怒气摧杀,另外五道也不同程度受损。 这,都在意料之中。 所以陈自默也不心疼可惜,轻声道:“收!” 按照释魂术阵既定位置散布在秤勾集村,那受损的五道虚魂,同时消失不见。 陈自默右手前伸,食指摁在了书桌边沿。 阵阵阴风卷入室内。 在陈自默右手食指前,书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黄色纸人。 虚魂收了回来,陈自默对自己的术法更加满足,也愈发自信。他把双腿松开放下,起身简单活动四肢,感觉体力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比之前已经好多了,而心神意念,则清晰如初。稍作思忖后,他将卷轴和纸人藏好,大步走了出去。 来到前院打开街门,陈自默把衣服弄得凌乱些,然后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大喊大叫地跑了出去。 “鬼啊!” “干爷爷你别找我,这不怪我……” “我已经尽力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啊!” 此刻,村子里已然是家家张灯,户户通明,许多村民从家里跑了出来,有的是为了看热闹满足好奇心,有的则是因为害怕惊惧,需要找到更多人陪伴壮胆,顺便了解下,这大半夜的,到底他妈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陈自默惊恐万状连喊带叫奔跑的疯癫模样,村民们愈发惊惧。 那胡四,真的回来了?! 李志忠堂弟李志斌的家里,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和哭喊时,住在他们家后面的治保主任侯强,正站在自家院里,刚刚点上了一支烟。因为之前家养的两条狗突然狂吠,他担心有贼进了家,就披上衣服抄起屋门后面的木棍,出门到院子里观察情况,恰此时,前面的宅子里,李志斌老婆恐惧万分的凄厉哭喊声,骤然响彻夜空。 侯强第一时间冲出家门,打算去李志斌家看看怎么回事,而这时,远远得,从村子各处传来了同样凄厉恐惧的哭嚎尖叫,瞬间,整个村子就炸开了锅。 乱套了! 胡四回来了?! 侯强不信鬼神,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陈自默在作怪,为了报复李志忠及其家族成员。可是,凭陈自默一个人,怎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侯强转身回去骑上摩托,到村里四处转,一边安抚劝告着村民们赶紧回家待着,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哪儿有什么鬼神? 都他妈是自己吓唬自己! 从后街迅速转一圈回到大街上,侯强就想赶紧去陈宅,看看那小子到底在干啥,而且,他还担心老李家的人也怀疑陈自默搞鬼,一怒之下真把陈宅给抄了…… 那,今晚的事儿可就大条了。 未曾想刚到关帝庙门口,就看到陈自默惊惶失措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干爷爷您饶了我吧,咱俩相依为命五年半,您不能不顾念情分啊。我回去就给您立个新灵位,天天上供……” “自默,自默……”侯强赶紧刹车停下,大声招呼。 陈自默听见侯强的声音,急忙跑过来,一个箭步蹿上摩托车,紧紧抱住了侯强的腰:“叔,快走,快点儿走,我干爷爷追来了!” 他这般紧张的模样,让侯强一时间也有些头皮发麻,难不成,真有鬼? 扭头往东看去,只见被家家亮起的灯光照得不那么黑暗的大街上,除了挨家挨户走出来警惕十足看热闹的村民之外,哪儿有什么胡四的影子? “别扯淡,什么鬼啊怪的……”侯强呵斥道。 “是真的,我看到他了,就在俺家院子里来回转悠。”陈自默浑身哆嗦个不停,一边绘声绘色磕磕巴巴地描述:“我跑出来时,他还在追我……” 侯强懵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今晚,实在是太过诡异,全村都炸开了锅,如果不是真的闹鬼,何至于这么大动静? 而且,既然陈自默也是受害者,那么,就不用担心老李家的人报复他了。想到这里,侯强带着陈自默往村委大院驶去,一边安慰道:“先到村委待会儿吧。” “叔,你可别离开我啊,我害怕……” “别他妈废话了!” “哦。” ------------ 11章 担忧 秤钩集村的喧嚣吵杂,直到凌晨三点,才渐趋平静。 但可以想见,全村没几个人能睡得着了——家里没有遭鬼的村民,躺在床上和家人嘀咕着今夜的事儿,小心翼翼地商议,回想着以往有没有招惹过胡四,要不要赶紧着手准备,去胡四的坟头上烧纸烧钱磕头道歉?而家里遭了鬼的李志忠及其家族中人,更是不敢睡去,老老少少几十口子人,全都集中到了李志忠家,各屋和院里灯火通明照得亮如白昼,大家聚在几间屋里,犹自战战兢兢地警惕着,小声商议着。 几个李家的青壮和村卫生所的医生,开一辆农用柴油机三轮车,送李军去了燕南市医院。他从房上摔下来,右小腿骨折,左脚踝骨裂,左手腕严重扭伤。 李志忠和家族同辈的几个兄弟,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长辈,坐在客厅里喝着茶,气氛沉闷压抑。 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李志忠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想,遭逢如此诡异恐怖的事件,胡四的那处老宅绝对不能占了,不然的话,天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端。 可这些话,谁也不愿意最先站出来说,因为没人想去触李志忠的霉头。 事实上,李志忠心里也发毛。 怎么办? 放弃胡四的老宅,李志忠不舍,不仅仅是牵涉到自己实质的利益问题,还有就是,他本人在村里的威望将大受损失,整个家族也会丢尽颜面,成为全村的笑柄。以后身为秤钩集的村长,去乡里开会,全乡基层干部们都会嘲笑他——没有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么离奇诡异的事情? 大家只会说,李大村长胆小怕鬼…… 李志忠干咳两声打破室内的沉静,点了颗烟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仔细想了想,那个虚虚实实像鬼一样的人影,除了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之外,也没别的能耐,伤不到人。所以,大家不用害怕,老话说鬼怕恶人,就算真是胡四那个老绝户变成了恶鬼来找茬,只要咱们不怕,就不会有事的。另外,我怀疑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鬼怪作祟,有可能,是人为的。但具体是谁,怎么做到的,我还没琢磨明白。” 人为的? 在座诸位面面相觑,这,可能吗? 其实大家都有怀疑,今晚闹鬼的事情,是陈自默那小子实施的报复,毕竟他跟着神棍胡四多年,很可能学到了一些神神叨叨的手段,同时,他也是目前最有作案动机的人。但陈自默的家里,也闹鬼了,他自己都被吓得哭嚎着从家里跑出来,疯疯癫癫满世界乱窜不敢回家。而且村里传闻,胡四昨天晚上还给陈自默托了梦,吓得他一大早在外面烧纸烧钱,还在家里贴满符箓、到处放置祭纸辟邪。 除此之外,大家也很难相信,陈自默有这般操纵神鬼的本领。因为莫说他了,就连他的师从,那个公认的老神棍胡四,数十年来,也从未听闻有谁亲眼见识过,他施展出了什么超凡的能力。换句话说,胡四如果真有这般本领,何至于在六十年代中后期至七十年代长达十年多的时间里,无数次遭受难以忍受的身心折磨和欺辱,何至于,穷困潦倒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可今夜闹鬼真真切切,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已故两个多月的胡四,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六户人家的院子里。 想想陈自默白天在大街上咒骂的那番话:“狗娘养的李志忠,你全家都不得好死,等着吧,干爷爷在天有灵,早晚会找你们全家算账……” 难不成,胡四真的在天有灵?! 村里那些迷信的老太太老娘们儿,也在传言胡四死后就直接成了仙…… 换做以往,没人会相信这些离谱扯淡的流言蜚语。 但现在,谁敢说不信? 也就李志忠自己,出于切身利益和那张老脸,才会强撑着自我安慰,把这件事定性为“人为作祟” 看到大家满脸不情不愿的神色,李志忠重重地哼了一声,正待要再说什么,他哥李志国嘟囔道:“啥叫伤不到人?军子不就是被胡四从房上推下来的吗?都摔成那样了,得亏没摔到脑袋,要不然……” “黑灯瞎火,自己不小心没看清,摔下来的。”李志忠面露不悦,沉声说道。 以往,没啥文化的李志国什么事儿都听弟弟的,因为弟弟有能耐当上了村长,当然说啥都对。为了弟弟及家族,李志国也不害怕去和任何人、势力大打出手,可这次面对的,是鬼!为了整个家族的安全考虑,这次不能任由弟弟说了算。想及此处,李志国眼睛一瞪,道:“我当时就站在屋里的窗户前,隔着玻璃看得一清二楚,军子胆大,站在房上大骂胡四,然后胡四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接着军子就摔了下去!肯定是胡四飞到房上,把军子推下去的,要不然军子站在房顶的北边,怎么隔着好几米摔进了自家的院子?” “这……”李志忠一时无语,稍作沉默后,表情严肃地说道:“除了军子,各家各户只是被吓到,没受什么伤害。至于军子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还得等他回来自己说。之前村委紧急召开会议,已经通报了乡政府和派出所,上级很快就会派人来调查。所以现在,我们要统一意见,在真相没调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许乱说,否则,就要承担迷信造谣,蛊惑煽动村民,危害社会安定的罪责!” 这番话铿锵十足地说出来,李志国当即不敢吱声了。 他们都是过来人,虽然现在的形势没有六七十年代那么严峻敏感,但这么大一顶犯罪的帽子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再说了,谁都希望政府和警方插手这件事,真能调查出不是鬼怪作祟,而是人为的…… 大家也就心安了。 “行了!都带着家里人回去歇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哼!”李志忠起身往外走去,一边说道:“我得去村委等着乡干部和警察来。” 目送李志忠出门,屋内众人低声商议一番后,各自无奈起身,带着家小战战兢兢回家。 没人知道,李志忠几乎是一溜小跑去了村委大院。 刚经历了那么诡异恐怖的事端,现在半夜三更的,他也害怕啊! 村委大院治保主任的办公室里,亮着灯。 陈自默独自坐在没有被褥的单人木床边,双手不住地使劲搓着,脸上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惶恐。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因为他之前遭遇了鬼,才导致心有余悸无法平静下来,但事实上,是刚刚得知的消息,让心性谨慎小翼的陈自默,感到了极度的不安——之前村委紧急召开的会议结束后,侯强先回办公室劝慰陈自默:“不用害怕,事情已经通报上级,一会儿警察和乡干部就会来村里展开工作。有了上级部门的重视和调查,一切牛鬼蛇神,全部打倒!” 在做这件事之前,年仅十四岁的陈自默一门心思地要报仇泄愤,同时震慑李志忠,迫使其放弃强占老宅的计划,却全然没考虑到,如此诡异非常的现象,可能会导致的严重后果——全村都炸了锅。 现在,又引起了警方和政府部门的关注。 陈自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警方调查时首先怀疑的对象,必然是他。那么万一,警察去家里搜查,发现了《通玄经上卷》,该怎么办? 这还不算,万一,此次施展虚魂术,引来了神秘的奇门江湖人士…… 那就更糟糕了! 干爷爷说过,施术引动一地一时的气场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顶尖的术法高手,数百里之外都能感应到天地间细微的术法波动。而且,即便收术之后看似天地五行的平衡恢复如初,但多多少少都会留下施术的痕迹,术法高手循迹在最短时间内追踪到施术地点后,可以根据周边天地五行灵气中细微的异常紊乱痕迹,推断出诸多想要得到的线索。 所以,陈自默恨不得马上回去,尽快把所有可能带来隐患的痕迹抹去。 可现在如果匆匆回家,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因为家里发生了如此诡异可怕的事,换做任何正常人,应该是不敢半夜三更独自回到那个偌大的四合院了。 怎么办? 就在陈自默焦虑彷徨之际,忽而门帘一掀,李志忠大步走了进来:“强子……” 看到陈自默独自坐在屋内,李志忠怔了怔,脸上阴晴不定。而陈自默看到李志忠进来,眼中精芒一闪,内心惊喜得差点儿就想和李志忠握手言和了。他恶狠狠地盯视着李志忠,起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指桑骂槐地说道:“活该!还他妈连累了老子,啐!” 李志忠没有让步。 头上还裹着纱布的陈自默,毫不相让地直接上前撞开李志忠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办公室的陈自默,嘴里面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侯强听见声音从会议室出来,正好看到陈自默往大院外走去,急忙喝问道:“自默,你上哪儿?” “回家烧纸!”陈自默头也不回地忿忿回应。 “烧纸?”侯强愣了下,旋即看到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李志忠,顿时了悟,难怪陈自默会突然不顾家里刚刚闹了鬼的可怕,愤愤然离开村委大院了。 回到家里,陈自默把卷轴和小纸人,从书柜后面拿出来,又将贴身放置的“藏灵符箓”取出,施术解除了“掩息术阵”——这玩意儿对于他来讲,没用。因为只要和卷轴的距离保持在五米开外,那么他就是一个没有返祖本元的普通人。可如果身上有“藏灵符箓”,一旦被人发现,就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的意思了。 ------------ 12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解除了掩息术阵,陈自默拿起卷轴去了堂屋。 打开灯,他四处观察一番后,从散发着潮湿霉气的卧室,找出了一床厚厚的破棉被,铺到满是灰尘的堂桌上,然后踩着太师椅登上堂桌,把卷轴紧了紧,放到那副水墨风景正堂挂画玻璃框顶部的卡槽中。 从桌上跳下来,陈自默来回走动观察,又搬了把小凳子放到门外,站到凳子上看,确定即便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站在门口最佳角度,视线也难以看到卷轴。 接着,他发现屋内因为长久无人打扫,落了厚厚的灰尘,刚才做事留下了清晰痕迹,他微微皱眉,用棉被铺桌,目的就是防止被人发现痕迹,可是看目前的情况,也只有对堂屋实施一次大扫除才行。 不过,现在没时间啊。 陈自默把太师椅搬下来放好,用破棉被在地上、桌上,太师椅上随便划拉了几下,将痕迹大概清理一番,就将破棉被扔回卧室,转身出去把房门锁上了。 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大扫除! 陈自默火急火燎地跑回书房,拿了那个小纸人,又到门房拿了些烧纸冥币,一盒火柴。 正值黎明时分,夜色如墨。 由于闹鬼事件,村民们心有余悸,所以许多户家院内仍然亮着灯,映得大街上,也就有了昏暗的光线。 陈自默脚步匆匆地往村里走着,远远看到村委大院门外停放的两辆白色面包警车和一辆吉普车,做贼心虚的他愈发焦虑不安,脚步加快――身为闹鬼事件的始作俑者,陈自默当然不会害怕黑暗和根本不存在的鬼,他专挑僻静无光的小巷穿行,尽可能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七拐八绕地来到老村委大院后面的宅基旁。 躲在阴暗的墙角处,认真观察一番,确定四下无人,他这次迅速跨过北边的地基沟,到西南角挨着一垛红砖的地基沟旁跳下去,蹲下身,举着胳膊用手在地基沟边挑挖上去的松土堆中,挖出一个坑,把纸人塞进去…… 本来他考虑,把纸人彻底毁掉,防止被人查获。但一来舍不得,他还想让那剩下的五道虚魂,继续实施对李志忠家族的威胁恐吓;二来,如果就此毁掉纸人,五道虚魂全无,那么一旦真的有术士介入查勘施术的源头,就会直接找到他的家里,而把纸人埋在老宅这边,只要五道虚魂从这里再发出一次,那么术士到村中查勘时,会根据虚魂术留在天地五行气场中的痕迹线索,追查到这块老宅基地,是术法的源头。 当然,陈自默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未免过于小心,杞人忧天了。 可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干爷爷有句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自默深以为然。 刚把小纸人塞进浅洞,正填土掩盖呢,就听着从南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两道明亮的光束晃过,随即有人喝道:“谁在那儿?!” 侯强怎么来了? 陈自默一惊,赶紧把纸人埋好,又把掩埋的痕迹胡乱划拉几下消除,拿起纸扎和烧纸,蹲着身沿地基沟往东走了好几步远,然后起身迎着灯光道:“我!” 灯光刺目,陈自默抬手遮挡,只见影影绰绰有好几个人大步走过来。 “自默?大半夜的你来这儿干啥?”侯强皱眉严肃地问道,一边对跟在旁边的两名警察介绍道:“那,正好,他就是陈自默……”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目光如电看向陈自默,却不言语,怀疑和威慑的意味十足。 一起前来的李志忠,更是心生愤怒和疑虑。 也许,今晚闹鬼的事情,真是陈自默这个小犟种、小神棍干的。不然的话,他无惧刚刚经历了闹鬼的事,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又想做一些鬼祟事? 陈自默对可能被人发现的情况早有准备,他恼恨地瞪了李志忠一眼,旋即做出懒得搭理所有人的模样,掏出火柴蹲下身,划着了一根,用手小心护着火苗,递到那一小堆冥币和烧纸中,一边说道:“我来烧点儿纸钱,向干爷爷他老人家赔不是,求他冤有头债有主,别再找我!” 冥币和烧纸借着微微凉风,迅速燃烧。 看着这一幕,警察和几名村、乡基层干部,全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今夜闹鬼事件诡异非常,把秤钩集这个人口两千多,不大不小的村子,搞得人心惶惶。如果不迅速查清真相,平息村民心里的恐慌,压制住流言的传播,说不得三两天时间,就会在整个滏渠乡传得风风雨雨――流言最可怕的不止是传得快,而是,乡下俗民口口相传时的夸张,过一张嘴,事情就夸大几分,传来传去,这件本就诡异非常,极具热点的闹鬼事件,天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会造成多大的社会恐慌。 乡干部和警察对鬼神作祟的事情,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而且时下的基层干部们普遍水准较低,思想觉悟也不足,所以在展开调查的同时,内心也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万一,真的有呢? 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是赶紧向上级汇报吧,以防舆情扩大。当然,第一时间积极地开展调查工作,也是必须的。 为此,他们连夜赶到秤钩集,召集村干部进行简短的会谈后,就让村干部带领,先到这个可能是祸端源头的老宅基地调查,看能否找到些“线索” 巧合的是,竟然遇见了陈自默。 在村委召开的简短工作会议中,警察和乡干部首先把怀疑的目标,放在了最有作案动机的陈自默身上。所以看到陈自默半夜三更在这块宅基地鬼鬼祟祟的,警察和乡干部们都不禁心生惊喜:保不齐,今晚闹鬼的事儿,还真是陈自默这个小家伙干的呢。 迅速查清真相,这件极有可能会引发大面积社会恐慌的闹鬼事件,就此平息…… 大功一件啊! 但陈自默的言行解释,说得过去,也在情理之中。这让警察和乡干部们刚刚生出的惊喜念头,迅速熄灭。 “别烧了,跟我们回去接受讯问。”一名警察沉声道。 “问什么?”陈自默扬起脸,忿忿地指着李志忠说道:“他强拆了我家的老宅子,还要强占,凭什么?如果不是他干的混账事,惹怒了我干爷爷的在天之灵,他老人家能回来教训我还有狗日的老李家人吗?” 李志忠当即怒了:“放屁,小兔崽子!你这是宣扬迷信思想,现在就该把你抓进看守所!” “你他妈才放屁,等着吧,我干爷爷饶不了你们!” “你再骂一句……” “李志忠你个王八蛋,老子就是骂你了!” …… 几名干部和警察赶紧上前喝斥阻拦,将差点儿就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侯强连拉带劝地,把陈自默领回了村委接受警方的调查讯问。简单的讯问结束后,乡干部和警察又让陈自默带他们,到东头的陈宅家里做调查。 时,晨光初露。 经过初步调查愈显真切的闹鬼事件,让警察和乡干部们心里也发了毛。 走进这套两进的四合院,能看见各屋门窗上贴着符纸,还有到处压着折叠好的祭纸,再到多年未经清理打扫的后院,但见青石板和廊檐下的台阶缝隙中,处处枯草,树木疯长,落叶遍地……时有凉风吹过,萧萧瑟瑟尽是凄凉,令人愈发感觉这陈宅的四合院里阴森森可怕,如同荒山野岭中不知断了多少年人烟香火的庙宇。 这鬼地方,早点儿离开为妙! “陈自默,你家里贴这么多符纸,是做什么用的?”一名警察严肃地喝问。 “我怕鬼!”陈自默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干爷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人死变成鬼,就没有了人情味儿,会六亲不认的。前天晚上他给我托梦,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还说要回来找我们算账……” “停停,别说这些废话了。”一名乡干部急忙打断陈自默的解释。这些话之前已经听侯强说过,在这阴森森的四合院里再听陈自默讲述,后脊梁都发麻。 另一名警察皱眉问道:“你跟着胡四学会了画符折祭纸,是不是,还学会了请神唤鬼的本事?” 陈自默一脸茫然地看向这位警察。 警察同志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干咳两声,面露尴尬地避开了陈自默那双天真而又无辜的双眼,转而看向其他几人,道:“需要搜查吗?” “有什么好搜的?”一位乡干部略显不耐烦地说道:“十四岁的孩子,无亲无靠,有本事同时到六户宅院里,装神扮鬼的吓唬人?” 大家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离开时,侯强走在最后,看着神色间犹有余悸和无辜的陈自默,道:“自默,跟叔回家吧。” “不了。”陈自默摇摇头,道:“天要亮了,应该不会再有事,我得把后院收拾收拾,各屋都得打扫干净了……干爷爷以前教过我,家里面收拾干净了,那些阴邪之物和脏东西,就不愿意来了。” 侯强苦笑着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13章 专案组 警察和乡干部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对宅院的搜查,让陈自默着实松了口气。倘若警察不管不顾,进入后院的堂屋仔细查看的话,轻易就能发现许久未经打扫的屋内,那些明显的活动痕迹,继而顺藤摸瓜查找到什么。 陈自默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送侯强一行人离开后,他立刻将街门关闭,插上了门闩。然后,就开始在家里以最快的速度展开大扫除。 他首先把正堂屋的卧室、客厅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开窗通风。 忙活完,已经是日上三竿。 饥肠辘辘的他简单做了些饭吃,顾不得休息,又开始打理后院的东西厢房。 这天早上,乡政府派来的干部和警察还没走,接到乡政府的汇报,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县政府和警方,就立刻安排两名最为了解农村状况的干部,并抽调几名经验丰富的警察,迅速成立专案小组,赶赴滏渠乡秤钩集村展开调查工作。 专案小组初步了解了案情之后,首先将陈自默列为重点嫌疑人,并去往他家里调查。 这时候,陈自默正在打扫后院的东西厢房。 看到侯强带着几名警察来了,陈自默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拿着抹布站在凳子上擦拭着玻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警察的问话,也不去理会那些到各屋进行搜查的警察。他心里有数,正堂几间屋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自然是搜查不到什么。至于那些符纸、黄裱纸、纸扎、冥币……那更不能代表什么。 陈自默烦不胜烦的态度,自然引起了几位警察的不满。 专案组组长郑斌皱眉不喜地说道:“陈自默,闹鬼的事情发生前,你和李志忠村长及其本家的子侄们,有过几次冲突,双方都有受伤,是吗?” “警察叔叔,是他们打我。”陈自默气呼呼地说道。 “所以,你就扮鬼去吓唬他们,对吧?”郑斌语气严厉,声音也猛地提高了八度。 这,是审讯时惯用的心理战术。 年仅十四岁的陈自默,被这样突兀的喝斥质问,骇得打了个激灵,眼中露出了惶恐紧张躲闪的神采,被郑斌如电般敏锐的目光精准捕捉到。 他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随即,郑斌发现陈自默眼眶泛红,泪光闪闪,随即就有成串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郑斌露出了微笑,他知道,一旦犯罪嫌疑人精神防线垮了,流泪了,就要认罪,并倾诉他的犯罪动机和诸多委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未曾想,陈自默忿忿地将手中抹布扔到了脸盆中,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们,都是和李志忠一伙儿的!” 语带哭腔,泪眼朦胧中透着无尽的委屈和无辜。 郑斌和几个警察面面相觑。 这是,几个意思? 侯强急忙拉了一把陈自默,小声斥责道:“自默,别乱说话!” 陈自默甩开侯强的手,瞪视着郑斌,道:“我没有乱说!本来就是这样,李志忠仗着自己是村长,家里人多又凶,还有你们这些当官的和警察护着他,又欺负我只有一个人,无法无天强拆强占了干爷爷留给我的老宅,还把我家的街门给砸得坑坑斑斑,前院的玻璃都碎了十几块,咋就没人管管?老宅被拆被占,干爷爷在天有灵生了气,回来找李志忠家的麻烦,也怪罪我没能守住老宅……现在倒好,你们来了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说我装神弄鬼,却不去管李志忠凭啥就拆我的房砸我的家,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们就是和李志忠一伙儿的!行,我现在惹不起你们,有能耐就把我弄死!” 说到这里,陈自默干脆像村里的妇女撒泼般,一屁股坐在了廊下的石阶上,抹着泪儿嚎丧般地叫嚷着:“只要老子不死,早晚和李志忠,还有你们算总帐!等有了钱,我上京城告状去……” 侯强站在一旁没再阻拦陈自默的哭诉。 他知道这样不妥,但陈自默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这位郑警官想必也不会和陈自默一般见识。而且,陈自默这般痛诉,没准儿歪打正着,让郑警官一行借着查案的机会,干脆插手制止了李志忠强拆抢占那处老宅,如此一来,对陈自默倒也是件好事。 而郑斌和手下几个专案组的警察,一时间都有些哭笑不得――他妈的,我们是来查装神弄鬼搞封建迷信,破坏社会稳定的案子的,不是来给人伸冤的。 再说了,这也不归咱们管啊。 当然,对于陈自默这般愤怒至极后连警察都不再惧怕的痛诉怒斥,他们毫不怀疑,也深知当前乡下农村的实际情况,此类不公不正,仗势欺人的现象可谓是相当普遍,而且,处理起来难度也很大。 思来想去,以郑斌为首的专案组,竟是排除了陈自默的作案嫌疑。一个无依无靠的初三学生,很难做成这起案件,除非真的有鬼神手段――专案组无人相信鬼神作祟,更不相信画符请神的手段,所以他们的侦查思路,转为李志忠及其家族成员以往招惹的仇人,抓住陈自默和李志忠此次的冲突矛盾,趁机暗中做了这些事,以报复泄愤,同时又可以避开警方的调查视线,也避免被李志忠报复打击。 出于对陈自默的同情,回到村委后,本来不该去多管闲事的郑斌,专门就陈自默所诉,过问了李志忠及其他几名村干部,还询问了乡政府的那两名干部和乡派出所所长,并郑重表态,会向上级反应这件事。 于是乡里的干部和派出所所长,私下都劝李志忠先别急于盖房了,过去这阵风头再说。 李志忠气得头都大了。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心里也明白,如果自己不管不顾地抓紧时间盖房,没准儿还真有可能会被上级抓典型,把他这个村长一撸到底,再翻其旧账,将以往他和家族成员在村里作威作福的事情上纲上线…… 那么,他和家族许多人,坐牢的可能性都有。 所以这个哑巴亏,必须得吃。无非是拖上一年半载的,等过了这阵风头再盖房。 更何况,在案件真相未调查清楚之前,李志忠心里发毛得紧,万一,真他妈是胡四那个老绝户还魂,房子还没盖起来,家里先疯掉几个,那就得不偿失了。 中午时分,村委的大喇叭中,李志忠扯着嗓子把上级的指导意见以及对村民们的安抚,传达了一遍,又用极为严厉的语气说:“大家不要再迷信害怕了!啊,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作祟,而是人为作乱,县公安局成立了专案小组驻在我们村,而且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查清真相,将破坏社会稳定、迷信蛊惑作乱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我在这里劝告犯罪分子,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现在主动向警方自首,才是唯一的出路,政府会宽大处理的!不要等到警察把手铐给你戴上的时候,后悔就晚啦!” 在家里吃着馒头就咸菜和白开水的陈自默,听到大喇叭里李志忠的威胁,不禁冷笑,心想别他妈在喇叭里唬人,今晚就让你狗日的,再见见牛鬼蛇神。 下午,陈自默继续收拾打理后院,到傍晚终于把前后院所有房屋都清扫干净,那些贴在门窗上的符纸和压在各处的祭纸,也都收拾起来不再摆放。累了一天的他,早早吃过晚饭,拿着被褥到后院堂屋,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下――卷轴就在正堂挂画的玻璃框上,不睡在这儿他心里不踏实。 一觉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左右。 陈自默猛地翻身坐起,穿上衣服走到堂桌前,随即感应到了卷轴散发的灵气沁润,心安下来,这才出去在前院后院转了两圈,又爬到房上仔细查看一番,确定没有人暗中观察他,这才回到了后院堂屋。 黑暗中,陈自默站在堂桌前,抬头望着画框上方,感应着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卷轴上散发出来,沁润入体,他唇角一掀,露出狠戾的笑容,随即默念静心术咒,平复了内心因仇恨和戾气而生的燥乱气息。 然后,陈自默左手掐决高举过头顶,右手掐决在腹前平端,唇口开阖轻吟术咒,借卷轴灵气在体内生出本元,本元循经络流转渗出体外,与天地五行相接。 很快,他便感应到了老宅那里埋藏着的小纸人,便缓缓转身,右手掐决抬起,食指探出直点虚空,道一声“夜静无阳,阴极渐循,去……” ------------ 14章 一而再 时,窗外秋月弯弓,繁星点点。 老村委大院西北角,那块已经洒了灰道,挖出几条地基沟的地方,如霜般的月光下,平地刮起一阵微弱的阴风,悠忽出现了五道虚幻不清的人影。 随即,五道人影好似被风吹散,消失不见。 这时候,陈自默已经来到了前院的影壁墙旁边,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村中乱起。 几分钟后,随着李志忠家一声凄厉的嘶喊:“鬼来啦!” 秤钩集村仿若一锅平静的凉水中,忽然被泼进了半桶沸油,瞬间炸开,呐喊哭叫声此起彼伏,家家户院迅速亮起了灯光,鸡鸣狗叫,小孩哭闹…… “干爷爷饶命啊!”陈自默扯着嗓子嘶嚎一声,旋即打开街门,连哭带嚎地往村委大院跑去。 县、乡两级抽调精干驻在秤钩集的人员,值班到凌晨一点多,也没等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于是判断闹鬼事件很可能真的是人为,知道专案小组驻扎在村中,今晚就不敢再作案了。有了这样的判断,大家困意上头,留下二人值班,其他人在村委腾出的几间临时睡房里,和衣躺下睡觉。未曾想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得外面喧嚣声四起。 “鬼来了?” 不信鬼神的专案组成员,立刻按照提前制定的计划,两人一组,以最快速度赶赴闹鬼的几户人家附近,在附近隐蔽的地方搜查可疑人员。 身为村治保主任,侯强原本今晚要住在村委大院值班的,可老婆孩子害怕,非得让他住在家里。 半夜三更,前面李志斌家突兀而起的哭嚷嘶嚎,凄厉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旋即又有怒喝谩骂声传出――那“胡四”,果然来了! 和衣而睡的侯强翻身下床,简单安抚了老婆孩子,旋即跑出去观察院子里的动静。 就听着整个村子如昨夜那般,沸腾了。 侯强赶紧回屋告知老婆孩子,自家没事,让他们放心,然后返身出去骑上摩托车,迅速赶赴村委大院。很快,村委大喇叭里,传出了侯强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响彻深更半夜的秤钩集村上空:“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大家不要紧张害怕,留在家里不要出门,防止因混乱出现意外,由我们县、乡两级政府和警方人员组成的专案小组人员,已经在第一时间内迅速展开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查清真相。为了避免误会,大家一定不要出门。” 侯强的喊话声很及时,喧嚣吵杂的村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村民们一个个待在家中屋内,隔着窗户往外小心张望,生怕自家院子里,突然出现“胡四”,又或者,有什么可疑人员,为躲避警察的搜捕翻墙而入。 闹鬼这种事儿,委实令人心惊胆颤无比惧怕,但有了专案小组的警察在村里,且信誓旦旦一定会查清真相,村民们就觉得有了靠山,有了主心骨,也开始逐渐相信,此事是人为的装神弄鬼,不是真的有鬼。也就不再如昨晚那般,惶恐惧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灵异故事中,也都讲过,鬼属至阴故怕至阳,而官衙之人阳刚之气最强,这“官衙”二字,如今可不就是指“警察”嘛。 李志忠及其家族人员,在经历过昨晚第一次闹鬼事件后,白天家族人聚集在商讨一旦“胡四”再来,如何应对。重伤住院的李军,也已经对家人和专案组人员,详细描述了自己当时从房上摔下的前后细节。 经过商议,大家终于讨论出一个应对办法:鬼怕恶人,依着乡下的土偏方,遇到脏东西,就要高声怒骂,往屋外院子里泼狗血、公鸡血,粪水…… 谁也不知道这些偏方管不管用。 但没别的法子了啊! 正所谓能拔脓就是好膏药,有法子总比没有法子强。 这不,今夜“胡四”再次现身,让老李家各房头的老娘们儿小媳妇和孩子们初始惊恐尖叫哭嚎,但随即,男女老少齐动手,用商量好的方法去应对…… 好似,真的有效果了。 出现在家院里的“胡四”,很快消失不见。 所有人在稍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无法完全安下心来。因为,谁心里也没底,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偏方起了作用,毕竟昨晚“胡四”出现后,也是没多久便消失了。天知道,明晚“胡四”还来不来。 万一,“胡四”再来,那就说明这些吓鬼的偏方都没用! 而用这些偏方,愈发激怒了“胡四”…… 又该怎么办? 于是老李家各房头在自家屋里守着亲人,或愁眉苦脸或愤愤不平地埋怨李志忠:“作孽啊!” 陈自默一路哭嚎着往村委大院跑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两拨专案组的警察,他们拦住陈自默询问,得知情况后,就安慰他别害怕,赶紧去村委大院,不要再到处乱跑了,随即,就有两名警察往陈自默家赶去。 进入村委大院,陈自默看到刚刚从广播室里出来的侯强,张口就喊:“强叔,干爷爷他又去我家了……” “别瞎说!”侯强急忙喝斥。 说话间,陈自默突然双腿发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只觉得头晕脑胀,眼前发黑,意识麻木。 侯强急忙上前搀扶:“自默,你这是咋了?” “叔,我,我害怕。”陈自默整个人疲软无力地倚靠在侯强怀中,气息虚弱不堪。 侯强赶紧把陈自默抱起来,大步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那张单人木床上,为方便专案组成员休息,所以临时铺上了厚厚的被褥。睡在这张床上的小组长郑斌,已经出去了,被褥余温仍在。 侯强把双目半睁的陈自默放到床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自默,你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来,这咋还发烧了?!” 说罢,侯强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陈自默,有了上次骤生心魔的经验,此刻双目虽然困累睁不开,却还是强打精神不让意识陷入昏迷,明知没有卷轴灵气相助,仍默念护心术咒――刚才进入村委大院,身为打造并释放虚魂的施术者,他立刻感应到了剩余的五道虚魂,遭受外界至阳气机伤害,顷刻间消散了四道,唯余的一道虚魂,最多能再坚持几分钟,就会消散在天地间。陈自默本身就要承受施术打造虚魂、释放虚魂导致的自然反噬,现在虚魂遭打击消散,和虚魂之间有着术法气机相连的陈自默,就承受了更大的反噬以及间接的打击。 对此,他早就清楚。 但没想到,天地自然的反噬和打击,会给自己的身心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 一边默念着护心术咒,陈自默一边惶惶不安,没有卷轴的灵气沁润助力,护心术是否能够施展并发挥效用防止心魔的滋生?万一心魔再生,而卷轴不在身旁,得不到卷轴灵气的护佑,自己这次…… 难不成要挂了? 突然,他感应到了天地间不断反噬的五行元气,从全面的无法察觉的状态,侵入体内后分化出一部分丝丝缕缕,可以清晰感知到的灵气波动。 这股灵气波动,对身心不再是反噬伤害性的犀利侵蚀,而是在体内遵循他默念的护心术咒的导引,循着经络流转化作本元,保护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同时,与外界的自然反噬相互抵消,并逐渐达成平衡。 陈自默惊喜之余,不敢有丝毫停顿,继续默念护心术咒,并仔细感应着那些本属自然的五行元气。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心魔让我产生了幻觉? 不像啊! “自默,自默你好些了吗?”侯强的声音传入耳中,同时,陈自默感觉到了双肩被抓,轻轻晃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处,是侯强焦急担忧的面孔。 “叔……”陈自默有气无力地唤道。 “哎哎,快,让医生给看看。”侯强稍稍放下心来,急忙让开,请村卫生所的医生王秋刚坐到床边,一边焦急却客气地说道:“秋刚,你看自默他……” 王秋刚上前用手摸了摸陈自默的脑门儿,微笑道:“哪儿有发烧啊,满头大汗,凉凉的。” “什么?”侯强怔了怔,赶紧伸手摸了下陈自默脑门儿,果然湿乎乎的,一点儿都不烫,可是之前明明是滚烫的啊,难道,是错觉? “可……真他妈邪门儿了。”侯强嘟哝道。 王秋刚当然不会认为,侯强大半夜把他叫到村委大院,只是为了开玩笑。 稍微想了想之后,王秋刚释疑道:“大概是因为,自默这孩子在家里被吓到了,往这边跑时惊吓过度,从而导致了短暂的发热、惊厥症状,你把他抱进来又盖上棉被,捂着一发汗,就好了。” “哦。”侯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边抚摸着陈自默的脑门儿,一边问道:“自默,你感觉哪儿不舒服?” 陈自默露出惊惶的表情:“叔,我害怕。” “别怕别怕,没事了。”侯强赶紧安慰着,一边扭头对王秋刚说:“秋刚,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这大半夜的还把你给吵醒,白跑一趟。” “别客气。”王秋刚笑道:“我早就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哎,我说侯主任,这闹鬼的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接二连三这样下去可不行。” “肯定是假的。”侯强说道:“等着吧,专案组很快就会调查出真相了。” “嗯。” …… ------------ 15章 纸条 又是一夜惊魂。 天亮时,村委的大喇叭里传出了郑斌的声音:“秤钩集全体村民注意啦,我是专案组组长郑斌,关于前天和昨天晚上,连续两天发生在本村的鬼怪吓人迷信事件,经过我们细致认真的调查取证,事实真相已经基本清楚,这是一起因私怨,人为装神弄鬼实施报复,引起村民恐慌,破坏了社会稳定的特殊案件。目前,专案组正在给几个嫌疑人做思想工作,从而为他们留出争取宽大处理的余地,请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向大家澄清真相,同时也希望,大家能够不迷信,不害怕,不传谣,共同维护村里的安定环境……” 听了这番话,村民们内心愈发安定。 回想凌晨两点多,闹鬼风波的苗头刚起,就迅速平息,由此可见,这事儿真有可能是人为的。退一步说,即便不是人为,至少,有官衙的人在,魑魅魍魉任何脏东西,都不敢到村里胡作非为了。 已经回到家里做早饭的陈自默,听到大喇叭里的喊话声,一时间五味杂陈。 此次对李志忠家族实施报复,愤怒和仇恨是发泄了不少,但最终的目标能否达成,还不一定。万一,李志忠不管不顾,继续强行盖房的话…… 陈自默咬牙切齿地想:“豁出去暴露身份,再遭自然反噬承受痛苦,也要再祸害李志忠家!” 只可惜,短时间内无法继续施展虚魂术了。 因为凌晨施术遭受反噬后,虽然莫名其妙在没有返祖本元和卷轴灵气助力的情况下,护心术竟成功施展,从而遏制住了心魔的发作,但险死还生,心神和经络,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人体五行平衡,都遭受创伤,出现了紊乱状态。以至于他靠近卷轴,卷轴散发的灵气自主沁润身心时,浑身上下内外都会有万蚁噬咬般的刺痛酸麻。更不要说,借助于卷轴灵气书符施术了,那会让他当即昏厥过去。 至于这次为什么能成功施展出护心术从而险死还生,陈自默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早饭后,他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以往步行上学已成习惯,一点儿都不觉得累,而且让他锻炼出了远比大多数同学更强健的体格。但今日一路走得很慢,到学校时,已经累得腿软发酸。 和上次一样,他先去了班主任朱慈军的办公室,解释并道歉。 而朱慈军,也早已从王秋芬老师口中,得知了秤钩集村发生的诡异闹鬼事件。所以,朱慈军没有批评陈自默,只是宽慰并认真地告诫他:“自默,你是一个学习成绩非常优异的好学生,不应该相信害怕那些迷信的东西,更不应该,主动宣扬迷信思想。老师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的学习。更多的话就不多说了,老师相信你。” “谢谢朱老师。”陈自默再次感激得掉了泪。 来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从同学们几乎齐刷刷看来的目光中,陈自默意识到,村里发生的闹鬼事件,估计已经传遍了校园――这不奇怪,因为秤钩集大多数上初中的孩子,都在滏渠乡中学。 同桌女生苏莹莹耐不住好奇心,上着课就给陈自默写了张纸条:“你真的见到鬼了?” 陈自默简单回复了一个字:“是” 苏莹莹抿嘴微摇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有再继续问。毕竟是上课时间,像她这样和陈自默一样学习成绩优秀,极为受老师喜欢的尖子生,又是学习委员、文艺委员……最关键的是,她还是滏渠乡中学校长程可欣的女儿,可不想被老师误会上课时不专心,搞小动作。 但陈自默思忖了一会儿之后,主动给苏莹莹写了张纸条:“其实,我没看清楚,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苏莹莹有些诧异,甚而有种荣幸的感觉。 这家伙,竟然给我写纸条了?! 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苏莹莹掩嘴轻笑,俏皮地朝陈自默吐了吐舌头。 向来憨厚,几乎与女生零交流的陈自默,不禁有些脸红,他抬手挠挠头,把脸侧向一旁,似乎生怕被苏莹莹注意到他不好意思的难堪表情。心里,又紧张又有些喜悦的激动,感觉心跳都快了许多。 和全班乃至全年级所有的男生一样,正值青春萌动时期的陈自默,对于苏莹莹这样一位各方面都出类拔萃,近乎完美的女孩,有着极大的好感。所以才会按捺不住,给苏莹莹写了小纸条稍作解释,生怕苏莹莹会因为这则流言,而对他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也担心鬼怪作祟事件,吓到了苏莹莹――这,是极有可能的。 以往,陈自默几乎不和女生说话,更不要说传递小纸条这种颇显亲昵,很容易被同学们误会的行为了。因为自五年前父亲被捕入狱,陈自默从小学到初中,就一直是同学们讥讽欺负的对象,他和胡四相依为命,为了生计还会参与十里八乡那些丧事,给人看阴宅、驱邪病做法事……从而又多了一个“小神棍”的绰号,这更让同学们在笑话讥讽的同时,愈发瞧不起他。理由很简单:但凡阴阳仙,在乡下人的眼里,那就是好吃懒做没出息穷汉的代名词;而那些跳大神的神婆,则是尖牙俐齿撒泼害人的泼妇丑恶老太太的代表。 而本性善良老实的陈自默,也由此愈发自卑,在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面前,感觉抬不起头来。 许久,陈自默紧张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眼同桌,苏莹莹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扎着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大大的眼睛,睫毛长长的弯弯的,鼻梁挺翘,轻轻抿住的嘴唇薄薄的,下嘴唇略短,几缕没有被束缚住的发丝,轻轻地落在耳畔,耳垂小巧圆润,脖颈玉白……外面不知道哪里的窗户玻璃反射着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恰好洒落在苏莹莹身上,于是让本就美丽的她,在陈自默的眼里,就多了一层迷人的、梦幻的光晕。 正在认真听讲的苏莹莹,察觉到被陈自默注视,便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继而不以为意地把目光移回到讲台上,专心听老师讲课。 她早已习惯,被男生用这样的目光注视。 对此,她也一直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就连同龄女孩子应该有的窃喜、羞涩感都没有。 出身和成长的家庭环境原因,苏莹莹比乡下同龄人的心性成熟得多,认知和眼界也要高得多。所以在学校的生活中,她就像是一只落在家禽窝里的孔雀,不会在任何时候都刻意表现得高人一等,但自然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于是不可避免地被许多同学暗讽清高傲慢,被动的成为了一名不合群,也无人敢惹的完美女生,对此,她毫不在意更懒于解释。 在日常校园生活中,苏莹莹从不像其她女生似的,私下聊天会谈及哪个哪个男生好看,想和哪个男生写信,谁和谁谈恋爱了,或羞涩或开心地炫耀收到了哪个男生的情书……因为,苏莹莹不屑。 她上初二的时候,就把初三的学生们看作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和一帮不懂事的半大孩子谈情感问题? 太无聊了! ------------ 16章 越解释越乱 相对于苏莹莹心智方面的成熟,陈自默只是持家过日子、为人处事的谨慎方面更为早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至于情感方面,向来自卑故而与女生几乎零交流的陈自默,还只是一张纯净的白纸。 所以被苏莹莹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陈自默立刻后知后觉自己盯着苏莹莹看了许久,现在被发现了,不禁羞愧紧张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尴尬了! 她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误以为我和那些调皮捣蛋、经常旷课逃学、追求女生、调戏女生、给女生写情书、放学拦住女生要约会、在学校里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欺负人……的坏男生一样?陈自默紧张担心又手足无措。 眼角余光察觉到陈自默的忐忑神态,苏莹莹忍不住轻抿唇角发笑:“这个可怜的傻小子哟!” 对陈自默,苏莹莹不像绝大多数同学那样,抱着轻视讥讽的心态,反而还有些钦佩和同情。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好感――年仅十四岁就通读了三遍《红楼梦》,且给予贾宝玉“温室娇花弱似水,枉为男儿自作贱”评价的白天鹅,怎么可能对一只癞蛤蟆有好感? 能不鄙夷这年头穿衣服还打补丁的穷癞蛤蟆,就应该将白天鹅的不屑姿态称之为善良了。 下课后,苏莹莹第一时间起身走了出去。 因为她知道,肯定会有许多同学围上来,询问陈自默关于撞鬼的事情。她可不喜欢被一堆幼稚无聊的同学围住――果然不出所料,苏莹莹前脚还没走出教室,已有十多名男女生,围住了一脸彷徨的陈自默。 面对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询问,陈自默尴尬无奈,愈发清楚地认识到,此次实施针对李志忠及其家族人员的报复,提前考虑不周,太轻率了。 未曾想,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还好,自己足够谨慎,及时未雨绸缪地做出了一些补救的措施。 “其实,我看得也不是太清楚,只是感觉好像外面有人走动,大概,可能,是自己害怕。”陈自默磕磕巴巴,字斟句酌地回复着大家的询问,“也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迷迷糊糊的听到村里面突然大喊大叫,我被吓醒了,赶紧爬起来往外跑,那时候村里已经乱了套……” 陈自默讲得含糊,还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自然不会被同学们信服,好奇心让大家既害怕又兴奋地刨根究底。从心理学来讲,他们内心其实已经为闹鬼事件的真伪,有了自我希望的定论――绝对是真的,秤钩集有鬼! 那个鬼,是和陈自默相依为命了五年多的神棍阴阳仙,胡四。 这真是太神奇,太可怕了。 由此,大家也逐渐联想到,既然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么,胡四在世时,他那套阴阳仙的手段就不是糊弄人的,是真本事。而陈自默,可是胡四唯一的传人,绰号小神棍,也曾跟随胡四办丧事、看阴宅风水、驱邪辟鬼…… “陈自默,听说你会画符哎,你肯定不怕鬼的,对吧?” “他当然怕,不然为什么大半夜的从家里跑了出来?听说他连哭带嚎的,都快吓死了。” “没准儿他是装的。” “自默,你说实话,那几个鬼,是不是你用法术召唤出来,专门去报仇的?就算不是你招来的,你也不应该害怕啊,他是你干爷爷……” “不是他干爷爷也不该害怕,他可是会画符念咒,会捉鬼除妖的。” …… 无论陈自默如何去敷衍、解释、讲述,都无法满足正值好奇心和想象力、求知欲最为充沛时期的同学,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这一波的人走了,下一波又来了,这节课间问完,下节课间继续问,没完没了。 从未在校园生活中受到过这般“荣宠”的陈自默,烦不胜烦又不知如何是好。 第四节自习课快放学时,看着愁容满面的陈自默,苏莹莹犹豫了一下,给他写了张纸条:“你,完全没必要去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 看到这句话,陈自默怔了怔,旋即面露感激,向苏莹莹点了点头。 而苏莹莹,只是淡淡地一笑。 正所谓当局者迷,由于一直以来的自卑和经常受讥讽嘲笑,所以和同学们交流极少的陈自默,难得受到同学们如此热切的关注,一时间不知所措,又极力想淡化这起特殊事件在同学之间的影响,所以才会有问必答,又要纠结如何回答得滴水不漏,委实累心劳神。 而苏莹莹这句话,恰如醍醐灌顶,让陈自默豁然省悟――自己根本没必要去做解释,越解释越乱,倒不如保持沉默,既能够避免同学们烦不胜烦的询问,又能做出自己受此事影响,直到现在还害怕的假象。真正需要向这些学生,以及秤钩集村,乃至整个滏渠乡民众们做出合理解释,并且能让人更大可能信服的,是专案组,是县乡两级政府和警方,而不是他陈自默这个十四岁的“被害人” 放学后,陈自默背上书包,依苏莹莹出的主意,不再理会同学们围追堵截七嘴八舌的询问,看似闷闷不乐,实则内心极为轻松地离开了校园。 只不过,他和苏莹莹都没想到,这样的姿态,难免会引起诸多同学们的不满。 “啐!” 校门口,一个留着偏分头,长了一双三角眼,嘴里还叼着一支烟的学生,满脸狠戾地看着簇拥陈自默远去的人群,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狗日的小神棍,敢在老子面前摆谱,回头非得收拾他!” “真他妈欠揍!”一位跨在自行车上,单脚踩地,留着寸头,前面还有一小撮染成黄色的男生,斜眼瞧着偏分头三角眼的男生,道:“志良,刚才陈自默当着咱们哥儿几个的面不搭理你,如果换作是我,立马就一耳刮子抽上去了,还容得他现在离开?” 名叫田志良的男生哼了一声,道:“揍他?太丢份儿了!” 染一撮小黄毛的男生打了个哈哈,道:“我看你是害怕陈自默真能招鬼,所以不敢了吧?” “冯江,你他妈说话注意点儿!”田志良横眉瞪目,道:“老子胆儿小,你胆大有种,现在追上去问问陈自默,看他搭不搭理你……他是步行,你骑着自行车呢,不出村就能追上,回头他不理你,就抽他!” 小黄毛冯江顿时露出尴尬的笑容。 其他几个整天混迹在一起的坏小子,哄然大笑,一个个打诨插科,把这件事轻而易举地揭过不提。因为没办法再提了,否则大家都会丢面儿。 谁有种不怕,谁就得去找茬打陈自默。 可那小子,太邪门儿了…… 如田志良、冯江这类打小缺教养、从根上就臭了的坏学生,在学校里欺负同学简直是家常便饭,但以往,他们只是偶尔拿陈自默寻开心挖苦讽刺打趣几句,大家哈哈一乐就算,谁都没有打过陈自默,所以就觉得没欺负过他。而之所以不打陈自默,是因为这小子是个老实巴交又穷得穿补丁衣裳的家伙,打他是一件既讹不到利益,又会让人笑话丢份儿的事。 未曾想,今天陈自默这个三脚踢不出个屁的家伙,竟然敢对他们的询问,置之不理。 想造反啊? 不过,一向老实巴交的陈自默,突然敢于对他们露出如此这般态度,未免令人感觉蹊跷可疑。而且秤钩集村的闹鬼事件,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真真切切,很多人都说陈自默能招鬼复仇……这几个坏小子虽然各个好勇斗狠,又是好逞强的年龄阶段,可心里面,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去冒着招惹上鬼神的风险欺负陈自默。 万一这家伙真能招鬼呢? 再说了,陈自默没这点儿招鬼的本事,他又凭什么敢在哥儿几个面前摆谱? 所以,还是算了吧。 ------------ 17章 揭秘 转眼间,秤钩集村的闹鬼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专案小组仍驻在村委大院,只是走马灯似的轮换了两拨人员后,就只剩下了三名警察。而且在明眼人看来,不过是象征性的驻村,调查工作都停止了。 “胡四”这只鬼,没有再出现过。 因此,绝大多数村民很快走出了闹鬼事件的阴霾,不再像之前那般,天擦黑就闭门不出,躲在屋里也惶恐得不敢睡去,生怕有鬼出现在自家的院子里。对于那几只鬼,大家也更倾向于是“人为作祟”了……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有专案组的警察在村里,鬼就不敢出来作怪唬人。 只是,所有人私下谈及此事,都难免焦虑,忿忿着警察的办案效率太低。 不是说很快就会澄清真相吗? 为什么,还没有把作案嫌疑人抓起来,公开审判? 不为人知的罪魁祸首陈自默,和村民们的心态不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专案组对案情的调查陷入停滞,他心里也越来越轻松,不再像之前那般,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警察再去家里搜查,也担心哪天,突然有神秘的奇门江湖术士,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暗道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怎么可能那么巧,自己在一个普通的乡下农村,施展了一次低级的虚魂术,就恰好被奇门江湖术士给盯上? 依着干爷爷当初的说法,奇门江湖说大还真是大,术士分布的区域遍及全国乃至整个亚洲地区,随着人类社会全球化的发展,奇门江湖的触角也必将蔓延至世界各地,从而和各国拥有神秘力量的势力之间产生瓜葛。可要说奇门江湖小,也确实小,因为真正的奇门江湖人士,太少了,数百万人口中都不见得能出现三两个。 老村委大院和老宅那边的施工,也停了下来。 陈自默听侯强说,是专案组和乡政府、派出所的人,一起向李志忠施加了压力,警告他必须获得了合法手续后,才可以施工建造住宅。除此之外,还有李志忠家族的各房头,也纷纷一改以往对李志忠的言听计从,反而态度坚决地劝说他,闹鬼事件没有最终的结果,不能保证家族不再遭受“胡四”的报复侵害,就绝不能强占那处老宅。 所以这几天,陈自默每天安心上学,回到村里,就足不出户专心研读卷轴。 头部的伤口早已愈合,一周多时间过去,他也不用再缠着纱布装模作样,将纱布揭去后,缝了九针的伤口痊愈得令人惊奇,即便是剃光了头,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疤痕。而因为施术遭自然反噬受了的内伤,也在他强忍着继续承受卷轴灵气的沁润后,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一周多时间过去,卷轴灵气沁润身心,就再无任何不适的感觉。 周五傍晚,陈自默放学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放下书包正要做饭,就听着村委的大喇叭里,传出了村长李志忠的喊话声:“全体村民注意啦,全体村民注意啦,都早点儿做饭吃饭……啊,今天晚上七点半,谁有时间,就到村委会的大院里集合,上级派来的专案组对咱们村的闹鬼事件,已经调查清楚了,今晚就要向大家公布真相。希望大家都能够到场,仔细听仔细看,根本不是啥牛鬼蛇神作怪,而是少数思想落后、卑鄙无耻不敢正大光明做人做事的恶劣村民,故意在背地里耍小手段吓唬人的。我李志忠不是吓大的,啊!也在这里警告你们,以后不要东家长西家短的乱嚼舌根子,谁再胡说八道,上级政府说了,那就是迷信造谣,蛊惑煽动不知情民众,是犯罪,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到时候像陈瘸子似的蹲了大狱,可别怪我李志忠没提前对你们说!” 听完这番明显充斥着个人愤恨情绪夹枪带棒的话,陈自默心里泛起了嘀咕,始作俑者都不知情的前提下,专案组能调查出什么真相?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晚上七点多,陈自默来到村委大院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坐北朝南的凹字形村委房屋,中间空出的水泥台上,已经摆放好了三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村长李志忠及支部书记、治保主任都未能落座,而是和两名警察一起站在后面。专案组组长郑斌,以及几名穿戴和气质不俗,好似上级领导模样的人坐在桌后,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时间差不多了,专案组组长郑斌一手扶住话筒,呼呼地吹了两声试试音。 人声鼎沸的村委大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郑斌咳嗽一声,面带微笑地说道:“天凉了,晚上把大家集中到村委大院来,我们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前几天的闹鬼事件,是发生在晚上的,所以为了能更清楚地向大家展示事件的真相,我们也只能选择晚上。经上级政府批准,特意从京城警察大学请来了专家,一会儿就向大家演示,前几天在咱们秤钩集村出现的鬼,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里,郑斌刻意停下,让惊讶不已的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番后,这才对着话筒咳嗽了几声提醒大家安静,接着用玩笑的口吻说道:“那,我先提醒各位老乡,一会儿鬼来了,千万别害怕。” 挨挨挤挤的村民们哄然一笑,心情愈发放松。 嘿,原来还真能人造鬼啊? 郑斌和几位领导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说道:“深秋天凉,咱们早些开始,大家也早些回去歇着……闲话少叙,马上开始吧。” 大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村委会各屋和台子上的灯,以及架在大院各处的灯,全都关闭,原本灯火通明的村委大院,立刻陷入了黑暗中,挨挨挤挤的人群爆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过了大约二十几秒钟,大家的视线刚刚适应了黑暗,忽然有人开口道:“快看西墙上。”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向西看去。 只见十几米长的西墙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不同于周边昏暗的幽幽蓝绿光线,浅浅淡淡的,看上那么几秒钟逐渐适应后,会觉得蓝绿的幽暗光线并不存在,但那片区域确实和周边的夜色略有细微的不同。 一道立体感十足的人影,悠忽间凭空出现在墙头,似实又虚,来回缓慢走动中,飘飘忽忽,仿若随时会被一阵微风吹落墙头…… 村委大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李志忠家族各房头的人,更是惊得瞠目结舌――那道人影,和前些日子他们晚上遇到的“胡四”,虽然相貌体形不同,但分明是,一样似实又虚的鬼! 诡异的寂静持续了足有二十多秒钟后,大院里终于有了粗重的喘息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继而汇织成一片。 然后,是惊讶的呼声! 村委大院里,挨挨挤挤的人群沸腾了! 那,是鬼! 那,又不是鬼! 是人为的! 从京城警察大学请来的专家,是怎么做到的? 郑斌和几位领导,面带微笑地在台上低声说笑着――他们之前就已经和专家商议好,为了让秤钩集的群众更安心,权且把这种专家口中所说极为简单的“魔术”,多表演几分钟。其实,郑斌他们也不知道这种魔术,是如何做到的,而且内心对于此番上级给予的一些指示安排,有着诸多的疑惑,譬如这件小小的案子,竟然会惊动了省厅,甚至于京城更高层部门的关注,并派人前来调查,而且,是近乎于霸道的全权接管,他们专案小组必须无条件接受指令和调度…… 专案组成员们,难免会对此产生不满的情绪,心想上级部门简直是小题大做,屁大点儿的一起案子,至于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吗? 吃饱撑的! 但他们知道,必须服从命令,不该问的,不问。 西墙上的“鬼”,就那么神秘地,诡异地来回走动着,持续了足有五六分钟时间。 看群众也没什么兴趣了,那只“鬼”忽而消失不见。 又是一阵惊呼和议论,有些好起哄的村民,干脆举起胳膊鼓掌叫好,一边喊叫着:“哎哟喂,这还真是大开眼界了嘿,回头咱们都会玩儿这把戏了!” “再来一次!” “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啦!” 陈自默没能挤到大院里,只是在村委大院门外,爬到树上看完了这出戏。 ------------ 18章 似是故人 起初鬼影出现时,他和所有人一样都产生了惧意。只是和村民们对于“鬼”的恐惧所不同,陈自默怕的是,有神秘的术士在施展术法,因为那将意味着,自己施展虚魂术报仇,引来了奇门江湖人士的关注。 但随着人群炸开了锅,鬼影还在来回走动,持续了那么久之后,陈自默就心下大定:这,绝不是术士施术造鬼,而是,比虚魂还假的玩意儿。因为如果是术士施以术法做出的虚魂,在众目睽睽下,在如许多人的惊呼声中,再有何等强大的术阵支撑,都会被人群密集的阳刚之气迅速摧毁,根本不可能存在几分钟时间。 于是他也不禁好奇,专家是怎么弄出来这玩意儿的? “这,其实是一种魔术,用咱们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杂耍把戏……”郑斌站了起来,拿起话筒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可惜,要让你们失望了,不能把答案公之于众,理由很简单,大家如果学会了,将来都去吓唬人,那不是要乱套了吗?” 果然,所有村民都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议论纷纷着。不过,也都能理解。 是这么个理儿。 待大家安静下来,郑斌接着说道:“前几天村里闹鬼事件的主谋,我们已经调查清楚,并给予了严厉的批评教育。事情的真相,是两位村民因私怨,从外面请魔术师刻意制造出了鬼还魂的假象,从而达成报复吓人的目的。不过,考虑到事出有因,而且并未造成大的危害,专案组和上级部门经过慎重考虑后,敦促并做调解,让双方私下达成了和解。所以,为了维护村里的安定,让双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以后保持良好的邻里关系,而不是将仇恨延续下去,我们就不公布是谁,也不再追究犯罪人员的刑事责任了,决定给予宽大处理。不过……”郑斌话锋一转,神情严肃目光犀利地扫视群众,语调铿锵地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街头巷尾,四邻之间,常年生活在一起,难免会有小矛盾小争执,应该相互礼让,及时找村干部调解,实在不行还有乡政府、县政府,有警方,有法院!各位老乡,以后切不可再做违法犯罪的事,否则,法律是无情的!我们警方,也绝不会再姑息,必将严惩不贷!” 村委大院的“闹鬼”戏法刚刚上演时,已经被拆除得一片狼藉的老村委大院前,停下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车上下来四个人,一名穿着警服的警察当先引路,从狼藉坑洼的工地上穿过,来到西北角那片空地上。 引路的警察是专案小组成员,他负责带这三位上级派来的调查人员,在秤钩集村调查“闹鬼事件” 三名调查人员中,有两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西装革履,神情严肃,乍一看就像保镖似的――从两人的行为上来看,也确实是随从人员。 另一位老者,则是文质彬彬气度不凡,花白的头发梳成背头发型,肤色白净,戴一副金丝框眼镜,穿着深褐色唐装,老手工艺黑面白底的千层底练功布鞋……就像是,一位退休居家颐养天年的老教授,老干部。 老者在挖出了几条地基沟的空地上缓缓踱步,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在腹前虚抚,表情温和平静,只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老者轻抿的嘴唇速度极快,幅度极小地无声开阖着,虚抚在腹前的左手掐出一个古怪的手决。 此刻,如果有真正的术士站在不远处,就可以看到一缕缕轻柔的五行灵气,以老者为中心,向四周扩展开来,与天地自然五行衔接。 几分钟后,老者在两条地基沟接壤处的土堆上站定。 一名随从人员很适时地走到专案组的警察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警察怔了下,旋即点点头,转身往大街上走去。 待那名警察走到了大街上的轿车旁后,老者向旁边移了两步,轻声道:“挖。” “是!” 两名随从人员立刻走到老者之前站立的地方,蹲下身用双手刨挖地基沟边成堆的松土。很快,他们就挖出了一个沾满泥土的黄色小纸人。 一名青年拿起小纸人送到老者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穆老,您看这个……” 另一名青年随从拿出手电筒打开,照着纸人。 被尊称穆老的老者,接过纸人仔细端详。纸人在土里埋藏时间长了,难免沾上潮气,纸张发软,正反面书写的生辰八字和气血五行,也都已经模糊不清。但老者一眼就看出来,字迹模糊的状态,不是纸张受潮导致的,而是,虚魂遭击消散,虚魂术术阵崩坏必然出现的结果。 “收起来吧。”老者把纸人递给旁边的青年,仰脸望着昏暗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青年将纸人收好,另一人也将手电筒关闭。 迟疑了十几秒钟后,收起纸人的青年忍不住说道:“穆老,既然确定是有术士在这里施展虚魂术为祸,那咱们,是不是尽快找到他?” “是啊穆老。”另一名青年说道:“夜长梦多,万一被那个术士察觉到我们来了……” 老者缓缓摇头,轻叹道:“似是故人啊!” “您认识?” “谁?” 两名青年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身为专业人员的他们很清楚,如穆老这般修为高深的术士,可以通过天地五行气场之间残留的细微施术紊乱痕迹,追查到精确的施术地点,或者直接追查到施术者本人。更甚者,根据施术紊痕,就能判断出施术者是施展的哪种术法,从而推断出,施术者的真实身份。 当今奇门江湖复兴,已有渐趋繁荣的迹象。 而在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讲极为神秘,甚至从未听闻过的江湖上,姓穆名仲秋的穆老,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大名鼎鼎,江湖人称“坐地阎罗” 能够被穆仲秋感叹一句“似是故人”…… 毫无疑问,那绝对是奇门江湖上的老前辈,而且修为高深的人物。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叫做陈自默的小家伙。”穆仲秋语气平静地说道,却没有回答随从的疑问,转过身神情温和地往南走去。此刻,向来古井无波的穆仲秋心中,有些激动,也有些担忧――死去的“胡四”,该不会就是当年单手诛异凤,江湖人称“无极圣手”的胡笑仙吧? “虚魂术”不是什么高深精妙的绝学,就连修行“命、医、相”的文系低阶术士,基本上也都能做到。 但能够一魂化六道的虚魂术…… 以穆仲秋对奇门江湖的了解,除却“无极圣手”胡笑仙的通玄术,还真没听说过哪种术法能做到。在得知此案,不远千里来燕云省南部这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展开调查之前,穆仲秋心里对此事的汇报还心存疑惑,如果确实是人为施术制虚魂为祸,那么,施术为祸的术士,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以虚魂术吓唬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说那术士宅心仁厚,因为他只是吓唬人,而不是以术法杀人。但施展虚魂术这种低级术法,还搞出六只虚魂,就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给自己找麻烦么?除非,是一个修为极低的术士,只能施展出虚魂术这类低级术法。但修为低的话,又不可能同时或者说极短时间内,连续施展六次虚魂术。 当看到埋在土中的小黄纸人后,穆仲秋终于明白,施术者不是小题大做,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而是信手拈来,轻轻松松施展出了一魂化六道的精绝术法! 去往村东陈宅的途中,穆仲秋心想着如果已经故去的胡四,就是当年单手诛异凤,在奇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极圣手胡笑仙…… 那么,很可能是其唯一传人的陈自默,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材。毕竟,他才十四岁,又是孤身一人,思想还未成熟,稍加引导,着重塑造其个人信仰和思维,就能将其培养成一个,至少能震慑奇门江湖的官方人物。 因为他修行的,可是胡笑仙的通玄术啊! ------------ 19章 修行有境 秤钩集村委召开的村民大会,很快结束了。 虽然时间不长,但神秘精彩的“鬼”把戏,还是让村民们看得很过瘾,而且也愈发心安:原来,真的没有什么鬼怪作祟,纯粹是人为的。 大家三五成群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地行走在夜色笼罩的大街小巷,一边猜测着,那两个请了魔术师祸害李志忠家族的村民,到底是谁?按理说,陈自默的嫌疑最大,因为他和李志忠家族刚刚结下了难解的仇恨,而且那六个“鬼”,还都是老绝户胡四生前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猜测在所有人脑海中刚刚冒出,就被否决了,绝对不是陈自默! 原因很简单,他穷! 而且,陈自默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没什么社会交际,凭什么去请高明的魔术师来? 既然不是陈自默,那嫌疑人可就多了——李志忠家族本就仗着人多势众,在村里横行霸道,和邻村人员也多次发生过冲突,自李志忠当上了村长之后,更是嚣张跋扈,惹下的仇人实在是太多。 不过这次,嫌疑人和李志忠能够私下达成和解,着实令人感觉匪夷所思…… 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对方被李志忠家族讹诈了很多钱; 其二,上级严令之下,李志忠不得已只能妥协。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早早晚晚李家人会透露出到底是谁,这是为了在全村人面前长自家的脸,震慑所有的村民,同时狠狠打击报复对方;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李志忠及其家族成员,就会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到死都不会说出是谁,这,同样是为了顾忌李氏家族在村里的颜面。当然,以李家人跋扈嚣张的秉性,早晚都会在他们的日常行为中露出马脚。因为,他们即便是迫于压力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实施报复,也会细水长流,一点点没完没了地报复折磨祸害他们家族的人,绝不会如专案组组长郑斌所说,既往不咎邻里和睦。 所以村民们私下都觉得:“等着看吧,好戏在后头呢!” 自闹鬼事件以来,这些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对陈自默避之不及,生恐和这个小家伙走得近了,再惹上了“胡四”不散的阴魂。不过今晚看过“鬼戏”后,大家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于是几个平时就好拿人开玩笑,又和陈自默同路往东走的村民,就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打趣他: “自默,那使唤鬼的把戏,老胡头儿有没有教过你?嘿,如果你真有了那么大能耐,李志忠以后绝对不敢欺负你!你看今晚上变戏法搞出的那只鬼,跟真的似的。” “别说李大村长了,就是乡长,也不敢欺负咱秤钩集的大阴阳仙啊!” “不大,是小神棍!” “胡老头儿死了,自默可不就是从小变大了嘛。” “也对!” “哈哈哈……自默,回头给叔画一道辟邪的符,给你三块钱,咋样?” …… 邻里街坊们的讥讽嘲弄抑或毫无恶意的玩笑,陈自默全都置若罔闻,如同最近在学校里对待同学们的好奇心那般,只是以沉默应对,匆匆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他直接去了后院的堂屋。 堂桌后贴墙的中堂条几上,摆放着香炉烛台,还有胡四的灵位牌,槐木制成,是胡四五年前就亲自为自己雕刻好的,上书“死不瞑目胡四之灵位” 灵位牌上的文字,陈自默当然看得出来不好,而且,理应是晚辈请人精做刻写,恭敬供奉的灵位牌,哪能这般作践不尊故去的长辈?但胡四临死前回光返照之际,偏生极为倔强地叮嘱陈自默:“你将来如果有良心要给老子供灵位,必须用这块!否则,老子宁可不要你的供奉。” 当时陈自默哭泣着问及缘由,胡四老泪纵横,也不顾陈自默的感受,满是无奈和凄凉地说:“我这辈子随性邋遢,潦倒度日,到头来却收下了你这么一个注定不能成器的徒弟,实在是愧对祖师,死不瞑目。到如今就只盼着你,能帮我把守住所修术法的秘密,并且把这些你不能修行,更不能施展运用的术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传承下去……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这号没天赋资质的笨蛋来讲,是强人所难了,所以,我更加死不瞑目!自默,我对不住你!” 虽然当时陈自默不相信真的有术法,但对于老头儿临死之言,还是含着泪铭记在心。 不过,他毕竟年纪小,所以如何传承下去这些连自己都不相信是真的术法,在发现卷轴之前,还真没有深思熟虑过。灵位牌,也一直都置放在门房里的那张桌子上供奉着。直到发现《通玄经上卷》,真正认识到了术法,他才明悟了许多以往干爷爷传授的术法、讲述的奇门江湖以及诸多离奇事件……也考虑了如何把干爷爷传授的术法传承下去。 当然,那要等将来自己术法有成之后。 前几天把后院收拾出来,陈自默就刻意把灵位牌挪到了后院堂屋的中堂条几上,并摆放了香炉、烛台。主要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也能够更大程度规避风险。 毕竟,从常理讲,供奉灵位牌的地方,不适合来客闲谈。如此,卷轴放在那里就更为安全。 进屋后,陈自默没有开灯,将门闩插上后,径直走到堂桌左侧,在黑暗中盘膝坐在了太师椅上,然后凝神屏息,感应着卷轴散发出的灵气,丝丝缕缕地沁润着身心,一边依着干爷爷所传授的修行法门,借卷轴灵气,化本元游走于经络之间,滋养五脏六腑,洗涤七魄之垢,沁润三魂精气,天地五行与卷轴的灵气、自身的器官经络,形成一个阴阳相济含五行,四象并起生八卦的原始纯粹循环。 干爷爷讲过,术法修为有十境:祭符、净体、铸炉、观内、视神、炼气、分体、醒神、反璞、归真。 每境又分四期:初期、中期、境成期、圆满。 祭符境: 有道是“玄学无崖有起岸,无识怎渡妙境缘?”修行术法之初,首先要将本门术法知识牢记在心,其中包括玄学基础知识,如两仪四象六爻八卦、五行八门九宫,乃至衍生而出的六十四卦,相互之间的基础关系和运转规律等等。本门术法知识则包含各种符箓、心法、术咒、手决、术阵,以及相互之间协调、配合、转换,所起到的不同的术法作用等等。 施术的根基在于符,虔心修习,敬畏本门术法,尊道借以修真,是为祭! 净体境: 奇门江湖有云“身染尘秽无处净,三魂意念难分清;借来五行涤内外,挥去杂念愿做婴。”心神敬术法,尊道以修真,达祭符圆满之境,接下来就要正式进入可施展术法的修行期,借天地五行壮己身元气,洗涤滋养三魂五脏六腑七魄,扩充强健经络和纷繁如绒遍及身体各处的绒脉,从而使得己身施术时,与天地五行气场之间的衔接速度更快、感应更敏锐。而这一洗涤净化身体的过程中,尘秽仍旧在不断侵蚀身心,所以要不断洗涤,当净体境成直至圆满之时,心念对身体各处形成类似于“生物钟”的自然感应,体内稍有尘秽,就会运转本元自然进行排斥和祛除,不存毫污,达到真正的净体。 净体圆满后,施术时对术法的操控也就更为精准,信手拈来挥洒自如。 铸炉境: 正所谓“气足鼎身难容,修真淬铸炉嵩;百炼凡体筑胎,天地尽在腹中。”当净体圆满后,修行过程中会体内本元的力和量,会逐步增多变强,而人体身心的固有状态,是无法容纳更多本元存在的,也承受不住施术过程中,大量本元在体内经络及器官中高速运转时生成的冲击和摩擦力度。因此,要将人体身心作为鼎炉,通过内外兼备的修行,逐步加强身心各处的柔韧性和强度,以使得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经络,乃至全身的肌体器官,可以容纳承受更多本元的强烈冲击,同时,心念控七魄,将本元进行更大程度的凝炼,并通过转化存积于中枢魄,也就是俗话说的丹田位置。 身成炉鼎,藏力宇内,术士在施术时,就可以控制调动所需本元之气的量,避免施术时本元迸发的量难以掌控,从而对身心器官造成伤害。 铸炉蓄力,施展出的术法,自然也就更加持久强大。 ------------ 20章 开门见山 胡四生前曾酒后自嘲,抑或自我安慰,抑或是为了安慰鼓励陈自默,他说:“你小子天生聪慧,且毅力过人,即便是没有修行的天赋资质,但在祭符境上已然圆满。这一点,爷爷我也自愧不如。你可别小看了这第一层的祭符之境,多少有着非凡天赋资质的人,在修行术法的初始阶段,就卡在了祭符境难以寸进,从而灰心丧气就此作罢,不再相信术法的存在,错失良机,也浪费了一身天赋。因为基础知识纷繁复杂,如果只是死记硬背自然能记住,无非是时间的长短,可这其中诸多符箓、术咒、心法、术阵之间的灵活转换运用,在没有丰富施术经验的前提下,却偏偏要先对其融会贯通,这,是最难的。” 由此,陈自默决定,从现在开始修净体境。虽然自身没有返祖本元,天赋资质的巨大缺陷,几乎是不可逆转改变的。但借助于卷轴的灵气修净体境,还是可以做到的,无非是……耗费的时间会很长。 至于铸炉境和更高的修为境界,陈自默只能无可奈何的不去考虑。 没有返祖本元,净体境再往上,根本不可能修行。 能修成净体圆满,就足以做到很多事情了。 就在陈自默借助卷轴灵气,默念心法运转灵气化作本元,洗涤身心污秽时,忽而隐隐传来了前院街门门钹被敲响的声音。他立刻轻吟术咒,收功平息。 起身开门出去,陈自默将房门关闭上锁。前院门钹声又响,粗壮的喊话声也传了进来: “陈自默,睡觉了啊?” “没呐!” 陈自默听得出来,是专案组一名调查询问他好几次的警察,急忙加快步伐先到前院西厢房的卧室外厅,把灯打开,这才出来往外走去,一边大声应道:“正写作业呢,这么晚了,啥事儿啊警察叔叔?” 街门打开,一名警察站在外面说道:“上级领导要询问你一些事,你配合点儿啊。” “哦。”陈自默往警察身后看了看。 昏暗的光线下,一名头发花白,梳背头,穿深色唐装,戴着一副眼镜,气度不凡的慈祥老人拾阶而上。两名西装革履,表情冷峻的青年,跟在老人身后两侧。 警察往旁边让开一步,恭敬地说道:“领导,这孩子就是陈自默。” 老人神色和蔼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请进……”陈自默一脸迷惑,却很礼貌地侧身让开。 老人抬腿迈过门槛。 一名青年跟着走了进去,另一名青年落在后面,对警察说道:“辛苦你带我们前来,一会儿我们询问ugo陈自默之后,就不去村委了。” “这……好吧。”警察怔了怔,明白对方这是不让他进去的意思,点点头转身离开。 站在街门内的陈自默愈发疑惑,今晚来调查的人,与以往几次调查询问他的专案组警察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他们没有穿警服,而且,还有一个看模样得有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还把专案组的警察也给支走了! 他们,要调查询问什么? 闹鬼事件,不是已经“调查清楚”定案了吗? 怀着这些疑问,陈自默等门外的青年进来后,转身往院里走去,眼角余光却发现,身后那青年竟是把街门关闭,而且,还插上了门闩! 陈自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想干什么? 把街门关闭反插上,明显是不想被人打搅。这,和以往几次专案组的警察调查问询时的态度,更为不同。 为什么? 陈自默忐忑不安地引领着三人,来到前院西厢房已经开了灯的卧室外厅,请他们坐到沙发上,然后去旁侧的厨房里提来保温壶,拿了茶碗,神色恭敬中又带着些惶恐不安之色,一边倒水一边说道:“专案组的警察叔叔已经问过我好多次了,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 说话间,他好似彷徨地扫视了三人的目光表情,发现两名青年仍旧保持着冷峻的神色,而那位老人,则是面带微笑,神态和蔼至极。 “陈自默。”穆仲秋语调温和地问道:“你,会术法?” 陈自默断然没想到,老人开口第一句,会是如此开门见山的问题。所以年少的他双眸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惊惶之色,旋即,又是凝眉诧异。 他,感应到了灵气的波动。 确切地说,是术法与天地五行之间产生共鸣的气场波动。而且,这种气场波动,竟是如卷轴所产生的灵气般,丝丝缕缕地渗透入陈自默的身心。 这老头儿,在施术?! 电光石火间,陈自默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表现,很容易引起老人的怀疑,比如现在,老人那温和的目光中,分明透着“果然不出所料”的了悟之色。 陈自默摇了摇头:“我不会。” 这一刻,他注意到老者被眼镜镜片遮掩的双眼中,半阖的左眼分明是一只,假眼。 “既然你不会术法,那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术法是什么?”穆仲秋似乎并不在意陈自默说谎,仍旧保持着和蔼的神色,不急不缓地询问。 “我干爷爷会。”陈自默飞快地思索着,如何圆谎。 他知道,连日来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真的成为了现实——面前这个神态和蔼,一只假眼的老头儿,很可能,就是一位神秘的奇门江湖术士。 可是这老头儿,又如何成了领导? 难道,是冒充上级领导,欺骗了专案组的警察?这种可能性虽然很低,但真不一定没有。 干爷爷曾经讲过:“入江湖而不进庙堂;居庙堂而远离江湖。”虽然当时听完这句话,陈自默不甚明了,但随着年龄渐长,文化知识的逐步积累,再有干爷爷的解释,他大致也能明白其中含义:奇门江湖术士,不能做官,而当官的,也不会踏足奇门江湖,井水不犯河水。 “你干爷爷是?”穆仲秋端详着陈自默躲躲闪闪的双眼,微笑问道。 陈自默低下头,没有回答。 穆仲秋如星辰般明亮深邃的右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刚才自己随心施术探查陈自默的术法修为,却忽而产生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那就是,不是自己在施术探查陈自默,而是,陈自默在吸收他施展出的术法波动。但随即,穆仲秋心中不禁怅然失笑——不是陈自默在吸收术法波动,而是因为,这孩子没有丝毫修行术法的资质,故而对术法的侵入没有丝毫抗拒,术法波动才会如此轻易地进入了他的身心中。 不过,穆仲秋毕竟是奇门江湖中前辈级的人物,而且术法修为奇高,所以不会轻易就相信,陈自默没有修行术法的资质,天生不具返祖本元——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当年单手诛异凤的无极圣手胡笑仙,会收这样一个废物做徒弟,还相依为命数年? 简直是荒唐无稽! 更何况,穆仲秋对胡笑仙及其绝世术法的了解,要远甚于奇门江湖上的任何人。 所以,他更不相信陈自默不具返祖本元! “你的干爷爷,是胡笑仙么?”穆仲秋微笑道。 “嗯?”陈自默抬头,眼神诧异地看着老人,摇摇头说道:“干爷爷他,叫胡四。” ------------ 21章 阎罗面前扮鬼 “好吧。”穆仲秋笑了笑,道:“你干爷爷会术法,也对你讲述过术法,所以,你才能知道术法这个词汇。但是,你不会术法?” 陈自默点点头,神情有些悲凉。 穆仲秋微笑看着他,也不再发问。 沉默了几秒钟后,陈自默在老人的注视下甘败下风,主动开口解释道:“干爷爷说过,我,我天生没有返祖本元,不能修行术法,他为此很失望,也很难过,因为,他说自己死后,术法就失传了……” “我,认识你的干爷爷。”穆仲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害怕。” “嗯?”陈自默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老人。 “你,也瞒不住我。”穆仲秋放下茶杯,向后微微仰身,倚在沙发靠背上,老神在在地看着陈自默。 陈自默表情愈发困惑。 穆仲秋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不快之色,轻轻地哼了一声,语气淡漠地说道:“你干爷爷的掩息术,在奇门江湖上确实独步天下,没人能够察觉到。但我既然认识他,也了解他,自然可以猜出你用了掩息术。” “什么是掩息术?”陈自默演戏渐入佳境。 “孩子,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你何必再继续装糊涂?”穆仲秋叹了口气,道:“别害怕,我可以保证,不会向外人透露你会术法的秘密,而且我还可以担保,你施术制虚魂报复恐吓李家人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和部门,会追究你的责任。另外,我也可以帮你,向李姓村长及其家族施压,让他们从今以后,绝对不敢再欺负你一丝一毫,还让他们,把你干爷爷那处被拆除的老宅,再重新盖起来!” 陈自默听得眼冒精光,显然动了心,但神色间还是带着丝丝困惑,茫然问道:“我,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我,我真的不会术法,我没有装。” 穆仲秋和蔼的表情,终于收敛,沉了下来。 陈自默眼瞅着这个好端端的老头儿表情变得不善,急忙好似害怕般快速摆手,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真不会,您说什么施术制虚魂报复恐吓李志忠家的人,和我无关,那,那都是魔术,是变戏法的,专案组已经调查清楚了,今晚还请来了专家,在村委会大院里表演了……” “你敢把衣物脱光了,让我检查吗?”穆仲秋沉声喝道。 “我……”陈自默愣住。 “不敢?”穆仲秋重重地哼了一声。 两名西装革履表情冷峻的青年豁然站了起来。陈自默骇得急忙抬手解上衣的拉链,一边惶恐失措地说道:“我脱,我脱还不行吗?你们随便检查……” 惊恐万状的陈自默,速度极快地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站在了穆仲秋和两名冷峻青年的面前。 穆仲秋神情诧异地看着身材消瘦,白白净净的陈自默。 这孩子身高倒是不矮,身板看起来也挺硬朗,但明显日常生活中的营养补充不足,这,是穆仲秋根据陈自默身体内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气机,精准判断出的。 尤为让穆仲秋不愿意相信的是,这孩子,脱去了衣服后,身上没有丝毫术阵抑或是符箓的痕迹。 穆仲秋挥手示意两名青年去检查陈自默脱下的衣服,一边起身走过去,绕着战战兢兢的陈自默仔细打量,时不时还让他抬起胳膊,抬抬腿……可以说身体的任何部位全都仔细查看一遍,就差没掰开腚眼往里面看了。 与此同时,穆仲秋还施术试探、查看陈自默体表肌肤,体内状况…… 两名青年从陈自默的衣服中,只翻检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没有别的。他们面露失望地把衣服递给穆仲秋。穆仲秋极有耐心地施术认真探查这几件破旧的衣服。终于,穆仲秋无奈又失望地确认,陈自默没有以掩息术遮蔽己身修为,确实是天生不具返祖本元,不能修行术法的废料。穆仲秋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继而神色和蔼,语气中透着浓浓歉意地说道:“孩子,把衣服穿上吧,是我太多疑了,对不起。”说着话,穆仲秋坐回到了沙发上,阖目叹息。 陈自默犹自心有余悸地怔了十几秒钟后,才赶紧穿衣服。 看着陈自默破旧的秋衣秋裤,还有那明显缝补过,都已经洗得掉了色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鞋底磨烂前面还张着嘴的破球鞋,穆仲秋摇了摇头,问道:“除了你之外,你的干爷爷,还收过其他的徒弟吗?” “我不知道。”陈自默低头,抬手好似抹了把泪,道:“我不是他的徒弟,是干孙子。也没见过,他还有别的亲人,村里人都说他,说他是老绝户。” 穆仲秋面露一丝怀念的苦涩心酸,伸手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和一些零钱,放在了茶几上,又看向两名随从青年,道:“把你们身上的钱拿出来,给陈自默留下,算是我借的,回到京城我还你们。” “穆老……” 两名青年有些犹豫,但见穆仲秋神态坚决,只得把各自身上带的钱,全都掏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陈自默一脸惶恐:“不,不用,我不能要,我……” “你干爷爷,是我的故交。”穆仲秋打断陈自默的话,道:“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我理当有所表示。自默,你干爷爷他,临去前,有没有对你嘱托什么?” 陈自默低头,语气哽咽地说道:“他,他不让我对任何人说,奇门江湖和术法。” “嗯?”穆仲秋疑惑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 穆仲秋稍作思忖,好似了悟般点了点头,道:“自默,听你干爷爷的话,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奇门江湖和术法。另外,今晚上我和你见面的事情,也不要对外说。” “嗯。”陈自默点头答应。 “你干爷爷教你的术法,能告诉我吗?”穆仲秋神色诚恳,又带着些希冀地问道。 “我,我不会,他没教过我术法。”陈自默摇摇头,又好似生怕老人不信从而生气,所以赶紧说道:“会,我会一些,他教过我画符,就会画几张辟邪驱鬼的符……我,我现在就去拿纸和笔,给您画出来。” 说罢,陈自默拔腿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穆仲秋喊住了陈自默,苦笑着摇摇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皱眉沉声问道:“陈自默,刚坐下时我问你术法的事情,你为什么那么害怕?你知道吓唬李家人的那些虚魂,是哪里来的?!” “我,我……”陈自默使劲摇头,眼神中满是惊恐,在穆老右眼如电般犀利的目光注视下,终于低下头说道:“干爷爷临死前说过,如果李志忠强占老宅,干爷爷就会,就会还魂,然后去找李家人的麻烦。” 穆仲秋怔了怔,旋即拍了拍手,又使劲一拍膝盖,起身哈哈大笑着往外走去。 他知道,以无极圣手的高深修为和精绝术法,纵然是身死道消时,也能留下直至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后,被激活仍能释虚魂为祸的术阵。只不过,曾经在奇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罕有的几次出手却震惊天下,威慑整个江湖的胡笑仙,却如此小题大做…… 实在是…… 嗯,这很胡笑仙! ------------ 22章 憋屈的李村长 穆仲秋走后,虽然陈自默不知道这老头儿在奇门江湖上有着“坐地阎罗”的赫赫威名,但第一次接触到除干爷爷之外的神秘术士,难免心有余悸,不敢去后院堂屋接近卷轴,更不敢借卷轴灵气修行净体。 因为他担心,那个好像和干爷爷有点儿交情,所以很可能是顶尖术法高手的老头儿,感应到卷轴自发释出灵气沁润身心,或者修行净体境时,引起的天地五行气场的细微异常。 陈自默不知道,穆仲秋和两名随从人员,根本没在村里多停留片刻,从陈宅离开后,就直接乘车驶离了秤钩集。 村委大院里,驻村专案组的警察和几位领导,以及从京城请来的那位专家,接到电话通知说上级派来的神秘调查人员已经离开,他们也即刻告辞离去,丝毫没有把村干部们的热情挽留放在眼里,连客套的话都懒得说半句。而事实上,除了专案组的那名警察和陈自默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见到穆仲秋及其两名随从人员。 至此,秤钩集村闹鬼事件,在县乡两级政府和警方那里,算是彻底结案了。 送走了专案组和几名上级领导,李志忠没有和其他村干部打招呼,黑着一张脸回了家。几位村干部知道,现在李志忠的心情极差,也就没人去触他的霉头。 大家心里明白,李志忠这次吃了个巨大的闷亏。因为在对闹鬼事件的起因调查过程中,涉及到了李志忠强拆他人住宅,并企图强占的真相,而且那天陈自默在专案组组长郑斌面前,一番声泪俱下的苦诉表演,使得郑斌动了同情怜悯的私心,在向上级做汇报时,刻意提及了李志忠身为村长横行霸道、欺讹村民的恶劣作为,县领导听闻后果然震怒,致电滏渠乡政府,要求他们尽快处理并及时向上级汇报结果。 由此,乡长和派出所的所长不得不严厉地警告了李志忠,却并没有直接撸掉李志忠村长的职务。 身为基层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很清楚当前乡下农村的状况,委实不好治理,尤其是李志忠这类家族势力极强,又蛮横惯了的人物,硬生生撸掉他村长的帽子,他就敢鼓动家族人员闹腾得全村没有人敢做村干部,甚至还敢怂恿一帮老娘们儿,到乡政府玩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而且,在当前普遍平均素质低下的乡村,政治和思想觉悟、管理水平相对也很底的乡政府领导们,很多情况下,还得靠李志忠这类人,去维持每个村子的稳定,从而少出是非,乡领导们就可以避免一些可能会给政治升迁拖后腿的污点,省下心来专注地钻营向上爬的仕途问题。 但这次,既然县里都已经对这么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明确表态申斥了,乡领导们也恼怒李志忠惹下的祸端,所以只是给予警告,却留着他的职务权力。 乡长和派出所所长的意思是:李志忠必须拿到胡四老宅的宅基地使用证后,才可以动工建房。另外,不得再使用恶劣的武力强硬手段,逼迫陈自默就范。 不逼迫陈自默? 就那个软硬不吃的犟种玩意儿,不来硬的逼迫他,怎么可能把那块宅基地占了? 李志忠气得就差没当面日乡长和派出所所长的先人了。 还有一件不为人知,却让李志忠格外憋屈的事,那就是明明专案组调查出了闹鬼事件的嫌疑人,却不告知他是谁,偏偏还要让他李志忠必须对外说,私下与嫌疑人达成了和解。如果李志忠不同意,一味要追究嫌疑人的罪责,那么,县乡两级政府和警方,就会追究他及其家族成员,殴打陈自默,强拆属于陈自默的合法住宅,并聚众暴力打砸陈自默宅院的刑事责任。 乡长还说:“老李啊,你就知足吧,真要是追究下去,不仅仅是你家里那几个爱惹事的子侄们有几个要拘留蹲号子,甚至得判刑入狱,陈自默头上缝了九针,足够轻伤了吧?到时候你村长的职务保不住,还得赔偿陈自默的损失,如此一来,你们家族在村里的面子,就彻底丢尽了。” 派出所所长说:“你平时干过的那些事儿,自己心里清楚,上面非得追究的话,够你喝一壶了!乡长和我,是冲着和你这份多年的交情,才不顾惹上级领导生气,帮你硬抗了下来,我说李志忠,你别让我们太作难。” 李志忠憋屈,愤怒,可他不傻,知道乡长和派出所所长说得句句在理。 至于说什么和他有交情所以保他…… 呸! 李志忠心中暗骂:“你们他妈的是要保自己,知道老子这个村长干不成,家里又有人被追究蹲了监狱的话,老子非得把你们全都拉下水!” 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对外承认,和嫌疑人达成了私下的和解? 回到家,面对家族众人的问询,李志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老子知道个鬼啊,但嘴上又不能说,他没好气地挥胳膊轰人:“问什么问?上级都已经明确下达指示了,还想着去报仇吗?走走走,都回去睡觉,以后谁也不许再问!” 换作以往,家族中不管晚辈、平辈还是长辈,都对李志忠言听计从。可自从闹鬼事件之后,家族的人已经对李志忠有了很大的成见――若不是他强拆强占胡四的老宅,能闹出这么大乱子么?现在倒好,好不容易专案组查出了嫌疑人,并且对闹鬼的真相进行了揭秘,你李志忠却自作主张和嫌疑人私下和解了,有考虑过家族众人的感受吗?考虑过咱们老李家在秤钩集的颜面吗?达成和解也就罢了,总得让大家知道是谁吧? 可你李志忠不但不说,还大发雷霆往外轰人…… 这算什么意思? “志忠,大家可都是为了你盖房子的事儿,才会惹得胡四那只鬼去家里作乱,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到现在,你就这态度?咱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二叔,是你自己和祸害咱们的人和解了,那不能算!” “二哥你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有啥难言之隐,或者是谁威胁你了,不敢说?” “这有啥不敢说的,都是自家人……” “我们受的伤,就算白挨了?” …… 李家不论男女老少,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屋里炸开了锅,集体向李志忠开火。 隐隐然,竟让他们有了种异常的兴奋。 多少年了? 家族中什么事都是李志忠说了算,偶尔有谁想反驳,可看到大家都一致赞同李志忠,也只能闭口不言,心里,还是有些畏惧所以服从李志忠的。 而今天,大家却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对李志忠展开批判! 感觉,挺好的。 向来说一不二的李志忠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当即大怒道:“因为我盖房的事儿?这么多年,你们惹得事情少吗?惹下的仇人少吗?哪次出了事情不是我给你们擦的屁股?今天还一个个的全都冲我开炮,干嘛?开批斗会啊?”李志忠点上一颗烟,瞪着眼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一边恶狠狠地说道:“我是什么性子你们都清楚,什么时候怕过事?这次,为了不让这几个兔崽子被追究刑事责任坐牢,我憋着一肚子气,到处低三下四给人说好听的求情!就为了,你们几个!”他愤怒地抬起右手,食指点着几个子侄,包括自己的儿子,怒道:“我千叮咛万嘱咐,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让你们去打陈自默,不让你们去砸他的家,可你们呢?把人打了,砸了人的街门和玻璃,沾了多大光?说起来还被陈自默一个半大孩子,打得你们各个带伤,丢不丢人?这还不算,警方要追究的话,非得全都把你们给抓起来判刑!人家陈自默是正当防卫!别的不说,就陈瘸子家那两扇街门,让你们赔,赔得起吗?!” 一听说要追究刑事责任,要判刑蹲监狱,要赔偿了,满屋子的人全都不敢再吱声。 有……那么严重吗? 看来,李志忠还是为了大家,才生生受了这般气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说些什么吧,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志忠忿忿地一挥手:“都回吧!” 说罢,他转身去了卧室。 家族众人皆面露无奈和尴尬之色,起身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往外走去。 夜深了。 李志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婆楚秀也不敢吱声。 到了后半夜,实在睡不着的李志忠,到外面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抽烟,喝下半壶茶后,他才豁然想明白:“狗日的,专案组根本没有破案,这是在死要面子糊弄老百姓呢!难怪他们什么都不跟老子说,还要让老子保密……” 不过,“鬼”的真相倒是有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李志忠回屋躺下,琢磨着等风头过去,县领导们淡忘了这事儿后,无论如何得逼着陈自默把宅基地使用证出让,只可惜,今年是盖不成房了。 妈的! ------------ 23章 效果 秤钩集村的闹鬼事件,本已经遏制不住地在滏渠乡疯传开来,更有向外界蔓延的趋势。县乡两级政府及警方迅速而果断处理,不惜从京城请来警方的专家揭秘,起到了良好效果――无需去做广泛的宣传工作,自然有乡民口口相传这新奇的做鬼戏法。 比之最初秤钩集闹鬼的传闻,魔术戏法做鬼的揭秘尤为令人关注好奇,消息传播的自然也就更快。 几乎所有听闻这则消息的人,都会按捺不住地想象着:“那魔术,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如果我也学会了这种魔术的话,谁还敢……他妈的,谁敢招惹我,以前和我有仇怨嫌隙的,全都往他们家里扔几个鬼!” 而身为闹鬼事件的始作俑者陈自默,听着同学们之间谈论闹鬼事件被揭秘的传闻,心里愈发踏实了。因为大家相信闹鬼事件是魔术,自然就不会再关注怀疑他会术法。 只不过,仍有个别同学,不厌其烦地找他详细询问遇鬼时的经过。对此陈自默很是纳闷儿,问及缘由,那几个同学竟然是想要琢磨出变鬼的戏法。这让陈自默哭笑不得之余,也难免好奇,魔术是如何做出“鬼”的。 那晚姓穆的老头儿走后,陈自默也曾怀疑过,也许当晚在村委大院里当众表演出的“鬼”,是真的术法,而不是魔术,只是由于施术的术士修为极高,阵法和术法强大,所以“鬼”能够在众目睽睽下,在阳刚气极盛的状况下“存活”那么久。也难怪陈自默会有这般猜测,因为有一个身为术士的姓穆老头儿,以官方身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么,保不齐从京城警察大学请来的专家,也是一位修为高深的术士。 不过细细思忖后,陈自默还是觉得,在村委大院那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施术做鬼的可能性太低了。 因为付出的代价太高,小题大做。 而且,也违背了干爷爷曾经提及的奇门江湖“施术原则”――正如武侠小说中所述,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成文,却口口相传,真实存在的规则。 奇门江湖亦如是。 此次陈自默施术制虚魂唬人,期间历经受反噬走火入魔、甚或差点儿重伤致死,更引来警方高度关注,又有入了官门的顶尖术法高手前来调查……真真是险象环生,亏得有卷轴自主释放灵气以沁润身心,压制住了心魔,又有不明所以的运气成分所在,忽而就凭空献灵气助他成功施术压制心魔,那天晚上,才没有死在村委治保主任的办公室里。而未雨绸缪提前做好的各种准备,也派上了用场,从而避过了姓穆老头儿的调查。 每每想起这些,陈自默都会心有余悸。 好在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施术制虚魂报复李家、震慑李志忠的目的,似乎也已达成――被拆除的老宅和老村委大院那边,停工不建了。 专案组撤走的第二天,侯强就私下告诉陈自默,县领导指斥乡政府,乡领导不敢再包庇李志忠,对其在村中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态度强硬地要求其必须获得合法的宅基地使用证,才可以施工开建新宅。 换句话说,只要陈自默不肯卖,李志忠就别想,也不敢强行在那块宅基地上盖房! 不过,侯强也好心劝告陈自默:“房子已经拆了,让李志忠多出些钱,把宅基地卖给他,没必要非得赌着一口气就这么僵持下去,事情总得有个头儿啊,面子里子你都占尽还不行吗?再者说了,目前县领导和乡领导态度强硬地指斥李志忠,是因为闹鬼事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可政府领导都是大忙人,再过三两个月,谁还会惦记着秤钩集有这么一件屁大的事儿?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李志忠再上下打点一番后,难道还有领导会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再去追究他?到时候他强行把房子盖起来,你怎么办?” 陈自默相信侯强不会骗他,也明白以李志忠的为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侯强提出的解决办法,无疑是最好的。 可陈自默心里,就是拗不过那道坎。 最近几天,李志忠委托杨二柱、姚建国等人,来找陈自默谈了两三次,希望能够出钱买下那块老宅基地,价钱可以商量。而陈自默天性倔强,更有和李志忠家族积下的仇恨,所以他谁的面子也不给,多少钱都不卖! …… 老宅被拆,施术制虚魂报复威胁李家人,接受调查、研读《通玄经上卷》、修行术法……这段时间,陈自默太忙也心烦意乱,实在是无心学习。 期中考试,他的成绩出现了大幅度下滑,都没能进入全年级前三十。 班主任朱慈军为此抽出时间找陈自默连续谈了两次,倒也没怎么批评他,除了一些安慰的话语之外,就是苦口婆心的劝导,希望他放开一切,专心学习,争取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要知道,初三年级讲课进度非常快,课业本就繁重,一旦课程落下太多,想要再补回来,难度将非常大。 面对班主任的淳淳教诲,年轻的陈自默迷茫了。 他不知道,应该是学业为重,还是……把修行术法放在第一位。 十四五岁的年龄段,谁不想如武侠小说中的高手那般,习得高深武学,纵情江湖快意恩仇?如今,陈自默拥有了比成为一名虚构的武林高手还要厉害的机会,他自然而然地思忖,还有必要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文化知识上面吗? 所以,以往格外听话,对老师的教导劝慰总会心生感动的陈自默,这次,却在认真的思考后,把班主任的话当作了耳旁风。虽然他每天仍然按时到校,从不迟到不旷课,但上课时的注意力,已经没有那么集中,更多情况下是在神游天外,思考《通玄经上卷》里那些晦涩深奥难懂的术法知识,背诵下来每一段发音古怪且暂时还不懂其意的文字段落,然后对照那些图片去一点点分析,研究。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和毅力,他现在,已经能够把卷轴里超过一半的内容,一字不落,深深刻印在了脑海中。 每天晚上,陈自默都会待在后院堂屋,紧锁门窗,盘膝坐在太师椅上,借助于卷轴灵气修行净体境。 一坐,就是整宿! 夜晚寒气逼人,处在修行状态下的他,却凭借与天地五行灵气之间的衔接,无惧寒意侵体。 清晨,还要到院子里打拳一个小时,以此醒神清脑健体。 他清楚自己没有返祖本元,只是借助卷轴灵气才能修行术法,而且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怀疑,又不得不每天按时上学,如此一来,想要修成净体境,必然耗时长久。所以,为了更早些修成净体境,从而可以施展更强大的术法,且能够抵抗更多强大的天地自然反噬,他必须抓紧每天晚上的修行时间,不浪费一分一秒。 好在是,打坐修行不仅不影响睡眠,修行净体境入了定之后,心神的休息质量比之睡眠还要好。 胡四当年曾对陈自默讲述过的,修行净体境的初期,身心的改观变化,会非常明显。而正式修行净体境以来,陈自默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些变化:一呼一吸间,比之以往顺畅了许多;一动一静间,肢体比以往更加轻灵便捷;日常排便通畅且更有规律,每天清晨打拳健体后一次大便,小便一天三次,排气时声音响亮如钟,而且无论大小便和排气,气味极大、极臭…… 陈自默知道,这是修行净体,将体内积存多年的污秽排出体外的正常现象。 修行有进展,他自然信心倍增愈加勤勉。 然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其利必有其弊,他的课业成绩,下滑的同样非常明显,上课也不专心听讲了,老师提问时往往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压根儿没听到老师问的是什么。 陈自默学习状态的改变,引起了全体老师的高度关注――原本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在最关键的初三上半学期时,却不再专心听讲和学习,成绩大幅度下滑……无论哪一位老师,都会在失望之余又不忍看着他的堕落。更何况,陈自默还是全校唯一一名,由学校帮助申请了学杂费全免补助的贫困生,如果他中考时成绩不好,会影响到县教育局对滏渠乡中学领导班子们的看法:“这,就是你们推荐,并为其申请了学杂费全免补助的贫困优等生?” 所以班主任、校教导主任、副校长……几乎是轮流找陈自默谈话,规劝、训斥,什么法子都用了。 而此时的陈自默,已经沉迷于修行术法,自信即便将来无法修行到更高层级的境界,仅是修成了净体境,只要不踏入奇门江湖,就足以在普通民众的社会中无往而不利。所以,对于老师和校领导的淳淳教诲、训斥劝导,他都置若罔闻。甚至于,有那么两次都心生出“大不了退学,又能如何”的念头。 还好,天生善良的本性,以及多年来受尽欺凌养成的老实巴交性格,让他没有对师长们说出如此叛逆的话语。每每老师和校领导规劝训斥时,他都会习惯性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歉疚和忏悔,并且保证以后一定努力学习等等。 ------------ 24章 爱情的力量 这天上午,第四节自习课上,陈自默如往常那般,手里拿着笔,一手扶着额头,看似在思考做题,实则神游天外思索着卷轴里的一幅图和一段话:与干爷爷教过的某段术咒极为相似,也符合术阵的排布规律,只是稍有差异。那么,布下这样的术阵,在吟诵术咒施术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术法之力呢? 正自苦苦思索,忽而眼角余光瞥见,左侧桌面上缓缓推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 是苏莹莹递过来的。 陈自默急忙收回心神,向苏莹莹投以歉意的眼神,却发现苏莹莹压根儿就没看他,正在做题。 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段字迹娟秀的话:陈自默,真没想到因为三间破房和一块宅基地,因为与人争执冲突,因为闹鬼事件,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上课走神,无心学习,课业荒废……你,难道也像很多同学那样,异想天开研究明白做假鬼吓唬人的办法,然后去报仇吗?真是可笑,可悲,可怜!你知不知道,你让每一位老师,每一位校领导,还有每一位相信你的同学,都失望了!你不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人吗? 看完这段话,陈自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神情诧异地看着苏莹莹。 苏莹莹扭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只是那如常的微笑中,明显透出了一抹失望和愤怒,还有,一点点轻蔑! 随即,苏莹莹转过头去,不在看他。 与此同时,陈自默也神情慌乱地扭头避开了苏莹莹的注视,满脸羞愧――年少的他,正值春心萌动时期,在修行术法和学习文化知识的抉择上,也许换做任何人来劝导,都无法动摇他的信念让他回头,但苏莹莹写在纸条上这短短的,充斥着讥讽、批评的话语,却字字如千钧,重重打在了陈自默的心头。 把他,打醒了! 又或是,出于清纯却懵懂情感上,那么一点点难以言述的微妙缘由,他开始认真地,正确地反思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放弃学习,专心修行术法的抉择: 术法神秘非凡,能够发挥出超乎寻常的能力,术士凭借施术,可以做到太多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可如此神秘超凡如世间仙人般的存在,这世上却几乎没有几个普通人知晓术士和术法,这,又是为什么?按理说,拥有了超凡能力的术士,应该是名扬天下,人尽皆知,世人敬仰羡慕嫉妒或者畏惧等等,偏偏术士在人世间默默无闻,自成一个说大很大,说小,却很小的圈子,在这个所谓奇门江湖的小圈子中兜兜转转自我陶醉于强大非凡之中,有意思吗?干爷爷胡四,依着姓穆的老头儿所言,应该叫胡笑仙,那么,他为什么自称胡四,为什么只肯在世人面前做一个受嘲讽鄙夷的老神棍、老绝户、阴阳仙,而不是无人敢惹,人人崇敬畏惧的顶尖术法高手?为什么他甘愿承受多少年来无数次的欺辱、批斗,却不以术法反抗?为什么,他不使用术法去发财致富,却选择穷困潦倒邋里邋遢地过完了近乎于凄惨可怜的一生?他曾经说过,自己的修为已经踏入醒神境,奇门江湖上只有寥寥数人可与之比肩,也曾讲述过自己在江湖上如何纵横所向,无敌风流…… 陈自默想到了奇门江湖上那不成文,却口口相传实际存在的所谓江湖规矩。 他也听干爷爷讲过,江湖规矩其实就是婊子立的牌坊,用得着的时候那就是大义的名分,可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把江湖规矩当垃圾般弃之不顾。 当初不信术法的陈自默,把胡四讲述的奇门江湖当作故事,认为是老头儿神志不清醉酒胡言乱语的想象,所以也会经常出于纯粹打发无聊时间的心态,煞有其事地和老头儿探讨术法,询问一些江湖事,比如他曾问及:“为什么您老甘愿过这么穷困潦倒的日子,有着那么厉害的本事,受人欺辱却不反抗?”老头儿当时笑呵呵地回答他:“因为村里这些人,没有一个值得我出手去报复的,那,降低了我的身份,也降低了术法的价值。至于生活过得清贫,这也没什么,我一直都把苦日子当作对心性的历练。我此生追求的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声名远播,而是术法修为上的精进,老子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踏入反璞境,甚至,能够一跃而入归真,成就天人身,去看看归真境那一层的画卷,到底是何等壮阔?!” “那,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窝囊啊。”陈自默对于这样的回答,实在是无法接受。 “你还小,哪儿能懂得这些人生的理念和信仰?”胡四瞪着一双迷离的醉眼,往嘴里倒上一口劣质的辛辣散酒,再嘟嘟囔囔地说道:“奇门江湖凋零百年,入得江湖就会引来多方关注,到将来身不由己时,又如何能潜心修行术法?想要安安静静隐世修行,就得低调为人,这,是追求,是梦想!可惜啊,老子终究还是卷入了江湖事,也没看透,没想过,这凋零百年的奇门江湖,终究有复兴繁荣的时候……小子,你有什么梦想?” “我的梦想,是做科学家……” “呃……挺好的。” …… 想及此处,陈自默不禁心酸思念已故的老头儿,同时也清醒过来,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至于术法的修行,日常只要不间断,不丢弃,顺其自然就好,全然没必要,也不能豁出一切把赌注压在修行术法上。 毕竟,自己再如何勤奋修行,由于天赋资质不足,最高也就是修成净体境。而净体境的术士,用干爷爷的话说,在奇门江湖上连做打手的资格都没有。 那么,就不能踏足奇门江湖。 因为,奇门江湖很凶,很险。 可如果想要依靠净体境的修为,在普通的社会中功成名就,那么就必须施术,但施术,势必会引来术士的注意,难免与奇门江湖产生瓜葛。比如这次施术制虚魂报仇,小小术法事件,就引得警方插手调查,还引来了姓穆的那位奇门江湖前辈。 所以,还是班主任朱慈军曾经劝导的话语有道理,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将来出人头地才是堂堂正道! 最重要的是…… 学习成绩优秀,苏莹莹就不会鄙视自己。 陈自默拿起笔,在那张纸条的反面写下一行字,推到了苏莹莹的面前:“谢谢你,我会好好学习的。” 苏莹莹瞄了眼纸条上的字,微笑着把纸条攥在手中揉成了一个球,揣进兜里,神情淡然地轻声说道:“我听说,你向每位老师都做了保证,可惜,你没做到。” “这次肯定做到。” “常立志,不如立长志。”苏莹莹用葱玉般的右手拿起笔,在陈自默面前掀开的几何书书页上,写道:“看行动!” 陈自默笑了:“好!” 苏莹莹略微怔了怔神儿,因为他发现,陈自默的笑容和眼神中,透着从容的自信。这,和以往那个偶尔与女生说话时,眼神总是躲躲闪闪,明显带着羞怯和自卑之态的陈自默,全然不同,好似是……换了一个人! 只是稍稍怔神儿,苏莹莹就忍不住抿嘴轻笑着转过头去,不再看陈自默。 因为这家伙,果然又胆怯地躲避她的目光了。 陈自默的心怦怦直跳,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会那么从容自信地答应苏莹莹,为什么,会在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一个,以后和苏莹莹多多接触的正当理由? 这个理由是:让她帮忙辅导功课,或者,借她的课堂笔记,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问她…… 多么得冠冕堂皇! 不行不行,那怎么好意思? 而且,她会厌烦的! 我这样的人,在苏莹莹心目中,能有什么地位?凭什么去缠着人家求问,凭什么借人家的课堂笔记? 陈自默心慌意乱。 就在这时,放学的钟声敲响了。 苏莹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本,陈自默则飞快地收拾好,拎着书包起身就要往外走。 “陈自默。”苏莹莹忽而唤道。 “嗯?”陈自默一愣。 “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讲完,这是我的数学和语文课堂笔记,你拿回去看吧,尽快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苏莹莹把两个精致的笔记本递给陈自默,道:“下午我再把其它几门功课的笔记带来给你,那,小心些,别把我的笔记本弄脏弄破了。” 陈自默受宠若惊,赶紧接过来连声道谢。 苏莹莹背着书包起身,身材高挑的她微微侧身,丝毫不介意全班同学异样的目光注视,精致的容颜靠近了陈自默的耳畔,轻声道:“我妈是校长,你的成绩上不来,她也会难过的。所以,我才会帮你,别多想……” 言罢,苏莹莹踩着小皮鞋哒哒哒地走了出去。 陈自默满心喜悦和惊动,傻傻地站在课桌旁,许久,直到班里同学快走光了,他才回过神儿,把散发着淡淡香味儿的笔记本放到自己那破旧的书包里,脸上挂着满足和幸福的笑容,难得昂首挺胸地往教室外走去。 就好像,一位在擂台上取得胜利的斗士。 青春年少的初中生们,刚刚萌生对爱情的恍惚概念,对于早恋这个话题,总会格外的关注,也会分外热切地想象、期望、探讨,或者……造谣。把早恋或者被怀疑早恋的同学们当做笑话谈资的同时,自己心中又格外希冀着爱情的沐浴。 因此,学习成绩优异,又是公认校花,且向来被同学们视作高傲的苏莹莹,忽而主动帮助全校地位最低,除了学习成绩好之外哪儿都不好的陈自默,立时成为了全校学生中的爆炸性新闻――苏莹莹竟然把她的课堂笔记,主动送给陈自默看! 全校不论男生女生,谁曾有过这般待遇? 这说明…… 两人关系不一般,他们俩是老同桌了,而且,陈自默学习成绩那么好,长得……白白净净挺好看的,就是太穷穿着寒碜,太弱谁都欺凌。 不过在议论、猜测、造谣的同时,绝大多数同学还是认为,苏莹莹是出于善心才帮助成绩下滑的陈自默,仅此而已。全校少数几个和苏莹莹关系还算不错的女生,很快就对外透露了苏莹莹之所以帮助陈自默,是因为她的校长母亲,不想看到全校唯一得到学杂费全免补助的贫困生陈自默,学习成绩继续下滑,也可怜陈自默的身世,不忍心看他堕落,看他因为期末考试成绩差,从而很可能拿不到下半学期的全免补助。 这个答案,让所有同学,尤其是男生心里面,踏实、放松了许多。对陈自默无端生出的愤恨,自然也减少了许多。 这很正常,毕竟苏莹莹太优秀了,家世又好,是所有男生心仪的女生,却又是让所有男生都心生自卑从而不敢追求生恐自取其辱的存在。 正所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不应该得到”…… 谁得到了,谁就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 25章 挨揍 对于同学们之间的议论,苏莹莹一如既往不屑理会。 在她看来,这些同龄的初中生们简直是无聊透顶,完全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自己的心情和时间。 而陈自默,则是满心的愧疚,也愈发感激苏莹莹。他认为,女孩子都应该是天生脸皮薄好害羞的,而苏莹莹因为好心帮助他,却要承受同学们的非议…… 这份人情,实在是难以偿,所以必须铭记在心。 第二天下午预备钟敲响时,陈自默把提前写好的纸条夹在物理课笔记本的第一页,还给苏莹莹,并鼓起勇气示意她打开。 苏莹莹掀开笔记本看到里面夹着的纸条,不禁会心一笑。聪慧如她,当然猜得出来陈自默如此小翼地把纸条夹在笔记本里给她,是因为担心被班里同学们看到写纸条的行为后,再引来什么非议。事实上,班里也确实有很多同学都在关注着苏莹莹和陈自默这对老同桌之间的一举一动——和全班同学经常在班主任的安排下调换座位不同,因为班主任照顾苏莹莹是校长程可欣、县长苏军的女儿,所以从初一下半学期开始,就安排了学习成绩极好,人又老实巴交不爱说话的陈自默,和苏莹莹做同桌一直到现在。 对于同学们抱着幼稚心态而好奇希冀的关注,苏莹莹压根儿就不在乎,她甚至还故意把夹在笔记本里的那张纸条拿起来看,让所有同学都看到,陈自默给她写纸条了。 纸条上写着:谢谢你,谢谢程校长。 苏莹莹笑着把纸条夹回笔记本中,递给陈自默,然后轻声说道:“程校长没有让我帮助你,是我体谅老师们和校领导工作不易,才会想帮你的。” “哦。”陈自默低下头应了一声,他能感觉到,苏莹莹的话和语气中,透出的无所谓态度。自卑惯了的陈自默,暗暗自嘲:别自作多情了,人家苏莹莹什么身份?帮你一把只是随意的怜悯甚至是施舍,压根儿也没当回事儿。 他却不知道,苏莹莹既然主动帮他,自然要关注他的学习成绩,是否能补回来。 再如何心性成熟,苏莹莹终究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女生,她自觉已经长大,能在任何事情上帮助父母亲,也确实理解母亲身为校长工作的不易,而且她知道,明年,母亲很可能会被提到县城里的重点中学去。所以那天在家听母亲偶尔提了提陈自默成绩下滑的事情后,苏莹莹就上了心。 她可不想陈自默这样一个小小的人物,因学习成绩差,而影响到母亲的升迁。 现在,陈自默的态度让苏莹莹很满意,也颇有成就感——老师和校领导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陈自默,都没效果,结果自己简单写了张纸条,陈自默就回心转意了。 希望,他真的能做到吧。 想到这里,苏莹莹扭头又说道:“期末考试,超过我!” “啊?”陈自默抬头。 苏莹莹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上课的铃声恰好响起,化学老师踩着钟声走进了教室。 突然间放下对术法的修行研究,转而再继续认真听课学习,陈自默一时半会儿有些适应不来,脑海里经常不由自主地飘出些术咒、符箓、心法、术阵……每每这时候,他都会强行打断思路,把注意力集中到听课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苏莹莹,生怕被苏莹莹发现他走神儿了。 年少懵懂,心纯净; 春心初动,岂非正? 两天后,陈自默已经完全恢复状态,每节课都能够认真听讲了。回到家里,也是先把作业完成后,才会到后院堂屋里研读卷轴,困了,就打坐修行净体境。 周四中午放学,陈自默如往常般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 出滏渠村,沿着前两年刚刚拓宽,铺上了黑渣路面的乡间道路,往东南秤钩集村的方向走去。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水稻已经金黄,快到收割的时节了。 今年风调雨顺,明显会有好收成。 陈自默盘算着,秋收后,侯强把租粮给了,就全部卖掉,应该能卖二百多块钱。现在家里还有二十七块九的零花钱,这,已经是他目前的全部家当,姓穆的老头儿和两名下属留下的一千七百多块钱,陈自默存了起来不打算花,因为他记得干爷爷曾经说过“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将来如果以此要求他做什么,他做,还是不做?所以纵然拮据,他也绝不肯动那笔钱。 好在是,五月农忙时收的麦子没有卖,自己一个人,磨面吃足够坚持到明年麦子下来的时候了——他舍不得留下稻谷碾大米,因为大米贵,卖了能多换点钱,日常买笔、书本等学习用品,还要缴纳电费,都需要钱啊。 一个个穿着滏渠乡中学校服的学生,骑着自信车,说说笑笑地从陈自默身旁飞驰而过。 他们都已经见惯,在上下学的路上,看到这个连自行车都买不起的穷学生,每天上下学都是步行。所以,没人会多看陈自默一眼,也不会去好奇的议论他。前段时间,还有学生因好奇闹鬼事件,从而主动提出要载陈自默一程,顺便询问他闹鬼的详情,但随着闹鬼事件被政府和警方揭秘后,就再无人理会他。 当啷啷…… 连串的车铃声响起! 快步行走着的陈自默又往道旁让了让,就听着身后有人喊道:“陈自默!” 他停下步伐,扭头看去。 几辆自行车飞驰到他身旁刹车停下,骑着自行车的同学,一个个单脚撑地,一腿跨在自行车上,有的同学因为身高不足,腿不够长,还要使劲翘起屁股,自行车倾斜着,但各个都是一脸的桀骜,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几个学生,已然跳了下来,快步上前围住陈自默。 正是田志良和冯江、刘宾他们一伙儿全校有名的坏学生。 留着偏分头,长了一双三角眼的田志良满脸骄横之色,一手还夹着烟,另一手抬起使劲推了一把陈自默的肩膀,推得陈自默一个踉跄,差点儿摔落到道路旁边的灌水沟里,他愕然看着田志良:“田志良,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田志良冷哼一声,骂骂咧咧地说道:“想听你给老子讲讲,那天晚上撞见鬼的事儿!” “专家已经揭秘了,那,都是骗人的戏法,根本没有什么鬼……”陈自默神情惶恐地说道,表现得如他以往那般胆怯懦弱。然而不同于以往的是,陈自默的内心里虽然仍有惧意和紧张,但更多的,则是陡然生出了以往绝对不会有的愤怒,以及,想要狠狠教训对方的念头。 冯江上前推搡着陈自默,狞笑着说道:“管你他妈什么戏法魔术的,今天就是要让你仔细给我们汇报一下情况,而且以后每天都得做汇报!啥时候我们听烦了,就不用汇报了!”说到这里,冯江一把揪住陈自默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小子,上次不是挺牛的吗?我们问你,你还他妈爱搭不理的,是不是觉得和校长闺女苏莹莹搞上了,就牛逼啦?” 以陈自默的性子,以前遇到这种事肯定会低下头不吱声,任人打两巴掌踢两脚再随便骂上几句,断然不会,也不敢去反抗。所以上初中以来,学校里的坏学生们都懒得欺负这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屁,也讹不到什么财物的家伙。但今天,陈自默本身就已然心生戾气,又听得冯江辱及苏莹莹,他当即瞪着眼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和苏莹莹只是同桌!” “我操!”冯江右手揪着陈自默衣领,左手抬起来就是一巴掌打在了陈自默头上:“还敢跟我瞪眼睛,你他妈真是皮痒了,老子今天弄死你……” 站在旁边的田志良,抬脚踹在了陈自默腹部。 陈自默受力,不由自主地后退,双脚踩空噗通一声摔进了道旁的灌水沟里。 灌水沟是日常农田浇水时,走水的沟道,宽不足一米,深也就半米,还好两侧都是土垄,未用水泥混凝土打制,所以陈自默只是摔得浑身泥土,没有磕破受伤。 然而没容得他爬起来,田志良和冯江,以及其他几个坏学生,就一拥而上,连踢带踹地把他围殴在灌水沟里。陈自默反抗不及,只得蜷缩起来双臂抱头,任人殴打。不过,三次经历单挑李志忠家族那些彪悍好斗的家伙们,现在和这些十四五岁同龄的初中生们打架,纵然是被殴打,而且已经打起来没有了避免的余地,陈自默也不再害怕,倔强的性子被打出了火气,他一边挨打一边怒骂:“操你妈的冯江,田志良,刘宾……你们他妈有种,以后别落了单让老子逮住,否则打断你们的腿!” “操,还他妈嘴硬,先把你打废了!” 冯江和田志良等人愈发愤怒,下手也就更狠,刘宾从灌水沟边抄起一块半截的烂砖,就要往陈自默头上砸,恰此时,一个站在路边没有下来参与围殴的同学大喊道:“冯江,志良,王秋芬来了,快别打了……” 听到喊话声,刘宾随手把已经举起的半截砖扔向田里,转身跳到了路上。 其他几人,也都停手蹿上路。 虽然这些坏学生不怎么害怕老师,尤其是王秋芬这样一个老实的女教师,但对于老师,他们毕竟还怀着好似与生俱来的些许敬畏,所以一个个跑到路上,装作无事的模样,骑着自行车,悠悠然迎着王秋芬老师来的方向,往滏渠村行去。 远远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幕,王秋芬自然知道这些坏学生又在打架欺负人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她们这些做老师的虽然厌恶,但很多时候又无可奈何。 待来到近前,王秋芬才看清楚,那个拎着破旧书包从灌水沟里爬上来,浑身脏兮兮的学生,是陈自默。 “自默……”王秋芬赶紧停下,把自行车支好上前搀扶陈自默。 “没事,老师我没事。”陈自默忍着浑身的酸痛,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咧开嘴露出勉强的笑容。 王秋芬关切地上下打量陈自默,一边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为什么? 陈自默苦笑着摇头,心想这些坏学生打人,如果非得道出一个真实理由的话,那么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说,他们今天心血来潮想打谁了…… 就这么简单。 “唉。”王秋芬叹了口气,虽然陈自默没有回答她那简直是废话的一问,可她其实心里也很清楚。稍作思忖后,王秋芬走到自行车旁蹬开撑子,道:“我带你回家,下午我会向教导主任反应这件事,你也要告诉班主任。” “王老师,您先走吧,我步行习惯了。”陈自默婉拒。 “听话,我带你回去。”王秋芬温言说道:“万一,我走了他们再回来打你呢?” 陈自默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道:“谢谢您。” “唉。”王秋芬唉声叹气地骑上自行车。 陈自默小跑几步,侧身轻跳,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 26章 施术准备 陈自默很清楚,遭受坏学生欺凌的事情,告诉班主任,甚至是校教导主任,从根本上来讲,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这些坏学生压根儿就无惧老师的批评、惩罚,也不在意被处分,被开除学籍他们都不在乎。 老话说“养不教父之过”,这类坏学生的父母,也多半对于自家孩子的恶劣行为,持无所谓的态度,甚而内心里还暗暗高兴,自家孩子只要不被人欺负就是好事,至于经常欺负别人……那说明有出息有能耐。有的家长不但不管,还会怂恿自家的孩子去欺负人,学校领导敢因此开除孩子,家长就去学校里大吵大闹。也有个别稍懂些事理的家长,对于孩子的错误恶劣行径,也仅是骂几句,最多打上两巴掌,根本不会认真耐心地去教育。 有这样的家长,学校老师就算把他们叫来谈话,也是对牛弹琴,起不到丝毫效果。 所以,陈自默鼻青脸肿的回到家后,忍着浑身酸痛一边做午饭一边琢磨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田志良、冯江、刘宾这些人必然会继续针对他的欺辱殴打行为。 再制虚魂吓唬人? 不行。 一来这种事已经在秤钩集发生过,引起了官方重视,类似事件在滏渠乡再发生一次,偏生受害一方又是和他陈自默发生过冲突,那就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任何人都会怀疑,“鬼”是他陈自默搞出来的,至少,和他有着直接关系;其次,以目前陈自默的术法修为,还做不到隔着遥遥几公里远的距离,去释放并控制虚魂。总不能,大半夜跑到外村去释放虚魂吧?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村里人发现,说不得就把他当贼活活打死。 那么…… 如之前挨打时放出的狠话,以硬碰硬,找准田志良和冯江落单的时候,下死手偷袭,直到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打怕,打服?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天性老实的陈自默,其实对于和田志良、冯江这类出了名的坏学生以硬碰硬,打架斗狠,他心理上就有惧意,也不自信。而且,对方人多势众,没等把他们打服,估计自己先被打残了。 思来想去,陈自默决定,还是得靠术法解决问题。 做出决定的同时,他立刻想到了一种比“虚魂术”稍微复杂些,同属低级的术法――蛊心术。 陈自默并不知道,干爷爷传授的所谓低级术法,只是相对己身所修的术法来讲。如果和奇门江湖上绝大多数门派的术法平均综合力度相比,他上次施展的“虚魂术”,以及准备要使用的“蛊心术”,都可以跻身中等水准。 饭后,陈自默迅速着手“蛊心术”的准备工作。 他现在修为极低,远做不到如干爷爷所讲的那些修为高深的术士,莫说施展这类低级的术法,就连诸多高深莫测的术法,都能凭借强大的修为与天地同参,以本元凭空书虚符,以意念随心控本元,不受任何约束的布下术阵…… 那,才称得上信手拈来,如仙在世。 而修为极低的陈自默,在施展“蛊心术”之前,必须提前做好一系列繁琐的准备,譬如书符要用到的辰砂、人血、槐树根、艾草、狗颈毛,以及相应的细致调配等等。 出街门往东走,不过石桥,就在桥头南边与河堤相连处,长有一棵两人环抱的古槐。 正值午休时分,村落间安安静静。 陈自默拿着柴刀,来到那棵古槐树前,沿桥侧破败不堪的石阶下去。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参天古槐,粗壮的树根有许多虬结着暴露在外又深深扎入河堤。 选择施术所用的槐树根,也是很有讲究的,必须挑一根出三须,须须出三根的树根,在三根三须上削下来外层似烂实潮,难看至极的表皮。 陈自默仔细挑选,削下来大约有一两多重的树根皮,在河水里洗干净,这才爬上河堤,沿着河堤边缘,在已经干枯的荒草中找寻着艾草。 这类野生可入药的艾草,在乡下是很常见的植物,所以没怎么费力费时,陈自默就连根带茎拔下了几棵艾草。 随后,他遛达着去了村南杨二柱家的养鸡场。 杨二柱在鸡场里养了两条大狼狗,一条德国黑背,另一条,则是俗称土狗的纯种黄色田园犬,个头不比黑背小,大脑袋方嘴,肩宽体阔,耷拉着一双尖小厚实的耳朵,尾巴竖起打卷儿,秉性温驯忠诚,护主时又彪悍非常。 当初杨二柱刚在村南建起鸡场时,鸡场里的鸡,到了晚上经常炸窝,隔三差五就会莫名其妙地死掉几只鸡。后来心里犯了嘀咕的杨二柱,请胡四帮忙给看看。那次,胡四领着刚上初中的陈自默,到鸡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回去画了几张符,让杨二柱在鸡场大门口正中间,和鸡场围墙的四个墙角下埋符,深度二尺。又让杨二柱去卢家庄一户人家里,领养了一只刚足月的土狗,就是目前杨二柱鸡场里的那条纯种黄色田园犬。 说来也巧,在那之前,胡四恰好受邀去卢家庄那户人家,帮忙看阴宅,所以知道那家有一窝快满月的小狗崽子。 胡四给杨二柱的解释是:鸡场选址和建造时的布局出了问题,围墙西南角,无论是往北或者往东稍稍收一些,哪怕收一米也好,或者把墙角那里做出平面两角的形状,鸡场里就不会出问题。但以九十度墙角正对西南三百米开外,是李、杨、王三家祖坟的开口处,是以锋锐慑阴地,鸡场养鸡又是阳盛阴弱,锋锐慑阴地的气机更明显,如此一来,阴地气场被打破,自然产生反噬,顺锋锐打开的气场缺口,倒灌反噬入鸡场,鸡受不得阴气侵扰,就容易夜半炸窝。所以,以五行书符五张,平衡阴阳,再有一条天生阳气刚健,属性镇宅的凶悍家犬护宅,可拒一切阴邪气机在外,自然保得鸡场安宁。 听完胡四的话,杨二柱二话不说,当即又去燕南市花大钱买了条德国黑背狼狗。 胡四听说后,私下满是鄙夷和忿忿地对陈自默说:“杨二柱真是个蠢货,我帮他只用了五斤鸡蛋几句好听话,就弄来了一条真正能护宅慑阴的家犬,这多划算?非得再花上千块钱,买一条什么德国黑背……这不是吃饱撑的吗?有这点儿钱孝顺了老子,我顺手帮他把祖坟也给迁了!” 当时陈自默疑惑道:“德国黑背不好吗?看起来就比那土狗长大了威风!” “你懂个屁!”胡四骂骂咧咧地说道:“为什么术士施术喜借用土狗的颈毛和血?因为那是至阳且不含邪性的,是数千年被人教化,在人的家庭中受道德礼仪的熏陶后缓慢形成的,早已褪净了兽性,这才是真正的家犬。狼犬呢?比家犬聪明,漂亮,也许论及忠诚度,也不次于家犬,但,其仍有兽性,兽性偏阴故而易妖,所以,这种狗的血和毛就不能用以施术,一旦用了这玩意儿去施术,走火入魔的风险性就会成百倍增长。” 这番话,着实把陈自默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于是他对胡四说:“干爷爷,以后您这些话去忽悠别人可以,教我也行,但别忽悠我啊,说得好像真的似的。再说了,你都修为尽废了,怎么书符出窍的?” “你……”胡四气结,只得忿忿骂道:“小兔崽子!” 那时,陈自默经常跟着胡四出门,给人看阴阳宅风水,办白事驱邪疾,所以对于胡四忽悠人的那套说辞习惯,可谓了如指掌,而且,他已然不再如年幼时那般,相信术法的存在,平时经常和干爷爷开类似的玩笑。 但自那以后,杨二柱的鸡场里,还真就再没出现过夜半鸡炸窝的情况,也再没有莫名其妙地死过一只鸡。 如今想来…… 也许干爷爷当时,说的都是对的? 已经完全相信了胡四所授术法知识的陈自默,对干爷爷当初做的许多事情,仍持怀疑的态度。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干爷爷走到一起的时候,干爷爷已经修为尽废不能施术,而且,看风水办白事驱邪疾那些“生意”……事实上,大多都是抓住人们迷信的心理,用以赚些糊口钱的作假行为。 天性善良的陈自默,内心里是排斥这种行为的,但胡四简单一席话,就让他心服口服了:“不这么干,就挣不到钱,咱爷孙俩喝西北风去?而且,你拒绝别人的邀请,人家不乐意,你不说得玄乎点儿,不挣他们的钱,他们会认为你没用心做事,搞不好家里再出点儿事,就要记恨你。” 这话理歪,但属实。 回忆以往点滴,历历在目,却已然阴阳相隔…… 不知不觉间,陈自默来到了杨二柱家的养鸡场门前,紧闭的大铁门右侧那扇门上的小门敞开着,陈自默把艾草和槐树根放在门外的墙根下,迈步进门,前脚刚进去,里面拴在墙根下狗窝前的两条狗,就挣拽着铁链,凶巴巴地狂吠了起来。 “柱大爷,柱大爷在没?”陈自默站在门里喊道。 旁侧五间房屋中间,挂着棉帘子的屋门里,传出了杨二柱的声音:“在呐在呐,自默来啦?快进屋……” 说话间,中间那屋的布门帘掀开,秃顶严重的杨二柱叼着烟卷探出了脑袋,咧开嘴露出一口褐黄色的脏牙,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早晚得想明白。” ------------ 27章 噬心符 因为鸡场当年遭邪的事儿,杨二柱信服胡四,对于陈自默,也颇为友好,平时隔三差五的,会拿点儿破了的鸡蛋,或者病死的鸡,给胡四和陈自默送过去,两家关系处得还不错。 也因此,李志忠才几次委托杨二柱,去劝说陈自默。 今天陈自默主动登门,杨二柱寻思着这孩子八成是想通了,所以心情很好——自己帮忙把李村长现在最发愁的事情解决了,扩建鸡场占地的事儿,李志忠怎么着也得给行个方便,至少,不能再狮子大开口吃那么多。 不曾想,陈自默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往狗窝那边瞅着,一边说道:“大爷,我今天来不是谈老宅基地的事,是想求您要点儿东西。” “嗯?”杨二柱愣了愣,道:“要啥?” “那条黄狗脖子里的毛,只要剪一点儿就行。”陈自默右手抬起,食指拇指捏着比划。 知晓陈自默不是来谈老宅基地的事情,杨二柱顿时有些失望,却也不至于不耐烦,他略显诧异地问道:“你要那玩意儿干啥?来来,先进屋,咱爷俩再说道说道那块老宅基地的事情……” “不了。”陈自默摇头婉拒,道:“我要用狗毛画符辟邪,一个人住那么大院子,害怕。” “哦。”杨二柱毫不怀疑,点头答应后,回屋拿来剪刀到狗窝前,揪住那条极不情愿却不敢有丝毫反抗的黄狗,一剪子就剪下来一撮脖颈处的毛,递给陈自默,一边说道:“就说嘛,你家那么大院子,住几代人都够了,何必非得和李志忠较劲,你说说,留着那处老宅基地有啥用?听大爷的,这次让李志忠多出点儿钱,干脆卖给他算了,大爷在中间给你管这事儿,保证不让你吃亏,来来,到屋里坐会儿。” “谢谢柱大爷。”陈自默拿了狗毛,摇摇头婉拒了杨二柱的劝说,告辞离开。 杨二柱颇为郁闷地挠挠头,心想侯强都劝不了这小犟种,自己更不行啊。他唉声叹气地往养鸡的厂房里一边走着,一边腹诽着李志忠:“狗日的,自己做了孽,非得逼着老子帮你去当说客……我呸!” 陈自默回到家,从书房拿了放有黄裱纸、毛笔、辰砂等物的紫檀木箱到后院堂屋。 借卷轴灵气,他先绘“噬心符”一张。 接着,用剪刀把几棵艾草的根茎全都剪成大约四五公分长的小段,根、茎区分开来,按照阴阳八卦,在堂桌前的空地上,依乾、巽、坎、离、兑、震、艮、坤的方位,密集摆放艾草须根,且布置出了相应的爻象。 八卦阵型直径只有大约十五公分,而艾草根茎曲折不直,因此摆放出来后显得格外杂乱,就像是随意堆积在那里的柴禾。 摆好八卦阵形,陈自默又捏出些许切碎了的槐树根摆放在阴眼处,一小撮狗颈毛,放在了阳眼处,然后,把噬心符放在术阵中间的上方,对角压阴阳眼。 剩余的槐树根,覆在噬心符上。 做完这些,陈自默起身站在西北角的位置,借卷轴灵气化本元,阖目轻吟术咒,意念力裹夹本元透体而出,食指虚向下点,本元和意念连接“噬心符”的窍,与此同时,衔接并导引天地自然五行灵气,在术阵周边汇聚,并逐渐由八门而入八卦,引槐树根和艾草、狗毛三物与生俱来的不同灵气,在术阵下方贴地引地气,组九宫,虚抬阴阳。 九宫成,陈自默睁开眼,蹲身划着了一根火柴,先从八卦和九宫相对应的巽宫点燃,火势在术法意念的控制下,走景门,噬休门,再行两端,分别入生门和开门…… 火势陡起! 陈自默起身站立,左手掐决抬起,拇指抵太阳穴,右手掐决前伸,出食指指向燃烧的术阵。 轻吟术咒施术。 随着术阵的燃烧,浓烟滚滚而起,很快就在屋内弥漫开来。 陈自默忍着呛人的烟雾,阖目诵咒,意念力仔细感应着“噬心符”和术阵之间激烈繁密的作用频率,一边将裹夹着意念力和术咒的本元,融入到“噬心符”中。 事实上,类似于这般前期准备工作,换做别的术士,肯定会选择外面比较空旷的地方,而不是在室内忍受浓浓的呛人烟气。可陈自默天生不具返祖本元,施术必须借助卷轴的灵气,而且要和卷轴保持四米以内的距离,卷轴才会自动释放灵气。可是,过于小心谨慎的他,又担心被人发现家院烟雾升腾的异常现象,更担心被人发现卷轴,所以他才选择待在堂屋里,还紧闭着门窗,不顾烟雾缭绕,强忍着为“噬心符”融入术咒和意念力。 地面上,火势极旺,但除却烟雾蒸腾之外,火苗并不向外围扩散,高度不过半米,范围也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三十厘米以内。火堆中,那张“噬心符”被火焰烧灼,上面覆着的那层槐树根都烧了起来,但符纸却丝毫不变。 就这么点儿干艾草和些许潮湿的槐树根,一张符纸,竟燃烧了足足八九分钟的时间,仍旧火势不减。 忽然,陈自默收回掐决的右手至唇边,喝一声:“住!” 嗤…… 猛烈燃烧的火势毫无征兆地熄灭,艾草和槐树根经过剧烈燃烧后形成的灰烬,依着八卦、阴阳两眼的模式,清晰无比又均匀的铺洒在地面上。 “噬心符”居中未毁,颜色变得金黄,朱红色的笔迹化作血渍般的暗红色。 早已忍耐不住烟雾呛鼻和喉肺的陈自默,顾不得去看地上的“噬心符”,大步冲到门口,拉开门跑了出去,直到廊檐外台阶下,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初冬冰凉清新的空气入肺,立时让他舒畅得想要大喊大叫,谨慎的他扭头看了眼屋内的情况,烟雾顺着敞开的大门滚滚涌出,还未出廊檐就四散淡化…… “妈的!” 陈自默哭的心都有了,早知如此,窗户打开让烟雾往外散就好,何必受这份罪? 本该想到,这么点儿柴禾烧出的烟雾,能多到哪儿去? 真是小心过度了。 回到屋内,把“噬心符”收起来,灰烬打扫干净。陈自默又裁剪出几张符纸,研磨辰砂时,咬破右手食指滴入三滴血,继而挥毫书三张“合神符”。 站在堂桌前,陈自默左手食指、中指夹三张“合神符”,右手食指、中指夹“噬心符”,轻吟术咒,借卷轴灵气化本元,在体内经络中流动,透体与天地自然衔接,引导五行元气向四张符纸汇拢,隐约可见元气从无形渐聚浓郁后如有实质般,幻化出仿若阳光下水雾蒸腾的五彩斑斓。 元气聚如实质,色彩幻化而出,陈自默当即左手轻轻一抖,三张“合神符”噗的一声蹿起火苗。 右手指间所夹“噬心符”向前一递,“合神符”的火苗引燃了“噬心符”。他右手食指前伸,四指弯曲收拢,只见燃烧的火苗顷刻间化作一缕缕细如缝衣针般的通红火线,丝丝缕缕以螺旋状缠绕在一起,一端侵入了陈自默食指之前咬破滴血的伤口处,轻微的哧哧声响中,火线飞快地向手指里钻…… 火线侵体,第一次干这种事儿的陈自默心里也有些发毛,但随即感应不到疼痛,便慢慢释然,并且产生了些许愉悦的自我满足感,开始享受施术过程的幻妙非凡。 很快,那些火线全部循着食指伤口,进入陈自默右手中,沿经络与意念心神衔接。 他这才气喘吁吁地把门窗关闭,然后走到桌旁,盘膝坐在太师椅上,屏息凝神默念静心术咒,借卷轴那好似无穷无尽的灵气,滋养因施术而疲累困乏的身心。 这段时间以来不间断的修行,让陈自默此番施术,不至于如当初布阵释虚魂那般疲累不堪,但他还是很快就以打坐的姿态,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不知道,长时间以打坐修行替代睡眠,整个身心已经在卷轴和自身所修术法的敏锐衔接支持下,快速形成了一种玄妙至极的自我运转形态。 换句话说,就是在不知不觉间,身心会自主修行。 从“睡眠”中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暗。陈自默顿时心里发慌,愧疚不安: 又未经请假,无故旷课了…… 几位老师那里应该好说,因为王秋芬肯定会先告知教导主任,再告诉班主任上午放学后发生在校园外的打架事件,那么陈自默下午没去上课,自然能得到老师们的谅解——这个老实巴交的学生,是害怕上学再被坏学生殴打。 陈自默不安的是,自己向苏莹莹做过保证的,所以这次旷课,苏莹莹会很生气,很失望吧? “妈的!”陈自默暗暗骂了一句,将一肚子的愧疚不安和郁闷,全都转化成了对田志良、冯江、刘宾一伙人的愤恨,“这次,非得好好教训他们。” 不过,“噬心符”只有一张,“蛊心术”只能针对一人施展,要如何教训他们…… 还得从长计议啊。 晚饭后,身心的疲累感已然缓过去,陈自默在后院堂屋里,又施术绘“藏灵符箓”和“聚气符”各一张,引卷轴灵气储于“聚气符”中少许,再施展“掩息术”布下“掩息术阵”,以“掩息术”压制“聚气符”散发灵气的速度和量,毕竟,“聚气符”储存的灵气只有那么一点点,而且会缓缓挥发, 可陈自默自身没有返祖本元,在没有卷轴近距离释放灵气的辅助下,想要施术,就只能用“聚气符”来存储少许灵气,以备在外施术时所用,为了避免施术时“聚气符”上的灵气已经散发完,必须用“掩息术”去压制、裹藏住“聚气符”。 尤其让陈自默感到可惜的是,一张“聚气符”只能存储一点点灵气,根本无法支持布下术阵抑或施展更多更强的术法,充其量,也就能支持低级术法施展一次。 一般情况下,类似“聚气符”这类符箓或者术法,奇门江湖上的术士很少使用,即便是偶尔用到,也多半会数张并用,作为辅助术阵运转的阵脚,且必然是有整体术阵的支撑,才能在术阵的运转过程中,循环往复作用,从而调解术阵运转细节的能量波动频率,以及术法导引的度。 ------------ 28章 改变计划 清晨。 滏渠村东南那条黑渣铺就的乡间小路上,戴着围脖和棉手套的学生们,一个个穿得颇显臃肿,骑着自行车三三两两的相伴而行,沿路欢声笑语不断。 快步行走的陈自默,穿了件破旧的军绿色棉大衣,上面缝着好几个针脚歪斜,丑陋不堪的补丁,棉大衣有些破裂未补的边角处,还露出了脏兮兮的棉絮。这是胡四留下的棉大衣,陈自默自己那件已经小得不能再穿了。他下身穿了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脚上穿一双深棕色的雪地棉,加上里面穿的毛裤、秋裤……这些,是侯强穿旧的,今年冬至后送给了陈自默。 陈自默穿着并不合身,偏大,再有那破旧的棉大衣和破书包搭配,让陈自默看起来就像个乞丐。 气温未降至零下时,陈自默一直都没穿过棉衣,两套蓝白相间的校服轮替着穿,虽然有一套已经明显小了许多,而且都已经陈旧不堪,但穿在身上能掩住里面破旧的秋衣秋裤,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凄惨。脚上穿的,是一年四季轮换的一双布鞋一双球鞋,球鞋已经有些小了,本来今年秋天要买双新鞋的,可胡四去世下葬,几乎花光了家里本就少得可怜的积蓄,陈自默只好继续凑合着穿。今年冬至后,侯强送了双旧棉鞋,着实如雪中送炭,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陈自默,松了口气。 毕竟十四五岁年纪,有自尊心,有虚荣心…… 谁不想尽量穿得,好看一些? 当然,陈自默其实很清楚,在穿戴和经济条件方面,自己在所有人面前,早就没一丁点儿面子可讲了。 听着那些骑自行车从身旁经过后,便忍不住窃笑私语,甚或是毫不掩饰的取笑嘲讽,陈自默低着头一言不发仿若未闻,脸红红的,不知是因为难堪,还是冷风吹的。 进了滏渠村,沿街往村北学校方向走,陈自默一边盘算着昨晚想好的计划。 远远的,他就看到学校门口,田志良、冯江和刘宾一伙人,站在墙根下抽着烟说说笑笑,一边四处张望着。陈自默下意识地往旁边的窄巷中快走了几步躲起来,生怕被这些坏学生看到后,立刻就会迎上来打他。 怎么办? 他们始终聚在一起,不落单,那就不好办了。而在学校里,人多眼杂,更没机会施术…… 正自发愁时,陈自默眼角余光发现从窄巷里走来一个人,他如惊弓之鸟般,警惕地扭头看了眼,发现此人自己认识,是今年夏初,已经从滏渠乡中学毕业的刘超。 刘超是滏渠村人,没毕业之前,这家伙在滏渠乡中学虽然算不得首屈一指的校霸,但无论多么好勇斗狠,再如何人多势众的坏学生,也不敢招惹刘超。原因很简单,刘超自幼习武,身高体阔力量大,且家中兄弟多,莫说同龄人,就是比他大那么几岁的小伙子,三四个捆一块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之所以没有成为校霸,是因为刘超向来自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虽然不至于真的会天天在学校里行侠仗义管闲事,但至少,他从不会仗势欺人。 所以看到刘超,陈自默内心立刻对既定计划做出了改变――拿下刘超,足以扫平所有坏学生了。 发现穿着如乞丐般的陈自默,正弯腰躬身一脸惶恐心虚表现地躲在巷口的墙根下,刘超不禁露出了厌恶之色,上前沉声喝问:“你在这儿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他认得陈自默,不止是因为陈自默穷得在学校里有了名头,也不是陈自默“小神棍”的绰号多么响亮,而是因为,刘超的爷爷在世时,曾多次请胡四到家里做客,这些年家族中有盖新房迁新居、娶妻嫁女、老人去世……阴宅阳宅的风水、婚丧嫁娶的忌讳等等,每每必请胡四。 刘家老爷子生前,是整个燕云省武术界颇有名望的八极拳大师。只可惜生不逢时,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全国经济热,人人都想着法子赚钱奔小康,民间习武之风逐渐至上世纪末跌入低谷。刘老爷子莫说将八极拳发扬光大了,就连族中后辈子弟,也鲜有认真修习八极拳者,很多人幼时还在长辈的管束下习武,长大了走向社会,就随波逐流,荒疏了武功。 刘超自幼勤于习武,身心刚健,不惧也不信鬼神,更不屑于那些乡村迷信。 也因此,刘氏家族几次请秤钩集的老神棍胡四前来做事,长辈们还对胡四客客气气,正处在叛逆期的刘超看在眼里,心里很不舒服,也就看那个尖嘴猴腮相貌猥琐,穿着邋遢言行粗俗的老神棍,愈发不顺眼,连带着,对身世可怜老实巴交的陈自默,也极其鄙夷――妈的,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肯定和姓胡的老家伙一样,是个骗吃骗喝好吃懒做的神棍。 然而让刘超不解的是,从来不信鬼神的爷爷,生前曾有一次面对家中晚辈对胡四的质疑,神色平静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们不懂,胡四是有真本事的人。” 真本事? 画符跳大神,算得上哪门子真本事? 去年和今年初,刘超两次在家里遇到跟着胡四前来的陈自默时,都私下恶狠狠凶巴巴地威胁陈自默,以后不许再来我们家骗钱,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被刘超好似无事生非般面色不善地喝问,心知不受其待见的陈自默,咧嘴一笑,刻意露出犹豫和惧怕的神情,躲避着对方的眼神,嘟哝道:“没,没事……” 走到跟前的刘超探头往校门口看了看,立刻猜到了缘由,虽然对冯江、田志良一伙儿坏学生欺负外村学生的行为不齿,但他一点儿都不同情陈自默。 他觉得陈自默这种小神棍,活该挨揍被欺负。 所以,刘超露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未曾想陈自默却忽而唤道:“刘超,你等等。” “干嘛?”刘超皱眉问道。 陈自默的神情有些犹豫,有些尴尬,继而挤出了讨好的笑容,一边伸出右手做握手状,道:“能不能,帮,帮帮我?好歹,我和我干爷爷去过你们家,帮你们做过事……” “滚蛋!”刘超神情厌恶地喝骂一声,同时抬手打向陈自默伸来的手,意图将这家伙的手打开,也给他点儿警告――别他妈来讨好老子! 刘超哪里会知道,陈自默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所以才会一脸讨好地做出想要与对方握手的动作,与此同时,内心默念“蛊心术”术咒,心法流转,借“聚气符”缓缓挥发的些许灵气,迅疾解除了压制着“聚气符”的“掩息术阵”,没有了“掩息术阵”的封锁,又有陈自默意念操控,“聚气符”存储的那点儿灵气,立刻全部释放出来,被陈自默一丁点儿都不浪费地全部用上。 就在刘超抬起的右手,拍在陈自默右手上的一刹那,陈自默右手食指尖的伤口处,骤然喷薄出如针般纤细,却滚烫无比的热流――噬心符! “啊!”刘超一声惊叫,针刺般的疼痛中,他本能收手,却发现右手仿若被陈自默的右手吸附住了,急忙使劲想要摆脱,这一挣,陈自默也惊惶失措地叫出了声…… 陈自默原定的计划,是以“蛊心术”控制冯江、田志良、刘宾中的其中一人,让他们内斗。但这个计划并不完美,因为陈自默深知,无论是控制冯江,还是田志良、刘宾,最多也就是挑起他们的内斗,却无法完全避免和这些坏学生的冲突,甚而还会因此卷入坏学生之间无聊无益的争斗中。而控制刘超为己用,让其出面,就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陈自默确信,当前滏渠乡中学的学生中,无人敢去挑战威名赫赫的刘超。 也因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对刘超下手了。 但陈自默临时果断改变计划,却疏忽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刘超这号自幼习武且天性刚毅的人,意志力极强,体格强悍,对术法的干扰影响有很强的抵抗力。而陈自默术法修为不足,“聚气符”存储的那点儿灵气也无法支持他长时间施术,所以刚才施展“蛊心术”的刹那间,差点儿被刘超摆脱“噬心符”的侵入,也因此,陈自默又惊又怕,神情失措地叫出了声。万幸,这段时间每日借卷轴灵气修行净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了远超同龄人的临机应变能力,从而在惊叫出声,已然失措的同时,近乎于本能般迅速抓紧了刘超的手,踏前一步缀上,没让刘超摆脱。 刘超怒目瞪视,想要开口呵斥,却愕然怔住。 陈自默直视着刘超的双眼,意念借“噬心符”为桥,迅疾侵入刘超的意识深处。 此刻,陈自默仍旧对刘超有着难以抹去的惧意,而且刚才差点儿被对方摆脱,也让他心有余悸,但现在,陈自默已经全然不顾后果,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绝不能失败!一旦失败,必然会招致刘超强势的打击,也会引来远处冯江、田志良和刘宾一帮坏学生的注意…… 所以,陈自默右手紧攥刘超的右手,心法急速流转借“聚气符”不多的灵气与天地自然衔接,引天地灵气汇聚,助己身施术,存于右手中的“噬心符”裹挟意念强渡,与此同时,陈自默还得分心轻声道:“刘超,你我是相识多年的好兄弟,你爷爷和我干爷爷是故交,所以,你应该对我很好的,在滏渠村里,谁欺负我,就是在欺负你,是不给你面子……” ------------ 29章 借虎威 “我,你,你算什么东西?”刘超磕磕绊绊,他潜意识中已经察觉到了诡异的危险,但偏偏觉得,陈自默以前,好像和自己的关系也不错…… 刘超愤怒的神情一点点淡化,眼神,渐渐迷茫。 “我是你的好兄弟啊,你忘了?”陈自默表情急迫地讲述着,眼眶中瞬间盈满了泪珠――他现在高度紧张,“聚气符”的灵气很快就会耗尽,“蛊心术”也会中断…… “好兄弟?”刘超微微皱眉,歪头看着陈自默。 现在,他觉得陈自默这个人其实并不坏,而且真情流露,分明就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啊。 “是的,好兄弟,你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啊!你最讲究兄弟情义,也是最仗义的人,平时就好打抱不平,为兄弟两肋插刀!”陈自默赶紧顺着刘超的秉性,把“噬心符”和“蛊心术”深深地侵入到刘超的脑海中。 刘超迷茫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晰,咧嘴笑道:“你小子,跟哥哥我还玩儿这些客套,握手算啥?真当自己是城里人啦?” 陈自默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喜悦,激动…… 成功了! 真他妈的不容易啊! 他松开刘超的手,尴尬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今天,主要是我……”他想要解释为什么和刘超握手,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而且,话未说完,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虚弱不堪,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倒在地,被反应敏捷的刘超伸手架住了胳膊,皱眉关切道:“自默,你咋了?” “我,我……”陈自默气息不稳,说话都极为吃力了。 他知道,此次施展“蛊心术”,自己大意了,未经考虑贸然改变计划,选择了刘超这号心志坚毅的人做目标,难度太大,遭受自然反噬不说,还被刘超坚毅心志的本能反抗所伤害,从而施术过度了。所以,他顾不得理会刘超,急忙默念护心术咒,却难以迅速平复情绪,心慌意乱之下,他愈发惊恐担忧,千万别生出心魔啊。这时候,“聚气符”的灵气已经彻底耗尽,自身又没有返祖本元,护心术无法施展,自然反噬还在持续,再生出心魔的话…… 下一刻就有可能当场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反噬陈自默身心的大自然五行元气中,忽而有丝丝缕缕的元气不再侵伐伤害他的身心,反而受陈自默护心术的引导,先行护其三魂,又循经络而入五脏六腑七魄护持……正如那天晚上,在村委大院侯强的办公室里那般。 时,意识已经混沌,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的陈自默,心神一惊一喜,双眼猛地睁开! 冥冥中,谁在助我? 险死还生! 说来话长,陈自默感觉中长时间的煎熬,生死一线的挣扎,其实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而刘超,已经慌得不知所以然了,只是使劲抱住瘫软的陈自默,不由自主蹲下了身,一边摇晃着他,一边关切地呼唤:“自默,自默,你这是咋了?” 陈自默咧嘴苦笑道:“昨晚上没睡好,累……害怕。” 看到他睁开了眼睛又答了话,刘超慌乱担忧的心情稍稍平复,随口问道:“你害怕啥?” “害怕到学校被人打。” “谁敢打你?”刘超一双眼顿时瞪得滚圆,这才发现陈自默脸上和手上有一块块淤青红肿的伤痕,明显是被围殴打的。刘超心头火起,怒道:“谁打你了?” 说话间,他怒目扫视周边。 一些路过停步看着刘超和陈自默的学生,见状全都露出畏惧之色,急忙躲避刘超的目光,一边大步离去。 “冯江、田志良、刘宾他们……”陈自默挣扎着推开刘超,然后不顾地上的冰凉,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苦笑道:“昨天中午放学回去的路上,被他们追上打了一顿,下午我都没敢来上学,今天,我就想找你去和他们说说。” 这番话,陈自默说得磕磕绊绊,气喘吁吁,有一句没一句的。 这也难怪,他现在身心疲累至极,还要默念护心术咒,以冥冥中诡奇出现并可以为己所用的元气做助力,与自然反噬相抗,同时压制内心蠢蠢欲动的心魔。 “哎我操!”刘超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虽然心中对陈自默这般被人吓到腿软的怂包德行,有些怒其不争,可自己的兄弟竟然在滏渠乡中学挨打受气,着实让他怒不可遏――谁他妈吃了豹子胆,敢打我刘超的兄弟? 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扭头四顾,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中学校门外,冯江和田志良、刘宾一伙人,正叼着烟神情诧异地往这边观望,一边嘀嘀咕咕地议论着什么。刘超眼睛一眯,弯腰伸臂到陈自默的腋下,凭着自幼习武练就的一身蛮力,竟是生生把腿软无力的陈自默,给架了起来,大步往学校门口走去。 几个坏学生站在校门外东侧墙根下,刚才还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商量着,今天陈自默敢来,就在校门口把他狠揍一顿。 昨天下午,陈自默虽然没来上学,但田志良他们几个,都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班主任更是罚他们在教室外站了两节课,并严厉地警告他们,以后绝不许再欺负同学。不过,不痛不痒的批评和体罚,对于这些坏学生来讲,丝毫作用都没有。被罚站在教室外面时,他们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满面春风,低声说笑,觉得这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而且,他们在学校里大肆宣传把陈自默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得陈自默都不敢来上学,还一个个牛气冲天地告诉所有人:“陈自默不是挺牛逼,敢一个人和他们村长一大家子人打架吗?他不是还会请鬼吓唬人吗?我们就偏偏不信这个邪,非得把他打服了不行!” 就在他们琢磨着,陈自默今天会不会还不敢来上学时,就看到不远处的那条窄巷口,穿着破旧如同乞丐般的陈自默,竟然和一身皮衣精神抖擞的刘超,面对面握住了手,而且,他们俩的神情状态,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很快,陈自默软绵绵的萎顿倒地,就好像,是和刘超在攥手较劲,又承受不住刘超那双铁钳般的手使劲攥,剧痛之下,吃不住痛苦倒地。 但随即,刘超抱住了陈自默,大声关切地喊叫他的名字。 这…… 可真就奇怪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面露担忧惧怕后悔之色――陈自默这个三脚踢不出屁的家伙,什么时候和刘超拉上了关系?而且看样子,好像关系还不错。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自犹疑担忧时,他们就看到,刘超阴沉着脸,单臂架起明显双腿发软,脸色苍白神情也不那么自然,好像身不由己的陈自默,大步往这边走来。 完了! 冯江、田志良、刘宾几乎同时在心里哀嚎一声,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要往学校里去。 他们看得出来,刘超很愤怒。 后果很严重! “冯江,田志良、刘宾……你们几个!”刘超大喝道:“全都给我站住!” 几个坏学生立刻停步,扭头故作疑惑,又面带尴尬微笑,一个个犹犹豫豫地迎着刘超走过来几步,纷纷开口热络地打招呼:“超哥,你这是干啥去?” “超哥,今儿怎么没上学,放假了?” “在县一中咋样?谁敢吃了豹子胆招惹咱,超哥你一定要打招呼啊,兄弟保证水里火里,刀山火海……” …… 刘超一手架着陈自默,走到几个坏学生面前,继而试探着松开陈自默,确认他能站稳,这才扭头,不由分说地挥手朝着冯江、田志良、刘宾三人劈头盖脸挨个儿扇了几巴掌,一边怒骂:“妈的,就你们几个欺负我兄弟?疯了啊!” “哎,超哥你这是……” “我说超哥,兄弟们哪儿招惹你了?你总得说清楚吧?” “刘超,你别太过分!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打不过你,可别以为真就怕你!” 一伙坏学生虽然都害怕刘超,可到底是年轻气盛,平日里欺负别人惯了的主儿,当众被刘超如此二话不说兜头就打,绝对是颜面扫地的事情,所以一个个气呼呼地瞪着眼睛,冯江更是挨了两下后,挥臂挡开了刘超再次打来的巴掌,眼角余光观察同伙,并相互用眼神儿示意鼓励着: “要不,咱们联手一起上,还怕打不过他?” ------------ 30章 所谓“兄弟” 上课时间快要到了。 滏渠村步行的学生,周边其它村骑自行车的学生,络绎不绝地赶来。 看到校门外正在发生的这一幕,同学们就禁不住好奇,或驻足或放慢脚步观看着:在学校里无人敢惹的冯江、田志良、刘宾一伙人,这次遇到了曾经在学校里无人敢惹,家族在滏渠村更是实力强大的刘超,孰强孰弱? 十五岁年纪的刘超,虽然从不做那些自认为仗势欺人的恶行,可也是强势惯了的主儿,而且向来吃软不吃硬,遇强则愈强。眼瞅着冯江竟敢挡开他,而且神情语调不忿,另外几人也跃跃欲试的模样,刘超当即三下五除二把皮夹克脱下来,往陈自默怀里一扔,撸起毛衣的袖子上前一步,仗着身高体阔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用额头顶在冯江的脑门儿上,狞笑道:“哟呵,你冯江不服啊,来来,刚才我打你了,还手打我……” 冯江被顶得一步步后腿,表情挣扎扭曲,咬着牙说道:“刘超,你,你别太过分!” “谁欺负到老子的头上,老子就对谁过分!”刘超冷笑,因为进逼了几步的缘故,他已经处在几个坏学生合围的形势下,却是毫无惧色,反而愈发嚣张地打量着几人,一边说道:“老子打了,谁不服就他妈还手,要么一起上!” 看得出来,几个坏学生跃跃欲试,一个个咬牙切齿。 但,谁都不敢做第一个动手的。 “怎么的,都他妈不带种啦?”刘超一伸手揪住了田志良的衣领,拽到脸前,鼻子尖儿都要撞一起了,他狞笑着:“我没毕业前,你小子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真没想到,你现在鸟枪换炮,开始欺负人啦?” “超哥,我……”田志良尴尬不已。 “你他妈当初在外村被欺负时,是老子替你出头!你也知道,被人欺负是啥感觉,现在咋就想着欺负别人了?有能耐你去别的村里耀武扬威,老子给你竖大拇指!”刘超一把将田志良推了个趔趄,随即又捏住了刘宾的肩膀,“咱俩是本家,宾子,陈自默是我兄弟,你跟我做对?” 刘宾赶紧强笑道:“超哥,我哪儿能跟你做对,这不就是,不就是不知道陈自默和你这层关系嘛。” “那以后……”刘超瞪视着他。 “超哥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哥们儿啊!谁他妈和陈自默过不去,我第一个不乐意!”刘宾信誓旦旦。 “成,你小子还算识抬举!”刘超笑着拍了拍刘宾的脑袋。 站在旁边的田志良咬了咬牙,低头沉声说道:“超哥,我真不知道陈自默和你的这层关系,既然他找了你,以后在学校里,肯定不会再有人欺负他。” 刘超点点头,看向冯江,道:“我知道,你小子最有种,咱这么着,别说老子今天欺负你,咱俩单挑,赤手空拳还是抄家伙对砍,随你挑!等咱俩打完了,甭管谁输谁赢,这件事就一笔勾销,谁他妈都不许找后账!” “你要这么说,那我他妈干脆直接认输算逑!”冯江梗着脖子冷笑道:“刘超,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也没必要讨打!但话得说清楚,我冯江是给你刘超面子,陈自默的事情就算揭过去了,但,不是我害怕你!” “嘿我操,有种!”刘超用力拍了拍冯江的肩膀,道:“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成!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再欺负陈自默,就别怪我刘超不给你面子。” “谁他妈吃饱撑的,有心思天天去欺负这个怂包蛋子?!”冯江冷笑一声,转身往学校里走去。 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陈自默,心中暗爽,对刘超的霸气强硬,也钦佩不已。只可惜,自己忙于施展护心术抵御自然反噬,压制蠢蠢欲动的心魔,所以没能冲上去,狐假虎威地教训冯江和田志良等人,从而出一口恶气。而且,当众揍这几个坏学生,那也是极度长面子的事情啊。 也好,最起码一劳永逸地解除了这些坏学生们对自己人身安全的威胁。 但“蛊心术”是有时效性的,尤其是对刘超这样心志坚毅的人,恐怕持续不了多久,就需要蓄符固念,才能维持下去。问题是,刘超在县城上高中,两人平时很难见面,总不能,追到县一中给刘超蓄符固念吧? 如果不蓄符固念,待刘超回过味儿来,说不得就会第一时间找上门,质问小神棍陈自默:“你他妈到底对老子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老子会帮你?” 正自踌躇中,刘超已然返身回来,从陈自默手里拿过自己的皮夹克穿上,一边对神情惶惶不安的陈自默说道:“行了自默,去学校踏踏实实上课,以后在滏渠乡中学,在滏渠村,谁他妈敢找茬欺负你,告诉我!” “嗯,这次谢谢你了……” “跟我还客气?” “对对对,不能客气,咱们是兄弟嘛!”陈自默露出豪爽仗义的表情,提气强打精神,踮着脚抬臂揽住了刘超的肩膀,道:“你知道,我学习成绩好,而且从来不惹是生非,又没钱,哪儿有心思和这些坏学生在一起玩儿啊。” 陈自默这般作态,让刘超颇为受用,点着头哈哈笑道:“你啊,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他妈老实了,不过,好学生都这样,可以理解。那,以后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别的放心,我保证没人敢再欺负你。” “中!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 “快滚,预备钟响了。” “再见……” “回见!” …… 虽然预备钟已经敲响,但陈自默仍旧如前两次未请假旷课一样,先去了一趟班主任朱慈军的办公室,道歉承认错误。此次事出有因,朱慈军没有批评他,还给予了劝慰,告诉陈自默已经严厉批评惩处了几名坏学生,以后不用再担心被欺负,让他把功课放在第一位,争取期末考试把成绩追回来。 陈自默心想,这种事情如果学校能够解决的话,那才真叫见鬼了呢。 回到教室时,数学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开始讲课了。 陈自默一脸尴尬地喊了报告,待老师同意后,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红着脸低着头走向课桌。 班里嗡嗡嗡的议论声四起,数学老师几次喝斥制止,都未能压制住学生们的议论热情――昨天下午,所有同学就已经得知,陈自默被冯江、田志良、刘宾一伙人围殴的消息,而且也知道,那些坏学生不会轻易放过陈自默,还要揍他。未曾想,今天一早,向来老实巴交三脚踢不出个屁的陈自默,突然和鼎鼎大名的刘超一起来到学校门外,刘超更是替陈自默出头,当众教训了冯江、田志良、刘宾一伙目前全校最嚣张的坏学生。 如此突兀的一百八十度反转,让所有学生都大跌眼球,剧情反转得也太快了吧? 也难怪,田志良、刘宾、冯江都没来上课。 他们向来在学校横行霸道无人敢惹,谁曾想,会栽在最怂包的陈自默手上? 这份儿,丢大了! 对于同学们的议论,陈自默置若罔闻,也没有心思听老师讲课,皱眉思忖着,一旦“蛊心术”的时效过去,刘超回过味儿察觉出异常了,来找麻烦的话,如何应对? 陈自默再次不请假旷课半天,苏莹莹原本是格外生气的,她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但得知冯江和田志良那一伙儿坏学生,欺辱殴打并恐吓了陈自默之后,苏莹莹心里就立刻原谅了陈自默,并愈发同情他。毕竟,陈自默老实憨厚,在班里从不与人争执,遇到冯江、田志良、刘宾这类坏学生,他害怕不敢上学,也是人之常情。也因此,苏莹莹昨天晚饭后,专门就此事和母亲谈了谈,学校是否能以更严厉的手段处理那些坏学生,保护陈自默这样老实巴交,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不再受校园暴力的欺辱。 可惜,身为校长的母亲程可欣,对此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程可欣的工作压力和升迁的竞争压力已经过去,确定年后调R县一中副校长兼教导处主任。听完女儿讲述的事件后,即将离开乡下中学的她,颇有些感慨地对心性成熟且聪慧的女儿,谈了些自己和身为县长的丈夫,这么多年来对燕南地区乡村农民的切实认知,简而言之:绝大多数的农民,绝非传统小说和影视剧中长期以来宣传的那般,朴实、勤劳、热情、憨厚之类的形象。一概而论之的话,就是优缺点明显。 ------------ 31章 事平 年仅十四岁却自幼在乡下长大,家教环境不同于绝大多数乡村家庭的苏莹莹,能够理解母亲所讲述的那些话,所以她愈发同情陈自默,为其担忧。 校长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陈自默又能如何? 看看旁边神情恍惚,明显没有专注于听讲的陈自默,苏莹莹秀眉微颦,忍不住写了张纸条轻轻推到了陈自默的面前:“学习为重,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在同学们印象中清高傲慢,不合群的她,不像是其他班里的同学那般,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得知那些刚发生又在校园里具有轰动性的事件.譬如现在,所有同学都已经知道了预备钟敲响之前,校门外发生的变故,唯独苏莹莹不知道。也因此,她认为陈自默之所以迟到,是担心来得早了,会被田志良、冯江、刘宾一伙人堵截殴打,只能趁着预备钟敲响之后,坏学生们都进了教室,这才在有老师监督的情况下进入教室。而陈自默现在不专注听讲,必然是担心下课或者放学后,该怎么办。 此时的陈自默,正自未雨绸缪地盘算着,“蛊心术”失效后,刘超一旦找来,该如何应对?眼角余光瞥见苏莹莹递来一张纸条,他急忙露出歉意的笑容,接过纸条看了看,旋即毫不犹豫地拿笔在纸条背面写道:“我记得很清楚,这次真的是事发突然。不过事情已经解决,请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纸条递过去,苏莹莹看后,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事情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凭你陈自默,能解决此事? 不可能! 但苏莹莹没有问,她觉得陈自默是要面子,所以不想伤他,只得简单回了两个字:“加油。” 陈自默将纸条攥在手里,举目看向了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心里,将之前对“蛊心术”失效,刘超可能回来找麻烦的顾虑抛到了九霄云外,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 到时候再说! 轻而易举解决了陈自默在校受欺负的问题后,刘超就匆匆忙忙赶到村西的公路旁,乘公交车去往县城。他平时在县一中住校,昨天家里有事,所以回来一趟。本想今天周五了,如果再赶回学校,下午又得回来,就想着今天不去上学了,可早饭后,父亲就催促着他回校上课,这才出来的晚了些,恰好遇到陈自默。 坐在公交车上,刘超被“蛊心术”干扰的头脑,渐渐清醒了许多,也不禁心生疑惑,以前明明很讨厌陈自默的,可今天,为什么就要出面帮他呢? 仔细回想今早和陈自默相遇之后的情景,模模糊糊记得不太清楚,但陈自默说过的那些话,倒是记得。 “他妈的,这事儿邪乎!”刘超越琢磨越不对劲,再想起前些时日听闻过的秤钩集闹鬼事件,也谣传和陈自默有关,而陈自默,这些年和神棍胡四相依为命,肯定学会了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原本刘超对这些迷信的东西,完全不信,可今天发生的事太过邪门儿,而且爷爷在世时,也曾说过胡四是有真本事的人,难不成……陈自默那小混蛋,给老子下了咒? 一念至此,脾气暴躁的刘超差点儿没忍住就想下车返回,去找陈自默的麻烦,打不打另说,起码也得问个清楚。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没回去。 向来不信鬼神的刘超,觉得为此就去质问陈自默,是件丢份的事儿,万一那小神棍给传出去,那自己的面子可就丢大了。而且,受“蛊心术”的影响,以及陈自默未雨绸缪施术过程中刻意在刘超意识深处刻下的印记,让刘超对陈自默的印象,已经从根本上产生了矛盾——虽然,他很厌恶陈自默这个小神棍,但确实如陈自默所说,两人很早就相识了,长辈们也是故交,而且,陈自默老实巴交从来没做过坏事,学习成绩又那么好……学习成绩好,当然就是好学生、好人了。于是在刘超的潜意识中,就觉得自己和陈自默之间本就谈不上有什么矛盾和仇恨,今天之所以出手帮助陈自默,一来因为陈自默确实是无辜受欺辱,无奈之下找他帮忙;二来,既然是老相识,长辈又是故交,那没得说,必须帮啊!自己一直都是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侠客脾性嘛。 更何况,从陈自默言谈表情上来分析,分明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地把他刘超当兄弟看。 向来仗义的刘超,寻思着就冲这一点,也该出手相助! 不过以后嘛…… 有了自己这次站出来给陈自默撑腰,以后在滏渠乡中学,应该没人再敢欺负他了。想及此处,心中难免还有些不忿的刘超,彻底把今天的事情放下,懒得再去想了。 施术经验少,修为又低,术法实力薄弱的陈自默,未曾想到自己此次施展“蛊心术”的作用力实在太弱,而且刘超意志力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持久性相对较弱的“蛊心术”给排斥干净。陈自默更不会想到,刘超在察觉到了此事的异常后,反而自我找到了几个理由解释过去,压根儿就不打算来找他的麻烦。 于是接下来,一直到期末考试的这段时间里,陈自默用功学习和修行之余,时而就会忐忑不安地想到,刘超随时都有可能来找自己的麻烦,也认认真真地想出了几种应对方案。可没有一个方案,是完全可行的。 还好,刘超一直没来找过他。 而在滏渠乡中学,也再没有坏学生找茬欺负陈自默。他的校园生活,恢复了以往在学校时那般有些孤独的平静,只是他能感觉到,或者,是自我多情的认为,苏莹莹一直都在关注、监督着他,有没有践行承诺。 也因此,陈自默愈发勤奋学习,至于术法的修行,也只是晚上静修打坐,因为这和睡觉几乎没什么差别。 而对《通玄经上卷》的研读,暂时搁置,偶尔拿出来,也不过是诵读一番已经完全记住了的那些文字段落和图画,再读一遍后面那些并不知其意,却能顺畅诵读的文字段落,走马观花地浏览那些图画、符箓、术阵…… 天生聪慧,记忆力和学习能力超强的他,很快就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期末考试时,拿到了全班第五,全年级第七的名次。 老师们由此颇感欣慰,放下心来。 那天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下来时,陈自默给苏莹莹写了张纸条:“很抱歉,我没能做到,会继续努力的。下次考试成绩,一定超过你。” 看过这张纸条,苏莹莹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心性成熟的她,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知道陈自默这不是内疚表示歉意,是在得意地向她表示,这段时间真的遵守成怒努力学习了……所以,苏莹莹懒得理会他。 不过,在放学时,苏莹莹还是给陈自默回复了两个字:“加油!” 陈自默略显失望,本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以及此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应该会得到苏莹莹的肯定和夸奖,也许,可以因此多交流几句的。 未曾想,苏莹莹只给回复了两个字。 其实自从答应苏莹莹好好学习,一定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之后,这段时间以来,一向腼腆不好意思与女生交流的陈自默,总是会忍不住壮着胆子厚着脸皮,借着同桌的便利,近水楼台地向苏莹莹询问一些问题,或借阅笔记等等。只不过,这种交流在陈自默心中,比不得写纸条。 因为写纸条,有一种令人着迷和心动的神秘、暧昧感。 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初中生们,也许并不知道如何去描述、解释这种感觉,但,自然而然地会喜欢,会上瘾般,渴望着在纸条上进行类似于“两人世界”般的隐私交流。 ------------ 32章 除夕不善者登门 32章除夕不善者登门 青涩的初恋,是美好的。 而十四五岁年纪情窦初开时的暗恋,则是欣喜、希冀、渴望的悸动中,带着些失落、苦恼、期盼的懵懂,在略显哀伤的情感中,想象着美好。 陈自默几次冲动地想要给苏莹莹写一封信,直接表达自己的爱慕情感,可惜他始终做不到鼓起勇气递送出一份情书,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真正地写出一封情书――每每提笔欲写时,都犹豫彷徨着,却写不出一个字。 如若平时苏莹莹不理会他,像对待其他同学那般永远摆出一副清高自傲,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便罢了,陈自默断然不会有这般想法。可随着在班级生活中,陈自默克制不住地经常主动找理由和苏莹莹搭话,而苏莹莹也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情绪,每每有问必答,虽然态度平淡,言谈简单到也许只有几个字,可还是让陈自默心里,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些许自以为是的情感期待: 至少,别的男同学,都不如我和苏莹莹之间说话多。 这,是不是能够说明,苏莹莹对我,也……有很好的印象,愿意和我……做朋友? 放寒假后,陈自默独自待在家里还没一个星期,就开始百爪挠心的坐立不安,想念校园里的生活。因为在学校,每天都能见到苏莹莹,每天都可以找借口和苏莹莹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她很明显是敷衍的态度,简单地回复两个字,甚或是嗯啊一声,哪怕是,她微微一笑点点头,陈自默就很知足,很欣喜了。 懵懂的爱恋和思念,煎熬得陈自默内心一直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似的,静不下心学习。 至于术法修行…… 他并没有趁着寒假期间把更多的时间用于修行,而是继续努力学习,巩固从初一到初三以来的所有知识点。因为他希望下次考试,能够拿到全年级第一,超过苏莹莹,如此,必然能让苏莹莹满意欣慰,从而更加关注他,对他的印象更好。 但静不下心学习,又不敢直接去苏莹莹家里找她,陈自默在煎熬了几天后,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决定想念苏莹莹时,就坐到堂桌旁默念静心术咒,打坐修行。 上苍借几个胆子给他,也不敢去找苏莹莹,又何必在家里浪费时间,即无心学习又耽搁了修行? 这笔帐,陈自默算得过来。 修行一开始,效果立现――静心术可以让他的心思迅速沉静下来,无论任何情绪都会被涤荡一空。而净体境的修行,更是能让他进入忘我的状态。 转眼间,丁丑年的腊月走到了尽头。 大年三十那天傍晚,秤钩集村里家家门前贴春联粘大字挂灯笼,大街上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奔跑玩耍,点小鞭炮、窜天猴、花炮……而村东陈宅的街门上,没有春联大字,也没有挂灯笼。之所以不贴春联和大字,是因为乡俗:家中有老人故去的第一个春节,不能贴春联。 不挂灯笼,亦是如此。 而且,陈自默也没钱买灯笼。 此刻,他独自坐在厨房中的小方桌旁,擀面皮、包饺子,通红的眼眶中,泛着晶莹的泪光。 他想念干爷爷,也想念……爹和妈。 不过,对爹妈的思念纯粹出于无法割舍的血缘亲情以及对亲情长期的缺失,才会渴望一个完美的家庭,连带着,还有些许无法自我宽慰的,对父母的恨。 而对胡四,陈自默则是真心的怀念。 没人能够理解,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这五年,积累下的情感有多么的浓厚。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 夜幕即将拉上,屋内的光线差得已经看不清面皮和筷子、馅儿了,陈自默把蜂窝煤炉的风门打开,一直都放在炉子上的那口锅里的水,很快沸腾了。 陈自默起身到门口拉灯绳开灯,房顶上挂着的那盏灯泡只有二十五瓦,所以即便是开了灯,光线也不过是稍稍好些,昏黄暗淡。 窗台上,放着两挂五百响的小鞭炮。 一会儿煮好了饺子开吃时,点响一挂,算是年夜饭前的鞭炮;另一挂,明儿初一起五更吃饺子时,再点一挂。 五百响的鞭炮,每挂一块五。 村里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家庭,都要买一万响的鞭炮在年夜饭开饭前点响。条件普通的,也得弄一挂五千响的,过年嘛,不能太小家子气了。 五千响的鞭炮一挂要十块,一万响的十八,而且都比那五百响的鞭炮个大,响动也更大。 可陈自默实在是太穷,哪怕是过年,也舍不得多花十块八块的,日常生活中,一分钱他都想要掰开了花。今年秋收结束,待水稻打下来晒干后,时节已经入了冬。陈自默主动找到侯强,说今年的一千斤稻谷,不用往家里送,直接帮他送到碾米的铺子里,全部卖给收稻米的商贩。 今年水稻长得好,一千斤稻谷出了六百七十斤大米,再加上稻糠卖掉的钱,陈自默拿到手五百一十四块;这两天卖烧纸、纸扎、冥币,卖了十九块零八毛。给许官营那两户人家画了几张辟邪符,卖了四块五。还有,姓穆的老头儿和两名手下,给他留下的那一千七百多块钱。 置办简单的年货,鞭炮两小挂三块,买肉、大葱、韭菜,花了五块七,也就是吃几顿饺子的食材。 另外,陈自默还很奢侈地买了身新衣服,一双新鞋,花掉五十六块钱,里面穿的秋衣秋裤没舍得买新的。如此大笔的消费,陈自默心疼得直打哆嗦,可他还是安慰自己,过年了嘛,新年新气象,更何况,确实没有合身的衣服穿了。 其实这些自我宽慰的话,陈自默自己都觉得虚伪且内疚,因为他很清楚,之所以要买新衣服穿的主要原因是:寒假过后,开学时他不想让苏莹莹看到自己破衣烂衫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年轻的虚荣心作祟。 以前的陈自默,不怎么在意穿着破旧被人瞧不起嘲讽,因为第一没钱,第二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谁都知道他是个穷小子。但如今不同以往,心里有暗恋的女生了,自然开始注意形象打扮,起码不能再那么寒碜到凄惨。 看着锅里的水大开了,陈自默端起高粱秆拼接的条板,准备把上面摆放的饺子下到锅里。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人喊道:“自默在家没?” 陈自默皱了皱眉,心生诧异:“狗日的李志忠,今天是年三十儿,天都黑了,来家里干啥?” 妈的! 不想让老子过个好年了?! 陈自默放下条板,沉着脸往外面走去。 乡下习俗,年三十儿晚上睡觉之前,街门是要敞开着的,意味送旧迎新,只有守完岁睡觉时,才会把街门关上。也因此,李志忠和他的二儿子,还有三个侄子,才能顺利地进入陈自默的家中。此刻,他们正站在当院里,看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陈自默。 按理说,除夕夜各家各户无论室内还是院子里,都要通宵亮着灯。只不过,陈自默舍不得打开各屋的灯和院灯,因为那太浪费电了,而且没必要。 好在是,除夕这天直到过完元宵节,村里的街灯每晚都会亮,而街灯是挂在电线杆上的,有一根电线杆恰好贴着陈宅西南角的墙,街灯挂的高度比房屋高出将近两米,昏暗的灯光可以洒入到陈宅前院大部分院落,所以院子里虽然没有掌灯,但借着街灯的光线,也不那么黑暗。 一看到李志忠带着四个年轻力壮的子侄站在当院里,陈自默心生惧意和烦躁,下意识地抄起了靠放在厨房门外一侧,那把用来清理垃圾的破旧短锹。 “你们来干什么?”陈自默拎着短锹,站在廊檐下的台阶上,皱眉极为不喜地喝问道。 “过年了……”李志忠面带微笑,道:“刚从外面办事儿回来,路过你家门口,顺便进来看看。你小子是咱们村的特困户,虽然有爹,可他人在大狱里头,你差不多也就是半个孤儿了,我呢,是村长,当然要多多关心你。虽然咱们两家今年秋天有点儿矛盾,相互不对付,可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和你一般见识,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能记一辈子仇?” 陈自默哼了一声,不予回应,只是冷笑看着李志忠。 ------------ 33章 大不吉 年末这几天,李志忠一直忙活着去给领导们送礼,今天年三十儿了,天擦黑他还没回到家,老婆楚秀担心他在外面喝多了酒出什么事儿,毕竟这些年老李家惹下的仇人多,明处不怕有人和老李家对着干,可自从闹鬼事件之后,老李家谁都担心,被人背后捅刀子,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这要是出去喝酒喝多了,回来时被仇人遇到,趁机下了黑手……楚秀越想越害怕,就让二儿子和几个侄子去村外路口迎着李志忠,找不到就沿着通往南公村的路,一路找。 几个子侄得知李志忠去了南公村,赶紧到村东过桥沿路找寻,没多远就遇到了李志忠。 他确实喝酒了。 不过没喝醉,晕晕乎乎的推着自行车往回慢慢走,看到几个子侄来接,心里本就痛快的他,愈发高兴,一路借着酒劲儿,很难得的放下了一家之主和村长的架子,和子侄们谈笑甚欢,难免要吹嘘一番自己想当年如何如何,如今怎样怎样。 路过村东陈宅门口,看到街门大开着,李志忠在酒精和憋了许久的愤恨刺激下,寻思着刚和子侄们吹了牛,不能栽了面,他一招手,领着几个子侄就进了陈宅的门。 今年秋后,没能成功强占胡四的老宅,没能把想了好几年的四合院盖起来,闹鬼事件又搞得整个家族差点儿离心崩溃,大儿子受重伤到现在还卧床不起,李志忠自己更是差点儿丢了村长的官帽,让上级领导给训斥得像孙子似的……可是,他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必须低头弯腰,否则,这辈子就会被打倒再也直不起身来。 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今天下午他去南公村送礼,酒席上终于得到了一位领导所说模棱两可,但意思很明显的暗示,过完年可以把胡四那处老宅的宅基地,以无主的名义收归村委,他再申请一份新的宅基地使用证。 至于陈自默手里那份合法的宅基地使用证,在相关部门托关系,给他办作废、无效! 陈自默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懂个屁? 等将来,他知道自己手里的那份宅基地使用证因无效已经作废时,再去上面查问,谁有空搭理他?他又能告谁?时间过去久了,有关部门还可以反过来质问他:“你不是胡四的直系亲属,没有血缘关系,宅基地使用证过户不合法,你有什么证据,确认胡四把遗产留给你?你,又是怎么欺骗胡四,把老宅过户给你的,或者,你是伪造作假?那是犯法!” 胡四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 三倒腾两搅和,就能让陈自默无可奈何,活活气死他也没辙。 不过,李志忠心里还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了,毕竟陈自默还有一个没出狱的爹,陈金陈瘸子。 那瘸子,不好惹啊…… 所以李志忠想着,能说服陈自默是最好的,和平解决,既能够在村里显得他大度不和陈自默一般见识,又能挽回之前在村里丢尽的面子――看看吧,陈瘸子的犟种儿子陈自默,到最后还是服了!而且,和平解决没有后患。 如今李志忠已经明白,找任何人,都说服不了陈自默,那就亲自上阵! 大年三十儿登门,恩威并施…… 李志忠觉得,自己颇有皇帝统御臣民的手腕儿了。 本来嘛! 他满面笑容,在貌似和蔼言语平和地对陈自默说出那番话时,眼神和表情透着无比的霸气和自信――在秤钩集村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就是土皇帝! 看陈自默面色不善,不予回应,李志忠皱了皱眉,道:“自默,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几次托人找你谈,就是不想邻里街坊之间仇恨积得太深。我知道,你心里窝火,记我的仇,可除了记仇让自己一直心里面不痛快,你还能怎么样?胡四那处老宅子,我已经拆掉了,也挑挖好了地基,想要盖的话,两天就能把墙体垒起来,你挡不住!今天大年三十儿了,我做长辈的主动登门来向你道个歉,就是想把这件事谈妥,以后咱们既往不咎,大家都过个踏踏实实的春节,何必再把仇恨和烦心事,带到明年?你说个数,只要不过分,现在咱们就把事情定下来。” “干爷爷的老宅,我不卖!”陈自默硬梆梆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屋里走。 李志忠当即火冒三丈,几个子侄亦怒不可遏――这他妈犟种玩意儿,李大村长都把话说得如此委婉客气,还亲口道歉了,竟然还不肯卖那处老宅基地,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所以不待李志忠开口,几个子侄已经纷纷怒喝: “站住!” “陈自默,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你他妈不想过这个年了是吧?” …… 陈自默停步,左手放下了刚刚掀起的门帘,扭头看着李志忠一伙人,右手,又把放在门口的短锹抄了起来,左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来,有种打死我!” 几个老李家的子侄当即按捺不住,一个个飞快散开,在院子里寻了砖头、木棍,然后冲向手持短锹的陈自默。 陈自默见状,当即双手持锹高度警惕。 妈的! 大年三十儿,要见血! 大不吉! “都别动!”李志忠及时开口喝止住几个子侄。 昏暗的光线下,陈自默浑身肌肉绷紧,颤栗着持锹站在厨房门前。老李家四个青壮子侄或持棍或持砖,站在廊檐外的台阶下,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李志忠冷笑着喝道:“小兔崽子,你够种!今天我不让人揍你,让你好好过个初一,也省得村里人嚼舌根子说我李志忠不仁义!可我把话给你撂这儿,过完正月十五,那处老宅的宅基地使用证你不卖,我照样盖房,你再敢阻拦,我连你现在住的这套四合院,全他妈给拆了!” “你敢!”陈自默怒目圆睁,声色俱厉。 可他心里,却生出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他知道,以李志忠及其家族日常在秤钩集的跋扈,说得出做得到。 这套四合院…… 如果真被拆了,那陈自默,就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孤儿。 李志忠点了颗烟,道:“陈自默,我敢不敢做,你心里明白,在我面前玩儿阴的还是玩儿硬的,你都耍不出花样来,没用!所以,过完年乖乖把宅基地使用证卖给我,还能给你点儿钱。否则的话,到最后你小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叔,甭跟他废话,今儿就把他的房给拆咯!” “就是,在秤钩集敢惹咱们老李家的人,是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揍他个没娘养的兔崽子!” “弄死他!” 原本明知敌众我寡,且天性胆小所以不敢悍然出手的陈自默,听到有人骂了句“揍他个没娘养的兔崽子!”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抡起短锹怒骂着,竟是先下手为强地冲向了台阶下站立的几人:“老子跟你们拼啦!” 站在廊檐外台阶下的几人,在谩骂的同时,也都时刻警惕注意着陈自默,所以见这小犟种挥着短锹冲过来,直奔李志忠的二儿子,短锹劈头砍拍下来,他急忙后退侧身避让,同时挥起手中木棍砸向陈自默,旁侧三兄弟喝骂着围上来拿砖头拍,或抬脚猛踹……噼里啪啦一阵乱打,陈自默双拳难敌四手,且相对比老李家这几个后生,年龄、体力、殴斗经验方面,陈自默都差得远,所以纵然是先下手为强,也没能占到便宜,很快被打翻在地,短锹被适时走过来的李志忠夺走,他站在一旁神色从容地看着子侄们围殴陈自默。 “行了行了!”李志忠很快就大声喝止,道:“大过年的,就饶他一次,过完年还他妈不服,就把他家这处四合院给拆了!陈自默,你给我记住咯!” 几个子侄已然停手,站在旁边冷笑看着蜷缩在地抱着头的陈自默,虽然他们下手时注意了分寸,不至于打得头破血流,但还是把陈自默给打得浑身脏乱不堪,手背、胳膊、脸上都有破皮和淤青肿胀的地方。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呸!” “告诉你,随时都能拆你的房!” 几个子侄蛮横凶狠地喝骂着,李志忠笑着一挥手,喝道:“走了……” 话音刚落,几人还未转过身呢,就听着身后影壁墙那边,忽而传来了粗哑淡漠,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先别走,把话说清楚了,谁,要拆我的房?” 几个人面露愕然,循声看去。 就连蜷缩在地抱着头的陈自默,也忘记了疼痛,松开抱头的双臂看向影壁墙的拐角处。 但见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七五,穿着棉大衣的光头中年男子,站在从影壁墙拐过来大约两米远的院子里。中年男子的面孔看得不太清楚,手里拎着一个土黄色帆布旅行包,许是旅行包在左手的缘故吧,男子被压得左肩略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土气,有些凄凉的寒酸。 但,不邋遢,不颓废! 他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子迫人的强势,从其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 34章 陈瘸子 “陈瘸……金?”李志忠禁不住颤声道。 闻听李志忠开口,几个子侄当即面面相觑,发现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惊讶和畏惧。 陈金当年最为风光的时候,这几个老李家的子侄正值青春年少的叛逆期,一个个还曾无数次地把陈金当作偶像,因为他们听村里人说起过,陈瘸子当过兵打过仗负过伤,是战斗英雄。而最让青春荷尔蒙高发期的叛逆少年们敬仰的是,陈瘸子在燕南市的道上,赫赫有名――农村好勇斗狠的孩子们,都有着近乎愚蠢的错误崇拜思想,把许多坏人当作学习模仿的偶像。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大的他们,几乎都忘却了陈瘸子的模样,再者这些年在十里八乡,尤其是在秤钩集村,老李家的人骄横跋扈惯了,总觉得无人可惧。 就算是陈瘸子回来了,又能如何? 但今天,忽然看到这位在他们内心深处留下了深刻烙印的强人,出现在了面前,他们完全是下意识的,就感觉到了害怕,是无法抑制、自我安慰的恐惧。 曾经在燕南市道上赫赫有名的陈瘸子,入狱数年后…… 今天,回来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志忠啊。”陈金粗哑着嗓子笑道:“怎么着?不当村长,当乡长还是县长了?这么大威风,大年三十儿带着人要拆我的房,还把我儿子给打了……” “陈金,哦不,金子……”李志忠尴尬着犹豫一番,知道今天这事儿无论如何不好解释,可是被刚出狱回家的陈金堵在了院子里,总得有个说法――和陈瘸子玩儿狠耍横?内心深处对陈瘸子有着根深蒂固惧意的李志忠,还没那份胆量。终于,李志忠咬咬牙说道:“今天大年三十儿,你又刚回来,我不想给你沾晦气,具体怎么回事,你问问你儿子吧!” 言罢,李志忠一挥手,带着几个子侄就往外走去。 从陈金身旁走过,几人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们刚刚绕过影壁墙,走到门楼下时,就听着后面院子里,传来了陈金低声沙哑的声音:“李志忠,我陈金一向讲道理,等我问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了,会找你理论的。” 李志忠没敢回应,匆匆离去。 时,夜幕已经完全拉上,秤钩集村中家家灯火,天空中繁星点点璀璨。 不知谁家率先点燃了年夜饭前的鞭炮,随即像是发出了信号般,村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密集鞭炮声和爆竹声,处处火光闪烁,火药味儿弥漫在大街小巷。 村东敞开着街门的陈宅前院里。 陈自默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擦去嘴角和鼻子里渗出的血渍,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不回屋,也没有主动和父亲说话,内心激荡不安,就连被围殴后浑身的伤痛,都浑然不觉了。刚才看到父亲回来时,蜷缩在地忍受痛楚和屈辱的他,几乎瞬间泪流满面,可随即,就是对父亲愈发的恨: 如果当年,父亲能把母亲留下,他又怎能成为别人笑话的“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 如果当年,父亲不做坏事不犯罪,不会被捕入狱,年幼的他,又怎么会去主动找神棍胡四,和被人戏谑老绝户的干爷爷相依为命五年多,无数次被人欺凌、嘲讽、辱骂,被人瞧不起,每日里遭受着几乎所有人的白眼和鄙夷,在学校里、在村里,他活得几乎没有任何尊严。 如果当年,父亲不入狱,李志忠还会欺凌到他的头上吗?李家人还会几次三番的殴打他吗? …… 陈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当年自己被捕入狱时,儿子年仅九岁,如今,看样子个头已经快一米七了吧? 可他穿着破旧,像个乞丐似的…… “自默?”陈金轻声唤道,语气哽咽,双眸中泪光闪烁。 陈自默抬起眼皮看了眼唤他的父亲,继而把目光看向一旁,泪水扑簌簌低落。 村中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爆竹声响彻夜空。 “自默……”陈金再次开口唤道。 陈自默低下头,没有回应,一只脚踮着脚尖,在地上蹭啊蹭的,但就是不说话。 陈金抬手揩去眼角禁不住流出的泪水,仰脸阖目深吸了一口气――曾经年少父母双亡,十八岁从军入伍,二十三岁在战场上带着一帮弟兄们与敌生死相搏,手刃数名敌人,和战友们相互用身体挡子弹肝胆相照,左腿被两颗子弹打中,仍匍匐冲锋,投掷手榴弹杀敌直至攻陷敌人的阵地。当年,他以上尉衔背着英雄荣誉和一条残腿光荣退伍,却自愿将待遇优渥的工作让给战友,独自踏入社会做生意,后结婚生子,与恶势力发生冲突,继而踏上了另一条不正之路,声名鹊起,名利双收,离婚……直到当年锒铛入狱,陈瘸子从不流泪,也没有后悔过。 堪称铁石心肠! 可今天,陈金忽而感觉到,泪水夺眶而出,擦去后抬头想忍住,可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这,是亲情。 是为人父却未尽父责的悔恨自责。 是,心痛。 陈金抬手使劲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带着些祈求的口吻,柔声道:“爹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我去煮饺子。”陈自默转身往厨房走去。 陈金驻足四顾空旷的,冬日里凄凄惨惨的院子,十几秒钟后,才拎着包迈开瘸腿,进了西厢的厨房。 厨房里,灯光昏黄暗淡。 陈金把帆布包放在门口,走到四方的小木桌旁,坐在了低矮的小凳子上,木桌和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盛馅儿的瓷盆、面板、小擀面杖。 过年能吃上饺子,说明日子过得……还行吧? 陈金看向穿着寒酸破旧,身材瘦弱,相貌已然陌生的儿子,正站在炉灶前往沸腾的开水锅里添水,他白净的脸上和手上,还带着血渍,破旧的衣服上脏得不像样子。 饺子刚煮开的香味儿,随着蒸腾的热气,飘进了陈金酸酸的鼻孔中。 这些年,儿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 “自默……”陈金轻声唤道 背对着父亲的陈自默,身体微微颤了颤,没有回应,只是拿起了笊篱在锅里撑了撑落底的饺子。 陈金重重地叹了口气,抽了下发酸的鼻子里流出的清水鼻涕,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又清晰地感觉到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也有痛哭的这一天? 这些年在狱中,自己无数次想念、担心儿子,可终究没有流过泪,也没有懊悔曾经。 可现在…… 真是悔不当初啊! 饺子煮好了,陈自默把饺子盛到三个白瓷盘子里,端到小桌上,又翻身回去拿来筷子,坐下后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饺子就吃,连吃了两个后,发现父亲没有吃,一直在看着他,这才稍稍犹豫,看了眼父亲,避开他的目光,低头一边吃一边说道:“家里没有醋,也没别的蘸料,凑合着吃吧。” 陈金怔了怔,苦笑着拿起筷子夹了饺子放在嘴里,白菜肉馅儿的,挺香。 “你自己做的?”陈金问道。 “还能有谁?”陈自默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陈金被噎了一下,但不生气,反而因为儿子回复了自己的问话,感到格外惊喜,他又问道:“今天是年三十儿,李志忠为什么带着人来咱们家打你?” 陈自默没有抬头,稍稍停顿,接着吃饺子,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 他本就恨父亲。 今天父亲回来,进门正好遇到李志忠带人在殴打他,陈自默本以为曾经威名赫赫无人敢惹的父亲,必然会二话不说,上前狠狠教训李志忠及其四个子侄。 可是,父亲却像是一只被掰去了爪牙,剥夺了气力的病虎。 只剩下虚张声势了。 等半晌没有得到儿子的回答,陈金无奈,扭头打量了一下厨房,发现没有多余的饺子,不禁微微皱眉,道:“自默,明天起五更吃的饺子,没有了?” 陈自默眼皮翻起看了父亲一眼,冷笑道:“我就做了一个人的,家里多了一张嘴,只好全煮进去了。” “哦。”陈金露出苦涩笑容。 陈自默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盘,又从另一个盘子里夹了两个饺子吃下,起身道:“我去把东屋收拾出一间卧室,哦对了,记得以后别随便去后院。” “为什么?”陈金愕然问道。 陈自默没有回答,顺手拿了一挂鞭炮出去,到院子里点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只持续了大约几秒钟,就断了。陈自默神情呆滞地站在院子里出神儿。 这几年,他几乎都忘记了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这茬事儿。 未曾想,今天大年三十儿了,天黑后父亲突然出狱回家。好在是,除了后院堂屋卧室里因为自己这些年几乎不去,所以被褥全都受潮烂透了之外,其它屋储放的被褥,他都会经常拿出来晒,这些年,还送给干爷爷几床被褥。所以,不至于让刚刚出狱的父亲,在寒冬季节里,晚上连铺盖的被褥都没有。 ------------ 35章 人是物非 把东屋一间电灯还能用的卧室简单打扫一遍,陈自默找出两床被褥铺好。 天冷,铺盖得少了,人受不了。 干完这些活儿,陈自默往厨房里去的时候,心里忽然泛起了嘀咕:“我何必这么积极,去给他收拾出一间卧室,还铺上被褥给他睡觉?他倒好,吃个饭都磨磨蹭蹭的,就等着享现成的了?这两年,就不该晒那些被褥,全他妈受潮烂透了才好!也省得我还好心好意地献孝心!” 走进厨房,陈自默才愕然发现,桌上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而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他去哪儿了? 陈自默皱眉走到门外,四下观望着,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急忙往后院跑去,一边忍不住暗骂:“你这个犯罪分子,敢随便去后院,我让你把吃下去的饺子都吐出来!” 找遍后院的房屋犄角旮旯,没有发现人影,陈自默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 陈自默撇撇嘴,心想自己不让父亲进后院,是不是也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回到前院又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父亲的身影。 陈自默皱着眉头走到街门口,向外张望。大街从东至西,被街灯散发的灯光和家家户户挂在街门上的大红灯笼,照得温馨明亮。小孩子们热热闹闹地跑着玩耍着…… 一片热闹喜庆的过年氛围。 “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往外跑!”陈自默忿忿地转身回去,把街门关上,门闩插上。 “干脆别回家啊!” 陈自默心里莫名其妙地堵着一口气,可走到影壁墙拐角时,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又走回到门楼下,把街门给打开了――除夕夜,没到关街门的时候。 陈自默给自己的心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血缘亲情,岂是那么容易割舍? 站在门槛里,陈自默忽而心生担忧,父亲该不会……是去找李志忠麻烦了吧? 这种可能性,很大。 当年父亲被捕入狱时,陈自默还年幼不懂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几年他听干爷爷讲述过,也听村里人说起过,父亲当年那可真是威风八面,无人敢惹的强硬狠主儿。 这样的人物,出狱回到家这天恰恰是大年三十儿,却看到自己数年未见的亲生儿子,被人围殴暴打,还威胁说要把家里的房子给拆了……他岂能容忍?没有当即动手打人,已经说明他有着远超常人的忍耐力了。 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行!” 陈自默心里不禁焦急的担忧起来,父亲可别犯浑到那里打死打伤了人,刚被释放又被捕入狱的话,怎么办?或者万一,他被李家人多势众打伤了怎么办?想到这里,陈自默转身抄起门房口放着的那把柴刀,拉开街门,大步冲了出去。 可跑出几步后,他又犹豫着转身回了家。 不去! “他爱怎样怎样,最好和李志忠家的人拼个你死我活。”陈自默忿忿着。 他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如果换做是父亲入狱前,那就不是现在去找李志忠的麻烦了,而是不管不顾对方有多少人,也不管到底是谁有错在先,抄起家伙直接干,哪怕是打输了,受伤了……也必须干!但蹲了将近六年的大牢至今,陈金已经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了,脾性收敛了许多,许多。 吃完儿子独自一人包、煮的饺子后,陈金收拾了一下厨房,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发现儿子还在东厢房那边给他收拾卧室,陈金也没打招呼,就独自出了门。 多年不在家,儿子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总要去找个人,询问了解一下,这些年儿子过得如何,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招惹了李志忠,以至于让身为村长又是长辈的李志忠,带着几个子侄登门打人?。 五年多时间,村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许多以前破落的平房,已经翻盖成了二层的小楼。原本泥泞坑洼的大街,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面。以前过年,村里没几户人家的街门口舍得挂灯笼,现在,几乎家家街门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走在大街上,陈金忽而后知后觉,自家的街门上没有挂灯笼,再想到儿子穿着破旧如乞丐,陈金就愈发心酸,悔恨,自责――当年被捕入狱时,孩子还小啊! 这几年在狱中,陈金实在是想念担心儿子时,会自我宽慰地想象着,街坊四邻会帮助照顾,以前在村里的发小朋友会帮忙。还有,前妻应该也会来看望儿子吧?或许,她知道了自己入狱,儿子无人照料,会把儿子接去京城…… 陈金在狱中给前妻去过信,谈及了自己入狱的事情,希望前妻把儿子接走,但他没有收到妻子的回信。 如今看来,前妻肯定没有回来看望过儿子。 一如当年那么狠心? 陈金苦笑摇头,不是妻子当年狠心,最大的责任,还是出在了自己身上啊。 一路思忖回忆着,陈金凭记忆来到了侯强的家门口,发现他入狱前这里还是村子的边缘,没几户宅院,如今却已经成了一条大街,东西足有二十多户人家了。 “是侯强家不?”陈金站在门口向里面喊道。 率先回应他的,是两只家犬凶狠的咆哮声,随即屋里有人回应道:“谁啊?” “强子。”陈金沙哑着嗓子扬声道:“我是陈金。” “陈金?” 门帘豁然掀开,侯强满脸惊喜地快步跑了出来,一直到陈金面前上下打量几眼后,才一把将陈金抱住:“我的天啊,你啥时候回来的?这,这……吃了没?” “在家里吃过了,儿子给包的饺子。”陈金笑道:“天擦黑时,回来的。” “走走走,进屋!”侯强想到了什么,忽而心里有些担忧――陈金出狱回来,看到他儿子现在过得那么贫困,必然心疼自责,再听说李志忠家族众人欺负他儿子,还两次打伤了他的儿子……以陈金的性格,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侯强不敢想象。 坐到屋里,侯强招呼媳妇儿赶紧沏茶倒水,一边掏出烟来给陈金递过去一颗,帮着点上,斟酌着说道:“金子,你刚回来,本来有些事情呢,我不该这时候就跟你说,可是吧,我现在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所以……” “哟,当官了?”陈金笑了笑,道:“成,我明白你的意思,来找你就是想打听一些事。” “什么事?”侯强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里。 “我刚到家,李志忠带着几个人,正在打我儿子,还说要把我的房子给拆了。”陈金微笑着说道,仿佛说的是别人家发生的事情,挨打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他越是这般态度,熟悉了解他性格的侯强,心里就愈发的紧张担忧。 看来,要出事儿了。 “金哥,你喝茶……”侯强媳妇儿沏好了茶水端过来,满脸挂着尴尬笑容地给陈金倒上一杯茶――想想当年陈金何等威风八面,而他入狱后,自己却阻止丈夫侯强领养陈自默,侯强媳妇儿现在还真有些害怕,陈金会不会怪罪我? 陈金笑着点点头:“给弟妹添麻烦了。” “金哥你别客气,到这儿就是到自己家了。”侯强媳妇儿挤着笑容,热络地说道:“你这刚回来,家里年货置办的也不齐全吧?缺啥了大过年的也没地儿买,和强子说一声,就从我们家先拿着用……哎,怎么没带自默来啊?” “谢谢弟妹了,自默那孩子在家看书了。”陈金笑着客套。 侯强摆手眨眼睛,示意媳妇儿去张罗几个菜,然后点上颗烟抽着,道:“这事儿说来话长,金子,我得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不能还像是以前那脾气似的,毕竟这么多年刚从监狱出来,为了孩子考虑,也不能再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万一打死打伤了人,你再进去的话,孩子谁来照料?” “嗯,你说得对,我听着。”陈金微笑着点点头。 “这……唉,我跟你先说说,自从你被判刑入狱以后,自默这些年过的日子吧。”侯强长叹了一口气,喝着茶水抽着烟,不急不缓,简明扼要地把这些年发生在陈自默身上的事情,以及近来和李志忠家族发生矛盾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又诚恳地劝说道:“金子,这事儿李志忠做得,是他娘不地道,可也不能全怪他,自默这孩子脾气随你,犟,那么多人从中说和,他愣是贵贱不肯卖,事情可不就越闹越僵了嘛。” “呵,没想到小兔崽子胆量还不算小!”陈金自嘲般笑了笑,对于自家儿子和李志忠家族之间发生的冲突,乃至于被人群殴几次,心胸度量和格局比之村里任何人都要大得多的陈金,并不怎么生气,至少,能忍得住不去贸然行事。而且,他的心里还有些欣慰,因为他记得儿子小时候是个怂包,陈金还每每也因此经常鼓励、训斥甚至揍儿子,如今,儿子却敢于一个人几次和李志忠及其家族成员正面冲突…… 不错。 是老子的种! ------------ 36章 登门谈判 唯独让陈金心生不悦的是,自己入狱这几年,儿子竟然和那个神棍老绝户胡四,混到了一起。 这就有点儿丢份儿了! 陈金记得年幼时,正值青壮年龄的胡四就曾私底下诱骗他,学什么狗屁仙术。 陈家祖上,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只是战乱中颠沛流离几乎家破人亡,建国后才有了陈金一支独苗,父母极为疼爱呵呼,在后来那十年动荡时期,陈金父母受批斗整日里提心吊胆,怎么可能让自家孩子和同样正遭受批判斗争的胡四走近?更何况,陈金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知识分子,从心里上就厌恶胡四这类只会坑蒙拐骗卖狗皮膏药的江湖术士,所以,他们还曾向组织举报胡四诱骗孩子,从而直接导致胡四被关押在驴棚里半个月。 那一年,陈金父母承受不住身心受辱的摧残,再加上疾患缠身,先后离世。胡四却不计前嫌,私下照顾过陈金几次。可惜陈金打小受父母的影响,心里认定了胡四就不是个好人――神神叨叨的不说,还他妈长得那么猥琐奸猾…… 直到陈金十几岁的时候,坚持不懈诱骗陈金的胡四,终于按捺不住,生怕陈金错过了最佳的修行年龄,找机会在陈金面前,小小地施展出了玄妙神奇的术法。 之后,又陆陆续续施展了好几次术法,有放虚魂、噬魂术、傀儡术……等等。 可惜,陈金天生聪慧,资质非凡,这也是胡四一直想要收陈金为徒的原因。胡四不惜犯忌讳,施展术法在陈金面前表演,就想让陈金清清楚楚地知道,术法是真的,跟着他修行术法就可以拥有超凡的能力。可是,陈金每每亲眼看过那些玄妙奇特的术法后,虽然惊讶,但根本不会考虑这是什么超自然的玄学,反而认定这些都是江湖把戏,并且私下还动脑子琢磨,到底怎么做到的。 结果,还真就让陈金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到了办法,再见胡四时,他就在胡四的面前演示出来。当时把胡四给惊得一愣一愣的,若非他术法修为极高,可以确认陈金压根儿没有修行术法,胡四还真以为,天赋资质出类拔萃的陈金,什么时候已经拜师成为一名真正的术士了。 本来胡四还想过,不行就直接用噬魂术拿下陈金。可是,当他对陈金施展噬魂术的时候,才瞠目结舌地发现,陈金的天赋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噬魂术对他不起作用,而且还对胡四造成了极大的反噬伤害――这,是极为罕见的超强天赋。 当然,这些事情胡四对陈金坦率地讲过之后,也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因为陈金不信。 如今思及往事,陈金愈发在内心里恨胡四,他哼声轻轻嘀咕道:“这个老神棍,老绝户头,当年没有把我骗成徒弟,竟然趁着老子蹲大狱不在家,把老子的儿子,给哄骗到手了,老子真想扒了他的坟头!” 侯强哭笑不得地劝道:“人死为大,金子你可别去做那种事儿,让人笑话。” 他还记得陈金未入狱前,有一次真把胡四给打了一顿。 “唔,我也就是过过嘴瘾。”陈金笑着点点头,道:“在监狱里这几年,虽然不比在外面开眼界看到学到的更多,但时常回想以前的事情,也想得透彻了,所以,脾性肯定会收敛许多,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去扒胡四的坟头。” 侯强放下心来,道:“金子,来,咱们哥俩喝上几盅,我给你接风洗尘。” 说着话,他就起身去拿酒,一边招呼媳妇:“菜做好了没?” “好了好了,我这就端过去。”侯强媳妇在厨房里大声应道。 陈金已然起身拦阻道:“别麻烦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叙叙旧,再打听一下这几年的事情。” “麻烦什么?”侯强笑道:“咱俩可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你跟我还客气?大过年的,家里的酒和菜都是现成的,你坐下,咱俩今天必须得好好喝一顿。” “别,我还有事,这就走。” “你能有什么事?” “去李志忠家聊聊。”陈金微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儿,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开了,别再留到下一年,不吉利啊!” “金子,你可别犯浑……”侯强惊骇道。 陈金摇摇头,道:“我能犯什么浑?这事儿啊,总得解决,早解决比晚解决强。况且,你总不会觉得,在这儿劝我几句,就真能把我劝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这……”侯强不知道说什么了。 “放心吧啊,我去那儿就是想和李志忠好好谈谈。”陈金摆着手往外走去。 “我跟你一块儿去。”侯强赶紧跟上。 陈金也不在意。 此时,李家几乎所有的青壮,都已经接到通知,聚集在李志忠家里面。和李志忠同辈的,以及李家两三个爷爷辈儿的老人,也坐在了堂屋的客厅里。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表情沉重如临大敌的模样。 因为,陈金陈瘸子回来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全村人谁不知道,陈瘸子是个狠人,当过兵打过仗,差点儿把命都丢在了战场上,那条左腿,就是在战斗中负伤导致的,他可是真正杀过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狠主儿。而且当年他在燕南市混得好,挣了大钱,凭的是什么?后来被捕入狱,又为什么? 因为他,走的就不是正道! 这样的人,大年三十儿出狱刚回家,却亲眼目睹了老李家的人围殴他将近六年没见过的儿子,心里能没气?他儿子再把和老李家结下的梁子说出来…… 陈金能不发怒? 陈金一怒,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老李家是人多势众,可陈金当年在燕南市道上如日中天!天知道,他去燕南市走一圈,能拉来多少混社会的恶棍打手。 李家众人聚在一起,已经好长时间了。 可还是没能商量出个对策来。 有的人说没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李家人多势众,这么多年来别说是在秤钩集村,三乡五里无论和谁家发生冲突,都没有发怵,还几次聚众到外村群殴……区区一个陈瘸子,难不成三头六臂有九条命? 也有人说不能硬来,最好是委托村里的人,比如和陈金关系最好的侯强,主动前去和陈金谈,大家是一个村的人,邻里街坊的能有多大的仇恨?正面和陈瘸子碰撞的话,胜算的可能性低,即便最终能赢,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 可是,如果主动和谈的话,那么老李家在秤钩集,在十里八乡那就丢尽面子了! 向来强势的李家,未战先怯,被陈金一人给吓成这样?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犹豫不决时,屋外院子里忽然传来了沙哑沉稳的声音:“李大村长在家吧?我是陈金,除夕夜不请自来,提前给村长拜个早年……” 满屋子大老爷们儿全都豁然起身,一个个惊恐万状,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更甚,面面相觑。 坐在堂桌左侧的李志忠阴沉着脸摆手道:“都坐下!”言罢,他起身往门口走去,一边扬声道:“年三十儿晚上当然在家,金子,快进屋来坐,说什么拜早年,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你刚出狱,本该我给你接风洗尘的。” 厚厚的门帘掀开,瘸着一条腿的陈金迈步而入,面带笑容。 侯强跟在身后,神情略显尴尬――他知道,自己跟着陈金到李志忠家,已经明显是和陈金站在了一条阵线上。而陈自默和李志忠家族的矛盾事件,别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是他把具体情况都讲述给了陈金听。 可今晚,他必须跟着陈金一起来,一是因为和陈金的发小关系,担心真发生冲突,陈金吃亏;二是,他在现场,起码可以及时阻拦矛盾的升级。 抛开和双方的关系且不说,身为村治保主任,侯强也得插手这件事。 看到屋内坐满了李家的老少爷们儿,一个个如临大敌高度紧张的模样,陈金不禁失笑,内心里已经将这些人视作了猫狗。他不急不缓地走到堂桌右侧,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的李志忠哥哥李志国面前,李志国怔了下,神情尴尬地起身让位,客气道:“金子,来,你坐这儿。” 言罢,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陈金也不客气,神情坦然地坐下,扫视屋内众人,微笑着说道:“老李家真是人丁兴旺啊,除夕夜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守岁,热闹,红火!” ------------ 37章 雄狮张口 “嗯,家里的老规矩,都习惯了……”李志忠皮笑肉不笑地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坐下后稍作犹豫,便直来直去地说道:“陈金,咱们还是别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年胡四死后,我和你那儿子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想必强子也都告诉你了。”说到这里,李志忠冷笑着看了眼无人让座所以只能站在屋中间,却神色平静的侯强,这才接着说道:“我承认,这事儿我做的有不地道的地方,可也不能全怪我,你家那孩子太犟,我李志忠不是不给钱,而且看他年龄小我愿意多给钱,可他呢?就是和我过不去,贵贱不卖……你不信问问强子,我说的是不是?当然,我这边家里的孩子们年轻气盛,和自默之间呢,也打了几次,不过你家自默可没怎么吃亏,真要说起来,我老李家的孩子们,受的伤更多,更重。这,你可以在全村打听一下,也可以问强子。其实我这心里面,还顶佩服自默这孩子,真不愧是你陈金的种,是条汉子!你陈金知道,全村人也都知道,我李志忠是什么性子的人,我老李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更不要说,还是载在了一个半大孩子的手上。你问问强子,这些年我老李家怕过谁?到外村打架抄家的事儿咱都干了好几次,就没打过败仗!可偏偏在自默这个半大的孩子面前,我身为村长都丢了面子,我老李家,也丢了份儿!” 这番话,李志忠说得可谓相当有水平了,软硬兼备,不丢自己的威风气度,也给足了陈金面子。 陈金笑着点点头,摆手道:“嗯,具体情况强子已经跟我讲过了。我呢,也不想刚从监狱里出来,大过年的就再闹出点儿是非,所以寻思着讨个好彩头,图个吉利,今晚就把咱们两家的事情谈妥,拖到明天就是新春了,不好。胡四那处老宅的房子,已经被你拆了,这事儿是你老李家,尤其你李志忠做得不地道,明抢我们家的东西啊,我陈金活了四十多岁,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当然,房子拆了也不能再盖起来,那是为难你,是踩你的脸……咱们痛快点儿就事说事,你说给多少钱补偿吧。” 李志忠心里一喜,李家众人悬在嗓眼儿里的心,也落下了大半截。 这件事,能谈就好啊。 钱是小事儿,只要不和陈金这头跃出牢笼的猛虎硬碰硬,比什么都强。 反正,花多少钱,都是李志忠掏腰包。 所以对于陈金刚才那番话里毫不遮掩的威胁,和傲慢,李志忠和家族众人也就假装听不懂了。甚至还因为陈金那几句话,判断陈瘸子住了几年监狱,曾经的锋芒和棱角、脾性、胆识、血性,都被磨灭得没了,所以才会说要和谈,不想刚出狱就再犯事进去――可不是嘛,他如果现在就犯事儿,要承受的刑罚力度会更大,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六年? 远比家族众人想法更多,也更深一层次,更为了解陈金的李志忠,稍作思忖后,抬手伸出食指,道:“一万。” 客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志忠真有魄力! 九七年,一万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在秤钩集村谁家想要一块宅基地,加上给村干部的好处费,最多三四千块钱就能解决问题。况且,胡四那处老宅的占地面积,比当前政府规定统一的宅基地面积,还要小三分之一。 陈金笑了笑没有作答,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自顾自点了一颗。 李志忠皱眉道:“陈金,你这几年人在监狱,可能不太了解咱们秤钩集的宅基地价格,我出一万,可以说是天价了,还包括给自默那孩子的医药费,修你家宅子被砸了的地方,绰绰有余。如果你觉得吃亏,咱换个补偿方式,我给你修宅子,然后给你家里安置一块新的宅基地,比胡四这处老宅基地面积大,我再给你多拿出三千块钱来,这样够意思吧?” 陈金眼皮耷拉着,悠悠然吐出一口浓烟,笑道:“五万,这事儿就算了了。” “陈金,你这可有点儿讹人的意思了。”李志忠表情沉了下来,“五万块钱,别说是一块宅基地了,整个院落的房子都足够盖起来了!” 陈金点点头,道:“你,拆了胡四的房啊。” “胡四那三小间破屋,全都是破砖烂瓦,我他妈为了清理花掉的钱和功夫,都比他那房子值钱!”李志忠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又强压着火气坐下。 陈金不温不火地说道:“但我儿子在乎那几间破屋,不是它只值多少钱的问题。” “你……”李志忠咬牙切齿。 “以前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护犊子……”陈金耷拉着眼皮微低头笑着说道,一边抽着烟,像是一只正在打瞌睡的老虎,但虎威愈盛。 见李志忠铁青着脸却不是说话,当即有老李家几个年轻气盛的子侄豁然起身,壮着胆怒容满面地喝斥: “你穷疯了吧?”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我们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吓唬的住,大不了咱们打呗,谁他妈怂了谁就是丫头养的!” “都说你陈金厉害,我还就不信这个邪……” …… 那些年龄偏大,心性更为成熟稳重,虑事周全所以没有站起来与陈金针锋相对的老李家人,一个个赶紧伸手拉身旁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示意他们冷静。 但除了李志忠外,谁都制止不了这些凶横惯了的小伙子。 李志忠表情严肃地挥挥手,便制止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子侄继续口出狂言,并怒目瞪视他们坐了回去,然后凝眉看向面不改色,仍旧气定神闲全然不去理会那些年轻人怒声挑衅的陈金,李志忠深吸了一口气,道:“陈金,你儿子今天,被我家这些孩子给打了,恰好又让你给撞见,这事儿搁谁都难以容忍,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咱俩以前,多少也算有点儿交情,你呢,也帮过我。所以,我也不和你三千两千的扯皮了,一句话,我拿出两万块钱来,那块宅基地归我,咱们这事儿就算了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朋友兄弟。你要得再多,我也拿不出来。” “李志忠啊,你太小家子气了,真让我瞧不起你!”陈金笑着站了起来,道:“你还是不了解我陈金的性子,我和人谈到钱的问题时,可从来不去说那些虚的,一口唾沫一颗钉!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啥时候你把钱凑齐了,让强子告诉我一声,房子随时都可以盖,绝对没人拦着。当然,如果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我陈金手头钱不紧了,你想再花钱解决问题,也难咯……” 说着话,他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陈瘸子穿着破旧,而且一瘸一拐的,猛不丁看,颇有些凄凉的心酸模样,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一步一瘸的走出去,那不怎么稳健的背影,透着令人敬畏的巍峨气势。 就像一座山,一道岭。 横亘在眼前。 满屋的人,眼睁睁看着陈金就这般孤零零地走了出去,却无人说话。 安安静静。 侯强没有跟着出去,站在那里一脸的无奈,重重叹了口气。 李志忠点上一颗烟,深吸一口后闭目稍作思忖,轻轻哼了一声,睁开眼看着侯强,冷笑道:“强子,这件事能不能谈得下来?你给我个准话。” 侯强愣了下,旋即明白了李志忠的意思,他苦笑着摇摇头,道:“陈自默那性子,随他爹,他爹比他更犟……而且我寻思着,陈金今天说的这些话,还都是自己做主,没和陈自默商量。这事儿啊,陈自默不一定答应!” “扯淡!”李志忠挥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瞪着眼怒道:“他爹狮子大开口,想讹诈我五万块!他还能不同意?真当我李志忠是泥捏的,我老李家的人全都是怂包啊?” “你跟我发什么火?”侯强撇嘴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老李家的人现在都对我有成见,认定我站在了陈金那一边,也是我添油加醋和陈金讲了这些事。可咱就事论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不管成不成?” 这话一出口,老李家之前还对他怒目相视的人,全都摇头露出了无奈之色。 可不是嘛。 侯强和陈金关系再好,也不至于真的就帮亲不帮理的和老李家扛上,那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这事儿,侯强真的撒手不管…… 谁来当中间人? 李志中亲自登门赔不是,和陈金谈和的话,那老李家的面子,丢得更大了。 硬碰硬打? 谁敢? 又有什么好处? “得,我劝各位还是等过完年再说吧,不急于一时,反正这时节也不适宜盖房。”侯强说了句宽慰的话,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说道:“大家都踏踏实实过个年。” ------------ 38章 父子争执 李志忠抽着烟,心想这他妈的还怎么踏踏实实过年? 陈金回来了,开口就要五万块钱。不给不要紧,他陈金再凶蛮,也不能逼着李志忠拿钱,但新房,李志忠是别想盖了,他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现在别说是强行把胡四那套老宅基地给占据,就算他不要了,只在已经拆了的老村委大院原址上盖房,陈瘸子都会站出来阻拦――陈瘸子阻拦,李志忠还真没那个魄力,去仗着人多势众耍蛮横,强行推进盖房。 流年不利啊! 李志忠烦躁地摆摆手,对家族众人说道:“行了,都回去吧,明儿还得起五更呢,这件事,过完十五后再说!” 一众人,都纷纷起身,无精打采地告辞离去。 村东陈宅。 在屋里坐立不安一直竖着耳朵的陈自默,听到街门那边有脚步声传来,急忙快步走了出去,就听到街门关闭,门闩插上的声音,父亲的声音也随即传来: “自默,我把街门插上了啊。” 陈自默站在廊檐下,闷声闷气地应道:“嗯。” 陈金一瘸一拐地从影壁墙那边走了出来,看到儿子站在廊檐下,微笑道:“还没睡呢?” 陈自默赌气没应声,转身回屋。 “自默,今晚是除夕夜,爹想和你说会儿话。”陈金跟着儿子进了屋。 屋内没有生炉子,冷冷清清。 原本灯也没开,只不过,好似不那么待见父亲的陈自默,进屋后虽然心疼电费,但还是拉灯绳开了灯。 陈金搓着手取暖,一边打量冷冷清清的屋内环境,走到里间床头坐下,看着回屋后脱鞋躺到床上,连衣服也没脱就蒙上了被子,侧身背对着他的儿子,一时间内心里感慨万千,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着思忖许久后,陈金决定还是从那块老宅基地上打开话题,他说道:“自默,刚才我去找李志忠谈过了,那块老宅基地,我让他出五万块钱……” 在陈金的想法中,五万块钱足够多,也能把面子赚回来。当然,前提是李志忠最终答应出这笔钱。 不出,也得出! 陈金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自信十足。 未曾想,他的话音刚落,陈自默就翻身而起,瞪着一双因挨揍所以发青发肿的眼睛,惊讶万分的样子,像是看到了鬼怪似的,眼珠子上下转动,打量自己的父亲。 “自默,你怎么了?”陈金面露疑惑。 陈自默的身体禁不住轻微颤栗着,刚才父亲说完那句话时,突然间就有一股无比充沛精纯的元气,涌动着与天地五行元气衔接,充满了整间卧室,甚至是整个四合院,全村? 这,是怎么回事? 陈自默看着父亲,默念术咒施展寻灵术,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些元气可以借用,寻灵术施展成功――自己敏锐感应到这股充沛精纯元气后的第一判断,是正确的,元气是从父亲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父亲的本元之气。 而且,这本元之气,和卷轴自行散发出的灵气一样,可以被陈自默轻易借用施术。 为什么? 自身无本元,却能先施术再借本元施术…… 这完全是自相矛盾的状况,是违背,甚至可以说颠覆了术法修行和施术的最基本原理。 看着儿子眼神复杂且快速变化着,直勾勾盯着他看,陈金心里不禁有些发毛,这孩子,和胡四在一起时间长了,精神上出了问题?也变得和胡四一样,神神叨叨的了? 陈金忍不住颤声又问道:“自默,你,你怎么了?” 陈自默猛地回过神儿来,低下头稍作思忖,旋即抬起头,满脸怒容地喝道:“五万?谁同意你卖给李志忠的?那块宅基地,是干爷爷留给我的!” “这……”陈金愣住了,儿子的喝斥让他心生不悦,可还是强压住了怒火,皱眉道:“自默,五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件事总得有个解决的时候,你留着那块房子都拆了的宅基地也没用,何必非得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我不卖!那是干爷爷留给我的,我要给老人家守孝,要守着他生前住的宅子!”陈自默眼泪都流了出来,抛开刚才发现父亲有着充沛本元的惊讶先不去考虑,原本这些年,陈自默心里就一直对父亲充斥着恨意和不满,可舍不去的血缘亲情,让他在看到父亲回来时,心里浓浓的恨意就开始一点点的消融,没曾想,父亲刚出狱回到家,就自作主张去和李志忠谈判,更是开价要把那处老宅基地卖掉。这让陈自默愤怒,生气,悲伤,绝望,无法接受!他觉得,父亲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的感受,就是一个只认钱不认人,自私自利到极点的坏人。若非如此,母亲当年怎么会和他大吵大闹了许多次,最终离婚?若非如此,警察又怎么会把他抓走,最终判刑入狱多年,把年幼的儿子留在家中无人照料? 如今,他又是这样,没有一丁点儿的改正! 看儿子态度坚决,扑簌簌流泪的双眸中,透着愤怒、伤心和绝望,陈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在他看来,儿子不肯把那处宅基地卖给李志忠,无非是最初嫌李志忠给的钱少,到后来发生冲突后,又是因为赌气所以才贵贱不卖。现在他出狱回来了,替儿子出头,找李志忠谈,强行索要五万元,足以让儿子解恨了。 也给儿子留出了下台阶。 可这小子,竟然和我大发雷霆?! 我是他爹啊! 陈金压下心头的怒气,皱眉神色诚恳地说道:“自默,爹对不起你,爹知道,你心里恨爹,这些年你和胡四相依为命五六年,过得不容易,你和他之间有着很深的感情,我也能理解。可你毕竟年龄还小,有些事情一时间赌气想不明白的。恰好爹回来了,就不能看着你继续糊涂下去。” “我心里很明白,我不糊涂!用不着你来管!”陈自默翻身躺下,蒙上被子瓮声瓮气地说道:“那块宅基地,就算说破大天去,我也不卖!” “你……”陈金一直压着的火气,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他站起来沉声喝道:“自默,你不要以为这几年我不在家,就没资格管你了,我是你亲爹!以前你做了些什么事我管不着,可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得听我的!” 陈自默又翻身坐了起来,看着怒气冲冲地父亲,冷笑道:“那处老宅的宅基地使用证上,是我的名字,你还真就管不着!怎么?刚从监狱出来,手头紧,着急弄点儿钱花,所以挣不到李志忠给的五万块钱,心里不舒服吧?” “嗯?”陈金豁然明白,儿子对他发火的由头了。 原来,是以为老子刚刚出狱穷得叮当响,趁此机会想要从李志忠那里讹诈些钱…… 陈金哭笑不得,坐下平心静气地说道:“自默,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从李志忠那里讹五万块钱。你如果不信的话,李志忠什么时候给了钱,我一分钱不留全都给你,这总行了吧?其实这压根儿不是钱的问题,是面子,和道理的问题。自默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做事不能太绝。” 见父亲的态度和缓下来,陈自默咬了咬嘴唇,翻身躺下,背对着父亲说道:“反正,我不卖。” “好吧,我也不逼你现在就答应,但你能不能答应爹,这几天好好考虑考虑?再说了,今晚李志忠一大家子人,守在家里等着我上门,你爹我硬着头皮管他们要五万块钱,这种事儿换做别人,谁敢去做?其实爹心里也害怕,我又不是神仙,喝多了照样吐,挨打了照样疼,一刀砍在脖子上,我也是个死……”陈金笑呵呵地说道,语气中甚而还有些讨好的意味,道:“咱不提这件事了,今晚除夕守岁,起来和爹唠唠嗑,这么些年,爹一直都挺想你,也担心你。可是爹人在监狱,身不由己啊,唉。” 陈自默没有搭理他。 陈金却是好像要把积攒了将近六年的话,一股脑全都倒出来似的,坐在床边自顾自地唠叨着:“去李志忠家里前,我先去了侯强家,和他打听了一下这些年你的情况,说真的,我也挺感激胡四的,毕竟那时候你年龄还小,他能够收留你,愿意和你做伴,陪着你长大,不容易。哎对了,其实在我小时候,胡四每年都会找我好几次,想要收我做徒弟,跟着他学那些神神叨叨骗人的把戏,可每次都被我拒绝了。在你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胡四又腆着脸找我,当时我和你妈刚吵完,你站在院门口一声不响,被突然进来的胡四吓得哭了,本就在气头上的我,就把胡四给打了一顿。现在想起来,感觉挺对不住他的,他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儿,起码对我没什么恶意,以前还帮过我很多次……” 这些陈年旧事,陈自默听干爷爷简单讲述过一些,只是说他爹天赋资质绝佳,却倔强得不肯学习术法。至于两者之间发生过什么详细的事件,陈自默就不知道了。 所以听父亲谈起和干爷爷之间的一些往事,陈自默立刻来了精神,在被窝里蒙着头竖起耳朵听。 ------------ 39章 难得热闹 虽然得不到儿子一个字的回应,但陈金仍然讲得兴致勃勃。 蹲大牢这些年,因为对儿子的思念,陈金才开始反省,以往自己犯下的错误太多,对孩子的关照太少,也对不起真心爱慕他所以不远千里追求而来的前妻。 今晚在侯强家,听完了这几年儿子艰辛的生活经历,他更是充满了悔恨和歉疚。 陈金是在燕云省省会官庄市第一监狱服刑的,当初判刑六年零九个月,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所以不断得到减刑,春节前,为了鼓励服刑人员改造,也体现出政府在人性化方面的进步,特批数名表现良好,几次获得减刑的犯人,提前出狱,让他们回家过春节,而且,还为他们贴补了车票。 说话间,已是九点多钟了。 陈金讲得口干舌燥,又觉得双脚发凉,他探身听了下儿子的动静,不禁露出了幸福宽慰的笑容:“这小子没睡着,一直在听老子说话呢。” 陈金起身跺了跺发麻冰凉的双脚,一边把棉大衣裹得更紧了些,搓着手说道:“我去喝点儿热水,回来咱俩接着聊。” 陈自默没有吱声。 陈金摇摇头,转身出门,去了厨房――厨房的炉子上,一直都烧着一锅水。 从厨房端着一碗热水回来,陈金随口道:“爹知道,你这些年跟着胡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舍不得烧蜂窝煤,可冬天这么冷,把厨房那个小炉子,挪到卧室不好吗?做饭睡觉都在这儿,还能够取暖。” 陈自默在被窝里轻轻哼了一声。 他又不傻,岂能想不到如此简单的取暖法子?可自从当初在干爷爷家里大白天煤气中毒一次之后,他就心有余悸,一直对蜂窝煤炉格外警惕。 “哦对了……”陈金轻轻地吹着碗里的热水,一边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后院?” 陈自默犹豫着。 陈金也不着急,轻缓地喝水。 终于,陈自默转过身来,看着父亲那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比记忆中的面孔多了些皱纹的脸庞,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干爷爷的老宅被拆了,我在后院堂屋给他立了灵位。” “灵位?”陈金皱眉,神情严肃地说道:“我能理解你和胡四相依为命这几年,有着深厚的感情,在家里立灵位祭拜供奉,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在后院堂屋的正厅里给他立灵位,不太合适。你知道,他不是咱们老陈家的先人,你爷爷奶奶的灵位家里都没有,却摆放胡四的灵位,还放在后院堂屋的正厅,会让人笑话的。所以,必须把他的灵位挪走。” 陈自默皱眉面露不喜。 陈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满,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自默,换一间屋子吧,东西厢房各间屋你随便挑。正厅,是用来居家和接待亲朋的地方。” “不行!”陈自默坚决地说道。 其实压根儿不用父亲说,跟随胡四多年,经常给人看阳宅风水布局的陈自默,很清楚在堂屋正厅里安置干爷爷的灵位,是不妥当的。可一来神秘的卷轴藏在正厅的挂画上,也只有那里最安全;二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纯粹是出于心理作用,无论何事都要和父亲对着干,父亲说东,他偏要往西。 这是多年积攒下来的思念和恨意,交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是心理上难以迈过的一道坎。 陈金怔了怔,把水碗放到床头柜上,双手拍着膝盖,长叹了一口气,道:“自默,虽然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当年你母亲走,也是我的错,可我毕竟是你的父亲,有些事情,咱们得商量着来,而不是一味任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自默哼了一声,翻身又背对着父亲。 “我知道你的心思。”陈金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星光灿烂的夜空,听着村里孩童们玩耍时,响起的稀稀落落鞭炮和爆竹的声音,忽而扭过头来,笑道:“这样吧,胡四的老宅被李志忠强拆了,你把咱们家后院堂屋的正厅供奉胡四的灵位,我同意,你不让我随便去后院,也可以。但是,要有一个时间限制,我听侯强说,你想为胡四守孝一年,好,我答应你在后院堂屋的正厅,为他立灵位一年!一年后,给我腾出来,前院后院的东西厢房你随便挑。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胡四给你留下的老宅,卖给李志忠吧。再这么僵持下去,没有丝毫意义。” 陈自默豁然坐起身,怒视着父亲,刚要开口拒绝,却被父亲微笑着抬手制止,道:“先别拒绝,两天时间考虑,到时候再给我答复。我听说了,你这些年跟着胡四,比同龄的孩子们心性成熟得多,也更懂事,所以,冷静下来认真考虑考虑吧。” 陈自默皱眉低下了头。 “别躺着了,知道你小子睡不着的。”陈金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说道:“今天是除夕啊,得守岁,你在院子里点上柴禾,我去小卖店买些酒菜,或者,去谁家里借点儿?” 说着话,陈金已然走了出去。 陈自默坐在床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掀开被子下床,大步走了出去。 心里面,竟有些希冀的惊喜和兴奋。 守岁…… 和干爷爷在一起这些年,从来没有守过岁。 今年,能和所有家庭里的成员一样,聚在一起守岁了。虽然,他的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 但,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家的样子。 由于近几年的生活经历和遭受到的欺辱,在陈自默带着偏见的认知中,父亲就是一个不受任何人欢迎,会被人鄙视的罪犯,出狱后也难以抬起头见人。天性善良的他,万万没想到随着这些年社会各方面的快速发展,人们心理上的许多看法,都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地转变着。 有好,有坏! 陈瘸子出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 当陈金走到村里的小卖店,提出赊账买两包烟,以及两瓶酒,三个凉菜时,小卖店的店主杨大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痛快地让陈金把东西拿走。 除夕夜小卖店里打牌的人多,而且但凡好聚伙打牌耍钱的人,也多半都是些不那么老实,好热闹的人物。 当年威风八面的陈瘸子出狱了,在这类人眼里那简直是偶像归来。于是乎牌也不打了,纷纷围上前和陈金打招呼叙旧,热络的闲聊过程中,大家考虑到陈宅条件太差,冬天连取暖都成问题,那可不行。 很快,一伙人商量好怎么办,四散各自回家拿东西,然后去陈宅。 已经是夜里十点左右了。 陈自默在前院刚把守岁的柴禾点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他立刻下意识地抄起手边一根粗木棍,起身望着影壁墙那边,但见一瘸一拐的父亲当先出现,身后跟着一帮人,有拿简易烟筒的,有搬着蜂窝煤炉的,还有拿着肉、菜等食物的……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抬了两筐蜂窝煤送了过来。 这些人见到陈自默,都满脸堆笑,慈祥和蔼得像是他亲叔亲大爷似的。 搞得陈自默一时间都有些懵圈了。 以往,自己在村里没少受到这些人的打趣嘲弄,未曾想,父亲刚出狱回来,他们立马就变了个面孔。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很快,陈自默为父亲收拾出来的那间卧室里,就安装上了蜂窝煤炉,一节节的烟筒用胶布缠紧,从早先建房时就留下的孔洞中穿出去。蜂窝煤炉的缝隙也都用泥巴填充塞好,保证不会露煤气,从厨房那边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蜂窝煤,引燃炉子,风门大开。 一伙人说说笑笑的功夫,炉子里火势就旺了起来,冷清的屋内,有了热气。几块当初被李志忠家的子侄们砸破的玻璃,也有人帮着钉上了塑料布。 而这些事情,陈金和陈自默这对父子,压根儿就没搭手。 陈自默是站在院子里的篝火旁,自始至终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些人忙活。而陈瘸子,则是站在屋里和走马灯一样轮换着干活儿、走过来叙旧的村民聊天。 厨房里的灶台上、小木桌上,摆放好了别人送来的饺子,熟肉香肠、各种蔬菜…… 除夕夜。 秤钩集村东的陈宅里,人声喧嚣,极为热闹。 陈自默忽然有了种幸福喜悦的感觉――这些年,每逢过年,他都无比羡慕别人家里热热闹闹的景象,而今,虽然真正的家人,也不过是他和父亲,但如此热闹,家里才真的像个过年的样子嘛,冷冷清清的,算什么? 眼角余光瞥见有两人抽烟聊着天,一边在院子里来回走动闲逛打量,然后走到了通往后院的圆门前,就要迈入进入后院,陈自默当即大声喊道:“哎,不许进后院!” “嗯?” 两人驻足,神情诧异面露不喜地看着陈自默。 ------------ 40章 守岁 “咋了自默,后院怎么就不能进去?” “害怕我们偷东西啊?哈哈!” 陈自默有些尴尬,他讪笑着解释道:“后院堂屋的正厅里,供奉着我干爷爷的灵位,我,我害怕去的人多了,惊扰到他老人家,再出点儿什么事。”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其他闻声看过来的旁观者也都低声议论,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神色间都有些别扭,和一丝忌惮。 虽然几个月前的闹鬼事件,已经被确定是人为作祟,但胡四在世时,本来就是个神棍,整天神神叨叨的,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挺邪门儿的一个老绝户。而身为胡四的传人,小神棍陈自默,竟然把胡四的灵位摆放在了后院堂屋的正厅里…… 真他妈邪门儿! 晦气! 所有人很快就远离了通往后院的圆门,生怕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夜里十一点整。 陈瘸子的卧室外间,竟然在一众“热心”村民的操持下,摆上了两桌丰盛的酒宴,将近二十号人拥挤在两张大圆桌旁坐下,唠嗑、划拳…… 家里愈发热闹。 陈自默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回来,就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热情地登门帮忙。 那些成年人几次招唤他进屋坐席,都被他客客气气地婉拒,在院子里的篝火旁站了会之后,他到门房里拿了香和蜡烛,独自一人去往后院的堂屋。 过年了,给干爷爷烧几柱香。 其实陈自默早就想到了在干爷爷的灵位前烧香燃烛,但他接受过干爷爷的教导,说这般行为不过是为了寄托对先人的思念,表达对故去先人的恭敬之情,没有丝毫实际用途。经济拮据所以不得不吝啬节俭的陈自默,就没去烧香燃烛――留着那些香和蜡烛,还能够卖些钱的。 但现在,陈自默的想法有了转变。 既然父亲回来,不用花一分钱家里就能拥有如此多的年货,更摆上了酒宴,那么…… 又何必再去吝啬几支香和蜡烛?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陈自默考虑到,既然已经告诉所有人,后院堂屋供奉了干爷爷的灵位,除夕夜如果不烧香燃烛的话,岂不是容易令人生疑? 父亲也会疑心的。 进入堂屋,还未走到堂桌前,陈自默便感觉到了卷轴释放出的灵气,欢快地沁润着他的身心。 近一段时间以来,他清晰地感觉到,卷轴自主释放灵气沁润他的身心,往复循环的频率加快,而且释放的灵气也越来越多,好似家养的宠物,和主人越来越熟悉后,就开始尽职尽责的同时,愿意和主人保持更为亲密的关系。 陈自默点燃两支红蜡烛,插进烛台,又点了三支香插进香炉中。 站在堂桌前,他恭恭敬敬地向干爷爷的灵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又跪下磕了一个头。 “干爷爷,我爹回来了……” “不管以后我和他关系处得怎么样,但起码,我不是孤身一人,您不用太担心我。” “哦对了,我找到了您日思夜想的《通玄经上卷》,而且像我这样的废物,竟然也能修行术法了,现在修行得挺好。您放心,我会帮您把术法传承下去的。” …… 跪在地上嘀嘀咕咕了半天之后,陈自默有些茫然地起身,走到门外廊檐下,看向灯火通明的前院。那里,喝多了酒的人嗓门儿大,聊天、划拳,吵杂热闹。 他想到了之前父亲谈及的条件。 回到桌旁坐下,陈自默默念静心术咒,排除诸般杂念后,依着父亲所说,冷静下来仔细考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劝自己的人,是亲生父亲的缘故,又或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李志忠及其家族成员的恨意,也没了以前那么浓烈。 思忖一番后,他还真就觉得,父亲说得有道理,真不能一味地赌气,拖下去了。 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时候。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李志忠乖乖交出五万块钱,看似双方都有了一个下台阶,实则李志忠会在全村丢尽颜面,而陈自默以往丢掉的面子,会全部赚回来。 这,难道还不行吗? “要么,就答应了父亲提出的条件吧。”陈自默心里还差那么一点儿,就要迈过这道坎了。忽然,他想到了更为重要的一件事,卷轴的存在,父亲知道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又是如何得到卷轴的? 之前,父亲身上突然散发出了充沛精纯的本元,与天地五行元气自然衔接…… 难道,他也修行了术法,是江湖术士? 干爷爷曾经说过,父亲陈金天赋资质之强,堪称百年难遇的奇才,实在是难得的修行术法的好苗子。 想到这里,陈自默转身进入堂屋,往西卧室里走去,在前些时日收拾好的卧室中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把精致而锋利的匕首,以及那把冰寒摄人的三棱军用刺刀。 拿着匕首和刺刀刚走出堂屋门,就听到村子里忽然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和爆竹声,声声辞旧岁…… 零点到了。 陈自默有些唏嘘地走到前院。 喝酒的那些人,三三两两的从屋内出来,一个个红光满面喜气洋洋,说说笑笑地走到守岁的篝火旁,往火堆中添加三两根柴禾,再拱手向陈金告辞,陆续离开。 陈自默站在篝火北侧,目送所有人。 陈金走到街门外,送完最后一个人,回身把街门插上,走到院子里的篝火旁蹲下,双手张开靠近火苗取暖,左手上还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他略带酒意地说道:“自默,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热情,还送来这么多东西吗?” 陈自默摇了摇头。 “这就是人情世故,是面子……”陈金笑道:“人要脸树要皮,人活一辈子,争的其实就两个字,名,利。” 陈自默不想听父亲说这些话,他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扔到父亲的脚边,道:“这是你原来住的那间卧室里,剩下的东西,其它的包括被褥,全都受潮烂透,让我给扔了。” “哦。”陈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拿起袋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一把匕首和一把三棱军刺。 陈自默凝眉认真观察着父亲的眼神和表情变化。 陈金拿出匕首和三棱军刺,在手里把玩着,一边有些感慨和怀旧地说道:“这把匕首,是别人送我的玩意儿,样子货,好看而已。不过这把军刺,是当年我在战场上杀敌用过的,退役时为了把它拿回来,费了不少周折,还请营长喝了顿酒……” 陈自默对这些没兴趣,他关心的,是父亲是否会提及那件卷轴。但看父亲的表情,似乎根本不记得家里有一个卷轴。 奇怪了。 曾经引起全球诸多势力血腥争夺的神秘卷轴,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而父亲,却好似没有任何印象。 “没别的了?”陈金忽而问道。 陈自默心里一紧,眼皮跳了跳,道:“记得当时警察在家里到处搜查,又过了一段时间,摩托车、电视、洗衣机……全部都被没收了。你当初,到底犯了什么罪?” 陈金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但陈自默看得出来,父亲绝对没有什么遗憾和可惜。 换句话说,他就算是知道那件卷轴,也压根儿不知道其价值所在,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 此刻的陈金,心里面很舒坦,因为儿子和他说的话,越来越多,这说明,儿子已经开始很快地原谅他,并且接受他了。毕竟,父子血脉相连啊。 酒意渐渐上头的陈金,不顾地上的寒冷,一歪屁股席地坐下,又续上一支烟,看着火光把儿子瘦削的脸颊映得通红,笑道:“自默,给爹讲讲,你当初是怎么和胡四那个老神棍走到一起的?老家伙用了什么招骗你的?” 陈自默皱眉,心生不快,因为他讨厌任何人,说干爷爷是个老神棍。 所以他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陈金也不追问,说道:“我听说你在村里、学校里,还被人取了绰号叫小神棍……如今胡四已经去世了,你以后,可千万别想着,做一个和胡四一样的神棍,那会被人瞧不起的。” 陈自默愈发不喜,语气硬梆梆地说道:“干爷爷不是神棍,我,也不是小神棍。” “傻小子哟,你是因为年龄小懂得少,当初才会被他骗的……”陈金已然有了醉意,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表情变化,更没想到,儿子非常讨厌“神棍”这样的字眼。 陈自默站起来就要走。 “得,还来气了。”陈金摆摆手,笑道:“爹再给你讲讲,当初是怎么揭穿胡四那套把戏的。” “把戏?神棍?”陈自默冷哼一声,站在篝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父亲,道:“村里人私下都嘲讽干爷爷是个老神棍,是个老绝户头,可是你,没资格小瞧他,你应该感激他,尊重他,虽然,他已经去世半年了。” 陈金愕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略显不妥。 ------------ 41章 去旧岁,迎新春 不待父亲再说什么,陈自默又接着说道:“你被抓走那天晚上,电闪雷鸣,大雨瓢泼……我那时候才几岁?白天已经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警察吓得不轻,到了晚上独自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院子,钻在屋里用被子蒙着头,吓得我都尿了床……第二天大雨不停,到了晚上又是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似的。我实在是害怕,就冒着大雨撑着伞,独自沿着村里漆黑的大街,找到了干爷爷的家里,求他给我几张能辟邪吓鬼的符,这样我晚上就不会再害怕了,可我那时候没钱买符,干爷爷见我可怜,没管我要符钱,还收养了我,教导我,让我不至于孤苦伶仃一个人天天住在这个空荡荡的偌大四合院里。如今,你却称呼我的干爷爷,是老神棍,老绝户头?!” “这……”陈金尴尬道:“好吧,我向你道歉,也向仙逝的胡四道歉。” “睡觉吧。”陈自默转身往后院走去。 陈金在后面说道:“自默,去我那屋吧,烧着炉子了,暖和。” “不用,我晚上睡后院。”陈自默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包括你在内,不得随便去后院。过几天,我会在圆门这里按门上锁。” 陈金叼着烟,坐在篝火旁呆呆地注视着儿子的瘦削背影,消失在了圆门后。 “兔崽子!” 陈金仰面躺下,不顾地上的冰凉,嗅着沁冷的空气,一时间思绪万千,恍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梦醒来,当年那个胆小怯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而自己,却几乎没有为儿子付出过什么。 许久,陈金翻身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踉踉跄跄地往卧室走去,一边醉醺醺地嘟哝道:“老子是你爹,欠你的我慢慢还,可,可你是儿子,还是要听我的!” 后院堂屋门关上了。 灯未开。 插在烛台上的两支蜡烛火苗幽幽,仿若静止。小香炉里的三支细香快要燃尽,细烟袅袅。 陈自默盘膝坐在堂桌右侧的太师椅上,阖目看似在修行,实则心潮起伏不定。他本想施以静心术祛除杂念,认认真真修行,但心头疑惑太多,实在是不想修行,希冀着能更快的想明白,《通玄经上卷》的由来,以及修行天赋绝佳的父亲,之前身体为什么会突然迸发出精纯充沛的本元,与天地五行衔接? 而在那短短数秒的过程之前,之后,父亲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所以用术士的眼光来看,那几秒钟的大量本元迸发,分明就是在施术。可陈自默又很清楚,父亲没有施展术法,确切地说,他根本就不会术法,不相信有术法的存在。 那么,类似于施术般短暂的本元大量迸发,是什么原因? 由于在本元短暂迸发的瞬间,陈自默极为敏感地迅速施展寻灵术且取得成功,让天生不具返祖本元的他,自然而地想到,既然父亲身体迸发出的本元,可以像卷轴散发的灵气那般,为自己施术所用,那么,以后只要和父亲在一起,只要父亲的身体能如卷轴般缓缓释放本元的话…… 自己岂不是,可以有更多施术的机会?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之前陈自默因感应到了充沛而精纯的本元迸发而震惊,仓促地施术判断,随后又被父亲打断了思路,所以没有去仔细探查父亲的身体是否在持续释放本元。而父亲是百年难遇的绝佳修行天才,与天地自然的五行元气,有着天然的感应,且他的本元极为精纯充沛,那么,时刻缓缓释放是合理,也几乎是必然的。 想到这里,陈自默差点儿就忍不住想要马上去父亲身边,施展寻灵术确认父亲的身体,是否在时刻释放本元。 他迅速默念静心术,压下了这股冲动。 小心驶得万年船…… 被全球诸多神秘而强大的势力不惜血腥争抢的卷轴,不知是何缘由出现在了家中又被他发现;有着绝佳修行天赋,却未修行术法的父亲,短暂迸发充沛精纯的本元,并非施术,又是何故?卷轴,和父亲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星隐夜沉。 正值黎明前夜色最浓的时刻,家家户户的灯光和街灯的光芒,都显得那么昏黄微弱。 突然,不知谁家院子里炸响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即整个村子都被此起彼伏密集的鞭炮和爆竹声给炸醒,浓郁的夜色仿佛被炸裂开了似的,黑沉沉的夜空中,有几颗星星探出了脑袋。 燕南市南部地区的乡下,大年初一有起五更拜年的习俗。 在后院堂屋里盘膝静修的陈自默,被鞭炮和爆竹声扰醒,他睁开眼睛,默念术咒收功,从太师椅上下来,缓缓舒展着筋骨,开门走了出去。 冰凉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儿。 前院灯光大亮,想必是父亲不知何时就已经起床,甚或早就把灯未坏的各屋灯泡打开了,院灯,在昨晚上送走那些人后,就没有关闭。 还好,父亲说话算数,没有自作主张地来后院开灯。 陈自默转身回屋,在干爷爷的灵位前续上蜡烛和香,这才去往前院的厨房。 鞭炮响,说明大部分人家里已经开始吃饺子了。 陈自默倒是不急,因为别人需要去给本家长辈或者兄长、邻里街坊中的长辈磕头拜年,而他……不需要。这些年每逢大年初一,他都是起得最晚,吃完饺子给干爷爷磕头拜年后,再去一趟侯强家里,别的街坊四邻家里,没去过。 不是他不懂事,而是干爷爷不让他去。村里人说,胡四是老绝户,所以忌讳这个。 真正的原因是,胡四觉得吃亏――自己这么大岁数了,每年无人来拜年,因此,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干孙子陈自默,也不能去给别人磕头拜年。 陈自默来到厨房的时候,发现父亲刚把煮好的饺子端到了小木桌上,热气腾腾。 “正好,快过来吃……”陈金笑呵呵地招呼着。 “哦。”陈自默简单应了一声,没有急于坐下吃饺子,拿了放在窗台上的那挂鞭炮出去,在院子里点着了,噼里啪啦短短不过几秒钟,就完活儿。 他回屋坐到到小木桌旁,拿起已经准备好的筷子,不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饺子是昨晚上别人送来的,而且还有泡好的腊八蒜和醋。 陈金正要坐下时,就听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之前他很早起床把街门打开,这是乡下的传统,因为要考虑到会有人来拜年,所以街门得早早敞开。 “金子叔……” “陈大伯!” “来给您磕头啦!” “新年好啊!” “金哥,除岁迎新咯……” …… 陈自默嘴里含着饺子,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父亲面带笑容地走出去迎接前来拜年的人。 按理说,应该是在堂屋正厅铺好毯子或者麻布片之类的,便于来磕头拜年的人下跪,不至于把裤子弄脏。可因为陈自默把后院整个占据了,所以陈金只能把自己目前睡觉的卧室外间,作为守岁的地方。其实所谓磕头拜年,并非真的就磕头,只是象征性地下跪――燕南市乡下有句俗话叫“过年时的膝盖,不值钱……”有打趣的意思,当然也不完全是贬义。 人情往来,不过如此而已。 可陈自默这些年,大年初一哪儿见过别人来家里拜年? 这,只是第一波,接下来,每过一会儿,就会有一波人来拜年,多则十多个,少则三两个,有晚辈,也有和陈金同辈,但比陈金年龄小的,甚至还有夫妻二人一起来的。 陈自默愈发糊涂了。 父亲凭什么,得到如许多村民的尊重? 直到天光微亮,终于不再有村民前来拜年,陈自默在厨房里收拾昨晚送来的那些菜食,为午饭做准备。虽然起五更吃过饺子了,可他还是忍不住馋得直流口水。和干爷爷相依为命这几年,除了和爷爷出去作法事时能在别人家里吃大餐,在自家根本就没吃过,也舍不得买来做着吃。 陈金叼着烟走了进来,坐到凳子上微笑看着儿子在那里忙活,一边说道:“别忙了,一会儿跟着爹,去村里转转,有几家老人还在的,得给人磕头拜年。” “我不去。”陈自默很干脆地拒绝。 “不去怎么行?”陈金皱眉,略有些生气地说道:“别人都来咱家,给你爹磕头拜年了,你不去给人家的长辈拜年,这叫失礼,不像话!” 陈自默冷哼道:“那是你回来了,这几年就没人给我干爷爷磕头拜年,我凭什么给他们拜年?” “两码事……” “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陈金再也忍不住,怒喝道:“当年我不在家,别人瞧不起他胡四,不去给他磕头拜年,是人之常情,这能怪别人吗?谁让他不务正业做了神棍阴阳仙儿?!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也从没给他拜过年!” 陈自默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看向父亲,冷冷地说道:“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我是你爹!” “胡四是我干爷爷!他不是神棍!他是真正的术士,他比你强得多!” 这话脱口而出,陈自默立刻闭嘴,心生忐忑。 ------------ 42章 老子,儿子。 “你……”陈金气得咬牙攥拳,压根儿没注意到刚才儿子的话里的“术士”两字,更不会去考虑这俩字是什么意思,一向强硬的他,虽然对儿子有很深的歉疚,可礼不能失,尊卑有序,在他心里认定的事情,就必须去做,而晚辈,就必须听从长辈的。所以陈金大步上前,如铁钳般的大手伸出,攥住了儿子的手腕,拖着就往外走,一边严肃地教育道:“自默,做人做事不能失了礼,否则就会被人瞧不起,会被人戳脊梁骨!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爹刚从大牢里放出来,村里人把你爹当根葱,咱们就不能摆谱不识人情,那叫混账!爹不想和你发火,听话!” “我就不去!”陈自默使劲挣拽,却根本挣不开父亲那如铁箍般紧攥的大手,被拖着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到门口时,陈自默干脆一手死命抓住了门框。 陈金左手用力一捏儿子的肩膀,陈自默当即感到臂膀发酸发麻,手上无力松开了门框。 “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你了!”陈金怒气冲冲。 被拖拽着踉跄到院子里的陈自默,瞬间感应到有充沛精纯的本元,从父亲的体内喷涌而出,与天地间五行元气衔接,竟有类似于术阵运转时的波动产生。 这…… 不是术法! 为什么? 陈自默震惊、困惑,不知不觉间就被父亲拖到了街门口。心里面,也已然觉得,父亲刚才那番话确实有道理,而自己,再如何恨父亲,也不应该不讲道理的和他对着干。这个念头刚刚萌生,他豁然又清晰无比地意识到,有无形的,无法言述的东西,在干扰影响自己的想法,左右自己的决定! 就像是,自己曾经操控刘超的心思意念时,所施的“蛊心术” 但,陈自默又可以肯定,父亲没有施术,天地间这般无形气场的变动,又绝非是施术产生的。 本质上,有着极大的区别。 既然是被莫名的东西干扰了心态想法,陈自默当即默念静心术咒,借父亲身体散发的精纯本元,施以护心术,保证自己的心态不受外界不明能量的干扰。 然而他刚刚施展护心术,就觉得整个天地,都向他压来,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磅礴无匹的压力就直接冲入了身心各处。 陈自默当即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若非父亲反应及时,本就攥着他手腕的大手用力,迅速搀扶住了他,必然会摔倒在地。陈金一脸担忧之色地唤道:“自默,你怎么了?” 昏厥感瞬间消失,脑海中一片清亮。 陈自默只觉得自己放佛经历了一次极为短暂的死亡过程:“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的天地之威,太可怕了。 陈自默心有余悸,满是惊恐地看向父亲,只见父亲神色间充斥着担忧,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将他揽在怀中:“自默,你,你……好吧,你不想去,就……” 陈自默轻轻挣开父亲手臂,站直了身子,低头轻轻地问道:“去谁家?” 陈金面露惊喜,道:“先去老杨家,给老太太拜年。” “哦。”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大街往村里走去。 虽然年初一清晨,陈自默最终随了父亲的想法,跟着父亲在村里走了几户人家,给十多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磕头拜年,但这件事之后,却让他对父亲的抵触情绪,愈发浓烈了。 而且,他还隐隐然发现,或者说是猜测,那天清晨之所以最终同意去拜年,是因为心理上受到了冥冥中天地之威的影响,甚或是,压迫!但当他拜年回来之后,那种对心理上的诡奇影响,就开始迅速淡化了。 就像是,当初他给刘超施以“蛊心术”,而“蛊心术”对刘超心理的影响,会慢慢淡化。 陈自默心里,又多了一个重大的疑点。 为什么? 他不知道,由于内心对父亲有抵触情绪,导致日常生活中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愈发冷淡,让父亲陈金心里面也颇为郁闷,活了大半辈子,认定的事情只要去做,就必然能成!谁曾想,却在自家儿子面前栽了大跟头。 年初一那天清晨,强拉硬拽把儿子弄到街上时,看着儿子服了软,陈金还颇有成就感,也很欣慰。他觉得,儿子听老子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听老子的话…… 那叫混账! 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么点儿年纪就敢和老子硬抗,将来长大了还不得打老子? 可现在,儿子虽然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抗拒,反对他,不听他的话,但就是不吱声,以沉默来应对他,关于那处老宅基地的事情,陈自默死活不肯松口。 这般模样,让陈金愈发难受,而且,他也舍不得真就施以拳脚教育儿子。 因为他知道,是自己欠儿子的。 若非蹲了几年大狱,儿子缺乏管教,也不至于这样啊。 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书香门第出身的陈金,虽然因幼时家境巨变,所以导致他的性格上完全没有书生气,反而因当年入伍从军和在战场上的残酷作战经历,养就了一身的彪悍铁血之势。可到底是有着书香门第的底蕴在身,其基本的个人素养和礼节,尤其是自我反省的认知方面,比当前乡下绝大多数的民众要强得多。再有对儿子的歉疚之情,所以他决定,慢慢以亲情感化儿子。 正月初八,陈金向儿子借了二十块钱,去了趟燕南市。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送来了昨夜加班加点,赶制出的两扇半截工艺栅栏门,样式精致美观,陈金笑呵呵地对儿子解释说:“自默,你那天不是说,想在圆门那里安装门,不让人随便进吗?那,这就给你安上。” 看着父亲拿了工具在圆门边上忙活,陈自默颇为惊喜。 因为之前他还发愁,圆形的门怎么安装也不好看。可父亲订制的半截栅栏门,只有一米多高,安装上既能够阻拦他人随便进入后院,又极具观赏性。 “你从哪儿弄来的钱?”陈自默后知后觉地问道。 陈金愣了愣,继而低下头一边往圆门边缘打孔,一边说道:“找老朋友借来的。” “借?”陈自默表情沉了下来,他担心父亲未经他的同意,已经收下了李志忠的钱,或者父亲昨天去燕南市,又做什么坏事了?以前,父亲挣了很多钱,全村首富,可钱财来路不正,到后来还不是锒铛入狱么? “总不能,让我这个当老子的一直借儿子的钱吧?”陈金笑呵呵地解释道:“我还要这张脸呢。” “总不能,一直借钱过日子。”陈自默眯着眼说道。 陈金愕然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儿子,他真没想到,十五岁的儿子,竟然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陈金心生酸楚,穷人的儿子早当家,儿子这些年过的日子太苦了,所以,是被生活逼得,早熟了太多。 “我找了份儿工作,过完十五就上班。”陈金低着头一边干活一边说道。 “什么工作?”陈自默追问。 “保安。” “什么是保安?” “看大门的。” “哦……” …… 栅栏门安装好之后,陈金又拿出一把锁锁上,将三把钥匙全部交给了儿子。 陈自默接过钥匙,问道:“看大门,一个月工资有多少?” “八百多。” “还挺多的……” “嗯,那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老朋友,照顾我。” “哦。” …… 陈金觉得自己现在挺没有“老子”的样子――儿子简直是在审讯老子,而老子却态度良好有问必答――就像是在监狱的时候,对管教人员的服从。 “他妈的,老子在监狱时也没这么服从!”陈金心里忿忿地骂了一句。 其实出狱这些天,陈金一直很纠结。 他想过找份工作,踏踏实实上班。而以他当年在燕南市混出的名堂,想要找份普通的工作确实不难,曾经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混,或者和他交情颇深的人物,有和他一样蹲了监狱的,也有混得不像样子的,当然也有,混出了名堂的人物。 可陈金天性心高气傲,去那些混出名堂的老朋友面前,讨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就算对方不会小瞧他,他自己也难以接受。抛开在外工作的面子不说,单说在秤钩集这个两千多口人的村子里,当年他陈瘸子也是挣了大钱,堪称首富的风云人物,如今出狱后,更是受到乡亲们比之曾经还要热情的对待,虽然对此他也很纳闷儿,可又怎么好意思,不去努力尽快东山再起? 陈金记得自己入狱前,社会上许多犯过罪蹲过牢的人出狱回来,莫说自己,就连家人朋友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认认真真悔过都要被人另眼相待以观后效。 而今呢,好像自己犯过罪住过监狱,倒成了金字招牌,是光荣…… “啐!”陈金私下骂了句:“社会变了!” ------------ 43章 慑兽 年轻的陈自默再如何早熟,也不可能考虑到父亲现在对以后生活道路的抉择有多么困难,天性善良单纯,又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的他,觉得只要一个人肯走正路,吃饱喝足穿暖,小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就很好了。 所以,在确认父亲真的找到了一份收入不错,又稳定的工作后,他也就不再多一份担忧父亲的心,转而认真学习,认真……晚上到后院里修行术法,兼睡觉。他自以为做得隐秘,每天学习到父亲睡下之后,才会去后院堂屋里修行,却不知道,父亲陈金很快发现了他这般异常的生活规律和习惯,只是,陈金没有问,也没有就此表现出明显的疑惑。 至于父亲身体迸发本元的问题,陈自默经过一段时间隐秘小心的调查后确认,父亲的身体,确实在不断地挥发着本元,与天地五行气场有着稳定的,不间断的玄妙循环。 最关键的是,这种从陈金体内挥发而出的本元,当陈自默靠近时,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无法解释的衔接。 就像是,卷轴感应到他靠近,自发释放灵气沁润他的身心。不同之处在于,卷轴的灵气是自发沁润他的身心,而陈瘸子身体挥发的本元之气,陈自默凭自己的感觉判断,是自身不由自主,莫名其妙地汲取父亲挥发的本元。 而且,还能借此施术…… 是血缘关系? 还是,别的缘由? 陈自默绞尽脑汁想不明白,只能暂且放下,在修行净体境和学习的闲余时间,继续研读《通玄经上卷》,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从中找到诸多疑问的答案。 他相信,一定行的。 正月十二那天晚饭后,养鸡场老板杨二柱领着两条狗到陈宅串门儿,找陈金唠嗑。说起来,还是那处老宅基地的事情,李志忠委托他作为中间人和陈金谈谈,能不能少要点儿,毕竟五万块钱要得委实太多,莫说李志忠了,杨二柱听说这个价格后,都觉得陈金狮子大开口,要价太过分了。 陈自默听着家里来了人,就从厨房出来,礼貌地和杨二柱打过招呼,就回厨房洗涮锅碗瓢盆。 干完活儿出来时,只见两条畜生正在院子里撒欢儿。 陈自默脑海中忽而生出了一个念头,年前在学校那段时间,一直都担心刘超找他算账,但有惊无险,刘超没来找过。由此,陈自默私下还庆幸地寻思着,是不是“蛊心术”的时效性,比自己预料中的长了许多? 但陈自默肯定,“蛊心术”必然有失效的那一天。 正所谓有备无患,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有必要提前书“噬心符”并存于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这里,陈自默走下台阶轻声吹哨,一边招手呼唤两条畜生。 不曾想,那两条畜生虽然不是在自己家里,且主人在屋内,它们仗不到势,但还是一个个警惕性十足地低声呜呜着,呲牙咧嘴作势欲扑,脖子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 陈自默骇了一跳,急忙喊道:“柱大爷,这俩畜生要咬人!” 在东屋和陈金谈话的杨二柱,听得陈自默的喊声,急忙在屋内扯着嗓子怒吼道:“混帐东西,趴下!” 两条凶巴巴的畜生当即趴伏在地,低声呜呜着一脸的乖巧模样。 想必,也是被主人给打怕了的。 “自默,别害怕,它们不敢咬人……”杨二柱掀开帘子,对陈自默笑了笑,又冲着两条畜生喝斥道:“乖乖趴着,再他妈瞎叫唤,打断你们的狗腿!” 两条狗扭头朝着杨二柱摇尾巴吐舌头讨巧。 杨二柱对陈自默笑了笑,转身回了屋。 虽然两条狗被主人给吓唬住了,但陈自默可不敢贸然前去剪那条黄狗脖子上的毛,这类畜生除了主人之外,对任何人都极具危险性,喂它吃的都哄不住。 这可怎么办? 陈自默有些发愁,可天生那股子倔强脾气,也给激了出来:“连畜生都搞不定,还有资格做术士吗?” 他稍稍一琢磨,就想到了“御兽术”中,最低级的入门术咒“慑兽咒”――御兽术,是一种极为深奥的术法,依当年胡四讲授时所讲,修为高深的强大术士,可以凭借御兽术,统御百兽之王,甚至慑服龙、凤这类神话传说中的存在。 但陈自默天生不具返祖本元,要默念“慑兽咒”,并施展低级的“御兽术”,就必须要有灵气借用。 去后院堂屋里拿卷轴?陈自默摇了摇头,父亲和杨二柱在东屋谈话呢,如果自己拿了卷轴在前院施术的话,万一两人出来看到了,该如何解释? 算了! 再找机会吧。 陈自默转身正要去往卧室时,忽而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本元气机――是父亲陈金身上迸发而出的充沛精纯本元。陈自默当即凝眉,父亲的本元,无时不刻都在向外散发并于天地五行元气衔接循环,但大量迸发的情况,很少。 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他的本元才会大量涌动,与天地相参呢? 东屋卧室的外厅里。 坐在沙发上的陈金面带笑容,给杨二柱又沏上一杯茶,递上一颗烟,道:“老哥啊,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这面子我给了你,李志忠就能把扩建鸡场的占地,白白给你,或者,少收你的钱?不可能的!” 杨二柱神情尴尬,呵呵笑着端杯喝茶,一时无语。 在说这番话之前,其实陈金刚刚态度坚决,无比自信地对杨二柱说:“我敢打赌,正月十五过后,不出一个星期,他李志忠就得托人给我送钱。” …… 屋内的谈话内容和两人的神情态度,陈自默不知道。他在吃惊好奇父亲的身体为什么又会大量迸发本元之后,旋即想到,何必去借卷轴灵气施术? 父亲的身体无时不刻都在释放着本元,自己借其本元施术,就可以啊。 陈自默转身回屋拿了剪刀出来,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两条畜生,从影壁墙那边绕行到东厢房的廊檐下,沿着走廊走到东屋父亲所在的卧室门外,再在两条畜生警惕的注视下,满脸堆笑,一边小心翼翼地感应着父亲身体散发的本元。 之前迸发的大量本元气机,还在影响着天地五行气场的变化,仿若术阵运转时的影响作用。 即便是没有这大量的本元气机,陈自默在靠近这间屋后,身体自然而然地感应到了父亲身体不断释放的淡淡本元,并以一种极为平衡的自然状态,汲取并产生循环。 陈自默缓缓走下台阶,双目直视两条畜生,把剪刀揣进口袋里,然后右手掐决,大拇指顶住胸口正中位置,左手掐决前出,食指指着两条畜生。 他默念“慑兽咒”,借父亲的本元气机,体内心法流转,本元在经络中飞快运行。 无形本元透体,与天地自然相参。 五行元气汇拢,相互之间的作用力和平衡状态,出现变化。 两条趴在地上的畜生,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弹身而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弓身低头呲牙咧嘴怒目瞪视着陈自默――它们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而且,危险的来源,就是昏暗中站在台阶下的那个人类! “呜呜……” 两条畜生嘴里发出了低低的警告声,它们,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但很快,两条畜生凶悍的目光中,就流露出了惊恐之色,开始向后倒退,且扭头拧身做出要逃跑的样子。 陈自默目光在两条畜生的眼睛上来回迅速转换着,确保让它们无法摆脱自己的注视,内心中术咒吟诵速度越来越快。就在两条畜生作势要逃时,陈自默目光中的严肃转换成了温和,脸上也再次浮现出了淡淡的亲和笑容。 两条畜生不再逃跑,眼神中没有了凶狠,没有了恐惧,反而如同对待主人杨二柱那般,露出了乖巧的神色,吐着舌头眯着眼,尾巴欢快地摇晃着。 他双手不再掐决,内心也停止了吟诵术咒,缓缓蹲下身,看着那条黑背,轻声道:“趴下别动。” 嘴上这么说,是出于人类交流习惯的本能。 事实上,在说话的同时,陈自默的意念已经借助于术法力量波动和天地五行气场的衔接,精准地传递到了已经被他以术法完全震慑住的畜生意识中。 那条黑背,乖乖地整个趴下,嘴巴和尾巴都完全贴地,一动不动。 陈自默再看向那条黄色的大型柴犬,柔声道:“过来……” 黄狗立刻摇晃着尾巴一副太巧的模样,乖乖跑到了陈自默身旁,吐着舌头昂着头,想要舔陈自默的脸颊,又害怕般缩回去,低下头舔着陈自默伸出来的左手。 陈自默抬手抚摸着黄狗的头顶和脖子,右手掏出剪刀,在黄狗的脖子上剪下了几撮毛。 然后,他站起身来,叱道:“回去趴着。” 黄狗立刻掉头跑到了那条黑背的身旁,肩并肩挨着,乖巧顺从地趴在了地上。 陈自默松口气,迈步从两条畜生身旁走过,去了后院。 成就感十足! ------------ 44章 情伤 陈自默发现,随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修行,境界虽然没有明显提高,但修为绝对有提升,而且,有了几次施术经验之后,今晚施展低级的“御兽术”,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自信无比,施展得颇为从容。 正月十五过后,陈瘸子正式去燕南市上班的那天,陈自默,也开学了。 这一天,他骑着崭新的自行车,穿着时下在农村颇为奢侈的羽绒服,里面也是最新的羊毛衫、束身的绒裤、运动鞋,心情格外激动地来到了学校。 自行车和从里到外的新衣服,都是父亲给买的,说是他的老板,也是老朋友,提前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 陈自默对此没有怀疑。过完年已经十五岁又正处在暗恋时期的他,踌躇犹豫许久之后,最终没能抵挡住外在物质方面的诱惑,所以没有拒绝父亲的给与。 这,是面子问题。 至少,让同学们,尤其是苏莹莹,不会再看到他破衣烂衫,每天步行凄惨上学的可怜模样。 陈自默在心里宽慰自己:“亲爹买的东西,当儿子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父亲这些年蹲监狱,和别人家的父亲比起来,他亏欠儿子太多,该补偿点儿了。” 来校的路上,陈自默满心抑制不住的激动喜悦――破衣烂衫这几年,终于能穿着比绝大多数同学还要好的衣服,走进校园,走进课堂,出现在同学们面前,尤其是女生面前,尤其是,深深暗恋的苏莹莹面前…… 情窦初开的他,岂能不兴奋? 但他没想到,当自己把崭新的自行车放在车棚里小心翼翼地锁好,穿着崭新的衣服,背着崭新的书包,大步走向教室,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些不自在,有些害羞了。 同学们,会如何看待我? 陈自默低着头,脸红红的,一进入教室,他就感觉到喧嚣的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个天外来客。 大概,也就安静了三四秒钟吧,嗡嗡的议论声、喊叫声在教室里沸腾了: “哟,自默发大财了啊?” “听说你爹从监狱里出来了,这么快就挣到大钱,舍得给你买新衣服啦?” “我看这是不打算过了,豁出血本儿了啊……” …… 在同学们的议论和打趣声中,陈自默红着脸尴尬讪笑着,一言不发地来到座位旁摘下书包,坐下后一边往外掏书本,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同桌苏莹莹。 他发现,苏莹莹果然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于是愈发紧张,愈发不好意思。 看到陈自默这般不自然的神情,苏莹莹抿嘴轻笑,扭头不再看他,也省得这傻小子羞涩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穷惯了,大概就没什么出息了吧? 寒假期间,陈自默一直都很想念苏莹莹,以至于不得不依靠静心术压制住暗恋的思念,去修行术法,才能熬过暗恋思念的折磨。所以预备钟敲响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写了张纸条轻轻推过去:“苏莹莹,寒假期间我一直都有努力学习,请你相信我。我的新衣服,和新自行车,是我的父亲给我买的。他是在大年三十傍晚回到家的,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所以减刑提前释放。他找到了正当的工作,在燕南市一家公司,做看大门的保安。” 陈自默心里有许多话想对苏莹莹说,但有更多的话,是不好意思,也不能说出来的。 可是,总要找个由头去和苏莹莹说些什么。 于是他表态,他解释新衣服和新自行车,也是出于年少的虚荣,告知对方自己不禁有了新的衣服,还有自行车哎……他现在确实挺没出息的。而之所以主动说起父亲的事情,则是他自作多情地担心,苏莹莹会因为他的父亲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从而对他也有了不好的印象。 看着陈自默写在窄窄纸条上满满的字句,苏莹莹笑了笑,在纸条的背面写下了四个字:“与我无关。” 很直接,也很伤人,毫无委婉的四个字。 聪慧且比同龄人早熟得多的苏莹莹,猜得到陈自默现在对她的那点儿小心思,而且陈自默惶恐紧张,近乎于语无伦次的表达,还有穿上几件新衣服,买了辆新自行车,就欣喜、激动又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就像是对待所有曾经对她或明或暗表达爱慕的男生那般,苏莹莹懒得去一个个的委婉拒绝,或者给予拒绝的暗示,反而更习惯于用直接了当的轻蔑,断了对方的念头。 谈不上瞧不起对方,只是不屑,也从未考虑过早恋。 在滏渠乡中学,也实在是找不出一个,能让苏莹莹打心眼儿里平等看待的学生。 因为她比任何同学都优秀。 看着苏莹莹写下的那四个字,陈自默当即愣住了,心里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捅穿,又拔出来,带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让他失血所以头晕无力,心痛不已…… 是啊,自己日思夜想,绞尽脑汁,斟酌许久写下那些话,纯粹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说的那些话,讲的那些人和事…… 和苏莹莹无关。 确实无关。 都是些废话! 回过神儿来的陈自默苦笑连连,忍着心痛,拿起书本做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可是,情窦初开的暗恋,却在还未表白的时候,就被狠狠地打击,这般情感上的伤害和痛苦,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整个上午四节课,都恍恍惚惚。 课间有同学们围过来看他的新衣服,和他说笑打趣,他都爱搭不理的。 没心情。 第四节课快放学时,苏莹莹看着神思恍惚,眼眶泛红的陈自默,终于生出一丝同情,给他写了张纸条:“学生,以学为主。想得太多,伤别人,也害自己。” 轻轻把纸条推过去,苏莹莹发现,陈自默立刻流露出了惊喜激动和期盼许久的神情,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陈自默表情尴尬,眼神失落中又带着些许的宽慰。 他迅速回复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苏莹莹笑了笑,不置可否。 由于一向破衣烂衫的陈自默,今天穿着崭新的,而且比大多数同学所穿衣服都要好得多的衣服,还骑着新自行车来上学,不再如以前那般特立独行的步行,所以自然而然的,从他早上进入教室的那一刻开始,一上午的时间里,许多同学都会在不经意间,去多关注、打量陈自默。 于是他和苏莹莹之间的纸条往来,被太多同学注意到,也成了刚刚开学,大家私下议论的焦点。 下午。 因为情感上受到伤害,难免精神状态欠佳的陈自默,自上初中以来,第一次迟到了。 所以他不知道,一则新闻已经在全班,乃至全校传开了――苏莹莹的母亲,校长程可欣,不再就任滏渠乡中学校长,好像是上调到县里某个重点中学做校长了。 第二节课课间,陈自默上了趟厕所回来,还未坐下,就听着教室后面传来了一伙同学的打趣声: “自默,来后面聊聊,别一天到晚的黏在课桌旁。” “天天做同桌还没够啊?上个厕所都跑着去跑着回,晚一会儿就想得不行了是吧?” “换我也舍不得,那可是校长的闺女啊!” “全校第一美女,这关系……啧啧!” “我说呢,陈自默开学第一天,新衣服穿上,新自行车骑上,像个新郎官似的,原来是为了爱情,不惜豁出血本儿……自默,可别把钱都花完了,回家饭都舍不得吃,喝凉水啊?” “不可能,自默他爹多厉害啊,当初那可是有钱人,虽然蹲了几年监狱,肯定也留下不少钱……” “没钱也不要紧,有校长闺女在,而且据说咱们校花父亲是在县里当官的,不差钱!陈自默搞上了校花,新衣服新自行车算什么?回头儿轿车也得给他买上了。” “哈哈哈……” …… 陈自默循声看去,却见正是以冯江为首的一伙人,就连因为去年刘超出面,故而忌惮畏惧不再招惹陈自默的刘宾、田志良,也加入到了对陈自默的打趣讥讽中。 而且,还连带着,对苏莹莹开起了极为恶劣的玩笑。 这可就奇怪了。 ------------ 45章 败类 换作以往,这些坏学生们再如何嚣张,也不敢拿苏莹莹开玩笑,更不要说羞辱嘲讽了,毕竟是校长的女儿,他们还是心存忌惮的。平时对这位各方面都优秀得出类拔萃的校花,心存爱慕,却又心存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的自卑,只能幼稚愚蠢地以在学校里耀武扬威,顶撞老师、殴打同学,企图吸引苏莹莹的注意,哪儿会想到,这般表现反而让苏莹莹愈发厌恶他们。 只不过,如今程可欣校长调走了,这些坏学生又不知道苏莹莹的父亲是县长,以往压抑的内心情绪,再也按捺不住,要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你苏莹莹平时很傲慢啊,仗着母亲是校长,整天目中无人…… 今天,就是要当众调侃你! 至于陈自默,从去年刘超替陈自默出头那天起,冯江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收拾陈自默,只是因为对刘超的忌惮,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找陈自默的麻烦。今天下午来到学校后,刘宾第一时间告知冯江和田志良等人,他中午和刘超在一起吃饭,私下谈及陈自默时,刘超说:“我和陈自默压根儿谈不上有什么交情,那天纯粹是见不得你们欺负外村人,尤其是欺负陈自默那么一个老实巴交的怂包,所以我才替他出头的。哎对了,那小子没有因为我替他出头,所以就在学校里狐假虎威吧?” 听了刘超这番话,刘宾当时就说:“超哥,还真让你说中了,陈自默现在牛大发了,他那个住监狱的爹也回来了,就更觉得有了靠山,这不,今儿刚开学,骑着崭新的自行车,穿着一身名牌衣裳,还和苏莹莹写纸条!” “妈的,这小子还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啊?”刘超一脸的忿忿。 刘宾说:“还不是有超哥你的面子在,否则我们几个早收拾他了。” “我以后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刘超直截了当地说道。 有了刘超的这般表态,刘宾和田志良恨不得马上把陈自默给打一顿,可他们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刘超扭头又要替陈自默出气,那怎么办? 所以,他们找了冯江。 因为冯江在他们这些人里,是最够胆的主儿,去年在校门口因为陈自默,和刘超当众发生冲突之后,冯江几次私下里强调过,总有一天,要挑翻刘超! 这样的狠主儿,自然要让他出头了。 果然,冯江听了刘宾讲述的情况后,立马就决定,出手教训陈自默,连带着,把苏莹莹也给羞辱一番――冯江曾经给苏莹莹写过情书,结果苏莹莹看都没看,接过来直接给扔到窗户外面,让冯江在一伙兄弟面前丢尽了面子。 原本闹哄哄的班里面,除了冯江一伙人在调侃讥讽陈自默和苏莹莹之外,其他同学全都一声不响,各个面露震惊和担忧之色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天啊! 冯江他们,竟然敢当众讥讽羞辱苏莹莹…… 也难怪,苏莹莹的校长母亲,调走了,管不到这帮人见人怕的坏学生了啊。 陈自默气得浑身发抖,他脸色阴沉地看着冯江一伙人,攥紧了双拳,愤怒却又有些胆怯的心里,正在不断地给自己鼓劲加油,上去,揍他,揍他…… 然而他的犹豫,在同学们和苏莹莹的眼里,却是无比得懦弱。 砰! 苏莹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美眸含怒瞪视着冯江一伙人,斥道:“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整天吊儿郎当没一丁点儿学生样,真是一群败类!” “哎哟,我们是败类?你好,你是校长的闺女,可怎么就不好好学习,搞对象了啊……” “你说你找谁不行,找了个小神棍当对象,什么眼神儿啊?” “鲜花需要牛粪,因为牛粪有营养啊!哈哈哈……” …… 苏莹莹再如何优秀,再怎样心性早熟,可面对一群坏到了骨头里的混账学生,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一时间,泪水涌满了她的眼眶,却还是咬住下嘴唇强忍着不肯掉泪,恨恨地说道:“不知羞耻的人渣!” 看到苏莹莹眼眶含泪,羞愤却又无奈委屈的模样,陈自默终于鼓足了勇气,挥着胳膊怒吼道:“少他妈瞎咧咧,有种跟老子出去单挑!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本事,老子都替你们臊得慌……妈的!”一边骂,陈自默一边唰唰唰几下把羽绒服脱下来摔在了桌子上,一指冯江:“冯江,你带种,咱们就到操场上去,弄死谁算谁倒霉,谁不敢去,谁他妈就没种!” “嗨我操!”冯江当即伸手抽出了放在桌屉里的木棒,作势就要出去。 “都坐下!要疯啊?”班主任朱慈军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上课的钟声敲响了。 朱慈军站在讲台上,怒目瞪视着冯江一伙人,又看向陈自默和苏莹莹,道:“陈自默,你先坐下!” 陈自默绷着脸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刚才在教室外面,朱慈军把这些学生们之间的对话冲突,听得清清楚楚。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对冯江这些坏学生的怒气到了极点――无可救药啊! “冯江,给我滚出去,把你爹妈叫来!马上!”朱慈军怒喝道,一边抬手指向教室门口。 冯江阴沉着脸,站在后面犹豫着。 “听见没有?!”朱慈军几乎是吼了出来。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冯江笑了,他抬手摸了摸板寸发型前面染成了黄色的那一撮头发,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去,走到陈自默身旁时,他停下脚步,全然没把班主任朱慈军放在眼里似的,一把揪住了陈自默的衣领:“走,跟我去操场……” 陈自默一时间有些傻眼了。 倒不是害怕,而是他万万没想到,冯江竟然,胆敢在班主任的面前,如此嚣张! “冯江!”朱慈军大步冲下了讲台,冯江现在的表现,简直是践踏班主任的尊严,无视班主任的威严。朱慈军岂能容忍?他冲过去一把拽开了冯江揪着陈自默衣领的手,又将冯江另一只手中提着的木棍夺过去仍在了地上,随即拉扯着冯江的胳膊就往外拖,一边怒喝:“滚出去!” “放开我!”冯江使劲挣脱了朱慈军的手,梗着脖子骂道:“老子不上学了,朱慈军你他妈再动我一下试试!” 朱慈军被气得浑身颤抖,抬手指着冯江:“你,你你……” 从教多年,他何曾见到过,如此猖狂跋扈的学生?竟敢在教室里,在众目睽睽下顶撞老师,还骂老师,而且,看样子再激怒他,就敢打老师了! “出去,你给我出去!”朱慈军再次揪住了冯江的衣领:“你不上学了,就不是我的学生,滚出教室!” “放开我!”冯江怒吼,右手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匕首,砰的一声弹出了锋利的刀刃,照着朱慈军的胳膊一划,朱慈军大吃一惊,急忙撒手后撤,只听哧啦一声响,朱慈军西服衣袖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冯江手握匕首对着退到讲台边的朱慈军,狞笑道:“别躲啊,来!” 朱慈军脸色发白,想要马上出去报告校长,报警,可是又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冯江这号已经从坏学生转化为凶徒的人渣,会对学生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真要上前阻止,朱慈军又有些害怕。 见朱慈军不敢再吱声,冯江感觉自己今天的面子,实在是赚大发了!他阴笑着扭头看向同样被气得浑身颤栗的苏莹莹,狰狞道:“苏莹莹,别说你妈现在调走了,就算她还是校长,老子今天骂你,打你,她又能怎样?开除我?嘿嘿……” “你真是个混蛋!”苏莹莹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再骂一句?!”冯江面露凶相,手中匕首指向了苏莹莹。 苏莹莹明显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冷笑着说道:“我说,你就是个混蛋,人渣!” “去你妈的!”冯江挥起左手打向苏莹莹冰冷的脸庞。 苏莹莹面露惊骇,急忙侧脸闪躲,双眸紧闭。 教室里,一阵惊呼。 然而,苏莹莹没有感觉到巴掌打在脸上的疼痛,她睁开眼,发现了令她吃惊,也令全班同学,包括班主任朱慈军都极为震惊的一幕――站在苏莹莹旁边的陈自默,一把攥住了冯江举起的左手手腕,怒目瞪视着他。 “冯江,你要作死啊?”陈自默怒吼。 与此同时,他心中默念术咒,借随身携带的“聚气符”缓释的些许灵气,解除“掩息术阵”,“聚气符”所储存的少许灵气全数迸发,陈自默同时施展“蛊心术”,藏于右手中的“噬心符”迅速侵入冯江左手手腕,旋即循经络高速逼进三魂,入心念……冯江正自发怒,怂包陈自默竟敢出手英雄救美,刚想要举起右手用匕首划向陈自默的脸颊时,忽而感觉到左手腕传来刺痛,他本能地想要摆脱,却被陈自默死死攥住,爆喝了一声。 冯江当即怔住了,充满凶念的脑海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影响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在干什么? 我怎么能这样做? 我竟然在教室里,众目睽睽下和陈自默做对,这不是找死吗?陈自默是那么的强大,可怕…… 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是,我必须干掉陈自默,再干掉朱慈军,当众打苏莹莹,从此以后,我必将名声大噪!在滏渠乡中学,在滏渠村,在全乡……谁都会知道我冯江的鼎鼎大名。 到那是,我就可以去挑战刘超了! ------------ 46章 俘心术 两种念头纠结中,冯江愈发烦躁,狠戾的念头占了上风,他咬牙瞪视着陈自默:“松手!” 陈自默只觉得头皮发麻,三魂七魄皆生出针扎般的刺痛――冯江虽然比不得刘超自幼习武练就的强悍体质,更缺乏那种坚毅心志,可今日冯江戾气横生,豁出去无所顾忌地发狠,这般气势,让修为极低的陈自默,在施术针对冯江时,遭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和反击。好在是,长时间的修行和施术经验的积累,让他身心愈强,应变能力和对自然反噬以及对方本体抗拒的忍耐力,都比以前要强得多。所以,陈自默强忍感觉上的痛楚和内心的恐惧,双眼眯缝着,直视冯江戾气横生的眼睛,冷冷地说道:“冯江,你竟敢拿着刀子在我面前耍横?!来,拿刀捅我……” “你……”冯江脑海中两股念头纠结碰撞,让他觉得头都快炸裂了。 “来啊,捅!带种就捅死我!往这儿捅!”陈自默爆喝一声,咬牙下狠心,松开了抓着冯江左手腕的手,收回来狠狠用手指戳自己的胸口。 教室里,所有人都吓傻了! 这,还是那个老实巴交、三脚踢不出个屁,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讥讽挖苦欺负的陈自默吗? 他何曾,如此凶悍? 他现在对付的,那可是全校学生中最狠、最凶,真敢在打架斗殴中动刀子的人啊! 滏渠乡中学的学生,谁不惧他? 就连年前在校门外那次冲突中,面对无人敢惹,势力和实力都极为强大的刘超,冯江也未服软,硬气得就连刘超都当众表示佩服、喜欢冯江带种的性子。 而今天,当冯江直接硬抗班主任,把刀都拿了出来划破班主任的西装时…… 谁都清楚,他真的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全校最狠的狠主儿。 可今天,他刚刚以凶狠蛮横立威,就被最不应该,也最不可能站出来和他硬抗的陈自默,给挡住了,还当众像是训孙子似的喝斥他,威胁他,还逼着说:“来,拿刀捅我……” 所有人都相信,冯江一定会持刀捅陈自默的! 下一刻,陈自默必然血溅当场! 因为冯江这样的坏学生,最注重其凶名,决不允许自己落下怂了的名声――在这般相互激将,已经没有回旋余地的情况下,他不动刀子,他就不是冯江了。 “冯江,你,你别胡来!”朱慈军大声喝斥,可他的语气发颤,神色间满是惊恐,也不敢上前出手阻止。 众目睽睽下,冯江右手持刀,捅向了陈自默的胸口。 但令所有人都有足够时间,来得及去疑惑的是,冯江明显很犹豫,他脸上的表情,透着狠戾和挣扎的痛苦。锋利的匕首锋刃,缓缓地,一点点刺向了一动不动,直视着冯江双目的陈自默的胸口,他放佛,一点儿都不害怕。 不仅如此,陈自默还怒吼着继续激冯江:“别他妈犹豫,扎啊!使劲,快点儿扎进来!” 教室里,所有人后背生寒! 如果说冯江就是一个动辄敢持刀捅人的凶徒,那么现在的陈自默,明显就是一个发了疯不要命的狠主儿。 事实上,陈自默现在真有点儿神经质了。 他没得选择。 他害怕,却没有退路――换作以往,他可以服软,可以瞬间像个怂包似的抱头蹲下,任人拳打脚踢,甚至还可以说上几句告饶的软话。但今天不行,众目睽睽之下的面子不要紧,重点是,他就站在苏莹莹的身旁,苏莹莹在看着他,他,是为了保护苏莹莹,站出来的!而且,他现在已经开始承受大自然的反噬,已经受到了冯江狠戾之气本能抗拒术法时的反击力量。若非反噬他的大自然五行元气中,再次莫名其妙地分化出部分元气,丝丝缕缕入体化本元,受护心术引导护持三魂五脏六腑七魄,尤其是意念受到了保护,他现在,就有可能承受不住整个人崩溃掉。 此时如果收术服软,不但会对自己造成到更大的反噬伤害,还会因内心软弱的挫败,直接损毁他施术的信心,通俗点儿说,就是“道心”被毁。那么,他本就浅薄低级的修为,将一落千丈,难以恢复,更难以提升。 他将来施术,也必将更加困难,因为,信心不足。 所以,拼了吧! 冯江手中匕首,缓缓顶在了陈自默的胸口的羊毛衫上,然后一点点刺入。 陈自默先是感应到了疼痛,然后是刺痛。 他知道,刀尖刺破了皮肤。 但他确信,自己施展的“蛊心术”已经起到了最大的作用。否则,冯江的动作断然不至于如此缓慢,而且,他的表情看似狠戾,实则充满了挣扎和恐惧的犹豫。 可到底,还是刺破了陈自默的皮肤。 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陈自默咬牙抬手,攥住冯江持刀的右手,使劲迅速往旁侧一掰,继而干脆利落地夺下了本就犹疑不决,内心挣扎的冯江手中匕首。 匕首尖上,有血渍。 陈自默左手抓住了冯江的衣领,狞笑着说道:“行啊,还真敢用刀扎我……” “自默,我,我,我不是……”冯江脸上的狠戾之色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万状,放佛近在咫尺的陈自默,是一头凶恶无比又根本不可能抗拒的魔头。他内心深处莫名其妙出现的对陈自默的那些恐惧念头,瞬间充斥了整个脑海,他发现,原来陈自默是如此强大,如此凶悍,只需要两个手指头,就能把他像捏一只蚂蚁般,轻松捏死捻碎。 “去死吧!”陈自默手中刀狠狠扎向了冯江的脖子。与此同时,他抓住冯江衣领的左手,以很难被人观察到的幅度、力道,向左拉了一下冯江。在其他人看来,就好像是冯江主动躲避,于是匕首擦着他的耳朵划了过去,耳垂上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耳朵后面连同半个后脑勺上,都被匕首划破。 鲜血迸溅,继而流得冯江满脖子都是。 就像是,一刀扎穿了脖子,从大动脉中喷涌而出止不住的大量鲜血! 惊呼声四起,胆小的女生大声哭叫着往外跑去。 教室里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就连向来自负于心性成熟,比同龄人的眼界要高得多,也更为稳重的苏莹莹,这一刻,近在咫尺地看着两名男生斗殴动了刀,而那把刀,更是扎入了其中一人的脖子,眼瞅着鲜血横流,如若是割断了动脉,那…… 会要人命的啊! 所以,苏莹莹比班里几乎同时爆发的惊呼声和哭喊声晚了那么几秒钟,却还是没能忍住,尖叫出声,但和其她胆小女生向外面跑或者挤在一起不同,她出手抓住了陈自默持刀的右手,要阻止他继续行凶,要,先救人! “别拦我!”陈自默猛然挥臂挣开苏莹莹的手,与此同时,手中匕首故意掉落在地。 终于反应过来的朱慈军,及时冲上去把匕首踢开。 陈自默丢了匕首的右手,做手刀式,狠狠砍在了神情呆滞恐惧的冯江脖颈处,沾了一手的鲜血,与此同时,他往回收的右手,飞快掐出一个手决,心中默念“蛊心术咒”――他也是豁出去了,自身没有本元,“聚气符”的那点儿灵气刚才施展“蛊心术”已经耗尽,干脆尝试着,借用那莫名其妙助他施展护心术的自然五行元气,持续施展术法,而且是效果增强的“蛊心术” 进入其体内的自然五行元气,会自然而然的转化成本元,所以,如陈自默所料,果然可以用来施术! 他现在,手上有冯江的鲜血! 而之前施展的“蛊心术”,“噬心符”已经在冯江的脑海意识中作用,现在掌握其鲜血,默念术咒心法流转,析化冯江的鲜血为气,再以术法能量裹夹,渡入冯江体内。 以其气血五行,印其三魂执念。 “蛊心术”强化成功,是为“俘心术” 踢开那把沾了血的凶器之后,朱慈军生怕再出什么事,急忙拉扯住陈自默:“陈自默,你,你别胡来!”说罢,他又急忙喊其他学生:“快,把冯江送医院……快!” 没有人上前。 就连刘宾、田志良这些平日里和冯江天天厮混在一起的“铁哥们儿”,也都无人上前,各个面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一脸铁青狠戾的陈自默,还有捂着不断流血的后脑勺,神情呆滞,瑟瑟发抖低着头站在那里的冯江。 这他妈,是在做梦吗? 一向老实巴交,尤其尊重师长的陈自默,没有挣开朱慈军拉车主他右臂的手,但还是坚定地站住不动,神色冰冷地看着冯江,用低沉的语气喝道:“冯江,给老子跪下!” 教室内,鸦雀无声。 冯江没动。 “跪下!”陈自默声音依旧低沉――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吼了,现在还能站稳,都是完全靠毅力去硬撑着,抗拒着自然反噬的侵伐伤害。 噗通! 冯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低着头用哀求的语气说道:“默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 “给朱老师和苏莹莹道歉!”陈自默气喘吁吁地说道。 “是,是!”冯江赶紧答应,一边跪在地上转身,竟是直接向苏莹莹和朱慈军磕头,头在地上碰得砰砰响,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溅到地上,触目惊心。 ------------ 47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苏莹莹傻眼了,手足无措地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朱慈军从教多年,哪儿遇到过这种事情,慌得他急忙松开陈自默,弯腰搀扶起冯江,一边招呼着:“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向去卫生院,看伤要紧,可千万别受了风啊……” 冯江被搀扶起身,陈自默却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道:“记住了,以后见到我要么远远的就绕道走,要么,就必须低着头向我问好,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是,是,自默哥,我知道了……”冯江连连点头答应。 “陈自默,你少说两句,别太过分!”朱慈军急忙拉开陈自默,不曾想,这一拉,陈自默竟是受力不住,身子一软仰面往后倒去,幸好苏莹莹站在他身后,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用力扶住,这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朱慈军见状倒也没想那么多,也没心思去考虑明显占了上风头的陈自默会受伤。 他扶着冯江,快步往教室外走去。 “你,你快站好了,陈自默……”苏莹莹只觉得陈自默竟是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她的怀中,全无力气的样子,若非这么久以来早已了解了陈自默的心性,苏莹莹真会怀疑这家伙不怀好意,趁机占她的便宜了。 “对不,对不起……”陈自默意识到了不妥,强打起精神,忍着晕晕沉沉的痛苦,歪坐到凳子上,旋即趴在桌上,昏了过去。 “陈自默,你,你怎么了?” 苏莹莹看陈自默状态有些不对劲,急忙俯身轻拍陈自默的肩膀,清秀的脸颊上满是关切之情,一双漂亮的眸子中,竟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今天遇到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太大,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可怕,而陈自默的表现,更是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灵,她发现,自己以前对陈自默的认识,完全是错误的,这个以往穿着邋遢,生活贫困,老实巴交得有些内向、自卑的男生,竟然还有着如此男人的一面。 可现在,陈自默昏过去了! 苏莹莹担心,自己刚才没有看清楚,陈自默在和冯江的冲突中,是不是头部受到了什么伤害? 班里剩下的学生们,都傻傻地看着这一幕――陈自默怎么了?苏莹莹连拍带喊的,他却没有丝毫反应。苏莹莹抬手试了试陈自默的鼻息,发现气息微弱,顿时心急如焚地扭头向同学们喊道:“快,陈自默昏迷了,帮帮忙,送他去卫生院!” 以往承受过冯江一伙人欺负的男生,稍稍犹豫后,全部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陈自默抬到一个高大男生的后背上,那男生背着陈自默大步往外走去。 前面有学生开路,两侧有学生护着,后面还有学生跟着…… 一片混乱。 接到学生报告的新任校长田志军和教导主任,以及另外几名男教师,脚步匆匆地赶来时,听到跑出来的学生说,朱慈军搀扶着冯江去卫生院了。 几位老师和校领导还没回过味儿,就见初三2班的教室里,闹哄哄涌出来一群学生。 当先一人,竟是刚刚调走的前任校长程可欣的女儿苏莹莹。 “这是怎么了?”田志军急忙问道。 “田校长,陈自默昏过去了……”苏莹莹焦虑地说道。 “啊?”田志军骇了一跳,急忙招呼两名男老师,赶紧跟着这些学生一块儿去乡卫生院。 看着那些学生和老师们快速远去,田志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校园里来回踱步,这可如何使好啊?他刚刚从副校长提升为校长,寒假结束第一天开学,学校里就出了这么大一乱子,这可真够晦气的――万一如那些学生们所说,冯江是被陈自默用刀捅穿了脖子,死了的话……他这位刚刚上任的校长,屁股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还没坐热呢,就得下课。 豁然看到那么多学生还都站在教室外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或者围观着他这个新任校长,田志军当即板起脸,把学生们全给轰回了教室,扭头快步往乡卫生院赶去。 乡卫生院距离乡中学并不远,也就二百多米的路,在派出所对面。 田志军赶到的时候,派出所的所长和两名警察,正站在院内的小楼门外,和校教导主任谈今天这件事。冯江的伤势已经确定,不是捅伤了脖子,只是后脑勺和耳垂被划伤了,没什么大碍,但缝了足足十九针。 伤势不算轻啊。 而陈自默,经过医生检查,又询问过事发时在场的学生老师后,诊断为情绪过于激动,也许还得加上点儿晕血,所以导致偶发性低血糖,昏迷了过去,输上液醒了就好。 果然,如医生所说,陈自默很快从昏迷中醒来,刚刚睁开眼,他就感受到浑身酸痛,并判断出,体内必然有了严重的内伤,气机不稳,意识昏沉,五脏六腑七魄皆有针刺般密集的痛感。 然后,他发现床头站着三个人,原副校长田志军,以及两名警察。 陈自默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他开始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引来奇门江湖人士的关注? 可惜他现在身心疲累,又有内伤在身,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就连接下来回答警察的询问,说话都气喘吁吁,说上三两句就会喘上一大会儿,更不要说,赶紧去做些未雨绸缪查遗补漏的事情,根本不可能。 此刻,头上缝了十几针的冯江,正在另一间病房里躺着输液,一边接受警察的询问。 他的父母已经赶到。 儿子被人伤成了这样,哪个做父母的不心疼?冯江的母亲没容得朱慈军讲述,就不顾警察在场,发了疯似的破口大骂,一边冲上前去双手挥动,朝着朱慈军脸上就挠了好几下,把他的脸上挠破了好几道,血迹斑斑。 得亏了两名警察及时上前阻拦,也幸亏冯江父亲冯魁生还能管得住自家的娘们儿,怒吼着喝止住了老婆,否则这两名警察,也会被那发疯撒泼的婆娘给抓破脸。 即便如此,冯江母亲还是在病房里大吵大骂,没完没了。 终于把警察给惹急了,派出所许所长大手一挥,喝令刚才被那疯婆娘抓破脸的一名警察和一名协警,上手铐,把那娘们儿给带到派出所扣下,袭警! 冯魁生一看要把自家婆娘给拷上了,当即大怒:“马上给老子把人放咯!” 许所长砰的一拍桌子:“放屁!冯魁生,你再吼一句让老子听听?!还想不想处理这件事啦?有能耐去把秤钩集那孩子给打死去,老子到时候把你当杀人犯给抓了,还能立功!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他妈以为现在是前几年,你耍狠玩儿命警察都得忌惮你啦?我告诉你冯魁生,再他妈撒野连你一块儿给抓进去,老子在所里一晚上就能把你耗得废掉半条命!” “你……”冯魁生傻眼了,连连点头:“成,许所,我听你的,咱别和这娘们儿一般见识,让俩兄弟把我老婆放了,兄弟的伤我出医药费,这件事完了,我好好犒劳你们。” “少他妈套近乎!不狂啦?连个娘们儿都管不了!你冯魁生就这点儿能耐!”许所长一挥手,道:“都跟我去所里!”言罢,许所长阴沉着脸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冯魁生老婆这时候,也傻了眼。 她以往撒泼蛮横惯了,哪儿曾想过,这警察会真的把她一个妇道人家给铐起来,还直接定罪说是袭警了。而她的丈夫,也在许所长的怒斥喝骂下低下了头…… 她,害怕了,哪儿还敢再撒泼? 万一,自己和丈夫真被派出所给抓起来,别多了,扣留他们两天,受了这么重伤的儿子,谁来照料?就算有人照料,他们被关在里面,也不放心啊。 想到这里,她赶紧戴着手铐,和丈夫一起跟着许所长走出卫生院,去了派出所。 病房里剩下的两名警察继续询问冯江。 也不知冯江是看到父母被警察给收拾得服服帖帖,所以心里害怕,还是因为今天差点儿被陈自默给捅穿了脖子要了命,所以心有余悸彻底服了的原因,总之,面对警察的询问,他老实交代,承认是自己犯错在先,还说不想追究陈自默的责任了,自己挨打受伤活该,并且,他还神色诚恳地,向站在病房外的朱慈军老师道歉,眼里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脸上挂了彩的朱慈军,现在可没什么好气,他压根儿不理会冯江的道歉,冷着脸转身到另一间病房看了看陈自默,继而赶赴到派出所,当着冯魁生两口子的面,把整件事情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一点不落的告诉了警察,并态度坚决地维护陈自默,说他是正当防卫,是见义勇为。 换做平时,朱慈军忌惮冯魁生这两口子,断然是不敢这样的。 可是今天,自己在班里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被冯江拿刀威胁,衣袖都被划破了,他朱慈军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尊严扫地,刚才,又被冯魁生的老婆,撒泼挠破了脸,骂了个狗血淋头,朱慈军就彻底被激怒了。 去他妈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一家子,今儿我还就跟你们扛上了! 当然,朱慈军敢于这么做,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许所长刚才狠狠打击了冯魁生夫妇的嚣张气焰。 ------------ 48章 快刀斩乱麻 冯江父母本就是乡下那种典型蛮横不讲道理的主儿,否则也教育不出冯江这号坏到了骨子里的学生,再加上家里有点儿钱,那更是气焰极高,若非刚在卫生院里被许所长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听到朱慈军如此维护陈自默,他们肯定会大耳刮子抽朱慈军。不过,他们虽然心有忌惮所以不敢在派出所行凶,可到底是蛮横惯了的主儿,当即驳斥朱慈军的陈述和对此事的个人看法,并且指责他没有资格当教师,理由也很充分,朱慈军身为教师,还是初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事发时在场,却不及时阻拦,反而还帮着陈自默,才导致了冯江遭受到严重伤害。且不论这件事的最初谁对谁错,总之,他们家儿子遭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学校必须给出一个说法,而陈自默,也必须承担法律责任,还要赔钱。 尤为令冯魁生父母愤怒的是,询问儿子的那两名警察回来后,把笔录往外一拿,竟然是冯江全部交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说不想追究陈自默的责任。 这……怎么可能啊? 自家儿子是什么性格,身为父母的冯魁生和老婆,那是相当的了解――冯江绝对是对谁都没有服过软的主儿,在外面向来是他欺负人,哪儿有被人欺负过? 更不要说,他还被人打伤了,却不敢说怨怪对方,非得自己把责任揽在身上,这…… 该不会是脑部受伤,傻了吧? 冯魁生在滏渠村,那也是算得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了,派出所的警察知晓他们一家平时的为人秉性,所以冯江的反应,也令警察和许所长颇为疑惑,这事儿蹊跷。 要么,是冯江被更狠更凶的陈自默给打怕了;要么,就是真的被打坏了脑子。 当然,打坏脑子的可能性不大,被打怕的可能最大。 这起恶性事件,还真不太好处理。 虽然身为班主任且案发时就在现场的朱慈军,极力维护,替陈自默说话,可他毕竟把冯江给打伤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用刀划伤的,冯江流了那么多血,陈自默还逼着冯江当众下跪,磕头……性质恶劣,影响极坏。 必须追究陈自默的责任。 学校方面,朱慈军说了也不算,校长田志军愤怒地表示无论警方如何处理,学校都坚决支持警方的决定,并且表态要对陈自默,以及冯江两名学生,全部给予最严厉的惩罚――开除陈自默,至于冯江嘛,处分,留校察看。 冯魁生两口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再者许所长没在调节办公室里,所以要他们听完田校长的表态,当场就翻了,说:“不用处分,也更不用留校察看我儿子了,正好,他想退学!上这个鸟学有什么用?总之,你们学校别想着只是把陈自默开除,这件事就算了了,必须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还得让他当众向我儿子磕头道歉。那,朱慈军还有那个女生,也得磕头!真是没了王法啦,竟然当众逼着我儿子给你们磕头道歉!” 田志军对此着实无奈,他把言辞凿凿非得替陈自默说情的朱慈军叫到外面,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让他不要再为陈自默说情了,否则的话,连他的责任也要追究。 毕竟,当时你朱慈军如果及时出手制止,怎么可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由于这起恶性事件和苏莹莹也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她也被带到了派出所接受调查询问。当她得知信任校长要开除陈自默,而且冯江父母仍旧不肯罢休的消息后,就赶紧跑回家里,给母亲和父亲分别打电话,详细讲述了这起事件的经过,恳请父母务必要帮帮陈自默的忙,不能让他被学校开除啊。 本来这种事情,苏莹莹的父母根本不想管,可架不住女儿苦苦哀求,而且陈自默今天,也确实帮他们的女儿出了口恶气,也保护了他们的女儿,所以,两人还是分别打电话,或含蓄或明确地过问了一下这起事件。 简单调查后,派出所就给秤钩集村治保主任侯强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陈自默的家属,到所里来调解处理这件事。 可陈金去燕南市上班了,具体在哪里上班,侯强不知道,而且就算是知道,也没有那里的联系方式,一时半会儿的,哪儿还来得及去找陈金,再让陈金赶回来处理此事?所以,侯强考虑到自己和陈金的关系,以及身为治保主任的责任,急忙开着摩托车赶到派出所,希望能尽自己最大努力,争取别让学校,把陈自默给开除了,那,可是会耽误他一辈子的。 冯魁生两口子态度极为强硬,坚决要求学校赔偿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至于陈自默,仅仅是开除他,那也太便宜了,必须追究其刑事责任! 而且,朱慈军、苏莹莹、陈自默,都要向冯江下跪磕头道歉――还回来! 校长田志军很为难,这年头,学校哪儿有钱赔偿? 可是不赔偿,他还真担心冯江的母亲,天天冲到他校长办公室里拍着大腿哭天抢地的骂街。 而自作主张代表陈自默一方的侯强,也很为难,他和冯魁生仅仅是认识,关系不太熟,陪着笑脸把冯魁生请到外面,告知了陈自默是陈金的儿子,而且,陈金年前刚出狱回来了。侯强希望,借陈金当年的赫赫威名,稍稍震慑下冯魁生,起码,让其给陈金一个面子,不要太过分追究。 听说对方是陈瘸子的儿子,冯魁生心里还真有点儿忌惮了,可他到底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混混了,况且和陈瘸子又不是同一个村的人,所以冯魁生和老婆一商量,得,怕他个鸟! 陈金的面子值几个钱? 不行! 许所长一开始只是让学校和学生双方的家属、代表谈,自己则端着所长的架子,回到办公室先冷落一下三方。不过,在办公室接了一个电话后,许所长立刻去往调解办公室,发现冯魁生两口子死活不肯松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许所长冷笑着把冯魁生两口子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许所长说:“这事儿归根究底也怪你们养出的那个儿子!依我看,你们也别他妈追究那么多了,否则到最后,一分钱也落不到手里,还得打碎了牙齿自己吞下。” “凭什么啊?”冯魁生老婆当即要撒泼。 冯魁生也皱眉不满地说道:“许所长,咱不是不给你面子,孩子被打成了那样,脑子都出问题了,您说,我要的条件算多吗?我冯魁生是什么人您也知道,咱不是那种吃鼻涕拉脓的怂包,这事儿,绝不能轻易就了了!” “没说不赔钱,你们两口子急什么急?”许所长冷笑道:“我的意思是,别再追究学校和老师的责任了,毕竟你们把人朱慈军老师的脸都挠破了,人家反过来再追究让你们要赔偿,也是应该的啊?所以,也别逼着学校非得把陈自默开除。刚才我听着,你们竟然还要那个女生,以及陈自默、朱老师给你们儿子下跪还回来?这不是笑话嘛,差不多就得了,啊!明明是你们理亏在先,还没完没了的……这样吧,这次我给你们做主,让陈自默家里拿出五千块钱补偿,这总行了吧?” “什么?” “那也太便宜了吧?我儿子可是被打得……” “行啦行啦!”许所长蛮横地打断冯魁生两口子的话,面带讥讽和鄙夷地说道:“之前你们两口子也都听说了吧,你们儿子骂的,还想要打的那位女生,叫苏莹莹。那你们知道,苏莹莹是谁么?是刚刚调走的原校长程可欣的女儿。” “那又怎样?”冯魁生老婆泼妇相十足。 “苏莹莹的父亲,是咱们漳秋县的县长苏军。”许所长悠悠然点了颗烟,满目鄙夷地笑道:“你们说,我要不要再追究一下,你们的儿子冯江,身为学生,却在教室内持刀威胁老师,对女生耍流氓,寻衅滋事……” “别,千万别……”冯魁生这时候反应快了,赶紧陪着笑脸上前哀求道:“都听您的,您说怎么样,咱就怎样。再说了,小孩子们打个仗,算不得啥,是吧?” 那泼妇此刻,已然彻底傻眼了。 好嘛。 怎么小孩子在学校打个架,还招惹上县长了? 那可惹不起! 许所长出马,果然一个顶俩,包括学校在内的三方,迅速达成了相互都同意的调解方案。派出所的其他警察和校方领导、侯强等人,心中暗暗钦佩许所长:“要不怎么人家是所长呢,这工作能力,就是强。” 五千块钱的赔偿条件,陈自默也不会被开除……侯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同意,并做主担保,明天就把钱给送到派出所,如果陈瘸子不肯给,那么他侯强就出这笔钱! 快刀斩乱麻。 各方签字,这件事就算结了,以后谁也不许再反悔耍赖。 躺在乡卫生院里输液的陈自默,压根儿不知道在派出所里发生的谈判经过。 直到输完液,他才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和精神,被侯强接出来,骑着摩托车载他回村。穷怕了的陈自默,却不放心放在学校车棚里的那辆崭新的自行车,非要去骑回来,被侯强一顿数落:“你小子心眼儿还挺活泛的,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干脆也装作受了伤不能动弹,还住院输液……得,既然要装,那就装到底吧,你能有气力骑自行车?放在学校里,丢不了。” ------------ 49章 此伤可值否? 陈自默心想我这伤势可不是装的。当然,事实情况他不会,也不能告知侯强。 而侯强,也懒得告诉陈自默事情已经解决了。倒不是侯强太过自作主张,而是他知道,陈自默这孩子的脾气随他爹,犟得要命,既然今天发了疯似的用刀把冯江给伤得那么重,还逼着冯江下跪磕头道歉……那肯定是被冯江欺负得急了眼,这种情况下,再去劝他服软让步,同意赔钱,陈自默根本不可能答应――当初和李家人发生冲突,陈自默玩儿了命,到现在还犟得连他爹的面子都不给,那老宅贵贱不卖! 另外,侯强之所以敢于答应并担保会出这五千块钱,是因为他太了解陈金的秉性,所以干脆利落地先把事情处理完,回头再和陈自默、陈金这对父子讲。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陈金没在家。 陈自默告诉侯强,他爹早上走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平时在燕南市的公司停车场上班,是要住宿的,每周只有星期日一天假期,所以星期六晚上才会回来。 还好,今天是周五,明天晚上陈金就会回来。 侯强忙活到现在,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他懒得和陈自默多说,道:“等你爹回来了,记得赶紧让他来找我……你这孩子,看看今天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叔,这件事……?”陈自默一脸尴尬表情。 “别问那么多了,等你爹回来我和他说。”侯强没好气地往外走去,一边说道:“哦对了,我听说学校寒假刚开学,所以明后天不放假,你呢,明天踏踏实实上学去,不用害怕什么,叔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完了。” “哦,谢谢叔!” “谢什么谢?!”侯强敲了一下陈自默的脑门儿,“以后可别再闯祸了。” “嗯。” “回吧!”走到门外的侯强又停下脚步,扭头道:“你爹不在家,家里面还有吃的没?没有的话,去我那儿,我让你婶儿给煮点儿面条……” “不用不用,家里有现成的,我自己煮点儿吃,要不,叔你也在这儿吃些?” “算了,回吧。” …… 送走了侯强,疲累不堪,浑身酸痛感不减的陈自默,拖着沉重的双腿到厨房里,煮了些面条,打进去一个鸡蛋,就着腌白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父亲未出狱以前,陈自默日常生活中可舍不得这样吃饭,莫说放鸡蛋了,面条都很少吃,因为去村里的面条房轧面条,要花钱,自己又不会擀面条或者拽面条,平时想吃面条了,也就是做面片儿或者疙瘩汤,大米饭更不要说了,一年四季几乎都不吃。一般情况下,只有馒头、玉米面粥就腌菜。 填饱肚子,陈自默赶紧去了后院堂屋。 盘膝坐在太师椅上,感应着卷轴丝丝缕缕的灵气沁润入体,他舒坦得浑身禁不住打了个颤。 没有急于修行,陈自默先开始反思和总结,今天以“蛊心术”针对冯江,后来将“蛊心术”增强为“俘心术”,近乎于永久性的拿下冯江,这一过程中施术的不足之处。 干爷爷当初曾经讲述过,莫说他这样的小人物了,就算是奇门江湖上的那些顶尖术法高手,在日常生活中,也不会轻易施术。所以,每次实战性质的施术,对于施术者来讲,都是非常宝贵的经验。所以,施术后,要抓紧时间认真分析施术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找出弱点和优点,失误之处下次改之,表现较好或者非常好的地方也会认真思考记下。还有,就是对施术过程中天地自然五行气场的紊乱程度、五行的变动细节,术法引导天地五行元气时的规律等等,也都要仔细回忆,在内心里记录下来――想要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甚而顶尖的术士,除却日常勤于修行提升境界,学习融汇贯通术法的基础知识之外,还要有极强的毅力,耐得住枯燥,把所有的施术经验和感受,一点点掰碎了细细分析研究。 今天在学校里施术过度,身体遭受反噬严重,陈自默分析后,再结合以前施术遭受反噬后的诸般状况的细节,从而推断出了一个极为重要,困惑了他许久的问题: 每每施术后,天地五行气场的自然反噬来袭,当他默念护心术咒,施护心术时,原本侵袭他的自然五行元气中,就会分化出少许元气为他所用,化本元而护身心。如此有违常理的情况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自然五行元气在对他进行反噬侵袭的同时,也属于一种变相的主动性沁润,不需要他施术借用,就进入了他的体内,在不知不觉中,身心各处遭受天地五行元气侵袭的同时,也因为进入了陈自默体内,而他先天不具返祖本元,又不会产生排斥的缘故,从而可以顺手牵羊般,把这些入体的天地五行元气,用以施术。而且,在他施展护心术之后,由于需要更多本元的加持,所以自然而然地会大量汲取侵袭入体的天地五行元气,于是,在以护心术护佑身心的同时,又大量地削弱了对其造成反噬伤害的天地五行元气的力度。 若非如此,他今天绝不可能仅凭被逼无奈之下的毅力坚持,和冒死一搏,就能够成功以冯江之血,强化“蛊心术”为“俘心术”,从而一举功成。 即便如此,自然反噬还是给他的身心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虽然以他当前浅薄的修为境界,还不足以内视查体,窥身心以内寸毫之变,但他判断,三魂中天魂损伤、地魂下沉,命魂在施术之后更是摇摇欲坠。而五脏六腑七魄,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需要长时间以修行疗内伤,才能恢复。 至于今日重创冯江,导致了什么样的现实后果,今天下午在派出所里,各方又是如何达成调解,妥善处理的,陈自默暂时懒得去考虑,因为想也想不到,既然侯强说事情已经解决,那就没必要把心思浪费在这方面。 以打坐修行的状态,进入深度睡眠的陈自默,一直到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才豁然从近乎于入定的状态下醒来。 简单吃过早饭后,陈自默犹豫着要不要去学校――虽然体力恢复了些许,但很难支撑自己步行走几里路上学。可是,他又担心放在学校车棚里的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会不会被人偷走,或者,被人给碰倒了?而且,书包还在桌屉里呢。 犹豫了几分钟后,他还是决定到后院堂屋,修行疗伤。 结果刚走到通往后院的圆门前掏出钥匙,就听着街门门钹被拍响,同时传来了王辉和杨强斌的声音: “自默,在家没?我是王辉。” “我是杨强斌,来找你一起上学去啊!” …… 王辉和杨强斌,都是秤钩集村人,和陈自默同龄,小学时一班同学,到了初中后,王辉和陈自默被分到了二班,杨强斌则被分在了一班。 虽然他们和陈自默同村,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在小学的时候还经常一起玩,但上了初中后,他们就逐渐的不再和陈自默玩耍,以至于,连上下学都不会一起,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了。因为,和陈自默在一起的话,他们觉得丢份儿。 更何况,每天上学放学的,陈自默又没自行车,难道,还每天骑自行车载他? “哎,来了。”陈自默大声回应着,一边暗暗嘀咕这俩人为什么会来找他?一边往街门走去,顺便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没错,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打开街门,王辉和杨强斌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台阶下的道旁,放着两辆自行车。 俩人满脸堆笑地和陈自默打招呼: “自默,吃了没?咱们一起走吧?” “对,昨儿看到你自行车落在学校了,走,我骑车驮着你……” 两人如此亲热,让陈自默愈发纳闷儿。可相互之间没什么过节,再者两人笑脸相对,他总不能摆谱拿大吧? “谢谢谢谢,我已经吃过了,咱们这就走?”陈自默一边道谢,一边在心中暗暗庆幸着,这下总算能去学校了,到那儿得先看看自行车还好不好。 把街门锁上,王辉和杨强斌争着抢着要驮陈自默,陈自默无奈但也懒得去挑了,坐上了王辉那辆自行车的后座。 “自默,你学习成绩好,以后可得多多照顾我们俩。” “今年就要中考了,学习压力是真大,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学习,唉,自默啊,我们俩的学习成绩,可就要全靠你了,以后,每天回来都去找你写作业行不?” 陈自默恍然大悟,原来王辉和杨强斌是为了提升成绩,所以才会一脸讨好地前来,找他这个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发愁,以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到学校后,估计看到书本上的知识就会头疼,更不要说指导王辉和杨强斌学习了――他现在,说话都是能省则省,时不时打个哈哈,也就对付过去了。 ------------ 50章 众人追捧 王辉和杨强斌显然不是真的为了学习,才会主动找陈自默套近乎的。 这不,一路上两人七嘴八舌地问询陈自默,昨天的事情之后是如何解决的?恰巧的是,近几年来陈自默从未有过和同龄人在一起热络聊天玩耍的经历,也曾私下无数次渴望着,大家能接受他这个朋友,平时可以一起聊天打屁……所以,纵然现在身心疲累,他还是愿意无需耗神费力的闲聊,不但不累,反而因心情的放松和愉悦,感觉心神的伤势都好了许多。 很快,陈自默就回过味儿来,为什么王辉和杨强斌主动来找他一起上学,还一路上不断套近乎了。 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因为昨天,他陈自默把冯江,给打服了! 而且当时的现场状况,实在是太有震撼性了。就连因为不在一个班,所以未能亲眼目睹的杨强斌,仅是听王辉说起当时的情况,都禁不住热血沸腾,心中对陈自默钦佩的五体投地。 他揍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冯江啊! 当时冯江拔出匕首划破了朱慈军的衣袖,身为一名中年男子,又是班主任的朱慈军,都吓得远远退开,面对冯江的挑衅和辱骂,不敢吱声。 而陈自默呢? 在班里所有同学,包括班主任朱慈军,都因惧怕而无人敢站出来时,是陈自默赤手空拳地挡下了冯江。当时,面对凶狠残忍如狼的冯江,陈自默竟是反过来威逼着冯江拿刀捅他,虽然冯江被激怒,真的拿刀去刺陈自默了,可当时谁都看得出来,冯江的胆子已经被吓破了,他的动作比蜗牛都慢,陈自默可以轻松躲开,但是,陈自默没有躲避,就那么硬挺着,轻蔑而不屑地看着冯江。 事后,班里绝大多数的男女生都判断,当时匕首的锋刃刺破了陈自默胸前的衣服,而且确实刺破了肌肤,带了血,可那,绝对不是冯江拿刀刺破的。 是陈自默自己迎上去的! 刀尖刺破肌肤的那一瞬间,陈自默夺过匕首,用干脆利落凶狠的行动,告诉了冯江,到底什么叫真正的敢于动刀! 而差点儿被捅穿了脖子当场挂掉的冯江,彻底服了。 众目睽睽下,陈自默让他跪下,他就跪下求饶,让他向朱慈军老师和苏莹莹道歉,他连连磕头道歉…… 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仅是听旁人传言,绝对没人相信这件事。 全校学生中,目前最坏最凶最狠,也最是鼎鼎大名无人敢惹的冯江,被最老实、最憨厚、最好欺负的陈自默,给打得跪地求饶,脖子脸上头上都是血! 怎么可能? 把两人在这起事件中的位置调换一下,才能令人信服啊。 所以,王辉和杨强斌觉得既然和陈自默同村,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老同学,好歹也能勉强称得上是“发小”,有这层关系在,以后天天和陈自默一起上学放学做好哥们儿,那么,在滏渠乡中学,谁还敢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虽然还不知道事情如何处理了,有可能陈自默被开除,抑或是他再去学校,冯江和他的那些哥们儿,甚至是他的家人,会到学校或者在校外打击报复陈自默…… 但即便是,陈自默被迫不能再去滏渠乡中学上学了,和陈自默这样的人做哥们儿,也不吃亏――在十四五岁这个年龄段的乡下孩子们眼里,有这样一个够狠、够凶,又打出了名气的哥们儿,那是一件倍儿增面子的事。 “哎,自默。”杨强斌一边骑车一边好奇地问道:“昨天那事儿,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没那么容易解决,毕竟,自默都把冯江给打成那样了,还让人当众下跪求饶。”王辉插嘴说道:“我听说,学校先报了警……而且,你们知道不?冯江妈在滏渠村那是有了名的刁蛮泼妇,他爹更是一个敢打敢拼命的老混混了,据说当年还和刘超的叔叔干过仗,不服软的硬主儿!” 坐在后座上的陈自默苦笑着摇摇头,道:“问题不大,昨天我在卫生院醒来后,警察就在病床边等着我醒来询问做笔录呢。当时警察给咱们村打电话,让通知家属,我爹上班又没在家,所以是侯强叔过去处理这件事的,也是他,开摩托车把我带了回来,我自行车还在学校呢。不过,侯强叔昨晚把我送回来后,就告诉我,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让我以后踏踏实实去上学,别担心其它。至于怎么处理的,我也不太清楚。” “处理完了?” “这么快?” 王辉和杨强斌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相互对视,心中愈发笃定,今儿主动来找陈自默拉近关系的决定,是正确的――能这么快处理完此事,陈自默还可以踏踏实实回滏渠乡中学上学,那么,一战成名的他,就是滏渠乡中学首屈一指的校霸了。 至于如何处理完的…… 王辉和杨强斌猜测,仅凭治保主任侯强一个人,恐怕是不够的,因为冯江的父亲,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混混啊。所以现在,唯一能够在这种事情上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自默的父亲,陈瘸子! 虽然人未至,可名气足够慑人了吧? 来到学校后陈自默惊奇地发现,从车棚走向教室的路上,自己在校园里的回头率超高。 无数同学驻足,三三两两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还有,以往从来没人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但今天,一路走来同班同学面带熟络笑容和他打招呼,就像平时和他处得关系很好,甚至一些他都不认识的其他班级的同学,也会客客气气地主动和他打声招呼。 此时的陈自默,已经不再如王辉和杨强斌早上找他时,那么稀里糊涂了。他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缘由,正是因为自己昨天干了那件震动全校,也大快了许多人心的事儿! 走进教室,比他更早来到的所有同学,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这种受人瞩目,而且是钦佩、敬畏,甚或是惧怕的目光注视,让一向受人鄙夷、讥讽抑或不屑目光的陈自默,格外享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太爽了! “自默来了?” “身体好点儿了没?” “看着脸色还有些白啊,不如请假回家再休息休息……” “陈自默,我能借你的笔记看看吗?” …… 同学们一个个的打招呼,陈自默有些不自然地讪笑着一一回应,他心里不免想象着,如果刚到滏渠乡中学上学时,自己第一次受人欺负,就豁出去和人玩儿命打一次,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两年受尽冷眼鄙夷嘲讽? 没有答案…… 但坐在座位上思忖一番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自己不能施术,那么即便是敢于去死打硬拼,也很难打出名堂来,甚至,早已因为和那些坏学生们的冲突,从而不得不选择退学,不能再到滏渠乡中学求学了。原因很简单,这些坏学生中,不乏好勇斗狠无所畏惧甚至敢于玩儿命的蠢主儿,比如冯江这类家教极差,长大后注定是渣滓的混账东西。 而这次借术法能力,虽然不知道侯强是如何处理了这件事,从而可以保证他能够踏踏实实继续在滏渠乡中学上学,但陈自默笃定的是,从此以后,冯江在他面前,再没有任何胆量敢于挑衅,反而会极度惧怕、服从。 因为,其心已被俘! 预备的钟声敲响时,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的苏莹莹走进教室,看到同桌陈自默已经坐在了那里,只是脸颊苍白,明显身体虚弱,苏莹莹禁不住脚步加快,坐下后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掏出第一节课要用的书本和笔,继而咬了咬嘴唇,扭头神色平静地对陈自默说道:“昨天的事情,谢谢你。” 陈自默的心跳了跳,有种受宠若惊的欣喜激动,但他忍住激动的心情,微笑道:“没什么。” “你,身体怎样了?” “没事……”陈自默再也抑制不住,笑容愈发欢快――从苏莹莹出现在教室门口的视线中时,陈自默就一直注意着这道窈窕美丽的倩影,越走越近。 向来自负成熟,在任何同学面前都表现得极为自信,甚而有些高傲的苏莹莹,第一次感觉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了。 她低下头,轻抿着嘴唇。 陈自默盯着苏莹莹美丽的侧颜,看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赶紧把视线移开,但随即,已然在同学们的态度转变中自信心和虚荣心迅速膨胀的他,再次大胆地把视线移到了苏莹莹清秀美丽的容颜上,就那么看着…… 看不够! 直到老师进入教室,陈自默才移开了视线,面带一抹小人得志般的笑容。 我,配得上苏莹莹! 如今在滏渠乡中学,论学习成绩,我一直优秀;论谁的面子够大,谁最是强横……排名第一的冯江都被我给打服了,哪个学生敢来惹我?! 所以,唯有我能配得上苏莹莹! 遗憾的是,冯江今天没来上学,想必是在家养伤,也没脸,更是害怕,再回学校了吧? ------------ 51章 膨胀的虚荣 “如果冯江此刻在的话……”陈自默露出自信的神情,心想当着全班同学,尤其是苏莹莹的面,对昨天之前还是全校一霸的冯江颐指气使,而冯江,也必会表现得极为服从,那样的话,我在苏莹莹的面前,就更有面子,也让她,更看得起我了! 陈自默把视线从苏莹莹的脸颊上移开后,苏莹莹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知道,陈自默一直在盯着她看。 换作以往,换做任何男生,她对此都会不屑一顾,也懒得去指斥对方,爱看看去呗……但今天,被陈自默这般盯着,她却产生了尴尬、紧张、羞涩、生气等等复杂的情绪。 再如何心性早熟,毕竟十四五岁年龄。 在情感问题上,从来不屑于同龄人的苏莹莹,却被陈自默性格表现突然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心灵上狠狠撬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她为陈自默不再那么懦弱而欣喜,为陈自默关键时刻站出来英雄救美而感激,为陈自默的凶悍狠辣而震撼、惧怕,也因为陈自默的残忍,以及今天,刚才的表现,而生气。 他这样,真的好吗? 苏莹莹不自觉地开始为陈自默,感到了忧虑,他不会因此,而变坏吧? 他如此变化,是不是因为蹲大牢的父亲出狱回来了,所以他认为自己有了强大的靠山,仰仗着他父亲当年留下的赫赫凶名,无所畏惧?如果他真的有这般想法,那么,他也许会为这几年受尽的欺凌和嘲讽,而变本加厉地报复,找回所谓的面子,直至成为和冯江、刘宾、田志良之流一样,甚至还要更凶悍蛮横的坏学生。 沉浸在同学们的敬畏和讨好、热情中,陈自默心情愉悦地度过了上午的时间。 放学后,因为身体虚弱无力,以及虚荣心作祟的缘故,他刻意不去骑自行车,而是让杨强斌骑自行车载着他回了村――早上来的时候,是王辉载他的,回去时让杨强斌载着,公平。 午饭后,王辉和杨强斌又到陈宅接上陈自默,载他到校。 此时的陈自默,一改以往不善言辞,近乎于孤僻的样子,和那些主动上前与其聊天的同学谈笑风生…… 他很享受。 有种梦想成真的舒爽和满足。 与此同时,迅速膨胀的虚荣心,让陈自默的满足欲也开始增长――从上午第二节课开始,他心里就一直琢磨着,得找个机会在苏莹莹面前,再次彰显自己的威风八面,尤其是正义感。 不过,无端欺负人的事情,陈自默心想咱可不做那没腚眼儿的事。 下午第二节课是政治。 政治老师王秋芬在讲台上讲课,教室里诸多同学如往常每次政治课时那般,闹哄哄的。谁都知道王秋芬是个好脾气的人,从来不和学生们发火,上课时下面说话捣乱的声音比她在讲台上的声音都大,她从不去管,也管不住。 “反正政治课也不是主课,这些学生们爱学不学吧!”生性老实性子又慢的王秋芬,给自己找借口安慰。 陈自默早已养成了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习惯,即便是现在虚荣心膨胀了,他也不会像其他学生那般闹哄哄的不认真听讲。因为他觉得,认真听讲首先就是对老师的尊重。 更何况,还是同村的王秋芬老师在上课,出于面子,也不能扰乱王秋芬的课。 就在陈自默持无所谓态度时,忽而听得最后排的墙角处,传来了刘宾、田志良他们喧哗和嘻哈的声音,声音很大,全然不把讲台上的老师放在眼里。 “嘿,天助我也!”陈自默欣喜不已。 他正想着如何在苏莹莹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呢,这下,真有学生送上门儿来找抽了。 后面肆无忌惮的大声喧哗嘻闹,打断了王秋芬讲课的思路,她神情尴尬,又颇为无奈地站在讲台上摇了摇头,一边沉默着斟酌言语措辞,准备接着讲课。 可是,教室里这么乱,课还能讲下去吗? 就在这时,坐在第三排的陈自默忽然站了起来,他先向讲台上神情诧异的王秋芬老师鞠了个躬,继而扭头看向最后排刘宾、田志良他们几个捣乱的学生。 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这是在上课呢,你们几个疯啦?!”陈自默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凶狠些,强势些。 刘宾、田志良他们怔住,面面相觑。 换作以往,陈自默这个怂包敢当众喝斥他们,他们就敢当着老师的面,冲上去围殴陈自默。可现在……陈自默是敢于拿刀往冯江脖子上捅的主儿,如此凶狠,出手就想着要人命的亡命徒,就连冯江都被打服了,谁他妈吃饱撑的才会去招惹他。 自昨日的事件后,他们这些坏学生,已经从内心深处,忌惮、畏惧陈自默了。所以,刘宾和田志良几人,被陈自默当众怒斥,全都尴尬无比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这次,在同学们面前丢人了。 可又能怎样? 陈自默见对方几人不敢还口,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而班里其他同学,看向他的目光中都透着敬畏和崇拜,使得他自信心和虚荣心愈发膨胀,得理不饶人地接着呵斥道:“你们上课不想听讲,趴下睡觉都行,可是,别他妈捣乱,影响了别人的学习,而且你们这样,是对老师最大的不尊重!我告诉你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言罢,陈自默扭过头,对站在讲台上发愣的王秋芬老师,微微一笑,然后又回头看向低着头的刘宾、田志良几人,怒喝道:“都他妈听见没有?!” 几个人耷拉着脑袋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掀起眼皮看向陈自默,尴尬讪笑着点点头。 陈自默这才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王秋芬老师从震惊中回过神儿,向陈自默点了点头,眼神中略带感激之色。 但她的心里,在感到舒畅的同时,却并不赞赏,也不完全认可陈自默的行为――身为一名教师,岂能猜不透老实巴交的陈自默,忽然有了如此表现,是出于什么原因和他此时的心态?所以,如他刚才这般,以暴制暴地震慑那些坏学生,并且当众得逞从而耀武扬威……又和冯江、刘宾、田志良之流的学生,有什么不同? 下课后,王秋芬很想把陈自默叫到办公室,和他认真谈一谈。 她不想,看着陈自默从一个学习成绩优异,品德良好心性纯良的学生,因年轻气盛和浮躁的虚荣心,迅速堕落成一个心灵和价值观开始扭曲的坏孩子。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容易变坏,而且一旦变坏了,又很难再改正。 可王秋芬犹豫一番后,摇摇头没有叫陈自默。 她性格如此,不擅于说教,况且陈自默今天做的事情,从浅层表象上来看的话,是堂堂正正的正义行为。作为教师,总不能隐晦地对学生说,你这样做不对吧? 那会打击陈自默内心的正义性,让他对见义勇为的正义感,产生怀疑。 此时的陈自默,威风是有了,虚荣心满足了,可还是略有些遗憾和失落感,因为他发现,当自己站起来正义十足地为老师发话,当众怒斥那些坏学生后,苏莹莹并没有如他想象和希望中的那般,流露出钦佩、欣赏甚至崇拜的眼神看他,当绝大多数同学都在用令他满意的目光注意他的时候,苏莹莹却唇角微掀,露出了一抹轻蔑的、不屑的冷笑,然后低下头,看书学习去了。 虽然苏莹莹以往对待很多事很多同学,都是这样的态度。可陈自默分明感觉到,苏莹莹对他今天的行为,反感,极度的反感。所以他心里有些发慌,也有些冤枉,不明所以。 这件事,我做错了吗? 我帮助了善良老实,不敢管那些坏学生的王秋芬老师,维护了王老师的尊严;我打击震慑了那些坏学生,维持了课堂纪律,直接帮助了所有同学们,能够有一个良好的上课学习环境…… 班里有那么多反感刘宾、田志良他们的学生,可是谁敢站出来去指斥坏学生,制止他们的错误、恶劣行径? 没有! 只有我,站出来了! 而且我给予了他们严厉的叱责,制止了他们的行为,并严厉地警告他们,让他们从今以后再不敢在上课时间捣乱,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让他们不敢再去不尊重老师! 那么,为什么苏莹莹却反感我这样完全正确的行为呢? 陈自默因此静不下心来,烦躁不安,又不好意思直接去询问苏莹莹,而且,他还因为感觉自己被冤枉而愤怒。 直到快放学时,他终于按捺不住,给苏莹莹写了张纸条:“我感觉,你好像对我今天下午在政治课上做的事情,有相反的看法,你认为,我做得不对?” 看完陈自默写的纸条,苏莹莹很干脆地轻轻撕成了碎纸条,表情很显然,不想回复。 陈自默急了,这是什么意思? 好歹给个回复啊! 心性因为虚荣心的膨胀而已然有了改变的陈自默,按捺不住直接凑近了她轻声说道:“苏莹莹,你对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看法,直接告诉我成不成?” ------------ 52章 是对还是错 “请保持距离。”苏莹莹往旁边侧了侧身,看着陈自默,轻声说道:“你做什么事情,和我无关,我又怎么会有什么看法呢?再说了,你现在是正义的化身,你在同学们眼里,就像是英雄一样,威风八面,无人敢惹。” “我……”陈自默听得出来苏莹莹这番话里讥讽的语气,可是,他又不知道再接着说什么。 心里面,愈发稀里糊涂,冤枉的火气在体内越烧越旺。 换做以前,苏莹莹还真就不屑于理会这些年轻幼稚的男生,做出多么蠢的事情,也不会对这种事情有任何的心情起伏。但今天,她虽然仍旧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但心里,是真的生气了。昨天陈自默骤然发飙,犹若石破天惊般强势打击冯江,维护了班主任朱慈军老师的尊严,也英雄救美般,救了当时面对戾气十足凶狠残忍的冯江,已经惶恐失措的她……如果当时没有陈自默站出来,那么,一向清高,自负成熟被所有同学只能仰视的苏莹莹,肯定会被冯江打一个耳光,甚至几个耳光,有可能还要踹上两脚。这对于她来说,是绝对无法承受的屈辱。 所以她感激陈自默,也因陈自默表现出的巨大反差而震惊,向来对男生没有任何波动的心灵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所以今天陈自默的表现,让她因为失望而生气! 从上午进入教室,看到陈自默的那一刻起,天性聪慧又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苏莹莹,就把虚荣心迅速膨胀的陈自默,其个人变化看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苏莹莹就已经有了些许的失望和担心,因为她不想老实憨厚的陈自默,变坏。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陈自默天性纯良,应该不会的。 但今天下午第二节政治课上,陈自默做出的那件事,却让苏莹莹大失所望――终究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终究是,没有什么心胸眼界和良好教养的乡村娃。 放学的钟声敲响时,苏莹莹看着坐在那里沉着脸皱着眉头的陈自默,忽而心中一软,想着也许如上次那般,自己劝陈自默一次,就能把正在堕落的他,挽回来? 察觉到了苏莹莹的目光,陈自默露出自嘲又带着些许生气的牵强笑容,收拾书包起身要走。 “陈自默,你等一下。”苏莹莹唤道。 “嗯?”陈自默停下了脚步,心生出一缕激动和希冀,看向苏莹莹。 许多同学都循声看向两人。 苏莹莹毫不在意别人的注视,也不担心同学们私下会对她和陈自默有什么样的非议,她撕下一张纸条,持笔快速地写下了两行小字,然后把纸条折叠,递给陈自默,微笑道:“现在不许看,回到家再看。” “哦。”陈自默有些恍惚地点头答应,心里面,好似吞了蜜般,甜丝丝的。 苏莹莹当众给我写纸条……所有同学都看到了啊! 她是故意的。 她还向我露出了温柔的,在她脸颊上几乎从未流露出的略显调皮撒娇意味的笑容。 谁都看得出来啊,她对我肯定有那个意思,有……好感?! 否则,她怎么会这样? 苏莹莹没有理会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略带调侃,也有羡慕的表情,也不再理会站在桌旁发呆的陈自默,快速收拾好书包,秀美的脸颊难得泛起了些许红晕,起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教室――毕竟女儿家心思,当众给男生纸条,后知后觉刚才自己还露出了那般笑容,苏莹莹也不禁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本来还因为身体虚弱,所以陈自默之前还抱着让王辉或者杨强斌载着回村的想法,现在,他都顾不得和王辉、杨强斌打招呼了,背着书包直奔车棚,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往村里赶去。 他巴不得马上打开纸条看到里面的内容。 但,苏莹莹让他回到家再看,所以,他要以最快速度回家,看看纸条上写了些什么。 回到家打开街门,陈自默顾不上把自行车推进家里,书包也没摘下来,就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的是:“事情你做的没错,错,在于你做这件事的心态,出发点。你,会是下一个冯江吗?” 陈自默拿着纸条,怔怔地站在了门楼下。 我当时的心态是什么,我做那件事的出发点,又是什么?为什么,她问我会是下一个冯江吗? 陈自默认真地反思着…… 是的,从上午开始,我就在等待一个可以耀武扬威表现自己的机会,在同学们的热情下,我得意忘形了,我在学校这一天的时间里,在所有同学们面前,表现得和以往大不相同,我太张扬了;我当众叱责刘宾、田志良那些坏学生,不是为了帮助王秋芬老师,而是为了彰显自己,为了吸引苏莹莹的注意,为了,得到包括苏莹莹在内,所有同学,尤其是女生们的钦佩和好感。 但因为太过张扬得意,所以行为动机都太明显了。 这,简直是愚蠢。 曾几何时,自己还曾暗暗冷笑鄙夷冯江、刘宾、田志良这些坏学生的日常行为,是年轻幼稚的虚荣心发作,而且做出的那些事不仅不会给自己挣来荣光,反而会让更多人厌恶、痛恨、鄙视。可自己今天的行为,自己的心态,如果不被苏莹莹点醒,还继续膨胀下去的话,是不是有可能,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和冯江之类的坏学生,一样的渣滓? 想到这里,陈自默禁不住后背生寒,心里面,更是懊悔万分,对苏莹莹,愈发感激,也心怀歉疚。 他举起拳头狠狠砸在了街门上,长叹一口气。 “自默,你干嘛呢?”刚刚回来的陈金,恰好看到儿子一脸难过焦虑神情的站在街门里面,还挥拳砸门,不禁心生担忧,赶紧上前充满关切地询问。 “哦,没事。”陈自默回过神儿,出门走下台阶去推自行车,一边说道:“昨天我在学校出了点儿事,你去我侯强叔家里一趟吧,让他跟你说。” 陈金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他已经习惯了儿子对他的冷淡态度。 从侯强口中得知了昨天儿子在学校伤人的详情后,陈金震惊的同时,也禁不住庆幸,陈自默当时没有捅穿冯魁生儿子的脖颈,否则的话,八成会要人命的。 事件最终的处理结果,陈金表示很满意,并对侯强果断做主的行为,表示了感激之情。 五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 尤其是对于出狱没多久,刚刚找到工作的陈金来讲,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拿得出来,所以不等陈金开口借钱,侯强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钱递给陈金,说道:“金子,我知道你现在手头紧,拿不出这么多钱去赔人家。所以,钱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等将来有了再还我。” “强子,你是真够兄弟啊!”陈金微笑着拍了拍侯强的肩膀,道:“成,这钱我明天先送到派出所去,不过我得实话告诉你,钱,我有,明天到派出所交了钱,我直接去市里取钱,给你拿回来。” “金子,你从哪儿来的钱?”侯强露出了疑惑和担忧的神情,道:“咱可不能,再做犯法的事儿啊。” “以前留下的钱,具体就不告诉你了。”陈金笑着摇摇头,告辞离去。 侯强虽然满心疑惑,却没再多问。 他了解陈金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你问再多他也不会说。但想想也是,当年陈金在燕南市道上混得如日中天时,有的是钱,也必然有诸多朋友……正所谓狡兔三窟,陈金入狱前在某个人,或者某个地方存下一笔钱,是有可能的。 从侯强家出来,陈金往回走的路途中,思忖着这件事,该怎么和儿子好好谈? 父亲回到家时,陈自默已经做好了晚饭。 玉米面粥、馒头、腌白菜和腌萝卜切成丝,简简单单。 陈金神色平静地走到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吃着饭,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昨天你闯下了那么大祸,知不知道,侯强在派出所里怎么和人谈妥的?” “不知道。”陈自默摇摇头。 “你,或者说是我们家,要赔偿对方五千块钱……”陈金淡淡地说道,也不抬头看儿子的表情,自顾自往嘴里喝着玉米面粥,发出咝咝的声音。 陈自默骇了一跳,五千块钱? 要亲命啦! 这些年都穷怕了的陈自默,当即放下筷子,瞪着眼怒道:“这学,我不上了!学校要开除还是处分,随便。冯江他家里人想报仇,我候着!凭什么赔给他们五千块钱?是冯江先骂的我,又在教室里拿出刀当众吓唬老师,还要打女生,我气不过才出手教训了他,我,我是,是正当防卫,我是见义勇为!” ------------ 53章 五千谁舍得? “如果不赔偿这五千块钱,达不成调解的话,学校真的会开除你,而且,你还有可能被送到少年管教所住上一年半载的。”陈金抬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语带责备地说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以为怎样?当时拿刀捅死冯江,是不是还得给你颁发荣誉证书和奖状啊?” 陈自默沉着脸不说话,在他心里,确实觉得理当如此。 坏人,就应该被彻底打倒。 而好人,理应受到保护的。 “这是我从你强叔那里借来的钱,明儿就送派出所去。”陈金从兜里掏出那一沓钱放在桌上,语重心长地说道:“自默,以后在外面说什么做什么,要三思而后行。一时冲动了就不管不顾,只考虑一时的痛快,那是不行的,早晚会在这方面吃大亏。”说到这里,发现儿子面色愈发低沉如水,陈金轻叹口气,露出慈祥的笑容,斟酌着用相对委婉的语气说道:“当然,你这件事本质上做得没错,我支持也赞赏你的勇气和行为,如果你没有在打垮了那个叫冯江的孩子之后,还迫使他当众下跪磕头道歉,那么,这件事即便派出所调解咱们赔了钱,我也会亲自登门找冯江的父亲冯魁生,把钱要回来。可是儿子啊,你做得出格了,你把冯江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打他骂他让他给你磕一百次头,都行,但你当众逼着冯江磕头道歉,自己确实很威风很霸气,很爽!但,影响很坏,学校是无法接受的。而且,你那是骑在了人家的脖子上拉屎,冯江被你打怕了能忍,不敢吱声,可他的爹妈能忍得了吗?儿子,你和冯江之间,没那么大的仇恨!” 正值青春叛逆期,而且对父亲本就有着不满和恨意的陈自默,自然听不得父亲这般语重心长极具人生哲理和社会经验的教导。少不更事的他,只是倔强地认可事情本质上的对与错,以及个人的面子问题,所以,他可以因为苏莹莹的话而反省,但父亲的劝导,却让他心生出了愈发钻牛角尖儿的想法:“既然这件事从根本上,我就做对了,那么,再追究我的不是,说我过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总不能,看着坏人犯错,班里又没同学站出来见义勇为,我也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吧?事情既然做得对,为什么还要赔对方钱?” 由此,陈自默听不进父亲的教导,岔开话题皱眉问道:“你借了强叔五千块,啥时候才能还上?” “慢慢还吧,唉,还能有什么办法?”陈金叹了口气。 “这……可是……”陈自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涉及到了五千块钱,他真舍不得,也不甘心赔给冯江。可正如父亲刚才所说,把人打成了那样,又逼着冯江当众下跪,事情做得过了,就该赔钱。 而且侯强已经做主在派出所把事情调解好了。 再反悔的话,陈自默纵然只有十五岁,也知道是不对的,是伤人品和面子的。 但,钱是从侯强那里借来的。 以父亲目前每个月挣到的那点儿工资,需要多久才能还上?而且陈自默这些年跟着胡四,已经养成了再穷不沿街行乞,再难,尽量不借钱,借了钱也要尽快还给别人。 饭后,陈自默神情落寞地回到卧室。 心里堵得慌,让他烦躁不安。 伸手从兜里摸出苏莹莹写的那张纸条,打开又看了几遍后,他钻进牛角尖里的心思,终于一点点走了出来,于是开始反省――父亲说,他和冯江之间,没有那么大的仇恨,非得当众逼着对方下跪磕头道歉;苏莹莹问他,你会成为下一个冯江吗? 回过头来想想,这件事,确实做得过了。 这些年,自己曾多次遭受过同学当众戏谑调侃和欺负,当时自己的心情极度痛苦、难堪。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固然痛快,可这样就真的好吗? 天性善良的陈自默,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些过分,但如果当时不让冯江下跪磕头道歉,他又会觉得无法完全发泄自己心头的怒火,以及长久以来对冯江这类坏学生的恨意。 所以…… 冯江是咎由自取! 毕竟年少,骤有强势,又怎会养成容人之量? 俗话说杀鸡儆猴,陈自默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星光璀璨的夜空,胸中郁积消散一空:“冯江啊冯江,你就是那只儆猴的鸡,我,也断然不会变成你那样的人。” 晚上八点多钟,陈自默走进父亲的卧室,对躺在床上看书的父亲说道:“我答应了,那处老宅,卖给李志忠吧。” 言罢,陈自默掉头就走。 眼里忍不住流下了对干爷爷歉疚的泪水……不卖老宅,就做不到在最短时间内还了侯强的钱。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至于再迫使冯江把钱还回来的想法,可行,但不一定能成功。 毕竟,钱不受冯江的掌控,而是在他的父母手里。 看着陈自默抛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的瘦削背影,消失在外厅门口,陈金忽而心生一丝懊悔的内疚。 但随即,这份内疚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养不教父之过,耽搁了这么些年没能在家好好教育儿子,如今想要弥补的,不止是浅薄的溺爱,还应该有正确的教育,更深层次的爱。哪怕是被儿子恨,也不能让这棵小树,疯长――枝桠必须经常修理,他才会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 第二天,陈金到乡派出所交了钱,就去了燕南市。 下午,他早早回到村里,拿着五千块钱还给了侯强,并叮嘱侯强,这件事不要告诉陈自默,让这孩子心里有压力,才能更多的自我反省。 陈金不知道,他给予儿子的这份压力,会被迅速转移。 下午放学后,陈自默收拾好书包,看着刘宾、田志良一伙人走出了教室,背起书包迅速跟上,至实验室和操场相连的墙角处,他唤道:“刘宾,田志良,等等!” “啊?” 刘宾和田志良一伙人全都站住,扭头神色间有些惶恐,却又强撑起冷静的模样,看着陈自默。 “自默,你有啥事儿?” “我们今天上课没捣乱啊,你可别找茬!” …… 陈自默冷笑着哼了一声,道:“别怕,我今儿不是找你们茬的,是想让你俩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刘宾和田志良面露疑惑。 “冯江在家养伤,这两天估计不会来上课了,又或者,他真的退学了?”陈自默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俩,给冯江带个话,就说那天我打完他,双方长辈和校领导在派出所调解时,我在卫生院里输液,所以不知道怎么谈的。昨天我才听说,他爹妈要了我们家五千块钱,真他妈有点儿意思……” 言罢,陈自默转身就走。 刘宾和田志良愣住了――就把这话传给冯江听? 什么意思? 陈自默该不会是,还想让冯江把那笔钱,退回给他吧?狗日的,哪儿有这么办事的? 这是要把冯江往死里欺负啊! 在替冯江愤愤不平的同时,他们几个以往交情不错的坏学生,对陈自默的惧意,也更甚一层了。 陈自默刚转身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不远处,身材高挑清秀美丽的苏莹莹,正站在一棵树下,神情淡然地往这边看着。注意到陈自默发现了她,苏莹莹面无表情地往车棚的方向走去。 遭了! 她一定是误会我,又在欺负刘宾和田志良一伙人了。 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时,他就认认真真地写了张纸条,向苏莹莹解释、道歉,并做出了保证。而苏莹莹对此,也仅仅只是简短地回复了两个字:“加油。” 可现在呢? 上午做保证,下午就犯了…… 陈自默忍住想要追过去解释的冲动,挠挠头寻思着,明天上课的时候,再给苏莹莹写纸条解释吧。 来到男生停放自行车的车棚旁,王辉、杨强斌和几个同村的学生,还有一些邻村同路的学生,都在那儿等着陈自默了――现在,陈自默已经是滏渠乡中学公认的一号人物,这些男生们,都开始主动接近他,想和他做哥们儿。 “哟,哥儿几个都等着了?走吧。”陈自默笑呵呵地开了自行车的锁,单腿潇洒地跨上去,一按车铃,脚上使劲一蹬,身体刻意晃悠出较大的幅度,往校门口行去。 一众男生立刻蹬着自行车呼啦啦追了上去。 这阵势,让当先一骑的陈自默,还真有那么点儿威风凛凛的架势了。 学校大门外,一道窈窕靓丽,透着青春气息,却略显孤独的倩影,推着自行车缓缓往西走去。 苏莹莹的家,在滏渠乡政府旁侧,是属于乡政府产业的一处独立院落,院子的西墙上开有一道圆门,和乡政府大院相通相连。再过一周,县一中的入学手续办妥后,苏莹莹就会离开这里。 也许,是永远离开吧? ------------ 54章 陈瘸子威从何来? 年前得知会转校到县里上学的消息时,苏莹莹也没什么感觉,去哪里上学都一样。但今天接到母亲的电话,确定了离开的时间后,苏莹莹才发现,自己竟会对滏渠乡,对滏渠村,对这里的小学,对滏渠乡中学,生出不舍的感觉。 从小在这里长大,怎能不怀念? 她知道,心生不舍的感觉,是人之常情。至于这里的人……大概除了几位对自己很好的老师,还有乡政府大院里几个基层干部长辈之外,没有其他人值得思念了吧? 从小学到初中,她几乎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也知道之所以会这样,责任在自己。 但,不会自责。 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车铃声响,还有男生们嘻哈喧嚣的声音,有人在唤着陈自默的名字,苏莹莹不禁扭头看去,只见陈自默骑着自行车在前,身后左右十几名男生簇拥着他,在陆陆续续离校的学生群中,显得格外突出,向东驰去。 “陈自默,你不会真的变坏吧?”苏莹莹好似无所谓般露出一抹笑容,扭头骑上了自行车。 她刚刚发现,在所有同学中,还真有一个会让她稍稍牵挂的人。 是陈自默。 …… 正月十二那天晚上,杨二柱去村东陈宅家里当说客时,陈金就对他说:“我敢打赌,正月十五过后,不出一个星期,他李志忠就得托人给我送钱。” 现在,杨二柱对陈金真是钦佩地五体投地。 李志忠还真就在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晚上,找到杨二柱,说他决定出这五万块钱,请杨二柱做中间人,先去和陈金打个招呼,让他定下一个时间请假在家――交钱当天,大家就去乡土地所出证明,再到县土地管理局,把宅基地使用证转到李志忠名下。 杨二柱心想陈瘸子真他妈行,莫说是在这两千多口人的秤钩集,就是整个滏渠乡,谁能从李志忠手里讹到这么大一笔钱? 那一小块堵在窄巷里的宅基地,若非李志忠以权谋私拿下了老村委大院,为了盖新房的建筑格局更完善,才会想法设法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要得到之外,别人压根儿就不去考虑――时代不同了,经济条件日新月异的乡下,谁都想住一处临街,门外交通便利的宅子。这狭窄的死胡同,又是最里面,有谁乐意住? 所以,自打陈金向李志忠要五万块钱的消息,在村里传开后,几乎所有村民在私下的议论中,都觉得陈瘸子的开价高得离谱,这他妈简直就是在欺负人啊。 当然,也有人说,陈瘸子狮子大张口,明显是不想卖那处老宅基地,只是故意恶心李志忠的。 因为没人相信,李志忠真的会拿出五万块钱买那么一块破宅基地。 李大村长又不是傻子。 大不了,新房盖的时候缺西北那一块,嫌格局不好,就把整个宅院的北面做成一个后花园,不做主宅所用,也就不影响宅院的格局了啊。反正老村委大院的面积足够大了。当然,如果李志忠非得想要盖和村东陈宅那么大的四合院…… 那就活该他倒霉,自己钻到了陈瘸子这头雄狮的锋利爪下。 村民们私下议论,老李家现在也是意见不一,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李志忠买那块宅基地,事情闹到了现在这般地步,陈瘸子和他那儿子摆明了就是贵贱不卖的态度,不然也不会漫天要价了,何必再费劲去找人说和?干脆,他们不卖,咱老李家还贵贱不买了,让陈瘸子和他儿子,将来后悔去吧! 留着那块破宅基地,还能当饭吃啊?! 可李志忠经过慎重考虑后,还是决定,拿出将近一半的积蓄,这五万块钱,老子出了! 本来他不想把这么窝囊的事情,告知所有人,心想自己吃个哑巴亏就算完了。可是仔细算了算盖房所需的费用,他发现必须召开家族会议,因为他需要向各房头借钱――那块宅基地买下来之后,他,乃至整个家族,绝对是在全村丢尽了面子,想要挽回点儿面子,就只能迅速把新房盖起来,盖成和陈宅一样的四合院,以此向全村人证明,他李志忠,整个老李家,有这份经济实力和魄力――为了顺顺当当把新房盖起来,盖得比陈宅还好,不在乎多花那五万块钱! 家族会议上,各房头听完李志忠的话,当即七嘴八舌地劝说李志忠,胡四那处老宅基地不要了,这倒不是钱多钱少,也不是大家不想借钱的问题,而是,丢人啊! 咱老李家人多势众,却让独门独户的陈瘸子,给欺讹得低下了头! 以后,老李家在村里还怎么服众? 还能抬得起头吗?! “事情闹到现在,房子盖不起来那才叫丢人!”李志忠力排众议,为这件事拍了板。 他这话,说得好像也有点儿道理,各房头看李志忠态度坚决,就都不好再劝他,否则李志忠这房头,岂不是会怀疑他们,不想借给他钱吗?要知道,以前各房头有了经济方面的困难,可都是找李志忠借钱的。只不过现在李志忠刚建了新厂,资金有些紧张而已,否则李志忠出于他的面子,也不会向别的房头借钱。 可这家族的面子,怎么办? 大家虽然不再劝,也答应借钱,但李志忠看得出来,家族中人心里感觉窝火,今天不把大家说服了,这个家族的心,就会彻底散了――他这个家族的主心骨,家主,在这次和陈家的冲突中,首先败下阵来向陈瘸子示弱,老李家强势这么多年,以后,谁还会把他当主心骨?以后,旁人还会再忌惮老李家吗? 但有些话,李志中实在是不好豁出面子,向大家坦率地说出来。 可现在,不说不行啊。 李志忠从未如此犹豫过、踌躇过。就在各房头的代表,见李志忠久久不语,大家用眼神交流着,是不是告辞离去时,李志忠终于干咳了两声提醒大家,然后点了支烟,不急不缓地说道:“行了,今儿我也不藏着掖着的,把话给大家挑明了说。” 所有人立刻都打起了精神,他们心里本就犯嘀咕,以李志忠的性子,不该办这么蠢,又这么怂的事儿啊。 “我和陈瘸子以前多少有些交情,比你们,都更了解他。”李志忠抽了口烟,苦笑着说道:“那天老二还有祥子他们几个,跟着我在陈瘸子家里打了陈自默,被刚出狱回家的陈瘸子给撞了正着……如果那天,陈瘸子抄起家伙和我们打起来,双方打得头破血流入了院,这事儿反倒是好办了,无非是再有中间人站出来说和,几件事装到一个篮子里谈妥。可陈瘸子没动手,甚至话都懒得说几句,当天晚上,又主动找到咱家里,用和谈的态度,却狮子大张口要五万。我这心里就发毛了,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胡四的老宅咱们已经拆了,还当着他的面打他的儿子,你们说,换做你们谁,能像是陈瘸子一样忍得住?” “兴许,他是这些年在监狱里,被政府教育得洗心革面,不敢再犯错,生怕再进监狱?”李志国轻声道。 “怕?!”李志忠摆了摆手,道:“我刚才都说了,我比你们更了解陈瘸子,这世上,就没他不敢干的事儿!当初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年纪的陈金,迅速在燕南市打出了一片天下,凭的是什么?许是你们也都听说过陈瘸子的一些事迹,说他刚在燕南市混的时候,就敢和燕南市道上一手遮天的姜军令做对,而姜军令也对他欣赏有加刮目相看,并且屈尊和他成了忘年交,才助他混出了名堂。可是,我前两年在县里和朋友喝酒时,有一个燕南市的人喝醉了,说在燕南市的道上,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知道姜军令当年,是被陈瘸子干掉的。你们中间,也许有人不知道当年在燕南市,陈瘸子的名头有多响,可都应该听说过姜军令吧?你们想想,敢干掉姜军令的陈瘸子,会因为住了几年监狱,胆子就变小了?而且,当年燕南市有很多人知道,是陈瘸子干掉了姜军令,偏生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追究,就那么不了了之……这种人,你们不怕?” 这番话,让老李家的人全都傻眼了。 八十年代末的燕南,无论是市区还是郊县,但凡是混社会的,以及和这类社会人有接触的,可以说都听说过姜军令的大名,后来,姜军令突然间好似人间蒸发,江湖,只留下了姜军令的传说。 谁曾想,竟是……被陈瘸子给干掉的? 如果此事属实的话,那陈瘸子此人,可就太可怕了! “叔,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一个子侄兴趣盎然地问道。 “说什么说?”李志忠瞪了这个侄子一眼,道:“你们出去后也别胡说八道啊,这件事当年不了了之,也没什么证据,警方都查不出结果的案子,太蹊跷了。” 大家纷纷点头,一脸凝重。 李志忠接着说道:“咱老李家这些年,在这秤钩集,在整个滏渠乡,也算是打出了名声,家族青壮多,又都是些敢打敢拼的,人多势众可以说无人敢惹,可说句心里话,咱们家哪次和外人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谁真想着就去打出人命的?谁,不害怕出人命?” ------------ 55章 老宅变卖 满屋子人,都不说话了――可不是嘛,农村乡下家族势力之间的冲突群殴,打起来确确实实很凶很险,一失手就可能出人命。但,在冲突发生时参与者喊得再凶,动手再狠,绝大多数人心里其实都有数,拿刀能砍绝不捅,持锹能拍绝不砍…… 打完了,也会一个个貌似轻松实则紧张忐忑,担心出大事,比如重伤,甚至人命。 到时候,那可就是坐牢甚至判死刑! 当然也不乏那些冲动起来不计后果,真闹出人命的凶徒,可那多半都是被逼急了眼,豁出去不过日子了,或者,是失手的。这类人大多数看似彪悍有种,实则愚蠢至极。 “咱们平时无论单个打架,还是群殴,只为了打出个声势,拼个气势,可陈瘸子呢?”李志忠摇摇头,道:“他不动则以,动,就是不声不响的要人命啊。我问你们,谁敢真去杀人?” 众人面面相觑,细思恐极。 如若真如李志忠分析得这样,那陈瘸子,还真他妈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妈的,他本来就不好惹。 “我摸不准陈瘸子的脉,所以当初和他儿子发生冲突后,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着你们这帮孩子,别冲动,不要去打,越打,结下的仇恨越深,到时候就更难解了。当然,我也有冲动,是因为我想尽快把事情解决,在陈瘸子出狱之前把房子盖起来,以后在各方面多照顾一下陈自默,且事成定局,陈瘸子出狱后,大家谈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都已经和解了不是?可谁曾想,他提前出狱了,那天打他的儿子,又刚巧被他撞见……”李志忠面露懊悔地拍着膝盖,道:“他儿子这些年过得苦,村里人都知道。这么多年陈瘸子又一直没见到过他儿子,得多想多心疼?所以,他那天看着儿子被人打,却没动手,还主动登门要和谈,我这心里就发毛了,越想越不踏实!一个又凶又狠,有杀人的胆量又有足够的聪慧和隐忍的度量,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和他比,咱们压根儿就不在一个档次。得,五万块钱,我认了,破财消灾!” 这番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李志忠有种喘气都匀称了的舒适感。而看着满屋子人的神情,他的心里也就愈发轻松――他知道,没人会再怪罪他,轻视他。 老李家,还是他说了算! 陈金说话算数,那天杨二柱找他把李志忠的决定说了,当即点头答应,找儿子把宅基地使用证要到手,紧接着,他抽出一天时间不上班,和李志忠,以及侯强、杨二柱两个中间人一起,当天就把宅基地使用证过户给了李志忠。 李志忠给的那五万块钱,存到了储蓄所。 当天晚上,李志忠做东,在家里摆酒设宴,请陈金、侯强、杨二柱喝酒叙旧,也算是两家就此和解。 李村长家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时,陈自默独自坐在陈宅后院的堂屋里,盯着干爷爷留下来的紫檀木箱子看,怀念着干爷爷,一边像个神经病似的,絮絮叨叨地和干爷爷的灵位说话。 本来陈自默还抱着一丝希望,冯江因为惧怕并服从他,死缠着从父母那里要回那五千块钱,然后还给他。 那样,他就有理由再阻止宅基地卖给李志忠。 事实上,陈自默心里很清楚,这一线希望本身可能性就很小,所以他并不太失落。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有杨二柱、侯强一再的劝解,父亲摆事实讲道理,以及几次父亲身上突然迸发大量精纯本元,引动天地五行气场变化时,那种天地间无处不在根本无法躲避的莫名其妙能量波动,对他心理上的干扰影响,陈自默心里已经不再钻牛角尖――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时候,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最终又能怎样? “爷爷,这件事儿是我对不住您,将来,我会给您专门修一座庙,让村里那些迷信的,以前经常讥讽、打趣您的老娘们儿、老太太们,逢年过节都去给您磕头烧香,供奉着您。” “我会好好修行,将来找一个天赋资质比我爹都好的人,把您教我的术法传承下去,把《通玄经上卷》也传下去,我会说,这些都是您老传下来的术法,厉害着呢……” …… 清晨。 陈自默从打坐修行的深度睡眠中醒来,走出堂屋,就在后院里打了一趟拳,洗漱干净后,来到前院的厨房里,发现早饭已经做好,熬的小米粥,还有包子,鸡蛋,酱菜。 父亲不在。 饭桌上,用碗压着一个存折和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字:“自默,饭凉了记得热热再吃,爹去上班了。这个存折,是昨天我收了李志忠的钱后,在乡储蓄所办的,五万块钱都存在了里面,留给你,爹一分都不要。你强叔的五千块钱,我已经还给他了。” 侯强的钱,已经还了? 陈自默急忙打开存着,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存款五万元。 那么,还侯强的五千块钱,父亲是从哪儿弄来的?又是从他老板,那个老朋友手里预支的工资? 不可能! 借的? 那也不对啊,他借谁的钱不是借?而且和侯强的关系又那么好,何必再去借别人的钱先还了侯强? 揣着一肚子疑问吃过早饭后,陈自默拿了存折放到后院堂屋的抽屉中,上了锁,就听着前院传来了王辉、杨强斌的招呼声,便急忙出去把堂屋门锁上,和同学们一起上学去了。 这时候,人在燕南市的陈金,正琢磨着如何向儿子解释,还给侯强的五千块钱,是怎么来的? 今天一早走得匆忙,写纸条时就想着自家那性格耿直的儿子,可别拿了存折就去取钱还侯强,所以就随手写下已经把钱还给了侯强的话。坐着公交车快到市里的时候,才回过味儿来,纸条写得有些不妥当了,回头儿子问他钱从哪儿来的,怎么回答? 陈金现在,确实是燕南市鸿鑫集团办公楼后院停车场,一个看大门的保安。 但他这个保安,又是鸿鑫集团董事长项鸿鑫的座上宾。 而且现在,在集团总部办公的所有人员,几乎都知道了这个身份特殊的保安,因为他不仅经常被项董事长邀请到办公室里谈话,偶尔董事长的车,还会到停车场大门那里,接上这个瘸腿的保安,跟着董事长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玩耍。 也因此,陈金上班期间,保安部会多安排一名保安人员,和他一起工作,因为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随董事长外出。 出狱后这段时间,虽然和儿子陈自默之间的交流不算多,父子关系也相对冷淡些,但陈金内心里对于儿子,还是有了一定的了解,这小子很聪明,谁想要欺骗他,很难。 所以陈金发愁,该如何解释。 星期五下午四点多钟,陈金穿着灰色保安服,正坐在保安室里抽着烟,一边笑呵呵地听两个年轻的保安在那里吹牛皮,保安室能接不能打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随口道:“喂,保安室。” 一般情况下,这部电话都是公司内部打来的,通知开门让什么人和哪辆车进来,出去之类的。 不过,电话里却传出了侯强的声音:“您好,我找一下陈金。” “我就是,强子,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啊?”陈金听说了侯强的声音,笑呵呵地问道。上次因为儿子在学校里闯下那么大祸,又没能第一时间联系上他,所以,陈金就把保安室的电话,留给了侯强,也方便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找到他。 电话里,侯强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金子,有人想找你聊聊。” “谁?” “滏渠村的冯魁生……哦,就是上次自默用刀划伤的那孩子的父亲,他说认识你,但不熟。” 陈金想了想,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是一个彪悍鲁莽,遇事好冲动,敢拎着刀子捅人,却是炮仗脾气,火气一过去就懊悔不已的家伙,脑子还算是灵光。 “什么事?”陈金问道。 “自默又欺负人家孩子了,这不,冯魁生就想着找你这个家长谈谈嘛,现在能找到你,我可不去做主了。”侯强略带些怨气,又有点儿玩笑口吻地说道。 “冯魁生和你熟吗?” “认识,不算熟。” “明天下午吧,我早点儿回去,就在你家里和他见面谈谈……” “成。” …… ------------ 56章 情未生,已别离 陈金和侯强通电话的时候,滏渠乡中学初三二班的教室里,这些天一直都心态淡然的苏莹莹,忽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焦虑,总觉得忘记了什么,有什么不舍。 快到放学的时间了。 她安慰自己,是因为这是在滏渠乡中学的最后一堂课,所以自己会有不舍,会有难过、心酸…… 这都是正常的。 扭头看到正在认真听讲的陈自默,苏莹莹才有些难以置信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心慌,竟然是因为,自己想和陈自默,道一声别。告诉他,这是自己在滏渠乡中学的最后一节课,放学后她就要回家里,等着父亲派来的车,接她去县城。 在县城的家,学校,早已安排好了。 此去,恐怕再不会回滏渠乡,滏渠村。 原本就计划好,只是让老师们知道,不告诉任何同学,为什么现在却想要告诉陈自默,和他道别?苏莹莹心慌意乱地暗暗劝慰自己,只是因为,同桌了两年多的关系,时间久了,这份同学、同桌之间纯洁无瑕的友谊情感,自然要厚重些。 于是她写了一张纸条,推到了陈自默的面前:“这是在滏渠乡中学初三二班的最后一节课,放学后,我就要去县城了,以后,恐怕不会回来了,你……加油。” 陈自默扫了眼纸条上的内容,豁然抬头直视着苏莹莹。 要走了? 为什么不早说? 看着陈自默震惊和无措的表情,苏莹莹略显尴尬,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主动往陈自默身边凑了凑,轻声道:“我爸爸妈妈都在县城工作了,所以,我也去县里上学。” “那,那以后……”陈自默忽然想要拉住苏莹莹的手,不让她走,但他放在桌上的左手,刚伸出去不足半尺,就收了回来,低下头,内心里极度难过和酸楚,低声说道:“好吧,祝,祝你一路顺风。还有,县城里肯定比咱们乡下好。” 苏莹莹也不禁有些心酸,随即又有些自嘲地暗暗自责,为什么和陈自默说这些? 没必要啊。 她不禁,脸红了。 放学的钟声敲响,苏莹莹难得露出了羞涩的神情,匆,背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此去,再不会回来了。 陈自默心慌意乱,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苏莹莹窈窕的倩影跑出了教室,渐行渐远……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按捺不住自己心头都顾不得拿,起身追了出去。 校门外。 苏莹莹推着自行车,眼睑低垂,神情失落地缓缓走着。她想回头看看这所学校,可又觉得全然没必要,自己,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断然不会和那些同学一样幼稚单纯,更不至于伤春悲秋做小女子状。 可这心里,还是忍不住就空落落的,不舍。 正自轻轻惆怅,淡淡忧念时,就听得身后传来了同桌陈自默的喊声:“苏莹莹……” “嗯?”苏莹莹停步扭头。 两侧新旧房屋错落,有红砖青瓦,有土黄墙坯,枯树凋零瑟瑟,放学的学生们或骑自行车,或步行,如鱼群戏水。夕阳余晖下,苏莹莹双手推着自行车,因为停步扭头,肢体协调动作的缘故,不经意间车把稍转,车梁倾斜,身材高挑,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扭头的时候马尾辫甩到了右肩上,清秀美丽的脸颊因为背着光的缘故,显得有些朦胧,整个人却又是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 跑着追出校门的陈自默,被此刻苏莹莹那近乎于梦幻般的美丽形象迷住了,失神了。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他勉强稳住身形,弯着腰抬着头,一条腿蹬直了在后,一条腿前跨弯着,双臂展开如老鸭展翅平衡了身体,一边露出尴尬笑容,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你等等,等等……” 苏莹莹抿嘴笑了,忽而心里生出了酸楚的感动和,开心。 所以她有些后悔,何必自负成熟这些年,从小学到初中,竟然连一个知心的、亲密的朋友都没有。 也许把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诉那几个勉强能称得上朋友的女生,她们也会来送送自己,和自己不舍地聊上许久。可苏莹莹偏偏因为性格上的骄傲,以及对同龄人单纯心态的不屑,她没有对任何人说。 然而在她失落、不舍,惆怅着孤孤单单地缓缓离开时,陈自默却追了出来。 苏莹莹能猜得到陈自默的心思,可还是觉得挺开心的。 毕竟,有人送她了。 “什么事?”苏莹莹甜甜地笑着问道,忽而察觉到眼角有泪滴滑落,慌得她赶紧低下头,抬手拭去。 “你,你哭了?”陈自默急忙收住笑脸,大步走到苏莹莹面前,皱眉道:“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们,还反了……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陈自默面露焦虑、慌张和尴尬。 他知道,苏莹莹不喜欢他像是那些坏学生一样,动辄粗话连篇,暴戾耀武。 看他这般失措紧张的模样,苏莹莹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掩嘴道:“我没哭,就是眼里进沙子了,揉揉……” 苏莹莹少有地露出这般娇笑,陈自默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她的笑容还那么甜,一时间不禁看得发呆了――她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笑得,像是一朵花,春天里的花儿。 被陈自默用这种眼神盯着看,苏莹莹脸颊微红,白了他一眼,道:“你,你叫我有什么事?” “没,不是,有,有事。”陈自默讪笑着,抬手挠头一副局促的模样,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说,说要去县城上学了,周一就不回咱们班了,我,我就想,送送你。” “谢谢你。”苏莹莹歪着头问道:“还有事吗?” “有,就是……” “嗯?” “好吧,没事了……”陈自默其实是抱着一股子想要表白的冲动,他觉得如果不把喜欢苏莹莹的想法,亲口告诉她,以后,很可能就没机会了。可是,说了又能怎样? 而且,有这种想法,敢向女生说出这种话的,一般都是坏学生才干的出来啊。 我,不能给她留下坏学生的印象。 陈自默压下心里的冲动和不舍,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咱们同桌了这么长时间,你要走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我应该给你准备一份礼物的,那个……你,到县城上学后,能不能,给我写封信?告诉我你的地址,我,我给你写信,哦不是,给你寄过去贺年卡。” 苏莹莹再次忍不住笑了,打趣道:“刚过完年,送什么贺年卡啊?好啦,心意我领了。” “哦,那,那好吧,我……你回去吧,再见。”陈自默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只得抱着些许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心态,摆了摆手,转身往学校门口走去。 他走得很慢,想再回头看看,又生怕被苏莹莹笑话和误解什么。 苏莹莹双手握着自行车的车把,纤细腰肢倚着自行车座,轻咬朱唇稍稍犹豫后,朝着陈自默的背影唤道:“陈自默,记得好好学习。也许,咱们高中还能做同桌,加油!” 陈自默猛然回头,却见苏莹莹歪着头向他甜甜地一笑,转身一甩马尾辫,骑上自行车快速远去。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靓丽青春的背影,陈自默傻傻地笑了。 她说,高中还能做同桌? 她学习那么好,上高中一定会选择县一中吧?那么,我一定要考入县一中! 正值刚放学后的时间段,陆陆续续不断有学生们或者骑自行车,或者步行经过,陈自默和苏莹莹站在一起说说笑笑,被很多同学看到――苏莹莹是全校公认的校花,是所有男生连追求的勇气都生不出来的清高美女。而陈自默,以前是因为穷,因为是个小神棍而闻名校园,如今,却是他打服了冯江,迅速成为全校首屈一指的校霸而名动。 这两人在一起,好像,很般配吧? 青春年少时,学生们最是好奇,也最喜欢私下讨论谁和谁早恋的问题,当然,自己心中也憧憬着能够尝试着、触碰下所谓的爱情,在暗恋或初恋中彷徨喜悦、甜蜜酸苦着…… 当苏莹莹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消失时,陈自默才挠挠头有些伤感地转身,发现附近有许多同学三三两两地看着他,低声议论着什么,于是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梗着脖子瞪着眼怒喝道:“看什么看?告诉你们,谁他妈都别瞎咧咧啊!”他不在乎自己被人议论,可是,苏莹莹一个女生,被同学们议论早恋的话,那可不好。 敢动刀子玩儿命的陈自默一声怒吼,所有学生立刻全都避开他凶狠的目光,一个个匆匆远离。 陈自默低下头,叹了口气。 如果被苏莹莹知道,我刚才朝着那么多学生喝骂,应该,又会不开心了吧? 他不知道,苏莹莹现在很开心。 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待着车辆来接的苏莹莹,歪着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想着刚才陈自默傻乎乎的模样,挺好玩儿的――事实上,苏莹莹没有丝毫“喜欢”陈自默的想法和感觉,只是,不那么讨厌这个老同桌而已。 刚才和陈自默谈话时,她心里还想着,如果陈自默敢表白,那么,她就会立刻转身就走,再也懒得去理会这个已经变坏的家伙。好在是,陈自默没有说出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话。 这是一份尊重。 所以苏莹莹会在最后向陈自默说出那么一句,好像没什么意义的约定,也是,认可了这份同桌、同学的友谊。 ------------ 57章 家长做戏 下午三点钟。 秤钩集治保主任侯强家的客厅里,滏渠村的冯魁生,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一边抽烟一边说道:“陈金,我知道你当年在燕南市混得不错,名声也大,我比不过你。可你也应该听说过,在咱滏渠乡,我冯魁生也不是吃鼻涕喝脓的怂包。” “是是是,你的大名我早有所闻,如雷贯耳啊。”陈金笑呵呵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道:“咱俩虽然不熟,不过以前也见过几次,算是老相识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冯魁生撇撇嘴,忿忿地说道:“说起来还真他妈丢人,我家那兔崽子是个怂包,被你儿子给打得彻底怕了……是,我知道,小孩子之间打个架这没啥的,谁他妈怂了那活该,咱们做大人的如果还去帮着打,那叫不上道,我冯魁生也做不出那种事儿来。俩孩子打架,我儿子被你儿子拿刀划破了耳垂,后脑勺上更是花了一道大口子,缝了十几针,还在全班师生的面前,被逼着下跪磕头认错道歉,面子都他妈丢尽了。那也就算了,谁让我儿子怂包没能耐呢。可是,可是你儿子不能沾了光,打了人,打得我那儿子都吓得不敢去学校了,这还不够,又托人给我儿子带话,要让我儿子把你们家赔偿的那五千块钱医药费,退回去!这,这不是骑在人脖子上拉屎嘛!” 听完这番话,侯强都有些吃惊了――如果冯魁生所说属实,那,自默做得就太过分了。 陈金也有些愕然,他看得出来冯魁生不是在说假话,所以摆了摆手,神色郑重地说道:“魁生,你别生气。这事儿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个准话,那五千块钱,是给孩子看伤养伤的,别说是要了,你就算是给我,我陈金也干不出这种不上道的事儿。” “可你儿子……”冯魁生摇头叹气道:“我家那小兔崽子,真他妈怂包透顶了!这些天就在家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地求我和他妈,赶紧把钱退给你们,不然就不出门,因为你儿子说过,见我儿子一次,就打一次。我也来气啊,这小子太孬种了,为此我在家还打了他好几次,鼓励他去跟你儿子打,可没用!小兔崽子胆子都他妈被吓破了!” “这……” 陈金和侯强对视一眼,皆神情错愕。 怎么可能? 稍稍犹豫后,陈金苦笑道:“魁生,既然今天你来了,那你说个法子,让我怎么办?” 冯魁生怔住,撇着嘴摇晃着脑袋,一时无语。 今天让侯强做中间人,约了陈金谈话,冯魁生看似登场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还凶相毕露话语中透着霸道蛮横,但实则内心虚得很,因为他这个滏渠乡有名的老混混,虽然绝对称得上是有种有胆量的主儿,可让他去和陈金硬碰硬,他没那个胆识,也很有自知之明,不够格。冯魁生想说,这钱我肯定不能退,你陈金也说不要,那就回去把你家那儿子好好管教一通,让他再托人带话给我家儿子,别继续逼我儿子了――冯魁生确实因为儿子太怂包,在家里把儿子狠狠的揍了好几次,但没用,儿子就是怕,他总不能把儿子打死吧? 自己这个当爹的,替儿子出面去教训陈自默的话,让人笑话,而且他也忌惮陈瘸子的威名。 见冯魁生吱吱唔唔地不说话,陈金理解对方的难处,稍作思忖后,面带歉意地笑着说道:“魁生,我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啊,咱们商量着办。是这样,咱们都是为孩子着想,你也知道,现在的小孩子不好管,在家里当着你的面一套,出门儿到外面背着你,又是一套,咱也做不到一直盯着啊!所以,你回去后,就告诉你家儿子,说钱退给我了,当然,我不是真的要你退钱,哄孩子玩儿嘛。我呢,回到家也对我儿子说,你这边把钱退了,我再把他狠狠教训一顿,让他不许再去找你儿子的麻烦。其实男孩子嘛,平时在学校三句话不对路,打一架很正常,都是小事儿,这次就算不打不相识,没准儿过几天,俩人就成好哥们儿了呢。” “对对,这主意不错。”侯强当即附和道:“我看行,以后这双方家长也算熟悉了,孩子们打个架,多大点儿事情?魁生,金子今天都把话说到这儿了,你看……” 冯魁生碍于面子,故意又犹豫了十几秒钟,这才点头强笑道:“金子哥是个痛快人,我佩服!就依你说的。” “成,那咱就说好了。” “哎,那啥,金子哥,今晚咱们去国道边下馆子,我请客……”冯魁生豪爽地说道。 “改天吧,今天我还有事,改天我专门请你。” “那,那就先这样?我回去再把那小兔崽子再教训一顿。” “我也是!” 三人说说笑笑地起身,往外走去。 …… 从侯强家出来,和冯魁生道别往回走的路上,陈金这些天压在心头的那一点点愁绪消散一空,而且,和绝大多数家长的通病一样,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心里难受,如果是自家孩子把别人欺负了,就会觉得自家孩子,还是挺有能耐的。 俗话说“庄稼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家的好。” 回到家,陈金发现院子里停了几辆自行车,西厢儿子那间卧室的外厅里,时而会有说话声传出来。 陈金走到窗口往里面看了看,却见儿子和几个同学,或围在茶几旁,或坐在书桌旁学习。他们都很认真的样子,即便是偶尔说话,也是在轻声讨论问题。 和一般情况下半大小伙子聚到一块儿,就是扯淡闲聊疯玩不同。 陈金感到很欣慰,走到门口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王辉、杨强斌等几个男孩子,看到陈金走了进来,就都急忙起身礼貌地打招呼: “叔,你回来啦?” “大伯,我们正在写作业……” “自默学习成绩好,所以我们来找他一起学习,有什么不会的,也好问他。” …… “成,成,你们学习,挺好,挺好的,哈哈!”陈金笑着抬手示意孩子们坐下继续学习,目光看向陈自默,却见儿子避开他的目光,扭头继续伏案学习,他稍作犹豫,决定等儿子自行来找他谈时,再告诉他那五千块钱的来源。 眼角余光瞥见父亲出去了,陈自默放下笔,起身对同学们说道:“我先出去一会儿啊,你们继续。” “哎。” 大家答应着,也没去想太多。 陈自默走出屋门,看到父亲已经走到了东屋门口,掀开帘子进去了,陈自默快步跟过去进屋。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陈自默问道。 “哦。”陈金扭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儿子,旋即笑道:“明天休息,所以今天下班早了些……哎,你怎么不在那屋继续学习,匆匆忙忙跑过来,有事儿?” 陈自默犹豫了一下,皱眉道:“我问你,哪儿来的五千块钱还我强叔的?” 陈金怔了怔,笑着坐到了沙发上,示意陈自默也坐下,然后不慌不忙地点了颗烟,看儿子拖了把椅子坐下,却不肯坐到他身旁,便摇摇头也不去记怪,道:“你挣来的。” “我挣来的?我上哪儿挣五千块钱去?”陈自默有些生气地瞪着眼说道。 “你多大能耐啊,从同学手里都能讹到五千块!”陈金板起脸语气不善地说道。 “嗯?”陈自默皱眉道:“你别藏着掖着的,有话直说。” 陈金冷笑道:“首先,我是你爹,以后再和我说话的时候,带称呼。其次,和长辈说话,不能用这样的语气,要尊敬,要懂得什么叫礼貌!我可是听说,你以前在学校里是三好学生,从来不惹是生非,现在怎么着?三好学生做够了,各方面都打算不好了是吧?” 原本,陈自默最不愿意听父亲教训他的话,但刚才这般说辞,恰好和苏莹莹所担心的一样,所以,陈自默撇撇嘴,岔开话题说道:“那五千块钱到底怎么回事?” “冯江的父亲,冯魁生退给我的。”陈金哼了一声,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儿子的鼻子叱道:“你多大的能耐啊,把人打伤了,逼着人家当众下跪磕头,认错道歉,这还不算完,明明是该赔给人家的医药费,回头你还逼着人家还回来!” “冯江他爹真退钱了?”陈自默有些难以置信。 “那是,我儿子多厉害,把那个叫冯江的同学,吓得天天在家里寻死觅活,要么求要么以死相逼他的父母,把这五千块钱给退回来,否则,他连家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你打……”陈金脸上挂着冷笑,语气中,更是透着讽刺和愤怒的训斥之意。 陈自默尴尬了,虽然难免在内心里有些小得意,可这种事情摆在台面上说的话,终究是过分了。 ------------ 58章 父亲的建议 陈金见儿子不说话,重重地哼一声后,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记得到学校后,托人去告诉冯江,以后只要他不找茬惹你,你们之间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还可以做朋友。” “钱退了,我自然不会再打他。”陈金嘟哝道。 “瞧把你能耐的!”陈金瞪了儿子一眼,见儿子颇为叛逆地和他对视,心生火气,却只能压下去,淡淡地问道:“你把这些同学们请到家里一起做作业,有没有想过,他们要去后院的话,你怎么拒绝?好,就算他们都听你的,可你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吗?你们这样的年纪,正是好奇心最强的时候,万一,你的这些同学中,有谁趁着你不注意,到后院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陈自默皱眉道:“没有我的允许,他们不敢。” “呵,够凶!”陈金冷笑着竖起了大拇指,道:“爹如今回来了,平时休班在家时,难免有街坊邻居到家做客闲聊,咱家那后院,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不怕被人怀疑?” “你答应我,一年的!”陈自默怒道。 “没问题啊。”陈金无所谓地说道:“我只是在提出我个人的建议,至于如何做,你自己选择和考虑。” 陈自默凝眉盯着父亲的双眼和表情――淡然,温和,慈祥,自信。 “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起这个问题?”陈自默表情严肃地问道。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眼儿里,因为他怀疑,父亲知道了他在修行术法,甚至,知道了那个神秘的卷轴。 父亲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他今天又突兀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儿子突然变得如此紧张,让陈金心里也愈发疑惑,但他保持着表情的平静,淡淡地说道:“你每天晚上,神神秘秘地跑到后院,一待就是一宿,到底,在做些什么?” “你盯我的梢?!”陈自默生气地站了起来。 “我是担心你。”陈金摇了摇头,面露无奈之色,道:“这段时间,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最初没当回事儿,可后来听得多了,也不得不相信一些难以解释的古怪事件。比如李志忠家族遭鬼的事,虽然上级政府和警方,已经调查清楚并向社会公布了案情真相,但,我不太相信所谓的案件真相。再加上你在家里的古怪表现,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在偷偷摸摸练一些迷信的东西?” “你以为吓唬李志忠家族的鬼,是我搞出来的?”陈自默冷笑。 陈金笑道:“我从来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但胡四的一些小手段,我亲眼见识过,也领教过。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你把他教你的神棍把戏,当真去修行,那会影响到你的成长和学习,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儿子,我是你爹,绝不会对你有任何坏心,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打你骂你,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实话告诉我,后院堂屋里除了胡四的灵位之外,还有什么?或者,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陈自默神情倔强地说道。 “好吧。”陈金把烟蒂暗灭在烟灰缸里,道:“你的学习成绩不错,仅凭这一点,我就有理由抛下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干涉你私下做些什么。但是,如果你真想保护好你的秘密,不为别人所知,那么,你就不应该把疑点,放大到任何人都可以看见的状态下,而是,尽量缩小,让人不会去关注。” 陈自默皱眉想了想,道:“我再考虑考虑。” “嗯,去学习吧。” 陈自默转身走了出去。 到门外,凉风一激,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然被冷汗湿透了。 晚上。 再次来到后院堂屋的陈自默,将房门关闭,不开灯,站在漆黑的室内,抬头看着画框上方,感应着卷轴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灵气波动,轻柔地沁润着身心,他却无心修行,只是回想着白天父亲向他提出的建议,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办。 俗话说“人在局中不识局”,父亲的提醒,让陈自默恍然大悟,自己太过于小心谨慎,未雨绸缪地遮遮掩掩了,反倒是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每天在家中的异常行为,也就是被自己的父亲看到,如若被外人看到的话…… 自己修行术法的秘密,被人发现的危险性就会非常高。 而卷轴,被人发现甚至盗走的风险性,同样会很高。 思忖许久之后,陈自默登上桌子,把卷轴取下来,揣在怀中,出门到后院的书房里,将门窗关紧,打开灯,夜读――他决定,通读《通玄经上卷》,将其中的所有内容和先后顺序记在脑海中,再把卷轴埋到一间屋子的地下深处。 以后,自己就在那间屋内,在卷轴埋藏的地点上方修行,如此,就不必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封锁后院了。 《通玄经上卷》里的所有内容,陈自默本就已经完全记下了三分之二还多。这,还是他有很长时间不再去专注地研读卷轴了,否则以他的记忆力,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今夜,他做出新的决定后,凭借着天生聪慧的大脑和超强的阅读记忆能力,在天亮之前,把卷轴的内容全部记在了脑海中。为了确保对卷轴内容的记忆不会出现差错,周日晚上,陈自默再次通宵达旦阅读《通玄经上卷》数遍, 接下来,他告诫王辉、杨强斌等人,让他们每天上学不用再找自己。 每天中午回来吃过饭,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在后院西厢房的书房里捣鼓――他考虑好了,把这件宽畅的书房,当作自己以后学习、休息、修行的私人空间。他认真选定了位置后,把书桌挪开,就在书桌置放的位置,用锤子、凿子把大理石地板砖撬开几块,下面夯实的混凝土层一点点凿碎了,再把碎块和泥土刨出来。 动静还不能太大,以防引起外面路过的行人怀疑。 每天干这些活儿的时间不多,因为晚上回来还要写作业、还得继续诵读卷轴里的内容,尽可能确保自己将来,不看卷轴也不会对其中内容的记忆出现丝毫差错。 另外,依着当初发现卷轴时,潮湿的环境中,卷轴周边干燥无苔,甚至于连虫子都不会靠近的异常现象,陈自默判断,卷轴的特殊材质及其拥有似乎无尽灵气的缘故,是防水、防污、防虫噬鼠咬……总之,这玩意儿的材质足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完好无损。 当然这只是个人的判断,为了验证是否属实,陈自默每天都会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用水浇一点,未湿,水珠自然滑落,而且在靠近卷轴的情况下,蒸发得非常快;他又试着用开水烫,卷轴没有出现任何损坏,用锋利的匕首使劲划其中一个页面的边缘,结果,划破了,陈自默骇了一跳,心疼得不行。但第二天他拿出卷轴,想要用火柴试着烧其中一角时,他惊讶地发现,卷轴被划破一道口子的页面,竟然自行恢复如初了。再用火烤,没事,烧,没事…… 陈自默完全放下心来。 可以掩埋了! 之所以如此仔细,不厌其烦地做各种试验,是因为陈自默考虑到,卷轴对他的感应,一是有距离的限制,二是会受到实物阻隔的影响。所以,如果用防水油布卷裹,再有土层、混凝土、地板砖的阻隔,恐怕埋得太深,会隔断卷轴与他之间的感应了。 而且,埋在地下,难免潮湿。 如果因此把卷轴毁坏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转眼又是周末。 星期六上午,陈自默从桥东的水泥制品厂,借了些细沙、粗沙,在村里面一家正在建房的工地上,弄了些白灰、红土,全部装袋驮回家中。又到后院的花池子里挖出许多土,一筐一筐地运进书房。 书房里挖出的坑,外口直径约一米五,底部直径不足半米。 陈自默往坑底部撒了几层白灰和红土、细沙搅拌过的干混凝土,撒上厚厚一层粗白沙,再铺一层鹅卵石,鹅卵石上,铺两层隔水防潮的油毡布。他用一张普通的红绸布,把卷轴裹起来,小心翼翼地平放进坑中,然后向里面填细沙和粗沙,再把用泥土和白灰、细沙搅拌而成的干混凝土,填埋直至与地面相平。 干完这些,他拿着石头一遍又一遍,把坑里的混凝土夯实,再细致地找平,把几天前撬开的几块大理石地砖铺上去,用细沙和水泥加水搅拌,仔仔细细地往地砖之间的缝隙中灌入填充。 陈自默虽然没干过这些事,可农村长大,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有耐心,不惜耗费时间细致的一点点做。 傍晚,陈金回来了。 吃完饭时,陈自默对父亲说:“我考虑好了,干爷爷的灵位挪到后院东厢最南边那间小屋里,后院以后就不用再上锁了,随便进出。不过,西厢那间书房,堂屋西卧室归我,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包括你在内,不能进入这两间屋。” 陈金有些惊讶,道:“你确定?” “嗯。”陈自默点点头。 “很好,我都答应你……”陈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59章 醉酒吐“真言” 开春天暖,李志忠盘下的老村委大院和胡四老宅,正式动工建设了。 动工开建那天上午八点,陈金和所有的村干部,以及秤钩集村有些声望的人,都受邀到工地上填基。 其实就是走个形势,图个吉利。 专门从市里买来的十万响的“大地红”鞭炮,噼噼啪啪地在工地南端的村中心大街上炸响,一时间火光闪烁,红屑飞溅,烟雾腾腾,热闹非凡――如李志忠所希望的那般,之前还在私下议论纷纷,幸灾乐祸着他被陈金狠狠讹宰了五万块钱的村民们,如今却是不得不钦佩、羡慕李志忠的家族势力及财富实力:瞧瞧人家李大村长,去年刚刚投资在村北扩建了水泥制品厂,今年又盖新房,而且是要盖起来和村东陈宅一样的四合院!被陈金讹宰了五万块钱? 那是李大村长根本不在乎几万块钱…… 鞭炮放完,受邀的宾客们象征性地往地基中填了几锹土之后,老李家那些青壮后生们,纷纷上前搬砖和泥,和施工队的人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把各主墙体的地基放大脚位置,给盖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 围观的村民们看着李家那些青壮,谁不羡慕?谁,不忌惮? 工地上热火朝天地放鞭炮,进行填地基仪式,以及随后迅速动工开建的时候,在工地的西北角,身形瘦削,肤色白净的陈自默,眼含热泪,蹲在地上默默地烧纸扎。 按理说,人家动工建新房,你却在工地边上烧纸扎,这是大不吉的。 难免有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而老李家看到陈自默及其行为的人,都选择了无视――之前李志忠已经吩咐过,陈瘸子提前和他透过话,说是动工这天陈自默要在工地上给胡四烧点儿纸扎,对此,李志忠爽快答应:“自默这孩子懂事儿,重感情,和胡四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如今老宅没了,要盖起新房,他心里难过想悼念胡四,可以理解嘛。” 当然,李志忠如此爽快答应的主要原因,是给陈金面子。 烧完纸扎,陈自默站在这条因为工地空旷,所以不再显得狭窄压抑的巷子里,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最南边的中心大街上,父亲和侯强、李志忠他们,这些在秤钩集村有实力呼风唤雨的人物,站在工地边缘抽着烟谈笑风生。 年少的他,无法理解这些大人们的心思想法。所以,他无法原谅父亲竟然和李志忠关系要好……他甚而开始怀疑,父亲是为了五万块钱,也是为了和身为村长的李志忠成为朋友,才连哄带骗的让他答应,把干爷爷的老宅,卖给了李志忠。 否则的话,自己的亲儿子和李志忠家族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就算是不想再报仇,也不应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相敬如宾了吧? 中午。 李村长家里设宴庆贺,陈金受邀参加,还随了一百块礼钱。 陈自默独自在已经挪到后院东厢房第一间的厨房里,简单炒了一个醋溜白菜,炸了一个花生米,端到堂屋的茶几上,又从橱子里拿出昨天晚上李志忠二儿子送来的两瓶酒,到茶几旁坐下,打开一瓶,直接往碗里倒了半瓶酒。 这,是陈自默第一次喝酒。 醉了。 酒足饭饱的陈金回到家时,看到堂屋的茶几上碗盘狼藉,屋内酒气熏天,儿子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醉得不省人事。再看看茶几上那个空空荡荡的酒瓶子…… 整整一瓶白酒,全喝完了。 “傻小子,村里人都说你懂事得早,成熟稳重……”陈金把儿子从地上抱起来,一瘸一拐地出门往西卧室走去,一边面带微笑地自言自语着:“可是在爹的眼里面,你小子还嫩着呢!” 如今,陈自默已经搬入了后院堂屋的西卧室,陈金住东卧室。 陈自默被放到床上,盖上了棉被后,因醉酒身体燥热,挥着胳膊蹬腿把被子踢开,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嚷嚷着:“老头儿,我将来一定比你强!你在村里人眼中,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神棍,是个阴阳仙儿,是个神神叨叨的老绝户,如果不是我,连给你摔锅戴孝的人都没有,你说,你说我,我这就是没能把那套破宅子守住,算是对不起你吗?你应该感谢我啊,不,不是,咱俩应该互相感谢……老头儿啊,我,我到底该叫你个啥?干爷爷,和师父,那差着一辈儿呢。我,我可不做神棍,坚决不做,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也不是个神棍,我不是阴阳仙儿,咱们都是有大能耐的,的,术……士。” 站在床边的陈金皱了皱眉,儿子说什么“有大能耐的,术士。”? 术士,是什么玩意儿? 唔,大概是喝醉里胡乱言语,口齿不清,听错了吧?陈金摇摇头,不过对于刚才儿子说坚决不做神棍的话,他还是很满意的――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儿子不做神棍,那就好。 …… 耳边传来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陈自默豁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浑身肌肉绷紧,四处查看。 屋内,光线昏暗。 一缕亮光从轻轻打开的门缝间照了进来。 卧室的门缓缓地开启,陈金双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用肩膀和胳膊肘把门挤开,小心翼翼地倒走进来,一转身看到黑暗中儿子坐在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看他,陈金内心本能地一紧,但表情却没有丝毫惊讶,端着大碗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他微微一笑,略带责备语气地说道:“才多大年纪,就学会了喝酒,还喝醉……” 放松了警惕心理的紧张之后,陈自默这才感觉到了醉酒后的头晕脑胀,后脑勺略痛,他一声不响地下床穿鞋。 陈金把大碗放到书桌上,转身去开了灯,一边说道:“清汤挂面,起来吃了吧。” “嗯,”陈自默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醉酒醒来后,饥肠辘辘又口渴难耐,他坐到桌边,拿起筷子也不顾碗里的面和汤有多热,一边吹气一边狼吞虎咽着。 清汤挂面,没什么油水,里面放了两个荷包蛋,一些切碎的葱花香菜和几片白菜嫩叶。 陈金把床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看着儿子,斟酌一番后说道:“自默,爹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止是因为胡四的宅基地被占了。最主要的原因是,认定了和李志忠不共戴天的你,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你爹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和李志忠走到一起成了朋友,而且看起来相谈甚欢,关系还不错。” 陈自默怔了怔,把筷子放下,扭头面露冷笑地看着父亲,张了张口想讥讽几句,但话到嘴边,却终于忍住没说话,扭过头去继续吃饭。 陈金不介意儿子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态度,接着说道:“因为你年龄还小的原因,所以原本我不打算对你讲一些事情的。不过,今天看到你自己在家喝闷酒,醉得一塌糊涂,爹心疼啊。而且这段时间以来,爹看得出来你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孩子,所以,爹就给你交个底吧,两年内,李志忠就会成为一条丧家犬,整个老李家,也会一蹶不振……” 陈自默豁然扭头,皱眉凝视着父亲,道:“你别再犯罪了。” “不会。”陈金摇了摇头,笑道:“我怎么做你别问,也别对外说,藏在心里就好。爹只是想告诉你,做人做事就像赌博一样,如果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冲动,那么,你的运气再好,赢得再多,最终也会落败,一败涂地!” 陈自默不说话,眼睑微垂,父亲这番话,他一时间难以理解透彻。 而且,父亲提到了“赌博”这两个字,让陈自默不由得心生愤恨――在他很小的时候,不懂得赌博、打牌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父亲和母亲每次吵架,都是因为父亲好赌成性,而且还因为赌博被警察抓过好几次,后来父母离婚的最大原因,就是赌博。 长大后他知道了什么是赌博,也就愈发痛恨赌博。 “就拿和李志忠结下的这道梁子来讲……”陈金点了颗烟,不急不缓地说道:“当时就应该二话不说,当众真刀真枪去和他拼命,杀了他,甚至杀老李家几口人……痛快吧?解气吧?威风八面不丢份儿了吧?可结果是什么呢?无非是以命换命的下场,等同于作贱了自己,是愚蠢的莽夫行为。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命比对方的命更有价值的话,你再去和对方拼命,那岂不是做赔本的生意?莫说是把身家性命豁出去,就算是自己只被砍两刀受痛,换他李志忠一条性命,我都会觉得不值。同理,你当初与老李家的人拼命,没被打死,也是因为李志忠根本不屑于去和你拼,因为在他的眼里,你不配,明白吗?” ------------ 60章 诈出惊天秘 “别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有什么用?”陈自默忿忿的,自嘲般说道:“怂,就是怂了!我这些年一直都很怂,经常被人欺负,被人当作嘲讽取乐的对象。” “你没有在李家人面前认怂。”陈金笑道:“我更不会。” “是,你厉害!全村人都知道,你能从李志忠手里多要到钱,那就是就欺负讹诈了李村长。”陈自默瞪着眼低吼道:“就为那么点儿钱,脸都不要了!” “放肆!”陈金沉声斥道。 陈自默梗着脖子,旋即缓缓低头:“对不起。” “我说了,两年内让李志忠成为丧家犬,你小子就等不急了吗?”陈金伸手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道:“刚才……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记住了吗?” 陈自默扭头继续吃面。 “你现在是学生,要放下所有的仇恨,以学习为主,至于其它的事情,爹会替你做的。”陈金神色间略显感慨,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面,大口呼噜呼噜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脸上不禁露出了慈祥满意的笑容。 吃完面喝完汤,陈自默也不看父亲,冷漠地说道:“说好不进我的房间,这次是我喝醉了酒,我不怪你,现在,你出去吧。” “哦对。”陈金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空碗和筷子走了出去。 吃得有些撑的陈自默,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舒展着四肢筋骨,细细咀嚼着父亲刚才说的那些话——两年内让李志忠成为丧家犬?还是在不犯罪的前提下? 怎么可能? 李志忠家大业大,现在已经有了两个水泥制品厂。父亲只是一个给人看大门的保安,凭什么去让李志忠成为丧家犬? 陈自默冷笑着自言自语:“靠赌博啊?” 然后,他怔住了。 父亲以前可是好赌成性,还真就擅长赌博。所以,他该不会是真想和李志忠把关系搞好后,一步步拉着李志忠赌博,然后把李志忠的财产,给赢得一干二净吧? 刚想到这里,就听着父亲在外面语气平和地说道:“自默,你今天喝醉了酒,说了些醉话。” 陈自默一惊,拉开门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父亲。 陈金若有深意地朝他微微一笑。 “我说了什么?”陈自默按捺不住心头的紧张,大步走到了茶几旁,神色不善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 “呵,这么凶巴巴地看着我,怎么?还想把你老子给杀了灭口?”陈金开了句玩笑,旋即正色道:“刚才教导你,你还满心不忿,看看你现在,一点儿都沉不住气,别人随便诈你两句,就把心里藏着的重要秘密,彻底显露在了脸上和眼神中。你紧张什么?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呢,且轮不到你先死。” 陈自默有些恍惚,却愈发紧张了。 父亲到底是在诈我,还是我真的醉酒后说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刻,陈金的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更多的疑问:“儿子为什么会如此紧张?难道……” 这不可能! 从来不信鬼神和玄学的陈金,这时候却不得不重新去思忖,分析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听说过的关于儿子的事情,以及,儿子在日常生活中,诸多可疑的行为习惯。 闹鬼事件本就可疑,却不至于让陈金去相信鬼神之说,更不会相信那些鬼是儿子搞出来的。可是,滏渠村冯魁生的儿子冯江,被自己的儿子当众打了一顿后,就被彻底打服,打怕,而且怕得像是中了魔症般,这就蹊跷了。事发后,侯强曾详细地和陈金讲述了当时的事情经过,绝对属实,因为在派出所里,不但有班主任朱慈军的证言,更有那个牵涉其中的女生作证,也有警方对很多学生的询问调查。 冯魁生的儿子冯江,是个相当蛮横,好勇斗狠的半大小伙子,在学校里跋扈嚣张无人敢惹。 这样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心没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坏小子,偏生在冲突已经激化到了无可避免的情况下,不敢真的拿刀捅人,犹犹豫豫最终被陈自默夺过匕首反伤,而且,竟然还被吓得跪地磕头道歉——这家伙,可是敢拿刀伤老师的啊。 考虑到冯江的表现犹如中邪的魔症,陈金不禁又想起了李家闹鬼事件,同时出现了六个“胡四”,把整个村子都闹得鸡犬不宁,更是引起了政府和警方的高度关注,派驻专案组进行调查。陈金记得,当年胡四也给他表演过做“鬼”,后来他凭着好奇心和个人的聪慧,用镜面反光再透过蓝布的方法,制作出了“鬼”。可如今想来,自己做的鬼,和胡四做的鬼,有很大的差距,而且胡四是在他面前信手拈来,极为从容,那鬼亦是活灵活现。他做那只鬼,虽然也能动,却显得僵硬笨拙。 胡四能让无主的流浪狗乖乖听话,陈金板起脸瞪着眼睛,也能让凶悍的流浪狗瑟瑟发抖夹起尾巴听话。 胡四能凭空点燃符箓,陈金也做到了…… 如今再次去回忆,已然心性愈发收敛,不似年轻时那般自信到膨胀,性格时而狂狷的陈金,才隐约发现,当年胡四每每在他面前耍把戏,唔,依着胡四的说法,是“施术”,那些诡异非常的现象,确实不可思议,不像是魔术戏法。 假如,胡四当年所演示的那些术法,是真的玄学之术,那么,不但发生在儿子身上的诸多异常现象都可以解释,就连以前曾经遇到过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件,好像也都有了答案。 “今晚还在书房睡吗?”陈金轻声问道——这一问,略显突兀,前言不搭后语。 陈自默的心却猛地跳了下,点点头默认。 “做什么事,既然不想为人所知,那就应该尽可能清理干净痕迹。”陈金微笑着说道。 “你,去我的书房了?”陈自默眯眼冷冷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藏什么,也不会去追问,更不会偷窥检查。”陈金点上一颗烟,目光温和地看着明显生了气的儿子,道:“但,你是我的儿子,我希望能够帮助你,把一些你想做的事情,做得更完美。比如,帮你藏好你不可告人的秘密。” 话音未落,陈自默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陈金坐在沙发上,一时间失神了——儿子啊,你难不成真的跟随胡四,学会了一些非凡的手段? 如果胡四真有神仙手段,那此人…… 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后院西厢的书房里,陈自默打开灯迅速走到了书桌旁,低头观察地面状况。他发现,大理石地砖上留下的那些干涸的水泥污渍,全部擦得干干净净,缝隙间的填充更加充分平整,而且,也没有了之前一些地方明显的凸起,即便是仔细查看,这些地砖也好似在房屋建成时,和其它地砖一起铺上的,从未动过。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地下渗出,沁润陈自默的身心,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担心,父亲既然发现了这里有秘密,那么,会不会已经把卷轴给挖走了? 正自出神时,门口传来了父亲淡淡的话语声:“儿子,我从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玄学术法的真实性,但是,在不影响学习成绩的前提下,我绝不干涉你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另外,如果有些事情是真的,那么我建议你,首先学会胡四深藏不露的隐忍能力。” 陈自默缓缓起身,背对着父亲说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能理解,也应该谢谢你,但,你言而无信,我很失望。” “我是为了你好。” “出去!”陈自默扭头,表情冷漠地说道:“好吧,我又错了,请您出去,这是属于我个人的地方。” 陈金内心震惊于从儿子的态度中,已然可以确认了的事实,但他表情还是保持着风轻云淡的平静,笑道:“儿子,你刚才又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容易被人诈出你的秘密。” 陈自默心里一颤,刚想要发怒,但看着父亲温和慈祥的笑容,想到父亲刚才的话,他强压下了紧张、不安、惶恐、无助等复杂的情绪引起的极度烦躁,然后逼迫着自己露出一抹自认为自然,实则极度不自然的笑容,道:“爹,我们做个交易吧。” “好啊。”陈金立刻答应——儿子喊了他一声“爹”,让他很难保持住八风不动的冷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笑呵呵地往室内又走了两步,道:“你进步真快。” “比葫芦画瓢,不难。”陈自默故作老成地说道,然后盯着父亲的眼睛,态度认真地说道:“我可以等你两年时间,看结果再决定是否原谅你卖掉老宅的事情,并且为你保密。而你,必须保证今天从我嘴里诈出来的一些话,以及你的猜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或者,你应该完全忘掉这些,不去想,以后,也不要再暗中观察我。” ------------ 61章 世间不乏非凡人 陈金开怀大笑,道:“其实不用做交易,我也会替你保护好所有的秘密。” 陈自默转过身,坐回到了书桌旁。 看着儿子这般送客的表现,陈金却故作不明白的样子,走到了书桌旁,道:“先别赶我走,难得今天你和爹说了这么多话,而且既然交谈得这么深入,我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下。” “什么?”陈自默皱眉露出厌烦之色。 陈金坐到桌边,神色有些感慨地回忆道:“那年我和朋友一起去葡门,旁观一次赌局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外国的年轻人在赌博的过程中,极为稳健,该赢的稳赢,该输时,却能做到不输,就好像,他知道所有人手里拿得是什么牌……哦对了,你懂赌博么?” “不懂。”陈自默硬梆梆地回答。 刚听到父亲说赌博,他就不想听下去了,但现在,却有兴趣了。 “当时参赌的所有人,都怀疑那个年轻人出千……”陈金看着儿子,问道:“出千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其实就是耍赖,用各种方法去赢别人的钱。”陈金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让他至今难忘和无解,“但经过多方确认,那个外国年轻人没有出千,他自己更是不屑于解释,还要赌场老板赔偿他的损失。”说到这里,陈金顿了顿,微笑看着儿子,道:“我是旁观者,也自信没有任何千术,能够瞒得过我的眼睛。唯独那一次,那个外国年轻人的千术,我看不透,但我肯定他在出千……他不换牌,不用手法,但他却能够清楚知道别人手里的牌。当时,以及事后,我时常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今天和你聊了几句,才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不可思议的仙人手段,当年那个外国年轻人,想必是可以透视看清别人手里的牌,或者,能窥视人心所想,从而知道别人的牌是什么。” 陈自默皱眉道:“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这些吗?” “会,至少……你会提高警惕。”陈金非常自信地说道:“你小子太过谨慎,时刻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所知。说明你的秘密,对于你来说非常重要,还有可能,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凶险,所以你极度惧怕。而我讲述这件亲身经历过的非常事件,不是想让你相信什么,也不是为了向你炫耀我有过多少神奇的经历。而是提醒你,告诉你,任何秘密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泄漏出去,纵然别人猜不透,也会因此高度关注你。你要做的,除了尽可能谨慎小翼未雨绸缪地做好防范之外,还必须做好,秘密一旦泄露,怎么办?或者,在各种有可能泄露的情况下,如何分别应对,是灭口,还是用别的手段再次掩盖?” 听完这番话,陈自默不得不在内心里承认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早些休息吧。”陈金起身往外走去。 陈自默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旁,陷入了沉思中。 除了思忖父亲的提醒之外,他对父亲所说的那件事情,那个人,以及那种非常的手段,产生了浓重的兴趣和,忌惮。 读心术,在奇门江湖的术法中确实有,不过并非是真的能看透、读取他人心思意念,只是以术法迷惑对方的神识,诱导对方在无自主意识的状态下,自己乖乖地回答施术者的问题。又或者,是以“俘心术”之类术法,让对方彻底臣服,不敢对施术者有丝毫违逆隐瞒,有问必答,让他去死都会持刀戳己心。 透视术也有,但需要极高的修为和拥有特殊天赋的术士才能做到。 除此之外,还有窥听、远视之术,大抵上就是神话传说中的千里眼顺风耳。 术法包罗万象,几乎无所不能,但陈自默听干爷爷说起过,这世间还有一类特殊的、罕见的存在,那就是天生具有非凡能力,也就是拥有超能力的人,他们有的天生力大无穷,有的身坚如铁,有的可以改变容貌形象,有的能日行千里迅疾如风,有的会控火如玩偶,有的能旱地招水,甚至,还有能伤而自愈起死回生…… 胡四说:“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听说的,但可以肯定这类人确实存在。我亲眼见过一个天生拥有超能力的人,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可以在脑海中看到一分钟以后发生的事情,比奇门江湖上修行卜算之术的顶尖术士,都厉害精准得多。可惜,那人正是因为凭借这般非凡的能力,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还去阻拦事件的发生,结果,他被一个疯女人拿剪刀捅穿了脖颈,当场就死了。” 这类天生具备超凡能力的人,其个人的超能力,比之术士施术要强大、精纯得多,而且他们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不需要术士需要历经长时间的修行、术法知识的学习摸索、经验积累等等,而且,他们的超能力施展开来,不会遭受自然反噬。但有一个弊端就是,绝大多数超能力者,因固有的特殊体质,不能够修行术法。 所以,相对比术士修行术法,可凭借术法施展出种种非凡能力来讲,那类特殊人群的超能力就显得太过单一了。 当初陈自默曾觉得,干爷爷讲述的这些超能力者,纯粹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和精神错乱后的胡思乱想,如今想起,却觉得这就和术法一样,是真实的。 只不过,自己好像和这些罕见的超能力者,在现实生活中的距离太远,远到终生不可能有交际。 但正如刚才父亲所说,既然怀着不可告人,一旦泄露就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巨大风险的秘密,那么,就必须未雨绸缪地做好,这些秘密将来因为某些特殊状况,泄露时,该如何应对。亦或是,怎样为这份秘密,做好更安全的保护准备。 譬如: 酒后吐真言,这次醉酒时到底说了些什么,陈自默不知道,却让父亲在刚才的交谈中诈出了一些秘密,这个问题好解决,以后杜绝醉酒,不,应该是滴酒不沾; 再有,万一遇到了能够窥听他人心声的超能力者,或者是术士施术迷惑心神怎么办? 陈自默起身把门窗关闭,返回坐到书桌旁,感应着丝丝缕缕的卷轴灵气自发由地下渗透而出,沁润身心,他阖目静思所学术法知识中,有没有可以守护心识意念,不为他人窃取的术法。 所修术法的基础知识,陈自默掌握得相当坚实,只是施术经验的缺乏,以及年龄和对术法的研究时间太短,做不到随心所欲快速对符箓、术阵、术咒、手决,和一些固有的术法,进行相互的辅助的可行性分析,以达到更多的施术效果。 术法虽然包罗万象,但奇门江湖上任何术法流派,都不可能在面对任何需求的情况下,都拥有现成的针对性术法。那样的话,仅是术法的知识,一个人学一辈子都学不完。 术法的精妙在于,灵活运用。 陈自默拿起笔,皱眉一边思忖着,一边在本子上书写着一个个古拙沧桑的文字、符箓,还有令人难以理解的以点、线分布的图案,脑筋飞快地转动着,设想着施术时会遇到的各种状况,如果术咒和术法不匹配,和术阵相冲突,或者起到的作用与自己所希望的不同…… 陈自默最大的优点,就是做任何事情,都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点仔仔细细地争取做到尽善尽美,以至于有时候过于仔细从而浪费时间,耽误做别的事情。 他想象着,假设自己遇到了一个能够窥视人心的超能力者,或者是施术蛊惑他心神的术士时,自己在没有可能逃避,也不可以反抗的被动情况下,如果用术法完全遮蔽、保护自己的心神不被突破,这倒是不难,以“静心术咒”配合“护心术”,再有“定念术阵”加持,只要对方不是那种修为顶尖的术士,一般都可以守护住自己的神识。毕竟,人类最坚强,也是最柔弱的地方,就是思想。 但以这种方式去守护的话,有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会被对方轻易地确认:他在施术守护心神不被窃取控制。 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有惊天秘,何以谨慎藏?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对方很可能就会施以纯粹的暴力手段了。 守护着天大的绝密,且不想被人知晓自己是术士的身份,天性胆小怕事的陈自默,再一次钻进了牛角尖——他想要,琢磨出一套术法,可以选择性地护持住内心的一些秘密,而其它的记忆和思维,则可以完全放开。如此一来,当有超能力者窥视偷听他的心念、思想、记忆,或者有术士施术蛊惑他的心神时,就能够从陈自默的思想中得到许多东西,但,得不到已经被术法护持掩藏得更深的秘密。 这么做的好处在于,对方会认为真的得到了陈自默的心思意念,从而不再怀疑,也不会去施以更多手段针对陈自默。 ------------ 62章 为人父之忧 窗外,天色渐亮。 沉浸在对术法的研究,全靠思考来模拟术法作用力细节的陈自默,忽而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习惯性警惕地抬头观察窗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熬过了一夜。 他没能推理出合适的,起码在模拟中成功达成希望的术法。 把书桌上勾画用掉的数十张纸拿起来,陈自默起身走到外面,也不去避讳在厨房做饭的父亲,就在院子里的花池旁,拿火柴点燃了这些画满了怪异图案和文字的纸。 火苗呼呼,烟雾在清晨的空气中袅袅蒸腾。 厨房里,正在做饭的陈金,透过窗户看到了儿子在那里烧纸,不仅微微皱眉诧异,很快摇摇头不再去看。 昨夜,陈金几乎一宿未睡。 出狱至今,昨晚是他和儿子之间谈话交流最多,也是最深入的一次。他没有欺骗自己的儿子,那些几乎已经明明白白铺在了桌面上,却被父子刻意不去明确说出来的答案,真的是陈金诈出来的,所以在感慨儿子毕竟年龄还小,处事经验不足之余,更多的,则是震惊于这些以往自己绝对不会相信的非常手段。 术法? 玄学? 神话? 但陈金现在,几乎要确认这些全部属实了——所以,闹鬼事件中的那六只“胡四”,真的是儿子搞出来的;所以,儿子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没有其它办法的情况下,解决了穷凶极恶的坏同学冯江,并让冯江如中了魔症般,对他抱着深到极限的恐惧,从而长期服从。所以,儿子不让他去后院,却自己每晚不睡觉偷偷溜到后院的堂屋里,守着胡四的灵位整宿整宿的不出来…… 换做常人,谁会干这种瘆人的傻事儿? 所以,当年在葡门赌场里遇到的那个年轻外国人,真的能够窥视人心或者透视? 所以,当年胡四是真的有神仙手段,只是深藏不露,难得自我暴露施以仙人术,也没能让他陈金相信。 可即便玄学术法是真,儿子也学会了神仙手段,陈金却越想越担心。因为儿子所做的事情,太过诡异,不是制作鬼出来唬人,就是让别人中了魔症,自己又天天晚上守着灵位…… 想想都他妈瘆人。 锅里热上了馒头,待馒头热好之后,只需要往开水锅里熬玉米面粥,一会儿就能吃上早餐。 陈金从厨房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瘦弱的儿子蹲在花池旁一边烧纸,一边凝眉若有所思的模样,既心疼又担忧,犹豫一番后终于忍不住唤道:“自默,你过来一下。” “嗯?”烧纸时又出神儿思考术法的陈自默,抬头看了眼父亲,摇摇头抛开心头千丝万缕的思绪,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外的廊檐台阶下方,皱眉说道:“你没睡好?” 他发现,父亲眼圈发青。 “还行吧。”陈金笑了笑,道:“儿子,爹还是不太放心,你跟爹说实话,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会不会沾染的阴气太重,以后……影响到你的身体健康?或者,有什么忌讳?” 陈自默撇撇嘴,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是,我不懂,以前也不信这些东西。”陈金皱眉,神色间满是忧虑地说道:“可我听说过,和那些脏东西接触多了,身体弱,容易得病,而且还,还有什么五弊三缺犯其一……” “我不是神棍。”陈自默脸色沉了下来,迈步拾阶而上,从父亲身旁挤过去,进了厨房。 他不喜欢这个词汇。 因为这些年和干爷爷在一起,经常被人以此打趣嘲讽。 陈金转身跟进厨房,看着儿子在那里貌似平静,无事找事地擦着灶台,准备着碗筷用具,他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陈自默已然扭头说道:“以后,不提这些事情了。” “好吧,那你以后也不要过问我的事情。”陈金反应很快地笑着说道:“这也算是一次交易。再者说了,哪有儿子管老子的道理?总不能因为你爹我住了几年监狱,没能照顾你,所以出狱后一边努力弥补欠你的,还要天天受你的管教监督吧?” 陈自默冷笑一声,道:“你如果犯法,有警察管教。” 陈金尴尬一笑,心想儿子还是年轻,心理太单纯了——这样也好,为人父者,谁不想孩子能够在成长的过程中,永远保持着内心的阳光,永远,接触不到社会的阴暗面? 刚想到这里,陈金又不禁皱眉发愁:“这小兔崽子,虽然还没接触到,也不了解社会的阴暗面,可他……挺阴暗的。” 于是陈金又想去扒胡四的坟了。 …… 中考日渐临近,初三学生们的课业压力极为繁重。 不过,对于学习成绩一向优异的陈自默来讲,却没感觉到太大的压力——以他目前的成绩,考入县一中绝对是手拿把攥。当然,这也是他唯一的目标。 因为他知道,以苏莹莹的条件,肯定会选择县一中的。 陈自默以学习紧张为理由,渐渐疏远了和王辉、杨强斌以及诸多同学之间的交流。在和冯江发生冲突之后,虚荣心膨胀的享受,也不过是让陈自默新鲜了没多久,苏莹莹一走,他对同学们的热情主动,以及每天上下学前呼后拥的威风,就再没了什么兴趣。 而且,他也确实没时间和心情,去和同学们在一起学习玩耍。 课业方面他没压力,但关于如何选择性隐藏“内心秘密”,如何防范欺骗双管齐下对付“读心术”的问题,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研究出相应的术法。已经融入到骨头里的胆小天性,让他在意识到可能发生的危险时,就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去未雨绸缪,否则睡觉都不踏实。 时光飞逝,转眼间,中考结束了。 一周后成绩下来,陈自默全校排名第三,绝对能够拿到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了。 这天傍晚,外面下着大雨,陈自默钻在书房里继续术法的研究,一次次在纸上和想象中的术法推理模拟失败,并没有打击他的信心,反而愈发让他兴趣昂然。因为在这段时间以来的研究过程中,他发现术法实在是太深奥、玄妙了,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和经验,那么他可以研究出能坐到任何事情的术法,甚至,飞起来! 而且,这般深入性的研究,对他来说也是经验,让他更为熟悉自己掌握的术法基础知识,对于将来临机应变,迅速施展出最为合适的术法,必然有着极大的助力。 熟能生巧嘛。 忽而,陈自默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窗外——外面,大雨倾盆,天光昏暗。 随着修行术法的时间越来越长,陈自默逐渐发现,自己的听觉、视觉比之以前,都有了极大的提高。倒不是能够看得更远听得更清楚,而是能够精确地在诸多杂音中,听到不同的声音,并在提高注意力时,更清楚地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视觉方面,也同样如此,他的视力可以更加集中,余光也能看清楚更大范围、更多的物事情形。 比如现在,密集的哗啦啦雨声中,他听到了前院街门开启的声音,凝神细听时,又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街门的钥匙,他和父亲一人一把,家里放有一把备用的。 所以能够从外面打开街门进入家中的,就只有他和父亲。但今天是周四,父亲不应该的回来的,而且父亲每次回来,都是一个人,也只有他歇班在家的周日,才会有街坊邻居来串门。 心有疑惑且向来谨慎的陈自默,迅速把桌上的纸收起来塞进抽屉里,起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廊檐下,就看到通往前院的圆门那里,一个中等身高,身形匀称,却显得格外挺拔,穿着白色短袖衫、黑色长裤、黑色皮鞋的中年男子,撑着一把伞为两人遮雨,在瓢泼般的大雨中,仍旧不急不缓,神色从容地往后院走来。 伞下另一人,走路一瘸一拐的,正是陈金。 两人走过圆门,右转到东厢的廊檐下,把伞收起,沿着走廊往堂屋走,陈金一边抬手指了指站在西厢书房门口的陈自默,向那个中年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招手唤道:“自默,家里来贵客了,你一会儿过来,我给你介绍下。” 陈自默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应了一声:“哎。” 自从那次醉酒,被父亲诈出了一些他不愿意被任何人所知的秘密,并且父子二人做了深入交流之后,陈自默并没有因此而认为父子之间可以敞开心扉无所不谈,恢复正常的父子关系了。 相反,他愈发不喜欢和父亲坐在一起谈话,因为他对父亲,有种不愿意承认的畏惧和忌惮。 父亲太聪明了,在他的面前,陈自默感觉自己藏不住一丁点儿秘密。 这让陈自默感觉很不安全。 不过今天难得有客人来了,陈自默总要给父亲留点儿面子,这也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而且他对那个给父亲撑伞,第一次到家里来,又被父亲称作贵客的陌生男子,很好奇——刚才隔着密集的雨帘,陈自默却看出那男子,周身上下好似有某种气机环绕。 对于这种非常现象,陈自默当然感兴趣。 ------------ 63章 白启林 陈自默来到堂屋的时候,父亲和那名陌生男子,已经坐在了堂桌两侧的太师椅上。 “自默,我给你介绍下。”陈金笑呵呵地随手指了指那男子,道:“白启林,是你爹我最信任的老朋友咯……那,今天他刚出狱回来,暂时就住在咱们家了。” “哦,白叔你好。”陈自默很礼貌地微微躬身。 刚才他进门看到白启林,就禁不住认真仔细地打量对方,因为白启林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古怪的气,并非自身有本元透体而出,和天地间的自然五行元气,也有所不同,但就那么似有若无地围绕着白启林周身上下不散,并随之而动,偏生还与天地自然相参。 更让陈自默吃惊的是,当他和白启林之间的距离近了之后,那层古怪的气,竟和他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正如父亲身体内不断散发的微弱本元,所带给他的感觉。 也就是说,白启林身上这层气,也可以借来施术所用。 这可就奇怪了。 那薄薄的一层气,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如何形成的? 躬身问好之后,陈自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他进门开始有些失礼地打量白启林时,白启林也在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极为认真仔细地打量他,而且是上上下下地打量。 就好像,他也看出了陈自默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心思缜密六识敏锐的陈金,自然也发现了白启林和儿子相互打量的异常状况,不合礼数。而且,深知儿子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修行神秘的术法,所以陈金看似神色如常,但内心里,却已然高度紧张,白启林这家伙,到底看出了什么? 白启林在陈自默向他问好几秒钟后,才目露精芒,喜不自禁地起身走到陈自默面前,继续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看不够似的,一边频频点头说道:“金哥,你,你早该让我见到这孩子的,他可是练武的奇才啊。”说完这句话,他随即又认真看着陈自默的双眼,道:“自默,想不想跟着我习武?” 陈自默怔住,心想白启林刚才还一副稳重大气,八风不动的表情模样,现在怎么就突然喜不自禁以至于失态了? 陈金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他小时候,你还抱过呢。” “哦对对对,那时候孩子还太小,也不是……”白启林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抬手轻轻拍了下陈自默的肩膀,转回去坐下,说道:“不是孩子那时候小,是我眼拙了,没发现孩子骨骼清奇,气息脱俗不然尘埃,真是罕见的练武奇才,金哥,我可没求过你什么,今天就求你一件事,我要收他做徒弟。那,你是知道的,我可从来没收过徒弟,这是第一次,而且我保证,就收他一个,倾囊相授!” “别扯淡,你那时候是因为自己年轻,懒得收徒弟。”陈金打趣道:“怎么,在监狱住了些年,刚出狱就觉得自己老了?” “我是看到宝了,先抢到手再说,哈哈。” “启林啊,这事儿我还真不能做主答应你。”陈金面露歉意的笑容,道:“你我当年被捕入狱时,自默年纪小,也没妈照应着,跟着村里一个孤寡老头儿相依为命,苦熬着长大,我一直都心存歉疚,有些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 白启林面露失望,又有些理解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陈自默,恢复了之前那般平静之色,道:“刚才我有些失态了,自默,你别介意啊,我也不勉强你,好好考虑一下,跟着我习武吧。以前呢,我从不自夸,但今天为了你,我愿意破例,不要这张老脸了,夸自己一次。自默,我不吹牛,这一身功夫使将出来,寻常十几条汉子一起上,只要沾我的身,要他们倒地就得倒地,想让他们伤就得伤,要他们死……唔,习武之人更讲求手善,以德为境。” 听着白启林自吹自擂,陈自默哭笑不得地说道:“白叔,我不想学武,太苦太累了。” “不会的不会的,以你的天赋应该很容易就能登堂入室,当然,免不了要吃点儿苦头受点儿累的,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想想,将来自己会成为武林高手,拳打四海脚踢八方,多厉害?”白启林循循善诱着,“到那时候,你可以见义勇为,英雄救美……有安全感的男人,才受女孩子喜欢嘛。” “白叔,我真不想学。”陈自默低下了头。 陈金在旁边插嘴道:“启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为了收这个小兔崽子,至于如此失态吗?” “值,绝对值!”白启林认真说道,一边继续打量着陈自默,越看越喜欢。 陈金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明显透着支持和鼓励之意――他了解白启林,这个自幼习武,且武学驳杂的家伙,是一个武痴,武学修为极高。陈金不怎么懂得武学,但他却数次亲眼见识过白启林的实战能力,莫说是寻常大汉,就算是当年陈金在部队时,侦察连的精兵,七八条善于徒手博杀,又确实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战士,徒手对决的话,莫说打倒白启林了,能撑得住一钟不被白启林全部击倒,恐怕还得靠四散奔逃的招数,才能让白启林无可奈何于难以尽数解决。 如果陈自默真能跟着白启林习武,那么将来在武学方面,必然会有极高的成就。 白启林不都说了嘛,这孩子武学天赋奇高。 当然陈金并不希望儿子以武学为毕生的职业追求,但能够学到高深的武学,起码可以更多添几份自保的能力。毕竟,他身藏着不可告人,又有极高风险的秘密。 “可是我,我不想学武。”陈自默摇摇头再次拒绝,继而神情尴尬,满是歉意地解释道:“白叔,实在是对不起,我,我还是想好好学习知识,将来做科学家……” 白启林也有些尴尬了,只得点点头露出牵强的笑容,道:“没事没事,你,回头再考虑考虑。” “嗯。”陈自默道:“我去做饭。” “去吧。”陈金摆摆手,神情略显失望,道:“拿着伞,到杨大柱家的小卖店买点儿酒菜,今晚我得给你白叔接风洗尘。” “知道了。” 陈自默转身走了出去。 他确实不想习武,一来没有时间,研究术法、修行,这都需要时间,再者上高中以后,就要接触新的、更多的知识课程,学习肯定需要占据大部分的时间,哪儿有空习武? 另外,天生胆小谨慎的他,在未明确白启林周身笼罩的那层神秘的薄薄的气,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之前,陈自默甚至都不想见到白启林。 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时的陈自默,还没有意识到白启林身上笼罩的那层气,他能看得见,白启林和父亲,以及寻常人等,都看不到。 简单吃了些晚饭,陈自默就回了书房,留下父亲和白启林在餐厅里喝酒叙旧――他没可没功夫和心情,陪两人聊天,而且,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面,还是对父亲未经和他商议,就决定留白启林在家居住,还是长时间居住的事情很不满意。 这个浑身笼罩一层神秘的,可以运用于施术的气息的白启林,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在家里常住的话,会不会发现我在修行术法? 会不会,他就是一名术士? 考虑到这些问题,刚刚走进书房的陈自默,又迅速转身出来,选择去卧室躺下默想研究术法。他担心,深埋地下的卷轴感应到他之后,自发释放灵气,被可能是术士的白启林察觉到。 正在与白启林闲聊的陈金,察觉到儿子从书房返回,转而去了卧室,心里暗笑,这孩子,太谨慎了。 然后,陈金才意识到,自己把白启林带回家来,还要他常住…… 有些唐突了。 所以本打算聊至尽兴,不去在意夜深几时的陈金,又和白启林聊了一会儿,喝下几杯酒后,就说道:“启林,你今天刚出狱,身子也乏了,早些休息,以后有的时间叙旧。” 也只是在初见陈自默,为其天赋惊到,故而急于收徒才会失态,再者今日刚刚出狱,故友将其接回家中长住,白启林的心情难免激动。其实早在十年前师父故去之后,他就心性大变,从锋芒毕露化作内敛华辉,日常喜怒不形于色,平静淡漠。 世间再无亲,唯挚友一人,陈金。 所以陈金说什么,他从不会多想,虽然还未聊至尽兴,但还是点头起身,在陈金的引领下,到前院东厢那间卧室里休息。安顿好之后,陈金对白启林说道:“你刚出狱,无依无靠的,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一切随意。不过,别说老哥我小气多事,后院西厢那间书房和堂屋西卧室,还有后院东厢最南端那一间房,不能随便进,这是自默和我的约定。这些年来,他一直对我有着很深的成见,所以我出狱回到家,他没把我赶出去,就已经不错了。这事儿,不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让他七岁没了妈,九岁又没了爹,唉。” “金哥,你也别难过了,只要以后对他好,父子血脉相连,关系自然会好起来的。”白启林不会介意这种小事情,道:“金哥,看来自默不肯随我习武,你也有责任啊。” “嗯,八成是这样,要不,你和我断交,没准儿自默就乐意拜你为师了。” “可别,你们是父子,我不去自讨没趣。” “早些休息吧。” “嗯。” …… ------------ 64章 古有强者,以武入道 西卧室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陈自默仰面躺在床上,微阖双目,不断凭借记忆和对术法基础知识的熟知,在脑海中勾勒着一个个符箓、术阵,并将符咒和心法融入进去,去分析推断其效能。 虽然研究了这么久,期望中的术法没能研究出来,但他如今对术法的研究分析,愈发熟练。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陈自默收回心神,睁开眼皱眉道:“有事吗?” “还没睡的话,出来聊聊吧。”陈金在门外轻声道:“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陈自默稍作犹豫,道:“等我出去。”翻身下床,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雨势未减,靠近走廊的浓浓夜色,被窗户中透出的光线冲得略有些淡了,能看到廊檐瓦口的雨水喷出足有半米多远,砸落在院子里渗透和通排不及的积水中,响声极大。 他忽而想到,父亲不是术士,却与生俱来极为强大的本元,而且不知是何原因,他的本元能与天地相参,并导致天地间五行气场出现变化,如术阵运转时一般。不过,这种情况具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奇特能力,陈自默并不清楚,也许,借天地之威迫使人服从,是父亲本元与天地相参时,引导天地五行气场,对被害者施压,也应该,是一种超能力?——他想起了大年初一早晨,被逼着去拜年时的情形。 “父亲,是一个超能力者?”陈自默心头泛起疑惑,旋即又怀疑……白启林也是超能力者? 他们俩是至交好友,如果白启林是术士,那么父亲应该早就知道的,何至于在白启林出现之前,父亲连什么是术士都不明白。所以,白启林身上那团气,陈自默分析只有两种原因,一是他可能和父亲一样是超能力者,二,他被人下了蛊。 故意在屋内思忖了几分钟后,陈自默才打开门,来到了正堂大厅西侧的茶几旁。 陈金正坐在那里抽烟。 “什么事说吧。”陈自默没好气地问道。 陈金笑了笑,道:“你中考结束了,成绩也不错……所以,我就找朋友托关系,想把你送进市一中上学。县一中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硬件设备等等,都无法和市一中相提并论,想必你们这些学生,早已了解过这些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填报志愿就是县一中。” “人们都说,进了市一中的大门,就等于迈入了大学,那里的升学率……” “我就在县一中,这个不用说了。”陈自默倔强地说道。事实上,他心里当然知道市一中比县一中要好得多,但,苏莹莹会去县一中,两人是有约定的。只是令他心有遗憾和伤感的是,苏莹莹走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他来过信。 陈金看儿子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说,道:“还有件事,我最近可能要出趟远门,少则十天半个月,也可能二十多天到一个月吧,我卧室书桌的抽屉里,放了些钱。” “去干什么?”陈自默皱眉问道。 “公司的事情……” “你一个看大门的保安,公司会给你安排出远门的事情?”陈自默冷笑道。 陈金笑了笑,道:“咱俩可是有约定的,相互不干涉。” “我是担心你再被警察抓了蹲监狱!” “从你口中说出担心这俩字,我很欣慰。”陈金开怀一笑,道:“好了,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熬过这么些年,回来见到儿子了,谁还想再进去?别的我不怕,就怕再住一次监狱,回来后,儿子就再也不认我了。” 陈自默撇撇嘴,起身回卧室了。 陈金坐在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原本计划再过些时日,和白启林好好筹划一番后,再出远门的。不过,考虑到再过些日子出远门,一旦回来的晚,儿子已经开学在高中校园里了。 他不想再错过,儿子成人前每一个重要的阶段。 清晨。 天光微亮。 许久未曾躺在床上睡觉的陈自默,早起已经形成了生物钟般的状态。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就听到了前院里有异样的动静。 白启林住在前院! 陈自默起床,穿着大裤衩、背心、拖鞋,到外面的手压井旁,拿凉水浸透了毛巾,一边仔细擦拭着脸,一边往前院走去。 晨光初露。 半夜雨停,经过一天一夜大雨的冲刷,空气清新无比,院落里树木和花草枝叶郁葱,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院子外面,田野里和河岸边,有清晨的蛙声阵阵。 当年盖这座四合院的时候,陈金有钱,所以排水系统修建得相当好,铺设管道穿过河堤,直通滏渠河。 所以,虽然大雨停了没多久,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积水。 只是青石地板潮湿,亮晶晶的。 走到圆门口时,陈自默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看着前院靠东一侧的开阔处,白启林还是昨天那副穿着打扮,只是没有穿鞋,光着脚在潮湿的青石板地面上打拳,但见其时而大开大阖,臂展如鹏,出腿似龙,刚猛雄健,有狮虎之威;时而又敛势回收,轻柔精巧,似云卷云舒,天高地阔间翩翩飞舞,自成一体,浑然忘我…… 陈自默对于武术了解不多,平日清晨打拳健体,也不过是那套干爷爷教他的太极拳。 不过,他倒是听干爷爷讲述过,武术,事实上也属于是玄学五术中的一种术法,归类在山医命卜相中的卜门,属奇门遁甲之列。不过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武术由于其人人皆可习练的特性,渐趋成为了大众所习的一种搏击术。 这,就又涉及到一个天赋的问题,武术固然是人人皆可习练,但真正能够练出武术境界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刻苦勤奋之外,还有就是一个人习武的天分有多高。 此刻看着白启林在那里打拳,陈自默立刻明悟了,白启林周身环绕的那层不散的气,是什么了。 这家伙练武已经练出了境界,体内本元磅礴外溢,任督二脉早已通透,经络被锻造的强韧豁达,三魂五脏六腑七魄各有形或无形的器官运转力强横,吸引着本元外溢不散,且常年习武已通自然,才能和天地五行相参,一动一静之间,达到了人是自然,自然亦是人的浑然境界——譬如现在,他在打拳的过程中,竟是能引动天地自然五行元气向其四周汇拢聚集,整个身体都在与天地共呼吸循环,如陈自默现在所修行的净体境那般,可祛除体内污垢,强化心神和器官。 陈自默几乎可以肯定,以白启林目前的武学造诣和境界,很可能已经达到了铸炉,甚至,观内? 干爷爷曾经讲述过:“修行靠天赋,自古以来要达到术法修行的至高境界,必须有足够高的天赋和超强的毅力。这当中,最苦、最慢,耗时最长久却最可能失败的一种修行方式,就是以武入道!漫漫历史长河中,真有过多位以武入道的修真强者,这类人中,大多数是先修行,后选择了这条最艰难最有可能失败的道路,但,只要成功以武入道,莫说在奇门江湖上,就算是一向视奇门江湖为草莽的山门中人,也不敢小视,甚至都要尊其为长者。而最为奇特是,在所有以武入道的强者中,还有几位屈指可数的强者,是误打误撞,根本不知道什么术法修行,也不知道山门修真之术,硬是凭借着自身超强的天赋,勤于习武,练着练着,就硬生生与天地相参,继而开心窍,知修真,可谈道……” 正所谓一朝顿悟,便是刹那芳华! 谁能说,草莽不出真龙? 也正是因为胡四曾经讲述过“以武入道”,使得当时的陈自默愈发不相信所学术法是真。 因为,这明明就是武侠小说里的东西嘛。 纯属虚构,如有雷同…… 实属不可能! 而今,一个还未以武入道,但分明已经有了术法境界的武学高手,就这般真实地在自己眼前习武。而且,这位武学高手,昨夜还上杆子巴巴地要收自己为徒。 于是陈自默后知后觉地想到,白启林周身环绕的那层不散的本元,也许他自己都看不到,寻常人更不可能看到。而且,陈自默还想明白了,为什么白启林一看到他,就说他骨骼清奇,是天生的武学奇才。这是因为白启林不知道,亦或是不懂术法,但已经凭借习武登堂入室,有了铸炉甚至观内境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出陈自默因修行净体境,气息脱俗不染尘埃的身心妙处——见到这样一个身心体质极度优秀的半大孩子,白启林,怎能不心动收徒? 这一刻,陈自默已经按捺不住,如果白启林再开口要收他为徒,就……答应! 自己天生不具返祖本元,何不双管齐下,试试看? 就在此时,白启林酣畅淋漓地打完了一套快拳后,闪电般收势,轻缓收功。陈自默看到,那汇聚而至,随白启林身形而动如龙盘旋的浓郁天地五行元气,犹若与白启林灵犀相通般,欢快地消散在天地间,只待白启林再次习武召唤。 “自默,刚才看叔打拳,怎么样?”白启林乐呵呵地招呼道,一边走到廊檐下拿了水盆中的毛巾,擦拭着脸颊脖子上如雨的汗珠,转身往陈自默这边走来,喜不自禁中又透着些许希冀。可是,往圆门这边走了几步之后,白启林却忽而微皱眉,面露疑惑之色,禁不住发出了“咦?”的一声,随即之前还喜悦希冀的表情,褪去了。 发现白启林脸上表情的变化,陈自默也心生疑惑,怎么回事?他面带微笑,很有礼貌地微躬身道:“叔,你打得这套拳,可真厉害,比我平时练得太极拳,要好得多。” “你平时练拳?”白启林诧异道。 “嗯,和我干爷爷学了点儿太极拳。”陈自默很主动地说道:“要么,我给叔打一套,你指点指点?” “成啊!”白启林干脆地答应,神色间,又透出了些许希冀。 陈自默也不多废话,脱下拖鞋,如白启林般,赤着脚走到他刚才打拳的地方,起手跨步,摆臂舒展抱圆而归,开阖有序,内外合一……这套拳法,陈自默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自然打出来也非常漂亮,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他自己,也很满意。 可站在一旁观看的白启林,眼神中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拳打得再好,没有气机助势,再如何勤奋习练,充其量也不过是花架子,或者练就出能对付三两个普通人的水平,却根本不可能在武学造诣上登堂入室。 唉,难道昨天傍晚,光线昏暗所以自己看走了眼? 陈自默确实气息脱俗不染尘埃,可昨天晚上,明明察觉到了他周身上下有天生罡气游走,虽然微弱,但白启林可以肯定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身有罡气者,眼神明亮熠熠生辉,更是往那里一站,便有气场扑面而至。可现在,气息脱俗不染尘埃的陈自默,却犹如一个干干净净的花瓶,漂亮无暇,却没有实质,易碎,无解。 内心里对收徒极为苛刻的白启林,暗暗叹了口气,微笑着走到陈自默身旁,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鼓励道:“打得不错,以后经常习练,强身健体,不生杂病,很好,很好。” 言罢,白启林就往后院走去。 留下陈自默一个人,神情呆滞又有些失望和忿忿地站在那里——这他妈是几个意思? 不想收徒了? 拉倒! 别想着让我主动苛求拜师! 他哪里知道,白启林这时候心里也极为难受,大起大落,莫不如是。 昨晚激动失态,又被拒绝,他心里压根儿就没打算放弃,还想着再做一下陈自默的工作。今早起来打拳,眼角余光看到陈自默走到圆门那里观看,白启林更是心生希冀,难得打拳时倾尽了全力。谁曾想,陈自默却是一个空架子。 需知清晨阴气沉,阳气升,正值一天罡气活跃之时,陈自默周身没有罡气游走,绝非意外。 他,天赋不足。 白启林不知道,昨天见到陈自默时,惊见其气息脱俗不染尘埃,又有罡气游走与体表,那罡气,是一件神秘卷轴散发灵气沁润陈自默周身——那时陈自默走出书房到堂屋,灵气还未散尽,而且,因为陈金也在旁边,父子血脉相连,其体内不断释出的本元,与陈自默本就有所感应,加之陈自默体内犹存卷轴灵气化作的本元在释放,故而自发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衔接循环,也就导致了体表罡气游走的假象。 陈自默没想到,父亲昨晚说要出远门,早饭后就对他说,今天出发。 对此,陈自默也没再过问。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 ------------ 65章 迟来的一封信 收到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时,陈自默并没有太多的欢喜,反而心生思念的惆怅,迫不及待地希冀着时间再过得快些,到时候就能见到苏莹莹了――半年不见,连信都没有一封,陈自默每每想起,也都会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嘲,白天鹅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只癞蛤蟆?临别时那番话,苏莹莹不过是出于礼貌的客气,仅此而已。 但他还是很想快些见到苏莹莹,也许,真的能再分到一个班里,再,做同桌。 这不是陈自默单纯的遐想,相反,可能性是很大的。 因为众所周知,县一中每年录取到高一新生后,会按照他们中考的成绩排名,把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分到一个班,以此类推,依靠花钱或者走门路后期录取的,则会安排在一起。 而后,每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再通过成绩来重新安排班级,学生之间的竞争意识,就会被更大程度地激发出来。 差班里的学生,则像是放羊般随他们去了…… 眼瞅着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陈自默早早地就把书本费、学杂费准备出来放到书包里,住校所需的日常用品,也都已经备好放在一起,就等着开学那一天的到来。 父亲出远门,已经近四个星期了,还没回来。 陈自默担心,也思念父亲,可心里始终无法消除掉长久以来积攒下的那些恨意。这次父亲出门又这么久,他愈发忿忿――我都要开学了,你,还不回来? 傍晚。 陈自默正在厨房里做晚饭时,收到了侯强送来的一封信。 其实这封信,早在中考成绩下来没多久,就已经送达村委大队部的广播室了,当时妇女主任王菊,还在广播里喊过村民们拿信,连着三天都有喊陈自默。只不过,王菊是李志忠堂弟李志斌的媳妇儿,对陈自默可谓怀恨在心,所以在喊陈自默的名字时,她故意含糊地念了过去,所以陈自默并没有听到。 今天侯强到广播室拿信时,王菊不在,侯强就自己翻找,发现了陈自默的信,就随手拿了给他送来。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陈自默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是苏莹莹的来信! 再看看日期,陈自默傻眼了。 一个月前,信就已经到了,为什么广播里没有喊他的名字? 以他长期修行术法,耳聪目明远超常人,如果村委会的大喇叭中喊了他的名字,绝对可以听到的。而且,自从中考结束后,他除了偶尔出门在村里的小卖店买些蔬菜、肉食之类的,一直都待在家里,更没有离开过秤钩集村。 很快,他想到了王菊,李志斌的老婆,妇女主任,负责村委广播室的那个娘们儿! 当初阻拦李志忠拆房时,他还和王菊对骂过。 陈自默忿忿地骂了一句,倒也懒得和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抽出折叠整齐,还散发着淡淡香味儿的粉色印花的信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信纸展开: 陈自默 见信安好,首先要恭喜你成功考入了县一中,不过,你现在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不要觉得奇怪,我在我妈妈的办公室里,偶然看到了今年新生录取名单中,有你的名字,所以就想给你写封信,提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很抱歉,自从我离开滏渠乡中学后,一直没和你联系,你知道,在中考前,我们每个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测试卷,有温习不完的知识要点,所以,为了不影响到我们的学习,就没有给你去信。 还有件事,希望你能原谅,我无法兑现当初分别时做出的承诺,因为我的爸爸妈妈,让我去市一中上高中。 说真的,我很感激你,在我离开滏渠乡中学时,只有你来送我了。也感谢你,在我们长达两年的同桌时期,给予了我安静的学习环境,让我没有任何烦恼压力。当然还要感谢你那天勇敢地站出来,教训了一个人渣,维护了老师的尊严,班级的纪律,也,保护了我。 你知道,我其实不擅于和同学们交流,你也一样,是吧? 所以,不知道写什么了,就这样吧。 以后多联系。 此致。 敬礼。 苏莹莹 …… …… 看完这封信,陈自默整个人懵了――苏莹莹去了市一中,而不是县一中! 期许许久,等待着开学,就想着快点儿见到她。 可是,这还怎么见她? 性格自负孤傲,向来不合群也没什么朋友的苏莹莹,能主动给他来信,说明已经把他当作朋友了。而且从内容上来看,字里行间,也都透着对这份同桌友谊的在意和怀念。 所以陈自默觉得,如果给自己这只癞蛤蟆足够的时间,能够经常和苏莹莹在一起,自己再慢慢改变,变得越来越优秀,那么,迟早有一天,苏莹莹会愿意,和他谈恋爱的。可两人如果不在一个班级,不在一个年级,不在同一所学校…… 还怎么能经常在一起,相互增进友谊和情感? 陈自默忽而想到,父亲此次出远门的头一天晚上,还专门和他谈过,说是托人给他办理,能够进入市一中上学。那时候,为了苏莹莹,陈自默毫不犹豫,还表现得格外倔强,不近人情地拒绝了父亲的提议。现在知道苏莹莹去了市一中,却为时已晚。且不说父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算是现在回来,也来不及了。 再看一眼信封上的时间,想想父亲走的那一天…… 陈自默气得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起身大步往外走去――狗娘养的王菊,你个臭娘们儿,坏老子的好事儿! 如果他能及时收到这封信,那天晚上,必然会答应父亲的提议,并且感激父亲能够为他着想,为他奔波,为他托人求关系,让他可以进入市一中上高中。 说不得,父子关系也会因此缓和不少。 可是,王菊扣了他的信,不给他知道――陈自默,怎能不火冒三丈?!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陈自默阴沉着脸,沿着大街径直到村委大院,发现大门紧闭,院子里所有房屋的窗户,都没有灯光。他在村委大院的门口,像条饥饿的老狼般,呲牙咧嘴地来回转磨了一会儿,转身往李志斌家里走去――妈的,今天不给老子一个交代,我他妈跟你们没完! 夏天天气热,在空调还未普及,电力供应不足的乡下农村,到了晚上停电简直是家常便饭。 所以,村民们习惯于晚饭时,端着碗到街门外面吃饭,街道宽敞通风,加之又到了晚上,比起室内要凉爽许多。 李志斌家在侯强家前面。 正是吃饭的时间,侯强和老婆孩子,都在街门口两侧的水泥高阶上吃饭,一边和对门及左右都在外面吃饭的街坊邻居们闲聊着,看到远远的快步走来一个瘦削的身影,虽然天色暗,看不大清楚面孔,但侯强还是从身形上看出来是陈自默。 还离着七八米远呢,侯强就笑呵呵地招呼道:“自默,吃了没?没吃的话让你婶子给你盛一碗去,今儿家里炒的豆角……” “谢谢强叔,婶子,我吃过了。”陈自默搭着话,一边快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咦?这孩子咋了?”侯强老婆诧异道。 侯强也纳闷儿,但随即想到了之前给陈自默捎过去的那封信上的时间,他赶紧放下碗筷,一边起身追过去,一边喊道:“自默,自默你等等,叔有话跟你说!” 侯强家门口,距离李志斌家门口,也就十多米远的距离。 说话间,陈自默就已经来到了李志斌和王菊的面前,两口子和他们的儿子、女儿,正坐在小凳子上吃饭闲聊,猛不丁看到陈自默阴沉着脸站在了他们面前,不禁露出诧异的眼神儿。 “王菊,我这封信早就到了,为什么不在广播里喊我拿信?”陈自默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我喊了啊,连着三天都喊过,你没听见,我以为你不想要呢。”王菊歪着头瞪着眼,一边满脸讥讽地扭头对街坊四邻们说道:“看看看,这就是陈瘸子家的儿子,真是仗着他爹回来了,觉得有人撑腰了,多蛮横啊?上来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懂不懂什么叫礼貌?没家教的东西!” 这时候,侯强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拽住陈自默的胳膊往回拉扯,一边劝道:“自默,有话好好说,走,先到叔家里去,别在这儿吵吵,让街坊四邻的笑话。” “叔,你放开我。”陈自默挣扎着不让侯强把自己拖走,一边怒视王菊,道:“新村委大院,离我家没多远,我整整一个暑假,都没出过村,天天待在家里……你如果喊了我的名字,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王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冷笑道:“你问谁呐?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耳朵塞了驴毛啦?” “你他妈就是故意扣了老子的信!”陈自默忍不住骂出了口。 王菊也不是好惹的脾气,虽然李家的老少爷们儿,现在都害怕陈瘸子,可她这个妇道人家却是不怕的。因为她早已习惯了农村的社会风气,老娘们儿撒泼打滚,男人们谁都发怵。而且,谁真的打了一个娘们儿,那就是会被别人笑话的,尤其是在乡下有些威望和名气的男人,更不会去和老娘们儿在大街上争吵。所以在农村,邻里街坊老娘们儿之间撒泼吵嚷的事情很常见,但老爷们儿去和别人家的娘们儿吵架,很少见。 现在听着陈自默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半大孩子,敢找到家门口当街骂她,王菊立刻发了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陈自默的鼻子骂了起来:“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瘪犊子,我就是扣了你的信啦,怎么着?你有种就来打你祖奶奶我!混账玩意儿,别说是你个小王八蛋,就是你爹那个死瘸子来了,祖奶奶我也不怕!” 李志斌见状,赶紧放下碗起身甩手给了自家媳妇儿一个耳光,怒道:“滚回去!在街上撒什么泼?” “李志斌!”王菊顿时凄厉地尖叫起来:“你,你个软蛋玩意儿,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骂你老婆了,你不帮我,还反过来打我,你底下那玩意儿让狗啃了啊?” “滚回去!”李志斌一把揪住王菊的头发,任凭其撒泼哭嚎,硬生生拖拽进家。 侯强把气得浑身颤栗的陈自默拦腰抱起来,转身快步往自家院子里走去。 大街上,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 66章 人的名,树的影 侯强在家中劝说陈自默的时候,李志斌正汗流浃背地站在卧室的床前,不顾两个孩子的哭闹,声色俱厉地呵斥着被他扔在了床角的自家老婆王菊:“个败家娘们儿,咱们老李家和陈瘸子的关系刚刚好起来,你就干出了这种蠢事儿!你他妈和陈自默那个小犟种怄什么气?他才多大,你多大了?” 在外面当众被丈夫打了耳光,气怒撒泼的王菊,被拖进家里之后,反倒是不敢再和丈夫撒泼,因为她知道,别人家老爷们儿出于面子上的问题,争执吵闹骂街的时候,断然不会和她这个娘们儿动粗,可俗话说“下雨天打婆娘,闲着也是闲着”,自家的老爷们儿那是真敢拳脚相加的。所以,王菊只能压着心里的怒火,忿忿着辩解:“我怎么就和陈自默怄气了?是那小王八蛋找上门儿惹我,你没看见啊?” “放屁!”李志斌怒道:“我还不知道你?那封信到广播室后,你肯定故意没喊陈自默到村委拿信!” “我喊了……” “再他妈嘴犟,我抽你!”李志斌瞪眼怒吼。 “我……”王菊撇撇嘴,委屈地说道:“我就是在广播他的名字时,喊得含糊了些,我以为,以为他家离村委那么近,应该能听得到。怎么着?当初志忠哥家要拆房时,陈自默还当街骂我了!你们这些老爷们儿打得头破血流,说合好就合好了,感情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活该憋着一肚子气,还不兴我耍点儿小脾气啦?” 李志斌一听这个,顿时愈发恼火:“当初吵架,你没骂陈自默?双方都骂了,至于再耍这点儿小心机吗?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净干些让街坊四邻笑话的事儿,你他妈不要脸,老李家还要脸呐!” “你,你没完啦?张口闭口就会骂我,你们老李家的爷们儿有能耐,去打外人去!在我这个妇道人家面前,长能耐啊?”王菊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跳着脚嚎叫:“我好歹也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让一个小王八蛋找到家门口骂,自家爷们儿不帮衬,还反过来打我,你们一大家子都听李志忠一个人的,就为他想,可他有没有为咱们想?一帮没卵子的大男人,还有脸在秤钩集活下去……” 啪! 李志斌抬手狠狠一耳刮子抽过去,把老婆扇倒在炕上,怒道:“没有志忠哥,乘法口诀都他妈背不全的你,能当上妇女主任?做梦吧!老李家如果没志忠哥,凭啥现在各房头的日子过得都不错?今天不听志忠哥的,明儿他就把咱家的拖拉机给停了,不让我给厂里拉活儿,一家人都他妈去喝西北风啊?” “我……”王菊歪在沙发上,瞪着一双大眼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被打懵了,还是吓到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志斌气呼呼地转身出去。 他知道,陈自默肯定被侯强拽到家里劝了,所以没耽搁功夫,就往侯强家去,打算当面向陈自默表达歉意,毕竟是自家娘们儿的不是,而且一封信晚收到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趁着陈瘸子这些日子不在家,赶紧讲和解决算了。 其实,李志斌倒也不至于真就怂到了因为屁大点儿小事,就怕陈金对他们老李家怎样怎样,而是,专门负责为李志忠的水泥制品厂拉料,挣钱养家的李志斌,前些时日跟着李志忠一起,去市里一家建筑公司要账的时候,遇到了让他和李志忠都极为惊讶,又庆幸不已的事情――那家建筑公司,拖欠了李志忠六万元水泥空心板货款,已经半年了,本来说好是过完元宵节就结账,可元宵节后,建筑公司的财务人员说,他们秦总指示暂时不能结账,因为公司发现,李志忠的水泥空心板质量有问题,所以,需要等他们公司承建的楼房各项检查过关了,才能支付李志忠的货款,如果楼房出现了质量问题,公司不但不付款,还会让李志忠赔偿。 明摆着就是想赖账嘛。 这年头,大公司拖欠小公司,建筑公司赖民工钱,经销商卖了货赖账不给钱…… 可以说司空见惯! 李志忠在秤钩集村能够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家族在村里那更是最大的势力,无人敢惹。可出门在外,就算是到了县城,稍微有点儿实力的人物,谁会把一个小村长、小水泥制品厂的小老板,放在眼里?更不要说,在燕南市里了。 李志忠算哪根葱? 他心里发了慌,急忙托人找关系去说和,几次诚心诚意邀秦总一起吃饭,秦总终于赏脸,答应他吃顿便饭。 那天晚上,在饭桌上秦总就直接了当地告诉李志忠,以后不会再用李志忠的水泥空心板了,至于那批欠款,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能支付的,但今天既然李志忠请吃饭,那么就给他个面子,如果最终确定水泥空心板的质量没问题,肯定会给钱。 不过具体什么时候给,那就不好说了。 李志忠心都凉了,席间秦总要上卫生间,他也跟着去,一边满脸堆笑好言好语低三下四地恳求,秦总只是不断地敷衍着他。从卫生间出来,两人遇到一个姓项的老板,明显比秦总更有地位和权势财富,以至于秦总都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邀请一起喝上两杯,那位被称作项总的老板推脱不过,屈尊到他们这间屋里聊几句。 李志忠心生不满,腹诽姓秦的借花献佛,花他李志忠的钱,去讨好别人。 可表面上,他还不敢流露出丝毫情绪。 闲谈中,得知项总是鸿鑫集团的董事长项鸿鑫后,原本还觉得这位项总高不可攀,故而心生自卑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李志忠心念一转,想起了陈金曾说过,他如今在鸿鑫集团当保安,病急乱投医的李志忠,便抱着一丝试试看的想法,在项总面前提了提陈金…… 提出了“陈金”的名字后,李志忠就懊悔不已,陈金不过是一个保安,自己在项董事长面前提一个保安的名字,这不是自降身份,愈发让人瞧不起么? 他没想到,原本眼高于顶,压根儿没把他李志忠放在眼里的项鸿鑫,听到“陈金”的名字,当即变得热情了许多,得知李志忠是秤钩集村长,和陈金是邻里街坊交情不错,项鸿鑫更是主动帮他说话,态度近乎强硬地要求秦总给点儿面子,赶紧把欠李志忠的钱还了。 而秦总,显然也听说过陈金的大名,更不敢驳了项总的面子,当即表态,饭后李志忠就可以去公司财务结账,再去采购部签署长期合同,他们公司,将继续使用李志忠厂里生产的水泥制品,而且,以后按月结帐,绝不拖欠货款。 秦总说:“老李啊,你早说和陈金有这层关系,咱们之间还能出这点儿误会?那,为了表示歉意,今天这顿饭我请了,再给你提个醒,以后到燕南市跑业务,偶尔可以提一提陈金,或许以前不用你们厂产品的工地,也会给陈金面子的。” 李志忠和李志斌这俩之前还被人瞧不起,低三下四的难兄难弟,又惊又喜,差点儿没哭出来。他们知道,陈金以前在燕南市混得好,哪儿曾想到,陈金入狱将近六年,刚刚出狱,在燕南市仍然有这么大的面子――秦总看不起他李志忠,项董事长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但听说他和陈金是同村的街坊,还有交情,立马态度热情起来。 以后…… 李志忠心想,无需陈金出面,只是提了提他的名字,就能解决这么大问题。而秦总更是指出可以凭借和陈金的关系,在燕南市打开业务渠道――同理,如若以后,陈金想要在燕南市断了他李志忠的财路,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吧? 那天从燕南市回来的路上,李志忠说:“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幸亏当初我做主,出五万块钱破财消灾,与陈瘸子和解,还主动把关系拉近了,否则的话……” 李志斌忙不迭点头,回村后和家族里的老少爷们儿提及此事,所有人也都庆幸、吃惊不已。 如今,老李家各房头,几乎都靠李志忠的水泥制品厂生活――有的是入股,有的则是买了拖拉机、三蹦子,负责两个水泥制品厂拉料、送货……厂里的生意好,他们各家各户都有钱赚。 所以陈金,就是他们老李家的发财树,财神! 李志忠对家里人说:“今年如果生意好,明年就再投建一个厂!” 最近一段时间,李志忠及家里负责跑业务的人,在燕南市,在漳秋县各工地、公司跑业务时,遇到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偶尔提及陈金的大名,嘿,还真管用! 眼瞅着生意越来越好,就想着等陈金啥时候回来,好好犒劳他,李志忠还亲口说,正在考虑给陈金一点水泥制品厂的干股呢,谁曾想,今天却突然出了这么一茬事儿,李志斌能不着急吗?他心里忿忿骂着败家娘们儿,一边来到侯强家,面带笑容和歉意,客客气气地向坐在沙发上满面怒容的陈自默道歉。 ------------ 67章 蝠蛊 “自默啊,我家那口子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臭娘们儿,你也是个大男子汉了,别跟她一般见识,消消气。你看,这信已经晚到了,你就算杀了她,这时光也不能倒流,所以,叔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你有啥要求,就跟叔说说,能办的办,不能办的咱想着法儿去办!而且刚才,我在家里可你婶儿狠狠打了一顿给你出气……” 陈自默本性善良,即便是如今有了非凡手段,不再过分胆小怯懦,敢于应对诸般人和事了,也是吃软不吃硬的好脾气,李志斌这般低姿态的好言道歉,之前在大街上当众扇自家老婆耳光,又连打带骂地拖了回去……陈自默,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了。 正如李志斌所说,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是把王菊扔到井里去,也无可挽回啊。 但,就这样算了? 陈自默于心不甘,正在踌躇时,就听着院子里传来了王菊的大骂声:“这日子老娘不过啦,啥时候受过这份窝囊气!老李家没人向着,我就活该被欺负啦?!陈自默你个小王八蛋,有能耐就让你那瘸子爹把我杀了,否则,老娘跟你没完!” 原本陈自默心头火气已经快要消了,听着王菊竟追到了侯强家院子里撒泼大骂,刚刚落下的火气,蹭地又冒了出来。 “死娘们儿!”李志斌一跺脚,当下冲了出去。 院子里,顿时传来了李志斌怒吼大骂,噼里啪啦的巴掌声,还有王菊撒泼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嚎咒骂…… “自默,别和她一般见识……”侯强挡在陈自默面前,尴尬劝说。 “没事。”陈自默表情沉静地摇了摇头,还露出了一抹,有些凉意的淡然笑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传到了街上,他知道是李志斌把自家娘们儿给硬生生拖了回去,便起身说道:“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 “不放心?”陈自默笑着说道,也没再推拒,知道侯强不放心,生怕他再去李志斌家闹事。 把陈自默送到家,又好好叮嘱了一番后,侯强才告辞离开。 侯强走后,陈自默简单吃了些晚饭,就到书房里研究术法,直到凌晨时分,他才到前院门房里,拿了以前捕鱼用,自制带手杆的抄网,又拿了手电筒出门。 时,月华如霜,星光漫空。 流水潺潺的滏渠河沿岸和广袤的稻田里,蛙声阵阵。 陈自默沿着河堤往西南,来到了距离村子大约一里多地,建造在河堤边缘的水泵房。水泵房建成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无人居住,破旧不堪门窗全无,平时一些下地干活儿,或者路过这里内急了的人,生怕被人瞅见,就会跑到水泵房里解手。 所以水泵房里的味儿…… 陈自默打着手电筒进入,皱眉抬手掩鼻,用手电筒四下照射观察了一番,地面上,到处散落着一块块已经风干,就连屎壳螂都会嫌弃的“翔”。东墙下,水泵电机为了防止被人偷,焊死在了水泥台子内被浇筑封死的钢筋上,外面又罩了大号钢筋焊制的铁笼。 啐了口唾沫,陈自默踮着脚在遍地机关的狭小破屋内走动,一边打着手电往挂满了蛛网,黑糊糊的屋顶观察。 很快,他发现了几只倒挂在西南墙角一根椽子上的蝙蝠。 一手持手电筒,一手举起抄网,小心翼翼地伸过去,使劲一搂,几只蝙蝠扑棱棱地飞开,因为一手举抄网不稳,所以一只都没捞到,反而因为手忙脚乱,脚下不小心踩了“翔”。 气急败坏的陈自默强压下心头烦躁,继续寻找,终于在东南角又发现了两只蝙蝠,他登上水泵电机所在的水泥台,这次愈发谨慎小翼,眼准手稳心沉,一网抄过去,成功捕获到一只。 把蝙蝠揣进随身携带的布兜,陈自默找了一根木棍,到墙根下掏砖缝,年常日久,墙砖之间的灰土都已经松散。 掏挖了一会儿,抓到几只指甲盖大小的土元。 拿着土元和蝙蝠,陈自默快步离开了臭气熏天的水泵房。 回到家,向来谨慎小翼的陈自默,站在院子里再次认真分析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修行进度,以及个人修为的提升水平,确认可以施展比“俘心术”难度更高的一种术法了。 无非是承受一番自然反噬导致的痛苦。 他从厨房拿了捣蒜用的石臼,先将几只土元捣成粘稠的糊状,又抓着唧唧直叫的蝙蝠,用剪刀在颈部剪出一道细小的口子,捏着脖子挤出两滴血到石臼中,搅拌均匀,蝙蝠则又放回到布袋中,任凭其挣扎。来到书房,用挖耳勺,从耳朵里随便刮擦出些许的耳屎,撒进石臼中搅拌,继而把石臼放到窗台上。 从书柜下方将装有黄裱纸和辰砂等物的紫檀木箱搬出来,取少许辰砂,洒入石臼中搅拌均匀。 拿出黄裱纸,裁剪出相同大小的六十四张书符用纸。 持笔站在桌前,陈自默深呼吸一口气,阖目感应着卷轴灵气丝丝缕缕沁润身心,默念静心术咒驱散意念中的浮躁,双目忽而睁开,默念术咒,心法流转,灵气化本元,本元挟意念透体而出,挥毫书符,运笔如飞,笔走龙蛇……以两仪四象之根,书六爻八卦之密,出六十四卦之窍,运五行天地之风。 六十四张符箓成,陈自默踉跄后退倒地,强撑体力盘膝而坐,倚墙气喘吁吁。 心思意念中,忽而想到今天自己这般做,是否冲动? 旋即苦涩自嘲地一笑,神色转而冰冷。换作以往,换做其它事情,这些年受尽了欺凌嘲讽,几乎被磨得没了什么脾气,也不敢有什么脾气的陈自默,也许真就会自我劝慰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从而吃上一次哑巴亏又何妨? 可这次,王菊确实耽误了他的大事! 年少轻狂时,春心萌动中,被外人如此蛮不讲理地横档在面前,撒泼耍赖,阻拦了他心中对初恋的美好向往…… 陈自默越想,心中怒火愈甚。 此番施术,对于当前己身修为来讲,相当困难,但跟随师父学习术法基础知识多年,得卷轴而修行这么久,纵然要面对一定的反噬风险,承担疲累和苦痛,又如何? 至少,他自信能够施术成功。 书六十四张“走卦符”,陈自默盘膝倚墙壁修行养身,缓缓恢复体力,将养身心。 直至天色微明时,他才从入定中醒来。 走到窗前,看看外面天光还未大亮,陈自默借助卷轴不断散发的灵气,掐决稍施“寻灵术”,感应天地间五行元气和阴阳两仪的分布程度变化,确定不影响继续施展所想术法,便转身拿起桌上符箓,一边默念术咒,一边依明暗八卦之位,将符箓在地上重叠摆放,九宫对应八门大开,阴阳相济乾坤对照。 取出那只奄奄一息的蝙蝠,用石臼里剩余的糊糊,一点点均匀地涂抹在已经没了气力挣扎的蝙蝠身上,然后用红线细细地缠绕起来,裹成了一个粽子般,轻轻放在了重叠八层的术阵死门口。 “芸芸众生命,尽在五行中;风云变幻时,阴阳不相冲。凄凄亡与生,轮回四象逢……” 陈自默阖目站在书桌前,背对窗户,正面对着术阵,口中念念有声,心中默诵术咒,心法流转间,沁润身心的卷轴灵气快速转化成本元,走三魂五脏,润六腑七魄,透体而出衔接天地五行气场,引得五行元气丝丝缕缕汇拢而来。 书房内凭空生出淡淡华彩,五光十色,隐约闪烁。 有风透过关闭严实的门窗缝隙,发出轻微如哨音的啸声,呜呜咽咽不断…… 华光轻轻旋转,以螺旋状向地上术阵汇聚。 明暗八卦层叠,借势微微悬浮离地三寸,流光环绕成彩带卷裹术阵,继而以肉眼可及的流动状态,向死门口涌动,侵入卷裹成粽子般的蝙蝠体内——随着这般奇幻的景象运作,六十四张符箓一点点翻卷、褶皱、继而燃烧,烟气袅袅。 术阵成火圈,火苗旋转,向内向外,阴阳成,出红白两鱼游动,活灵活现。 火势渐灭,灰烬落地。 华光消散。 那被红线卷裹的黑色蝙蝠,已遍体泛着灰白色,绒毛不见,溜光透亮,能看到体内鲜红血管脉路,两只圆圆的小眼睛中,透着极度不正常,令人心悸的红芒。 陈自默颓然倒地,躺在那里侧头和那只被捆缚着无法动弹的蝙蝠,对视着。 他微微一笑,闭目睡去。 心中默念护心术咒,不断从地下散发而出的卷轴灵气,自发向陈自默体内沁润,又循着其护心术咒的规律,引天地元气一点一滴,如无形的雨水般浇淋躺倒在地的陈自默。 润身细无声。 从睡梦中醒来时,陈自默只觉饥肠辘辘,眼前漆黑的环境中,两颗如绿豆般大小的红点闪烁,直视着他。 他骇了一跳,随即想到是自己施术制成的“蝠蛊” ------------ 68章 放“蝠蛊” 感受着浑身酸痛无力,陈自默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自嘲这副天生没有返祖本元的废柴身板,什么时候才能够修行到更高境界,从而不至于每每施展术法,都做不到完全无视天地自然的反噬,不得不承受这般痛苦的折磨……旋即,他又自我安慰着,辛苦修行至今,还是有进步的,最起码,和以前施展更低级的术法相比,现在承受几乎同等,甚至更轻一些的反噬,也没有心魔出现的风险,却能够施术制成“蝠蛊”了。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借助于不断沁润身心的卷轴灵气,稍稍恢复了体力之后,他挣扎着起身,缓缓活动四肢走到桌旁,打开了台灯,看看放在桌边没有了表链的手表。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陈自默首先想到的是,距离父亲出远门,又过去了一天。 他撇撇嘴,把仍旧卷裹得如粽子般,因为受到术法控制从而完全变化了的蝙蝠捡起来放到桌上,用剪刀把经历过术法能量的沁润锻造,坚韧得如牛皮绳般的红线剪断。 没有了红线束缚,浑身灰白透亮的蝙蝠,在桌子上轻轻挣扎几下,舒展两翼腿爪,转动着脑袋打量陈自默。 “小东西。”陈自默抬手轻轻摸了摸这只事实上已经死去,而且注定不会在这世界上存留多久的“蝠蛊”,面露些许本不该有的怜悯之色,轻轻叹了口气。 施术,真的好累! 到厨房简单做了些吃的填饱肚子,陈自默回书房将门窗紧闭。 取出黄裱纸再裁剪出五张符纸,研磨调辰砂,借卷轴灵气施术书“五行接天符” 陈自默咬破食指,一边默念术咒心决,一边引卷轴灵气入体化本元,再携念力透体而出至指尖,和血在每张“五行接天符”的右下角勾划血痕,自身意念与符窍相参…… 缓缓收术,陈自默将窗户打开。 夜,沉沉的。 无风,天地间闷热得就像是一口蒸锅,远处黑漆漆的夜空中,时而会有游蛇般的闪电一闪而逝,稍后,会有滚滚闷雷声传来。 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当空,平地起闷雷,旋即在村子上空炸响。 门窗嗡嗡出声,地面颤动。 “什么时候,干爷爷传授的那些仙人手段,才能真正施将出来?”陈自默望着窗外,心中感慨——以他当前的修为,所能施展的都是些低级术法,“虚魂术”只能吓唬人,根本无法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如若对方不怕,自己反而还会遭受反噬;“蛊心术”能蛊惑人心,却无法持久,即便是增强版的“俘心术”,也需要针对特定的人,在适当的条件下才能施展出来,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功亏一篑,比如去对付侯强、李志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达成;而这次所要施展的术法,固然更为高级了,可太过复杂,所需条件多,也仅能针对女性,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费了这么大劲,最终施术还可能失败。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从夜空中砸落。 有几滴斜着从廊檐下摔进来,砸在了敞开的窗框上,飞溅到陈自默脸上,凉意让他稍怔,继而收回心神不再多想,左手掐决高举过顶,再次咬破了右手食指尖,心中默念术咒心决,渗血的右手食指轻轻向桌面上划过,五张“五行接天符”翩然而起,随着陈自默右手食指指向窗外,五张符纸便在窗外悬空组阵。 “五将护你免天责,一令许你祸人身。”陈自默神色平静,唇口开阖轻声道:“临!” 书桌上,那只静静趴伏的灰白透亮蝙蝠,两只通红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震翼而起,直飞到窗口悬空组阵的五张“五行接天符”中间,继而像是被“五行接天符”接引,又像是带动着“五行接天符”,飞向了雨势渐大的夜空。 还未飞离视线时,五张“五行接天符”骤然在夜色和雨幕中燃烧起火,火势迅速,一闪而逝。 仿若并未出现过。 陈自默微微阖目,一缕意念控制着在雨幕夜色中尽速飞翔,受“五行接天符”术阵护持,从而不会被天地自然所不容的“蝠蛊”,操控着它穿过越来越密集的雨幕,来到了李志斌家堂屋正门的遮雨檐下,落在了院灯的灯泡上,两只小爪子,紧紧抱住了电线,两翼收拢,倒吊着,一双通红的小眼睛,在黑暗中不那么清楚,但如果有人仔细看,发现这对诡异的眼睛时,就会感到格外恐怖瘆人。 “王菊啊,大夏天的,屋内不放夜壶,你总该起夜上厕所……”陈自默在心里暗暗念叨着:“出来吧!” “蝠蛊”属阴好凉,惧热畏寒怕光,夏季夜晚的气温还好,到了白天阳气回升占比愈高,光线强烈,“蝠蛊”就需要召回术士之手,以术法帮其固气养灵,以免在天地自然中灰飞烟灭。 但以陈自默当前的术法修为,可不敢随便把放出去的“蝠蛊”收回——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蝠蛊”在外放风会不会因自身特性,汲取到什么不干净的阴湿晦气,或者受地阴干扰浸透,再受术法引导返回,术士的修为不足,就会遭受到“蝠蛊”的强烈反噬——自身施术制“蝠蛊”,本就有术法气机相连,再有“五行接天符”中术士的气血衔接,以自身意念操控,没有生命意识的“蝠蛊”,等同于施术者外在的一个有着术法意念相接的器官。所以,一旦遭受到“蝠蛊”反噬,那么,意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阴邪之气反噬,从而骤生心魔! 修为不足,扛不住反噬而生的心魔,会要命的。 所以,一旦王菊今晚不出门的话,天亮后阳气骤升时,陈自默就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施术制出的这只“蝠蛊”,断念收术,“蝠蛊”就会跌落,成为一只普通的、干瘪的死蝙蝠。 雨,越下雨大。 即便是有外面长廊的廊檐遮雨挡风,仍旧有雨滴借风势洒落入敞开的窗内。 陈自默站在窗前,凝神不动,仿若雕塑一般。 他在等待着…… 与胡四相依为命五年多的时间,陈自默养成的最大优点,和最大的缺点,就是有耐性——说缺点,是因为受尽欺凌可以忍耐,也是天性软弱使然,无奈的憋屈和好似习惯了的怂包脾性;说优点,正是因为受过太多的欺凌屈辱,都厚着脸皮和一颗倔强的心生生熬了过来,又有什么困难和失败,能让他放弃每一次行事的希望? 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世间又有几人知晓,受不得苦难屈辱和压力,从而寻死的人,才是最大的懦弱和悲哀,因为没有勇气去面对命运的残酷,没有信心去承担为人的责任,才会选择绝路去解脱,这样的人,何曾想过为自己的人生一遭不虚度,为亲人的阖家喜乐幸福,去负责?真正的强者,是在最苦难,最卑微的时候,挣扎着不屈,哪怕哭过、求过、怕过、跪过,却倔强成长,在磨砺和煎熬中,慢慢不再惧怕苦难,不再逃避欺辱,变得从犹豫着抗拒,到雷霆的果断反击! 现在,陈自默耐心的等待,是因为不甘和希望,纵然最终失败,无非是重新再承受反噬做“蝠蛊”——施术所需付出的辛劳,和必然承受的身心苦痛代价,算得了什么? 当然,最好能够一次功成…… 李志斌家里。 瓢泼般的雨水冲刷着房屋,瓦口的水窜出了一米多远,院子里很快积起了半尺多深排不及的水。 屋内。 李志斌躺在炕上抽着烟,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开始下雨的时候,两口子就已经醒了,当时李志斌翻过身说了句:“院子里还晾着衣服了……”自己却没起床——换作以往,这种事儿再正常不过了,而且都不需要他的提醒,王菊早已起床出去把晾在外面的衣服取回。今日则不同,虽然老夫老妻早已磨合得不至于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后,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往娘家跑,而是窝在自家里闷气,但王菊今天已经豁出去和丈夫闹翻大打出手了,自然不会轻易服软。 所以,李志斌好似提醒她外面晾着衣服,实则下达命令让她出去取衣服,王菊可就不乐意了。 她,没回应,也没动。 爱谁谁…… 连续抽过两支烟后,李志斌考虑到西屋卧室里还有两个孩子在睡觉,不能吓醒了他们,所以他强压心头蒸腾的怒火,没有去喝斥躺在身边的老婆,翻身睡觉了。 雨势稍弱,淅淅沥沥却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村东陈宅后院的书房里,陈自默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左手在腹前掐决,右手在胸前掐决,双目微阖,与那只倒挂在李志斌家堂屋门檐下的“蝠蛊”意念相通着。 屋内炕头上,李志斌和王菊两口子堵着气窝着火,翻来覆去谁都睡不着。 时间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在三个人的心目中缓慢地流逝着。 ------------ 69章 心坏嘴毒,哑口一年! 清晨五点多钟,微有天光。 虽然与“蝠蛊”意念相通的施术过程,谈不上多么耗费心神,而且有“五行接天符”术阵接洽,打“擦边球”的缘故,避免了遭受到自然反噬,但陈自默长时间站在窗前,身体和精神难免会累,自然会导致情绪上的烦躁不安、失落。 若非阴天下雨,这一时刻,天都应该大亮了。 即便如此,陈自默还是很清晰地感应到了天地间,阴气急速衰退,阳气愈发高涨。所以他知道,最多再过十几分钟,自己就不得不收术,中断与“蝠蛊”的联系。 “气浮如流水不安,心静似高山不动……”陈自默暗暗压制心头浮躁,神色渐趋平和。 眼圈发黑的李志斌翻身起来,坐在炕头点上支烟。 侧躺背对着李志斌的王菊,忿忿地嘟哝道:“一晚上抽得屋子里呛人,就知道个抽,早晚呛死你!” 窝了一肚子火的李志斌,再也按捺不住,转身挥手一巴掌扇在了老婆的头上,随即揪住她的头发从炕上往下硬拖:“放你妈的屁!败家娘们儿,给老子滚!” 王菊痛得“嗷”地尖叫出声,容不得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自家男人生生从炕头上拖下去,摔在了地上。 “滚,给老子滚!”李志斌一边怒骂,一边把王菊拖出卧室。 王菊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凄厉地嚎叫怒骂,双手挥动,狠命地在李志斌手背、胳膊上撕挠出几道鲜红渗血的血痕。李志斌吃痛松开了紧抓着老婆头发的手,旋即愈发愤怒,恶向胆边生,一把抄起了旁边的凳子,就要砸这臭婆娘。 王菊刚刚挣开丈夫的手,还没站稳,就看到李志斌一脸狠戾狰狞的表情,抄起了一把凳子,吓得她赶紧往门口跑,拽开门闩,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砰! 凳子飞袭,砸到了王菊的后背上,她脚步踉跄着扑倒在了台阶下。 村东陈宅后院的书房里,站在窗口的陈自默猛然睁开了双眼:“王菊,出来了!” 看着自家娘们儿摔倒在了台阶下,李志斌仍旧怒气难消,不顾两个孩子在另一间卧室里惊吓得哭喊了起来,大步追出去就要继续揍老婆,惊见一道小小的灰影从头上急速掠过,撞到了扑倒在地挣扎着快要起身的王菊后脑勺上,旋即消失不见。 双手撑地弯着腰刚站起来,手还没有脱离地面的王菊,噗通一声栽倒下去。 李志斌愣住了:“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栽倒在地的王菊,只来得及尖叫了一声,随即身体一歪,卷曲着侧躺在地,双目呆滞圆睁――意识深处,出现了一张模糊的、熟悉的人脸,陈自默的那张脸,他说:“王菊,你心坏嘴毒,耽误我大事,恶意压了我那封信一个月,我就要你哑口一年!一年时间内,你若擅自开口,或道出实情,就会祸及子女。” 意识中忽而一闪,陈自默那张模糊的嘴脸消失不见。 村东陈宅,静站在窗前的陈自默,掐决的双手松开,嘴角渗血,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蝠蛊”已然种入了王菊的意识中,一个人能开口却不敢开口,纵有千般话,只能闷心头…… 这,绝对是残酷的折磨! “什么哑口一年?” 王菊惊骇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噩梦,使劲摇头抛开心中恐惧,豁然省及刚才被丈夫殴打,又被凳子砸中才会扑倒在院落中,赶紧扭头一边看向堂屋门口,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凶神恶煞般的丈夫,正站在门口台阶上愣神儿,王菊骇得连连后退几步,正待要尖叫出声,忽而又想到刚才意识深处那真真切切,却委实难以置信的情况,急忙闭上了大张的嘴巴――她看到,一双子女哭哭啼啼惊慌不已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左一右抱住了李志斌,哀求着让他不要再打母亲。 李志斌回过神儿,怒气冲冲地喝骂王菊:“滚,滚出去!再不滚老子打死你!” 思及刚才被丈夫从炕上生生拖下来暴打,又用凳子砸,王菊按捺不住破口大骂:“李志斌你个没卵子的孬种,只会耗子扛枪窝里……”话还未骂完,王菊突然瞪大了双眼惊恐万状,踉跄倒退两步,一屁股歪坐在地,旋即又凄厉地哀嚎着,爬起来扑向一双女儿,嘴里大喊“儿子,闺女啊……”她忽然又闭上了嘴,又张开口想说什么,却不敢说,憋得满脸通红,将一双儿女紧紧抱在了怀里,哀嚎痛哭――刚才破口大骂丈夫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陈自默那张模糊的脸,表情阴沉冷漠,随即那张脸一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抱着父亲胳膊的儿女,在惊恐地、可怜巴巴地,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母亲,他们的七窍慢慢地往外渗血,他们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他们在挣扎,想要哭嚎,却哭嚎不出声…… 当王菊哭喊着抱住一双儿女时,发现他们的脸上、脖子上开始一块块的腐烂,他们的小手也开始溃烂……脑海中,又出现了陈自默那张冷漠模糊的脸,他说:“你继续开口,他们会死……” “不,我再也不敢了……”王菊恐惧地哀求着大喊了起来。 “妈……”一双儿女哭喊着倒在地上,满是鲜血和腐烂的脸上表情极度痛苦,浑身踌躇。 王菊赶紧闭上嘴巴,呜呜呜地憋着不敢喊不敢说,将一双儿女紧紧抱在怀中,哭得鼻涕眼泪横流,浑身颤抖,眼神中尽是哀求和无比的惊恐、懊悔,她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陈自默,想要给陈自默下跪磕头求他,意识深处,陈自默那张脸还在看着她,可眼前却只有渐渐没有了生息的儿女,还有,惊得傻了眼的丈夫,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或者,他也害怕了? 王菊想骂丈夫,想提醒丈夫赶紧救孩子,可是她又不敢说话,又气又急又怕…… 忽然,王菊双眼翻白,仰面摔下台阶,昏死了过去。 现实中,被母亲的表现吓得连哭都不敢哭的一双儿女,瑟瑟发抖地站在台阶上,搂着父亲的胳膊,他们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好像是疯了似的,难道,是被父亲打傻了? 原本怒气冲天的李志斌,刚才看到老婆冲上来抱住一双儿女,发疯般嚎叫着又像是喘不过气般憋得满脸通红,神情复杂狰狞得不似正常人,李志斌骇得出于本能般,将儿女拉到自己身旁,让老婆搂住了他的双腿,当老婆的神情愈发变得可怖时,李志斌终于忍不住,惊恐万状地拉着儿女挣开了老婆如铁箍般的双臂。 然后,老婆翻着白眼摔倒在地,眼瞅着昏死过去了。 李志斌一时间自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且,他是真被自家娘们儿刚才的表现,给吓到了。就在此时,听得他们家动静的侯强夫妻,还有左邻右舍,敲响了街门: “志斌,别打孩他妈……” “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别打,小心把孩子吓着了!” “斌子,你赶紧把门开开,咋家里没动静啦?再不开门我跳墙进去了啊!”侯强的声音焦虑起来。 惊恐的李志斌回过神儿来,赶紧拉着一双儿女绕过去台阶下昏倒在地的老婆,快步跑到街门口,打开街门,对神色间满是担忧的街坊四邻说道:“快,王菊她昏过去了,快救人……” 说着话,他一把将儿女推到侯强老婆的怀里,掉头往家里跑去。 侯强几个大老爷们儿,也都赶着往里面跑。 …… 晨光初露。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院落里树木和花草在小雨中精神抖擞着散发出清香,青石板亮晶晶的,廊檐瓦口向下不断地流水,时而成线,时而如串珠,雨帘清亮。 陈自默盘膝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默念静心术咒,借卷轴灵气滋养身心。 唇角,有一丝已经干结的红黑血渍。 在即将要被迫放弃“蝠蛊”的最后一刻,王菊从室内仓惶跑了出来,而且精神高度紧张又惧怕愤怒,更容易被“蝠蛊”植入,陈自默迅疾施术,轻松完成了第一步。 但施术经验不足,又在窗前站立着等了半宿的他,疏忽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蝠蛊”种入王菊脑海中很顺利,也很轻松,但接下来,他必须借“蝠蛊”让自己的意识进入王菊脑海,对其施以震慑和蛊惑,并施术在王菊脑海中制作出种种假象,然后,在王菊精神崩溃的时刻,趁机把“蝠蛊”完全烙印在其意识中。 只有这样,当停止施术后,“蝠蛊”才能在王菊的脑海中,长期有作用力。 ------------ 70章 春风得意时 可天地自然阴阳五行的运转规律是不变的,成功种下“蝠蛊”,已经是抓住了稍纵即逝的那点儿时间,接下来的施术过程,完全是在根本不适宜种“蝠蛊”的自然状况下,陈自默为了一鼓作气完成,不至于功亏一篑,强行继续施术,当他意识到这么做会面临巨大的自然反噬伤害时,已经无法停止施术,那缕随同“蝠蛊”的意念缠绕在纠结恐惧挣扎惶恐的王菊脑海中,贸然中止施术,他的意识会受到断头般的巨大伤害。所以,陈自默不得不施以全力,以期尽快完成施术,彻底震慑住王菊,让其意识陷入昏迷,才能顺利抽出自己那一缕意念。 当他终于完成施术,收回那缕意念时,不仅仅是身心受到了极大的自然反噬伤害,那一缕由外收回的意念,更是遭受到了极大的重创――就好像,全身被生生剐去了一层皮。 个中痛苦,简直无以言表。 此刻,护心术已经施展开来,保护心神意念不生心魔,卷轴灵气化本元,滋养三魂五脏六腑七魄。 与此同时,他默念着静心术咒,希望借此祛除强大的反噬伤害给身心带来的无法承受的痛苦折磨。可这次,意念承受了前所未有的伤害,静心术都无法完全祛除痛苦。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嚎叫出声,从太师椅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头触地,意识陷入了沉沉的黑暗当中。 临昏迷过去的那一刻,已然感觉不到痛楚的他心想着:“老子解脱了……” …… 下了半宿的雨,终于停了。 秤钩集村东外,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2000轿车碾压着坑洼不平的道路,不急不缓地驶向村子。 积水溅起,在锃亮的车身上甩出许多碍眼的污点。 车后排座上,坐着刚从外地回来的陈金和白启林。前排驾驶位开车的,是李志忠――这辆车,是他昨天在市里新买的。 如今,李大村长可谓春风得意,水泥制品厂的生意越来越好,他在外面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大老板。因为生意上的交际,免不了请人或者被请吃喝玩乐,所以乡下农村出身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也就比普通村民们见识多些眼界高些的李志忠,在这段时间里渐渐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一只井底之蛙,真正有钱人过的生活,那才叫多姿多彩。自己请人吃顿饭花上千八百的就觉得很好了,可别人请他吃饭,一瓶酒都要上千元,吃喝完了再去歌舞厅、夜总会玩儿,到洗浴中心来个一条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抱在怀里顺从得像只小羊羔…… 一宿吃喝玩乐下来,少说得三四千,甚至上万! 这还不算,那些大老板们似乎对于这样的消费司空见惯,李志忠能感觉到,人家一点儿都不心疼。和他们接触聊天多了,李志忠就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简直土到掉渣了。 那些大老板们偶尔酒后大大咧咧地开导颇有些自卑小家子气的李志忠:“人嘛,活着就要学会享受,挣钱图什么? 花啊! 花钱干什么? 生活嘛,享受嘛…… 而且这钱啊,越是舍得花钱,才能挣钱,才能懂得怎么挣大钱。越是那些抠门儿,斤斤计较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越是挣不到钱,因为心没那么大,怎么可能成就大业?” 李志忠深以为然! 这不,本来还盘算着钱攒够了赶紧再投资扩建水泥制品厂呢,李志忠一咬牙一跺脚,昨天揣着钱跑到市里先买了辆桑塔纳2000,又以买了新车庆贺一下为借口,请那些大老板朋友们吃喝玩儿了一宿――他需要,以此来显示实力,让这些老板们认可,他绝非一般乡下那些小暴发户,如此,才能真正地融入到有钱大老板的圈子里,将来,也就能通过这些大老板们,挣到更多的钱…… 而现在,李志忠愈发相信那些老板们的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舍得花钱,才能挣到更多的钱。”比如昨晚上,他咬牙狠心决定好好宴请那些老板们吃喝玩乐,花费了四千多,心疼得直哆嗦,可结果怎么着?酒后壮胆终于不那么小家子的李大村长,豁出去第一次坐上了那些老板们的牌桌,赢了足足一万八千元! 今早离开宾馆,李志忠驾车路过火车站时,正巧看到陈金和一个陌生面孔的中年男子,在公交站牌旁等公交,当即靠边停下,接上了陈金和那名男子――李志忠现在对陈金,是满心的感激和忌惮,庆幸着当初自己的决定,担忧着哪天不小心惹陈金不高兴了,分分钟就能让他在外面的生意全都断掉。 当然,李大村长不是怂包,有自己的胆识和想法,被陈金讹诈五万块钱,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憋一肚子气。现在忌惮陈金,不代表以后一直都得忌惮,等将来自己在外面混得实力越来越强,不再需要借助于陈金的威名时,自然也就无惧陈金背后使坏断他的财路了。 刚才回来的路上,和陈金一番闲聊,让李志忠心里愈发自信,对陈金,也没有了以往那般忌惮和敬畏。 因为,他意气风发地和陈金说了自己昨晚上和那些老板朋友吃喝玩乐花了几千块,打牌时赢了一万八,而陈金,则流露出了羡慕和吃惊的表情,还认认真真地劝说道:“志忠,结交朋友吃喝玩乐,大大方方花钱,这是理所应当的,可赌博……我说句不大中听的话,你别介意,这玩意儿水太深,知根知底的朋友偶尔打打牌消遣还好,在外面可不能沾染上赌博,更不能随便就和人赌大牌,小心被骗。” 这番话,让李志忠心里颇有点儿暖烘烘的自责,因为他知道,陈瘸子能说出这番话来,说明是真把他当朋友了。 而他,还在琢磨着将来如何把陈瘸子甩一边儿。 正值春风得意的李志忠,从陈金的话语和态度上确认:陈瘸子威风不再。这么多年过去,他年纪也大了,怕了,没有了当年的锋芒毕露,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这样的人,如何能和我相比?”李志忠暗暗冷笑,原本还想说给陈瘸子一部分水泥制品厂的干股,借此拉近和陈瘸子的关系,以后在外面能够结交到更多朋友,生意的路子会更好走。 但现在,看陈瘸子这般出息…… 没必要了吧? 九八年,燕云省南部地区的乡下,舍得买一辆面包车的家庭,其经济条件在村里绝对能排到前面了,开着面包车每天在村里出出进进,都会引来诸多羡慕的目光。 而一辆桑塔纳2000轿车,在村民们的眼里,那绝对是大老板,超级有钱的主儿才能开。 所以轿车驶过秤钩集村东的石桥,自然引来了那些晨起遛弯的老人,还有早起趁着凉快在桥头下洗衣服的妇女们注意,他们看到,驾驶位的车窗敞开着,开车的,是村长李志忠。 车窗是故意打开的,李村长就是要让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们,还有洗衣服的老娘们儿小媳妇都看到! 轿车在陈宅门口停下。 后排车门打开,村民们发现,陈瘸子和一个陌生面孔,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和开车的李志忠招手道别。 轿车响了两声喇叭,迅速驶离。 陈金和白启林走上台阶,开街门进去。 一个月没有回家的陈金,心中思念儿子,还未到后院就忍不住开口唤道:“自默,我回来了……” 喊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儿子的回应。陈金心有疑惑地走到堂屋门口,请白启林先进屋等他,然后往儿子的书房走去――刚才他看到,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 走到窗前往里面一看,陈金惊愕发现,儿子蜷缩着侧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有血渍。 “自默!”陈金赶紧到门口推门,发现里面插上了门闩,又疾步回到窗前,虽然瘸了一条腿,但他的身手却分外矫健,手按窗台,腿脚发力,轻松翻窗而入。而且,满心担忧的他,保持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的冷静,没有第一时间把儿子抱起来,而是蹲下身先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鼻息,再轻轻摸了下脖颈处的脉搏,与此同时,眼角余光扫视书房内的情况。 这时,他听到了外面廊道里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当即皱眉道:“启林,回堂屋等着我!” “哦。” 听到这边动静就赶紧出来,快要走到书房窗口的白启林,立刻停步应了一声,转身回堂屋。 陈金起身迅速将窗户关上,把门打开,返回来抱起儿子大步走出去,出门后稍停,转身一脚踩在门阶上,屈膝撑住儿子的大腿,腾出一只手把书房的门关上了――书房里,有许多裁剪下来的残碎黄裱纸,书桌上的毛笔,石臼中暗红色的物质,还有那个紫檀木箱子里乱七八糟寻常人却绝不会用的各种物件…… 陈金不想让白启林看到这些。 他,要为儿子保守秘密。 ------------ 71章 渡罡气疗伤 陈金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儿子送去就医,而是把他抱到了卧室里。 因为,凭着当年在侦察部队学到的一些急救知识,他刚才探查儿子的鼻息和脉搏,发现虽然无力却很平缓,没有危及生命的症状,更像是醉酒后的沉睡状态。而且,书房里的情况,也让本就对儿子充满疑惑和不解的他,不得不思忖,儿子在书房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沉沉睡去,或者,昏迷?贸然送医的话,会不会泄露什么秘密? “启林,你过来看看……”陈金坐在卧室的床边,扭头对门外唤道。 站在客厅里的白启林,听得陈金唤他,这才抬步往卧室里走去。刚才看到陈金把陈自默从那边书房里抱过来,匆匆走向卧室,白启林粗略一看陈自默的状态,心里就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只是难免感觉诧异,况且没有陈金的同意,他断然不会擅自上前的。 走到卧室床边,白启林皱眉弯腰,探手轻捏陈自默脉搏,另一只手翻开他的眼皮查看。 过了一会儿,白启林眼神中满是疑惑,却表情认真地说道:“像是练功练岔了气,经脉郁堵,我给他疏通一下试试吧,不过……”白启林摇摇头,没有说下去,转而脱鞋上床。 “不过什么?”陈金问道。 “金哥,我对你讲过,自默这孩子不是一块习武的好料子,上次我只是看走了眼。”白启林一边把昏睡中的陈自默身上穿着的衣服脱下来,一边说道:“可他现在的症状,竟然像是练功岔了气,经脉还出现了郁堵的症状,挺奇怪的。” “你有把握么?”陈金不放心地问道。 白启林笑了笑,把赤条条的陈自默扶起来坐住了,说道:“问题不大,金哥,你先出去等着吧。” “好。”陈金转身出去,把门关上了。 白启林盘膝坐在陈自默身后,深吸一口气,微微阖目,气沉丹田而唤丹田,继而一手抓住陈自默右肩,稳其身形不至于歪倒,左手运力,缓缓按在了他的后心处。 术有本元运转,接天地而成法,借天地之威; 武有罡气周游,通经脉而锻身,凭自强之力。 民间武学路数流派驳杂,但真正能够登堂入室的武学,虽然表象看好似有内家和外家之分,但也只是习武之初的先后区别,真正想要练就出武学的境界,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缺一不可。 练就出武学境界者寥寥无几,但窥得门径一步踏入,便能运气通经脉,养气汇聚成丹,存罡磅礴成田。 罡气溢体而不散。 也就是,外行口中所谓的“气功” 白启林是习武天才,天生本元充沛,当然,依武学而讲是为罡气。 他十五岁知气运气,十八岁通络养气,二十岁窥得门径长驱直入,二十五岁之前就已登堂入室,虽无大家风范,却有了大家之势,锋芒毕露。三十岁,他步青云揭化境门帘雾里看花,仅一步之遥。入狱六年多,他在狱中静思往日之过,究武学之道,锋芒收敛入匣,能入门而不入门,只因隐约看到了化境非凡。 有了一半化境之身的白启林,左手掌缓缓推动中,丹田生罡,由掌心涌出,按在了陈自默后心处,磅礴罡气催动入体循心血,借有形之血管传遍身体各处,再由八方通无形的经脉。 意识处于昏迷状态的陈自默,原本在书房内,受卷轴灵气自发沁润身心,体内护心术缓缓运转,虽然因为经络堵塞的缘故,效率不高,但贵在稳定不停,一点一滴地修复着他的内部创伤,将经络疏通,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修复至清醒过来,身体能否扛得住长时间的昏迷状态。 陈金在不知术法之密,更不知术法修行凶险的情况下,也是出于担忧才把儿子从书房抱回到了堂屋的卧室里。 这下,卷轴灵气断了。 体内正在缓缓运转的护心术,由于灵气中断,愈发迟滞,都快要停下了。 恰在此时,白启林的磅礴罡气汹涌入体,以极快的速度弥漫陈自默全身内外――其实,白启林因为不知道陈自默昏迷了多久,生恐经脉气机堵塞时间长了,导致身体各器官受到不可逆转的伤损,所以才在确保不会伤及陈自默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往其体内渡入罡气。 陈自默天生不惧返祖本元,其原本窄弱的经脉经过半年多不间断的修行,已经拓宽增韧,三魂五脏六腑七魄,更是在修行状态时充满本元,非修行状态时,本元外泄成空,他的身心器官就像是一个越来越宽,却轻易就会干涸的渠道,此刻护心术已经快要停滞,缓缓运转着,体内近乎一空,唯余一丝卷轴灵气转化的本元还在外泄着与天地相参。 而陈自默在长期的修行中,已经让身心养成了在睡眠或者昏迷中,只要有灵气入体,就能自发运转修行的惯性。所以白启林的磅礴罡气近乎于强势的涌入体内,不走经脉而走血管遍及全身,反向通经脉,避开了经脉堵塞的隘口,却立刻激发了陈自默体内器官自发修行,运转术法的状态,迅速化白启林罡气为本元,催动快要停滞的护心术高速运转,同时,净体境的修行展开,祛除内伤和经脉堵塞郁积的体内污秽! 白启林之前还担心渡入罡气过量,会伤及陈自默,所以不敢完全放开施以全力,未曾想,罡气渡入陈自默体内,仿若溪流入干河,迅速流失得无影无踪。 这让白启林格外惊奇,旋即毫不保留地催动罡气,向陈自默体内灌入。 原本洪水倒灌沟渠,必将是决堤泛滥泛滥地代价,然而进入陈自默体内,竟是毫无凝滞,最初还只是其个人的身体不断向外溃散,让白启林心生绝望,这样下去,自己丹田所储罡气再如何雄厚,也会很快耗尽,待完全恢复时,又不知道要多久了。 就在这时,陈自默体内不断飞速向外溃散气机的状态停止,罡气开始在他体内周旋,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 白启林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他那颗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儿里,面露震惊之色,忍不住肩膀颤抖,按在陈自默后心的手,更是泛起通红之色,想要脱离,却脱离不开――体内雄浑罡气,不受控制地被陈自默体内那莫名其妙旋转的力量引导,近乎于贪婪地汲取着。 这…… 是怎么回事? 陈自默体内,净体境的修行状态一直都因为卷轴灵气量小的缘故,所以显得过于保守,而护心术、静心术更是如此。但也正是因为这般保守,使得他资质不足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所以经脉窄弱的弊端,可以一点一滴缓缓地拓展增韧,未因好高骛远而留下疾患,每每施术遭受自然反噬受伤,再恢复,又锤炼了他的三魂五脏六腑七魄,所以,这时候猛然有充沛无比的罡气化做本元,起初外泄通散确保了身体机能适应,然后才贪婪地汲取,冲刷经脉――罡气反向冲经脉,化本元顺而走经络,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在净体境未能大成时,相互间是不通透的,修行净体的过程,是需要身心各器官作为媒介连通。 而此刻,大量本元疯狂冲刷,术法又本能去修复经络伤势和阻塞之地。 白启林意识到,这是极为凶险的状态,说不得就会直接将陈自默体内所有经脉直接撑爆,寸寸断裂。可现在,已经由不得白启林收功了,因为他自己的罡气,都不受控制地被神秘力量饕餮般吸取,脱离不开。 无以言表的剧痛,让处于昏迷状态的陈自默,都痛得大叫一声醒来过来。 他双目猛然睁开,发现自己赤身坐在卧室床上,身后似有人以掌力按其后心。然而他此刻根本顾不得去看看身后是谁,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也顾不得去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的秘密,是不是被人发现了――现在,他浑身内外就像是被无数把锋利的小小尖刀,在一点点挑挖他的肉,剔骨戮心! 他忍不住张大了嘴,想要喊出声,却痛得声音都喊不出来,只是嗬嗬嗬地大口呼气,却不能吸气。 惶惶中,他想到了施术保护自己――护心术,静心术? 身体,正在修行净体境…… 这是怎么回事? 哪儿来的如此磅礴的大量本元?这样下去莫说是经脉了,整个人都会爆裂,成为一堆血肉的! 此刻,他和白启林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无措中。 所以没有发现,卧室里,乃至外面客厅,还有院落,整个四合院外围更远的地方,天地间的五行元气受到术法引导,丝丝缕缕地向这间卧室里汇聚。 微风处处起,平地有漩涡。 ------------ 72章 通周天 外面客厅里,陈金听得儿子那一声痛呼之后,按捺不住就想要进来,但想到当年自己受重伤,白启林以气功为他疗伤时所承受的剧烈痛苦,心下稍稍安定,咬咬牙轻声自言自语道:“我陈金的儿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也相信白启林!” 这般坚定的信念刚起,他就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似有若无的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出去了――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里都在往外抽离着。 己身天赋动天机,外有术法引本元…… 谁知是谁引了谁? 陈金,皱紧了眉头,诧异望着窗外,思绪万千。 已然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近乎绝望了的陈自默,忽然察觉到,天地间汹涌而至的五行元气,原本是受到修行术法的引导,净体疏通经脉洗涤身心,却因为过量而成了凶狠的涤荡之态,这一刻,有更多的五行元气开始受护心术的控制,甚至,更像是自发地在他体内每一条经络外围汇集缠绕,紧紧贴合,又在其身心各处但凡受到大量本元涤荡的器官中,迅速密集地汇聚,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膜,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强,以压制住几乎要撑破身心各处的本元。 内冲外压,相互作用。 陈自默愈发痛苦,但他却清晰无比地意识到,自己,获救了! 绝对不会爆体! 如滔滔洪水般不断在体内肆虐的本元,受到外面更为强力的天地之威的压制,就像被关入了笼中的猛兽,愈发暴戾,但无论怎样挣扎,却根本无法冲破牢笼…… 轰隆隆! 陈自默猛然听得意识深处,传来了震天动地的轰鸣声,放佛上崩地裂,江河溃堤,泥石流迸发! 洪水和泥石流冲破了障碍,一泻千里! 但,冲破障碍不是爆裂了身心各处。而是,原先因内伤而导致的经络阻塞之处,还有,以往根本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修行到彻底打通的任督二脉关隘,还有,各条经络、脉络之间的桎梏,三魂五脏六腑七魄和各条经脉之间的卡口,尽数被生生打通! 小周天相互衔接,大周天瞬成! 循环往复通畅无比,随即,体内所有的本元和术法力量,尽数向体外从容散去。 没有了桎梏。 也,没有了保留。 整个人,比之以前天生没有返祖本元时体内的状态,还要空空荡荡。 赤条条坐在床上的陈自默仰着脸,大张着嘴巴,瞪着一双无助却又困惑的眼睛,看着房顶的墙角处――他的精神状态,就在那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后,瞬间清醒,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得多,就好像,以往脑海中的所有混沌,被九天雷鸣彻底震退驱散。纵然他现在还没有内视察体的修为,仍然清楚地、可以肯定地感觉到了体内天翻地覆的变化,周天已通,却空无一物。 是好,还是坏? 以前,他的身体天生不具返祖本元,借助卷轴灵气甚或是父亲散发的本元之力,就能够施展术法,是因为以前身体内的经脉和器官,就像是一条万万千千不那么平整的沟渠,外部气机进入体内化本元,还可以因为不通畅所以凝滞存留一段时间,但现在,整个身体内部就像是抹了油的玻璃管道,滑溜溜的有多少气机都会迅速流出去。 身后,传来了白启林气喘吁吁的声音:“你,你小子,真是……古怪!” 陈自默扭头,看到白启林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浑身衣衫浸湿仿若被雨水浇淋过似的,他挣扎着下床,双脚落地强撑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不曾想刚迈出两步,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白叔!”陈自默急忙下地搀扶。 躺在地上的白启林浑身无力,发现陈自默身手矫健地从床上跳下来,搀扶他时双臂有力,白启林愈发困惑――这孩子,真他妈是个怪胎,他,他本该体弱无力,需要静养休息很久的。 外面,听得卧室动静的陈金,再也按捺不住,推开门走了进来,就看到赤条条身材瘦弱的儿子,把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白启林,给搀扶到了床边坐下。 “启林,你怎么了?自默他……”陈金满脸疑惑。 “不行了,我得好好歇会儿,别打扰我!”白启林苦笑着摇摇头,旋即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半阖着双目有气无力地说道:“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陈金上前摸了摸白启林的脉搏,平缓有力,这才放下心来,扭头打量了神采奕奕的儿子一眼,道:“把衣服穿上。” “哦。”陈自默赶紧穿衣服,一边回想着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昏迷之后……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昏迷了多长时间?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 白启林,有没有发现什么? 待儿子穿好衣服,陈金示意他别出声打扰白启林休息,继而转身当先走出卧室。 陈自默急忙跟上。 陈金没有停留在客厅,而是出门径直来到了陈自默的书房,坐到了椅子上,看着精神抖擞的儿子进来,他心里格外疑惑,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沉声吩咐道:“把房门关上。” 在他吩咐的同时,陈自默已然转身把房门关上了。 看着书房里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黄裱纸碎屑,石臼里捣碎搅拌均匀,已经变得黏稠不可用的“糊糊”,陈自默皱眉颇为不安,看向神色平静的父亲,道:“我昏迷了多久?” “今天是周二。”陈金回答道,又带着些调侃的语气,道:“我刚到家,就发现你昏迷在书房里。” “我昏迷一周了?”陈自默骇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旋即意识到,自己并未昏迷一周时间,而是,昏迷没多久,恰好父亲和白启林回来了――因为,石臼里用来书符的“符剂”并未干透,只是黏稠得不能再用了。如果一周时间过去,“药剂”应该干结成块了。所以,他摇摇头,道:“是今天早晨不小心才……” 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出他的所作所为,陈金摇摇头,道:“你书房里这些东西,白启林没有看到,放心吧。” “哦。”陈自默稍稍心安。 “把屋子里收拾一下……”陈金吩咐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陈自默轻叹口气,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尽可能回想着此番施术的后期,因大意和迫切导致自己面临了如此巨大的风险,差点儿丢了性命。也思忖着之前自己所经历的诡异非常的状况――白启林为什么会在卧室的床上,在我的身后? 看情况,他好像是帮助,或者说,是救助了我? 把屋里收拾干净,陈自默拿了石臼去厨房,将已经废了的“药剂”倒掉,还未来得及清洗,就听着前院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些老爷们儿老娘们儿的呼喊声、孩子的哭声…… 陈自默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听识又敏锐了许多――凭借外面纷乱的脚步声,他就能准确地听出来,是一个人在前面踉踉跄跄却极为快速地奔跑,后面一堆人在追前面那人。 “王菊啊,你慢点儿,慢点儿……” “孩儿他娘,等我们,你可别摔着了,哎呀,天杀的这可真是造孽了啊!” “陈自默,你咋不关上街门啊!” “妈……” …… 王菊来了? 陈自默放下石臼,皱眉大步走了出去。 刚走出厨房,他就看到披头散发浑身脏污不堪,状若疯癫的王菊,挥着胳膊踉踉跄跄地从圆门那边冲过来,在院子里张着大嘴扭头四顾,神情慌张,憋屈,脏兮兮的脸上全都是泪水,眼眶中更是透着紧张、恐惧和无尽的绝望之色。 看到陈自默从厨房里出来,疯疯癫癫的王菊猛地怔住,旋即张着大嘴想喊却不敢喊出声音来,迫不及待张牙舞爪地朝着陈自默跑来。 这一刻,陈自默都有些害怕,王菊不会是要玩儿命吧? 他惶恐后退两步,紧靠在廊檐下的墙壁旁,一边怒目瞪视,以眼神警告对方:“王菊,你找死?!” 噗通! 王菊重重地扑倒在陈自默面前的台阶下方,都不敢登上台阶走到廊檐下靠近他,扑倒后随即起身,直挺挺跪在台阶下,然后重重地磕头,砰,砰,砰…… 三个头磕下去,额头上就鲜血直流。 王菊一言不发,作势就要继续磕头时,被急匆匆追来的家人给拦住,拉扯搀扶着往旁边拽,可王菊憋得脸颊通红,满眼哀求和绝望痛苦之色地望着陈自默。 陈自默能够从王菊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得出她想说些什么:“我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想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什么,千万,别伤害我的孩子……” “王菊,你快起来!” “孩儿他娘,你别发疯了,这,这是干啥呀?!” “快,快抬回去……” 老李家的那些老娘们儿小媳妇儿,纷纷上前搀扶着劝说王菊。李志斌则是站在影壁墙那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害怕,老婆是被自己打疯的。同时,他有怀疑和害怕,老婆之所以成现在这般模样,可能是因为……陈自默是老神棍老绝户胡四的干孙子,传人? ------------ 73章 别问,别说 也难怪李志斌会心生疑窦,昨天傍晚,陈自默因为一封信晚收到了一个月,就愤怒无比地登门质问,和王菊当街发生了争执冲突,随后王菊又在侯强家里大骂陈自默。 论及骂街的本领,莫说陈自默这个半大孩子,全村那些刁蛮村妇,也没几个是王菊的对手。 所以昨天,陈自默明显吃了亏。 今天一大早,李志斌虽然打了老婆,可他心里明白,真没打多重,凳子也是砸在了后背上,王菊摔倒时,也没有头磕地,却突然就变得行为诡异,继而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送医醒来后,王菊状若疯癫,明明能说会道更擅长骂街的她,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又能让人看得出来她很想说,偏生因为某种原因,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憋得满脸通红,双目肿胀,一会儿哭一会儿嚎,然后就往村东陈宅这边跑来。 家里人本以为她跑到陈宅,是为了登门骂陈自默,这种事儿王菊以往可没少在村里干过。谁曾想,她不顾旁人劝阻地疯跑进陈宅,看到陈自默之后,冲上去就噗通一声跪下,然后砰砰砰实打实地磕头,几下就把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即便如此,她还是一个字都不说,说,也说不出来! 这,就诡异了。 陈金听到外面的动静,快步从堂屋出来后,恰好看到了王菊下跪磕头的一幕,还有紧追其后的老李家众人,顾不得和他打招呼,就一窝蜂上前搀扶阻拦王菊。 陈金正自奇怪呢,就看到随后赶来的李志忠,皱着眉头招呼家里人,把疯疯癫癫挣扎着还要继续给陈自默磕头的王菊,捆起来拖走。然后,李志忠看也不去看众人和王菊,快步走到了满脸困惑的陈金面前,满含歉意地把王菊和陈自默昨天傍晚发生冲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招手叫李志斌过来道歉解释。 李志斌很识趣地小跑过来,点头哈腰地向陈金表达诚挚的歉意。 李志忠也是今早回到家后,得到消息说王菊被李志斌打得昏死了过去,便匆匆赶到村卫生所,从李志斌口中得知了昨天傍晚王菊和陈自默发生冲突的事。 虽然李志忠心里已经对陈金有了些许的轻视,但目前他的生意刚刚开始在外发展,根基不稳,他还不敢去试探着挑衅陈瘸子。所以一听说王菊干了这么一件蠢事,李志忠顿时心生怒火,只觉得李志斌打王菊打得轻了,这种败家娘们儿,活活打死才好。 当王菊醒来,疯疯癫癫地往村东跑时,李志忠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妙,赶紧吩咐家里人追上去,可千万别让王菊再跑到陈宅里大吵大闹,陈瘸子可是回来了。 但疯癫的王菊,力气大得吓人,看着跑得踉踉跄跄,可速度极快,愣是让所有人都追不上她。 因为是随后赶来的缘故,所以李志忠并没有看到王菊给陈自默磕头的一幕,见她满脸鲜血又挣扎不休,只当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磕伤了,因为陈自默那小子,还站在廊檐下台阶上,一脸无辜和惶然失措的模样,不像是打了王菊,更何况,家里这么多人紧跟着追来,也不可能让陈自默出手就把王菊给伤成这样啊。 “他妈的,就算是陈自默把她的腿打断了,也活该!”李志忠心里忿忿地骂着。 吵杂声中,王菊终于哀嚎出声,却仍旧没有嘣出一个字,被众人强行控制住,有的架胳膊有的抱腿,乱哄哄地抬了出去,一来不能让她再发疯闹事,二来,得赶紧送医看伤啊。 没有人知道,王菊被众人完全控制住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陈自默冷漠和威严的眼神,以及,唇角掀起的一抹冷笑。 那是,无声的警告! 王菊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陈自默那个眼神的含义,当即不敢再闹下去,不再挣扎,才会被众人顺利地控制住抬走。内心中,更是无比懊悔来登门磕头求陈自默原谅她饶了她。 可是,不求又该怎么办? 纠结痛苦的王菊,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在众人眼中的陈自默,神情一直都是困惑、惶恐、无措的模样,很显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王菊会做出这么不合理的疯癫事情。也许,他还懊悔着昨天不该去找王菊吵闹吧? 此刻,陈自默天性善良的内心里,却充斥着自信的冷漠。 有王菊前车之鉴,李志忠,还有老李家的那些人……唔,不能着急,以后慢慢去收拾吧。陈自默寻思着,王菊做出这么疯癫诡异的事情,难免会引起别人怀疑,如果老李家再接二连三地出现各种古怪,一个个不是疯癫就是离奇伤亡……自己肯定会暴露的。 所以,还真得沉住气。 李志忠和陈金说着话往屋里走去,一边示意李志斌,过去向陈自默道歉。 李志斌就赶紧走到陈自默面前,尴尬地说道:“自默,昨天的事情我得再向你陪个不是,那,我家孩子的妈,今儿跑过来还给你下跪磕头了,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原谅她吧……” “嗯。”陈自默一脸老实憨厚的表情,低下了头,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你看她这样子……”李志斌试探着,面露恳求之色。 “什么?”陈自默疑惑道。 “她突然就疯了,我寻思着是不是,是不是你生气,给她下了什么咒,她才会这样。”李志斌尴尬地挠挠头,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跟着胡大仙儿学了这么多年,肯定有那些手段的。而且,看我家孩子的妈现在这样,确实不是什么实病,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让她吃点儿教训长了记性就好,高抬贵手放过她吧,我保证,以后她绝对不敢再骂你半个字,更不敢在村里和你做对,你看……” 陈自默一脸冤枉的表情,急道:“你可别乱说啊,你老婆疯了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你打得!” “我……”李志斌尴尬无语。 “这事儿咱可得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陈自默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压根儿没碰你老婆一根手指头,她今天来我家进门就下跪磕头,都流血了,又不是我逼得,我这心里还犯含糊,觉得不吉利呢!不管怎么说,她疯了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你不能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想讹我啊?” 李志斌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哪儿能那么想啊,也就是这么一说,既然不是你做的……” “我要是有这本事,早把你们老李家全都给下咒了!”陈自默忿忿道。 “是是是。”李志斌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反而又惹得陈自默不高兴。那么……自家婆娘发疯,难不成,真是自己打得? 陈自默脸上挂着愤怒和不耐烦的表情,大步从李志斌身旁走过,去了西厢的书房。 李志斌神情尴尬地站在当院里不知所措,想去堂屋再和陈金解释解释,又觉得李志忠在屋里谈话,没有他插话的份儿,所以犹豫半天后,转身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家里那口子,还疯着呢。 李志忠在堂屋里也没坐多大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陈金送李志忠到圆门那,看着他离开后,就来到儿子的书房门口,抬手敲门。 门开了。 陈自默站在里面,挡着门,道:“有事吗?” “王菊疯了,是你干得么?”陈金神色平静,很直接地问道。 “不是。”陈自默回答得很干脆。 陈金犹豫了一下,转而问道:“那封信,对于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 陈自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正要神情冷漠地关上门,忽而想到了信里的内容,于是稍稍犹豫,低下头嘟哝着说道:“爹,你上次说,能托人,让我去市一中上学,现在,还,还行吗?” “哟?回心转意了?”陈金听着儿子喊爹,就忍不住心情大好,开口调侃儿子。 “不行就算。”陈自默把门关上了。 “有你这种态度求人的吗?再者说了,我还是你爹呢!”陈金在外面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说道:“上次我跟人都说好了,你不同意,我也只能又推脱掉,还向人道歉解释了半天,弄得挺尴尬的。现在都快开学了,我再去找人求办事,真得把这张老脸豁出去咯!得,谁让这世上当老子的欠小子的,你给个准话,真想去市一中上高中的话,我一会儿就打电话托人问问,看还能不能办。” 陈自默赶紧把门打开,尴尬地说道:“成,我想去市一中了。” “这还差不多。”陈金笑了笑,身子往前探了探,轻声问道:“王菊今天疯疯癫癫的跑来,给你下跪磕头……这事儿如果说和你无关,别人会信,我可不信!给我说句实话。” “别问,别说。”陈自默撇撇嘴道。 “嗯,我懂了。”陈金内心中极度震惊,但神情不变,转身去往堂屋了。 ------------ 74章 未铸炉,先观内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王菊发疯跑到陈宅,给陈自默下跪磕头的事情,很快传遍了秤钩集。村民们惊讶好奇,也有个别人幸灾乐祸的同时,都禁不住心生惴惴――这件事,太邪门儿了! 陈自默,是老神棍胡四的传人。 而王菊如疯子般癫狂的所作所为,明显不是什么实病,绝对是中邪魔症了,或,被人下了咒?! 去年李志忠强拆胡四老宅,与陈自默几次发生冲突,之后就发生了闹鬼事件,老李家六户宅院,连续两晚同时有鬼临门,惹得家里鸡飞狗跳,人心不宁,李志忠的长子李军,更是摔断了腿。虽然闹鬼事件最终有官方调查,揭秘澄清了事实真相,可村民中总有些心眼儿多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思来想去,就发现了官方为闹鬼事件定案,其中有太多经不起推敲的疑点。所以自从闹鬼事件之后,村里其实一直都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谣言,村民们私下里也会经常将这件事当作谈资,一个个化身超级侦探,猜测、推断,然后信誓旦旦造谣…… 在这些谣言中,有着小神棍绰号的陈自默,自然是最大嫌疑人,而且他画符下咒招鬼,报复老李家的经过,也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仿若真有人在现场亲眼所见似的。 当然,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把这些当作笑话谈资罢了。 没人会当真。 可王菊事件的发生,迅速在村里传播的同时,让村民们禁不住再次想到了去年的闹鬼事件。 都是刚刚招惹了陈自默,同样遭遇了邪门儿的事情。 看来…… 陈自默那小子,是真有本事的人? 当年的胡四,也是真正的阴阳仙,能驭鬼通神的主儿? 若非如此,怎么解释这些事? 很快又有人对此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并且让人无法反驳――胡四和陈自默,如果真有驭鬼通神的本领,能画符下咒杀人于无形,何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苦日子?陈自默又怎么可能,让李志忠强行把老宅拆除,他自己还挨了老李家的人好几次围殴暴打? 村子里纷纷扰扰,各说各的理儿,各造各的谣,也不争执也不吵闹……终于,有人再次提出了一个相对中立些却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想法:甭管陈自默那小子是否有下咒画符驭鬼通神的本领,反正这小子他妈邪门儿,是个扫把星之类的人物,谁,也别去招惹他!保不齐他自己没本事,可死了的胡大仙,在天之灵护着他呢?! 村民们深以为然。 而王菊,给陈自默下跪磕头,被家人强行控制送到村卫生所包扎伤口之后,就不再疯疯癫癫神经质,用表情眼神和动作,拒绝了家人送她去大医院检查,苦涩无比地笑着,双眼含泪回了家。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王菊神志清醒不疯不傻,她收拾家务,洗衣做饭,照看孩子,下地干活儿,什么都不耽误,甚至比以往更加贤惠勤劳。 可她…… 就是不说话,无论别人怎么劝,怎么安慰,一个字都不说。 王菊娘家的人听说这件事之后,急急忙忙前来,看到沉默不语,额头上裹着纱布,胳膊腿上也都是淤青伤痕的王菊,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他们可不认为明显头脑清醒的王菊,是被人下咒中了邪,肯定是李志斌把王菊的脑子给打伤了,才成了哑巴,所以,即便哑口的王菊不断阻拦又拼命摇头做手势解释,娘家的人不但不信她,反而愈发肯定,王菊是被李志斌给打得怕了,为此,他们几次都差点儿把李志斌给暴打一顿,无奈老李家人多势众,又向来强势跋扈惯了,岂能容得王菊的娘家人,登门闹事还把李志斌打了? 总而言之,李志斌家里被折腾得彻底乱了套。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陈自默,事发之后就不再去关注任何王菊的消息了,也不担心,王菊会忤逆他的威慑,用手势、写字之类的方式透露他施术威慑哑其口的秘密。 因为“蝠蛊”种在了王菊的意识深处,她但凡稍有忤逆的想法,“蝠蛊”立刻就会发作,打断其思路,在其脑海中造就出可怕的幻觉。而且,只要有这般状况发生,陈自默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如若王菊渐趋适应幻觉,不再那么害怕,有了试探忤逆,或者拼死一搏的苗头,那么,陈自默就会毫不犹豫地追加施术,以“蝠蛊”控制王菊的行为,让她做出悔恨万分的事情。 譬如:弑子! 问题是,陈自默苦恼地发现,自己一脚踏进鬼门关,险死还生,换来了体内大小周天的通透后,施术却比以往的难度更高了。 其实早在此次施术之前,陈自默就已然感觉到,随着自己修行的时日越来越长,虽然修为境界上还没有质的提升,但修为确实在稳步提升着,所以,卷轴缓缓释放的灵气,量有些不够了。 现在体内大小周天通透,卷轴灵气沁润入体虽然可以用于修行净体境,但如果用来施术的话,根本无法在体内形成充足本元灌冲经脉,从而与天地相参形成术法之力。 因为,现在他体内经脉溜滑,莫说是少量本元,就算是再多的本元,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泄出体外,虽然仍旧能做到与天地相参,可有出无进,形不成术阵循环,又怎能施术? 俗话说有一利必有一弊,陈自默觉得自己这次险死还生后,利弊不止各一了。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自默现在可以确认,自己大小周天一通,绝对是净体境圆满,可以修行铸炉之境了。可问题又来了,由于大小周天通透,经脉拓宽增韧顺畅得像是抹了油的玻璃一样,所以只要有外在灵气或本元、元气,包括白启林的罡气可以借用,他就可以清晰感知到本元在体内流经时,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乃至细微之处,依着干爷爷在世时所讲述的修行至每一层境界时的状况,这,明显是达到了术法修行的第四境,观内境,初期。 观内境: 术语有云“己身铸炉有寰宇,凝神化念不外居;周游其间览江山,驾云乘风来回去。” 铸炉成寰宇,修观内境,初期心念能凭借本元游走体内而察伤损、观优劣、定修行,无所不及之处,不再如以往修行时,耗时耗力耗费心神地去一点点感应本元在体内的运转,再判断推测体内的症状,而是如目视般真真切切;观内境中期时,心念无需随本元游走,一念而动,便知伤损优劣之变在何处,心念便到那里细查,效率极高;境成期,心念观命魂而知天地两魂之细微,牵体内各处器官共济天地两魂,渐趋渐近;观内圆满时,三魂归体化作一,居己身寰宇之内,与自然隔开,摆脱天地自然之势对个人心神方面的影响。 正所谓“顺则凡,逆则仙,我命由我不由天。”观内修成圆满,术法修行才算得上真正的登堂入室了。 陈自默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确实有了观内境初期的水准,可是,自己还未修行铸炉境,自身无寰宇,怎能修观内?而且,自己天生不具返祖本元,如今更是借助外力生成的本元,都会迅速流失,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副处处漏水的破筛子。修行净体境,施以寻灵术、静心术、护心术的话还勉强做得到,施展其它术法基本上就是难以为继,又怎能铸己身炉鼎? 思来想去,陈自默把目标先锁定在了白启林的身上――这位在武学上已经登堂入室的大师级高手,如果肯收我为徒,传授其正宗武学的话,那么…… 陈自默心想铸炉境需要内外兼修,内里经脉也就那样了,外体可以通过习武锤炼。 眼瞅着就要开学了。 关于能否去市一中上学的问题,父亲每天都会对他说:“再等等,这都要开学了,新生名额、班级、住宿等等各方面都已经确定,这时候安插一名学生进去,很麻烦的。” 正自沉浸于思考自身将来修行问题的陈自默,对于去哪里上学,已经能够做到坦然了,他劝慰自己:“无所谓,开学之前如果定不下来,就先去县一中报到吧。”――父亲已经答应他,即便是不能直接入学市一中,等过些时日,再从县一中转校到市一中。 这天清晨,天光未亮。 陈自默在书房中听得前院传来了白启林打拳的声音,便起身出去洗了把脸,精神抖擞地往前院走去。 他已经旁敲侧击地暗示过白启林好几次了,可白启林总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搪塞不过去了,掉头就走。这让陈自默心里很受伤――若非看在那天清晨,白启林为了救他,几乎耗尽了自身罡气,累得跟孙子似的,陈自默真想抄起扫帚把白启林从家中赶出去――虽然,打不过他,可这是老子的家! 现在,为了修行,陈自默决心豁出去面子不要,直来直去地求师,看白启林还能如何拒绝! ------------ 75章 借罡气,汲五行 自那日早上渡罡气救陈自默,一身浑厚罡气却被陈自默体内诡异吸附之力汲取殆尽,白启林至今心有余悸,又感觉匪夷所思。不过,天赋差就是差,这是毫无疑问的。 尤其是那天早上陈自默的内伤极为古怪地痊愈之后,白启林愈发肯定,陈自默没有习武天分,体内不存罡气,丹田难成,纵然气质脱尘反应敏锐,真正习武的话,说破大天去也就是能练出一身不错的花架子,普通防身自然可以,但……白启林这种在武学上登堂入室且已成大家的人物,本就对收徒一事不那么热衷,即便是将来想要收徒了,也必然极为挑剔,绝不可能收陈自默这样的废柴为徒。 但碍于陈金的面子,且当初曾走眼看错陈自默的天赋,还主动要求过收徒,所以这几天陈自默套近乎暗示想要拜师习武,白启林都故作不明其意,推脱敷衍。 此刻,白启林一边打拳,一边暗暗庆幸:“还好这小子就要开学上高中去了。否则天天被他缠磨几次……受不了。” 习武到了白启林这般境界,每日晨起打拳已经不必再放空心神无旁骛,更不必日日勤修炼内外,而是随心所欲,日常生活中一举一动间,都是在习武。 那日一身罡气被汲取殆尽,白启林也不过是躺下睡了半天,起来打了几趟拳,便恢复了七八成的功力,而且他还从中受益,体内罡气多少年来从未空过,这次偶然巧合之下罡气耗尽,再恢复功力后,竟然隐隐约约有了极大的提升。 站在圆门旁,看着白启林在那里拳势开阖,云卷云舒,周边天地五行自然元气汇聚如氤氲蒸腾,陈自默羡慕不已,心想如果自己能有这般能耐,引来自然五行元气汇聚,何愁身如筛子存不住本元,从而因后继无力不能施术呢? 这时候,陈自默当然不会去贸然打扰正在习武的白启林,他琢磨着,趁着白启林习武时,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自己何不试试,借此刻五行元气浓郁,修铸炉境? 修行无小事,越铸炉境而过,直接入观内境,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根基不稳,陈自默不放心啊…… 他迈步过圆门,贴着墙根儿走到前院西侧挨着花坛的小块空地上,不去影响东边那块空地上白启林的大开大阖,自行站定做起手式,默念静心术咒,期许着那些受白启林牵引的氤氲元气,因为浓度高量大的缘故,能有些许沁润到他的身上。 此时,他身处氤氲元气边缘,静下心来,果然有丝丝缕缕元气,摆脱了白启林的气机牵引,附着在陈自默体表,稍稍停留,便受到术咒心法的牵引,入体化本元。 陈自默心中一喜,静心术已然其到作用,迅速心如止水,铸炉境初期心法流转。 起手式缓动,臂展如云卷,腿迈似移山…… 铸炉境初期,需以本元淬炼经脉的韧性强度,拓宽其容量;中期以术法为主,外部强身为副,在本元和术法作用下,配合习武锻炼,打造提升肌体的强度,同时淬炼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以增强在施术时所能承受的本元急速流转的量和力度;境成期,开始凝练本元存中枢魄,也就是丹田之中。铸炉圆满时,丹田成漩衔接全身器官,本元存储浑厚,寻常施展低级术法时便会有用之不竭的感觉。 此刻借五行元气修行铸炉境,陈自默才豁然发现,充沛本元在体内以小周天通大周天之态势,飞速流转继而泄出与天地相参,自身经脉和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竟然没有丝毫感受到充沛本元涌动时的压力。于是他后知后觉,上次施术险死还生,但经脉贯通强韧有加,三魂五脏六腑七魄更是在濒临死亡之境下,受几乎无法承受得大量本元冲刷,又有天地之威于外护佑,内外锤炼,让他痛不欲生的同时,经历了可谓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超强度修行,刹那铸炉至境成,唯缺乏丹田不能存储本元。 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按照铸炉境的境成期修行。 一念至此,陈自默当即默念术咒,心法转换至铸炉境境成期的状态,凝练本元存于中枢! 可让他无奈的是,莫说是中枢成丹田而出气漩了,经脉和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现在都溜滑通透,天地五行元气入体化充沛本元,在体内大小周天的运转中如汹涌波涛,磅礴澎湃,却又如山洪倾泻,霎那而过不留丝毫――这净体境真是太圆满了,干干净净! 但让陈自默稍感欣慰,也颇为诧异的是,大小周天的循环与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运转,在充沛本元的高速流通影响下,机能更强,相互间辅助契合度更高了。 也因此,与天地自然的衔接相参,陡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对天地自然气场中的五行规律、五行的匹配感知更准确,几乎是在顷刻间,他就判断出了当前院落内的五行气场中,水占比最高,金占比最低,有火游走,木潜隐在土中待发。 日常生活中,对一地一时天地自然气场中五行匹配比例的了解并不重要,因为几乎没什么用。 但术士施术,尤其术士与术士之间斗法时…… 一地一时的天地自然五行匹配比例,却是至关重要的因素。能够更快,更准确地分析出五行比例,就能施展出更适合此时此地的术法,也能最大限度地减弱天地自然的反噬,给予对手最强打击的同时,还能更全面地抵御对手的术法攻击。 不知不觉间,动作舒缓打着太极拳的陈自默,身心已经沉浸在了铸炉境的修行当中。 他忘却了,由于体内大小周天通透,不存本元,而此刻修行状态下所需耗费的本元量极大,环绕在院落里的氤氲元气,起初丝丝缕缕入陈自默体内,逐渐越来越多,撕扯着从白启林那边脱离,和陈自默体内倾泻而出的本元相接汇聚…… 循环往复! 另一边,从大开大合到云卷云舒的白启林,忽而皱眉面露疑惑,他收势收功,站定循着感觉看向正在打太极拳的陈自默,充斥着疑惑的目光中,骤然精芒闪烁: 那…… 是罡气外溢? 寻常人看不见,也感应不到罡气的存在,白启林却能清晰地感应,并隐隐约约看到,看似动作舒缓轻柔的陈自默,周身上下罡气环绕,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仿若与天地浑然。 这小家伙,哪儿来的罡气? 旋即,白启林想到了自己刚才正在打拳时,忽而感觉到不那么顺畅自然,才会中途停了下来。 以往打拳习武时,体内气机随心而动,浑身毛孔都有与天地相呼同吸的感觉,刚才却突然没了那般感觉,好像天地不再,体内外溢不散的罡气也有了脱离身体,被某种力量吸附走的感觉。待停止打拳后,体内气机放缓收回,外溢不散的罡气才恢复了稳定。 难不成,是这个小家伙打太极拳,引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自然感应?才形成目前这样罡气环绕其身的状态? 吸星大法? 呸! 这他妈不是武侠小说! 白启林想到了那天早上,自己被陈自默体内神秘的力量,将浑厚罡气吸取殆尽的经历。 有古怪! 小家伙有这般神秘莫测的能力,那么…… 收他为徒? 可习武靠的是实打实的个人功力,想要登堂入室,唯一的捷径就是绝佳的天赋,靠这种汲取他人或借助于外力成势,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做不得数啊。 白启林犹豫着,皱眉看着陈自默在那里舒缓随意,却无比认真地打着太极拳。 咦? 他还闭着眼! 真当自己是一代宗师啊? 通往后院的圆门口。 陈金神色平静温和地看着前院正在打拳的儿子,再看看皱眉深思的白启林,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帮帮儿子的忙,让白启林卖个人情面子收徒?这几天,陈金也察觉到了儿子想师从白启林习武,可白启林明显敷衍躲避着,不想收徒。 陈金确信,只要自己开口,白启林再如何不乐意,也会答应收陈自默为徒的。 可陈金不想这么做。 强人所难的事情,他没少做过,但让肝胆相照的兄弟为难,陈金自己就很为难。 不知不觉间,陈自默身心有了疲累感,这才豁然从修行的沉浸中清醒,却并未因不知修行了多久而慌乱无措,他双目睁开,缓缓收势收功,吐纳气息。 站定后,转身看到白启林和父亲,都在盯着自己看,他心生疑惑,面露笑容,对白启林说道:“白叔,让你见笑了。” 周身环绕的浓郁五行元气,迅速散去。 感应到元气消散,陈自默说话的同时,心中暗想着白启林看样子早已收功,周边没有天地五行元气汇聚环绕如龙,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如此浓郁的元气,汇聚在自己身边? 停止修行后,又迅疾散去了…… 这样也行?! ------------ 76章 收或不说? 白启林温和一笑,道:“自默,你这太极拳打得越来越好了。” “谢谢白叔夸奖。”陈自默面露一丝腼腆的羞涩,低头犹犹豫豫地说道:“比不得白叔你的拳法好,而且,白叔你的武功又那么高,我现在真想跟你学上那么三招两式的……” 这,可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白启林一时间尴尬不已,他早已发现,陈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现在陈自默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出想要随他习武,答应,还是不答应?看陈金在那边并未做声,只是面带微笑,白启林心中有数,转念一想,道:“教你两招可以,但咱们可别搞什么师徒名分。” 陈自默略显失望,旋即笑着点头道:“好啊,学会了武功,出门儿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这倒没什么问题。”白启林笑道:“你打的这套太极拳,其实练久了也能轻身健体,反应敏锐,四肢灵便,比一般人都要灵活得多,孩子们之间动起手来也占优势。不过,真正遇到实战的搏击格斗,想要以一敌二甚至更多,这套太极拳不适合……那,我今天先教你几招简单易学,又实用的格斗技巧吧。” 圆门旁,陈金笑呵呵地插嘴道:“自默,用心跟着你白叔学,我去给你们做饭!” 言罢,陈金转身去了厨房。 “谢谢白叔。”陈自默展颜欢笑――虽然不能拜师让他心有失望,但能跟随白启林这样的武学大家,学那么三招两式的,熟练之后,日常生活中防身应该足够了。 教几招简单的格斗技巧,对于白启林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不过,大概是从来没有做过师父,没有教导方面的经验吧,在武学方面极度较真的白启林,即便是明确表态不做陈自默的师父,他还是很认真且严格,不厌其烦地亲身示范,以对战姿态传授陈自默在训练格斗技巧时的力度、角度上的规范,且重点强化实战时的灵活性和反应力。 严厉到…… 一番训练下来,陈自默竟然被摔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痛。 以至于陈自默都开始怀疑,白启林这家伙是不是故意让老子吃苦头,从而打消老子想要拜师习武的心思? 但正所谓严师出高徒,陈自默对此深有体会,当年干爷爷传授术法知识时,也是极为苛刻认真的,丝毫错误都不允许。所以,很快就吃尽了苦头的陈自默,并没有恼羞成怒记恨白启林,反而觉得自己终于真切地了解到,一位在武学上登堂入室有了大家之势的人物,其个人战斗力有多么强悍了――学习这几招的时候,还只是点到为止,白启林根本没有使出丝毫的功力,在他亲身示范所教导的几招格斗技巧时,陈自默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哪怕是先下手为强,也会瞬间被击倒。 有了这般正确的心态,吃饭时,陈自默忍着浑身的酸痛,眯着一双肿胀发青的眼睛,露出讨好的神情,道:“白叔,能不能再教我点儿内功?我看电视上的武侠片,里面……” “那都是假的。”白启林打断了陈自默的话,认真地说道:“你这样的练内功,没用。” “为什么?” “因为……”白启林讪笑着摇摇头,他不忍心说实话打击陈自默正值年少成长的心,而且,从刚才短暂传授陈自默三招两式的过程中,他已经很欣赏和喜欢陈自默了,这孩子完美地继承了他爹的聪慧头脑,稍加指点很快就能明悟格斗招式的精髓,并能够练得有模有样,在实战对抗中,也能做到灵活转换,只是反应速度上还稍显缓慢,当然,这需要长期的习练,熟能生巧嘛。唯独可惜的是,陈自默没能继承到他父亲那一身天生的浑厚罡气――白启林对此是极为羡慕和钦佩的,自当年习武登堂入室之后,他一直自认为天赋绝佳世间罕有,直到遇见了陈金,才明白自己这个在武学方面简直堪称天才的人物,勤苦习武半辈子,竟然比不得陈金天生罡气的浑厚,这,实在是令人备受打击。 可惜,陈金当年没能得遇良师,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段,再也不可能在武学方面登堂入室。但其个人的天赋,再加上入伍从军时练就的一身硬功夫,以及他亲历战场在炮火和真正的血腥厮杀中摸爬滚打过来炼就的铁血心性,即便是瘸了一条腿,寻常三五条汉子和他对敌,也很难沾到便宜,甚至,会被他废掉。 因为,能够踏上战场深入敌后的精锐侦察兵,在军旅生涯中练就的硬功夫,都是招招致命的杀人技! 见白启林尴尬不好回答,陈金向儿子使了个眼色,笑道:“吃饭。” 对于儿子被摔打得鼻青脸肿,陈金打心眼儿里心疼,也难免略有些有些责怪白启林的心思――不过是教孩子几招防身用的格斗技,有必要练得这么实在吗? 如果你真的收他为徒,也就罢了,可…… 陈金苦笑着撇撇嘴,心想也就是我陈金了解你白启林的性格,换做别人,可就真的会不乐意咯。 白启林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道:“吃过饭,我教你一点儿提气、导气和运气的方式,不过,这方面的功夫,全靠个人天赋,能不能悟出来,单靠讲述是说不清的。” “哦,我明白。”陈自默忙不迭点头。 他想要拜师白启林,本就是希望能够双管齐下,从而尝试着能否弥补天生不具返祖本元,以及如今体内通透存不住本元的缺陷。白启林所说的“提气、导气、运气”在寻常人听来,多半会觉得太过玄奥,习武时也很难靠个人很快明悟。 但,陈自默学习术法知识,修行术法,早就在这方面开悟了,所以只要白启林把方法告知,他就能一点即透。 听陈自默随口道出一句“我明白”,而且表情神态毫不做作,白启林和陈金全都怔了怔。 对视一眼后,陈金微笑着摇了摇头, 白启林先是感觉自己刚才所说的这句话,陈自默这孩子八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随即又觉得,以之前教导那几招格斗技巧时陈自默的悟性,没准儿这小子还真能顿悟? 可惜,就算是悟出来也没用啊,他压根儿没这方面的天赋。 一念至此,白启林又犹豫了。 因为,之前陈自默打太极拳时,有浓郁罡气环绕周身,收功后罡气散去,浑身却不留丝毫。 这是无法理解的怪象。 再联想到那日早上,陈自默身体内有神秘的强大力量,如长鲸吸水般差点儿没把好心施救的白启林吸成肉干……白启林琢磨着,这孩子是个怪胎,虽然他没有天赋资质,天生不具罡气,可这一连串的异常现象,又如何解释呢? 或许,应该收他为徒。 没准儿,就能教导出一个武学方面的大宗师? “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犹豫不定了?”白启林暗暗自嘲,瞄了眼不急不缓吃饭的陈金,心想当年遇到陈金时,也是这样,不禁感慨疑惑着,人生一世,世界果然小,“他妈的,这对父子都不是正常人,我白启林上辈子欠你们的!” 说到做到,饭后,白启林把陈自默叫到外面,教导他做了些习武的基础动作,以及在习武时如何提气、导气、运气的法门。 让他惊讶的是,陈自默一点即透,很快就做到了。 “看来,真得收他为徒了,他有罡气,只是存于体内而不外溢,量不足罢了。”白启林暗想着劝自己,但没有马上做出决定,他想再观察观察――他哪里会知道,陈自默刚才之所以能迅速领悟,提气、导气、运气,并且罡气游走身体内外,不是陈自默天生有罡气存于体,不足而不外溢,所以单从表象是看不出来的。实际情况是,陈自默真的没有天生罡气,只是在刚才的习武过程中,默念术咒运转心法,就近借了些许白启林外溢的雄浑罡气,又依照白启林所教导的方法,形成了武学中提气、导气、运气时罡气流转的假象。 此时,陈自默在白启林几乎是手把手的近距离教导下,也有了一个让他颇感惊喜和意外的发现:白启林传授的这种武学提气、导气、运气的方法中,提气运气且不去说,引导体内气机流转的方式,虽然没有术法的玄妙神奇所在,但确实可以凭借个人动作和意念的参与,引导周边天地间五行元气汇拢。 只是速度较慢,远远达不到在短时间内积成施术所需的量。 不过,因为有白启林就近在侧,其个人本就有着罡气溢于体表的缘故,陈自默凭借个人术法和白启林的武学导气方式,调整体内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运转,从而更为迅速地引来自然五行元气,并沁润入体化本元,形成可供自己施术的量。 当本元达到了可施术法的量时,虽然本元还在外溢,但由于外溢后受术法施展过程中的引导力,还未散去就继续汇拢浸体,就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循环状态。 也就是说,只要外部有比天地自然五行元气正常状态下更为充沛的本元、灵气、元气,那么,就可以施术借来己用。 ------------ 77章 入高中 为了验证白启林传授的气功心法,晚上陈自默没有去书房,而是选择在卧室里,盘膝打坐,以气功心法吐纳导气,随即,他就真切感觉到了周边稀薄的天地五行元气,点点滴滴向体表附着,再运气入体,进经络,缓缓积存至中枢。? 量,极少,对于施术所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让陈自默感到惊喜振奋的是,以武学心法导入体内并积存中枢的五行元气,从体内泄出的度,比之术法引入化作本元的外泄度,要慢得多。只可惜,仍旧无法真正积存体内,稍稍动念提气,刚刚积存下的丁点儿五行元气,便外泄一空。 陈自默并未因此灰心,他琢磨着,如此一来,只要能够提升导气入体的量,不以武学心法提气,积存足够了,借以施修行之术,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自成循环,就能加以施术了。 第二日清晨,陈自默没有在家里打拳,而是出门到村南的河堤上,一边打太极拳,一边以白启林所授气功心法导气,如昨夜打坐时那般,天地间稀薄的五行元气,再次附着体表,运气入体内,由经脉向中枢魄积存……在这一过程中,他现以太极动态导气,能引来更多天地五行元气附于体表,并运气入体积存。 但仍不足以施修行之术,修铸炉境的境成期。 于是他以武学心法,运中枢魄之气,尝试着成漩,但稍一提气,点滴五行元气便迅外泄一空。 “他妈的!” 陈自默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气呼呼地又打了一趟拳,转身回家。 午后。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万物,便是那树梢上扰人的知了,似乎也经受不住这般酷暑的余威,偃旗息鼓。 村里的大街上,安安静静。 村东陈宅的街门打的陈自默,搬起自行车跨过门槛,下台阶把自行车放好,抬手遮阳看看天,皱眉登上自行车向东行去――要去县一中报到了。 陈自默隐约记得,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过几次燕南市,但自从父亲入狱后,这些年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距离秤钩集十五里路的二堤乡二堤村,是跟着干爷爷给一户人家看邪病,每每想起干爷爷那次摆香案跳大神装模作样,他都会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除此之外,他没去过更远的地方。 去往漳秋县城的路怎么走,陈自默倒是知道,沿着村东那条燕漳路一直往南,四十多里地就到了。 父亲说要送他去学校报到的,但陈自默态度执拗地拒绝,表示自己去就可以了。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仍旧对父亲有着难以消除的排斥、记恨,并时刻都想着用实际行动向父亲证明,没有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他,照样能活得很好。 经过那条两侧尽是碧绿稻田的乡间小路,来到燕漳公路,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断地飞驶过,陈自默忽而有了种心胸开阔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精彩吧? 从今天起,自己算是真正长大,走出了乡下的家门。 “吹着自在的口哨,开着自编的玩笑,一千次的重复潇洒,把寂寞当作调料……”陈自默很少有地开口哼哼起了歌曲,顶着炎炎烈日,向南骑行而去。 家里。 后院那座被树木郁郁葱葱的枝叶,遮出了更浓郁荫凉的亭子下,有一张刻着象棋盘的石桌、四把石凳,这些都是早些年前,四合院落成时就已经布置好的。 原本习惯了午休的陈金,此刻却正在和白启林对弈。 “不放心的话,就打电话让人开车过来接你,应该能追得上那孩子。”白启林手里把玩着棋子,一边琢磨着棋步,一边微笑着说道:“跟着他直到学校,然后再不声不响地回来……” “不放心,也得放手啊,他已经长大了。”陈金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 白启林落子,道:“这孩子,可真够犟的。” “不怪他。”陈金往后仰了仰身体,若有所思地说道:“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住孩子,唉。” “那现在……”白启林犹豫了一下,道:“想过收手吗?” “你可以退出。”陈金答非所问地说道,眼睑微垂,伸手轻轻推动棋子,是一颗已经过了河的卒――没有回头路,勇往直前。他说道:“我不会埋怨你,咱们还是兄弟。” 白启林洒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会一直跟着你。” “该成个家了。” “没遇上对眼的,缘分不到。”白启林伸手跳马威逼阻拦那颗过河卒,道:“别劝我,我不是担心将来再入牢狱苦了老婆孩子……咱们,应该不会再有事吧?” 陈金点点头:“不会。” “我相信你……”白启林看着那颗根本无法阻挡的卒子,生生顶在了帅子的头上,无奈只得认输,道:“你好像,从来没有输过。” “一次。”陈金笑了笑,道:“输得干干净净。” “那是个意外。” “是啊,人算不如天算,倒是苦了你,跟随我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就进了监狱……”陈金颇有些感慨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轻轻扭动着有些酸的腰部,一边语气轻松地说道:“自默这孩子,你如果不想收他做徒弟,就别勉强。” 白启林跟着站起来,道:“我认真想过了,不能收。” “哦。”陈金应了一声。 “不是因为他天赋差的问题。”白启林皱眉,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他身体的古怪,今晨现他出门打拳,好像有意要避开我,才恍然想到,这孩子很可能是和那个死去的老神棍,学到了一些偏门的气功,否则,无法解释生在他身上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状况,所以,我不能收他做徒弟。这也是为了他好,因为气功这玩意儿不同于外练硬功的路数,练岔了气,会出事的。” 陈金豁然扭头,目光如刀直视着白启林,顷刻间散出了迫人的强大气场,淡淡地说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教他任何功夫,也不要去探究他身上古怪的地方。” 白启林怔了下,旋即露出了罕见的恭敬之色,低头微微躬身:“是!” 陈金转身迈步往堂屋走去。 …… 还未到县城,汗流浃背的陈自默,就心生出了浓浓的悔意,俗话说“远道无轻担”,真不该骑着自行车来啊! 出之前,父亲还好意地提出,让白启林送他到公路旁乘公交车去县城,可这些年穷怕了的陈自默,实在是舍不得花钱做公交,心想不过是四十多里地的路程,骑着自行车一会儿就到。 但,日头太毒,天气太热了。 口干舌燥几乎要虚脱了的陈自默,不得不找了个小卖店,忍痛花一块五毛钱买了瓶饮料一气喝下,这才稍稍解暑,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位于漳秋西路的漳秋县第一高中。 进入校门,陈自默循着热热闹闹的人流,来到了人头攒动,挨挨挤挤的新生报到处,把自行车放到旁侧锁好,来到了被诸多家长们挨挨挤挤簇拥着的新生队伍后,排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的队,才终于轮到他,递过去录取通知书,交学杂费书本费,领取新书,又进去做了简单的体检――其实主要就是为了量身高,拿着那位一脸不耐烦神情的老师潦草填好的单据,到隔壁领取了被褥和完全按照身高配的夏秋两季的两套校服,然后背着塞满了新书和来时自带的洗漱用具、换,扛着被褥和新校服挤出人群,把东西放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自行车去往二号宿舍楼。 他被分在了二号宿舍楼二楼2o7寝室。 来到寝室的时候,先到的三位同学和陪同前来的家长,已经把寝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洗漱用具摆放在窗台边的桌子上,衣服放进了各自带来的旅行包或行李箱中,塞到床下。 寝室里,共有四张上下床,八个铺位。 不知是哪位家长,来时带了一台落地扇,此刻正在呼呼地摇摆着吹出强烈的风,驱散了些许的酷热。 不擅也不好交际的陈自默,在淤青肿胀还未消退的脸上尽量挤出些许笑容,向三位同学和家长们点点头,算是打过了善意礼貌客气的招呼,然后选择了进门左侧的床位下铺,放,开始整理床铺,收拾摆放洗漱用具和衣物。 第一次出门的他,现自己纵然再如何仔细,还是考虑不周,没有带放衣物的包,也没带凉席。 其他同学的床铺上,都铺了凉席。 “心静自然凉……”陈自默在心里宽慰自己,一边默念着静心术咒――虽然没有本元无法施展出静心术,但长时间的修行,身心早已形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所以默念静心术咒,因天热而浮躁的内心,很快平静了许多,于是,也就不觉得那么热了。 接下来,66续续又来了三名新生,都有家长陪同。 家长们走后,正值青春年少的他们,相互询问做自我介绍,很快便熟络地聊了起来。 陈自默虽然少言寡语,但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主儿,有同学主动打招呼,他就会客客气气地做个自我介绍,聊上那么几句,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倚靠着被褥,仰躺在床上,一边遐想着以后的高中生活,一边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听着新同学们聊天。 外面天光开始暗下来的时候,一位戴着眼镜的新生,在另一位穿着校服,身材高大壮硕的学生陪同下,走进了寝室。 此刻,寝室里剩余的床位,是陈自默的上铺。 新生入校,校方报到处只会安排分寝室号,不会详细到分床位。寝室的床位划分,就是先到先选。陈自默和比他更早到的三位同学,都选择了下铺的位置,另外三位来了之后,自然而然只能选择上铺,纵然有家长陪同,也没谁提出与人换铺位的要求。 那位穿校服的高大男生进来后,四顾一番,然后转身站在了陈自默的面前,看了看上铺,又看了看陈自默,语气蛮横地说道:“哎,起来腾个地儿,你睡上面去。” “表哥,别……”戴眼镜的新生,有些尴尬地拉了拉高大男生的衣角。 陈自默愕然道:“为什么?” 高大男生不由分说地把被褥和捆在一起的凉席,放到了床位上,压住了陈自默的脚,继而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自默,点点头,道:“因为,我想让我的表弟睡下铺。” …… 这他妈算什么道理? ------------ 78章 越怕,越狠 漳秋县第一高中,每年会依照中考的成绩,对录取的高一新生进行班级分配,一班六十名学生,就是成绩排名前六十的,以此类推,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再进行调配。 不完全合乎科学的教育方式,但很现实,也很……公平。 小学还不足以凭成绩来判断一个学生的“好”与“坏”,但到了初中,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基本上不会是那类调皮捣蛋整天玩乐发坏的混账小子。当然,等进入高中时期,会有一大部分在初中时期活跃但不坏,学习成绩中上等的学生,学习成绩稳步提升,超越一部分老实巴交只会勤学苦读的书呆子学生。 闲话少叙,且说这些刚刚初中毕业进入高中的新生,能够和陈自默一样分到了高一一班,进入同一间寝室的学生,很显然都是在初中时期学习成绩拔尖的三好学生。 而这类学生往往具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胆小老实。 尤其是,刚刚从乡下来到县城的高中,人生地不熟,一切都那么陌生的情况下,遇到现在这般情况,看着那位身高体阔面相凶悍,明显比他们年极高的学生,都难免心生惶恐。 这些年受惯了欺负,天性胆小的陈自默,这时候也很害怕,换做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退一步海阔天空…… 现在,他还是想要退让。 胆小害怕的本性原因是其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没有返祖本元就无法施术,而且他也没有做任何准备,手头连最基本的辰砂、黄裱纸都没有,和面前这位高大健硕的男生硬碰硬,那叫不自量力自讨苦吃。所以……如果没有接下来高大男生的言语动作,陈自默犹豫一番后,还真就会乖乖地,憋屈地让位了。 可高大男生没有耐性等陈自默犹豫之后再做出决定,他伸手揪住陈自默的衣领,将倚躺在床上的陈自默拽了起来,迫使陈自默不由自主地后仰着身体极为难受地站着。 高大男生揪着陈自默的衣领,弯腰低头狰狞凶狠地说道:“让你干嘛就赶紧的,别他妈啰啰嗦嗦的!也省得老子揍你!我叫邹新亮,回头在学校里打听打听……”似乎为了增加威慑力的缘故吧,邹新亮另一只手抬起来拍向了陈自默后仰着的脸颊。 陈自默完全是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在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冲突无可避免了——因为,邹新亮这类蛮横不讲道理的坏学生,欺负一名老实学生的时候,如果对方不还手,那么最多也就是打两巴掌踢两脚,再骂几句就算了,但如果对方敢有任何反抗,甚至躲闪抵挡,都会立刻引来邹新亮的暴打。 既然不可避免,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恶念陡升,陈自默原本抬上去要格挡的右手,向上一翻,看似随意却实实在在攥住了邹新亮的左手手腕,顺势一拽一按,后仰的身体猛然挺直,用额头重重撞在了邹新亮的鼻梁上,同时,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在了邹新亮的胸口处。 咚!砰! 紧连着两声闷响! “啊!”邹新亮痛呼一声,踉跄倒退,后脑勺重重撞在了上铺三角铁焊接的床边上,旋即身体不稳摔倒在地。 鼻梁被重重撞击,邹新亮瞬间鼻涕眼泪横流,眼冒金星,胸口遭受撞击,让他一时间剧痛气闷喘不上气来。后脑勺撞在床边上,也当即被磕破流血,剧痛不已。 这一刻,陈自默浑身急剧颤抖。 他心里害怕,紧张,担忧着——自己把这个蛮不讲理的邹新亮打了,从其跋扈嚣张的行为,以及刚才的言语间,不难看出,这家伙在县一中绝对是一位横着走,拔了尖儿的狠主儿。 这号学生,平时无风都想兴起三尺浪,如今遭反抗还被打吃了亏,反应过来肯定会下狠手报复的。 所以,不能让他反应过来! 这般念头在惴惴不安的陈自默脑海中,不过是一闪而逝,看着邹新亮挣扎起身,在旁人看来陈自默几乎是在击倒邹新亮后,没有任何犹豫停顿地冲上去揪住了邹新亮的头发,用力下按,抬腿用膝盖狠狠撞到了邹新亮的鼻子上,又曲臂以肘部重重砸到邹新亮的后背,痛呼声中,邹新亮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完了,这次他更要发疯了……”陈自默感觉自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没有回头路,又看不到尽头。 他抬脚狠狠地往趴在地上的邹新亮后背上猛踹! 砰,砰…… 可脚上狠踹,终究不是一招制敌的狠招,眼见邹新亮忍着剧痛和猛踹,挣扎着要爬起来了,陈自默又急又怕,一不做二不休,他双手抓住上铺的床架,双脚跳起来重重地踹在了邹新亮的后背靠近腰的位置上,咚!邹新亮刚刚双臂撑地起来一尺多高,就又被狠狠踩了下去,瞬间惨叫出声,感觉腰都被踩断了。 陈自默踉跄着退开,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看到邹新亮再次快速地往起爬,一边怒骂:“我-操-你妈的……” 陈自默一声不响地冲上去,抬脚狠狠地踹在了邹新亮的头上。 刚刚仰起的头,受到如此大力的猛踹,不由自主地一甩,咚的一声磕在了下铺的床边上。 又是一声惨叫! 陈自默抬脚再踹…… 这时候,他的心态已经钻进了牛角尖,紧张无比地想着,一定要打得他没有还手之力,让他不能再对我造成任何威胁了才行,否则的话,他只要反过劲儿来,我就要遭受他疯狂的打击。 所以,不能停! 趁他病,要他命! 打! 寝室里,这些个在初中时期全都学习成绩优异,见到别人打架都会躲得远远的,老实巴交的三好学生们,全都傻眼了! 这不科学啊! 陈自默瘦弱白净,相貌温文,身高不足一米七,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而邹新亮,面相狰狞,肤色康健,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膀大腰圆,明显战斗力远高于同龄人的家伙,打陈自默这号新生,一胳膊抡过去就能撂倒三个! 两人之间的形象差距如此之大,偏生现在是陈自默在殴打邹新亮! 尤为让旁观的学生们感到后背生寒,心生恐惧的是,以往他们也曾多次目击过寻常人之间的殴斗,双方无不是大声怒骂着一边相互殴打。可眼前正在殴打邹新亮的陈自默,从一开始动手,就一声不吭,只是一味凶狠地殴打邹新亮。 邹新亮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陈自默,丝毫停手的迹象都没有。他的表情,更是透着极度不寻常的畏惧、害怕、紧张…… 就好像,挨打的是他! 邹新亮起初还会痛呼惨叫,不断地怒骂挣扎着想要起来反击,但从最初头部、鼻子、腰部连续遭受重击,头晕脑胀、腰部剧痛,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还手之力,又被不间断地暴打,很快就只剩下哼哼,连大呼小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向来自觉天不怕地不怕,单挑十多个人都敢抄起板砖往上冲的邹新亮,第一次心生恐惧,因为他觉得,这个长得瘦弱白净明显很好欺负的新生,真的是在往死里打他! 自己,会被打死的?! 惊恐万分的邹新亮想要开口求饶,可面子上过不去啊。 就在他恐惧害怕,犹豫着不肯开口求饶,无力又无奈地忍受着暴揍时,戴副眼镜老实巴交的表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上前拉扯陈自默:“别,别打了……” 正处在高度紧张和害怕中的陈自默,感觉到胳膊和肩膀被抓,当即抬手按住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弯腰臀部向后顶,同时后退半步,拧身干脆利落地一个过肩摔! 砰! 寝室里空间狭小,这位戴眼镜的新生,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感觉身体失控,整个人被重重摔在了下铺边缘,双腿翘起磕在了上铺床架上,惨叫痛呼着滚落下来,砸到邹新亮身上。 邹新亮又是一声闷哼,痛得张大了嘴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喘不上气来。 这一记过肩摔后,陈自默终于停手了,他怔怔地看着叠罗汉般,一个趴在地上哼哼,一个躺在上面扶着腰表情极度扭曲痛苦,眼镜歪斜,泪水涌出,哇哇着也不知是哭还是痛叫。 陈自默记得之前,这个戴眼镜的新生,还曾怯生生满脸尴尬阻拦他的表哥。 明显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三好学生。 所以,陈自默不想打他。 停止了对这表兄弟二人的殴打,陈自默也累得气喘吁吁,身体频率极高地颤抖着,一是因为累,二是因为紧张,以及那么一丝丝的担忧——这家伙,今天被我打成这样,没了还手的能力,可日后,他会善罢甘休么?还有,刚入学报到第一天,就在寝室里打架斗殴,还把人给打得头破血流……学校会如何处分?毕竟有当初在滏渠乡中学暴打刘超那次为前车之鉴,明明自己是见义勇为的正当侠义之举,可最终却要赔偿对方医疗费,还差点儿被学校开除。 ------------ 79章 老实骡子踢死人 陈自默忽然想赶紧回家,施术书符携带在身,做好应对邹新亮报复的准备。 可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能施术吗? 而且,“聚气符”的时效性很短,天知道邹新亮会在什么时候实施报复?万一在最关键的时刻,“聚气符”所存储的那点儿灵气泄空无用了,怎么办? 就在陈自默皱眉忧心忡忡时,其他几位新生见陈自默不再动手了,这才面面相觑,继而壮着胆子上前,挡在了陈自默与那一对可怜表兄弟之间,同时劝阻陈自默:“别打了……“” 陈自默哭笑不得,这他妈还用你们劝? 他默念静心术咒,平抚着起伏不定的心绪,坐到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一对表兄弟。戴眼镜的表弟挣扎着起来,恐惧地看了眼陈自默,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表哥,发现表哥侧着头脸颊贴地,头上和脸上满是鲜血,双目微阖,不住地轻声哼哼着。 好似下一刻,就会断气了…… 戴眼镜的表弟,当即吓得大声哭嚎,一边哀求其他同学,帮他搀扶表哥去医院。 说来话长,其实打架斗殴一般都是速战速决,分分钟的事情,很少有打起来十多分钟还没完没了的,那可就真的会打死人了,也会把殴斗双方给累趴下的。 由于刚才寝室门是敞开着的,所以207寝室的动静,立刻引来了许多路过学生的围观。 自然也有学生赶紧去向老师报告。 很快,陈自默就被闻讯赶来的学校保安给带到了保安室,还未见过面的班主任孙芸接到通知,气急败坏地到保安室把陈自默带走,到自己的办公室询问一番后,又接到教导主任通知,把陈自默给带到了校教导主任办公室对面的小会议室里,让陈自默在这里等着校方的调查和处理结果,然后,孙芸又回到办公室,找了个学生去通知207寝室的那几个新生,全部到班主任办公室。 校医务室里,校医在对邹新亮做了快速的检查之后,确定其伤势并无大碍,只是需要缝合后脑勺的伤口,包扎头颅左侧的伤口,脸上和鼻子上的擦伤淤青红肿,抹点儿药慢慢自然会褪去的。 事实上,邹新亮被打得好似伤重,被人抬到了医务室的原因,一半是被打得太痛了,还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毕竟,陈自默打得再狠,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在没有使用武器的情况下,徒手搏斗除非真的重创了要害,否则还真难以把人打成重伤甚而致死。 换句话说:“人类的生命,在很多情况下,其实并没有我们所担忧的那般脆弱。” 而邹新亮之所以要装出这般不堪的悲惨熊样,不是为了讹诈医疗费,也不是为了博取学校领导的同情心从而不给予其处分,主要是……他怕自己当时不装出半死不活的模样,就会真的被陈自默打死。 作为漳秋县第一重点高中,校方对学校秩序的维护和学生管理方面,自然要比乡下的中学要严格得多。但毕竟学生们正值荷尔蒙高发的年轻气盛时期,两千多学生也难免良莠不齐,所以学生之间打架斗殴,甚至拉帮结派群殴的现象,时有发生。 但今天爆发的这起殴斗事件,还是让教导主任龚爱国颇为愤怒,也有些惊讶。 愤怒的是,新生刚刚入学报到,就在寝室里就爆发了一场殴斗,而且造成了受伤流血的严重后果。和副校长分担着新生入学安排各项工作的龚爱国,难免会受到上级领导的批评; 惊讶的是,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是在全校都赫赫有名的体育尖子生,校篮球队前锋,也是让诸多老师和校领导们头疼,平时最好打架斗殴欺负同学的坏学生邹新亮。 刚才龚爱国去校医务室专门看过邹新亮的伤势,虽然并不是太严重,校医为学校各方面考虑,也为了防止事情闹大,很负责任地说完全没必要送医院,所以龚爱国悬着的那颗心稍稍放了下来,可邹新亮被打得,从表象上看确实惨不忍睹,后脑勺缝合了三针,头颅左侧包扎,脸上几处擦伤,鼻梁骨也差点儿断裂,肮脏沾了血的短袖T恤脱去,肩膀、胳膊、后背上,到处都是淤青红肿…… 以邹新亮的性格和体格,都被打成这副熊样了,那个打了邹新亮的高一新生陈自默,竟然没来医务室! 这,让龚爱国愈发觉得奇怪。 从教多年,龚爱国对于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生,可谓相当了解。他甚至可以肯定,每年新生打架殴斗的事件虽然不少,但基本上没有一班学生的参与,即便是有,那也是被打被欺负的一方。 原因很简单,一班录取的都是中考成绩最优秀的学生,这类学生,也基本上全都是老实巴交从不惹是生非,让家长和老师们都格外省心的学生,他们或许偶有被欺负时敢于反抗的人,但大多数会忍气吞声并用“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理由来自我欺骗、自我安慰、自我麻醉地认为自己有胸怀,而且,他们绝不可能去欺负人,更不要说,把邹新亮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高三生,给打得惨不忍睹了。 背着手沉着脸来到办公室对面的会议室,龚爱国一看到鼻青脸肿的陈自默,心中诧异更甚,本以为应该是一个发育过早长得虎背熊腰一身蛮力的主儿,又或者是像刘超那样武学世家出身,一身自幼习得的横练功夫,才能把邹新亮给暴揍一顿,谁曾想,竟是这样一个身材瘦弱,白白净净,眼神中带着惶恐怯意,一看就老实巴交的高一新生。 他,怎么做到的? 无论怎么做到的,自己也吃了不小的亏吧?瞧他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这小子,八成是被打急了眼,抄家伙了吧? 俗话说“老实骡子踢死人。”,邹新亮欺负老实巴交的新生陈自默,然后陈自默被打急了眼,抄起某物防卫并实施攻击,从而造成邹新亮受伤,这才合乎情理嘛――龚爱国有了这般判断,就忍不住怒火更甚,学生打架殴斗,这都算不得什么,校方一般都是批评教育,说破大天去也就是记过处分罢了,很少会选择开除这种极端的做法。可是,持凶器打架,那性质就太恶劣了。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太不像话了!”龚爱国拍着桌子怒吼,打算先给这个学生下马威,然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教他接下来该如何去说,去做,才能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遇到这种事儿,学校最担心的就是家长来闹。 陈自默耷拉着脑袋,双手在腹前交叉攥着,脚尖儿蹭地,一副局促不安惶恐无措的模样。 “刚到学校来报到,你就打架斗殴,还把人打伤!”龚爱国来回踱着步子,怒其不争地抬手点着陈自默的鼻子训斥:“我看也不用学校开除了,一会儿直接让警察把你带走吧!” “是他欺负我的……”陈自默小声辩解。 “胡说八道!”龚爱国愈发恼怒:“人都被你打成那样了,是不是非得出了人命,你才肯认错?” 陈自默眼圈儿红了:“我说的是真的……” “你……”龚爱国正待要继续训斥,敞开的会议室门口,高一一班班主任孙芸表情阴沉,带着七名207寝室的高一新生走了进来,其中,就有被打伤的邹新亮的表弟姚和瑞。 “龚主任。”孙芸进来就打断了龚爱国的话。 刚才在外面,她就听到了龚爱国大呼小叫喝斥陈自默的声音,心里面恼意更甚。 能够成为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带最好的新生班级,孙芸自然是县一中骨干级别的优秀教师了。从教多年,向来以严厉著称的孙芸,大概是身为班主任的职责所在,以及女性天生所具备的舔犊母爱吧,这么多年来她虽然对自己的学生极为严厉,但也极其护短。 听说还未见面的本班新生陈自默,在寝室里打了全校有名的邹新亮,孙芸首先担忧的,就是陈自默有没有被邹新亮打伤,见到陈自默只是鼻青脸肿,没什么大碍,孙芸也没有第一时间就批评自己的学生,而是直接在心里下了定论: 这件事,绝对不怪我的学生。 果然,孙芸老师经过认真的调查询问后,事件详情及前因后果的真相,就都出来了。 在场目击者总计七人。 其中一人,还是邹新亮的表弟姚和瑞。 姚和瑞这个老实巴交,胆小如鼠只会一门心思读书的学生,在孙芸老师严厉的目光注视和喝问下,不敢有丝毫隐瞒,更不敢撒谎胡扯,他老老实实交代了事件缘由,并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中也有错,希望得到老师原谅。其他学生,因为刚到县一中,还不明白邹新亮在这所学校中到底有多么得令人忌惮,所以也都站出来甘愿为陈自默作证――是邹新亮无事生非,进门就逼迫陈自默让床铺,并且出手殴打陈自默。 而陈自默,是被打之后奋起反抗,才打伤了邹新亮。 期间,陈自默并未拿任何凶器。 ------------ 80章 老师好厉害 孙芸带着207寝室的学生前脚到会议室,校治保主任黄伟兵后脚就带着蔫了吧唧,头上缠着纱布的邹新亮来了。 黄伟兵已经问询过邹新亮,大概了解了事件的缘由,而且他很清楚,邹新亮不会对他说谎话。作为校治保主任,黄伟兵的工作相对还是比较清闲的,和大多数校领导和教师们厌恶邹新亮这类坏同学不同,黄伟兵反倒是对这些坏学生印象不错,一来他觉得年轻人嘛,有胆子敢打敢拼的,那叫本事,没胆子怂包就活该被欺负;二来,这些坏学生们别的优点没有,却都擅长和学校的保安、社会上的小混混、包括他这位工作清闲的校治保主任打交道,偶尔还会请他喝酒,送上两包烟……让平时感觉在学校没什么实权和威望,更得不到什么油水,管理上也被边缘化的黄伟兵,很有些被重视、尊敬的成就感。所以在一中这些年,但凡发生打架斗殴或者欺负人的事件,只要让他去处理,多半都会以考虑到学生需要以教育为主、学校名誉不能受损等等理由,三下五除二地和稀泥迅速把事件处理。 只要事情能被快速处理,没什么后遗症,校领导们也乐得清闲安逸,才懒得去管是否合情合理。所以,尽管校内学生殴斗事件频发,但黄伟兵还是多次受到校领导的褒奖表扬。 今天是新生入校报到第一天,就发生了如此性质恶劣的事件,黄伟兵打心眼儿里厌恶那个叫陈自默的新生。 妈的! 这小子真有种啊! 刚到学校,就敢把邹新亮这号全校拔尖的人物给暴揍了一顿,这倒没什么,问题是,这件事让他这位校治保主任很没面子! 所以,进了会议室见到打邹新亮的新生陈自默,在惊讶于这孩子竟长得如此柔弱之余,黄伟兵还是端起架子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率先开炮了:“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同学之间应该互敬互爱,即便是觉得自己委屈,受欺负了,也应该向老师汇报,怎么能如此莽撞,对同学下这么重的手?你还有点儿学生的样子吗?简直和社会上那些小地痞混混流氓,没什么差别,是社会的渣滓……” “黄主任,你调查清楚事件真相了吗?”孙芸当即瞪着眼打断了黄伟兵的话。 “问过了啊,不就是邹新亮让他给换个铺位嘛,不肯换就别换,干嘛把人打成这样?”黄伟兵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是,我知道,邹新亮这孩子平时脾气暴躁,啊,经常与同学之间发生争执冲突,可就算是在这件事情上,邹新亮态度不好,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可陈自默作为新生,有什么事情可以向老师反应嘛,说破大天去,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万一把人给……” “黄主任只问了邹新亮一人吗?”孙芸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面地讽刺道道:“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学生所说的话,黄主任竟然还相信,真是可笑!” 黄伟兵勃然大怒,可孙芸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教师,在学校里颇有威望,他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儿…… 总不能和孙芸吵吧? 被特许安排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邹新亮,歪着缠满了纱布的脑袋,目光凶很地瞪视着站在那里局促不安的陈自默。此刻听得孙芸指斥他劣迹斑斑,更是被孙芸狠狠瞪了一眼,邹新亮却是梗着脖子面露不屑,一副桀骜不驯,你奈我何的模样。 “那么孙老师,你问清楚了?”黄伟兵没好气地反问道。 “当然!”孙芸一指排在墙根下的七名学生,道:“而且,我带来了207寝室所有的学生,事发前后他们都在场,亲眼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就是最能还原事件真相的证人!其中一人,还是邹新亮的表弟姚和瑞,他亲口承认并讲述,此次邹新亮是为了帮助自己的表弟睡下铺,才欺负殴打陈自默!” 孙芸不愧是从教多年的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处置此类事件可谓是经验十足,得心应手,一番话于无形中便为此事先定下了重点――邹新亮欺负、殴打新书。 接下来,孙芸不再给任何人反驳和解释的机会,虽然带来了七名目击证人,但她好像压根儿就没打算让这七个学生在会议室里对教导主任再陈述一遍事情经过,而是全权代表了这些学生,她在会议室里声色俱厉,言辞凿凿,大义凌然、掷地有声地为陈自默开脱,并指斥邹新亮历年来的斑斑劣迹。也不知道孙芸老师的记忆力怎么会有那么强,更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晓了那么多详细的事件,大概是有着好八卦的天性缘故,所以没有错过对任何一次校园事件的了解? 总之,在旁边听着孙芸老师口若悬河舌绽莲花,一件又一件地把邹新亮在县一中干过的所有恶行,全都讲述出来……会议室内所有人,包括邹新亮自己,都不得不钦佩拜服。 这还不算,接下来孙芸老师的表现,更是让邹新亮差点儿疯掉,让陈自默感动得差点儿没忍住跪下。 因为,孙芸老师一边讲述,一边或严词犀利地询问、或循循善诱地让几个207寝室的新生回答她的问题,从而片面地为她的讲述做出她所希望的辅助证明,时而还会以“是不是?对不对?”这类只需要简单回答的问法,质问邹新亮。 到后来,孙芸老师竟是在众人面前,生生把邹新亮后脑勺的伤口,说成了是其自己在殴打陈自默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的,而头颅左侧的伤口,亦是他自己负主要责任。至于邹新亮脸上和身上的多处擦伤、淤青红肿……一番陈述询问加自由心证,让邹新亮这个受害者都开始怀疑,头上的伤口都是自己犯傻,为了展示自己有多么得凶悍不怕死,为了吓唬陈自默,于是拿脑袋撞三角铁制成的床架。 向来尊崇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并自觉硬汉一条的邹新亮,禁不住流出下无比委屈的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 天地良心啊! 其实直到现在,被打成了这么一副熊样,注定在全校丢尽颜面的邹新亮,心里还有些稀里糊涂的。 自己,怎么就打不过陈自默呢? 陈自默,怎么就,怎么敢,突然率先出手了? 最让邹新亮感到冤枉委屈的是,长期以来欺负殴打学生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他,当时根本没想要打陈自默,只是揪住他的衣领拖到脸前,然后用手拍拍他的脸,如此更能显得自己很牛逼,也能震慑一下陈自默。谁曾想,这个瘦瘦弱弱,看起来明显很好欺负的小白脸,竟然二话不说就开打,把邹新亮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邹新亮悔恨交加,如果当时自己有心要打,提高注意力的话,断然不会疏忽大意被陈自默先下手为强了。 孙芸老师当然不会去考虑邹新亮的心情,她冷笑着说:“邹新亮蛮不讲理,寻衅滋事,欺辱并粗暴殴打新生,陈自默挣扎反抗没什么不对吧?总不能任由邹新亮欺辱殴打,所以,双方在互殴中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况且,陈自默不也被打得受了伤吗?” 七名身为目击证人的学生,全都傻眼了。 陈自默瞠目结舌! 他敢打赌,孙芸老师这般颠倒黑白死人都能说活的嘴皮子功夫,就算是屈尊到乡下和那些泼妇对骂,都能够出口不带脏字儿地轻易取胜,并且能把那些活活的泼妇给气死! 思忖间,陈自默的内心里,竟然忍不住生出了些许对邹新亮的同情――这可怜孩子! 陈自默不知道,孙芸老师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不但教学严厉,更是一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教师,有着极度较真的女强人性格,对邹新亮这类学生中的渣滓,她打心眼儿里就痛恶至极。而刚才的一番问询和痛斥,倒不是孙芸老师故意颠倒黑白强词夺理,而是,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全都是邹新亮的错――陈自默这么瘦弱白净的好学生,明显打不过邹新亮,所以207寝室的学生在讲述过程中,即便是有说到陈自默把邹新亮打倒,导致其碰伤,孙芸也坚定地认为当时情况混乱,学生们紧张害怕没有看清楚,或者,是害怕遭到邹新亮报复,所以不敢说得太详细――陈自默,怎么可能把邹新亮打倒、打伤? 再说了,是非必须分明,恶人就应该有恶报! 孙芸和龚爱国、黄伟兵都不知道,陈自默鼻青脸肿的伤痕,根本不是邹新亮打得。而知道这个情况的207寝室学生,老师不问,他们也不敢、不想插话说陈自默脸上本来就有伤。 邹新亮想要辩解的,但恨恨地忍住没说――他妈的,百口莫辩,说了也没用啊! 他暗下决心:“此仇不报,我邹新亮誓不为人!” ------------ 81章 态度转变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 龚爱国板着脸做出了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陈自默写份深刻的检讨,明天交到我这里来!邹新亮,你也写份检查,还得写保证书,并向陈自默道歉。” “主任,是我挨打了啊?!”邹新亮忍不住怒道。 “邹新亮的行为,以及他以往的表现,我认为应该直接开除!”孙芸当即开口表达了对这般处理结果的不满,她冷冷地说道:“这种害群之马,早就应该从我们学校中剔除掉,我不觉得这种屡教不改,劣迹斑斑的学生,还有改邪归正的可能性。” 邹新亮恼怒地瞪视向孙芸。 于是孙芸抬手一指,道:“龚主任,您看看,这位学生真厉害,如果不是在学校,如果,不是在这间会议室里,他是不是还要袭击、殴打报复我这个老师啊?” 邹新亮差点儿吐血。 这他妈的……还有地方说理吗? 龚爱国了解孙芸的性子,更知晓邹新亮这类坏学生的通病,所以他撇撇嘴,看着邹新亮,淡淡地说道:“要不然,你回去把家长叫来,学校和你父母沟通一下,把你这两年在学校的表现,都摆在桌面上谈,然后和你父母商量,退学或者转学?” “这……”邹新亮傻眼了。 “我这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龚爱国忽然拍案而起,怒道:“干了那么多混账事,今天这件事你就算是挨了打,那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欺负新生的?你还觉得自己委屈啦?就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学校对你更加失望,开除!” 邹新亮赶紧低下头,委屈地说道:“主任我错了,我写检查,写保证书,我向陈自默同学道歉……” 开除,将意味着最终连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 邹新亮对此,还是颇为忌惮的――他的家里有钱,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平时对他疏于管教,也不在乎他在外面惹是生非,出了事无非是花钱摆平。他们对邹新亮,也没有太高的要求,能混一张高中毕业证就行。如果连毕业证都混不到,邹新亮自己都觉得丢人,也委实害怕,自家那个脾气暴躁的老爹因此对他施以拳脚。 和乡下农村那些初中生们浑然不在意开除,动辄叫嚷着退学不同,但凡学习成绩差也无心学习的农村学生,家长却不惜代价想方设法,逼着他去上高中,就说明这位家长比当时乡下的许多家长,在认知方面更高,看得更远,知道让孩子有一份哪怕没什么含金量,但至少高一些的学历,将来长大了走入社会,就会多一份优势。 如果能上大学,那就更好了。 而一旦进入高中,再坏,再如何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大多数也会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比初中时期更懂得珍惜自己的付出,哪怕是在高中胡混三年,也是自己的时间。 拿不到毕业证,就是浪费了自己的青春时光,对不起自己,也,心有不甘。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陈自默有种恍然做梦的感觉。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在“开除”的威胁下,明显相当忌惮害怕的邹新亮,应该不会再在风口浪尖上冒险,实施打击报复吧? 回到寝室,室友们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是极度的崇拜,还带着一丝明显的敬畏。尤其是老实巴交的姚和瑞,更是生怕陈自默小心眼儿记仇,以后会欺负他,所以,他哆哆嗦嗦,眼里挂着泪珠儿,主动走到陈自默面前真诚地道歉…… 陈自默当然不会去怪罪记恨姚和瑞。 只是,姚和瑞的行为表现,让陈自默瞬间明悟了,这些年来自己在小学、初中的校园中,是多么得受人鄙夷。 一个人可以怂,但不能没有担当。 可以没有担当,但,也得多多少少有点儿骨气啊! 如姚和瑞这般,虽然表哥邹新亮的行为不对,可到底是为了他好。在表哥因此而挨揍时,他不敢第一时间上去和表哥联手对敌,即便是最后终于上前,也只是壮着胆子劝架。 现在,竟然在自己无过错的情况下,还向把表哥打惨了的陈自默,道歉…… 这就太怂包了。 陈自默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姚和瑞的肩膀,摇了摇头,往寝室外走去――到吃饭的时候了。 被拍了肩膀的姚和瑞,吓哭了。 …… …… 邹新亮被一个高一新生打得头破血流,此消息在刚刚开学的漳秋县第一高中,迅速传开了。 据说,打邹新亮的那小子,武功很高,比大名鼎鼎的刘超还厉害。 所有人听闻后,都相信那小子绝对是自幼习武且武功高强之辈,否则的话,怎么能打得了邹新亮? 在校园里已然开始声名大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陈自默,没有和室友们一起去吃饭――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已经让他养成了略有些孤僻的性格。在学校偌大而陌生、新鲜的食堂里,他这张陌生的面孔,并没有受到众目睽睽的议论围观。 就在陈自默吃饭的时候,因为刚刚开学以及新生入校,所以工作繁忙劳累了一天的几位校领导和诸多教师,正在校外的一家饭店聚餐。 酒席上,原滏渠乡中学校长,现漳秋县第一高中副校长程可欣,率先起身做了简短的讲话,无非是一些大家都听腻了但又必须听的形式主义场面话。不过,饭局进行到中段的时候,程可欣轻声对坐在她旁边的高一一班班主任孙芸说道:“孙老师,我听说了今天下午,你们一班那位新生打人的事情,也知道了处理结果,对此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再三考虑后,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抽时间和陈自默好好谈谈。” “我做班主任这么多年,带出了好几届重点班级,知道怎么做。”孙芸硬梆梆地回应了一句。 有着丰富教学经验,在整个燕南市都能排名前列的优秀教师孙芸,心里对程可欣是有成见的。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只不过,在一向较真严苛,眼里容不得沙子,从教水平高可实在是不擅钻营交际的孙芸看来,程可欣一步登天,从乡下一个初中校长,直接提升成为漳秋县第一高中负责多项重要工作的副校长,坐在了全校管理层排名第三的办公椅上,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若非她的丈夫…… 她能有资格当这个副校长吗?而且,还负责那么多重要的工作,她有那个能力吗?耽搁了学校的发展和学生们的教育,那可就坑害了全校那么多莘莘学子,坑害了多少家庭?! 如果不是去年末程可欣横插一脚进来,孙芸积教龄和成就,再如何不会为人处事,今年也肯定会提升进入校管理层。 见孙芸态度冷漠,言语间更是带刺,聪慧过人的程可欣岂能不知道孙芸心里对她的结在哪儿?不过,她并不在意,微笑着继续说道:“陈自默是滏渠乡中学毕业的,今年年初,也就是我离开滏渠乡中学后,他就在教室里,与一名全校最有名的坏学生发生冲突,陈自默用刀重伤了那名坏学生,险些割断了脖颈。” “什么?”孙芸大吃一惊,从教经验极为丰富的她,立刻明白了程可欣为什么对她说这番话。倘若程可欣所说属实的话,她这个班主任,就必须重新审视思考今天的所作所为。 而且,以后也要特别重视陈自默了。 偶然一次殴斗事件,算不得什么,但一个学生,如果在一年时间里有两次与同学发生冲突殴斗,且都有持械重伤对方,那么,就足以说明这个学生的性格甚至心理上…… 有问题! 程可欣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孙芸陷入了沉思中――今天自己对陈自默的维护,也许,是错的?不,我没有错,就算真的是陈自默打了邹新亮,那也是邹新亮先欺负人,咎由自取的! 第二天上午。 高一新生正式开课的第一节课,是各班班主任向新生训话,讲入学高中后各方面的注意事项等等。 例行训话和宣讲之后,孙芸忽然话锋一转,点名陈自默站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陈自默进行了极为严厉的批评,并要求所有同学引以为戒,不得在校园内如何如何…… 陈自默被训得一愣一愣的,这也太突然了吧? 昨天晚上他还想着自己运气好,遇到了这么好的一位班主任,回头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班主任致谢呢。 今天,班主任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掉头…… 而且看其表情和眼神,不像是故作严厉,而是,真的在怒其不争地训斥一个新入学的学生。心性早熟的陈自默,甚至判断若非昨天事情就有了定论,而且是班主任孙芸一力促成的,所以她实在是不好反手就自打自脸,说不得就要给陈自默一个警告处分了。 “上午放学,到我的办公室一趟!”孙芸在下课铃声敲响之后,冷冷地对陈自默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众目睽睽下,陈自默一头雾水。 同学们议论纷纷着…… ------------ 82章 完美学生 课间陈自默去了趟厕所,发现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地议论,还有一些同样来自于滏渠乡各村的学生,热情主动地上前和他结交认识,高一新生有之,高二的也有,还有高三的学生…… 这般情景,似曾相识啊。 当初在滏渠乡中学,暴打冯江之后,以往孤零零无人问津的自己,突然就受到了同学们的热情拥戴。 所以,陈自默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正是青春年少时,出门在外上学,谁都不想,也担心被人欺负,还想要风风光光的满足自我的虚荣心。那么,就要更多的结交一些实力强横的朋友,且不说被欺负之后拉一帮兄弟朋友报仇,至少,有一个实力强横的朋友,起码能起到了一个预防震慑的作用――我和谁谁谁是兄弟,想要欺负我,先掂量掂量。 陈自默还记得,苏莹莹给他写的那张纸条,问他的那句话“你,会变成下一个冯江吗?” 故而对这类热情颇有些排斥心理的陈自默,又不好直接冷眼相向,在越聚越多的人群中敷衍着,强笑客套着,终于等来了上课的铃声,急忙逃也似的回到了教室,坐在挨着窗户的座位上,他扭头隔窗向北眺望,似乎,能够越过一幢幢建筑物、万重障碍,不受空间距离的限制,看到远在燕南市第一高中的苏莹莹。 他在心里对她说:“我,不会的。” 接下来两节课的课间,陈自默都躲在教室里没有出去,虽然一班也有很多同学想要自发上前和他攀谈,但一来这些好学生们多半都不怎么擅长交际,二来,陈自默已经凶名在外,再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谁,还会去自讨没趣? 就像在初中校园时一样,陈自默上课的时候就会抛开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非常认真地听讲,做笔记。 放学后,他一路敷衍着那些主动上前热情攀谈交流的同学,一边来到了教师办公楼。昨天就来过这里,所以他熟门熟路地敲开了班主任孙芸办公室的门。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短发,穿着白色短袖衬衣,黑色裤子,半高跟黑色皮鞋的孙芸,显得极为干练,再有年龄在那儿摆着的,在十几岁的孩子们面前,自然而然就有了些不怒自威的威严。她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脸上伤势明显比昨天好转了许多,站在那里一副怯生生畏惧惶恐模样的陈自默,孙芸忽然心生厌恶。 因为,陈自默是在装老实! 而且还装得那么像! 昨天他就是以这般装出来的可怜模样,骗得孙芸先入为主,极力回护着他,从而让这个明明犯了大错的高一新生,竟然没有受到处罚,以至于,连丝毫的批评都没有。 “别装了!”孙芸忍不住砰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浑身气得发抖。 何曾见过,如此无耻卑鄙的学生? 陈自默骇了一跳,满脸惶恐紧张更甚,眼神中透着无辜、冤枉、困惑,还有莫名其妙。 若非昨天的事情让他对孙芸印象极好,也确实打心眼儿里感激孙芸,这一刻,看着孙芸毫无征兆训斥他,又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陈自默真想在心里骂一句“老妖婆” “昨天的事情,你重新给我讲一遍,说实话……”孙芸喘着气坐下,目光严厉。 “老师,我没说谎,而且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的。”陈自默怯怯说道。 “你还在我面前装可怜?!”孙芸咬牙切齿。 陈自默满脸无辜,愈发可怜兮兮。 孙芸冷哼一声,道:“今年年初,你在滏渠乡中学的教室里,上课时间持刀重伤了一名同学,是吗?” “啊?”陈自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事儿竟然记在了自己的入学档案里?哪个狗日的填档案,给老子抹了一脸黑?骂归骂,陈自默还是低下头闷闷地说道:“是的。” “为什么?” “当时正好是上课时间,班主任和同学都在,他们可以作证,我没错。”陈自默在这一刻,扬起了脸,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把暴打冯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完陈自默的讲述,孙芸皱眉看着陈自默,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透这个小家伙:他装起可怜时的表情,着实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悯;现在,他又忽而变了张面孔,露出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坚毅神情,让任何人看到,都会下意识地相信,他,没有说谎――所以孙芸心生懊悔,昨天晚上吃饭时,因为不愿意和程可欣说太多,所以她忘了详细询问,关于陈自默在滏渠乡中学打伤同学一事的前因后果。 倘若,真如陈自默所讲,那么他这事儿做得也没错啊! 心性耿直得简直有些钻牛角尖儿的孙芸,刚才听着陈自默讲述,心里还禁不住为陈自默当时的所作所为,拍手称快! 理当如此嘛! 谁说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都是些只会读死书,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没担当的书呆子? 陈自默就不是! “你最好别骗我!”孙芸冷冷地说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陈自默神情坚定,语气铿锵有力――之前可怜兮兮畏惧惶恐等等软弱的表情,他不是装的,是这么些年养成了的习惯,或者说,就是他的胆小本性,也是出于内心深处对老师这个职业、身份的尊重、敬畏;而现在,他这般坚定铿锵的表现,也不是装的,是修行术法以来自信心的提升,是天生的犟脾气上来了,爱他妈谁谁! 反正,老子没错! 孙芸一时间有些语塞,稍作思忖后,道:“今天叫你来的目的,主要是考虑到,你在初中时就有打伤同学的污点,昨天刚入学报到,就又打伤了一名高年级学生,这,充分地说明你自己也是有问题的。所以老师想告诫你,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任何地点,尤其是在学校里,切忌不可轻易使用暴力却解决任何问题……” “是!”陈自默昂首挺胸,答应得干脆利落。 “我还没说完……”孙芸有些抓狂。 “您继续说……”陈自默挺直的腰板立刻垮了下来,露出一副真诚老实憨厚,虚心受教的表情。 “……”孙芸老师从教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特殊的一个学生,她右手拿笔抬起,指着陈自默,张嘴想要再说几句,却实在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旋即有些垂头丧气般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 “孙老师,您不是还有话要说吗?” “我现在不想说了!”孙芸眼睛一瞪,怒喝道:“出去!” “是!” 陈自默赶紧转身走了出去,心想孙芸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怎么那张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说变就变…… 孙芸是一个非常较真的人,今天在一个高一新生的面前,很少有地没能发挥出一位从教多年经验丰富全市优秀教师的教育水准,生生让她郁闷了半天,中午饭都没心思吃了。 下午,孙芸主动找到副校长程可欣,详细询问了解了一些关于陈自默的情况。 她希望,陈自默说的都是实话。 但同时,她又很矛盾地希望,陈自默说了谎话,并且在她的面前装可怜扮正义,那样的话,孙芸就会干脆利落地当众拆穿这个家伙虚伪的外表,把他从一班赶出去! 从程可欣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孙芸摘下黑框眼镜,用手绢擦拭去眼角和脸颊上的泪水,眼圈,红红的。 她没想到,陈自默的身世那么苦,自幼父母离异,随后父亲入狱,留下他孤苦伶仃,和一个村里好吃懒做的老绝户老神棍相依为命,受尽了欺凌嘲讽和生活的贫穷折磨,他,又是那么坚强的一个好孩子,他勤奋好学,拿到了学杂费全免的补助;他性格软弱胆怯,却正义感十足,在面对邪恶的坏学生时,挺身而出,毫不畏惧地维护了正义! 有几人能做到,面对凶徒的手中刀,如陈自默这般果决勇敢? 此时的孙芸,已经把程可欣所说“注意陈自默性格多变,有暴-力倾向”的话语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样的孩子,学生,我们应该好好去关爱,鼓励、称赞…… 她实在是无法接受,也搞真不明白乡下那些中学的校领导,基层政府和警察,是怎么做事的? 竟然还要让陈自默,赔偿那个十恶不赦的坏学生医疗费?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滑天下之大稽! 也由此,孙芸看程可欣愈发不顺眼,虽然陈自默在中学重伤坏同学的事件发生时,程可欣已经不在滏渠乡中学任职,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吗? 哼! 没水平! 至于程可欣所说,陈自默还硬逼着那个名叫冯江的坏学生当众下跪磕头致歉,在孙芸看来无可厚非,不过分――敢当众欺辱女生,对老师的叱责批评置之不理,还拿刀威胁老师,甚至差点儿伤到了老师……这样的学生,枪毙都不为过! 所以在孙芸老师心里,陈自默已经是一个最完美的英雄人物了! 能有幸教导这样一个优秀的,出类拔萃的学生,孙芸感到格外开心,喜滋滋地回了办公室。 ------------ 83章 年少多气盛 陈自默愈发琢磨不透,班主任孙芸到底对他有什么看法了。 因为他很清楚,那天中午自己几乎是被孙芸从办公室里给赶出来的,而且孙芸的表情态度,分明充斥着厌恶和愤怒。可接下来,每天孙芸出现在教室时,往往前一刻还板着脸让所有学生都噤若寒蝉,下一刻看向陈自默时,就挂上了慈祥温和的笑容。 就像是,妈妈的笑容。 而且,孙芸格外关注陈自默的学习态度,除了她自己任教的一班数学课之外,其他几门课程,孙芸和每一位老师都特别打过招呼,注意陈自默上课时是否认真,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 陈自默察觉到了老师们对他的格外关注,也没多想,毕竟,进校第一天就把邹新亮给打得那么惨,哪个老师也会好奇并注意他的。 但,孙芸老师经常在别的课上,出现在窗外关注他,还有,课间去厕所,放学后回寝室,到食堂吃饭……陈自默时不时的就会发现,孙芸老师在不远处温和地笑着,和蔼地看着他。 这就让陈自默毛骨悚然了!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向来小心谨慎成性的陈自默,每每看到孙芸老师那张充满了无限母爱的笑容时,都会禁不住浑身打冷颤,他想到了小白兔和大灰狼的通话故事――要么,这老妖婆没安好心,要么,她就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转眼已是一周时间过去。 周五下午放学后,陈自默回到寝室收拾了东西,正准备离开时,发现姚和瑞站在旁边一脸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事儿?”陈自默问道。 “没,没有……”姚和瑞吓了一跳,脸颊瞬间苍白,忙不迭摇头。 陈自默皱皱眉,把书包放下,坐到床铺上,仰脸看着姚和瑞,神色平静地说道:“姚和瑞,有什么话赶紧说,都已经写在脸上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装?” “我……”姚和瑞神情尴尬,畏惧。 “不说是吧?”陈自默起身道:“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言罢,看姚和瑞耷拉着脑袋一副怂包憋屈的模样,陈自默懒得再搭理这小子,背上书包转身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着姚和瑞在身后唤道:“陈自默,你,你先别走。” 陈自默停步,转身看着姚和瑞。 寝室里其他人,察觉到了异常,都不禁心生忐忑,一声不响地看陈自默和姚和瑞。 入校以来,虽然同在一个寝室,但他们和陈自默之间的交流很少。因为,陈自默不好言谈,回到寝室多半会倚在床上看书,或者平趟下静静地出神儿。有鉴于他暴打邹新亮的威名实在是太过慑人,所以也没人敢去搅扰他的清静。 室友相互之间谈话时,也都尽量小声,生怕惹得陈自默不快。 207寝室,从未有过欢声笑语。 压抑,很压抑。 姚和瑞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到了学校外面,要,要小心点儿……”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他们齐刷刷看向陈自默。 陈自默的心陡然悬到了嗓子眼儿里,恐惧害怕让他感觉到了后背发麻,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处在诸多同学敬畏的目光中,年轻的虚荣心让他迅速收敛住眼神和表情流露出的惧意。 “我知道了。”陈自默转身往外走去。 看似沉稳,仿若胸有成竹,实则,内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怎么办? 邹新亮不在学校里打击报复。 他选择,在校外! 现在,陈自默自知身体状况不能施术,且没有任何施术准备,符纸都没有。去以一敌百狠狠地拼一架?没有白启林那般强大到变态的身手,拼命就等于找死――那天能够以弱胜**打邹新亮,除了个人领悟能力强,比葫芦画瓢把前一天从白启林手里学到的格斗技巧、格斗理念成功运用之外,还有就是先下手为强,打了邹新亮一个措手不及。 真的去和一帮人打…… 陈自默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打得胖成邹新亮那么大的个头。 寝室楼距离校大门有二百多米远,别的学生,无不是骑行而去。可陈自默,到楼下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忧心忡忡地往学校大门口方向走着。他知道,走出学校大门,就会被邹新亮带的人盯上了。 叮铃铃…… 一连串的车铃声响中,足有三十多名学生骑着自行车呼啦啦涌上来,把陈自默给包围了。 陈自默骇了一跳,肌肉猛然绷紧,目光瞬间从胆怯化作慑人的锋芒,已然做好了把自行车做武器,抡起来就砸,砸伤几个算几个,然后掉头飞奔逃向教师办公楼的心理准备。 但随即,他怔住了。 因为挡在他前面的学生中,当先那位从一名学生的后座椅上跳下,大步向他走来,一边笑呵呵地说道:“陈自默,你这傻小子还真够带种的,一个人就要走啊?” 此人,正是滏渠村刘超,目前是县一中高二九班的学生。 陈自默入校当天就暴揍邹新亮的消息,被刘超得知后,他惊讶了大半天,差点儿没忍住就要亲自去找陈自默攀谈攀谈了。当初受陈自默“蛊心术”的影响,不明所以的刘超帮了陈自默一把,事后心存疑惑却并未再和陈自默有交际,有那么一次和刘宾谈及此事,还随口道了句不会再去管陈自默的事,也因此间接促发了陈自默和冯江之间的那次冲突。而得知冯江差点儿被陈自默割断了脖子,更是吓得之后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去学校,刘超心里对陈自默的厌恶,立刻就去掉了一大半――他向来自诩英雄与侠义的化身,最欣赏的就是豪杰之士。 想当初,敢在滏渠乡中学暴打冯江的主儿,有几人? 答案是没有! 就连刘超自己,虽然不至于怕,和冯江发生争执的话绝对敢下重手。但他的心里,还是对冯江有三分忌惮的。 所以陈自默敢打冯江,并且把冯江给打怕了,打服了…… 完全符合刘超心里对豪杰之士的认知。 这次,陈自默刚到县一中,就把鼎鼎大名的邹新亮给暴打了一顿,刘超事后也了解到了邹新亮的伤势,简直……不过碍于面子上的原因,刘超没有像诸多来自于滏渠乡的学生那样,主动去找陈自默,他觉得好歹自己当初帮过陈自默一把,他既然到县一中来上学了,起码得主动来找我,对上次的事情表示一下感谢,也为了避免以后在县一中受欺负,和大家多交流,加深下感情嘛。 可让刘超没想到,也因此窝火的是,左等右等,陈自默就是不来找他。 他妈的! 这就是过河拆桥的典型啊! 太不仗义了! 刘超很生气。 不过接下来,陆陆续续听到那些主动找陈自默的人说,陈自默那家伙太不通情达理了,难怪会进入高一一班,就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不合群,主动找他谈话,他也总是敷衍的模样,想带他去玩儿吧,他更是拒绝,说什么还有一些知识点不太明白,需要学习――在诸多上高中就为了混一张毕业证的学生们眼里,这就像一个笑话。 为此,刘超对陈自默的愤恨也就没那么深了。 可以理解,人家是好学生嘛。 虽然刘超没能成为进入一班或者二班的优等生,可他心里面,从不会嘲讽那些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的学生。因为他自幼受家中长辈的教育就是,学习好,才是真的好。 所以,刘超让人不要再去打扰影响陈自默的学习。但私下,已经对县一中诸多坏学生的习惯作风颇为了解的刘超,还是抱着侠义的心肠,让人注意搜集关于邹新亮的消息。 他不信,邹新亮真的会因为害怕被开除,从而咽下了这口气。 怎么可能啊? 果然不出所料,今天下午刘超得到消息,邹新亮自己不会动手,但他联系了一些校外的社会混混,在外面堵陈自默。如此一来,事发后邹新亮完全可以推卸掉自己的责任。 不擅交际的陈自默,独身一人,再勇猛敢战,也必定会吃亏! 集英雄与侠义于一身的刘超,当即决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摇旗招手,带着一帮天天混迹在一起的朋友,主动前来。 “超哥……”陈自默稍稍放松,神情略显尴尬地说道:“上次因为和冯江他们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这次到一中后,我也没去找你,不好意思啊。” “就冲你叫我这一声哥,还扯什么淡啊?”刘超豪爽一笑,上前拍拍陈自默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我听说,今天会有人在校外堵你,走,咱们一起!” “这……”陈自默惊喜不已――双拳难敌四手,可如果有这么多人在一起,而且还有刘超这号猛人肩并肩作战的话,陈自默觉得,邹新亮带多少人来,自己也不会害怕了。 “别愣着了,走!我坐你的车。”刘超催促道。 “好!”陈自默感觉浑身充满了劲头。 刘超跨做到后座上,一边招呼着其他人跟上,一边说道:“我说,你可得知大家的人情啊!为了你,兄弟们今天可得受点儿累咯,因为大部分,包括我在内,本来都是坐公交车的,这下可好了,大家两人一辆自行车都不够,还借了两辆。” “谢谢大家啦!”陈自默举起左臂,向两侧和身后簇拥着他和刘超的同学招手。 众人一阵喧嚣起哄。 校门外。 门卫室旁侧,站着一位身材高挑,容颜清秀美丽的女孩,她穿着白色连衣长裙,半高跟凉鞋,长发挽起马尾,双手搁在小腹前交叉着,神色平静淡然地向学校里张望着。 ------------ 84章 何止一人牵挂 正是周末放学的时候,漳秋县第一高中的学校大门处,由于学校规定,出入大门时不能骑行,所以络绎不绝的学生到门口后,就只能下车,然后挨挨挤挤,迫不及待地推着自行车出大门,再一个个飞腿上去,快速驶离――在如此密集的情况下,还能确保相互间不挨不碰,就像是练就出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功夫。 站在校门外,门卫室旁侧的苏莹莹,不得不往旁边又让了让,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般热闹的场景,秀眉微颦,略有担忧――人太多了,万一陈自默夹在人群中,看不到呢? 前天晚上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出了问题,忍不住就问了下母亲,在学校的新生中,有没有看到陈自默。按理说,一位副校长,怎么可能去专门注意一名高一新生?所以刚问完,苏莹莹就有些后悔了,但她没想到,母亲打趣地告诉她说:“当然见到了,你的初中老同桌陈自默,报到第一天,就把一名高三学生给打得头破血流,可真是出尽了风头啊。” 当时苏莹莹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是不是打架上瘾了? 真的,变坏了吗? 还好在她故做随意的询问下,母亲简单告诉了她事件缘由,以及陈自默没有受到处分批评,班主任孙芸老师还对其格外关爱,苏莹莹这才稍稍安心,但随即又莫名担忧。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苏莹莹请假提前坐公交车回家,把书包放下后,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县一中。 她希望能够见到陈自默,和他谈一谈。直到把自行车贴墙放好,站在门口等待时,苏莹莹才后知后觉地心生出了些许小女儿家的羞涩和自责,为什么要主动来找陈自默?万一,被妈妈看到了呢?于是苏莹莹转而撅着嘴在心里骄傲地想道:“才不是找陈自默呢,我只是想来一中找妈妈,如果巧合能够遇到陈自默的话,那就打个招呼呗,老同学同桌见面,聊几句是理所当然的嘛。” 漳秋路是漳秋县城中主干道,车流量相当高,位于漳秋西路的县一中大门口,以往又有各种小商小贩的摊位,故而导致上下学的高峰期,经常拥堵并出现过多次导致学生受伤的交通事故,因此从去年开始,县交管部门针对县一中校园大门外进行了专项整顿。 如今,校门外道路宽阔畅通,没有乱占乱摆的现象。 对面一家餐馆和书店前,七八个十八九岁,头发染色叼着烟,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倚着四辆摩托车,一边聊着天,一边打量着校门内涌出的学生们。 这些小混混旁边的车位上,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漳秋县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县城里,这款新上市仅仅两个多月,填补了国内汽车行业涡轮增压发动机空白的奥迪200-1.8t轿车,无论停在哪里,都会引来诸多关注的目光。 几个小混混,一边聊一边时而把目光投向这辆轿车。 车内,开车的是一个满脸横肉,胳膊上纹龙画虎,手腕上戴着串珠,脖子上挂着假金链的光头男子,看模样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短袖衫被发达的肌肉撑得紧绷绷鼓起,右臂上,从手背至小臂,有一道长长的如蜈蚣般可怕的丑陋疤痕。 车后排,陈金面带微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外面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 刚才隐约听到几个小混混聊天时提及了“陈自默”,陈金和一同前来的白启林便屏息凝神细听,知道了这些混混,一会儿要跟上陈自默,远离县一中学校后,找个偏僻点儿的地方动手。如果陈自默坐公交车的话,他们就在半路截停公交车,把陈自默拖下车。 “这孩子,就不能让我省省心……”陈金笑着叹了口气。 两天前,也就是周三的傍晚,陈金终于按捺不住,扯下那张老脸的所谓面子,在白启林的陪同下来到县一中,想要看看儿子在学校里的生活怎么样。结果在校门外,正好遇到了考入县二中的王辉,以及到县职教中心上中专的杨强斌。当时俩人刚从学校出来,见到陈金,立马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陈金很和蔼地和他们搭话,得知他们就是来找陈自默玩儿的,便随口问他了问他们陈自默现在在哪儿。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陈自默知道自己打了邹新亮的消息已经传遍县一中,却不知道,一传十十传百,县二中和职教中心那边,只要是滏渠乡的学生,都听闻了这件事。王辉和杨强斌正是听说这起事件后,才相约下午放学后,一起到县一中找陈自默――回头在各自的学校和同学们在一起聊天,又是一个吹牛打屁的谈资:“听说过陈自默吗?嘿,我哥们儿!” 可到了县一中找到陈自默,陈自默只是承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也没多聊,就说该去吃饭了,你们也赶紧各自回校吃饭,晚上还有晚自习呢,逃课不是好学生! 好歹一起吃顿饭啊?! 如此不通人情世故,会没朋友的! 王辉和杨强斌很郁闷地离K县一中,好在是陈自默威名太盛,而且两人也算是了解陈自默相对孤僻的性子,所以并不怎么生气。结果出校门就遇到了偶像级的牛人,陈自默的亲爹陈瘸子。 没能和陈自默聊至尽兴的两个半大小伙子,当即眉飞色舞七嘴八舌地把陈自默给夸了一顿: “叔,您不用担心自默,他老厉害了!全校都知道他的大名,没人敢欺负他……” “那个邹新亮,多厉害啊,可是让自默暴打得头破血流,屁都不敢放!” “您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精彩,嘿……” …… 那天傍晚,知道了儿子在学校里挺好的,打了人也没受处分,反而一举打出了名堂,无人再敢欺负他,陈金也就放下心来,所以没有进入学校,因为他知道,见了面,儿子也不给他好脸色。 可今天下午,陈金忽而想到,如果儿子打的那个高三学生,真是曾经在学校不可一世的人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平时自默住校不出校门,还好点儿。 周末放学,他离开学校的话……万一那个挨了打的高三生,纠结一帮人半路堵截,自默肯定得挨揍。 一想到这个问题,人在燕南市的陈金,当即叫上白启林,出发,去县城接儿子去。负责开车的,是陈金以前在燕南市混时,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弟江鹏,前段时间在燕南市偶尔见到,江鹏竟是沦落在街头摆地摊,闲聊后得知,江鹏这几年搞货运弄了一辆大货车,结果一场交通事故,赔得倾家荡产。 陈金念在当初江鹏为他挡刀,一条胳膊都差点儿丢掉的旧情,让江鹏跟了他做司机。 现在,听着陈金发出感慨,江鹏眉毛一挑,道:“金哥,不就几个小年轻嘛,我下去一人一个耳刮子,保证打得他们以后再不敢来找自默的麻烦。” 说着话,江鹏开车门就要下去。 “别胡闹!”陈金沉声斥道。 江鹏嘿嘿一乐:“金哥,我,我下车抽颗烟。” 陈金和白启林相视一笑――还别说,就江鹏长得这副好似脸上写着“坏蛋”俩字儿的模样,不用打人,有什么矛盾冲突了,只要他往那里一戳,直接就能把人给吓到。 “金哥,你该不会是,想让他自己解决这个麻烦吧?”白启林微笑着问道。 “喏,你看……”陈金笑着指了指校门口。 白启林看过去。 只见原本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的县一中校门口,忽而出现了短暂的空缺期,就好像所有学生都已经走完了似的。但随即,呼啦啦涌来了一大群骑着自行车的男生,快到校门口时,他们全部下车,推着自行车又说又笑地往外走来。 在这股明显一伙,且都不是善类的学生群中间,最前面,簇拥着的正是陈自默,还有一个相貌粗犷,身板硬朗的学生。 白启林眯着眼说道:“自默旁边那小子,武术基础不错。” “唔。”陈金点点头。 “看样子,自默像是这帮学生的头目?”白启林莞尔一笑,道:“真就看着这些学生,去和一帮社会上的小混混死磕?那可不太好,还是我帮他解决掉吧。” 陈金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道:“他已经是高中生了,这也没什么。” “年轻气盛,正是好斗的时候,打起来无论谁输谁赢,必然是没完没了,那么,自默还上不上学了?”白启林笑道。 “在理。”陈金点了点头。 白启林忽而说道:“咦,那个姑娘是谁?” “同学呗。” 白启林促狭道:“自默该不会,早恋了吧?” 陈金笑了笑。 …… ------------ 85章 真正的帮手! 校门口。 在众人簇拥下推着自行车出来的陈自默,并没有看到苏莹莹。但苏莹莹看到了他,并且在稍稍犹豫后,就主动唤道:“陈自默!” “嗯?”陈自默怔住――听到这久违的、熟悉的、魂牵梦绕的声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愿意循声去看,生怕自己真的是听错了,惊喜过后是巨大的失望! 可他还是按捺不住,缓缓扭头转过身去。 此刻,簇拥在身旁的这些男生,也都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呼唤陈自默的声音,所以大家都循声看去。几个挡住了陈自默视线的同学,自发地往旁边让了让。 于是陈自默看到了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婷婷玉立的苏莹莹。 他禁不住面露激动的喜色,将自行车交给一脸坏笑的刘超,快步走了过去:“苏莹莹,你,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苏莹莹展颜一笑,继而瞄了眼陈自默身后那些学生,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很威风嘛,前呼后拥的。” “啊?”陈自默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刘超他们,全都在嘻嘻哈哈地看热闹,中间有人起哄吹了声尖利的口哨,陈自默赶紧向苏莹莹解释:“你别误会,我和他们不太熟,只是今天……” 此刻,校门中涌出的学生群,将陈自默与刘超那些人之间隔开。这些学生的起哄,也让诸多刚出来的男女生注意到,纷纷看向陈自默和苏莹莹,这让原本还有心和陈自默聊几句的苏莹莹,心生出女儿家固有的羞涩,但表情不变,转身把旁边的自行车撑子蹬开,抓着车把说道:“好了,我要去找我妈,再见!” “哎苏莹莹,你在市一中哪个班?我给你写信……”陈自默赶紧问道。 “不告诉你!”苏莹莹哼了一声,难得调皮地撅了撅嘴,一甩马尾辫,推着自行车哒哒哒地往校园里走去。 陈自默跟着往里走,一边说道:“那你听我解释一下,我和他们……” “解释什么?”苏莹莹停下,腾出一只手抬起,用手指顶住了陈自默的胸口,道:“不许跟着我,反正……我妈是县一中的副校长,你表现怎么样,我随时都可以知道。” 言罢,苏莹莹推着自行车快速进了校园。 陈自默怔了十几秒钟,看着那道靓丽的倩影,因为穿着长裙的缘故,小心翼翼地蹬上自行车远去,他这才有些失落地转过身,看到刘超正在笑呵呵地喝斥一帮同学:“能不能安省点儿?把咱们滏渠乡中学的校花,都吓跑了,一会儿自默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啊?”陈自默尴尬讪笑着说道,心里,其实挺不高兴的。 但他知道,这帮人虽然还谈不上和他有了朋友的关系,但大家没有恶意,就是图个乐子,况且,在还谈不上什么深厚友情的前提下,大家能够不顾自身安全,也愿意帮他并肩面对必将到来的殴斗,这份人情,无论如何是欠下了。 “我带着你吧。”刘超把着自行车,抬腿跨上去,打趣道:“行啊自默!啥时候和咱们程大校长的闺女……” 跳起跨到后座上的陈自默,抬手拍在了刘超背上:“别乱说!” “哎我-操!”刘超当即有些着恼,还没人敢随便往他后背上拍,更何况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但他随即把这股子火气压下――很显然陈自默也并非就真的打他,不过是在提个醒罢了,如果他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翻脸,那会显得他太小家子气。 陈自默虽然没想到刘超的心理变化,可还是稍稍吃了一惊,自己随手打得这个人,是刘超啊。 和刘超之间,关系还没到打打闹闹的深度吧? 看着陈自默和一众学生骑着自行车,吆喝着往东行去,对面几个小混混立马跨上摩托车,大概判断了一下陈自默等人必经之路后,轰鸣着超过他们,扬长而去。 黑色的奥迪轿车随即跟上。 旁边的书店里,邹新亮表情阴沉地领着两个同学,走了出来,唇角一掀,露出狠戾的狞笑。 沿漳秋路向东,到平安大街左转向北,再走大约两公里,就出了县城。 燕漳路处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碧绿农田中间,路两侧栽种着高大的钻天杨,枝繁叶茂,行驶在路上,左右两侧时而会有小道延伸,尽头处便有房舍鳞次栉比的村落。 时,夕阳还未变红,余威仍在。 陈自默和刘超等一众来自于滏渠乡的学生们,尽皆汗流浃背,同骑乘一辆自行车的,相互换了换位置,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但陈自默看得出来,一路行来,每个人的内心里,都颇为紧张。 因为,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遇到邹新亮带人在前面阻拦。 这一场殴斗,不可避免。 所以陈自默心里,愈发感激这些同学。 继续前行,远远地就到前方公路旁停放着七八辆摩托车,还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摩托车与轿车之间,向右转有一条小路,那条小路上,有十几个人排成一行蹲在那里,双手抱着头。他们面前,一位男子穿着浅灰色类似于唐装的休闲服饰,短袖,黑色千层底布鞋,正在轻缓地来回踱着步,对那些蹲着的人说着什么。 陈自默目力极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来回走动的人,正是白启林! 陈自默心生疑惑,脚上用力蹬得更快了些,还未到轿车旁,他刹车朝着小路上已经看向他的白启林喊道:“白叔,你怎么在这儿?” 刘超见状,急忙从后座上跳下来。 一众学生纷纷停下,格外好奇地看向在小路上乖乖蹲成一排,双手抱头的人,全都是十八九岁的模样,每个人面前,都放着木棒、铁棍,甚至还有两把砍刀。 刘超和几个在学校里混得开的学生,认得这些人中的其中几个,都是经常晚上到学校里厮混的社会小混混。 那几个混混,和邹新亮关系不错。 所以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堵陈自默! 但现在看来…… 这帮人全都栽了,栽在了那位被陈自默唤作“白叔”的人手上。这让刘超内心里格外震惊,他自幼习武,眼光比同行的这帮学生们,看习武之人看得更准,一眼就看出了那位“白叔”,绝对是顶尖的练家子,甚至,已经达到了爷爷在世时曾经提及过,近乎于传说般的武学水准,所谓“脚不沾尘”!因为,“白叔”轻缓的走动间,粗看好似没什么异常,但细看的话,就会看到他的脚落地,便会有不明显的气扩散,推开那些本该沾染在脚上的尘土,于是来回走动间,就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团团不显眼的扬尘,这,可是连爷爷都为见识过的传说中的人物啊。 难以置信的刘超继续在脑海中快速分析,他知道,常年习武的高手和打斗经验十足的混混动手时,绝对占有优势,比如他的父亲和他的叔叔,都能够轻松干倒三五条汉子。但,如果赤手空拳面对手持棍棒甚至刀具之类凶器的众多对手,那么,除了逃跑,就只有被打倒一条路了,哪怕是,你能够坐到空手夺白刃,充其量,也就是能在彻底被打倒之前,多干倒几个对手而已。 而眼前的情景,分明是那位姓白的高手,完全震慑住了这十几条正值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年纪的持械混混。 他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有枪? 刘超仍然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的能够习武达到“脚不沾尘”境界的高手。 其实,看到蹲在那里抱着头的十几个混混时,刘超就已然禁不住后怕了。倒不是他害怕与人打架,而是他原本以为邹新亮会亲自出马,带着六七个人堵住陈自默打,没想到,来了这么多的混混。有着丰富斗殴经验的刘超很清楚,今天,如果他带着这么多兄弟,真的和这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混混打,还未开打,自己这边最少得有一半的人撒丫子逃跑,剩下的,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刘超不怕挨打,可这些兄弟是看他的面子,讲义气才肯来帮着陈自默的。 他们挨了打,刘超心里过意不去! 万幸,有这样一位“白叔”出现,并以一己之力教训了这么多的混混…… “你小子。”白启林轻轻拍了下正自好奇打量这些混混的陈自默肩膀,道:“前两天我和你爹去过一趟学校,本想看你的,但听说了你干得好事儿,知道你在学校里没受委屈,我们就没进去。今天你爹忽然担心你放学后被人报复,所以就来看看,喏,还真让你爹给说中了……自默啊,你爹不容易,原谅他吧,啊。” 陈自默原本心里正自激动呢,一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看了眼那辆轿车,继而低下头,道:“谢谢你,白叔。” 就在此时,轿车驾驶位下来一个满脸横肉长相及其凶恶的汉子,短袖衫几乎要被肌肉撑爆,赤着的胳膊上刺龙画虎,他一出现,就引得道路旁诸多学生,还有蹲在那里的十几个小混混们,全都看过去,继而纷纷露出来惧怕的神情。 那家伙,是陈自默的父亲吗? 肯定是个不好惹的人啊! ------------ 86章 是增光,还是蒙羞? 还没等众人从惊惧猜测中回过味儿来,那长相凶恶的汉子,已然神态恭敬地打开了轿车后排左侧的车门。 一个相貌威严,穿着白色短袖衬衣,黑色西裤和黑色皮鞋,戴副墨镜,留着板寸型的中年男子,从车内下来。他先是抬起手遮盖在额头处,往西看了看,像是在看农田,又或是想看看夕阳还有多久下山,欣赏一下西边天际渐渐堆积的云彩吧? 然后,男子才转过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轿车的右侧,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地看向那些混混。 “金哥,您别劳心搭理这些混账,白大哥教训了他们就成,我再骂他们几句。您想啊,他们这么年轻又在县城里厮混,八成家也在县城里住。既然是漳秋县城里的人,我说几句话还是能管事儿的。”那位长相凶恶,在这个瘸子面前却恭恭敬敬低声下气的汉子,站在瘸子的身旁,点头哈腰地说道,一边用狠戾的眼神扫视那些混混。 刚才因为迎着阳光,所以混混们只是看到这汉子长相凶恶,却不敢仔细看,现在听他说出这番话,便忍不住细细打量,其中几人立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那,那个人,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正自惊诧间,只见那凶恶汉子挺身扬声道:“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我是江鹏!别他妈挨了打心里不服气,回家问问你们爹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告诉你们,陈自默是我……”他想说大侄子,但又觉得不妥,赶紧看了眼陈金,现陈金神色和蔼微微颔,江鹏顿时像得到了莫大的荣誉般,脸颊都涨得通红了,他紧接着声色俱厉地喝道:“陈自默,是我江鹏的大侄子,谁他妈以后敢碰他一根手指头,我就找到谁家里,砸了他的家,打断他的腿!” 江鹏?! 十几个混混全都震惊了! 在漳秋县城的社会上混迹的人物,无论年龄大小,几乎没人不知道江鹏的大名――当年二十啷当岁在县城混的时候,年轻气盛的江鹏和他的那些拜把子兄弟,起绰号“漳秋十虎”,着实在漳秋县城里耀武扬威了多年,几乎无人敢惹。 如今过去多年,虽然很多已经进了监狱,或者做起了正当生意,消停了有些年头,但“漳秋十虎”的名号,在县城里仍旧余威犹在,也是诸多小混混们的偶像。 当然,“漳秋十虎”在社会上得到更多的,是骂名。可民众私下里骂归骂,又有几人敢当面辱骂他们? 那位气度不凡颇为慑人的瘸子转身,看向刘他们一伙三十来号学生,神色和蔼地微笑道:“我得好好感谢你们,不怕这些混混,向着自默,够朋友讲义气啊。从今以后,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在这漳秋县城里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自默帮忙,但前提是,不许欺负人,不许惹是生非,要好好学习……好了,我今天还有事情,就不陪你们了,以后有时间,可以经常到家里玩儿,让自默好好招待你们。” 几十号正值青春年少的高中生,全都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当中,有如刘一样,听说过陈自默的父亲是当年鼎鼎大名的陈瘸子,如今见到偶像般的大人物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而且,他之前没下车,只是让一位手下,就把这么多平时学生们不敢招惹的混混,给打得一个个服服帖帖。接下来,那个叫做江鹏,长相凶恶,听其言观其态,似乎在漳秋县城里堪称一霸的人物,愣是在陈瘸子的面前毕恭毕敬。再看陈瘸子之前和刚才的做派、言谈…… 这,不是在演电影! 这,就是一位,活生生的江湖大哥啊! 没等这些学生们从惊喜和敬畏中缓过神儿来,陈瘸子微微一笑,又向怔怔出神儿的儿子招了招手,却没有说话,便转身走回到车的左侧,上车。那个叫江鹏的凶恶汉子,屁颠颠跟过去,帮着把车门关上,然后站到驾驶位置的车门旁,等着白启林。 “自默,你爹他……别再记恨他了,他这些年不容易啊,也一直内疚自责,很辛苦的。”白启林又拍了拍陈自默的肩膀。 陈自默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是,敷衍白启林。 白启林叹口气,转身走到车旁,拉开车门上车。 江鹏随即上车。 黑色的奥迪2oo轿车,缓缓驶离。 留下十几个混混蹲在那里,抱着头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敢率先起身的。但心里,都已经决定,回去狠狠地收拾那个叫邹新亮的家伙――妈的,赚他三百块钱,拿了他两条烟,却挨了这一顿毒打和羞辱,更严重的是,招惹了江鹏,还有那个,那个不知道是谁,瘸着腿,明显比江鹏还要厉害的大哥级人物。 陈自默低着头神色沉重地走回到同学们中间时,刘抓着自行车的车把,笑道:“来,我带着你!” “哦。” 一众学生,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地沿着公路往北而去。 陈自默架不住这些经过此事,算是熟识并有了交情的同学们的问询,强露笑容,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自默,你爹他啥时候出来的?” “去年底。” “那个白叔是,是不是武林高手?” “嗯。” “他是不是教过你武功?” “没有,我没天赋……” “你爹坐的那辆车,多少钱买的?” “不知道,大概是开别人的车吧,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也没那么多钱……” …… 在这些同学的艳羡和钦佩中,陈自默却并未得到以往那种虚荣心满足的舒爽感,反而低沉、困惑。 他知道,今天父亲救了自己,帮了大忙,也给自己长了脸。 以后,在漳秋县第一高中,乃至自己从学校出来,在整个县城里随便溜达着玩儿,都不会被人无事生非挑衅找茬欺讹,甚至可以回到学校后,当众肆意羞辱邹新亮。 可是他对于父亲的出现,在庆幸之余,又有些不满的愤怒。 大概是源于他本性的善良,不想拥有,更不想让人知晓,自己有一个混社会的父亲,一个,坐了将近六年大牢,出狱后仍旧不知悔改,继续做一个所谓的“黑-社会”大哥的人。 在陈自默看来,这实在是一个令他感到蒙羞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父亲现在具体在干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父亲已经不是一个保安了,或许,他从出狱之后,就压根儿没有踏踏实实真正做过一天的保安。 所以陈自默愤怒,因为父亲一直在欺骗他,在瞒着他。 让他困惑的是,身边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于他能有这样一位“坏人”父亲而羡慕不已。 怎么会这样?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哥,自行车你骑着回家吧,周日下午返校时,再来找我。”陈自默在街门口说道。 刘家在滏渠村,总不能让他步行回去。 恰此时江鹏走了出来,笑道:“自默,自行车是你的啊?那没事儿,你这个哥们儿是哪个村的,告诉我怎么走,我开车送他回去,正好我也得回市里。” “哦,谢谢江叔。”陈自默露出有些牵强的礼貌笑容,心里对江鹏,没什么好感。 也难怪,长成江鹏这样的,谁看到他都不会有好感。 刘却有些犹犹豫豫不想走的模样,但江鹏要送他回村,也就不便再多说些什么,只得对陈自默说道:“自默,明天上午你在家不?我来家里找你,商量点儿事。” “在家,你来吧。”陈自默爽快答应。 “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再见。” 那边,江鹏已经坐进车里的驾驶位上,开着车窗面带笑容,语带调侃地说道:“小伙子,快点儿上车,你负责指道啊,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附近村子的路怎么走。” “好的,江叔!”刘有些兴奋地绕过去,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头一次,坐这么好的轿车啊! 把自行车搬进家,街门插上,陈自默去往后院,到堂屋礼貌地向白启林问好表达了谢意,又敷衍着向父亲点了点头,神情平淡地说道:“我去做饭……” 言罢,他转身就要去厨房。 “不用做了,买回来现成的,已经在餐厅了。”陈金摆摆手,起身和白启林一起往餐厅走去。 买回的饭菜很丰盛。 但陈自默吃得寡淡无味,吃饭时,三人也都不说话。 陈自默最先吃完,坐在一旁等待着,父亲和白启林吃过饭,他还要收拾碗筷。 陈金见状,摆摆手说道:“你去学习吧,一会儿我来收拾。” “哦。”陈自默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书房,陈自默将房门反插,到书桌前盘膝坐在了椅子上,感受着丝丝缕缕的卷轴灵气沁润身心,便默念静心术咒,抛开心头杂乱低沉的情绪,开始思忖在校一周的时间里,对术法的感悟和推演。 ------------ 87章 你,有什么超能力? 由于自身没有返祖本元,又没有卷轴灵气借用,所以在学校这一周的时间里,陈自默只能每天清晨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到操场上打拳,以白启林传授的武学心法,去引导些许稀薄的天地五行元气,沁润身心,积存于中枢魄中。???虽然每每积存的丁点儿灵气,最多能积存四五个小时,就会缓缓散尽,但,陈自默凭借其异于寻常术士的跨境界修行状态,清楚地查探到,以武学心法导引天地五行元气,不过短短数日,导引的量已经开始增加,积存的时间,在延长。 可惜,距离足够施展术法,哪怕是对本元需求量最少的境界修行所用,仍旧差距甚远。 每日清晨,当所有同学都在广播声中起床做早操跑步时,现陈自默已经在操场上打拳,也不会觉得有多怪异,反而认为理所当然——难怪人家陈自默能凭借看似瘦弱的身躯打败邹新亮…… 练家子嘛。 只不过,陈自默比另一位练家子刘,显然要更低调些。因为刘每天都会和同学们一起做完早操,长跑完后,再在众目睽睽之下,虎虎生风地打上两套拳,每每引得诸多学生关注,羡慕,尤其是一些女生的关注,让很多男生对刘羡慕嫉妒恨。 除了每日清晨不懈怠不灰心坚持打拳和导引元气,做几乎无用的存积之外,天生聪慧的陈自默,在不耽误学业的前提下,每晚都会纯粹以思维在脑海中做术法的推演和模拟,直到沉沉睡去——性格倔强的缘故,让他的思维容易钻牛角尖儿,想要做什么事情,就必须做成。如现在这般,钻研出能够选择性覆盖一部分心思意念和记忆的术法。 最初,是因为杞人忧天地担心,遇到有窥视人心能力的能者,如今,他却是考虑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被父亲监视,有时候和父亲谈话,也会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什么都隐藏不住……这种感觉,让陈自默格外恼怒和不安。 以至于,他开始怀疑,也许父亲拥有的能力,就是窥视人心? 在脑海中大致理顺了一周时间里推演出的几种术法之后,陈自默睁开眼睛,双腿从椅子上放下坐好,拿出笔和本,认认真真在本子上开始写写画画地进行模拟推演。 自上次施术险死还生之后,陈自默现,自己的思维比以往更加敏锐,也更加清晰。 所以在学校的这一周,他只是利用晚上睡眠前的时间,就已经想出了几种可行性相当高的术法,并进行了大致的推演。现在,认真把术咒、术阵、心法、符箓,以及一些在常人看来如虫爬鸟踩的图案,拼拼凑凑,又用大小不同的点、粗细长短不等的线连接,以箭头来代表施术过程中一步步的术法之力的转化推进…… 如此一来,只要构思没有错误,那么术法最终的效果,就没有错。 正自沉浸在推演过程中时,房门笃笃笃地敲响了。 被打搅了思路的陈自默,有些恼怒地抬头看着反插的房门,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事?!” 他知道,肯定是父亲。 “忙着了?”陈金在外面语气温和地说道。 “是!” “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说吧。” “今天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不然的话,不仅仅是你要挨揍,还有你的那些好哥们儿兄弟,都要因为帮你,挨揍。真到了那种地步,你说,心里得有多内疚,得欠下多大的人情?”陈金笑呵呵地说道:“所以,就冲这一点,难道就不能让你爹进屋说话?” 陈自默想想也是,只好起身耷拉着脸走过去把门打开,然后一言不地转身回到桌旁坐下。 书房里没有其它椅子和凳子。 陈金也不介意,走到书桌旁靠窗站着,笑道:“明天,我和你白叔要出趟远门,和上次一样,大概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多月吧。抽屉里我给你留了钱,需要的话……” 话未说完,陈自默扭头瞪视着父亲,道:“你这个保安很挣钱啊!” “我不做保安了,做生意。” “你哪儿来做生意的本钱?”陈自默怒道:“还有,做什么生意,能让你这么短的时间就赚了那么多的钱?还买了轿车……你,你就不怕,再被警察抓进去?!” 陈金怔了怔,神色间有吃惊和惊喜之色,他越来越觉得,自家这个儿子确实比同龄孩子成熟一些。 “孩子,你不懂……”陈金微笑着点上一颗烟,不紧不慢地说道:“做生意需要本钱这没错,可是真正想要做好能够赚钱,能够迅赚到更多钱的生意,需要的不止是本钱,还要有人脉!你爹我,有人脉,所以我能借到很多钱,并且能采购到很多别人采购不到的东西,然后倒腾回来卖,同样,我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卖出去,从而赚到钱。” “什么生意?”陈自默板着脸,但语气已然有了松动。 “唔,除了毒-品、军火之类犯法的东西,只要是正当的商品,在不犯法的前提下,什么都可以。”陈金笑呵呵地说道:“比如上次我倒腾了一批翡翠玉石,还有一批昂贵的进口电器产品……”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陈自默直接冷笑着打断了父亲的话。 陈金叹了口气,道:“我卧室的书桌柜子,你有钥匙,里面还有做生意的单据,生意做完了,也用不到了,你不信可以去拿出来看。当然,钱没赚太多,今天那辆奥迪车不是我买的,是朋友送的,唔,就是以前我做保安的那家公司老板。” “送的?” “不信明天车开过来接我时,你可以看行车证,上面户主可不是我,其实,说送的都是客气话,更应该说成是借给我的,只是不需要还罢了。”陈金笑呵呵地说道。 陈自默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哟,这都专车接送了?” “咱们俩可是有约定的,互不干涉!”陈金顿时面露不喜之色,随即又苦笑道:“江鹏在市里居住,我总不能让他扔下老婆孩子,和你白叔一样住咱们家吧?” “那车烧的是水啊?”陈自默顿时心疼得直哆嗦——好嘛,就为了让那个司机回家,就让他开着车来回几十公里跑? “这……”陈金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待回过味儿后,当即失笑出声,他真没想到,儿子的小气抠门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涉及到消费时脑筋转得也太快了吧? 陈自默后知后觉,自己下意识的一句话,有些不妥,当即扭过头去生闷气。 陈金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也是为了方便嘛,再说又不用每天接送回咱们村,平时你不在家,我也住在市里不回来。哦对了,等我这次出差回来了,准备开一家公司,到时候领你去看看。” “不去。”陈自默直接拒绝,心里,却略有些惊喜。 “还有件事。”陈金斟酌着用词,道:“我和你白叔说了,以后,不让他再教你武功。” 陈自默一愣,怒道:“为什么?” “他武学修为极高。”陈金深深地吸引了一口烟,声音略略压低,道:“上周你去县一中报到,走之后他和我谈及了你的身体状况,以他的武学修为,察觉到你可能修行了别的气功心法。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学到了什么东西,但,被白启林好奇关注到,说明你自己很多时候太鲁莽草率,考虑不周!所以,我严厉地警告他,以后不能再去猜测观察你的身体状况,也无需再传授你武功。” 陈自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白启林以武入道,他的修为境界,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 他,现了什么?! 看着儿子紧张的神情,陈金宽慰道:“他现在也只是一些猜测,不用担心。还有,我也只是预防万一,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事实上,白启林是可以信任的。” 陈自默轻轻地“哦”了一声。 “不打扰你了,早些休息。”陈金微笑着转身往门口走去。 “爹!”陈自默忽然抬头唤道。 “嗯?”陈金停步转身,面露掩饰不住的惊喜。 “你,拥有什么样的能力?”陈自默表情严肃地说道:“别想隐瞒我,我知道,你有能力!” 陈金一脸困惑地看着儿子,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陈自默盯着父亲的眼睛、表情变化——不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假装出来的困惑。其实刚才谈话的过程中,陈自默就已经想到了询问这个问题,才会故意选择到最后,趁着父亲没有丝毫心里防备,又刻意喊了他一声“爹”,然后再问的。 “我,能力?”陈金尴尬讪笑着,眼神有些恍惚和迷茫,但并没有因为儿子问出如此荒唐的问题而不当回事儿,他很认真地缓缓摇着头思忖一番后,说道:“你不问,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我好像,还真的是……人?” ------------ 88章 偷师 “什么?”陈自默心神一紧,豁然起身盯着父亲。 “我的运气比较好。”陈金仿若自嘲般摇了摇头,继而把烟蒂丢在地上踩灭,抬头道:“自默,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古怪的问题,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超能力,只是运气确实比大多数人好得多。但,不是绝对的,比如,我三次走霉运,而且都是倒了大霉。第一次,在战场上赌输了,废掉一条腿;第二次赌气,结果孩子的妈和我离婚了;第三次,我锒铛入狱,几乎倾家荡产,留下儿子在外面孤苦伶仃……” 陈自默没心情听父亲讲述这些,他不甘心地皱眉说道:“不对,你应该有超能力的!你怎么可能,没有超能力?” “如果有的话,只能是运气好。”陈金笑容恬淡。 陈自默低下头想了半天,转回身坐下,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那些画满了各种符号图案的纸张,道:“好吧。” “早些休息。”陈金转身走了出去,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陈自默坐在桌前,忍不住轻声嘟哝了一句:“运气好……这算是什么超能力?” 仔细回想父亲刚才的言谈和表情,不像是有所隐瞒,更不想是说谎。 既然如此,陈自默也懒得再在这方面浪费时间和精力。他盘膝而坐,默念静心术咒祛除杂念,然后继续开始对术法进行研究和推演。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忽而听得外面村落里有鸡鸣声传来,陈自默从钻研中收回心神,抬头拨开窗帘望向窗外,才发觉微有天光亮起。 很快,就听得前院传来了白启林洗漱的声音。 陈自默犹豫一番后,起身走了出去。 到压水井旁,从旁边盛满水的桶里舀出些沁凉的水,拿旁边搭着的毛巾浸湿了,胡乱擦了把脸,用瓢舀水简单漱口之后,陈自默迈步往前院走去――父亲说,白启林不会再教他任何武功和心法之类的东西,但没有说,不让他看白启林习武啊。 为了避免白启林为难和尴尬,陈自默没有过圆门而入前院,只是站在圆门后院一侧,隔着圆门观白启林习武。 他来的正好,白启林简单洗漱之后,在微有晨光,光线还很暗的前院靠东侧的空地上,起手出招,由缓而快,招式连绵如江河滔滔,渐与天地相参,引天地五行元气迅速汇聚。 元气渐浓,继而受白启林的动作引导,缠绕凝聚成数条张扬长龙,在狭小的院落中周游起伏。 在学校这些天,陈自默就几次考虑过,有时间一定要仔细观摩揣测白启林习武时,其自身和天地间五行元气的状态。寻常人自然是看不到,更看不透这些无形的变化,但陈自默身怀术法,虽然未靠近白启林,已然能感知到身周天地间的五行元气,受白启林习武导引的影响,密度提升了数十倍不止,而围绕在白启林周身附近,更是达到了犹若实质般的密度。陈自默虽然己身无本元,体内又不存本元,但正是因为体内经脉、五脏六腑七魄尽皆通透宽阔溜滑,故而当外界的五行元气、灵气、罡气,抑或是他人体内释出的本元,达到一定量度,就会不受任何凝滞阻塞地沁润入陈自默的体内,并自然而然在体内各处转化为本元流通。 借自然沁润入体的五行元气,陈自默默念术咒,施展寻灵术,意念随己身术法波动与天地相参,细细感知不断汇聚,在前院里围绕白启林翻腾的浓密五行元气。 仍修铸炉境,已入观内中。 观内是以心念查体,施术于外,心念可观天地间五行元气,虽然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细致入微地观浩瀚天地,但当五行元气汇聚的浓度极高时,其自然而然就如一张大网,忽而变成了圆盘般的筛子那么小,观察起来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陈自默想要通过顺序观察,白启林以武学心法,导引而至汇聚的五行元气的密度、比例及五行比例的浮动,从而分析出其中规律,再借助白启林现在的武学动作,还有他传授的那几招引气、导气、运气的心法诀窍,反向推演至五行元气汇聚最初时的状态,以及汇聚过程中的变化形势――正向以顺序观察,反向以规律推演,如果能细致分析使正反两线重合,那么,陈自默就有把握参透白启林的武学心法精妙之处,即便是由于修为、经验、心法不足的差距,达不到如白启林这般引来五行汇聚成龙,至少,也能提升自己在以武学心法导引五行元气时的量。 若是换做寻常人,甚至一般的术士,都绝对不会去做这种很难达成,只会徒劳浪费时间耗费心神的蠢事。 而陈自默,最初有了这般想法时,也曾考虑过可行性和难度,他觉得,以自己目前的思维敏锐度和记忆力、在脑海中进行推演的效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知道,自己比许多人都聪慧,所以自信。 但他不知道,自上次险死还生体内通透如琉璃之后,自己现在或许情商还不够高,但在术法的学习和研究、推演方面,其个人智商,已经达到了令任何人知晓,都会感到难以置信的恐怖水准。 以白启林在武学上的修为,他现在已经是一步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修行,但每每打拳时,仍会近乎于沉迷和陶醉地,去享受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感受。 曾经拜师习武,还未登堂入室那些年,他是武痴,痴迷勤奋习武,以期成为至强的顶尖高手。 登堂入室之后,他是上瘾,所以从不懈怠。 正自陶醉在渐与天地融为一体之时,六识敏锐的白启林察觉到了陈自默前来,且能分心思忖这孩子如若再来请教,自己却是要狠心拒绝了。当发现陈自默站在圆门一侧,没有踏入前院时,白启林就知道,应该是陈金为了避免他尴尬,所以已然告诉陈自默,不要再向白启林求师习武了。 很快,白启林清晰无比感觉到,如当初以自身罡气救陈自默,如那日清晨陈自默在旁侧一起习武打拳时那般,自己引导而至的天地灵气,被一缕缕地抽走。 好在是,现在灵气被抽走的量,不多,还不足以影响到自己习武与天地共融。 可眼角余光察觉到,陈自默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弹。 这抽离的灵气,偏偏又是向陈自默而去…… 奇了怪哉! 白启林抛开杂念,专心习武。 至打完了几套拳法,收工之后,白启林拿了湿毛巾一边擦洗着脸颊,一边往陈自默这边走来,微笑道:“自默,你站在这儿半天了,该不会是,想偷师吧?” “没有,就是看白叔你打拳好看。”陈自默尴尬讪笑道。 “我教你那几招格斗技巧,以及气功心法的路数,已经够了,以后可别想再从我这儿套走什么。”白启林如玩笑般说道,一边亲昵地拍了拍陈自默的肩膀,和他一起往后院堂屋走去,一边接着说道:“刚入学就能把一个一米八多的校篮球队队员,高三学生给打得头破血流,你自己却没受伤,挺厉害嘛。” “得亏了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从白叔你这里学了几招,嘿,没想到那么快就用上了。” “真用了我教的招数?” “当然是真的。”陈自默有些无法理解地歪着头瞥了眼白启林,用眼神和表情告诉他――这种事儿,我有必要骗你吗? 白启林尴尬道:“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白叔,你再教我几招吧?” “别……”白启林赶紧摇摇头,道:“你是学生,当以学为主,我教你没几招,你就把人给打成了那样,再教你几招,你下次再闯祸,还不得把人给打死啊?以后这话你也不用提了,我绝对不会再教你,另外,再遇到什么困难,或者被人欺负了,自己解决不了,直接打电话找你爹,或者你找我也行,我们给你解决,你现在只需要考虑好好学习,将来啊,能够考上京城大学……” 陈自默好奇地说道:“白叔,你今天话好多。” 白启林噎了一下,当即不再说话,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不是因为你爹…… 我何至于这样?! 厨房门口,陈金掀帘而出,站在廊檐下,神色平静地看着说说笑笑走来的白启林和陈自默。 一看到陈金,白启林的脸色唰地变得有些紧张和尴尬,下意识地和陈自默拉开了一下距离,并招手道:“金哥,自默这小子尝到甜头了,还想从我这儿偷几招,我可没答应他。那,你也别帮着他劝我教,这要是将来在外面闯出大祸,我可担待不起!” 陈金笑了笑,道:“我现在,都成你俩的保姆了,饭已经做好了,进来端饭菜!” 言罢,他转身进了厨房。 白启林笑呵呵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 89章 拒收徒 陈自默落在后面,一脸的困惑和凝重。? ? 昨天晚上,父亲告诉他,不让白启林再教他习武了。而刚才,白启林神色间的变化,他看得清清楚楚――白启林主动开口对陈金说的那番话,听起来像是闲聊玩笑,但分明是,在解释!而且,他的神情变化充分地显示出,他刚才紧张,害怕了! 陈自默知道,自己的父亲虽然瘸,其个人战斗力却比一般人要强得多,但对上白启林,十个陈瘸子也不够白启林热身的! 这就奇怪了。 白启林,是在武学上有了大家之势的强者! 为什么会害怕,一个瘸子? 这其中,不可能与金钱收入有关,那么,到底有何玄机?会不会,和父亲那未知的,或者压根儿连他自己都不明确有,还是没有的能力,有什么关联? 陈自默困惑不解,却又不好去问两者中的任何一人。 早饭时,陈自默如昨晚那般,吃得索然无味,饭桌上,安安静静的。 陈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又深知儿子聪慧且心性早熟想法颇多,所以在饭后,他私下对白启林说:“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件事情上做出决定时,态度会强硬些,但从未把你当作随意使唤的手下,而是兄弟!” 他的话未说完,白启林笑了笑说道:“你我是兄弟,还说那么多客套话干什么?你是兄长,而且心思缜密,有什么决定,我这个做兄弟的理所当然听你吩咐。再说了,我这个人除了能做点儿莽夫该干的事情之外,就只剩下习武了,也没有其它嗜好。而且我脑子太笨,更懒得去琢磨阴谋、勾心斗角之类的,凡事听你的,我省心。” “启林啊。”陈金有些感慨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承诺和约定,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在意的。” “大丈夫,一诺千金。”白启林笑道。 陈金扭头神情复杂地看着白启林。 白启林面带微笑地着看着他,神色从容,平静。 “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多疑……”陈金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么多年见识过那么多人和事,哪怕是,也有赌输且输得很惨的时候,但大多情况下,几乎一帆风顺,亦或是有惊无险,又何必谨慎多疑?道理我都明白,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就连我最信任的,也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你,有时候我也会警惕。”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任何决定,也不担心你会对我有恶意,更不在意你时而因为谨慎小翼,所以对我有所戒备。”白启林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却更显忠诚的神态,笑道:“当然,对你一诺千金,我也有出于个人私心的考虑。” “嗯?” “跟着你,我可以专心习武,不费脑筋考虑生计,否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陈金想了想,温和地说道:“以后有机会,你和自默谈谈咱们之间,以往的事情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白启林为难道:“我可没有和孩子们去谈及过往的兴趣,而且,挺难堪的。” “我说,他不信。” “唔……” …… 陈金和白启林在后院堂屋里闲聊时,陈自默正在前院的书房里做作业――昨天刘和他约好,说今天上午会来家里。所以,陈自默就在前院的书房里等着刘来。 后院的是书房,是除了他之外,不希望任何人进入的禁地。 还没到八点钟,影壁墙那边的街门口,就传来了刘的声音:“自默,自默在家不?” “在呢。”陈自默赶紧往外走。 街门是开着的,刘已然走进来绕过影壁墙,站在了院内的花池旁。 “来来,快进屋坐。”陈自默客气的迎着刘进了书房,一边说道:“稍等,给你沏杯茶去……” “不用不用。”刘是个直性子的人,不会动心心计说话弯弯绕,他坐到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说道:“自默,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想,想拜你家那位白叔为师,跟他习武。” “拜师?”陈自默愣了下,道:“你家传的武术,何必再拜白叔为师?” 刘怔了下,疑惑道:“自默,你有没有拜他为师?” “没有啊……” “你没学过武术?” “以前和我干爷爷学过太极拳,每天早起都会打两套,这些年没断过。”陈自默也故作疑惑表情,继而略显遗憾地说道:“白叔他说,我资质不够,所以不肯教我习武。” “唔,坚持不懈打太极拳,倒也能强身健体,敏捷四肢。”刘流露出同情之色,劝慰了一句,继而撇撇嘴说道:“不过,看来你是真不懂武术啊,我跟你说实话,就算是昨天没有看到你白叔打那十几个混混的威风,我走在大街上遇到他,也能看出来他是高手中的高手,这可不是谁能装出来的……那,你看过武侠小说么?” 陈自默摇摇头。 刘露出鄙夷的神色,继而认真地说道:“你白叔他,走路脚不沾尘,那是内力雄厚外溢的表现。这样的高手,我爷爷都没遇到过,也仅仅只是听说过,以前老爷子在世时给我们讲,全家都没人信,只当是传说嘛,怎么可能?但昨天我看到你白叔时,就完全信了,这世上,真有能把内力练就到外溢境界的高手啊。” “哦……”陈自默仿若了悟般点了点头,神色间犹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遇到这样的高人,我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拜师的机会,不然的话,我这一辈子都活不安省!”刘神态坚定,继而恳求道:“自默,你可得帮我这个忙啊。” 陈自默尴尬道:“我,倒是能介绍你和白叔认识,可他收不收你做徒弟,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行,只要带我去见他就行。”刘兴奋道。 “那走吧。”陈自默起身。 “嗯?去哪儿?”刘赶紧起身,愈兴奋激动,双手使劲搓着:“自默你真够意思!” 陈自默哭笑不得:“他就在我家住!” “啊?那其不是关系更熟了?”刘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喜不自禁的模样,好似这次拜师真的就成了似的,他屁颠颠跟在陈自默的身后,神色间,又禁不住生出了些许的紧张――这可是得见传说中的顶尖武学高手,必须得抓住机会! 来到后院,正好遇到从堂屋出来的陈金和白启林。 远远的,刘就激动得浑身颤栗――那二位,一个是偶像级的人物,想当年在整个燕南地区的道上,可谓一手遮天的陈瘸子,至今看起来仍旧气势迫人,威风不减;另一位,则是习武达到了传说中的境界“脚不沾尘”的顶尖高手。 “陈叔你好,白叔你好……我是滏渠村八极拳老刘家的刘!”刘刻意踏步上前,抱拳躬身行礼,江湖架势摆得规规整整。 “唔,这还是玩儿江湖路子啊!” “你好你好,哈哈……” 陈金和白启林笑呵呵的拱手,他们记得这孩子――昨天下午陈自默放学从学校里出来时,刘就在他身旁。当时白启林在车内看到,就对陈金说起,这孩子武术底子不错。 陈自默略显尴尬,在当前的农村,一些礼貌淡漠显得过于讲究的言行举止,往往会被人视作做作,更不要说,刘这般拱手问好行礼了。 “白叔,这是我同学刘,他想拜您为师习武……”陈自默直接了当地说道。 白启林和陈金一愣,还没等二人缓过味儿来,刘已然大踏出一步,单膝下跪道:“师父在上,请受……”话未说完,膝盖也未跪下,后知后觉却丝毫没有晚上半秒钟的白启林,已然右腿如电般抬起,一脚轻轻挡在了刘即将跪下的右膝下方,同时单手托住了刘抱拳的双手,往起轻轻一抬,右脚也微微用力。 其手脚上的力道,极为精妙,恰到好处地让刘不由自主地稳稳当当站直了身躯。 多一分力道,刘会后仰踉跄过去; 少一分力道,刘就真的跪下去了。 白启林微笑看着神色有些局促不安,满是困惑的刘,淡淡地说道:“小伙子,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我,我不是……我是真心的!”刘神情焦虑地诚恳说道。 “你天赋不错,但很抱歉,我从来不收徒。”白启林笑着松开手,旋即拍了拍刘的肩膀,道:“更何况,你出身武学世家,拜他人做师父,那可是大忌啊,好了,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生过,你和自默是同学,是朋友,我看好你这个晚辈。” 刘愣住了,心直口快但委实没那么多心机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默,我们要走了,好好招待你的朋友。”陈金淡淡地说道,一边和蔼地抬手抚摸了一下刘的头顶,道:“八极拳老刘家,嗯,我记得还有点儿交情,刘钦武是你的长辈吧?好孩子,不愧是老刘家的子弟,有情义,有担当!” 言罢,陈金迈步从两个孩子旁边走了过去。 白启林微笑着跟上陈金。 ------------ 90章 又有术士来! 看着两人离去,刘超一脸尴尬和失落、彷徨和不甘。 陈金口中所说的刘钦武,是刘超的亲叔叔,在老刘家八极拳的传人中,目前功夫最好的人。但刘超知道,叔叔的武功,和这位白叔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自默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拜师未成,且白启林和陈金出门离开,刘超再待在陈宅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况且,他和陈自默又不是同年级的学生,交情谈不上多么深厚,性格更是大不同,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实在受不了陈自默这种三好学生态度认真地提出要和他一起好好学习讨论功课。 所以,到陈自默的书房里坐了没两分钟,刘超便一脸失落和无奈地告辞离去。 刘超一走,陈自默立刻把街门反锁,回到后院的书房里,把今早观白启林习武导引天地五行元气的感悟和分析,以认认真仔细地写到纸上,再阅读仔细推理研究,加以更正、分析。 正所谓态度决定一切,功夫不负有心人! 以超强过人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陈自默还真就推演出了白启林武学心法的精髓之处,全然不同于他传授给陈自默的那几招简单的提气、导气、运气的心法。 接下来,陈自默又依着白启林所传授的那几招气功心法,以笔在纸上书写演算出了大概的动作、心法和配合的节奏。 当晚,陈自默就在后院里,打拳做试验。 经过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调整之后,陈自默终于在子夜时分,依着推演和更改调整过的武学心法,再对自己早已熟悉的太极拳招式稍稍加以更改,以动作招式配合武学气功的心法,导引天地间的五行元气,渐趋向自己汇拢而至,并循着他的引导入体流动旋转周天。 成功了! 虽然远远不及白启林那般,在起手式时,就能迅疾引来天地五行元气的汇聚,但,陈自默还是凭借自己努力推演琢磨出的武学心法,在短短五分钟时间里,就引来了足够施展修行术法的天地五行元气,随即默念术咒心法,借浓郁的天地五行元气,化本元而铸己身炉鼎。 是为,铸炉境成期的修行。 事成而情奋,陈自默在院内习武导引天地元气,借以施术修行,铸己身炉鼎,待天地间五行元气受术法之引导,渐趋汇拢且稳定循环不停之后,他缓缓迈步回书房,盘膝静坐于书桌前的椅子上,打坐静修,并如以往那般,慢慢进入深度睡眠的修行状态。 一举两得。 晨光初露时,虽然心神醒来明悟天已亮了,但陈自默不肯中断修行,继续阖目铸炉鼎――难得有如此清幽不受人打搅的时间修行,抓紧时间修行吧。 回到学校后,哪儿还有合适的地点和多余的时间去修行啊? 直至日上三竿,饥肠辘辘的陈自默才不得不缓缓收术,默念静心术咒让心神彻底摆脱修行时的状态,恢复到正常思维,起身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走出去。 脸都未洗,也懒得去刷牙,陈自默到厨房烧水热了两个馒头,就着咸菜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昨天成功推演出的武学气功心法,是否还能再加以改进,从而提升效率。 毕竟,从导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至足够施展修行术法的量,需要一定的时间。 更不要说施展其它术法所需的量了。 如若将来遇到突发事件,急于施术的话,这哪儿能来得及? 想着想着,从清晨醒来后,就再未以深度睡眠状态修行,而是正常修行的他,不知不觉间困得趴在餐桌上睡着了。直到,被街门门钹的拍打声,吵醒。 被搅扰了清梦的陈自默,心情极度烦躁,起身往外走去。 走懂啊门楼下,他嘴里一边嘟哝着“谁啊?”,一边拧动前些日子卸下门闩换上的内锁,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三十岁左右年龄,肤色白净,相貌硬朗帅气,板寸发型,白色短袖体恤,蓝色牛仔裤,运动鞋,很休闲很时尚的穿着打扮。 陈自默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找谁?” “请问,这里是陈金陈先生的家吗”青年微笑着,很有礼貌地问道。 “你是谁?”陈自默硬梆梆地问道。 青年笑了笑,道:“陈先生在不在?” “不在!”陈自默没好气地回答道,他发现,台阶下的道路旁,停放着一辆白色的轿车。 青年道:“小兄弟,冒昧地问一下,你是陈先生什么人啊?” 陈自默稍显尴尬和歉意,琢磨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如此客气礼貌,自己实在是不该这般态度,正待要客客气气解释回答时,他忽而心里一动,微微皱眉,同时极其小心地低下了头,从而避免被对方发现自己表情的变化,他答非所问地说道:“出远门了,没在家。”言罢,陈自默极度不近人情地直接把街门给关上了。 “哎小兄弟……”青年在外面有些诧异,又有些无奈地问道:“陈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陈自默隔着门语气极为恼怒地嚷嚷道:“整天在外面瞎混,竟交往些臭味相投的绿头苍蝇,住了几年监狱,好像多光荣似的,还成了精啦!我告诉你们,以后谁也别再来我的家里找他,我不会再让他进这个家门!” 此刻,陈自默的神情高度紧张,嚷嚷完这番刻意道出的话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才,他清晰地感应到了一股细微的,很难察觉到的术法力量波动,由门外的那辆轿车中传出来,并以小翼试探的状态,递送到了他的身上。那一瞬间,天性谨慎小翼的陈自默,害怕了。 为什么,会有术士登门? 如若是去年那个姓穆的老头儿登门找他,这不奇怪。可今天这未曾出面的术士,要找的人,是陈金! 这让陈自默不得不愈发谨慎紧张了。 听着外面青年下了台阶的脚步声,又听着车门的关闭,车辆启动驶离的声音,陈自默高度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些许,竟是感觉到无比疲累,双腿一软靠着大门坐下了。 他庆幸,那辆白色轿车中,施展术法的术士来得较晚。 恰好他刚才在吃饭。 如果,这位未出面的术士再提前半个小时来,陈自默正在书房里继续修行铸炉境的时候,天地间五行元气汇聚,又有卷轴缓缓释放着灵气,那么,坐在车里的术士无需施术,就能清晰感应到天地间五行元气的异常状态,从而准确判断出,在这处宅邸中,有术士在修行。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想想《通玄经上卷》当年引起全球各大势力之间腥风血雨的争夺,陈自默禁不住骇得打颤,后背生寒。 毕竟,和干爷爷所讲述的奇门江湖上,那些强大的术士以及世界各地神秘的强大势力集团相比,陈自默觉得,自己比一只蝼蚁还要弱小、渺小,那些强大势力只需要稍有动作,引起的风波波及到陈自默,就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更不要说,知晓他私藏“通玄经上卷”,专门来针对他了。 突兀出现并找上门来的术士,让陈自默紧张恐惧后,发现自己现在,似乎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把《通玄经上卷》扔掉,或者,捐献给国家,可是,如此价值连城的神秘宝物,绝学,扔掉那是暴殄天物,决不能做。捐给国家的话,将来奇门江湖和全球的神秘势力知道这则消息后,就会放过他吗?显然,是不会的,因为很显然,当他们得不到卷轴,肯定会把曾经拥有过卷轴很长一段时间的陈自默,当成是一个活卷轴,把他抓走不择手段地得到他记忆中的所用东西; 第二条路,就是继续隐藏下去,风险性同样很高――那位穆老出现过,现在,又很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术士…… 将来,还会来什么人? 发生些,什么?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够保护自己。”陈自默双眼眯缝着,目露狠戾凶光。 “卷轴,是我的!”陈自默咬牙切齿。 下定了决心后,刚才因为恐惧紧张而酸乏的体力逐渐恢复,他起身把街门打开,踏过门槛走下台阶,站在街上四顾,看着大街往西以及东边桥头上,稀稀落落的村民或者走动或者骑自行车来往,稍作思忖后,陈自默迈步绕着四合院外围,慢慢悠悠地走了两圈。 目的,是检查下那个突兀前来的神秘术士,是否在四合院外,或者附近布下什么术阵。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陈自默心性谨慎,为了安全,从来不吝啬耗费时间和精力、体力,哪怕是,明知是做些无用功! ------------ 91章 七星迎仙惊生灵 陈自默没有返祖本元,自身更是存不住灵气、元气,根本无法施术。但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在于,由于三魂五脏六腑七魄和通体经脉尽皆通透溜滑,所以但凡天地间五行元气稍有异常,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内迅速精确地感知到术法和术阵细微至极的变动,并予以准备的判断,是术阵,还是术法之力?又或者,是天地自然现象导致。 然而这般优势,他自己并不清楚,已经比任何未修行至分体境,已然可以在奇门江湖上称得上一线高手的术士,在对于天地气场的细微波动感知度上,都要敏锐, 查找一圈后,他放下心来。 又小心观察了一番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远处有无可疑人员和车辆等等,陈自默这才回家,到书房取黄裱纸,裁剪出四十八张大小不等的符纸,放置在桌上,又研磨辰砂备好。 做完这些准备,陈自默在书桌后的空地上站定,细细感应着卷轴的灵气沁润身心,大概推算了一下,知道这点儿灵气如果仅仅是用以修行境界,还是勉强可以的,但,不足以助自己施术,因为身体还在不断地向外泄露本元,稍稍提气,泄漏的速度就会加快。所以他抛开杂念,以白启林传授的武学心法,以及自己推演出的武学气功导气方式及其中的规律,在屋内打起了经过自己小小改动的太极拳。 有了昨晚习武导引天地元气汇拢的经验,陈自默很快就引来了天地元气的汇聚。 大致感觉推算了一下天地五行元气的量,够自己施术了。 而且,体内中枢魄附着了一些元气。 陈自默收功,走到桌前咬破右手食指的指尖,以本元之气逼出几滴血洒入研好的辰砂中,旋即拿毛笔蘸辰砂,默念术咒,心法流转,施术化五行元气为本元,在体内以大周天之势迅即流转,意念裹夹在高速流转的本元中,透体与天地相参形成固定循环。【零↑九△小↓說△網】 源源不断! 陈自默左手掐决,右手持笔挥毫,在四十八张裁剪好的符纸上笔走龙蛇,书一张,符箓便在术法力量的作用下,自行轻飘飘飞起落地。 很快,书符四十八张: 十天干金水符; 十二地支木石符; 八张乾坤符; 九张巽震符; 九张离兑符; 四十八张符箓成,陈自默收功,有些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副身板实在是无用,以至于想要施术布下一些术阵,都不得不麻烦好几次——拿着四十八张生了窍的符出去,到堂屋取了各屋的钥匙,分别在前后院每间屋的内墙跟、墙角放下一张或者两张符箓,所处位置,又需要与计划好的术阵阵脚对应。 这,是非常有讲究的。 室内总计摆放了四十一张符箓。 在圆门处,后院这一边,距离圆门半米正中间的青石地板上摆放了七张符箓,分别为:一张金水符、一张木石符、三张巽震符、两张离兑符。以北斗七星的阵形摆放好。然后,陈自默从屋内取来砚台,将书符四十八张后剩下的那点儿研好的辰砂,用毛笔蘸了,在七张符箓的边缘,分别勾画出了属性不同的符文。 做完这些,陈自默回到书房,再一次以武学气功心法,习武打拳以导引天地间五行元气的汇聚——因为,刚才他聚元气而施术书符,之后收术去忙着摆置符箓,天地间汇聚而至的五行元气很快消散,而他体内,更是没有存下丝毫,所以,他现在想要激活术阵,就只能再次导引天地元气汇聚,借以施术了。 此术阵,名曰“七星迎仙阵” 顾名思义,是一种没有攻击力,善意的术阵。 一般奇门江湖上的诸多流派,包括那些散修的术士,都极少会使用类似的术阵,因为这玩意儿麻烦不说,其用处,说得难听点儿,多半是用来“拍马屁”的——以七星迎仙阵,布置在宅邸之中,施术者就可以借助术阵,与第一时间内感知到方圆五里之内,有术士出现,且能够凭借术阵对术士自身所带的术法气息感应度,推断出术士的个人修为境界,甚至,可以推断出其是善意者,还是心存恶意者。 在江湖传说中,古时候曾有术士为了能够提前出门十里迎接有了地仙之实的高人,故而研究发明了这种术阵,从而做足架势,提前出门五里,假装出早已恭候地仙多时的样子。 而“七星迎仙阵”最大的优势在于,不会散发出寻常术阵运转时较为强烈的波动,与天地真正融为一体,而且因为覆盖面积大,故而愈发薄弱细微几不可查的五行元气异常,往往很难被术士感知到,即便是感知到了一星半点儿异常的波动,也会当作是自然现象导致。 所以,江湖上对“七星迎仙阵”的说辞和看法,未免显得太过偏激。因为这种术阵运转之后,还可以为施术者起到提前预警的效用。 事实上,奇门江湖自古以来,但凡使用了“七星迎仙阵”的术士个人或者流派,一般都是在非常时期布下,以作预警之用。而不在非常时期,谁用了这种术法为人所知的话,难免会被当作笑柄,你是为了拍马屁,还是胆小害怕? 还会引起经常前来拜访的好友不满——你,在监视我,防范我?或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被人知道,所以才会布下这类术阵?以提前做好防范伪装? 显然,陈自默委实过于谨慎小翼了。 毕竟那未曾谋面的术士,是来找他的父亲的,到底有何事还未知。而且,以后上学,他大多数时间只有周末在家,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合地,有术士前来叨扰,且发现他在修行呢? 压根儿不去考虑自己是否“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手”,向来谨慎惯了,最是好未雨绸缪的陈自默,在室内起式,双臂开合,拳掌变化,云卷云舒连绵不绝地打起了经过自我稍稍改动后的太极拳。 以武学气功心法导引,渐聚天地五行灵气汇聚而至。 待外部元气浓郁,沁润入体游走周天时,陈自默默念术咒,心法借沁润入体化本元,且沿周天而动的元气,与天地相参,形成施术循环。继而左手掐决至胸前,右手食指向天,口中轻吟:“七星破开夜幕重,九宫覆阖昼色明;仙家善来恭相迎,魔戾恶行请自停。” “七星迎日月,八门进阴阳。” “开……” 室内天地五行元气汇聚浓郁,忽而平地起风,丝丝缕缕受术法所控,飘摇如被箭矢带动的细线,至四合院各屋的符箓上,与此同时,丝丝缕缕无形的五行元气,循着术法的轨迹,在整个院落中交织成网,组成术阵,在陈自默口中道出一声“开”时,四十八张符箓同时燃起,迅疾火苗熄灭,化作灰烬。 “七星迎仙阵”运转,交织成网的术法波动,贴着地表引地气,向四周迅速扩展。 很快,以院内那七张符箓摆成的阵法为核心,扩展至方圆五里的范围。 丝线密密麻麻相连,无不及之处。 时值正午。 村东石桥下河岸边,正在洗衣服和洗完衣服准备回家的妇女们,发现缓缓流淌的近二十米宽河面上,忽而有大鱼小鱼络绎不绝地跃出水面,河岸边的草丛中,更有虾蟹爬出,水草丛和远处的稻田中,大中午的,蛙鸣声响起,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仿佛所有的青蛙,在同一时刻开始欢快地鸣叫。 正自她们惊诧议论时,村子里忽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这,可是中午啊! 犬吠声四起,家畜也开始叫唤。 村里村外,热热闹闹…… 但从鱼跃河面结伴嬉水,至虾蟹趴岸,鸡鸣犬吠牲畜不安……这般诡异景象,总计不过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 逐渐消停了下来。 听闻消息急忙拿了抄网赶赴到河边准备大捞一场的村民们,都颇为失望地空着手,议论纷纷地议=回村。不知是谁率先说了句:“一般地震之前,动物都会有异常的表现,今儿,是不是太奇怪了?” 这般猜测和判断,顿时引来了诸多附议之声。 很快,整个秤钩集的村民们,都听闻了这则消息,一个个忐忑不安地议论着,并迅速向外传播。 天还未黑,全乡,乃至整个漳秋县很多地方,都听闻了这件事。 一时间民心惶惶。 人们不知道的是,就连经过层层上报之后,各级政府也都对此予以了高度关注,因为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般判断确实属实,值得重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这两天真的会发生地震,提前做好防范工作,以及准备好应对灾情的工作……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当天晚上,乃至接下来一周多时间里,燕南市地区几乎所有地方,从基层村民到政府各级各部门,都有值班人员高度警惕着。 而在秤钩集村,几乎全体村民们,到了晚上就不敢睡得太死,生怕地震来了跑不及。更有甚者,每晚就在院子里铺上席子睡觉——还好夏末时节,气温不凉。 始作俑者陈自默,在村里睡得踏实,在学校也睡得踏实。 但他的内心,不可避免的还是稍稍有些担惊受怕,并自责千算万算,仍旧不够仔细认真,施术布下“七星迎仙阵”之前,没有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多少人虚惊一场…… ------------ 92章 借花献佛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开学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已有两场秋雨落下,月初这天晚上,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气温便有了些寒意。 凌晨四点多钟。 小雨渐停,凉风习习,湿润的天空中时而有如茸毛般的雨点划过。 黑暗中,穿着短裤、运动鞋、短袖t恤的陈自默从寝室楼走出来,感受到空气沁凉略带寒意,却全然不在意,反而情绪愈佳――雨雪天地间,最是能洗去尘垢,使得五行元气活跃。 操场边的跑道,湿漉漉的,在黑暗中努力汲取远处零星的灯光,再泛起些许亮泽。 陈自默走到操场边,稍稍活动了一番四肢,继而站定,起手,掌开臂展,弓腿踏罡,动作舒缓张阖,依武学气功心法,引天地间稀薄的五行元气随其动作和心法而动,渐向外扩展引申感应,便有点滴五行元气,由远至近,点滴汇成丝缕,越聚越多。 五行元气浓郁至一定程度,陈自默手臂开阖,踏罡走动间,浓郁五行元气受牵引而动,渐有龙腾之势。 时机成熟,陈自默停武学心法,默念术咒心决,以铸炉境修行之术,运转体内大周天,与天地相参成稳定循环,继而将源源不断汇聚而至再丝丝缕缕入体行周天的本元,向中枢魄积存。 中枢魄本元的积存量在短时间内,达到顶峰,陈自默随即以铸炉心法导引,本元在中枢魄缓缓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势强而成漩…… 隐约天光微亮。 寂静的校园中,广播喇叭里忽而传出了轻柔悠扬的曲子。 陈自默当即停止施术,缓缓收功。 飘荡在校园里的曲子,很快从轻柔悠扬,转化成铿锵激昂的运动会开幕曲。 一幢幢寝室楼每间寝室的窗户,亮起了灯光。 吵杂声夹杂在乐曲声中,让寝室楼变得热热闹闹,同学们从一个个楼道口涌出,匆匆走向偌大的操场。 汇聚围绕在陈自默周身方圆数米之内的浓郁天地五行元气,在他收术之后,迅疾消散,体内积存的大量本元,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泄露。陈自默苦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就是个竹篮,浸在水中时,自有水满之态,可从水里捞上来,便存不下一滴…… 如此这般,铸炉境成期根本不可能达成啊。 好在是,历经过太多挫折和艰苦生活的陈自默,练就了很强的忍耐力,况且虽然看不到希望,可修行的进步很明显,自我推演武学心法,导引五行元气辅助修行术法铸炉境,无论是导引元气汇聚的速度,还是量,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既然进步如此之快,那么,天晓得将来会不会一朝突破桎梏,便能平步青云? 陈自默如此安慰、鼓励着自己。 集体晨操和跑步结束后,陈自默正要回寝室洗漱,再去吃早饭呢,刘超快步追了过来,拉着他避开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到僻静处,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自默,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陈自默笑道:“这可不像是你超哥啊,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嗨……”刘超当即乐了,以他的性格,其实也不喜欢这样扭扭捏捏,可今天想要恳求的事情,身为武术世家出身的他,很清楚属于强人所难,即便是陈自默拒绝他,也属于情理之中。不过,陈自默这般态度和言语,倒是让他心胸敞亮了――成与不成无所谓,大老爷们儿何必扭捏?想到这里,刘超揽住陈自默的肩膀,道:“是这样,你先别生气啊,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偷偷地观察你每天打太极拳,然后发现,你在打拳的时候,会有气场产生,雨雾荡去、灰尘散开,这可有点儿类似于传说中的脚不沾尘,说明你小子真的练出了内功啊。” 陈自默愕然看着刘超,心想这家伙虽然武学天赋谈不上有多么高,但观察力还是比寻常人要强得多。 要知道,刘超不是术士,更没有如白启林那般在武学上登堂入室的造诣,根本不可能看到五行元气的波动汇聚,但他靠肉眼可及的细微异常现象,就推断出了些许真相。 “你是不是,和白叔学过武功了?”刘超露出讨好之色。 “没有。”陈自默摇摇头,道:“我天赋差,他不肯收我为徒,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过,以前干爷爷在世时,曾教过我几招气功心法,让我在打太极拳时用上,能够强身健体。” 刘超怔了怔,心想如果这都能行得通,说明当年被他,乃至很多人瞧不起的老神棍胡四,确实如爷爷所说那般,是有真本事的人!很快回过神儿的刘超说道:“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就是想求你,教我点儿内功心法,怎么样?” “你家传的武学,没有内功心法吗?”陈自默好奇道。 刘超尴尬道:“没有,爷爷在世时曾经说过,要勤于习武,什么时候练到了一定水准,内力自生,这倒是能理解,而且内劲外发,这些我家传的拳法都有,但不是那种传说中的内功,尤其是想要成为白叔那样的顶尖高手,很难做到,所以我想……” 陈自默一时无语。 他能理解勤于习武的刘超,在这方面的追求和向往。但自己的武学气功心法,是白启林所授,当然还有一大部分,是自己偷师而来,教给刘超的话,合适么? 稍作思忖,陈自默觉得,以自己成功研究出精妙气功心法得出的经验来看,白启林所授那几招,可以教给刘超。 因为,那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否则,白启林也不会教给他了。 让白启林真正在乎,密不外传的武学气功心法,是陈自默自行耗费心神推算研究,偷师得来。 所以,陈自默答应道:“好吧,我就会几招,全都告诉你。” “真的?”刘超面露惊喜――他万万没想到,陈自默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 “这其实没什么的。”陈自默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道:“你会运气吧?也能感觉到丹田和内劲……” “能,当然能!” “那就好说了,其实就是习武时丹田运气至手脚四肢,发力于外,感应天地自然,感受到天地间的气机时,以动作、自己的感受,去尝试着引天地气机随己身而动……”陈自默先是简单讲述了一下引气的概念,继而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打坐,打坐的目的是冥想,靠冥想而知,感应到内力在体内的运行,久而久之,就可以在冥想过程中,运气而动,游走经脉而渐通周天!” 刘超一脸虔诚和认真地听着陈自默的讲述,时不时就会激动得直点头――毕竟是自幼习武之人,当然听得出陈自默所言属实。 大致讲述完这些概念之后,陈自默才把气功心法告知刘超,然后说道:“可能,你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在打坐或者打拳时,感应到气机的存在,然后再一步步尝试着引导,最终能否成功,还得看自己的机缘或者……”陈自默的话,未说尽。 刘超笑道:“天赋呗,我知道你是在照顾我的情绪,担心我如果失败了,心里难受自卑?” 陈自默微笑不语。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武学气功的心法,并成功练就,主要因为自己是术士,掌握着更为精妙玄奥的修行知识,所以修习相对更为简易的武学气功心法,可以轻松练就。但刘超则不然,他出身武学世家自幼习武不假,但更多是外练功夫,搏击实战之术。虽然说“古有强者以武入道”,但能够纯粹以外练功夫生生练就出内劲磅礴生本元,顿悟入青云,那得需要多高的天赋和多么逆天的机缘,才能够达成啊?所以,刘超想把这几招在陈自默看来很简单的武学气功心法练成,确实需要靠个人的领悟和天赋机缘了。 “自默,多谢你!”刘超神情有些感动地说道:“我没想到,你真的能把这些气功心法教我,如果不是因为咱俩是哥们儿这层关系,我理应拜你为师的!” “别扯了!”陈自默哭笑不得。 “真的让我很意外,也很感动。而且,我现在很作难,将来可怎么还你这份人情啊?”刘超苦涩道:“本来吧,我在县一中打了几架也混出些名声,有什么事就可以卖自己这张脸,实在不行就动拳头呗,反正,可以向着你不让你受欺负。可如今呢?莫说是在县一中了,你陈自默出门沿着漳秋大街从东到西,横着走都没人敢招惹你!我,还能做点儿啥?”说到这里,刘超抬手拍拍陈自默的肩膀,道:“就冲今天你这份实在,以后,我刘超水里火里,你吱声!” 陈自默笑着打趣道:“再这么客气,咱俩可就不是哥们儿了……” 刘超点点头,揽住陈自默的肩膀就往食堂走去,一边说道:“你也别客气了,我先请你吃两天的饭!” “今儿周五,下午就回家了。” “那就下周再接着请……” “中!” …… ------------ 93章 我已经很仁慈了 周五放学后,县一中校门口车铃声和喧嚣声不绝于耳。 一群群学生们如同撒欢的鸭子,或骑自行车或步行,汹涌而出。这其中,以来自于滏渠乡的男生群体最大,足足有六十多人集结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向东行去。 这些学生中,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 以前乘坐公交车的同学,如今也有很多不怕苦不怕累,选择骑自行车上学,这样就可以在周五放学后,和陈自默、刘超一伙人同行。 事实上,刘超这位在县一中早就闯出了名气的人物,也是为了和陈自默同行,才选择骑自行车上学的。而其他同学的目的,更是如此,为了增进和陈自默之间的友谊。 起码,要让旁人看到,他们和陈自默的关系不错。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燕南地区如漳秋这样的县城里,社会治安状况远不如十多年后,即便是县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校园,也会经常发生欺凌事件,可谓屡见不鲜,而且,往往会有校外社会人员进入学校参与欺凌事件。也因此,在外求学的乡下孩子们,尤其是那些爱玩好闹,做不到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学生,为了不被欺负,就必须想办法结交强势的朋友,并且在学校里相互抱团。 自陈自默入校当日暴打邹新亮,随后邹新亮找社会人员报复,却反被陈自默父亲带人,把十几个半路堵截陈自默的社会混混尽数暴揍,更有曾经在漳秋县城不可一世的“漳秋十虎”之首虎江鹏站出来给陈自默撑腰,到现在,陈自默早已经名动全校,其威名,甚至影响到了整个漳秋县城年轻混混的圈子。 一些小混混晚上进入县一中校园里玩儿,都要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生怕不小心招惹了陈自默。 秋凉渐起,白昼的时间也比夏日里短了许多。 大家说说笑笑骑行到通往秤钩集村的小路口时,天色已经擦黑了。一路行至此,原本六十多号人的队伍,还剩下二十多人。 和刘超他们再见,陈自默停在路边,左右张望着公路上来往的车辆,等着没车的空档,急忙骑着自行车过来,沿着黑渣滓铺就的小路,不慌不忙地往村里行去。 天色越来越暗,小路上冷冷清清,没有人影。 眼瞅着已经看到了村东那座石桥,村里星星点点的隐约灯光。陈自默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道路旁,似乎有个人蹲在那里。他皱眉继续骑行,一边注意着那个人影。 “唔,唔唔……”人影豁然站了起来,挥着双臂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再加上村外寂静黑暗的田间小道上,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影还唔唔唔地挥舞着双臂叫唤,谁遇到都会吓一跳,胆小的甚至会被吓得直接掉头就跑,一边哇哇大叫着痛哭嘶嚎。 换做以前,以陈自默胆小的性格,也许会被吓得直接晕倒。 但自从接触到卷轴,正式开始修行术法以来,他的胆量一天比一天大,尤其是,对于什么神神鬼鬼的,更不会有丝毫惧意――术士如果怕鬼,那才叫天大的笑话。 被惊得打了个哆嗦的陈自默,双手捏刹,单脚撑地,皱眉喝道:“谁啊?!” 在寝室一力单挑暴打邹新亮成功,增强了陈自默对自己战斗力的信心,现在,单挑的情况下,他无惧和任何寻常的壮汉发生冲突。更不要说,这道人影个头还不如他高,也不壮。 “唔唔……”人影不再挥动双臂,却还是唔唔着靠近。 陈自默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脸色猛地沉下来,冷冷地喝道:“王菊,给我站住!” 来人,正是王菊! 她在这里,已经等陈自默三个多小时了。 此刻听得陈自默沉声喝斥,王菊当即站定,满脸惊恐和哀求之色地看着陈自默。 陈自默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他自信,以目前己身修铸炉境成期,实力已入观内期的敏锐六识,集中注意力时,寻常人在附近躲藏,就别想不被他发现。 确认周遭无人,陈自默又稍稍思忖了一番,冷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唔……”王菊顷刻间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陈自默没有从自行车上下来,仍然保持着单脚撑地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那里,额头重重磕到地上不起,且浑身颤栗的王菊,道:“没错,正是我以无上仙术,让你哑口一年的,未经我的许可,你敢于擅自开口说话就必会遭受惩罚,而且,你只要敢有丝毫泄密的想法,立刻就会受到我的警告。到现在,已经受到了五次警告吧?还好,你没有去尝试着赌一把,否则,我会让你亲自,杀了自己的孩子!” “呜呜呜……”王菊吓得猛然抬头看向陈自默,仿若看着一个魔鬼,随即又磕头在地,痛哭却不敢大声,压抑地唔唔着。 “别想求我放过你,哑口一年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我恨不得,杀了你!”陈自默语气狠戾地说道,继而哼了一声,骑上自行车从叩头不起的王菊身旁过去。 黑暗中,王菊许久不敢起身,呜呜呜地哽咽着,抽泣着。 …… 回到家,陈自默把自行车放在了门楼下,返身回去把街门关上反锁好,转身进院。 刚绕过影壁墙,陈自默突然止步,皱眉细细感应――虽然因身体原因,他不能立刻施术查探,但“七星迎仙阵”是他布下的,与个人气血意念息息相通,所以进入“七星迎仙阵”的范围内,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有无术士气息出现的状况。 而进入到阵中区域,也就是自家的四合院里,那么,宅院里任何不寻常的变化,都会在术阵中留下痕迹,并被陈自默感知到。 这个院子,来过人! 气机强横,却并非父亲那种浓云的返祖本元释放时的状态,也不是白启林脚不沾尘走过时,给天地自然五行气场带来的变化。而是,一种强横却透着阴鸷的气息。 不是术士。 可除了自己,还有父亲之外,没有人可以随意进来啊。 难道,是父亲和白启林他俩回来了? 但气机明显不对,而且,也仅仅只是一个不寻常的气机信号,从而可以排除掉是父亲和白启林请了朋友前来的可能性。陈自默立刻想到了那辆白色的小轿车,以及坐在轿车中,未曾谋面的神秘术士,和,那个站在门口与他交流的青年。 陈自默拔腿快步走到后院,先打开书房的门进去,凭借卷轴立刻释放出的灵气,增强己身意念对术阵的感知力,于是再次后怕不已地拍了拍胸口――卷轴,还在! 而那个神秘人物,确实进入过他的书房。 幸亏卷轴是深埋在地底下的,否则,无论藏在哪里,恐怕都会被人翻找出来。 屋内整洁干净,好似什么都没被人动过。 但陈自默仔细查看一番后,还是发现了书桌抽屉、书柜,以及外厅的茶几下面,甚至沙发后面、下面,都有人翻动过,只是在临走前,尽可能地扫清了作案痕迹。 “万幸啊……”陈自默长长出了一口气,继而出门往堂屋里走去――贼不走空,父亲卧室那张书桌的抽屉里,还有不少的现金,是留给他拿去在学校消费的,愿意拿多少就拿到少。 到了堂屋,陈自默又一次仔细勘察之后,确认了堂屋和卧室也被人进入过,有可能藏东西的抽屉、衣柜、床铺上下和贴墙的缝隙里,沙发犄角旮旯里,都被人翻遍了。令陈自默无法理解的是,放着钱的那个抽屉,分明被贼打开过,但两千多元现金,一分未动! 家里其它任何只要是陈自默见过的东西,都没丢! 那么,这个贼如此翻箱倒柜不辞辛劳的,找什么? “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是父亲藏在家里没让我见到过的,那么……入室翻找物事的那个贼,想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卷轴!”陈自默后背生寒,双拳攥紧。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吗? 《通玄经上卷》到底从何而来? 为什么,就连父亲本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家里有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天晚上,内心中已经极度不安的陈自默,钻进书房里先默念静心术咒抛开杂念,继而习武打拳,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再施术开始修行铸炉境成期。 自上次有术士登门寻找父亲,此次又有人潜入家中翻箱倒柜寻找…… 陈自默的紧迫感和危机感,越来越重! 周日下午返校之前,他在家里犹豫了许久,一度想要把书房里的地板砖全部撬开,用镐头杂碎那些混凝土,把卷轴取出来,然后绑上石头扔到东面的河里去。 左思右想之后,他才不住安慰着自己,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家。 一路上,陈自默的情绪始终无法踏实下来。这两天在家里,尤其是到了晚上,抓紧时间修行的他,还要时刻关注着“七星迎仙阵”的动静,防备有术士前来,或者有“窃贼”再次翻墙而入。白天,他又担心有术士如上次那般,敲门找人。 可离开了家,就更加担忧卷轴的安全。 ------------ 94章 青出于蓝 周四上午。 县一中教师办公楼二层,高一一班班主任孙芸老师的办公室里,陈自默神情有些困惑,微皱眉站在中间,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班主任,一边尴尬地说道:“我,我不大适合。” 孙芸微笑道:“自默,我觉得你最适合不过了。当然,老师私下也了解并考察过你的性格,可以理解你不想做学习委员,但你不用太过烦恼,在一班这样的班级里,所有学生的成绩都非常优秀,并不需要你去辅导帮助谁的功课。所以,做学习委员,充其量就是在全班做一位标兵,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习。而且,也可以通过学习委员的职责,锻炼一下自己,好学生就是要全方位发展嘛……” “可是……”陈自默对这种班干部的职务,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兴趣。而且刚才孙老师这番话,他压根儿没有认真听,因为他刚才进入办公室,看到孙芸老师的第一眼,就觉得孙老师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具体哪儿不对劲,陈自默也有些糊涂。 反正,就是不对劲。 所以他一直在打量孙老师,但又不能显得太不礼貌。 “就这么定了!”孙芸笑呵呵地说道。她现在,越来越喜欢陈自默了――自从陈自默入学以来,孙芸对陈自默的看法可谓起伏跌宕,先是在陈自默和邹新亮的冲突事件中护犊子当面锣对面鼓地偏向陈自默,随后知晓陈自默在初中时期就重伤过同学,心理上有极端的暴力倾向,孙芸就把陈自默狠批教育一番,接下来又从程可欣副校长的口中,得知了陈自默可怜的身世,孙芸就母爱泛滥格外同情这个坚强的孩子,并且特别关注了陈自默好几天,正待心情逐渐平静时,学校里又突然疯传,邹新亮找社会人员在半路上堵截陈自默,欲实施报复,结果那些小混混,被陈自默的父亲带着人教训得很惨。也因此,邹新亮当天晚上,遭受到了本该向着他,却吃了大亏的社会人员暴打。据说,当年在漳秋县城里赫赫有名的“漳秋十虎”之首虎,江鹏,是陈自默父亲的手下,那日在一帮混混面前明确表态,陈自默是他的侄子,谁敢惹陈自默,他就打断谁的腿。 孙芸担心,陈自默会因此迅速膨胀,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好学生,转换成耀武扬威跋扈嚣张的坏学生。 毕竟,他这个年龄段,正是性格易变,虚荣心极强的时候。 所以这段时间,孙芸一直都在留意着陈自默。 让她欣慰的是,陈自默不但没有变坏,反而更加低调了――这孩子似乎天生的性格有些孤僻,不擅交际,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整天就想着在学校里说笑打闹,成群成伙呼啦啦来去,而且,每天都有那么多男生主动来找陈自默玩耍,以至于放学后他从教室走向寝室楼这一段路程中,身边就会聚起十几号人,但,陈自默很明显不愿意去适应这种状态,所以他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教室里学习,每晚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比最老实的学生还显得憨厚; 比学习最用功的学生更用功。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似乎只专心于学习的孩子,每天早晨却比别人更早起床,在操场上打拳健身。而且,孙芸还专门询问过体育老师,陈自默各项体能,在整个高一年级,都能排名前列。 这,可真是德智体全面发展了! 孙芸愈发喜欢陈自默,以至于,以往对程可欣副校长的诸多不满,也渐趋淡化。细细想来,程可欣自从调任副校长以来,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又心胸豁达,从不与人争执…… 由此,孙芸私下暗暗自责:“倒是我,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陈自默见班主任态度坚决,也不好再推拒,只得答应下来,向老师致谢,然后躬身道别,转身到门口还没打开门,忽而听得班主任又唤道:“哎对了陈自默……” “嗯?”陈自默停步转身。 孙芸犹豫了一下,旋即神情有些疲惫地摆摆手,笑容中带着些许的苦涩,道:“没事,你回教室吧。” “哦。”陈自默老老实实出门,顺手把门关上了。因为刚才班主任叫住他却什么都没说,好似听为难的样子,这让陈自默愈发觉得古怪,孙老师到底哪儿不对劲呢? 第二天早上。 陈自默吃过早饭后,从食堂出来正要去教室时,刘超从远处一边喊一边小跑过来,二话不说拽着陈自默就往操场上走,兴奋不已地说道:“自默,跟我来……” “去哪儿?”陈自默诧异道。 “操场!”刘超满面红光,额头上的汗珠还未褪去,“你来看看,我,我练成了!” “什么练成了?” “气功啊!” “啊?”陈自默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知道,刘超有相当深厚的武术底子,而且天赋也确实不错,可这武学气功心法,绝非短短数日之内就能练成的。 到了操场边缘,向来在学校里毫不避讳习武,并喜好以此彰显自己的刘超,全然不在意偶尔来往的学生注意到他,兴奋地说道:“自默,你看好了啊……” 说着话,刘超走出去几步,转身站定,随即缓缓起手,马步站桩,左臂后甩,右臂抬起拧肘翻拳。 八极小架起! 外露蛮霸强势,内生功法含蕴! 八极拳外练筋骨,内藏暗劲,招式迅猛凶狠,后劲十足,至刚至强,擅攻且以攻为守,是传统武学中最刚猛、实战作用排名前列的拳法。不过,作为融合了传统武学中外家和内家至简精华,又极重施展的拳法,八极拳虽然普及人人皆可习练,但其内功法门过于简单,朴实无华,纯粹以外练之功,增强体能后,自然促生体内真气的量,然后一点点积存在丹田之中,同时,以外力锻经络,强心神。而八极拳对内功的运用,更是简单到粗暴――如果你天赋足够,体内生成真气量大,丹田真气雄浑,那么,内劲暗发,会让你的攻击力更强,不但在攻击中给对手造成的直接伤害大,还可以造成隔山打牛般的叠加伤害。 不过,八极拳的内功,可没有什么细致的导气、运气直说。 说得直白些,不是气功,所以只是习武而非修武,外功为主,内功为辅。除非是顶尖的武学天才,又有着非凡的机缘,才可能在单纯习练这种拳法的过程中,突破拳法固有的桎梏,迈入真正的武学境界中,这类人,莫说近代百年,纵观八极拳历史,也不过一二结合了其它拳法内功和气功精要的高手,破桎梏登境门。 而刘超,自幼习武,体内早已有真气含蕴。 从陈自默那里得到了几招简单的气功心法之后,这几天刘超迫不及待般,废寝忘食地练功、打坐冥想,终于让他感应到了,不同于以往练功时体内的暗劲,而是,气机的流动。 今天清晨早操结束后,他没有去教室上早课,而是继续留在操场最边缘僻静的角落里,独自打拳。 依着陈自默传授的气功心法,他在大开大阖的动作过程中,自我冥想着天地间有五行元气受动作引导,同时运体内气机向外扩展,渐渐的,他清晰感应到了全身肌肤所有汗毛孔里,似乎都有气流泄出,同时又像是有气在流入体内。 这,分明就是陈自默讲述的,与天地自然相参时的状况。 激动兴奋之余,刘超动作愈发迅猛,拳法八式如雷霆震荡,与此同时,他细细观察出拳和踢腿时,周边空气中的状况,并刻意加重了跺脚踏步时的力道,以扬起更多的灰尘。 灰尘在空气中弥漫,更容易观察气和力的作用现象。 然后他发现,出拳和踢腿、振臂、加力时,造成夹杂了灰尘的气流荡漾,不再似以往那般,是被速度带起的风刮动。 而是,真的有力外发,震荡! 风力刮动,和气流震荡,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以气流的形势运动并有回旋,后者,则是波纹状朝着一个力的前方延伸。比如出拳之后,内劲外露,拳头前面的空气会形成一圈圈涟漪状,层层推进,力道肉眼可及,而围绕着拳的上下左右,则是在震荡之后,出现短暂静止状态的灰尘圈。 此刻,已然有了成功经验的刘超,很快便提气、导气、运气,打出了四溢的罡风! 而陈自默虽然不能施术,但六识既开,自然能清楚看到天地间五行元气的汇集波动,在惊讶于刘超如此迅速成功的同时,也感应到了附近渐趋浓郁的天地五行元气,以及刘超体内泄出循环的本元。确切地说,是刘超的本元和五行元气一起,渗入了陈自默体内,自然而然化作本元,再向外界泄出,却并不成循环之态。 陈自默对此早已习惯,心里不会难过和失望,专心致志地看着刘超不知疲累上了瘾似的,在那里虎虎生风。 ------------ 95章 付出总有回报 观看了一会儿之后,陈自默发现刘超打出的招式中,有一个相对特殊的发力规律,譬如:拳力,是在手臂伸展的过程中逐渐递增,幅度越大、速度越快,其力度越强,而刘超打出的拳头,在抵达目标时,力度恰好达到最强,可以说相当之精准,但这还不算完,他的拳力,会在近乎于同一时间,出现一股叠加的力量,甚至,这种后至的叠加力,比拳头直接打出的力量,还要强。 也就是,内劲后发。 打完一套拳法,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刘超,迅速收功,兴奋地走到陈自默面前:“怎么样自默,看出来了没?” “嗯,挺好的,你真是个天才!”陈自默由衷地夸道。 “小意思,不过,还是得好好谢谢你啊!”刘超表情真挚地说道:“你教我气功心法,就能助我更快更多地增强内力……真是太谢谢你了,自默!” 说着说着,刘超竟然流出了眼泪。 陈自默哭笑不得:“我说超哥,至于嘛……” “你不知道,唉。”刘超自嘲般苦笑着拭去泪水,道:“我自幼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吃痛受伤,坚持不懈习武,就是因为喜欢,更享受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可如今我在习武方面,已经两年多没有任何的提升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反正,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并确定,自己已经止步不前,就像是,我爷爷当年所说的,练武练到了瓶颈。我想过各种办法,甚至不惜去主动找茬寻衅滋事,希望能借助高难度的实战,哪怕是挨打,可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直到今天,你教我的这几招气功心法,帮助我迅速突破了瓶颈!” “唔,不用谢我,主要是你自己的天赋高,机缘好。”陈自默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想到刚才心头疑惑,便问道:“超哥,刚才看你打八极拳,我发现每每攻击时,拳脚的力道,好像都是双重叠加的力道啊?” 刘超一愣,旋即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抬手使劲拍了下陈自默的肩膀,道:“我靠,这你都能看得出来,开天眼了啊?” 陈自默正想要说什么,忽而眼角余光发现,不远处那条路上,孙芸老师急匆匆走过。他猛然扭头,皱眉认真地盯着孙芸老师――那是,施术导致的阴邪之气? 刚才刘超打拳时,引来天地间五行元气的汇聚,以及刘超个人的本元外发与天地相参,就近观看的陈自默,也很自然地浸入了诸多的元气化作本元。虽然,他没有施术,所以不能形成稳定的修行状态下的循环,好在是外界元气浓郁,会不断浸入体内,从而使得已经形成惯性的三魂五脏六腑七魄及经脉,自发化元气为本元,小周天缓缓运转。又因为以修行状态运转时,等同于施展小的术法,本元泄露速度更快,短时间又无法与外界形成稳定循环,所以,小周天的运转时断时续。 也正是因为有术法以小周天之态运转,才有术法之力助陈自默六识聪慧,意念更强。 他终于明白,昨天感觉孙芸老师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 孙芸身上笼罩着一层浅浅的阴邪之气! 而且,陈自默可以清楚地看出,这种阴邪之气,有术法和术阵之力施成的痕迹。 “喂,自默,你看什么呢?”刘超问道。 “哦,没,没什么。”陈自默回过神儿来,露出一抹牵强笑容,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是谁,想要以术法加害孙老师?可看起来,又不像是针对孙老师的,因为孙芸身上的阴邪之气,正在快速地淡化,说明阴邪之气并非是直接施加于其身,更大的可能是,因为靠近遭遇术阵加害的人,故而沾染了一些阴邪之气。 可即便如此,长期受到术阵施成的阴邪之气影响,也难免会给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 刘超似乎在想什么,神色为难地挠了挠头,继而一撇嘴,看着陈自默,认真地说道:“自默,我看过你打太极拳,所以知道,你平时练的拳法虽然能强身健体,敏捷身手,但实战功效不大……也可能是我没见识吧,毕竟你能把邹新亮打成那副惨样,实战能力不比我弱。我的意思是,嗯,你其实可以更强的。好吧,我直说吧,刚才你说我打拳时,拳脚的攻击力是双重叠加的,我教给你咋样?” 陈自默一愣,忙不迭点头,嘴上却说道:“这,不大好吧?” “废话,当然不好,这可是家传武学的秘密,不能私下传给外人的。”刘超耸了耸肩,叹口气说道:“但我这人不大喜欢欠人情,本来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而且教我的又是非常精妙的气功心法,我理当拜你为师才能心安理得,可咱俩是哥们儿,我比你还年长一岁……那,我教你家传拳法的秘诀,咱俩扯平!” “超哥,你其实不用这么为难的。”陈自默笑着摇摇头,道:“既然把我当兄弟,何必再说什么谁欠谁的?” “你学不学?”刘超一瞪眼:“一会儿我可真后悔啊?!” “学!”陈自默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他这般模样,刘超忍不住哈哈大笑,旋即揽住陈自默的肩膀,横穿操场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家传的拳法之所以实战能力强,归根究底,其实就在于你观察到的那个两重力道。而这两重力道的秘密在于,力分两层,外劲主创,内劲主伤!内劲在外劲攻击到位时,同时以外崩之势发出。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运内力至拳脚上,再以秘诀封堵内力,形成一股厚积之势,积攒的时间越长,内力越多,外崩时的力度越大,给对手造成的伤害也就更大。” 陈自默何等聪慧,又有丰富精妙绝伦的术法知识基础,更有成功推演分析出白启林绝学的经验,所以刘超只是刚刚谈及简单的概念,还未提到秘诀,陈自默便大致猜到了秘诀的理论基础。 待刘超讲述完秘诀之后,表面上缓缓点头皱眉思忖,仿若琢磨秘诀深意的陈自默,实则内心里已经欣喜若狂。 不为能练就出内劲外崩之拳法,也不为学到了寸劲之力。而是,他通过刘超所讲的内功厚积的秘诀,如醍醐灌顶般,想到了一种可以解决自己目前修行困境的办法! 正所谓“当局者迷”,一直以来,陈自默都苦恼于自身没有返祖本元,如今更是无法存储本元。所以,他不断地在所学术法知识中找寻方法,甚而去《通玄经上卷》那些还未读懂的知识中找寻,但始终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如今坚持不懈地修行,也是寄希望于将来修为境界提升,能促进身心出现期望中的变化。 但他却全然没想过,其实可以通过更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迂回间接地弥补自己的身体缺陷。 譬如: 身体如筛子,存不住本元,更无法形成丹田。 存不住是因为外泄,那么,如果把外泄的口子全部堵住,不就可以积存本元了吗? 而刘超所讲的崩拳秘诀之中,恰好就有一种封住内力通道的内功心法,从而做到蓄积力量,在发出时有山崩之势。虽然这种封闭内力的秘诀,并不能直接用于陈自默希望中堵塞本元外泄的口子,但,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精妙的绝学摆在眼前,比葫芦画瓢再查遗补漏,总比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头没脑地钻研,成功的几率,要大得多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陈自默差点儿没忍住想要旷课或者请假,马上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做实验搞研究。 上午第三节课,是数学课。 纵然体内本元早已泄空,大小周天的运转处于停滞状态,但六识远超常人的陈自默,还是能看得出来,站在讲台上的孙芸老师,身上那股子在他看来很不对劲的感觉,也就是在大小周天运转状况下,能看得出的阴邪之气,没有了。 果然是在外沾染的阴邪之气,而不是受术阵直接侵害的目标。 懒于多管闲事的陈自默,暗暗给自己找理由,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孙老师只不过是这两天巧合之下,与受害者近距离接触,才沾染了阴邪之气。以后不会一直受阴邪之气的影响。 在所有人看来,陈自默每天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后也会尽可能挤出更多的时间,待在教室里努力学习文化知识。但事实上,陈自默的课余时间吃饭睡觉,以及做作业之外,其余时间看似在读书学习,其实是在脑海中揣摩、推演术法、术阵――乘坐白色轿车未曾露出真容的神秘术士,以及家中入怪贼作乱的事件,让陈自默的危机感愈发紧迫,恨不能成为顶尖术法高手,不再怕东怕西。 可在极短时间里,将修为提升到高手的水准,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必须把一直研究的那种术法,研究成功,如此才能避免遭遇到术士或者有窥视人心的超能者,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夺取他心中绝密的风险。 ------------ 96章 我和你不熟 今天,陈自默放下了掩藏心识的术法研究,转而研究刘超教他的那几招内功秘诀。 www.lw+xs520.com 刘超家传的内功秘诀,在常人看来必然深奥难懂,但对于术法基础知识丰厚,又聪慧且擅于钻研的陈自默来讲,就像是一位文学大家拿到了一本文言史书,稍加诵读便能解出其意。 说白了,这几招秘诀,就是运内力而动,控筋骨皮而封,经脉合理地收缩扩张的诀窍,但毕竟是传承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武学精华,易懂难练,技巧性和实用性相当高,寻常习武之人需要长期的尝试、习练才能慢慢掌握并熟悉,但,只要练成了,效果非常好。 当刘超讲述完的同时,陈自默就已经大概明悟了这种秘诀的修行和运用方式,并确信自己可以做到。 因为他不需要再去长时间的尝试和习练,所谓“运内力”其实就是让本元在体内游走,而现如今的他,大小周天已通,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本本元在体内以最快速度依各种规律运行,习这几招拳法内功,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而且效果肯定比刘超要强得多。至于控筋骨皮而封,虽说这外练功夫,陈自默没怎么苦熬打磨过,但上次险死还生,身心受到了极其罕见的超高强度淬炼,再加上过了这些年苦日子,又一直坚持每天打太极拳,初中时期步行走读三年,练就出的身体素质,比寻常人要好得多,也坚韧得多。只是,由于净体境圆满后而导致的细皮嫩肉肌肤,乃至个人出尘的气质,没有刘超那般生生外练出的硬朗粗犷罢了。 借刚学的几招秘诀,陈自默很快推演出了可行性相当高的十多种术法,理论上来讲,完全可以起到近乎相同甚至比之还要好的功效,有单用的,有相互作用,也有可以和刘超所授秘诀一起用的。而且,陈自默推演研究出的这些术法,不是针对一两处的封堵,而是针对全身经络器官,他要做的,就是全面封堵。 晚上。 晚自习下课后,陈自默破天荒地早早离开了教室。 他没有回寝室,而是去了操场——他需要找一个僻静合适的地方,习武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再以术法修行之态,在体内填充满本元,然后迅速施展自己研究出的术法,尝试着封闭体表各处,从而把体内本元的外泄通道彻底堵住。 可是到了操场后,他发现…… 他妈的,果然是初秋时节不冷不热舒适如春,人也爱发春吧? 只见操场上,到处都是结伴绕着操场跑道遛弯儿谈恋爱的,还有约在篮球架下的、单杠、双杠下的、操场某个阴暗角落中的……一对一对儿的,互不干扰。 这,是早恋! 是校规中三令五申严厉禁止的荒唐行为! 但凡早恋,而且如此肆无忌惮在学校里公然约会的,双方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学生!陈自默义愤填膺,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此处不适合,那就另寻别的地方吧。 可是在学校里找了半天后,他发现实在是没有比操场更合适的地方了,而且,他又迫切地想要去做实验,以便尽早成功。所以只能返回到操场,远远看着西北角那里没有人影,陈自默快步往那边走去。至于那些相依相偎绕着操场溜达的坏学生兼小恋人们,陈自默也懒得去理会了,被他们看见又如何? 我陈自默习武打拳,正如刘超在校内习武打拳那般,很正常嘛。 “谁敢围观,就别怪我扮演恶人不给面儿……”感觉时间浪费了许多的陈自默,内心焦急生怒。 等走到了操场西北角的跑道边缘,陈自默才发现,由于这里光线太暗,而且有繁茂绿植和两排枝繁叶茂的大树,所以之前没看到,一男一女两名学生,大概是为了追求浪漫和温馨吧,竟然站在树木和繁茂绿植的阴暗处,搂抱着亲亲啃啃…… 察觉到有人在绿植外侧看着他们,女的当即有些羞赧地推开男生,把脸颊侧过去。 身材高大健硕的男生,顿时怒气勃发,扭头喝骂道:“看他妈什么看?滚!” 转悠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能找到合适地方的陈自默,本就心里焦急,听着对方竟然张口就骂,顿时心生戾气,语气阴沉地说道:“你们俩,换个地儿,我要在这里练武!” “去你妈的!”高大男生松开女友,大步走过去就要收拾陈自默。 他叫李玉祥,高三9班的学生,在县一中是和邹新亮齐名的人物,如今邹新亮在学校如同销声匿迹般,再不敢也没脸耀武扬威,连篮球队的训练都不再参加,真正老老实实就等着混毕业证了。而李玉祥,自然就成了全校首屈一指的人物。刚才他和新交的女友正自上下其手地厮磨起兴,都快忍不住想要就地解决了,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不开眼的家伙,打搅了他的性趣不说,竟然还以命令的口吻,让他和女友换个地儿……这他妈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练武? 练你妈个蛋,就算是刘超来了,老子也照样翻脸! 李玉祥怒气冲冲地跨过一簇簇修剪整齐的茂盛绿植,伸手便揪住了陈自默的衣领。 陈自默没有抬手阻拦,也没有先发制人,任凭对方揪住衣领把他拉近,只是仰着脸冷笑看着对方。李玉祥嘴里骂骂咧咧,挥起拳头就要打这个不开眼,还有点儿傻乎乎的不跑不躲不反抗的小子,可拳头还未砸下,就停在了半空中。 李玉祥怔住,脸上的表情在飞快地、极为滑稽地变化着。 “你,你是……” “我叫陈自默!” “哦,哦,原来是自默啊,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李玉祥赶紧松开了陈自默的衣领,一边神情尴尬手足无措地露出满脸尴尬、讨好的笑容。 陈自默仰着脸,抬手轻轻拍着李玉祥的脸颊,笑道:“别说得好像咱俩很熟似的,我,和你不熟!滚!” 当着女友的面,被如此羞辱喝斥,李玉祥当即怔住,心中怒火滔天——当初听说了邹新亮的事情后,李玉祥还在一帮狐朋狗友面前嘲笑邹新亮是个怂包,并吹嘘说如果是自己,宁可被打死,也绝不会屈服,他当初,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恐惧战胜了胆量,他咬着牙,耷拉着脑袋,回去拽着同样吓傻了的女朋友,快速远离。 陈自默板着脸走到了两人先前亲热的地方,还别说,这地方真不错,比其它地方的隐密性更好。而且树木后面,到墙角之间的空地,足有三十多平米,原本这里也种了绿植,但大概是因为地质的缘故吧,全都枯死,只剩下了粗沙、碎砖烂瓦之类的建筑垃圾,还好由粗沙和泥土简单平整过,不至于坑坑洼洼。 懒得再去思忖刚才那小两口,陈自默平心静气,站定做起手式,缓推手,轻移步…… 天地间,五行元气迅速汇集。 感应到体内充满了本元,与天地相参达成循环,陈自默当即依照自己研究出的一种术法,默念术咒,心法流转,施展开来封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可是,停止了与天地自然的循环,又施以这般封堵的术法那一刻,体内本元突然仿若疯了似的,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其它还未堵住的脉络,陈自默还没来得及去一一施术封堵,本元便倾泻一空。 失败了! 但陈自默并不灰心,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他重新站定,起手开始打拳,以武学气功心法为主,引天地元气汇聚,待入体本元充足后,施术封堵。 再次失败…… 第三次,失败。 连续失败了数次,而且把刘超教的那几招都作为辅助用上了,仍旧没能成功。 疲累不堪的陈自默,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坐在地上,一手搭在弓起的腿上,一手拖着腮,仔细琢磨着——理论上,都是可以的,而且有那么一次,确实成功封堵了所有的经络,但随即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一个个小周天,在愈发狂躁的本元冲击下,开始了高速的运转,竟在陈自默未调动大周天的情况下,自行迫使大周天运转起来。 于是,陈自默功亏一篑…… 为什么无法成功? 难道,是存储的本元量太大了吗? 这不对——陈自默以观内境的修为,可以清楚知晓体内的本元有多少,在封堵过程中,本元迅速大量泄露出去,封堵住之后,体内剩余并不多,只是,完全被封堵在体内的本元,太狂躁了。 思忖许久之后,陈自默忽然想到了“聚气符”,想到了“掩息术”以及所需的“藏灵符箓”。 本元被封堵在体内,会变得狂躁难控,而“聚气符”恰恰是有储藏诸般灵气的作用,施以“聚气符”在己身,是否就能协助自己研究出的那些术法,安抚狂躁的本元乖乖待在体内? 再施以“掩息术”的话,就等于在身体上套了两层壳。 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 97章 成功不易 陈自默起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四周,确定无人。 而且……整个操场上,都空空荡荡,校园里一片漆黑,所有的灯光都熄了。 想必,已经很晚了吧? 稍作思忖,陈自默唰唰唰几下脱去上衣,赤着膀子开始打拳,引导天地间的五行元气汇集入体,然后迅速咬破右手食指指尖,忍着痛用鲜血,在小腹处围绕着肚脐,书“聚气符”,又拧着身子,极为别扭地在腰部两侧书“藏灵符箓” 虽然仅仅只是书三张符箓,可体内的本元,已然消耗一空。 陈自默苦笑着摇摇头,却并没有烦躁不安,由于直接以己身鲜血代辰砂,所耗颇多,而且承受到了许久未曾遇到过的自然反噬,他略有些精神不振,脸颊苍白,气力不足。 但他还是强撑着站定身体,认真做起手式,缓缓推掌迈腿,抱圆而挥洒,无极而生,引天地间五行元气汇集而至。 元气浓郁后,自行沁润入体,陈自默的精神状态迅速恢复。 这次,他没有急于去封堵身体,而是先以“藏灵符箓”施掩息术,再催动激活了“聚气符”,然后才开始迅速施展自己推理演算而出,结合了自身所学和刘超所教内功秘诀的术法,封堵经络、压制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小周天循环速度。 意念控制大周天的运转,内动趋缓不衔外界自然。 当经络封堵,诸小周天被压制,堵在体内泄不出去的本元,立即变得狂躁不安,在经络和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中开始猛烈的冲击,就像是一匹匹受了惊的野马,汇聚在一起时,更是声势骇人。 陈自默立刻以聚气符的功效去抚慰压制,以掩息术在外围包裹施压。 狂躁的本元在聚气符的功效抚慰下,其势好转了许多,但仍旧暴戾不安,渐趋有本元在术法的封堵处,一点点渗出,旋即又被施加于皮肤上的掩息术阻挡。 此刻,陈自默双目微阖,如雕塑般挺身站立着,一动不动。 体内,封堵术法和掩息术、聚气符、八极拳内功秘诀……几种术法同时施加,其中涉及到的心法、术咒、意念对本元的调动,对三魂五脏六腑七魄诸小周天还有大周天的控制等等,全部需要陈自默时刻精准地观测、操控、运作。 尤为困难的是,纵然还有聚气符安抚本元,有掩息术从外围阻挡压制,体内本元的狂躁减轻了许多许多,但,还是在不断以寻常人难以承受的频率和力度,冲击着无数封堵住的泄口。 赤着上身的陈自默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极为难堪,通体肿胀油亮,如同注水的猪一般。 而且,他的体温急剧升高。 夏末初秋,夜凉如水。 温差的缘故,陈自默的体表,竟是蒸腾起了一层不那么明显,但分明存在的薄薄雾气。 “要死了……”陈自默牙关紧咬,他感觉到自己就要爆炸了,而且,体内处处如火滚烫,经络、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乃至于通体的肌肤,都仿若被数万钢针不断地穿刺着。 他想要放弃了。 再不放弃,自己就会死! 但就这般放弃,他不甘心。 他想要打开一个口子,泄出部分本元。 再不泄出,自己会爆炸。 但他深知,一旦打开一个口子,就会如洪水决堤,体内整个封堵网,就会彻底崩溃,前功尽弃! 怎么办? 身体内外遭受着极度痛苦的折磨,意识同样犹豫纠结煎熬,种种不适,让他几乎要疯掉,忍不住跨桩,出拳,劈掌,整个人又猛地前冲,忽然止步,随即一个后空翻。 剧烈运动,发泄诸般郁积痛苦。 有效果。 但是不大。 此刻,陈自默的神智已经有了癫狂之态,唯余一丝清醒的意识,生生阻截住了要用脑袋去撞墙的冲动,而且,那一丝清醒的意识,想到了刘超教他的内功秘诀和崩拳! 已然冲到了距离墙体不足两米的陈自默,硬生生止步,身体前倾,右拳猛地打了出去。 拳中砖墙,内劲紧随后至,两重力道叠加。 八极,崩! 砰! 红砖围墙垒砌而成已有近十年,以熟灰沙土搅拌粘合,外缝用水泥混凝土勾抹填平,墙体极为坚实。但在陈自默这一记近乎疯狂的崩拳重击之下,被击中的地方,四块砖噗地一声飞出。 墙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洞。 前倾几乎扑下去的陈自默,在如此巨大的冲撞力下,被震得身体来不及倒退仰面卸力,竟是整个人保持着前倾的姿态,呼地退出了一米多远,双脚在地上硬生生划出了两道五六公分深度的窄沟。这才重重地扑倒在地,体内狂躁竟由此发泄出去很多,陈自默的意识愈发清醒,翻身而起,在空地上辗转腾挪,以极快的速度做出诸多攻击动作,拳攻掌劈脚踢腿扫,大开大阖,刚猛无匹!但,并未再去攻击如墙体和树木这样的实物,只是虚空以八极崩劲击打,打在空气中,发出如爆竹炸裂时的噼里啪啦脆响声。 越打,意识越清醒; 越打,体内那种狂躁状态越轻。 尤为让陈自默惊喜不已的是,八极拳的崩劲秘诀,在将瞬间积蓄之力打出去之后,会自行封闭积蓄下一步攻击的内力。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本元之气的外泄。 终于,体内狂躁状态趋于平缓之后,陈自默感觉到了无尽的疲累,他仰面躺倒在地,闭上眼意识都懒得再做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思考,直接沉沉地昏睡过去。 …… “自默,自默……” 沉睡中的陈自默,听到了刘超的呼唤声,身体也被轻轻晃动,仍旧觉得身心疲累的他,顿时生出些许烦躁之意,但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刘超充满关切的面孔。 周围光线昏暗。 “超哥!”陈自默回过神儿来,猛地翻身坐起,皱眉四顾,发现四周安安静静,天色还很暗。 “刚才发现这儿躺着一个光着膀子的人,我还吓了一跳,凑近了才看出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刘超满脸疑惑,随即又关切道:“起来活动活动,这都入秋了,晚上凉,你在地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寒气入体,身体可吃不消啊。” 陈自默试着攥了攥拳,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没有任何不适,这才起身找到上衣穿上,同时装作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小腹和腰部两侧,如自己所知的术法知识那般:以己身血,书符于己身,会渐浸入体而不显于外。 他放下心来,摇头晃脑扭腰,一边问道:“现在几点了?你怎么在这儿?” “四点多。”刘超说道:“我最近向你学习,每天比早操时间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这儿来打拳习武。也幸亏我选择了这块地方,才能发现你,不然的话,你还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呢。” “唔。”陈自默笑着点点头,道:“我还以为自己昏过去多久了,也没多大会儿嘛,今天起来早了些,在操场上跑步热身,觉得这个地方挺隐秘的,就过来打拳,那,还是按照你教我的那几招秘诀练的,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就昏过去了。” 刘超愣了下,旋即说道:“是不是,崩拳的时候不小心,没能收住力,内力崩得太狠,伤到经络了?” “大概,好像是吧?” “唉,你别着急,习武最忌好高骛远,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打不好,很容易受内伤的。”刘超拍了拍陈自默的肩膀,道:“走走,到篮球架子那里坐下,我好好给你捏把捏把,疏筋骨活血脉……哎,不许废话客气,这事儿可不能马虎。” 陈自默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刘超往篮球场走去,心里一边庆幸着,自己这般异常的状态,没有被外人发现。 否则的话,又要在学校里引起一阵议论的风波了。 毕竟,他现在可是全校的名人。 两人来到篮球场,让陈自默坐到了篮球架下压着的石头上,刘超使劲搓了搓手,然后运暗劲至手部,让掌心发热,继而开始在陈自默的肩部,后背、双臂上用力揉搓捏…… 还别说,感觉真不错。 陈自默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虽然刘超的内力无法传递到他的身上,但内力催生的热量和力度,活血化瘀有极佳的功效。 昨晚做试验施术,整个人差点儿爆掉,后来完全以简单粗暴的蛮力,加上八极拳崩劲的运用发泄,才舒缓了体内的狂躁。而与此同时,身体各处也难免受到了一些扭伤、碰伤、擦伤。 被刘超这一顿揉搓之后,陈自默浑身舒坦,乏累感袭来,就想着赶紧回寝室睡一觉。 “走吧,我送你回寝室休息去。”刘超搀起脚趾头都不想动弹的陈自默。 “嗯。” 陈自默没有拒绝。 此刻,校园的广播中,舒缓的音乐响起,早操时间到了。 在楼道口迎面遇到舍友们,陈自默让他们帮自己请个假,今天就不出早操,不上早自习了。 ------------ 98章 跳崖碰墙仍前进 刘超把他送回寝室,就离开去上早操和自习课了。 独自躺在床铺上的陈自默,浑身舒坦乏累,一动不想动,却全无睡意,因为他感觉,虽然此番试验自己研究出的术法,承受了极大的风险和痛苦,但,好像成功了,体内隐约有本元在流动。所以,他尝试着运气施展观内之术,果然术法迅成,正视体内确实存储了本元。接着,意念受术法之力协助,细致清晰观内,便发现了体内存储的本元,在宽阔通透的经络间轻缓流动,虽然量很少,但,已经足够助他施展出基础的引气之术,并展开相应的修行。 而且,因为只是施展观内境最基本的术法,所以不需要与天地相参,体内本元没有消耗,“聚气符”和“掩息术”在体内依然不断地产生着作用,将少量的本元压制封堵在体内。 这点儿本元,没有丝毫狂躁之态,轻柔灵动。 再细细观内一番后,陈自默喜悦的表情渐渐敛去――确实是成功了,但仍须努力啊。 体内封堵存储到的本元量少,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陈自默现在甚至无需以武学心法来引气汇聚再沁润入体,凭借体内积存的这些少量本元,他就可以施展修行之术,继而按照早已推演计算好的步骤,以术法控制着各处,一步步开启少许封堵之口,引入本元,再开启更少的封堵之口,导本元渗出与天地适当相参,又不至于本元失控外泄。 问题是,修行可以稳步而行,但如果要施展一些小的术法,比如书符、布阵、控术等情况下,必然要解除身体的封堵,以便于本元挟意念透体而出,全然与天地相参,才能施以术法。 这些小术法对本元的需求量不大,但封堵之口一开,施术过程中虽然能与天地相参,却是以术法驱使、引导、控制天地间的五行元气波动,来达成术法的效果,却并不能汲取五行元气补充自我所需,那么,以陈自默诡奇的身体状况,本元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泄露、消耗一空,以至于,施术会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之后,还得重新再汇集天地五行灵气,引入体内,再施以术法封堵全身,以便存储本元。 这一过程,实在是太复杂繁琐了。 施展小术法尚且如此,需要书符、布阵、施以持续时间较长,波动能量较大的术法,就更做不到了。 思忖一番后,陈自默抛开这些扰人心烦的问题,寻思着自己这不是一直在进步嘛,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向前的脚步不停,没有倒退,那么,再如何难解的问题,总会解决的。 他起身盘膝而坐,默念术咒心法,运气施以铸炉境成期的修行之术,并按照自己推演计算好的步骤,先运气催动本元在体内运转,再缓缓开启多个封堵之口,并控制着导入天地五行元气,之后,开启更少量的封堵之口,在可控的状态下,泄出少许裹挟了意念和术法的本元,出体外与天地五行相参,慢慢的,小心翼翼地形成循环。 如此复杂,且需要精准控制的修行,也得亏了陈自默有着极强的大脑和计算能力。 体内本元量,缓缓增加。 与此同时,在其意念和修行术法的控制引导下,中枢魄开始出现一个小小的气漩,却并没有丝毫泛滥成泽,漩起而结丹的玄妙现象发生。这,源于个人体质的缺陷,几乎是不可解的,所以陈自默也不着急,仍旧抱着尝试的的想法,向术法操控下以本元催生出的小小气漩中,继续注入本元,使得气漩不断地壮大,渐趋充满了整个中枢魄。 气漩再涨,竟是溢出了中枢魄,继而不受经络和器官的束缚,也不再局限于大小周天的正常循环作用下。而是,在体内肆意扩张。直至,气漩之力填充满体内各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于是处在修行状态中的陈自默,脑海中忽而生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人身为鼎炉,本应该在中枢魄积存凝练本元形成的初丹田,既然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无法形成,催生出用于凝练本元成丹田的气漩之力,又如此诡异地充斥至体内各处,那么,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整个身体,去当作一个可以凝化的中枢魄?” 思及此处,陈自默继续控本元以术法催动那不断膨胀,由于受肉身皮囊束缚,密度越来越高,压力越来越大的气漩。 这,是有撑破身体风险的。 所以陈自默很小翼地控制着本元注入的量,同时观察着“聚气符”和“掩息术”对身体表层的保护,以及诸多封堵住的泄口,是什么样的状态。一旦出现危险的苗头,他就会立刻开启所有泄口,将气漩之力倾泻出体。 气漩的力量越来越大,又受到身体表层和“聚气符”“掩息术”的压制,不断凝炼的同时,由于气漩本身的压力也急剧增长,开始向经络、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小周天、大周天中挤压、渗入。 陈自默当即停止了修行,并果断打开了身体所有的泄口。 如他所料,气漩强大的压力下,泄口一开,顿时如大江决堤,浩浩荡荡汹涌澎湃地倾泻而出。他睁开眼睛,但见室内如刮起了七八级的大风,吹得各床铺的床单都翻了起来,枕巾、衣物、书本……全都被吹得四处撒落,室内一片狼藉。 心思电转间,陈自默随即以再次默念术咒,心法流转,封堵泄口。 大概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吧,这次封堵更为顺畅,封堵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近乎于完美。 而且幸运的是,由于气漩对经络、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压力,所以在气漩之力汹涌快速外泄的时候,存储与经络、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中的本元,还处在巨大压力之下的收缩状态中,以至于,气漩倾泻一空后,那少量的本元,都一动不动,造成了陈自默肌肤与经络和各器官之间,形成了一种空空的状态。 直到他施术封堵住了所有泄口,经络和各器官中的本元,好似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开始外泄,结果被封堵住,左冲右突稍稍狂躁了一番,很快就趋于平静。 陈自默微微皱眉,这次的封堵,顺利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仅仅是因为有了经验的缘故,还有,身体各处对于自行研究出的术法的适应性,以及意念对各处感应、控制时的敏锐性,都有了极大的提高。此时此刻,虽然经络和器官被封堵,所以几乎与外部自然五行元气处于完全隔离的状态,但肌体与经络和器官之间,却通过肌肤表皮,与天地自然五行元气,形成了一种通透的感应融合。 这种通透,说得野蛮粗俗些,就好像把体内除了筋骨、经络、血管、各器官之外,其它组织尽数剔干净了。 和之前经络、器官的通透溜滑,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自默隐隐觉得,这样的身体状况,好似在自己所学的术法知识中,有过讲述,于是他认真思忖之后,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妈的,这不是分体境初期的表现嘛!” 术法修为十境:祭符、净体、铸炉、观内、视神、炼气、分体、醒神、返璞、归真。 分体处于第七层! 一位术士,修为能迈入第六层的炼气境,就能在奇门江湖中称得上高手了! 陈自默心想,自己这算什么?铸炉境成期还在修行当中,已经可以观内,这就够诡异了。现在,又匪夷所思,误打误撞地有了分体境初期的状态,以后还怎么修行? 修铸炉,还是修观内? 又或者,直接奔着分体境修行? 这…… “干爷爷,您老在天有灵的话,就给我讲讲,现在怎么办?我,我不甘心,可我害怕死啊!”陈自默一时间欲哭无泪――术法修行的道路,充满荆棘坎坷,可自己的修行道路上,全都是些深不见底的悬崖和高耸入云的绝壁,要么玩儿命跳过悬崖,要么就在绝壁上一点点开凿出台阶,或者打个洞过去。 这还不算,玩了命终于险之又险地跳过悬崖,落脚处却是凌空一点,随时可能掉进前后左右都是的深渊;好不容易攀爬或者打洞通过了绝壁,但一脚迈出,却陡然悬空,不得不收回步子。 正在思忖间,寝室门被推开,早自习结束,室友们回来了。 看着满屋狼藉的样子,大家同时看向了陈自默:“这家伙,在寝室里干什么了?” 但随即,大家就都低下头,默默地收拾。 不管陈自默做了什么,他就是把大家的被褥都给烧了、扔了,谁又能,谁又敢,把他怎样? “不好意思,这,这是一个意外。”陈自默神情尴尬地向大家致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看大家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质问的模样,他干脆不去解释了,一声不响地帮着收拾狼藉的寝室。 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陈自默发现,孙芸老师身上,又笼罩上了一层阴邪之气。 由此,陈自默判断,应该是孙芸家里的某个亲人,遭受到术法的侵害了,否则,为什么孙芸每天来学校时,身上都会有不经意间沾染到的阴邪之气?。 帮,还是不帮? 陈自默犹豫了。 ------------ 99章 优柔寡断亦或谨慎多谋? 胡四在世时,曾经对陈自默讲述过奇门江湖上诸多不成文的所谓规矩,其中就有一条是“非亲人受辱、受伤,非大奸大恶之徒,非不得已救人于危难,术士不得施术法加害凡人……” 当时陈自默压根儿不相信术法和奇门江湖是真的存在,只当干爷爷是在给他讲故事,所以也会经常毫不在意地插嘴参与到故事当中。对于这些所谓的江湖规矩,他说:“修行术法,有了天大的本事,却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那辛辛苦苦地修行术法还有什么意义?就图个自己每天玩儿一些像是杂耍般的把戏,乐呵乐呵?” “胡闹,修行术法的目的,一是追求天道成就己身,二是为了传承!”胡四义正词严,旋即又恢复猥琐奸猾的模样,吧哒吧哒地抽着那杆烟袋,说道:“其实奇门江湖的规矩,全都是扯淡的东西,没几个人会去傻乎乎地遵守。” “您遵守吗?” “我当然遵守!”胡四大义凌然。 陈自默坏笑:“难怪……” 胡四举着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然后瞥了眼这个老来走运白捡的干孙子,舍不得叱责,更舍不得打,反倒因为干孙子脑袋瓜子转得快,给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从而乐呵呵地笑着说:“换个角度讲呢,我这辈子确实一直活得傻乎乎的……” 每每胡四被开了玩笑,却不生气反而自嘲时,陈自默就会心生尴尬和内疚自责,然后赶紧岔开话题,他问:“如果,有谁违反了奇门江湖的规矩,怎么办?” “江湖上人人可诛之……” “那怎么才知道人家不是因为各种许可的原因,才违反了江湖的规矩呢?” “呃……”胡四沉吟良久,若有所思地感叹道:“所以,才有了江湖恩怨啊!就像是你说的,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修行术法还有什么意义?术士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有虚荣心,有几人,能真的把自己修成了斩断红尘凡人情的仙人、圣人?我说奇门江湖的规矩扯淡,就是因为许多江湖规矩就不该有,之所以有了,就是因为奇门江湖中人为了方便自己干一些婊子的事儿之前、过程中、之后,能有块牌坊挡在脸前。也方便,结下了仇恨的双方,为了在虚心的情况下又能堂而皇之地报仇雪恨,或者在化解仇恨时,有个可以用来坐下谈判的下台阶,大家依着规矩来嘛,是非对错也就化解了。真指望着所谓的规矩,去约束本领通天的奇门江湖中人,那怎么可能?规矩,说白了就是用来约束弱者的。” 那时候还年幼的陈自默,听不懂这番话里深刻的人生经验和哲理,他笑嘻嘻地问:“您有没有遇到过,术士害人的事情啊?” “当然,而且很多次。” “那您怎么办?” “你爷爷我做人傻乎乎的,当然是施术救人啦,依着江湖规矩,去惩戒肆意施术害人的混账玩意儿。” “如果误会了人家呢?” “误会就误会了呗,大家可以坐下来谈的……” “您不害怕结仇?” “不怕。” “为什么?”陈自默一脸迷糊。 “因为……”胡四猥琐奸猾的脸上,露出狠戾狰狞的得意之色:“我的拳头比他们的大。” “爷爷。” “嗯?” “其实您长得又瘦又小,您看,我的拳头都快比你的拳头大了。” 胡四哈哈大笑,道:“爷爷的意思是……” “我知道。” “小兔崽子!” …… 以前,陈自默认为干爷爷每每流露出十足的自信,满脸睥睨天下的霸气神情,肯定是喝多了吹牛。现在,陈自默虽然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干爷爷在奇门江湖上有何等威风,但他相信,干爷爷以前讲述的一切故事和对自我的评价,都不是在吹牛。 以干爷爷的秉性,他真做得出行侠仗义的事情,也敢于以江湖规矩为理由去嫉恶如仇,因为,他老人家一生穷困潦倒,却从未以术法在俗世生活中,加害人去牟取利益,甚至,遭遇不公被人欺凌嘲讽时,他都会一笑置之——很怂,但正如干爷爷酒后所言:“江湖规矩不允许加害凡人,而且那些没出息的俗凡小人,不过是表现得自己更加愚蠢罢了,连大奸大恶的事情都不敢做,又怎么值得我去出手?再说了,国家大势之下,术士又怎能以术法相抗?那是找死,我,总得好好活下去,去完成传承,完成,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干爷爷的心愿,没能完成。 所以临死时眼睛都合不上——术法的传承,传给了一个没有丝毫天赋资质,只是头脑聪明些,能记住术法知识的废物;而他毕生追求寻找的最大心愿,也未能完成。 据他所说,曾经他距离完成自己的心愿,是那么得近——《通玄经上卷》已经抢到了手中,可百密一疏,遭人暗算,《通玄经上卷》被抢走,自己也身受重伤,一身修为尽废。 陈自默自从得到了《通玄经上卷》之后,每每想起过往干爷爷讲述过的那些遗憾,他都会心生唏嘘和感慨。 今天第一节孙芸老师的课上,他又唏嘘了。 因为,他很少有的在上课时走神儿,想起了干爷爷当年给他讲述过的种种奇门江湖事,还有那很扯淡的江湖规矩。 干爷爷拳头大,可以去傻乎乎地守护江湖规矩,去救人于危难。 可陈自默,觉得自己的拳头很小…… 那就不能去多管闲事。 天知道,孙老师家里的某个亲人,是因为什么,招惹了何等强大的术士,才会遭术士施术加害。 贸然插手的话,会结仇的。 可遇到这种事情,已然是一位术士,又受到过胡四良好教育培养的陈自默,如同有了职业病般,心里面怎么也放不下,蠢蠢欲动地想去帮助孙老师。他还在心里想着:“抛开守护奇门江湖规矩的所谓术士的义务不去说,孙芸老师待我不薄啊,自进入县一中报到的第一天,她就处处护着我,这段时间以来,更是对我关爱有加,看向我的眼神中,也总是流露出浓浓的、如母爱般的深情和蔼……” 这么多年的成长经历中,极度缺乏母爱的陈自默,想到孙老师的眼神,以及孙老师对他的关爱,心中立刻做出了决定。 插手! 但要尽可能做得周密些,将风险性降低到最小。 然而左思右想,他觉得再如何计划周密,只要插手去做了,风险性都无法降低到百分之五十以下。 这一日,又恰逢周五。 陈自默手头上没有辰砂符箓之类的必备用品,而且考虑到孙老师只是被沾染了阴邪之气,并非直接受害者,早几天晚几天助她,其身体不会有大碍,当然,时间长了必然会出问题的。 所以,陈自默决定周末在家里做准备,周日下午返校后,再说。 傍晚回到家,陈自默一边做饭,一边思忖着如何插手此事才能更安全的时候,又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其实在学校时,他就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因为考虑到自身安全的缘故,害怕招惹下江湖术士做仇敌,所以,可以书一张“生门辟邪符”,然后在符上加“慑阴咒”,送给孙老师佩戴,就足以保护孙老师不会再沾染上阴邪之气。至于孙老师家中那个直接遭受术法侵害的亲人…… 生死由命吧。 陈自默觉得自己没那份义务,也没必要去无端干涉一位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奇门江湖术士的行为,那真叫多管闲事了——天知道谁是谁非,说不定,那位术士也满腹委屈呢。 而书符相赠,保护孙老师不受侵染,此事即便被那位术士知晓了,也不至于记恨陈自默,毕竟,孙芸不是术士的直接加害目标。再说了,陈自默寻思着:“既然双方素不相识,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那个术士一旦发现孙老师有符箓辟邪慑阴,自然也就知道了有术士插手此事,而因为他这么做属于违反了奇门江湖的规矩,其心里,必然会有所忌惮,也应该能明白,我送符保孙老师,是给他面子,不予插手的意思。没准儿,那家伙如果是个胆小怕死的怂包,也可能会觉得我这么做,不止是给他面子,还是在警告他……于是立刻停止施术害人,溜之大吉呢?”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了。 可问题是,陈自默觉得以班主任孙芸老师的脾性,送她符箓的话,十有八、九会被她接过符去,然后直接摔到他脸上,再狠狠地训斥一顿,指斥他封建迷信思想严重。 吃过晚饭,来到书房开始继续研究术法之前,陈自默咬牙切齿又悲戚戚地在心里自责:“妈的,我就是一个胆小怕事,优柔寡断的怂包,做什么事情没有魄力,不痛快,前怕狼后怕虎……” “说白了,这他妈就是一件特别小的事情!自己竟然还犹豫不决!” “怎能成就大事?” 最关键的是,磨磨唧唧太耽误功夫了! ------------ 100章 赠符箓 陈自默默念静心术咒,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抛到了九霄云外,专心研究术法,修行——相对比家里有术士登门和怪贼入室,从而警示着将来很可能会爆发的潜在危险,所以迫切需要做好防范和应对的准备,帮孙芸老师避免沾染阴邪之气这种小事儿,实在是不值得去纠结。 想帮就帮。 不想帮就拉倒…… 在校一周,回到家里通过对“七星迎仙阵”的观察,陈自默确认没有术士前来,家中也再没有贼人潜入的迹象。 不过,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对方调查过自己的情况,专门挑选周末在家时,登门做一些非常事…… 转眼间,已到了周日的傍晚。 两日在家平安无事,父亲和白启林还没回来,陈自默对此早已习惯,也懒得去担心想念,他步行到燕漳路上,然后乘坐公交车去往县城——气温一天天转凉,白昼越来越短,如果还按照以前那样每周骑着自行车离校返校,放学后再骑行到家,天就已经完全黑了,路上也不安全。而且,还会有一大堆同学跟着,太扎眼了。 陈自默不喜欢张扬。 也担心,再被苏莹莹看到了产生误会。 晚自习课的铃声刚刚响起,身为班主任的孙芸,几乎是踏着铃声的落点,走进了教室中。 一班都是中考时成绩最好的学生,如我们之前所述,初中时学习成绩拔尖儿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老实巴交的孩子们,所以高一一班的学生,管理起来并不难,他们不会在课堂上捣乱,更不会在学校里惹是生非,他们唯一的缺陷,就是到了高二学期,由于课业量的增多和知识点难度的增加,学习成绩最终的的优劣,除却需要勤奋之外,头脑的智商将会成为更重要的因素。还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逐渐走向成熟这个短暂的阶段,性格上突兀的转变,同时在繁重的课业压力下,这些老实憨厚的孩子们出现的叛逆和对学业的厌恶,爆发时会比坏学生更难调整过来。 这,是一位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在任教时期最为重视的一点。 孙芸能够成为整个燕南市地区排名前十的优秀教师,且又被漳秋县一中各届领导班子想尽办法扣住不撒手,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当然,由于受到传统教育和文化观念的影响颇深,孙芸并没有什么西化的那些所谓自由教育理念,她极度厌恶那些简直会毒害人,却又让人容易受骗的所谓快乐教育。在她相对固执的教育理念中,一个孩子的好与坏,能否由坏变好,都是可以通过其性格,其父母的性格为人,成长环境等等,做出准确预判的。 这么多年来,孙芸总结出,自己以此理念预判一个孩子的将来,八、九不离十都是少的,而是,一百个孩子当中,大概能看错一个。 也由此,她对自己的施教理念更为自信,甚至于自负到倔强——那就是,以严格的管理和提倡促进集体学习氛围的环境影响,去促进学生们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和与学习有关的竞争上,如此,就能平稳地度过这段短暂,但又极为漫长的叛逆期! 既然秉承这样的教育理念,那么在她的教育下,全班学生和包括各门功课的教师,自然都对她的严格颇为忌惮。 所以她一进教室,几乎所有学生都战战兢兢。 好像,平时孙芸就像是一个大魔王似的,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可事实上,孙芸除了经常摆着张冷脸和训教学生极为严厉之外,并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 学生们之所以怕她,大概就是多年来培养出的所谓气场吧。 陈自默没有如其他学生那般,吓得赶紧低下头学习好像之前真就没好好学习似的,而是微微皱眉,略带关切地看了眼孙老师,如他所担心的那般,孙老师身上,笼罩着一层阴邪之气。 当他看向孙芸的时候,恰好,孙老师也看向了他,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和蔼,透着母性的慈爱。 只是,与以往的和蔼慈爱不同,多了些无奈和有些犹豫的期许。 六识极为敏锐的陈自默,察觉到了这一点常人很难看出的不同,所以他禁不住微微皱眉,心想以孙老师雷厉风行做事果决的性格,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也许,是受到阴邪之气侵害的缘故? 想到这里,陈自默愈发坚定了自己插手此事的决定。 换做其它班级,晚自习的时候,一般班主任不会来,都是各门功课的教师轮换着值守晚自习。当然班主任也会偶尔到教室里看看,但,如孙芸这般经常来的班主任,恐怕整个燕南市也只有这独一位。 今晚是语文教师黄城值课,来到班里的时候,看到孙芸在,他也没想别的,笑着打过招呼后,就坐到了讲台上备课。他了解孙芸是一个工作狂,尤其在意她全市优秀教师的地位和名气,更在乎自己公认带出了一届又一届高考升学率极高的优秀班主任的名声,当然,他也知道,孙芸到了更年期的年龄段,情绪极为敏感,又因为这么多年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却始终得不到升职,所以难免有压抑的情绪,以至于转化到外在的表现,就是时时刻刻处处,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在他人面前彰显和施以自己的权力。哪怕,她只是一个班主任,而已。 不过很快,黄城就发觉不对劲了。 虽然以往孙芸会经常在自习课的时候来班里看看,但一般情况下,只是转一圈,给学生们施加点儿压力,显现出她这位班主任的尽职尽责,然后就会离开了。 可今晚,她却一直在班里面走来走去,迟迟不肯离开。 什么情况? 黄城注意到,孙芸已经从陈自默的身旁走过了好几次,而且,每每经过陈自默的身旁,都会停下脚步站一会儿,表情犹豫,似乎有什么话要对陈自默说,但又不好说出口,站一会儿之后,再走开。 孙芸的反常表现,陈自默也注意到了,他很困惑,孙老师到底有什么话想说? 按理说…… 班主任如果真有什么话,即使不方便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说,也完全可以直接把学生叫去她的办公室啊! 陈自默正自诧异时,孙芸走出了教室。 陈自默皱眉稍作思忖,当即起身向黄城老师说道:“黄老师,我,我出去一趟……” “唔,去吧。”正在认真备课的黄城头都没抬地答应一声,一边摆了摆手,全然不去在意陈自默课间离班连个理由都没有,只是向老师打声招呼,未免有些过分。 黄城觉得,应该是孙芸刚才小声吩咐陈自默去办公室的。 匆匆走出教室,陈自默看着远处昏暗的路灯下,以往总是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健步如飞的孙芸老师,此刻却低着头,腰背微驼,步履缓慢,像是极度疲累的样子。 陈自默快步追过去,一边在心里想着,万一,孙老师拒收符箓,还雷霆大怒怎么办? 如何向孙老师解释呢? 听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正自心事重重的孙芸好似被吓了一跳,急忙停步,神情紧张地扭头循声看去,却见是陈自默快步走来,眼神中当即流露出一抹疑惑和,一丝期许。 “自默,你,你怎么出来了?”孙芸和蔼地微笑问道。 “孙老师……”陈自默露出牵强的笑容,略显犹豫地从兜里摸出已经折叠好的符箓,道:“前几天我发现您,您总是精神不振,心事重重的样子,觉得您带我们这些学生尽职尽责,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周末在家里,我就画了一张护身符,能辟邪静心的。那个,您别生气啊,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正好以前我学过画符,所以就……” 孙芸愣了愣,旋即眼神中流露出了震惊之色,她磕磕巴巴地说道:“自默,你,你是不是,看,看出了什么?” “嗯?”陈自默傻眼了,他没想到,孙芸老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用这样的语态,问出这样的问题——以他曾经多次和干爷爷出门去给人看邪病阴疾的经验,事主如果露出这种表情和问出了这样的话,那么多半就是已经认定了自己遭遇了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了虚病,必须请神棍,哦不,请阴阳仙、大师给看,施法念咒祛病。 见陈自默怔神儿,向来性格强硬又极为注重声誉的孙芸,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便干咳一声,旋即恢复镇定自若的表情,伸手接过陈自默递来的折叠成八边形状的符箓,神色和蔼地说道:“我听说过你以前的生活经历,所以,不会怪你的,唔,还得谢谢你的关心。” “啊,这是我应该做的。”陈自默尴尬一笑,随即又忍不住叮嘱道:“孙老师,这张符要时刻带在身上,最好,最好是用红线穿起来戴在手腕或者脖子上,那,符箓折叠出的边角,有能够穿线的缝隙,千万别用针穿破了符箓。” ------------ 101章 师求师 看着陈自默表情明显犹豫,却还是把这些常人听来压根儿就是无稽之谈的话道出口,孙芸内心愈发震惊,陈自默如此郑重其事,说明,他确实看出了什么问题。 能看出问题来,说明,陈自默有“真本事”! 可是,这,怎么可能? 孙芸完全不相信这种神神叨叨的迷信,只是女儿的病症,太过诡异,这半年多来,丈夫连工作都放弃了,带着女儿到处寻医问药,精神病医院都住过一段时间,仍旧无解。直到有人建议她和丈夫,女儿这病,看起来不像是实病,应该试着去找一位“大师”看看,孙芸这才病急乱投医地决定,无论自己内心有多么的排斥这类封建迷信,可为了女儿,必须试试看,万一,能把女儿的病治好了呢? 经过多方打听,孙芸和丈夫听说在滏渠乡一个叫做秤钩集的小村子里,有一位特别灵验的大师,便让丈夫抽时间去拜访那位大师,却没想到,那位大师已经过世一年了。 大失所望之余,孙芸丈夫听秤钩集村的村民说,那位大师有一个传人,今年刚到县里上高中,名叫陈自默,可以去找他试试。 陈自默? 听丈夫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孙芸立刻想到了程可欣曾经对她讲述过,陈自默幼时父母离异,后来父亲又被捕入狱,年幼的陈自默成了孤儿,和村里一个老绝户神棍,相依为命长大——原来,那个把陈自默养大的老绝户老神棍,就是传言中极为灵验的大师,胡四啊?! 所以这几天,爱女心切又近乎伤心绝望的孙芸,才会一直犹犹豫豫地想着,如何向陈自默提出这方面的要求。 毕竟,陈自默是她的学生。 而她,又是整个燕南市排名前十的高校优秀教师! 向自己的学生提出这般迷信的要求,传出去的话,别人还不得笑掉大牙啊?而且,孙芸大半辈子兢兢业业辛辛苦苦挣来的名誉成绩,她自己最为注重的声誉,将因此彻底毁掉。 所以这一步,孙芸很难迈出去。 更何况,她也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事实上在她的内心里,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依靠所谓的“跳大神”治病。 但今天,就在刚才,陈自默的言行态度…… 让孙芸不得不,怀疑自己的以往近乎于固化的认知,然后再去相信些什么——也许,女儿真的有救了?! 孙芸豁然扭头转身,背对着陈自默,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禁不住涌出的泪水,轻声说道:“自默,谢谢你,老师记住你的嘱咐了。”言罢,她大步离去。 “孙老师您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陈自默一脸困惑地看着孙芸老师的背影。 难不成,她本来就相信这些? 这不合理啊…… 陈自默撇撇嘴,心想反正加注了“慑阴咒”的“生门辟邪符”,已经无偿送给了孙老师,该说的话,自己也说了,至于孙老师会不会带在身上,那他就管不着了。 如果孙老师不信,不戴符箓,被阴邪之气长期感染最终患上阴邪之疾无可救药时,也怨不得他陈自默。 至少,陈自默自己的良心上过得去。 晚上十点半。 教学楼超过三分之一的教室里,都还亮着灯,很多同学们仍旧在埋头学习。 高一一班的教室里,陈自默独自坐在课桌旁,在本子上奋笔疾书,看起来,就像是大多数同学在做练习题或者练习默写。教室还剩下大约有一半的学生,事实上,即便是没有下课,早晚自习的时候,陈自默都是独占一张课桌。 半个月前,有一次晚自习下课后,陈自默对同桌韩进说:“下课了,你换个课桌学习吧,我想一个人坐在这里学习,更安静些。” 韩进在陈自默的感谢声中,迅速换了桌子。 从那以后,除了白天的上课时间之外,早晚自习课,韩进都不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凶名皆知的陈自默难得提出要求,谁敢不答应? 而且,每个班级的早晚自习,都不会全员到课,有些走读生距离学校较远的,在班主任那里登记后,就不需要再上早晚自习课了。所以,早晚自习课上,班级里总会空出多张课桌,韩进倒不至于没有地方坐,当然乐意顺水推舟卖陈自默一个人情。 陈自默停笔,一手托腮歪着头,右手五指转动着圆珠笔,微微皱眉做思考状。 面前的本子上,勾勾画画着在旁人看来乱七八糟的点、线以及诡异的图案——他每天晚自习下课后,就开始研究术法、术阵,所以才会请求同桌韩进换桌,别打搅他。 最重要的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在勾画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现在,他一直钻研的“选择性遮蔽记忆和思维”的术法,终于有了可行性相当高的进展,从推演和理论上来讲,基本已经成功,就差最后如何避免反噬性伤害这一步了,毕竟,这可是在脑子里和意识中施术,一旦造成反噬伤害…… 危险性太大了。 没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把握,陈自默断然不敢施术做试验。 夜深安静的教室门外,忽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班主任孙芸快步走进教室,一眼看到正处在皱眉思考中的陈自默,便忍不住喊道:“陈自默,你……先出来一下!” 教室里剩余的学生,全都抬起头神情诧异地看向孙芸——大家都知道,班主任不住校,她的家距离学校不足一公里远。 都这么晚了,班主任怎么来了? 找陈自默,有什么事吗? 而且,看班主任强作镇定的表情和眼神中,分明透着慌乱、紧张、害怕、无措…… “哦!”陈自默稍稍怔了下,便起身快步往外走去。他神情严肃,略显不安——孙老师这么晚了,又跑到学校来找他,肯定是和那张符箓有关,可是,一张符箓,根本不可能出什么问题啊。 那又不是自带三分毒的药物,可能会导致一些副作用什么的。 走到教室外面,陈自默才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孙老师,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你给我那张符……”孙芸吞吞吐吐的,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符箓怎么了?”陈自默忍不住面露不悦。 那张符箓,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而且他辛辛苦苦书符生窍,却听到有人质疑这张符箓,当然会不高兴。更何况,他还是好心好意去无私地帮助孙芸,这不成了狗咬吕洞宾嘛。 孙芸一咬牙一跺脚,不再顾忌自己的声誉和在学生面前的威望,直来直去地说道:“我拿着你给的那张符箓回到家后,就按照你说的,穿了红线想给我女儿戴上,可是,可是她,她好像很害怕那张符箓,不敢戴,稍微靠近她都会连哭带闹的,还打开窗户作势要跳楼,吓得我只能把符箓揣兜里,但接下来,她又开始害怕我,不让我靠近……所以,所以我就想,想找你问问,这张符箓,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把符箓给你女儿戴了?”陈自默抬手拍了拍额头,哭笑不得地说道:“那是我送给你戴的啊!” “我戴辟邪的符箓有什么用?”孙芸尴尬道:“是,是我的女儿身体不大好,总是发癔症,半年多了。所以,所以我才想把你送我的符箓,给她戴上,我,我又没病……” “可是……”陈自默无语了。 现在,他已然明白,孙芸老师这么晚跑到学校来找他,其目的不是质疑或者询问符箓的问题,而是,想要请他去家里看看她的女儿。只不过,碍于各种面子的问题,这种话孙芸老师又说不出口。 可问题是,陈自默压根儿不想多管闲事,也省得无端给自己招惹上麻烦,甚至是危险。 稍作思忖后,陈自默神情尴尬地说道:“孙老师,那张符箓,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您说您的女儿害怕,就别给她戴,您带在身上了她就会害怕您,那,那可能是还不太适应,等习惯了就好。天这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听出陈自默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插手这件事了,孙芸一下子傻眼了,她担心女儿的病症,且已经对陈自默有了信任感,而且,陈自默也是目前能够治好女儿般的唯一希望。所以,孙芸什么声誉名望都不再去顾虑了,她一把拽住陈自默的胳膊,压低嗓音,语带哭腔地哀求道:“自默,自默,你知道的,自从你来到县一中,老师对你不薄啊,各方面都对你关爱有加!这次,你,你无论如何得帮帮老师,现在去家里一趟,看看我的女儿,老师求求你了,我给你下跪……” 说着话,拽着苏淳风胳膊的孙芸,竟然真的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哎,孙老师您别,别这样!”陈自默赶紧扶住了孙芸老师,不让她跪下——这可收受不起,会折寿的!从未曾遇到过这般情况的陈自默,惊惶失措地四处乱看,生怕被人发现。 ------------ 102章 像是人的人 “自默,我知道你是胡大师的传人,你肯定能治好我女儿的病……” “啊?”陈自默一愣,心想原来孙老师已经去找过干爷爷了,也难怪最近几次见到她,她的神情表现都很古怪,感情是早就犹豫着想请我,去给她的女儿看病啊? 可是…… 陈自默尴尬又为难地说道:“孙老师,我,我不是,更不想当一个阴阳仙,我也不会那些东西,虽然和干爷爷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也仅仅是知道一些那种迷信行为的皮毛,我真不行。” “自默,老师明白,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和顾虑,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你去试试,试试总可以吧?”孙芸双手狠狠地抓着陈自默的胳膊,力道之大,让陈自默感觉都有些疼痛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善良心软的陈自默,实在是做不到拒绝了。而且如果拒绝,孙芸老师肯定会拖着他不放继续哀求…… 被旁人看见这样的情景,又该做何感想? 到时候怎么解释? 陈自默无奈地摇摇头,答应道:“好吧,我跟您去一趟……” “那,那咱们快走,自默啊,老师谢谢你了,真的太谢谢你了,你一定行的。”孙芸喜极而泣,一边念叨着不停感激,一边迫不及待地拉着陈自默下台阶走到那辆二八自行车旁边,这才松开陈自默,抓住了车把,迅速蹬开撑子,道:“我带着你……” 陈自默哭笑不得,抢过车把道:“还是我带着您吧,您指路……” “哎,好好。”孙芸也不想再推让客气浪费时间了,她现在,恨不得带着陈自默飞回家中。 校外。 漳秋大街两侧,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街道上车辆行人稀少。 天性善良又好为他人着想的陈自默,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心里却是希望着慢点儿,再慢点儿。倒不是害怕去处理这件事,毕竟已经决定并答应了孙芸老师,没得选择了。之所以想慢点儿,是因为他担心还没把话说完,就到孙芸老师家了…… 这一路,他边骑边说:“孙老师,这年头您也知道,一个跳大神的阴阳仙,莫说是在这城里了,就算在乡下,在那些迷信思想严重的妇女老太太眼里,那也是被当成笑话看的,用得着你了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大师,平时都不正眼看你,打从心眼儿里就瞧不起你。当初我干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长大了千万别干这一行,否则就是没出息,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我……” “自默,老师都明白,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你,你别说了,骑快点儿!”孙芸心急如焚。 陈自默犹自不放心地继续唠唠叨叨。 在孙芸的印象中,陈自默就是一个不善言辞,也不大爱说话,更不好热闹,喜欢安安静静的老实憨厚孩子。现在,却如同一个乡下长舌妇般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心急如焚的孙芸在烦躁不堪的同时,也心生出了对陈自默浓浓的歉疚和感激之情:“这孩子为了帮我,也着实不易啊。是我在逼着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都把这孩子给逼成话痨了。如果,他真能治好了我女儿的病……那么,我愿意答应他提出的任何条件,也甘愿,用自己的余生去报答他。” 想到这里,孙芸泪流满面。 孙芸家在教育小区一栋三单元101室,当年小区建成后,能够分配到一栋和二栋的,都是县一中、二中的领导,以及教育局的干部们,因为一栋和二栋,全部是一百四十五平米,四室两厅格局的大房子。那时候,孙芸恰好第一次被评为燕南市高校十佳优秀教师,而且市教育局已经有人提出,要把她调到市一中任教,所以县教育部门和县一中的领导,赶紧给孙芸做思想工作,并答应分给她这套大房子,如此,孙芸才在市教育部门征求她个人意见时,婉言谢绝,留在了县一中。 陈自默跟在孙老师身后,一进门就闻到了呛人的药草味儿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儿。 屋里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很难想像,每天极为注重仪表形象的孙芸老师,会住在如此脏乱差的环境中,也糟践了这么好的一套房子——陈自默虽然年龄不大,可也能看得出来,家里其实装修得不错。 可为什么会这么乱,这么脏? 要知道,脏乱差到极点的地方,自然会生阴染阴的…… 其中一间卧室的门打开,走出一位穿着居家便装的老头儿,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满脸皱纹,眼神中透着疲累和绝望的厌倦,他腰身略显佝偻,但很明显不是体格的问题,而是因为太累了。 “老齐,这就是陈自默,我的学生,那位胡大师的传人。”孙芸介绍了一句,随即又问道:“小静怎么样了?” “刚睡着。”老头儿看向陈自默,苍老疲累的脸颊上挤出了一抹牵强的笑容:“你好。” “唔,您好……”陈自默赶紧礼貌地微微躬身。 “自默,他是,是我们家小静的爸爸,老齐……”孙芸做着介绍,一边小心翼翼又极快地走到那间屋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伸手轻轻拉门,想把门关上,但又马上停下,扭头看着陈自默,眼神中满是哀求和希望地说道:“自默,你,你来看看我的女儿吧。” 陈自默正自诧异着,孙芸老师的丈夫,也太……老了点儿吧? 听得孙老师喊他,这才回过神儿来,小声答应着,一边迈步走到了屋门口,微微皱眉向里面看去。 这间卧室的面积不大,也就十几平米的样子,贴着西墙放了一张低矮的单人床,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家具和物件。最奇怪的是,这间卧室窗户的窗沿,用厚厚的棉布裹住,窗户四边墙棱也都打磨成了弧形,并且和卧室内所有的墙壁一样,全部贴上了软材质的胶垫,就连那张木制的单人床,床边、床头、床尾、床腿,全都用棉布包裹着,确保没有任何棱角。 床上,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看起来还像是人的人。 头发很长,很黑,很,稀少,散乱在枕头上和头下,脸颊瘦削,瘦得颧骨突出,腮部和眼窝塌陷……如果不是还包裹着一层土黄色的皮肤,真会让人觉得那是一个骷髅头。 身上,盖着一张陈旧发黄的白色毛毯,盖住的身体在毛毯上凹凸出浅浅的不太明显的起伏。 看着这个还有气息,刚刚睡着的人,陈自默的眉头越皱越紧——自上次成功封堵本元在体内后,虽然本元量很少,但已经足够时刻支撑着他体内小周天的轻柔旋转,从而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受害者身上阴邪之气的态势,并做出初始的大概判断。 在这方面压根儿没有任何经验的陈自默,凭借所学丰厚的术法基础知识,判断躺在床上的女人,应该是,被人下了蛊。 具体是什么蛊,仅从外部观察无法确定。 所以,他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因为在未看到孙老师女儿之前,他判断充其量也就是被术士施以寻常害人的那几种简单术法的一种,用符箓抑或术阵布置到她的体内,又或者,是在孙芸老师家里的某个角落,孙老师女儿喜欢的某个物件,比如项链、耳环、手镯、戒指什么的上面,布下了术阵。 这都好办,无非是破除术法和术阵,就行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推断,是因为陈自默认为,一个术士,想要加害一个寻常人,肯定会首选使用小小的术法,不至于耗时耗力耗费心神地使用多么厉害的术法,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所以,这类小小的术法、术阵,术士在成功施术,激活了术阵之后,都懒得再与之保持不间断的衔接,只要术阵被激活,能持续运转就行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涉及到术士自保的问题,断了衔接的话,就不必担心术法术阵一旦遭到破坏,由于自身与术法术阵保持衔接从而受到的严重伤害。 事实上,即便是没有保持衔接,己身所施术法、术阵损毁,也不可避免地会遭受到天地自然的反噬作用力,只是反噬伤害轻重的区别。 但陈自默没想到,孙老师的女儿是被人下了蛊! 蛊,和普通的术法、术阵在本质上就有着极大的不同之处。因为不论是什么蛊,都是成双成对培养出的,术士在下蛊时,会把雄蛊种到被害人,也就是蛊体中,雌蛊则留在术士的体内,由术士以意念控制,并通过雌蛊,控制、观察、维系着雄蛊,所以下蛊的术士,一般都不会与蛊体,也就是被下蛊的人相隔太远的距离,因为距离远了,蛊容易失去控制,术士自己体内和意念相通的雌蛊,就会发疯反噬。 这也就意味着,加害孙老师女儿的那位术士,就在附近。 一旦陈自默施术祛蛊,对方甚至有可能直接杀上门来——祛蛊,等同于在直接以术法攻击对方,人家当然会反击的。 ------------ 103章 要么出去,要么我走。 孙芸见陈自默站在门口久久不言语,表情却越来越严肃,忍不住攥住了陈自默的衣袖,正待要开口询问,却被陈自默抬手制止,继而扭过头认真地说道:“孙老师,麻烦您去准备一碗淘米水,再和半碗白面糊糊,还有,准备点儿醋。” “淘米水?”孙芸一愣。 “对,第一遍淘米的水就行,白面糊糊要生的,凉水拌。醋随便,有点儿就够了。”言罢,陈自默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 他决定,出手! 害怕,当然还是害怕。 可看着孙芸老师的女儿那副凄惨可怜的模样,他同情;再想到孙芸老师为了女儿不惜放弃自己的尊严,他钦佩——要知道,对于她这种要强性格的人来讲,视名誉尊严比生命都重要啊。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孙芸老师的女儿明明得了如此严重,从医学上讲就是不治之症的病,可孙老师在学校,一直都在坚守着作为班主任、老师的职责…… 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就凭这些,再加上孙芸老师对他的好,陈自默就狠不下心因为自己的胆小害怕和谨慎出尔反尔。 而且,他想到了干爷爷当年每每谈及自己依着江湖规矩仗义出手逞凶除恶时,是何等的堂堂正正酣畅淋漓,也只有那时候,干爷爷那张老脸才会流露出张神采飞扬满是骄傲的霸气。 “爷爷传我奇术,我,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待将来,如果有一天我会被奇门江湖所知,当别人提及我是干爷爷的传人时,不会可惜可叹或讥笑讽刺背地里戳我的脊梁骨,而是,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好样的,这才是胡四的传人!’如此,干爷爷泉下有知,才会心安吧?” 抱定这般想法,陈自默神情严肃地进入卧室后,先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探身向外面看了看,继而站定阖目,默念术咒,心法流转,同时左手掐决,右手掐指不停,将体内少许的本元,用于催动意念感应周边近处的情况——他必须初步确认一下,下蛊的术士,与孙老师女儿体内的蛊,相互衔接的那股念,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从而为下一步祛蛊做计划准备。 这,不仅仅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也是为了祛蛊时,尽可能保护孙芸老师女儿的安全。 因为她现在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根本扛不住蛊毒迸发,以及两股术法在其体内纠缠搏杀时,对冲力量导致的必然伤害。而施术祛蛊,必然会被下蛊的术士察觉,如果对方有足够的实力做出反应,那么,孙老师的女儿就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任何斗法经验的陈自默,必须格外谨慎小心。 微微阖目,感受着夜晚习习凉风吹拂脸颊,陈自默的意念裹挟在本元之中,透体而出与天地自然相参。 天地五行元气的分布,是极为稀薄的。而五行元气与天地自然之间,因为各种原因会出现地域、地区之间不同的配比度,但,都是相对平衡的一种状况。 术士施术,无论是轻是重,都会多多少少影响到这类平衡,引起不同程度的紊乱。 修为越高的术士,越能在施术时尽可能小地影响自然平衡的状态,从而遭受到更小的自然反噬,同时,自身的修为高低,也决定了遭到反噬后身体的承受能力,伤重,伤轻,甚至可以无视反噬伤害。同样,术士的修为越高,就越能够迅速、精准地感应到自然平衡中的紊乱状态,哪怕是,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紊乱。 通俗地说,就是术法的痕迹。 当然,还有一种可以决定以上这些状况的因素,那就是术法——精绝的术法。 陈自默的修为境界,自然远远谈不上高,他也有自知之明。但对方既然是下蛊害人,雌雄双蛊之间要保持不间断的衔接,那么在天地自然平衡中的痕迹,必然会更清晰易查。 意念与天地相参,仔细甄别查探一番后,陈自默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天地间的那一丝异常的术法波动。 他没有立即去触碰,而是小心翼翼地顺着那一丝波动,查找源头。 很快,他的意念追到了教育小区西北方,也就是隔着漳秋大街斜对面的一个小区的一栋楼中。直线距离大概二百多米左右,因为是意念探查,所以陈自默并不能精准地确定,施术者住在几楼哪个房间。 陈自默的意念开始围绕那一丝术法波动,仔细感应,观察着。 “自默,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孙芸和丈夫轻手轻脚地端着碗和盆,拿着一瓶子老醋走进来,看到陈自默站在打开的窗户前怔神儿,便轻声地提醒。 “哦。”陈自默回过神儿,把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上,这才转过身看向孙芸两口子。 然后,陈自默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让孙老师准备一碗淘米水,她用了一个汤盆,让她弄一碗白面糊糊,他用了一个大汤碗。 “先放在地上吧。”陈自默微笑道,继而挠挠头,正色道:“孙老师,我大概猜出来您女儿的病是怎么回事了,但不能保证,可以治好,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当然,我会尽全力的。现在,您和大伯就到外面客厅里等着吧,我得关上门,一会儿无论听到屋内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只要我不喊您,千万别进来!” “啊,好的,好的……”孙芸立刻点头答应。 她的丈夫齐敬业却是苦着张老脸,眼神中满是不信任和无奈地说道:“小伙子,到底能不能行?小静她的身体差,经不起胡乱折腾的,而且,而且她醒了,看到你一个生人,肯定会害怕,会闹,我担心,你,你制不住她,万一再伤着你了……” “没事的,您老放心,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我随时可以喊你们进来。”陈自默知道,孙老师的丈夫主要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他也做不到完全相信这类迷信的东西,更无法说服自己,信任一个刚上高中的小伙子,可以“治疗”女儿的绝症! 可是,总不能让孙老师两口子,待在屋子里看着他施术啊。 万一他们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状况,吓得大呼小叫,甚至被直接吓得昏厥、疯掉,那就太乱套了。 而且陈自默脸皮薄,实在是不想被人看到他“跳大神”的模样。 其实孙芸心里也不放心,可现在女儿的身体状态,已经是没救了,若非如此,孙芸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豁出去所有,请自己的学生来“跳大神”,这,实在是很愚蠢的行为。 换句话说,虽然伤心欲绝但理智非常清醒的孙芸,就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赌这一把。 她不愿意认命,但又知道,女儿活不了多久了。 “老齐啊,你觉得小静还有希望吗?”孙芸流着泪,苦涩地劝说道:“好了,咱们出去等着吧,别打搅自默这孩子做事,我,我还是挺,挺信任他的。” “那,那我在这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就看着,我,我兴许还能帮上点儿忙。”齐敬业老泪纵横。 陈自默叹了口气,忽而想到自己来时匆忙,没有符箓,就算自己能马上书符,可手头也没有辰砂、符纸,没有毛笔、砚台之类的……总不能,豁出去用自己的血吧? 看着齐敬业轻轻挣开孙老师的手,倔强地不肯离去的表情,陈自默稍作思忖,道:“齐大爷,其实今晚上我来的很匆忙,连符箓都没有。所以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我回去做准备明天再来;二,借用一些您的血,不用太多,几滴就好,行吗?” 老两口一愣。 齐敬业皱眉道:“用多少都行,可是,你,真行吗?” “我不知道。”陈自默摇摇头。 齐敬业使劲抹了把脸上的老泪,点点头道:“中,我给……小伙子,只要能救了我女儿,你要我这条老命,我都能给你啊!” “孙老师,再去拿一个小碗,拿刀!”陈自默说道。 “好,我这就去……”孙芸转身快步走出去,很快从厨房拿来了一个小碗和一把菜刀。 陈自默接过小碗放在地上,往里面倒了一些白面糊糊,又大致按照比例倒入一些淘米水,抬头对齐敬业说道:“齐伯伯,把您的血,滴到这个小碗里几滴。” “自默,用,用我的血行不行?他身体弱……”孙芸面带恳求之色。 “不行。”陈自默摇头拒绝。 已然决定豁出去的齐敬业,从妻子手里拿过菜刀,蹲下身,非常干脆地在食指指肚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立刻涌出鲜血,滴滴落入小碗中——何止是几滴,几十滴也有了。 但陈自默没有马上阻止,多点儿齐敬业的血,有利于接下来施术祛蛊。 血很快就不流了,齐敬业作势就又要拿刀切手指,陈自默这才赶紧制止了他,说道:“够了,您和孙老师去外面等着吧,千万要记住,没有我的同意,别进来!” “我……”齐敬业不禁有些生气,刚才这小子忽然转移话题要血,还以为他同意能留下来看着了。 陈自默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起身冷冷地说道:“要么,我走!” ------------ 104章 祛蛊(1) 陈自默是真生气了。 刚才自己施术小心翼翼地查探那根隐线,也必然会在天地自然的平衡中引发细微的紊乱,万一对方现在突然来了兴致,施术查看周边自然状况,发现异常后下死手了呢? 以陈自默目前的修为,根本做不到迅速施术,他需要时间去准备。 而孙芸老师的丈夫,却在这里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陈自默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确实心烦厌恶,不由得语气加重,表情冷峻。 自修行过净体境,体质一跃而至铸炉境境成期的修行阶段,陈自默本就有了气质脱尘之态,只是年龄小面嫩才不会给人眼前一亮又不明所以的感觉。但现在,他刚刚小小施术查验天地自然,此刻仍旧与天地保持着一种似断非断的相参状态,怒气一生,自有威势。 而长久以来为了照顾女儿,一直都处在身心疲累状态的齐敬业,精神本就软弱不佳,此刻被陈自默超强气势摧枯拉朽般压倒,当即心生畏惧和服从之意,差点儿没忍住就要跪地匍匐膜拜。 他吱吱唔唔,犹犹豫豫着想掉头走,又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孙芸也被陈自默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给骇了一跳。本性好强这些年又一直做班主任,孙芸自然养成了一股子强势,故而并未被陈自默的气势吓到。但她能理解陈自默为什么会这样,所以赶紧连拉带劝地把丈夫推到了卧室外面,继而拉着门把手半关上,探头对陈自默露出了哀求的神情,道:“自默,为难你了,你,你一定……” “等等,把那张符箓先给我。”陈自默快步走到门前,心里暗暗自责,遇事慌乱丢三落四,太不应该。 孙芸赶紧从兜里掏出那张折叠成八边形的符箓递过去。 接过符箓,陈自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孙芸没敢再多言,把门关上了。 陈自默真想伸手把门给反锁上,可又担心,万一出点儿什么事,还需要孙老师和她的丈夫进来相助啊。 摇摇头抛开心头杂念,他把地上乱七八糟摆放的碗盆全都放到墙根下,腾开地方,然后用右手食指伸到小碗里,把里面的血和面糊、水搅拌均匀,拿着那张折叠好的符箓摁进小碗中浸透,继而用右手食指、中指夹住。起身站定缓缓起手做式,以武学气功的心法,打太极拳以引天地间五行元气的汇聚。 刚才虽然只是小小施术,但因为细致观察天地自然,又追踪隐线,所以体内存储不多的本元,消耗一空。 想要再接着施术,就必须先引来五行元气汇聚,形成循环。 事实上,即便是刚才没有消耗掉体内少许的本元,他也会先引来天地元气汇聚,形成循环后,才会施术祛蛊。因为,以他体内存储的那点儿本元,根本施展不出祛蛊所用的术法,更不够施术过程中对本元的需求量。 与此同时,他一边注意着躺在床上的齐晓静。 “这时候,她可千万别醒来闹事啊……”陈自默暗暗祈祷着,一边迅速导引着天地元气的汇聚。如今他以武学气功心法导引五行元气,已经能够做的得心应手,所以很快,室内五行元气的汇聚量,就达到了可以进一步施术的密度,五行元气开始向体内浸透。但陈自默,已然顾不得体内本元还未充足,便迅速默念术咒,凭不多的本元迅速推动各小周天运转,同时大周天开始循环,与天地相参。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齐晓静,猛然睁开了眼睛,旋即面露惊恐地看向陈自默,尖叫出声“啊!” 一直关注着齐晓静的陈自默,轻喝一声“平!” 同时右手一甩! 夹在指间那张湿透的符箓,如闪电般迅疾射向齐晓静,受术法引导控制,符箓上的术咒同时作用,疾射的符箓精准无比地贴在了齐晓静的额头上,嗤! 齐晓静额头上腾起一股肉眼可见的诡异青烟。 旋即消失不见! “啊!”齐晓静再次尖叫一声,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陈自默,却是一动不能再动。 卧室外面。 坐立不安所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齐敬业,听到女儿的尖叫声,迈步就要往卧室里冲,却被孙芸一把拉住,压着嗓音焦虑不安地劝道:“老齐,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可是小静她……” “我们没有选择了!老齐啊!”孙芸捂着嘴压着声音哭了起来。 齐敬业怔在当场,老泪横流。 卧室里。 陈自默不敢耽搁,将体内所有封堵之口开启,让大小周天与天地五行元气的循环更加顺畅,以便于保持对五行元气的持续引导汇集,这样自己才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本元支撑施术。 他弯腰伸左手端起小碗,走到床边,右手食指蘸着里面的糊糊,默念术咒,以心法控本元挟意念透体而出,探身在侧面墙壁上勾画两个大约占据了半平米左右面积的“均阳符”,又靠着床边在地上勾画出两个大大的“平阴符”,床头地上画一个“乾雷金符”,床尾地上勾画“坤山水符”……六符生窍! 贴在齐晓静额头上的那张“生门辟邪符”,其上注有“慑阴咒”,可以震慑齐晓静体内蛊毒狂躁,而符箓上浸透了面糊糊,里面有齐敬业的血液,陈自默又以术法调制过,所以自有类似于齐晓静的气血五行味道。而齐晓静长时间以来受蛊毒侵蚀伤害,其气血五行已然生涩几乎要干涸,远远比不得身体康健的父亲的气血五行,再有陈自默以术法调制后,很容易就能迷惑蛊毒,并满足蛊毒的侵蚀需求,以此达到短暂安抚的效果。 但,陈自默不知道能安抚多久,毕竟蛊毒这东西遇到新鲜的,会更为贪婪活跃,很快就会将那点儿气血五行侵蚀干净。尤为让陈自默担心的是,如果被下蛊的术士察觉到,那就更危险了。 所以他必须尽快做完祛蛊的准备工作,然后一鼓作气祛蛊。 六符生窍,站在床尾的陈自默唇口急速开阖,端碗的左手小拇指勾起抵住碗底,以碗为媒介与拇指尖相连,右手食指蘸面糊,在齐晓静盖着的毛毯上,急速依九宫之位,书九道“护心符”,布下“覆地金刚阵”,以引地气借天灵,护齐晓静心识不伤,同时以心识为核心运转,将术阵力量由内向外扩展,逼迫蛊毒出体。 启动“覆地金刚阵”之后,在术阵刚刚开始运转,术阵力量还未扩展惊扰到蛊毒的时间段,陈自默默念术咒,以自身本元裹挟意念入六符,开启六符生波动,并引六符之力以七星脉向衔接,继而与“覆地金刚阵”相连,组成“两界衍行阵” 天地两界,地有金刚煞,天有入门神。 此祛蛊术法,就是要以内部向外逼蛊,外有蛊体气血五行引诱,同时开启生门放蛊毒,让其自行出逃。 为防止下蛊的术士反应过来后,再控制蛊毒无惧“覆地金刚阵”,在体内拼死侵蚀,从而重创齐晓静,陈自默在以九道护心符和组成的“覆地金刚阵”保护齐晓静的同时,外部“两界衍行阵”还有以蛊毒所熟悉的浓郁气血五行为诱导。 双管齐下! 当然,即便如此陈自默也不敢保证百分百能祛蛊成功——最好,那术士是个笨蛋,晚些察觉到。 “两界衍行阵”开启之时,“覆地金刚阵”已经发力扩展。 陈自默的行为,尽数被圆睁双目惊恐万状却不得动弹的齐晓静,清楚看在眼里。之前她处在睡眠中,因为长期遭受蛊毒侵蚀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对外界环境的变化却极为敏感,而体内蛊毒更是感受到了外部天地五行元气越来越浓,立刻在齐晓静体内躁动起来,这使得齐晓静痛苦醒来,却看到一个陌生年轻小伙子站在床头,她岂能不惧?再加上心有余悸蛊毒发作时痛不欲生和心智狂乱时的可怕,她愈发害怕,才会尖叫出声,不想刚叫出声,那小伙子甩手就把什么东西贴到了她的额头上,随即就觉得体内本该迅速发作的痛苦和神智的狂乱,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清晰感知到了体内各处,仿若有钢针游走,纷纷涌向了额头。 很痛,但相对比这半年来每日经历的痛苦,这算不得什么。 只是整个身体却因为这般诡异的感觉,变得麻木不受控制,动弹不得,仿若整个人都瘫痪了似的。 她的意识,清醒着。 所以看到那陌生的小伙子,神情严肃忙忙碌碌,行为怪异,一会儿在墙上书符,一会儿又唇口开阖却无声,仿若电影中吟诵术咒施法的道士、天师,齐晓静就禁不住暗想着,自己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绝望无数次期望着能有仙人降临拯救自己,于是,才会梦见这种下凡的仙人,或者下山的真人,来救自己于危难了? 那,自己真的是受到了魔鬼的侵害? 这不可能。 我是在做梦,可是,我为什么无法醒来? 算了,这样也好,至少在梦里,还能得到些安慰,有人,来救我了——现实中,谁还能救我? 短刃说我尽力明儿再三更,除了早上和傍晚,中午更一章—— ------------ 105章 祛蛊(2) 祛蛊的术阵布下开启,陈自默稍稍喘了口气,但并未停下休息,而是喘气的同时,转身迅速把盛放了淘米水的汤盆,盛放有白面糊糊的汤碗,以及注有齐敬业鲜血的小碗,还有那瓶醋,全都拿到了床边,蹲下在汤盆和汤碗中分别滴入几滴老醋,再用食指把小碗里剩余的那些杂糊糊抹出来,分别在汤盆和汤碗里注入一部分,再默念术咒心法,施术催动本元挟意念透指而出,同时食指不断搅拌汤盆和汤碗内,直至均匀。 此刻,由于术阵运转速度越来越快,强势汲取浓郁的五行元气,并与天地自然相参形成循环,陈自默体内本元量开始急剧减少,因为,五行元气大部分被术阵汲取。 好在是,由于体内大小周天的运转,同样生出汲取天地元气的力,所以还能保持微弱的循环。 床上,术阵高速运转,带动汇集的五行元气旋转成涡,又被床头地上的“乾雷金符”,和床尾地上的“坤山水符”吸引拉扯,渐有实质,出淡淡的五彩华光。 肉眼可及,便似一道彩虹横跨床头床尾。 幻妙非常! 将汤碗汤盆里的“诱蛊饵”做好后,陈自默犹豫着,是不是封堵体内泄口,从而为自己储存些许本元之气,以应对很快就有可能到来的下蛊术士的反击? 现在体内虽然大小周天还在运转,与天地有相参,可陈自默深知,术阵的运转汲取之力强大,一旦下蛊术士实施反击,自己再需要施术去对抗的话,体内大小周天现在汲取到的这点儿五行元气,根本不够用的。而如果自己被下蛊术士摧枯拉朽地击垮,那么和自己息息相连的“两界衍行阵”,很快就会崩溃。 但如果封堵体内泄口,以目前自己最大可能存储到的本元,也不足以去对抗下蛊术士的反击啊。 此时,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的齐晓静,喉头一动,头部和胸部颤了颤,像是要呕吐的样子,紧闭着的嘴唇唇角,忽而出现了一丝鲜红细线,初始像渗出了血丝,如发丝粗细,越来越长,竟是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扭曲着钻出来的,顺着唇角脸颊爬到床上,再弯弯曲曲地向床下爬去――这根诡异的红线,大约一尺多长,眼神儿不好的人,离得稍微远些,都无法看清它的存在。 这根红线还未爬下床,齐晓静的两个鼻孔里,也探出了几条同样的红线线头,扭曲蠕动着爬了出来。 然后是眼里往外爬,耳朵里往外爬,嘴里往外爬…… 七窍出红线! 越来越多的红线,密密麻麻,几乎要覆盖了齐晓静脸颊以及枕头靠床边这一侧大片床单。如果只是几条红线,也只会令人感到奇怪,可如此之多的纤细蠕动,明显有生命迹象的红线,寻常人看到,必定会浑身发麻头皮发炸,心生恐惧了。 陈自默双眉紧皱,轻声嘀咕道:“血线蛊……” 血线蛊,在蛊毒中算是毒性较弱的低级蛊,杀伤力小,很难短时间内置人于死地,而且初始对人的伤害性,甚至都不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正常生活。但正因为如此,血线蛊才会被公认阴毒残忍。被种蛊的蛊体,最初不会察觉,等到察觉时又不当回事儿,寻常人都能扛得住血线蛊带来的初期影响,但等到真的感到痛苦时,血线蛊已经在体内布满,继而会侵蚀人的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一点点地侵蚀。 被种下了血线蛊的人,也就是术语中的“蛊体”,在种蛊后期每天会有两到三次的病症发作,发作前后,都会有几分钟时间体内犹若万蚁蚀骨,极度痛苦,而在发作时,蛊体又会神智颠狂,不知疼痛,力气极大,暴躁如雷,破坏力极强,对他人也极具危险的攻击性。也因此,每每病症发作之后,蛊体会浑身伤痕累累。 更残忍的是,即便是被种下血线蛊到了后期,蛊体如果没有因其它外伤引起死亡,那么,血线蛊不会导致蛊体的迅速死亡,这个后期,会是一段很长的痛苦经历。 不过…… 由于血线蛊耗时极长,而蛊又是成双成对出现,下蛊的术士必然会和种下的蛊相互有衔接联系,且要与蛊体之间保持相对较近的距离,具体多远,视下蛊术士的修为高地来决定,修为越高可以距离越远,反之亦然。所以养蛊的术士,一般情况下不喜欢种血线蛊,因为那太耗费时间和精力,也麻烦。 还有一种情况会使用血线蛊,那就是修为极高的养蛊术士,想给某个人一点教训,把血线蛊种下后,就会以极高的修为自行除去体内血线蛊的雌蛊,或者把雌蛊放出去任其自生自灭,而一旦被放到外面,由于蛊虫不受天地自然所容,雌蛊很快就会消亡,种到蛊体中的雄蛊,会因为雌蛊的消亡而狂躁不安,在最短时间内给蛊体造成一定程度不可恢复的伤害,然后崩溃消亡。 这活儿,修为不足的养蛊术士可不敢随便做,因为心念与雌蛊相通,一不小心遭受反噬的话,会要命的。 也因此,养蛊术士一般也不乐意养血线蛊。 虽然,血线蛊相对好养一些。 看着越来越多的血线蛊从床头爬下来,或钻入汤盆,或钻入汤碗,陈自默内心的紧张,也开始一点点放松――既然断定是血线蛊了,而且下蛊的术士又距离这么近,想必修为也高不到哪儿去。 此刻,血线蛊还在不断地从齐晓静的七窍中钻出,使得齐晓静看起来,也格外可怕骇人。 如果孙芸和丈夫在屋内,肯定会被这般情景,给吓坏的。 突然,正在往外爬的血线蛊停止了动作,扭曲挣扎着往回退。与此同时,陈自默也清晰感知到了,有术法的力量侵袭至“两界衍行阵”中,横跨床头床尾的虹桥震荡不稳。 而此刻,陈自默由于之前各种顾虑,并未封堵体内各处泄口。 他豁然起身,默念术咒心法的同时,左手掐决如兰,拇指顶在小腹处,右手掐决手臂伸展,食指指向窗户,体内大小周天的循环瞬间加速,体内本元挟意念以雷霆之势汹涌透体而出。 事已至此…… 干吧! 第一次斗法的陈自默,咬着牙出手就是以当前修为所能施展出的最狠杀招“巽金刀”,术法波动如刀,无守直攻,一去不回――这,是陈自默之前就已经考虑到的。 己身修为不足,斗法没有把握,那就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给对方还手的机会,不能把斗法拖下去! 所以,陈自默没有第一时间护术阵,而是攻击对手。 在施展出“巽金刀”的一瞬间,陈自默内心里已然充满了自信――对手的斗法经验也很少,而且是个笨蛋,竟然会心急如焚地先阻止术阵拯救他的血线蛊,而不是攻击祛蛊的施术者。 外面,夜幕沉沉,街灯的光线被浓浓的夜色束缚着,散发不出多远,柔柔弱弱。 无形的空气中,有诡异的术法力量波动,呈现出一把寻常人难以看见的刀形,狠狠地劈空砍下――从陈自默所在的房间窗户中出现时,便是一把狠狠劈砍下的刀,诡奇的是,直至推进到目标面前时,仍旧是狠狠劈砍下的一把刀的锋锐之势。 而且,只是一次重重砍下的动作。 砍的是,下蛊术士的三魂和心神;斩的是,下蛊术士与天地自然相参的状态。 城建小区五号楼二单元501室内,南边的一间卧室里。 没有开灯。 黑暗中,只有拉着窗帘的窗前,有着微弱的光线。一位穿着睡衣,中等身材的男子,正站在窗前,面朝外好似隔着窗帘和窗户,能看到外面。只是,他的姿势很怪异,右臂抬起,右手以一种极为扭曲别扭的样子,抓着靠近后脑勺处的头顶,左手前伸,掌心端着一个小小的,比棒球略微大一些的黑黝黝瓦罐。他唇口快速开阖着,有轻微的古怪声音从口中发出,频率极快,于是听起来愈发怪异,就像是,弹簧拉开又弹回去时高速震动发出的声音。 齐晓静体内的血线蛊,是他种下的。 今夜,他正在熟睡中,突然感应到体内血线雌蛊焦躁不安,他猛地惊醒坐起,稍作感应,当即大吃一惊,起身拿了蛊盅跑到窗前,咬破手指放出少许雌蛊,让雌蛊去拼命阻拦雄蛊出蛊体,与此同时,施术加持雌蛊的力量,并随着雌蛊过去,破坏逼出雄蛊的术阵。 然而他刚刚释出雌蛊,还未入蛊体,旋即就感应到了凌厉的术法力量波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空袭来。 惊恐中,他赶紧默念术咒施术护心,调动体内豢养的所有蛊,齐齐出现抵挡劈空而至的凌厉术法锋芒,成群结队或只有三两只的几类蛊,立刻挡在了那凌厉刀锋的前面。 横阻! 呼! 腥风满屋起,蛊虫遍地死。 这位下蛊的术士,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冒金星,头脑更是如炸裂般――自身所养的蛊被术法杀伤,他也会受到打击伤害。而且他惊恐地意识到,这次,恐怕是要完了。 ------------ 106章 祛蛊(3) 遇到硬茬子了! 孙芸不知从哪儿请来的高明术士,仅是一招,就如此势不可挡,下一招再来时,又如何能保全性命? 然而就在这位术士几乎绝望地跪在地上,等待着死亡降临时,预想中本应该紧随而至的第二势强大可怕的术法波动,却并未出现――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愕然失神,这位术士便豁然起身,他感应到了,孙芸家里那个术士,竟然本元不济,难以迅速施展出第二记杀招! 这让下蛊的术士狂喜得差点儿喊叫出声。 老天助我! 孙芸请来的术士,竟如此不济! 激动兴奋的同时,这位术士已然紧握蛊盅,强忍体内各处针扎般的疼痛,快速吟诵着术咒,召唤出了剩余的所有蛊虫,并施展术法,将蛊虫在瞬间释放,目标,那多管闲事的术士。 …… 陈自默施出一记“巽金刀”,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并未一刀解决掉。这也是预料之中,所以祭出“巽金刀”后,他几乎没有丝毫停滞,立刻再次施展“巽金刀”。 可就在他默念术咒要迅速施以第二刀的攻势时,赫然发现,体内大小周天和所有的经络器官中,都没有了本元之气。 不过是一波“巽金刀”,体内本元竟消耗一空。 “完了,完了……”陈自默心慌意乱,下蛊的术士在遭遇到强势打击之后,为了保命,必然会不惜代价,迅疾实施反击。 死亡的威胁,激得陈自默迅速以武学气功心法,打拳以动作辅助,引天地五行元气汇集,企图引五行元气补己用。虽然他知道,来不及了,可还是要倾尽全力最后一搏! 果然,对手的反击马上到了。 同样是狠戾的杀招,天地间五行元气波动急剧严重,术法力量如箭矢,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是蛊毒! 三种蛊,却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床上,齐晓静体内血线蛊,由于下蛊术士遭受打击,雌雄蛊断念,所以在“两界衍行阵”的压迫下,疯狂地往外钻,如同流水一般,悉悉索索地从齐晓静七窍出,顺着床边下去,往碗盆里蠕动。 此刻,群蛊来袭,陈自默在极短的时间里,强行以武学气功心法,从术阵极强的汲取力中,生生撕扯下部分五行元气为己用,虽然量少,却来不及积蓄更多,当即默念术咒,咬破舌尖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左手掐决在胸前,右手掐决在左手决上,于胸前一尺距离搭“镇魔桥”,与此同时,迅速在狭小的空间里踏罡布斗,以引天地五行元气支撑己身施术。然而时间短暂,术法力度不及,虽然有部分袭来的蛊被术法波动击落,却还是有一部分蛊,落在了陈自默的身上。 但见室内地面上,陈自默的身上,密密麻麻尽是些肉眼可见的虫子,有蜈蚣、蝎子、蚂蚁、血线蛊……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养蛊多毒,媾合而生! 陈自默能清晰感觉到,蛊虫撕裂肌肤入体,每一个汗毛孔,似乎都有虫子使劲噬咬并往里面钻。 完了! 陈自默知道,蛊虫入体,等于已经被种下了蛊,而且,蛊毒的毒性已经开始在体内蔓延。 求生的*,让他没有停止施术,他再次咬破舌尖,默念术咒心法,持续汲取天地五行元气,继续施术――我,怎么可以死,我怎么能够死?我好心好意来救人,怎能没有好报? 我还要,把干爷爷教我的术法传承下去! 我,不能死! “立于天地间,往来复循环;地是天,天是地,我是天地!”陈自默想要大喊,却喊不响,声音沙哑微弱。 术法未停! 大小周天未停! 密密麻麻的蛊虫已经侵入大小周天,经脉中似乎也已布满了蛊虫,开始疯狂地噬咬…… 五行元气还在汇集,量却很少,大部分被“两界衍行阵”汲取,齐晓静的七窍处,已经再没有血线蛊爬出,术阵仍旧在高速运转,祛除着她体内残留的蛊毒,土黄色死气沉沉的脸颊,开始泛起些许白色,继而有微微晕红生出,她的眼睛,也比之前亮了,更有神了。 床头地上放着的汤碗和汤盆里,已经爬满了血线蛊,就像是线团一样,鲜红鲜红的,在**中不停地翻滚蠕动。 令人观之就会恶心作呕。 此时,在室内踏罡走动,速度越来越快,表情狰狞痛苦的陈自默,脸色乌黑,双手也泛着黑青。 五行元气供应不足,体内本元难以为继…… 蛊毒的尽数入侵,更是让他的大小周天和经络之间的运行,开始变得黏稠,而不似以往那般溜滑迅捷。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已经渐趋放缓的大小周天运转,突然莫名其妙得到了极为充沛的本元加持,运转速度在短短不足一秒钟的时间里,提升至极限! 正自不甘地奋力挣扎,几乎要疯狂失去神智的陈自默,脑海中当即一片清亮! 何来如此充沛本元? 是谁助我? 这种感觉,这般现象,是如此得熟悉! 顾不得多想,陈自默凝神掐决,唇口开阖吟诵术咒,踏罡脚步放缓,在室内缓缓走动,沉着如山岳,气势骤然磅礴! 室内,平地起飓风! 以陈自默为中心,强风成漩涡,窗帘、床单、齐晓静身上盖着的毛毯,全部被刮了起来,随即在强风吹动高速旋转中,被风力撕扯成了碎片!床头地上的汤碗、汤盆中,**翻滚,一团团的血线蛊,也被强风带起,卷入了漩涡。 陈自默体内,密密麻麻侵入到经络、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中,正在疯狂噬咬的蛊虫,受到大小周天中充沛本元高速循环的力量撕扯,再也难以攀附种根,迅疾被卷入了大周天的循环,过经络透体而出,在这一过程中,尽数被撕成了碎末,蛊虫灵消! 唯有残毒些许,黏在了陈自默体内各处。 “天地不容蛊,谁人不知毒?我在天地间,岂能容此物?”陈自默轻声嘟哝着,双目微阖,缓慢坚实的步伐不停,双手在胸前搭起“镇魔桥”,耳畔疾风的呼啸震耳欲聋。 二百多米开外的那栋楼,那间房内。 下蛊的术士双臂高举舞动,身体也在急剧地颤栗着,张着大嘴想要嘶嚎,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在十几秒钟前,他已经胜券在握,只待那术士被群蛊焚心而亡,因为蛊毒已经种入那术士的体内,谁也救不了他了。而自己,不过是因为今日的大意,受重伤而已,接下来休养一段时间,身心恢复后,还可以继续折磨齐晓静,折磨孙芸、齐敬业! 然而就在他稳定施术,控制着蛊虫不断侵蚀对手时,突然,对手原本不断收缩渐趋没有了反抗的术法力量,骤然间塌缩向无尽的深处,与此同时,巨大的吸引力,把他的术法波动尽数吸入了无尽深处。一瞬间,让他生出了人在悬崖边,被虚空伸出的无形魔爪拽了下去的可怕感觉……跌落,不断跌落,却放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想赶紧停止施术,哪怕是因此而承受更严重的伤害,起码,还有生还的可能。 但,想要停止施术,却停不下来! 那神秘的,强大的吸引力,在汲取着他的本元,他的术法波动,他的心神,他的一切…… 他的心里,充满了绝望、不甘,和,困惑!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什么术法? 孙芸请来的那个该死的术士,明明有着如此强大的实力和修为,为什么还要故意做出不支的假象,诱我送死?以他现在展露出的强大实力,完全可以在最初就将我一击毙命的! 为什么? 他是在拿我寻开心,当一个玩物吗? 他就那么无聊?! 下蛊的术士,想到了老猫抓到耗子时,放了抓,抓了放的游戏…… 疯狂挥舞着双臂扭动了半天之后,这位术士终于被体内已经完全失控的几只雌蛊,反噬至脑海中、心脏中,然后嗓子里不断发出嗬嗬嗬的诡异声响,仰面直挺挺倒地。 七窍出黑血。 气绝身亡! 看似完好无损的身体,皮囊内部很快溃烂成了肉酱! 陈自默此刻还未停止施术,虽然蛊虫已经尽数被撕碎消灵并带出体外,但体内放佛无处不在的残留毒素,令他感觉就像是浑身上下吸附满了一个个令人恶心的蚂蟥,别扭难受至极。 忽然,体内大小周天的高速循环放缓,被汲取而来所用的大量元气消失,如先前那般,五行元气大多被“两界衍行阵”汲取。 而对手的攻击性术法波动,已经没有了丝毫。 陈自默却不敢放松心神,更不敢停止施术,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目前体内近乎于千疮百孔的状态,一旦停下施术,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施展术法了。他强撑着探出一缕意念,施术循着天地自然状态下的术法痕迹,迅速追到了那术士所在的房间。 没有术士的气息,但却弥漫着蛊毒的气息,而且很明显,都在天地自然的环境中挣扎着即将消亡。 是豢养的雌蛊! 由此,也就可以确定…… 那下蛊的术士,已经,死了吧?! 没有别的可能。 短刃说羞涩微笑,伸手向诸位讨要票票~~~ ------------ 107章 我的儿子在哪里? 有了这般判断,陈自默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齐晓静,但见其身上盖着的毛毯已经不见,瘦得皮包骨头形象委实可怖的她,穿着浅色的,脏兮兮的睡衣。现在,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自默,深陷的眼窝,大大的眼睛中,透着惊讶、感激、喜悦,以及,一丝丝的不可思议,敬畏忌惮。 “她知道的太多了!”陈自默忽而心生出了灭口的恶念,但随即被压下――是蛊虫残留毒素,祸心智,增恶念。 陈自默默念术咒心法,以意念将“两界衍行阵”停了,继而缓缓收术。 “大姐,你没事了,别害怕。”陈自默强撑着精神,向齐晓静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继而转身往门口走去,结果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萎顿在地,脑部昏昏沉沉,想要喊孙芸老师,却没有喊出声,或者说,是无力再喊,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算了,睡觉吧。” …… 客厅里。 齐敬业和孙芸紧靠着坐在一起,互相攥着对方的手给予安慰和鼓励,他们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那间卧室紧闭着的门。 不时从房间里传出的异常声响,每次都会让老两口心惊肉跳,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把门打开,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每每又相互阻拦――人在即将跌落悬崖时,看着长在悬崖峭壁间的一棵小树,哪怕是小树上盘着一条正在酣睡的剧毒眼镜蛇,也必须去,抓住树干! 没得选择! 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峭壁伸出的那棵树上垂死挣扎,身为父母的却只能递过去一根纤细的,很可能拉不回女儿,就会崩断的绳子。 这,对于父母来讲,无疑是残酷的。 当卧室内突然传出了呼啸凄厉的风声时,两口子再也按捺不住,相互纠结争执着,一起扭头看向客厅的窗外,夜色宁静,有明月高悬,哪里有一丝的风? 他们又战战兢兢地走到紧挨着女儿所在卧室的厨房中,望向窗外,但见外面狂风呼啸肆虐,漳秋大街上树木疯狂晃动,路灯电压不稳似的,诡异地闪闪灭灭。 是这外面的风,刮入了屋内? 还是屋内的风,冲到了大街? 两口子放佛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便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神情苍老疲惫,相互搀扶着走出来,继续坐在脏乱的沙发上,可怜兮兮,又抱着一丝期望,探身看着那间卧室禁闭的房门。 风声停了。 客厅里愈发安静。 孙芸和丈夫的心,悬到了嗓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门,他们听到了屋内传出噗通一声,好像是谁摔倒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两口子弹身而起,紧攥着对方的手,浑身颤抖着,看着慢慢打开的房门。 穿着脏兮兮的睡衣,枯瘦如柴,面颊似骷髅般的可怜女儿,扶着门框慢慢走了出来,看到站在沙发旁的父母,齐晓静咧开嘴,声音沙哑地唤道:“爸,妈……有个人救了我,昏倒了。” “小静!” 孙芸和齐敬业瞬间泪流满面! 天天守护陪伴着女儿,他们太了解女儿得病后这半年时间里的一举一动,以及,那越来越空洞无神的眼睛。 可今天,现在! 女儿说出逻辑清晰的一句话,挺长的话。而且,她那深陷的眼窝中,那双眼睛里,闪烁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灵动,光彩。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仅是看着女儿眼神的变化,孙芸和齐敬业下意识地就觉得,女儿,真的好了! “爸,妈,我是在做梦吗?”齐晓静哭了,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因为早已流干了。 “不,不是做梦,小静,小静你不是在做梦!”齐敬业松开妻子的手,一直因为疲累不堪而佝偻弯驼了的脊梁,忽然就挺直了,他老泪横流,大步走过去将女儿抱在了怀中。 孙芸也哭泣着冲过去,撩起女儿脸颊上长长的脏乱的发丝,抚摸着女儿的脸颊:“静,你不是在做梦,你好了,你真的好了……” “我,我害怕,我好害怕……”齐晓静嗓音沙哑地抽泣着。 卧室里。 躺在地上想要睡,却因为体内残存太多蛊毒,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别扭,从而无法睡去的陈自默,闭着眼睛心里不断蹿出一团团的火气:“大爷的,老子为了救你们女儿,差点儿命都丢了!可你们,就在门外面抱团安慰,全然不理会老子了……” …… 高一一班的学生们,这两天都有些纳闷儿和好奇,因为从不旷课迟到的陈自默,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部分学生还记得,周日晚上快十一点时,陈自默是被班主任叫走的。 班长贾新艳为此还专门向班主任做了汇报,不过,班主任告诉她,陈自默已经请过假了。 具体请的什么假,班主任没说。 贾新艳当然也不会多事地去问。 周四上午。 第三节课下课的铃声响起后,各个教室里很快便涌出了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大孩子们,校园里沸腾起青春的欢快气息。 一个瘸着左腿,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在学校门卫室做了登记后,不慌不忙地往教学楼方向走去,一边面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四顾打量校园里的环境。 陈瘸子是今天上午九点回到家的。 在家里,他按捺不住对儿子的想念,便不顾旅途的劳累,招呼江鹏开车,来到了漳秋县第一高中。 孩子,已经上高中这么久了。 陈金很想看看,儿子上课的班级是什么样子,住的宿舍,又是什么样的环境。 来到高一一班门口,正好有几个女生正在台阶下方的花池旁说说笑笑,陈金走过去微笑着问道:“打扰一下,请问几位同学,你们是高一一班的吗?” “是啊,您找谁?”其中一名胖胖的女生笑嘻嘻地问道,一边打量着这位气质不俗,明显是个有钱人的大叔。 “哦,我找一下陈自默……” “陈自默?”胖胖的女生眨巴眨巴眼睛,道:“他已经三天没来上学了,您是……?” 陈金一愣:“没来上学?” “啊,周日他还上晚自习的,不过后来就一直没上课。班主任说他请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另一个女生说道:“您是,陈自默的父亲吧?” 莫说是一班的学生了,如今几乎全校师生,都听闻过陈自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父亲,漳秋十虎的首虎江鹏,都是陈自默父亲的手下。而且,陈自默的父亲是一个瘸子。 现在这个西装革履气质不俗的中年大叔,不正是一个瘸子么? 偶像啊! 在这个年龄段,不止是男生,就连女生,对于陈金这样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也颇为向往和崇敬――如果,自己的父亲也向陈自默父亲这样,那多好啊?! “唔,是的。”陈金微微皱眉,道:“他为什么请假?” “我们班同学都不知道,唔,您去问一下班主任吧。”那位胖胖的女生抬手指向教学楼:“办公室在教学楼二层。” 陈金点点头,向学生们道谢后,一瘸一拐地往教学楼走去。 他刚从家里来,知道儿子不在家。而且,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应该不是那种无故请假的孩子,更不要说,连续几天不来上课。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打听着来到了高一一班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口,陈金敲门进入:“孙老师您好,我是陈自默的父亲。” 正在备课的孙芸一听是陈自默的父亲,当即面露出一抹惊惶失措,很快掩饰过去,微笑着起身请陈金坐,一边说道:“自默这孩子,一向表现很好,这次有事请假几天……” “他能有什么事?”陈金态度极为强硬地打断了孙芸的话,刚才他已经注意到孙芸那一闪而逝的惊惶眼神,这让他的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儿子,到底怎么了?和这个姓孙的班主任,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紧张害怕?陈金没有心思再多做思考,直来直去地问道:“孙老师,我的儿子,现在在哪儿?” “他……”孙芸愈发心慌了,她本就不是一个擅于说谎的人,更何况,是陈自默的父亲站在她的面前。 陈金的眼神瞬间冰冷:“说!” 他,越来越担心了――这个姓孙的老娘们儿,眼神躲躲闪闪,明显是心虚作祟。 心里有鬼! “好吧,他,他这几天,都在我的家里休息……”孙芸尴尬愧疚地说了实话。 “在你的家里?为什么?”陈金的表情愈发阴冷。 “您别生气,我……”孙芸流露出畏惧和为难的神情,道:“这样,我带您去我家看他吧,他的身体略有不适,所以就留在我家里休息,他说,说明天就能回学校了。” 陈金微微颔首,道:“既然这样,那么就请孙老师带路,我现在就要见到我的儿子!” “好,好,咱们这就走。”孙芸不顾收拾办公桌,便快步往外走去。心里面,还有些诧异――自己何曾怕过什么人?更不要说,面对一个犯过罪蹲过大牢的刑满释放人员。 可她现在,除了因为遇到陈自默的父亲,从而愈发内疚自责心虚之外,还有,陈自默父亲的气势,太慑人了! ------------ 108章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坐在这辆豪华的轿车中,孙芸极度紧张、内疚,不知道该如何向陈金解释这件事。 那天晚上,当她和丈夫终于从狂喜中清醒,想起陈自默还在那间卧室里没出来,便匆匆走进去看望时,发现陈自默躺在地上,七窍边缘皆有干了的血渍,脸颊苍白得可怕。 而且,卧室里像是遭遇了一场龙卷风的肆虐摧残,极为狼藉,到处是碎布条,还有不知从哪里散发出,熏人欲呕的恶臭。 当时把两口子吓坏了,如果陈自默出什么事…… 该如何是好? 他们家担当不起,也无法向陈自默的父亲,向警方,向任何人解释! 万幸,陈自默发现他们进来,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地开口说道:“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 孙芸和丈夫长出了一口气,心怀无限感激和内疚,把陈自默抬到另一间干净卧室的床上,倒水一点点喂他喝下后,这才豁然省起,得赶紧把陈自默送到医院去检查身体,可别出什么事。不过,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的陈自默,对他们说:“我这种情况去医院没用,得完全靠自己慢慢疗伤调养。孙老师,我需要在你们家休息几天,不能去学校,也不能回我的家,因为我家没人照顾我。” 对于这样的要求,孙芸和丈夫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别说是住几天了,陈自默就算从此以后每天在他们家吃喝住,都没问题——毕竟,陈自默救活了他们的女儿啊!而且,为了救他们的女儿,陈自默明显受了严重的内伤,卧床承受病痛折磨,还要耽搁好几天的课程,图他们什么? 自那晚齐晓静自主走出房间,她的身体完全是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匪夷所思地向健康状态恢复着,眼睛有神了,饭量增多了,干枯的皮肤也有了水润般的光泽,而且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就在刚才,她坐在沙发上和父亲连续聊天两个多小时了。 而且,不过短短三天时间过去,昨晚上,齐晓静就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了。 人生一世,蒙受大恩大德,莫过于此!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陈自默这般大恩大德,又该如何回报? 来到家门口,孙芸打开门,客客气气地说道:“陈先生,请进!” 很少在外人面前端架子,一直都以和蔼表情待人的陈金,此刻却是沉着脸,眯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 齐敬业和女儿正坐在沙发上轻声聊着天,听到门开和孙芸的声音,便扭头看向客厅与门口那边相隔的玄关,但见一个脸沉如水的中年男子,瘸着腿大步从玄关处走了进来,极具威严的目光扫视过来,竟是让父女二人禁不住心生畏惧。 他是谁? “那个,我,我介绍一下,这是……”孙芸神情尴尬地开口做介绍,却被目光到处扫视的陈金语气极度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孙老师,我的儿子在哪儿?” “啊,我去叫他,去叫他。”孙芸赶紧往陈自默所在的卧室走去,一边对大步跟过来的陈金解释道:“他叮嘱过,不许任何人随便打搅他,包括我在内。如果有什么需要,他自己会出来的。” 陈金皱皱眉,没有说话。 来到卧室门口,孙芸抬手在门上轻轻地敲打了三下,继而静静地等着卧室里的回复。 没有回应。 孙芸向陈金露出一抹尴尬的讪笑,继而又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站在孙芸身后的陈金阴沉着脸,貌似扭头随意查看,正好发现侧对着的一间卧室的门半掩着,透过一尺多宽的缝隙,可以看到室内贴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墙壁上,地上,勾画着清晰巨大的诡异符箓…… 陈金凝眉,眸中闪烁出如刀般的寒芒。 他想起了自己此次在国外和边境地区,见到过的一些物事,巫蛊、法师做法、图腾、符箓…… 陈金忍不住回头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子,瘦得如骷髅般可怕,也亏得是他陈金,换做别人恐怕第一眼看到都会吓一跳。再想想自己儿子身上那些诡奇的,匪夷所思的秘密,以及,那一桩桩与儿子有关的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还有儿子相依为命五年多的那个干爷爷,老绝户胡四神棍的身份! 陈金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 但,他又愤怒地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测——这怎么可能?所以,他看着孙芸,目光中透出了再也无法克制掩饰的愤怒! 卧室里。 窗帘是拉着的,所以光线昏暗。陈自默阖目盘膝,静静地坐在床上,普通人看不到的稀薄五行元气,轻缓地围绕在他身体四周,一点一滴缓慢地汇聚着,沁润到陈自默体内。 那天晚上斗法祛蛊之后,陈自默受了严重的内伤,经络和大小周天千疮百孔。 这让他现在,几乎没有气力。 下床走几步,开门喊人,都会汗如雨下气喘吁吁……更不要说,以武学气功心法,习武导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从而滋养身心伤势了。但除了靠修行之术,治疗经络和大小周天的伤势,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只能强撑着身体盘膝而坐,打坐冥想养心神,以意念察体游大小周天,自有难以言述之玄妙,也能引来少许稀薄的五行元气沁润身心,只不过,不似以武学气功心法踏罡打拳,亦或施术法导引时,能迅速将五行元气汇集而至,形成高密度状态。 而且,体内处处泄口,再加上千疮百孔的伤势,本元更是难以存积,做不到施术与天地相参形成稳定循环的状态。 但自修行术法以来,此次可谓是最严重的内伤,陈自默却没有如以往那般纠结懊丧气闷,心情反而平静无波,偶尔,还会有些欣喜——因为此次斗法,自己在最危险的关头惊天逆转,结合以往几次遭受天地自然反噬时,莫名出现的守护状况,让他很惊奇地发现并确认,只要自己成功施术,体内有术法运转时,一旦本元耗尽,又恰好有任何形式的元气波动入体,都会被顺势借来为己用。 这让他想到了干爷爷当年讲述过的话“无极而生阴阳,阴阳相生相克,至阴则生阳,至阳则生阴。” 而且,陈自默可以肯定,有这般简直堪称逆天的保命手段,不仅仅是自己修行的术法绝妙孤玄,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体质因素。换句话说,是……天赋! 当他左思右想终于确认这一点时,自己都忍不住咧开嘴乐开了花:“他妈的,我这废柴身体,竟然也是一种天赋?” “一种,非凡的天赋!” 此次斗法险象环生,有身受重创而不能速疗之弊,又有悟出自身非凡天赋之利,陈自默自然不至于焦躁烦恼。这几天他静坐冥想,便是以淡然心态引淡然五行元气沁润入体,纵使体力恢复,却也不急于去以习武以引五行元气浓郁,迅速疗伤恢复康健了。 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静坐冥想以念观内而察,比之以充沛本元高速循环祛除毒素,似乎,更为有效。 有充沛本元支持大小周天高速循环,可以将蛊虫席卷粉碎而带出体外,但蛊虫在体内噬咬后留下的毒素,却无法根除。而静坐冥想时,以念力观内而察,操作细微若有若无的五行元气化本元,便如大刀阔斧和穿针引线的区别,陈自默能精准细致地针对某一点的毒素瘢痕,剔除,继而将其带离,早已跃过了净体境大圆满的身体,会以正常状态下对污秽的排斥般,将毒素顺利地排出体外。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陈自默喜不自禁,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以术法祛病疗伤的益处,更重要的是,这些在干爷爷所授的术法中,都没有,干爷爷也从未讲述过这类术法知识。 而这些根据经验得出的知识,对于将来的修行,肯定有极大的帮助! 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知某处,再举一反三,必然能在其它方面,得到此次发现的帮助。 正自在打坐冥想中,一点点祛除着体内毒素时,忽而听得房门被轻轻敲响,陈自默不禁心生怒气,早就叮嘱过他们,不得随意来打扰,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所以,陈自默懒得理会。 未曾想,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陈自默以冥想之念力,压下心头浮躁的情绪,劝慰自己不得发怒,不得受蛊毒毒素的影响干扰,他收回心神,知道外面只有齐敬业和齐晓静妇女,所以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道:“什么事?” “自默,是我……”孙芸在外面笑着说道:“你,你爸来看你了。” “啊?”陈自默打了个机灵,伸开盘着的腿就要下床,不曾想体弱无力,腿部酸麻,差点儿一头从床上栽下去,他急忙稳住身形,气喘吁吁地斜倚着叠好的被褥躺下——原本还有些惊讶和心虚所以紧张,刚才一不小心差点儿栽倒,让他本就受蛊毒毒素影响的情绪,顿时有些上火,没好气地说道:“门没锁。” 短刃说我这种手残党,能一天更新三章实在是罕见啊~~摊手,我估计坚持不了太久滴…… ------------ 108章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坐在这辆豪华的轿车中,孙芸极度紧张、内疚,不知道该如何向陈金解释这件事。 那天晚上,当她和丈夫终于从狂喜中清醒,想起陈自默还在那间卧室里没出来,便匆匆走进去看望时,发现陈自默躺在地上,七窍边缘皆有干了的血渍,脸颊苍白得可怕。 而且,卧室里像是遭遇了一场龙卷风的肆虐摧残,极为狼藉,到处是碎布条,还有不知从哪里散发出,熏人欲呕的恶臭。 当时把两口子吓坏了,如果陈自默出什么事…… 该如何是好? 他们家担当不起,也无法向陈自默的父亲,向警方,向任何人解释! 万幸,陈自默发现他们进来,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地开口说道:“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 孙芸和丈夫长出了一口气,心怀无限感激和内疚,把陈自默抬到另一间干净卧室的床上,倒水一点点喂他喝下后,这才豁然省起,得赶紧把陈自默送到医院去检查身体,可别出什么事。不过,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的陈自默,对他们说:“我这种情况去医院没用,得完全靠自己慢慢疗伤调养。孙老师,我需要在你们家休息几天,不能去学校,也不能回我的家,因为我家没人照顾我。” 对于这样的要求,孙芸和丈夫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别说是住几天了,陈自默就算从此以后每天在他们家吃喝住,都没问题——毕竟,陈自默救活了他们的女儿啊!而且,为了救他们的女儿,陈自默明显受了严重的内伤,卧床承受病痛折磨,还要耽搁好几天的课程,图他们什么? 自那晚齐晓静自主走出房间,她的身体完全是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匪夷所思地向健康状态恢复着,眼睛有神了,饭量增多了,干枯的皮肤也有了水润般的光泽,而且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就在刚才,她坐在沙发上和父亲连续聊天两个多小时了。 而且,不过短短三天时间过去,昨晚上,齐晓静就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了。 人生一世,蒙受大恩大德,莫过于此!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陈自默这般大恩大德,又该如何回报? 来到家门口,孙芸打开门,客客气气地说道:“陈先生,请进!” 很少在外人面前端架子,一直都以和蔼表情待人的陈金,此刻却是沉着脸,眯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 齐敬业和女儿正坐在沙发上轻声聊着天,听到门开和孙芸的声音,便扭头看向客厅与门口那边相隔的玄关,但见一个脸沉如水的中年男子,瘸着腿大步从玄关处走了进来,极具威严的目光扫视过来,竟是让父女二人禁不住心生畏惧。 他是谁? “那个,我,我介绍一下,这是……”孙芸神情尴尬地开口做介绍,却被目光到处扫视的陈金语气极度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孙老师,我的儿子在哪儿?” “啊,我去叫他,去叫他。”孙芸赶紧往陈自默所在的卧室走去,一边对大步跟过来的陈金解释道:“他叮嘱过,不许任何人随便打搅他,包括我在内。如果有什么需要,他自己会出来的。” 陈金皱皱眉,没有说话。 来到卧室门口,孙芸抬手在门上轻轻地敲打了三下,继而静静地等着卧室里的回复。 没有回应。 孙芸向陈金露出一抹尴尬的讪笑,继而又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站在孙芸身后的陈金阴沉着脸,貌似扭头随意查看,正好发现侧对着的一间卧室的门半掩着,透过一尺多宽的缝隙,可以看到室内贴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墙壁上,地上,勾画着清晰巨大的诡异符箓…… 陈金凝眉,眸中闪烁出如刀般的寒芒。 他想起了自己此次在国外和边境地区,见到过的一些物事,巫蛊、法师做法、图腾、符箓…… 陈金忍不住回头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子,瘦得如骷髅般可怕,也亏得是他陈金,换做别人恐怕第一眼看到都会吓一跳。再想想自己儿子身上那些诡奇的,匪夷所思的秘密,以及,那一桩桩与儿子有关的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还有儿子相依为命五年多的那个干爷爷,老绝户胡四神棍的身份! 陈金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 但,他又愤怒地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测——这怎么可能?所以,他看着孙芸,目光中透出了再也无法克制掩饰的愤怒! 卧室里。 窗帘是拉着的,所以光线昏暗。陈自默阖目盘膝,静静地坐在床上,普通人看不到的稀薄五行元气,轻缓地围绕在他身体四周,一点一滴缓慢地汇聚着,沁润到陈自默体内。 那天晚上斗法祛蛊之后,陈自默受了严重的内伤,经络和大小周天千疮百孔。 这让他现在,几乎没有气力。 下床走几步,开门喊人,都会汗如雨下气喘吁吁……更不要说,以武学气功心法,习武导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从而滋养身心伤势了。但除了靠修行之术,治疗经络和大小周天的伤势,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只能强撑着身体盘膝而坐,打坐冥想养心神,以意念察体游大小周天,自有难以言述之玄妙,也能引来少许稀薄的五行元气沁润身心,只不过,不似以武学气功心法踏罡打拳,亦或施术法导引时,能迅速将五行元气汇集而至,形成高密度状态。 而且,体内处处泄口,再加上千疮百孔的伤势,本元更是难以存积,做不到施术与天地相参形成稳定循环的状态。 但自修行术法以来,此次可谓是最严重的内伤,陈自默却没有如以往那般纠结懊丧气闷,心情反而平静无波,偶尔,还会有些欣喜——因为此次斗法,自己在最危险的关头惊天逆转,结合以往几次遭受天地自然反噬时,莫名出现的守护状况,让他很惊奇地发现并确认,只要自己成功施术,体内有术法运转时,一旦本元耗尽,又恰好有任何形式的元气波动入体,都会被顺势借来为己用。 这让他想到了干爷爷当年讲述过的话“无极而生阴阳,阴阳相生相克,至阴则生阳,至阳则生阴。” 而且,陈自默可以肯定,有这般简直堪称逆天的保命手段,不仅仅是自己修行的术法绝妙孤玄,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体质因素。换句话说,是……天赋! 当他左思右想终于确认这一点时,自己都忍不住咧开嘴乐开了花:“他妈的,我这废柴身体,竟然也是一种天赋?” “一种,非凡的天赋!” 此次斗法险象环生,有身受重创而不能速疗之弊,又有悟出自身非凡天赋之利,陈自默自然不至于焦躁烦恼。这几天他静坐冥想,便是以淡然心态引淡然五行元气沁润入体,纵使体力恢复,却也不急于去以习武以引五行元气浓郁,迅速疗伤恢复康健了。 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静坐冥想以念观内而察,比之以充沛本元高速循环祛除毒素,似乎,更为有效。 有充沛本元支持大小周天高速循环,可以将蛊虫席卷粉碎而带出体外,但蛊虫在体内噬咬后留下的毒素,却无法根除。而静坐冥想时,以念力观内而察,操作细微若有若无的五行元气化本元,便如大刀阔斧和穿针引线的区别,陈自默能精准细致地针对某一点的毒素瘢痕,剔除,继而将其带离,早已跃过了净体境大圆满的身体,会以正常状态下对污秽的排斥般,将毒素顺利地排出体外。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陈自默喜不自禁,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以术法祛病疗伤的益处,更重要的是,这些在干爷爷所授的术法中,都没有,干爷爷也从未讲述过这类术法知识。 而这些根据经验得出的知识,对于将来的修行,肯定有极大的帮助! 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知某处,再举一反三,必然能在其它方面,得到此次发现的帮助。 正自在打坐冥想中,一点点祛除着体内毒素时,忽而听得房门被轻轻敲响,陈自默不禁心生怒气,早就叮嘱过他们,不得随意来打扰,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所以,陈自默懒得理会。 未曾想,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陈自默以冥想之念力,压下心头浮躁的情绪,劝慰自己不得发怒,不得受蛊毒毒素的影响干扰,他收回心神,知道外面只有齐敬业和齐晓静妇女,所以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道:“什么事?” “自默,是我……”孙芸在外面笑着说道:“你,你爸来看你了。” “啊?”陈自默打了个机灵,伸开盘着的腿就要下床,不曾想体弱无力,腿部酸麻,差点儿一头从床上栽下去,他急忙稳住身形,气喘吁吁地斜倚着叠好的被褥躺下——原本还有些惊讶和心虚所以紧张,刚才一不小心差点儿栽倒,让他本就受蛊毒毒素影响的情绪,顿时有些上火,没好气地说道:“门没锁。” 短刃说我这种手残党,能一天更新三章实在是罕见啊~~摊手,我估计坚持不了太久滴…… ------------ 109章 都是为了儿女! 孙芸轻轻地把门打开,却没有迈步进去,而是站在门侧,讪笑着作势请陈金进去。 儿子有了回应,虽然语气明显不大高兴的样子,但陈金还是松了口气,悬着的那颗心也完全放下。不过,刚才大致猜测到的事件可能性,还是让他耿耿于怀。 迈步走进去,看到儿子脸色苍白虚弱地斜倚着被褥躺在床上,额头上更有细密的一层汗珠,似是浸出的冷汗,陈金刚刚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儿子的身体状况,很差啊。 “自默,你这是怎么了?”陈金关切地走上前问道。 “我没事,你放心吧。”陈自默压着心头躁动的情绪,强挤出一抹对父亲应有的笑意,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到家,寻思着闲来无事,就和你白叔一起到县一中来看看你,没想到……”陈金顿了顿,微微皱眉说道:“好几天没有上学,还是在你班主任的家里住,身体又虚弱成这般模样……你这明显是病了,不去医院在家里算什么?” 陈自默苦笑着摇摇头,道:“不用,再休息几天就好。” 陈金眼角余光看到孙芸神情犹豫地走了进来,懒得去理会,依旧看着儿子,认真地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回家再说吧。”陈自默双手撑着床吃力地坐起来,双腿往床边挪动,作势要下床。陈金急忙伸手搀扶着儿子,从床上下来,又把旁边的鞋子用脚踢过来。 陈自默慢慢地穿鞋。 看着儿子这般虚弱的样子,陈金心里的怒火更甚。 这时,齐敬业和齐晓静已经走到了门口,父女二人流露出感激和尴尬的表情,客客气气地看着陈金。 孙芸轻咳了一声,牵强笑着说道:“我真的很抱歉,陈先生,自默这次生病,是为了帮助我们家,救我的女儿……他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真的想过要送他去医院……” 正在穿鞋的陈自默差点儿没晕过去,他弯着腰扭头瞪视向孙芸,打断她的话说道:“孙老师,你说什么呢?” “啊?”孙芸当然记得陈自默的叮嘱,要为他保密,可是……孙芸愈发尴尬和歉疚自责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自默,老师没想到,可他是,是你的父亲啊!” 陈自默无语――这还真不能完全怪罪孙老师,因为在寻常人看来,一个半大的孩子,其父亲自然知晓并了解儿子的言行举止和性格,而陈自默,也不应该对他的父亲保守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常言道“人之常情”,便是此意。 陈金见儿子只是弯腰低头略显吃力地的穿上鞋,系着携带,好似没工夫回答,又像是不想回答。所以,陈金当即皱眉瞪视向孙芸,道:“你,是一位人民教师,漳秋县第一高中高一一班的班主任!!你,怎么能够做这种事情?” “我,我是……”孙芸内心最忌惮、最怕被揭露的软弱,猛地爆发了出来,她瞬间流出了泪水,摇着头抽泣着说道:“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女儿的病,只有自默能治好!” 这下,陈自默傻眼了。 他心里忍不住暗骂班主任,这个傻老娘们儿平时做事说话都是雷厉风行,刚毅果断,今天却表现得像是绵羊般柔顺,还没挨打挨骂,就老老实实地坦白从宽了。 孙芸这番话,让陈金对自己刚才的猜测愈发笃定,他怒目瞪视着孙芸,强忍怒吼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了救你女儿的病,所以,要让我的儿子来做这种事情!而且,还导致我儿子身负重伤卧病在床,耽误了他的学业,你,身为教师怎么能做得出来?你的女儿是亲生的,我的儿子也不是后娘养的!” “对不起,我,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小静的病,我们找遍了最好的医院,都治不好,这次幸亏自默……” 陈金仰脸阖目,深吸气压下心头之火,也懒得再看孙芸一家人,他蹲下身帮气喘吁吁的儿子,系上了鞋带,起来搀扶着儿子的胳膊,道:“咱们回家歇着去。” “嗯。”陈自默也不想父亲留在这里继续喝斥孙芸老师,或者,齐敬业和齐晓静再参与进来,那就闹大发了。 所以,陈自默愿意跟着父亲回家。 眼不见心不烦,父亲总不至于天天跑县城里找孙老师吵架吧?而且陈自默也不能埋怨父亲,更不能埋怨孙芸老师――孙芸老师是爱女心切被逼无奈,而父亲,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陈金全然不理会孙芸及其丈夫和女儿的歉意挽留,没有再说一句话,搀扶着虚弱的儿子走了出去。 轿车就在楼道门外停放着。 见到陈金搀扶着脸颊苍白明显虚弱的陈自默从楼里走出来,坐在驾驶位的江鹏,赶紧下车,将后排座的两边车门都打开。而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白启林,也下车迎上去,搀扶陈自默上了车。 孙芸和丈夫出来相送,陈金却是看都未看他们一眼,上车后直接吩咐道:“开车。” 轿车掉头驶离。 目送着那辆豪华轿车出了小区,孙芸和丈夫对视一眼,皆面露苦涩和内疚。 就在这时,在小区遛弯儿的两位退休妇女走了过来,看到孙芸和齐敬业,便上前打招呼:“哎,孙老师,老齐啊,你们有没有听说,城建小区五号楼死了个年轻人,昨晚上才发现的,我听说,法医检查结果是,那年轻人都死了三四天啦!而且,死得很奇怪,人表面上啥事儿没有,挺好的,可胸脯和肚子里面,全都烂成了一堆,唉……” 另一位妇女接口说道:“那小伙子三十岁出头,我估计,你们还认识的,他爸以前是咱们县城建局的一个副局长,后来因为贪污受贿,被抓起来了。” 孙芸和齐敬业平时都不大喜欢在小区里与人聊天,性格的原因是其一,还有就是,女儿的病症,让他们很清楚,自家也是小区里这些妇女们私下聊天的主要话题,丢人啊…… 不过出于礼貌,别人上前唠嗑,两口子也不好转身就走。 对于两位妇女说的这件事,孙芸本来也不怎么在意,但很快,两口子就相互看了一眼,面露震惊和怀疑。 他们猜到了,死者是谁。 于俊峰。 而于俊峰如此诡奇的死亡症状,以及死亡的时间,还有,曾经于俊峰多少次恶狠狠狰狞无比地威胁过孙芸、齐敬业以及他们的女儿齐晓静,这半年来,有那么几次孙芸或齐敬业在外面,经常“偶尔”遇到于俊峰,于俊峰每每都会狞笑着幸灾乐祸地上前问询齐晓静的情况,然后对根本不理会他的孙芸、齐敬业说些“你们活该”、“我要让你们一家子活受罪”、“让你们生不如死”之类极度恶毒混账的话语。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还要说到十多年前: 当时高中毕业就不再上学的于俊峰,天天和一帮小混混到县一中学校里捣乱,调戏女生,殴打欺负男生,后来于俊峰盯上了上高三的齐晓静,不但在学校里骚扰,还经常跑到齐晓静家里的楼下找她,闹得整个小区都知道,于俊峰在追求齐晓静。 对于如此无赖的混混,齐敬业和孙芸想尽各种办法,甚至直接找到于俊峰家里,和其父母谈,让他们好好管教,却反而被冷嘲热讽一般,赶出了家门。 由此,个性强硬的孙芸开始收集于俊峰的所有犯罪证据,最后实名报案,态度坚决,证据确凿,再加上她也是全市十大优秀教师的身份,县警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包庇于俊峰,于俊峰的父母几次出面托人上门,愿意出十万元和解,都被孙芸断然拒绝,更是把这些情况,直接向市政府相关部门做汇报,引起上级高度关注,就此展开调查,于俊峰父亲很快就被查出了诸多问题,最终被判刑入狱。 而于俊峰,也被以流氓罪、寻衅滋事罪等等,判刑五年。 所以现在得知于俊峰如此诡异,时间又如此巧合地死了,再联想到这半年多来于俊峰的异常表现…… 孙芸和齐敬业,自然而然地做出了猜测――女儿的病,和于俊峰有关。 于俊峰死了,女儿的病就好了。 由此,可以推断出:是陈自默,杀死了于俊峰! 回到家里,齐敬业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惧和慌乱,道:“我们还是,还是报警,自首吧?万一,万一被警方调查出来,到时候再想自首,就晚了,而且我们还是,是主谋,是包庇犯……” “胡说八道!”孙芸气得一拳头重重砸在了丈夫的后背上,怒道:“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我……”齐敬业耷拉下脑袋,点上烟闷闷地抽着。 他只是胆小害怕,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事实上,他心里和妻子一样,都很清楚――陈自默杀死了于俊峰,只是他们个人的猜测、想象而已,自那天晚上到今天陈自默的父亲来接走他,陈自默就没出过家门,又怎么能去杀人? 再者说了,就算真的是陈自默杀的,那也是使用了警方无法追究的神秘方式。 更不要说,陈自默还是为了救他们的女儿。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这种恩将仇报的混账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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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秘密!”陈金严厉地说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你还能守得住吗?到时候声名在外,但凡此类事件,甚至是一些看风水定阴宅阳宅,谁家红白喜事,为了求个平安图个吉利,都来找你了……你当然可以说自己会拒绝,可如果是熟人呢?你怎么好意思拒绝?你能端着架子真把自己当作大师,不屑于理会这些繁琐小事,不屑于出手,不论是谁来求情?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就身不由己了!而且,就算你好心好意不嫌麻烦帮了别人,受助者也不会感激你,反而会瞧不起你,私下戳着你的脊梁骨和别人一起议论嘲讽你!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行当、身份!” 陈金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竟是目光如刀,压着嗓音低吼了。 原本陈自默还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父亲,以作解释,但父亲突然如此声色俱厉地训斥,并且言辞间对这种事情极度厌恶,虽然没有再提干爷爷,但他说的这些话,分明就是在暗指干爷爷当年的所作所为,以及落下的名声。 所以,陈自默冷冷地看着怒目圆睁的父亲,也懒得去解释了。 看儿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陈金愈发生气,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这番话略有些不妥,本来是想提醒儿子,秘密外泄可能会带来危险,如何去弥补防范,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夹枪带棒暗指胡四了――这也难怪,陈金是真担心儿子将来变成胡四那样的神棍。 他打心眼儿里,厌恶,鄙夷神棍的行当。 “好吧。”陈金强压下心头火气,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总要,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啊,你看看你,伤得这么重。” “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互不干涉。”陈自默不耐烦地说道。 “那是在不涉及到原则的情况下,我不会去干涉你的事情,你的秘密!”陈金怒道:“可你这次干得是什么事儿?跑到别人家里画符跳大神!这要是传出去了,你小小年纪就做了神棍……” 陈自默愤怒地打断了父亲的话:“我不是神棍!” “可你干的,就是神棍的事!” “出去!”陈自默怒道。 “你……”陈金忍不住抬起了手,可看着儿子那倔强愤怒的神情,苍白虚弱的脸颊,他终没能打下去,收回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言罢,陈金转身走了出去。 陈自默没有理会父亲。 听着房门关上了,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儿――他能理解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可他却不能接受父亲的观点和看法。不过,父亲刚才的提醒,倒是让他不得不谨慎了。 孙老师一家三口,还得再叮嘱一番。 陈自默忽然想起了那个登门拜访,却未曾谋面的术士,以及,入室却未施盗窃的窃贼。 这件事,原本打算父亲回来后,第一时间和他谈谈。 不过现在,陈自默不想去和父亲说话。 他在心里自我安抚着对神秘术士和奇怪窃贼的担忧:“这么长时间过去,再没有术士前来,也没有窃贼光顾……想必,应该不会再来了。而且,他们不一定就是为了卷轴而来。” 外面的客厅里。 白启林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淡然地沏茶,喝茶,一言不发。 陈金喝下一杯茶,又点上一颗烟,悠悠说道:“启林,你看自默这孩子的伤……” “他自己应该能调疗好。”白启林知道陈金的意思,不急不缓地说道:“只不过,效率要低得多,需要很长时间。好了,你我是兄弟,虽然你上次叮嘱过我,不得再教自默习武,也不能再观察他的任何情况,但,只要你开口,我很乐意马上去给自默疗伤。说白了,自默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大侄子,亲侄子啊。” “嗯。”陈金点点头,倒也没因为上次的事情而露出歉疚尴尬的神情,他慢慢沏茶,一边说道:“去吧。” 白启林微微一笑,起身往陈自默所在的卧室走去。 笃笃笃…… 白启林轻轻敲门,一边说道:“自默,我是你白叔。” 躺在床上怔神儿的陈自默,微微皱眉,道:“白叔,进来吧。” 房门推开,白启林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然后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脱鞋,一边微笑着说道:“还没伤到不能动弹吧,有力气就自己坐起来,我给你再看看……” “叔,你刚回来,也挺累的。”陈自默讪笑道:“歇歇再说吧?” “少废话。”白启林已然坐到了床上,单手轻轻将正在尽力起身的陈自默扶好,继而不再废话,坐到他身后,单掌轻轻按在陈自默的后心处,旋即渡罡气入体。 罡气瞬息间游遍陈自默大小周天,白启林不禁面露错愕,这孩子,什么时候经络通透,成就了大周天? 不过,这伤势也确实够重的。 “自默,你什么都别想,也别依心法运转周天。”白启林神态很轻松地说道:“我可是心有余悸啊,现在才恍然明白了一点点缘由,你没有丹田又经络通透,存不住罡气,周天循环外泄,我有多少内力罡气,也架不住你这么往外泄啊!” 陈自默咧嘴露出笑容,却是被体内雄浑罡气的游走,冲击得通体颤栗,从而张着大口又发不出声音来。 他,还真想借白启林雄浑罡气,施术以疗伤的。 现在听得白启林这般提醒,急忙把心思放空,阖目老老实实感受着白启林雄浑罡气在体内涌动冲刷。 “你中毒了?”白启林忽而皱眉问道。 “嗯。” “什么毒?” “蛊。” 白启林眉锋一挑,闭口不再询问。只是格外用心,以雄浑罡气,将残留在陈自默体内各处的毒素,生生逼出体外。 …… 院子里,陈金拿着手机来回走动,找到通讯信号较强的地方,拨通了一个号码,淡淡地说道:“我是陈金,问问孩子到市一中上学的事情,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复?那,如果需要花钱解决,你也别和人着急上火,说个数就行,争取尽快办好。” 挂了电话,陈金站在院子里凝眉思忖着。 他现在愈发确定,自家儿子真的有非凡手段――从孙老师女儿可怖的样子来看,明显身体已经被病魔摧残得快要垮掉了,而孙老师自己也承认,自默把她的女儿给治好了! 自默不是医生,只能是用了非凡的手段,治好了孙老师女儿……什么样的病? 不言而喻。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但事实摆在眼前,而且,自家儿子还因此受了严重的内伤。陈金难免愈发好奇,禁不住猜测想象着,大概孙老师女儿遭到了妖魔鬼怪的侵害,然后自默施展仙人术降妖除魔了? 不管怎样,必须让他尽快离开漳秋县城。 还有孙老师一家三口…… 得好好敲打敲打啊! ------------ 111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转眼又是周日| 陈自默已经整整一周时间没有上学了。 在孙老师家中修养那两天,他就大致推算过,想要完全清除体内残留毒素,至少得一个半月的时间。但白启林凭借个人雄浑修为,每日上午、下午,和晚上睡觉前,渡罡气入体为陈自默排毒,短短三天时间过去,其体内毒素便清除一空。 而且,体内经脉和大小周天千疮百孔的伤势,也痊愈了大半。 今天清晨早起,身体依然虚弱,却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的陈自默,到后院小亭外花池旁的空地上,长吸短吐,缓缓做起手式,继而以武学气功心法,加之看似绵软实则阴阳相济有柔有刚的太极拳,引天地五行元气汇集――虽然比不得受伤前那般,能迅速导引大量五行元气汇聚成风,环绕周身如龙浮动,但毕竟是重伤刚愈,所以需要多耗费些时间,才能渐渐引来五行元气如丝如缕般汇聚而至。 陈自默也没有急于引天地五行元气入体,再施术封堵存储,或者施以修行铸炉境成期的术法,达成天地自然循环。他只是微微阖目,有板有眼,不急不缓地打着太极拳,任凭汇聚而至的五行元气越来越多,循依动作起伏旋转,却仿若不觉。 在前院打拳习武的白启林,感觉到导引而至与己身相参的天地灵气,再次被丝丝缕缕抽走的异样,便忍不住好奇和诧异,轻缓收功,继而迈步走到了圆门前。 但见后院小亭旁,面颊苍白虚弱的陈自默,穿着一套睡衣,正在动作轻缓地打太极拳,犹若万里晴空中一朵悠悠白云,天地灵气环绕其周身,随动作起伏。 随着五行元气不断汇聚,白启林再看陈自默的动作招式,并感应着五行元气汇集时的规律状态,就禁不住露出了瞠目结舌的神情:“这小兔崽子,真的从我这儿偷师啦?!”――若非偷师,陈自默在那慢慢悠悠打着太极拳,为何会如自己习武时,凭己身密不外传的心法与自然相融,天地灵气的运行规律和效果,极为相似? 可是…… 这怎么可能? 招式可以比葫芦画瓢地偷到,功法怎么偷? 除非,他有窃取人心的本领。 而且最让白启林不能去直接质疑的是,陈自默现在习武的招式,和他的招式完全不同。 奇了怪哉! 此刻,陈自默沉浸在浓郁五行元气的包融中,感觉浑身通透舒坦――无需他导引五行元气入体行周天,浓郁的五行元气便自行沁润入他的体内,并越聚越多,受人体器官的自然搏动规律影响,在大小周天之中缓缓运行,继而因为越来越多的本元推动,运行速度加快,直至小周天循环,激发大周天运转,与天地相参。 这般无需施术便形成的循环相参,让陈自默诧异惊喜之余,兴趣大增,依着自己研究出的封堵术法,默念术咒,意念心法流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大小周天经脉和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的泄口尽数封堵,果然,封存的本元量,比祛蛊斗法之前,要多出数倍有余。 不过,正如那日夜晚遇到的情况一样,他体内泄口尽数封闭后,不与外界循环,停止与天地相参,但体内空洞之处,仍旧受浓郁五行元气的沁润,自成一体,悠悠然竟处于循环相参的状态中。 分体境初期。 内外有别,似分又合,天地转换,恰如自然。 陈自默默念术咒,瞬间将泄口尽数开启,体内封堵积存的本元,顷刻间奔流出体,倾泻一空。 他施术再引五行元气入体,封堵,再泄出…… 如此反复不休,陈自默好像一个小朋友发现了新玩具和游戏时那样,玩儿得乐此不疲。 当然,他不是在玩儿。 而是为了熟练。 直到白启林不知何时站在了堂屋门口,招呼他吃早饭时,陈自默才缓缓收功,意犹未尽地站在那里,感受着浓郁的天地五行元气消散而去,这才转身去往餐厅。 “自默,身体恢复得不错嘛。”白启林微笑道。 “嗯,幸亏有白叔每天不辞辛劳为我渡罡气疗伤。”陈自默面露感激之色,心里,却是惊讶不已。因为经过晨起习武这短短一个多小时,自己的体力明显恢复了七八成。 效果也太明显了吧? 吃早饭时,陈自默一言不发,边吃边想着今晨修行过程中总结的经验,以及体力恢复如此之快的缘由。然后大致推断出,正是因为自己不断地将本元封堵在体内,再泄出,如此反复,使得经脉和各器官,以及身体肌肉血脉,忽张忽紧,起到了活跃锻炼的做用。 看来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术士,运动才是健康之本啊。 饭后,连日来与儿子话语极少,还保持着父子冷战状态的陈金,西装革履准备出门时,犹豫了一下,到厨房门口掀开竹帘,对正在洗涮碗筷的陈自默说道:“我和你白叔今天出门……” “哦。”陈自默简单应了一声,看都未看父亲一眼。 干完家务,陈自默就去了书房。 这几日卧病在床,精神状态不佳,所以他每日只是躺在床上看书学习知识,而不再去推演术法和术阵,因为那太耗费心神,没有良好的精神状态,根本做不到。 下午四点多钟。 书房里,盘膝坐在书桌前椅子上的陈自默,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推演研究许久的术法,终于试验施术成功了! 以往无数次的推演,上百个精选出的方案,都卡在了最后一步,如何避免施术时对脑部意识的伤害。 要知道,人类脑部结构异常复杂,纵然有最顶尖的仪器,都无法全数探知其一二。人类的记忆和思想,更是复杂到比最精密的尖端计算器,记录的东西还要多,运转得还要快。所以想要凭借术法,从千丝万缕相互纠缠不分彼此的思维和记忆中,隔离出一部分来再进行掩藏,又不能影响自我对这部分记忆和思维的自然运用…… 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陈自默从有了这般想法,并着手研究至今,经历可谓颇多――自行研究出封堵身体泄口的术法,那一夜实验施术时又遇到各种状况,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上周日晚,祛蛊毒斗法,险象环生积攒下的术法经验,以及对术法知识的更深层感悟。 这一切,促成了他今日在纸上推演术法术阵时,一举突破桎梏。 大功告成! 想要施展这种术法,前期准备和施术步骤,都极为复杂繁琐。 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术士,能有陈自默这般倔强到钻牛角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 而且,他有着丰厚的、在整个奇门江湖上都堪称顶尖的术法知识积累,才能钻研出了构造如此繁琐庞杂的术法、术阵。其基本的术法运转构造是:以“蛊心术”中能够影响人心智的部分术咒心法及术阵结构,加上“俘心术”的一部分,以“连珠三魂阵”结合在一起,促生出能够抽取特定记忆和思维的术法,再以“护心术”和“镇魔符”辅助,确保意识心神不受术法和术阵运转时的伤害。 当然这还不够,陈自默又以自己这副匪夷所思的修行体质为施术基础,施展术法,将脑部意识中抽取出来的那部分记忆和思维,按照分体境初期的结构与其它思维记忆分化,却又始终处于一体化的状态。再用掩息术将之前种种术法及术阵在脑海中运行时的波动,尽数遮掩一遍,祛除哪怕是丝毫多余的部分。 目的就是,用最微弱的术法波动,起到最完美的作用。 陈自默经过细致推算,得出一个略显狂妄自信,又确实合理的结果:即便是修为高深的术士,只要达不到醒神境,那么就很难凭借其深不可测的修为,施展术法发现陈自默的思维和记忆中,有一少部分隐藏起来了。至于掩息术和其它术法、术阵不可避免会留下的蛛丝马迹,只要自己在必要的情况下,情绪紧张、慌乱些,那么脑部意识活跃,就会完全掩盖住那些蛛丝马迹。 毕竟,在自己的脑子里施术,陈自默所用术法和术阵,以及所释放出的波动力量,都尽可能降到最低幅度的。 狂喜一番后,陈自默缓缓收术――这只是初步的试验,既然成功了,下次就要以己身气血和意念为符,以意识和思维在脑海中布下符阵,从而能起到长期的作用。 他起身活动四肢,扭动着发酸的脖颈和腰背,打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呼吸着秋凉渐浓的清爽空气,陈自默只觉得通体舒畅,心情更加开怀。 研究术法的成就感,让他无比满足。 忽而,他微微皱眉,凭借刚才收术后习惯性封堵泄口,存积在体内的少许本元,迅疾施术探查“七星迎仙阵”中,刚才突然出现的异常波动,是怎么回事。 因为与“七星迎仙阵”通念,即便是不施术探查,也能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这股异常的波动,不是父亲和白启林的气机。 是,术士的气息! 陈自默皱眉收术,中断与“七星迎仙阵”的衔接,随即将全身泄口尽数开启,体内本就不多的本元迅速倾泻一空。 啪啪啪! 街门门钹被拍响了。 “来得好快!”陈自默心里一颤,深吸一口气平抚下情绪,继而迈步往前院走去。 到街门口,门钹再次被拍响。 “谁啊?”陈自默问道。 门外有男子回应道:“您好,我们找陈金陈先生……” 记忆力超强的陈自默,凭借对方的声音,立刻断定门外说话的人,正是上次乘坐一辆白色轿车前来,要登门拜访陈金的那个男子,也正是在那辆白色轿车中,坐着一位术士。 ------------ 112章 假大师遇真强人 陈自默稍稍犹豫后,把门打开一尺多宽,只见门外除了上次上前敲门询问的青年之外,还有一名穿着深灰色唐装,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身材肥胖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看模样四十岁上下,但梳着背头发型的头发花白,肤色白净,眼睛小而圆,下巴上留着明显认真修饰过的胡须,他面带笑容,给人格外圆滑世故的感觉。 台阶下方,还有两名神情阴鸷,穿着黑色西装,看起来格外剽悍的青年男子。 “又是你,上次不是说了,别来家里找他了吗?”陈自默刻意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板着脸没好气地说道:“他不在!”说着话,陈自默作势就要关门。 这一刻,他清晰感觉到了肥胖低矮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术士气息。 “哎!”肥胖男子伸手推门。 看似随意的动作,力道确实极大,陈自默反应不及,受力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大门开了。 肥胖男子当先跨步走了进来,一边像是来到自己家似的往里面走,一边微笑着说道:“他不在家也不要紧,我有时间,可以在家里等他回来,喏,天黑之前他肯定会回来的。”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陈自默大步追上去就要拉扯胖子。 紧跟着进来的三名青年中,一人伸手用力抓住了陈自默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老实点儿!” 肥胖男子头也未回,一边打量着四合院里的环境,一边说道:“小伙子,对待客人要有礼貌,无礼的话会吃苦头的……唔,你家这建筑格局还不错嘛,有品位!” 几乎是被抓着肩膀挟持了的陈自默,故作出无力反抗和害怕的模样,一边身不由己地跟着往后院走去。 一名青年快步走到了最前面,到正堂屋门口掀开竹帘。 肥胖男子走进堂屋,径直到堂桌左侧的太师椅旁坐下,表情和蔼地看着陈自默,道:“小伙子,我刚才不是对你说了吗,待客要有礼貌,去,沏茶。” 抓着陈自默肩膀的青年男子,推搡了他一下:“给徐大师沏茶!” “好,好,您稍等……”陈自默面露惧色和一丝讨好的神情,到旁边茶几下拿了茶叶和茶具,茶几旁边有暖壶,热水是现成的,他一边沏茶一边试探着问道:“徐大师,您,您找我爹他,有什么事吗?他平时很少回家的,您来之前,怎么不先给他打个电话?” “我不认识你爹……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过问。”徐大师靠着椅背,眯着眼做养神状,左手轻缓地**着手串。 陈自默端着沏好茶的茶壶和茶杯走到堂桌前,往杯子里倒茶时,徐大师眯着眼的眼睛半睁开,打量着陈自默,微笑道:“你是叫陈自默吧?既然你爹还没回来,我先问问你……这些年陈金蹲在大牢里,你独自在家,有没有见到过一样东西。” “什么?”陈自默面露疑惑,心,却猛地一紧。 “一本书。”徐大师再次闭上眼睛,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边还抬起双手比划着大小,说道:“很大的那种,大概有这么厚,卷起来的,有轴,唔,就像是以前那种卷在一起的画……” 陈自默歪着头,做冥思苦想状。 心里,却愈发紧张――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个姓徐的术士,果然是奔着卷轴来的。 不过这所谓的“大师”称号,陈自默禁不住心生冷笑和鄙夷。虽然自己小心起见,为了防止被术士发现自己体内有本元,所以将本元倾泻一空,但有了观内境和分体境初期水准的他,六识极为敏锐,尤其体内经脉、各器官通透溜滑,对五行元气、本元、灵气之类,更是敏锐到精确的水平,所以从街门口到现在,如此短的时间,陈自默仅凭“徐大师”身上散发出的术士气息,就在脑海中快速推演出来他的修为。 最高铸炉境圆满! 也就是说,在术法修行方面,他还未登堂入室! 还“徐大师”? 简直是个徐笑话……陈自默心生鄙夷,但表情还是装作很畏惧的样子,并习惯性地未雨绸缪着:“万一“徐大师”,要挟持我威胁父亲,该如何是好?” 单纯斗法的话,只要有充分准备的时间,那么纵然是伤势还未痊愈,已经有了斗法经历的陈自默,也无惧“徐大师”。 可现在这般情况,谁会给你机会去做斗法的准备? 单纯动手,以武力对抗…… 看看徐“徐大师”身旁这三位,那模样英俊帅气的青年虽然始终面带笑容,但气息沉凝浑厚,绝对是练家子。另外两位面容冷峻穿西装的家伙,也都格外剽悍。 陈自默觉得自己只要有一丁点儿让他们感觉危险的动作,下一秒就会被他们干倒在地。 还是等父亲和白叔他们回来吧。以白启林的身手,莫说是这几个人,再来十几个如那气息沉凝浑厚的青年,也别想在白启林的手底下沾到半点便宜。 想到这里,陈自默心里却格外别扭。 那天和父亲吵完之后,他一直都在琢磨着,以后不再花父亲一分钱,自己出去勤工俭学。生活中有什么事,也尽可能自己解决,而不是让他帮忙――当初自己还年幼,和干爷爷相依为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苦是苦了些,不也过来了么? 更不要说,如今已经长大了! 生活上**了,在父亲面前,说话的底气就会更足! 徐大师等了半天,没听到陈自默的回应,睁开眼睛看了眼少正在冥思苦想的陈自默,道:“说啊,有没有见过?” “没有。”陈自默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这样东西,当初警察把我爹抓走时,在家里到处都搜查了一遍。后来判了刑,又有法院的人和警察一起来,把家里除了家具之外,值钱的东西都给搬走了,或许,您说的那东西,被警察拿走了吧?” “唔。”徐大师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之色,又阖上了眼睛。 没有人再说话。 堂屋里安安静静的,陈自默手足无措地站在堂桌前,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忽然,做闭目养神状的徐大师睁开了眼睛,唇角微掀,露出一抹自信而又希冀的笑容,道:“于兵,我们想要拜访的陈先生回来了,待会儿如果他不老实,就好好招待。” “大师放心。”青年的神情也颇为自信和轻松,道:“这种混出点儿名气的地痞流氓,寻常人肯定会忌惮害怕,但遇到我们,尤其是徐大师您,那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我们想让他活他就活,想让他死,他就得死……总之,一切都听您的。” “你小子手脚功夫好,嘴皮子招人待见。”徐大师乐呵呵地点头,目光透过竹帘的缝隙,隐约看到有两人出现在了后院的圆门口。 随即,徐大师迅速坐直了身体,双眸中流露出一抹恐慌。 于兵和另外两人见状,当即警惕起来,其中一名西装男子,更是扭过身面对门口,把手伸到了后腰处。 看到徐大师神情间的突然变化,陈自默心中暗暗冷笑――他当然明白,为什么之前还自信满满的徐大师,此刻却高度紧张,甚至,眼神中还透着惊惧之色――此刻,从圆门口走入后院的陈金和白启林二人,一个天生具有雄浑到可怕的本元之力,更兼枭雄气质;另一个,以武入道,罡气溢于表而不散,身不染尘…… 这样的人物,岂是他“徐大师”这号术法修为都没登堂入室的术士,能随意招惹的? 正自幸灾乐祸时,陈自默眼角余光骇然发现,那名转过身警惕注视门外的男子,伸到后腰处的手,撩开了一摆,然后攥住了插在后腰处的一把……枪! 这些人,竟然带着枪来的?! 陈自默惊恐万分,这次,是真的紧张害怕了――再厉害的高手,也扛不住子弹啊! 门外。 快要走到堂屋门前的台阶时,白启林脚步略快些走在了腿脚不便的陈金前面,然后抬手掀门帘,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屋内剑拔弩张的三名青年,和那坐在堂桌左侧太师椅上的胖子,神情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好像压根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便扭头微微躬身,神态恭敬的模样,陈金一瘸一拐地踏步进入堂屋。 他微微皱眉,一边往堂桌旁走去,一边看着陈自默,道:“他们是谁?” “找你的。”站在堂桌正对面一米开外的陈自默撇嘴说道。 陈金看了眼那个胖子,又看了看堂桌靠近胖子一侧摆着的茶杯和茶壶,有袅袅热气冒出。 此刻,徐大师已经强压下心头慌乱,神色恢复了平静,眯眼看着陈金,露出一抹冷笑,但他眼角的余光,却极为警惕地关注着那个掀门帘,随后才走入屋内,静静站在了门侧的白启林。 徐大师干咳一声,正色道:“你,就是陈金吧?” 陈金没有理会他,走到堂桌右侧的太师椅旁坐下,微笑着对儿子说道:“自默,给我也倒杯茶喝。”() ------------ 113章 蛮力的作用 “哦。m.lwxs520.com 乐文移动网”陈自默上前一步,把堂桌上的茶壶端起来,往父亲面前摆了一个杯子,沏满。 陈金单手捏住茶杯,慢悠悠喝下一口,都不用正眼看那胖子,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不请自来也就算了,竟然还大模大样地坐在了主位上,没教养!” “放肆,敢跟徐大师这么说话!”于兵怒喝着踏前一步。 另外两名男子,警惕地注视着白启林,右手在腰后握着枪柄的男子,更是紧攥枪柄,作势就要拔出来,拇指一拨推开了保险——他们看不出白启林的深浅,但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站在门侧一动不动,神情恬淡的男子,极具危险性! 于兵有所动作并开口呵斥时,白启林仍旧未动,他神情淡然,放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又像是,摆出了置身事外的姿态。 徐大师抬手示意于兵别冲动,继而微笑着对陈金说道:“鄙人姓徐,单名一个林字。不请自来确实略显唐突无礼,不过这主位客之位嘛,刚才陈先生你不在家,我也就自作主张了……唔,你这儿子倒是挺懂事的,就是身子骨有些弱。” “你如果再阴阳怪气的说话,我会生气的。”陈金仍旧不看这个自称徐林的胖子,慢悠悠品着茶,道:“有事说事。” 于兵又想发作,被徐林制止,眯起眼神态认真,语气严肃地说道:“好,鄙人今天来找陈先生,是想问一件东西……我听说,92年陈先生被捕入狱前,在燕云省会官庄市经营一家地下赌场,后来是因为一起莫名其妙的自杀案件,一条人命牵扯出了赌场的事情,之后,人称燕云赌王的陈先生,才会锒铛入狱。” 听了这番话,陈金终于扭头正视了徐大师一眼,道:“我刚才说了,有事说事,你不听话啊……” “嗯?”徐大师怔了下。 陈金看向白启林,道:“打断一个人的手。” 唰!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室内响起。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本站在门侧神色恬淡,八风不动的白启林,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那名右手在腰后握着枪的青年身旁,青年已然是单膝跪地,表情痛苦不堪地仰着脸,持枪的右手,被白启林单手握着拽起来摁在脖子处,乌黑的手枪,已然在白启林的手中,像是拿着一个玩具,兜着转着玩儿。 而那青年摁在脖子处的右手,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以一种不可思的扭曲状贴着脖颈,明显手腕已经被折断了。 谁都没想到,陈金会如此突兀,又含蓄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更没想到,白启林会如鬼魅般突然出手,眨眼睛便断了一个人的手,而且,他挑的就是持枪的硬茬子! 于兵被惊得呆了两秒钟,旋即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白启林——他自觉拿过格斗比赛的省冠军,无惧于任何人。 然而他冲上去一拳砸过去,白启林竟是没有任何闪躲的一丝,抬手看似缓慢,实则精准地用掌心挡住了这闪电般的一拳,继而在电光石火间握住了于兵的拳头,一旋一拧,轻轻一推…… 喀嚓! 一声脆响! 轻描淡写间,于兵踉跄后退直至撞到了立柜上,噗通倒地发出压抑的痛呼声,右手腕,折了! “私闯民宅,非法持枪……”陈金淡然道:“这罪过,可不小啊。” “陈金,你一介蛮夫,我不怪罪你的无礼。”徐林心生恐惧,却还是强撑起勃然大怒的样子,道:“这世上,不是有蛮力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说话间,徐林左手轻轻抬起,掐出一个手决,食指凌空一甩,指向门口,但见敞开的屋门处,竹帘中间骤然闪现出一团火苗。 站在旁边的陈自默微微皱眉,他知道,这是纯正的术法所谓,而以徐林的修为,其身上必定携带有符箓,才能施展出这般在寻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手段。 陈金皱了皱眉,他确实未曾见识过这般诡奇手段,而且,以他的见识和在类似于这方面的经验及水准,可以肯定这绝非魔术。再者,出狱后自己儿子身上的秘密,也让他现在对于诸多事件,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和认知。所以,他第一次在面对别人的威胁时,沉默了。但,其表情仍旧淡然而不失威严,仿若,压根儿没有把刚才这般玄妙不可思议的现象,放在眼里——这,算什么? 屋内,两个被断了手腕的青年,尽皆躺倒在地咬着牙痛得直哼哼,却又强撑着不去大声嘶嚎痛呼。 徐林自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 在他的认知中,任何地方那些所谓在当地可以横行霸道的混混、流氓,夸大些说就是所谓的“黑-社会-老大”,看似好像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事实上遇到拥有非凡仙人手段的术士,一个个全都得乖乖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因为,再如何有勇气的人,也是相对性的,当他们面对着根本无力去抗衡的力量时,都会害怕,恐惧,继而屈服。 可这个瘸了一条腿的家伙,还有那神情始终恬淡的武学高手…… 全然不同于寻常人。 在还未有话语之间的交锋,透过竹帘模糊看到这二人出现在视野中时,徐林就已经有了畏惧和胆怯之意,现在他强撑着想要以气势和言语态度迫使对方屈服,未曾想,这二人都是一副置若罔闻,完全无视他的神态。这让徐林觉得自己就是被逼着踏上了独木桥——不能后退,不能转身,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一时间,徐林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万幸,陈金开口了:“徐林,有事说事……态度好一些,还可以做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徐林差点儿没泪流满面地给陈金跪下。 这不是直接给我一下台阶吗? “陈金。”徐林硬着头皮继续摆出强势的样子,但语气明显柔弱了许多:“当年把你牵连,害你进了监狱的那条人命,你应该还记得吧?他临死之前,在你的赌场里玩儿,后来,你更是亲自上了牌桌,然后他输得精光,把随身携带的一件古物,确切地说,是一本书,一本,卷轴模样的古书……还记得吗?” 陈金皱眉稍作思忖后,点了点头,道:“是,我记得那个卷轴,当时我拿回家来的,但我全然没把那玩意儿放在眼里,随手也不记得扔到哪里了。” “不记得了?”徐林坐直了身体,神情不悦,更,不信! “唔,十有八-九,被警察给搜走了。”陈金笑了笑,继而扫视躺在地上两名痛得呲牙咧嘴闷声哼哼的青年,道:“胖子,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手段,更不在意有什么势力在背后给你撑腰……只许这一次,下不为例!如果让我感觉你会给我,以及我的亲人朋友,带来任何威胁的可能,我就会杀了你。” “你……”徐林说不出话来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浑身颤栗。 “滚吧。”陈金摆摆手,起身往卧室走去。 室内,安安静静。 就连那两个被折断了手的人,也瞠目结舌地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来。 白启林走到这些人中间,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微笑道:“我也给你们表演一个魔术……”话音一落,他左手拿着那把手枪,轻轻一甩,然后扣动了扳机。 啪! 一声脆响! 室内几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 白启林出现在了门口,右手掐指如兰,中指和拇指轻轻捏着一个小小的,似乎还冒着青烟的东西。 子弹! 一枚疾射出膛的子弹! 被白启林捏在了之间! 除了陈自默之外,没有人,看到白启林的速度有多快,更没有人看清楚,白启林在捏住那枚子弹的时候,身体于瞬间旋转了三圈,就卸去了子弹疾射而出时不可抵挡的力量。 这,简直是有若神助! 纵然是六识敏锐,把白启林刚才所有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的陈自默,也瞠目计算,骇得浑身颤栗。 这般通玄手段,纵是入了反璞境的地仙,也做不到吧? 以武入道…… 这么厉害? 白启林微笑着松开那枚似乎还冒着烟的子弹,子弹跌落在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他扫视徐林几人,道:“你们运气好,这是在金哥的家里,他不想沾晦气。所以,别害怕了,金哥让你们走,就赶紧走吧,一会儿他反悔了,你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一听这话,断了手躺在地上的二人,竟是看都不堪徐林一眼,以最快速度挣扎着爬起来往外跑去。 另一名青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竟是吓得尿了裤子,转身就跑。 剩下徐林一人呆坐半晌,起身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去——这世上,虽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蛮力解决,但,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蛮力,还是可以解决很多事情的。 看着所有人都消失在后院的圆门前,陈自默这才回过神儿来,惊讶地看着白启林:“白叔,你还是人吗?” “所以,别记恨你爹了,哪天他真生气,让我揍你……” “叔,我去复习功课了。” 陈自默耷拉着脑袋快步走了出去——太可怕了。 ------------ 114章 卷轴的来历 陈自默回到书房收拾着书包,准备出发去学校。 身体状况恢复得已经很好了,完全不会影响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而且,因为今天“徐大师”的出现,让他心生忌惮,感觉还是学校比家里住着更踏实些。 事实上,学校这种地方,除了比不得政府各部门单位,以及各种宗教场所之外,还真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得多――奇门江湖术士,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绝不会去以上那几个地点施术害人或者斗法,原因除了那些地方由于长期大量气息相似的人在一起,而且又极具独特性,所以养成了特殊的环境气场氛围,在那里施术的话,术士不但要承受更强的自然反噬,还会……很容易引来关注和打击。 这些,胡四当年都对陈自默讲述过。 忽而听得敲门声响起,父亲在外面轻声说道:“自默,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哦。”陈自默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 陈金神情严肃地进屋。 陈自默把门关上,看着站在了书桌旁的父亲,稍作犹豫后,道:“你,你坐吧。” 陈金露出了一抹微笑,伸手把书房中唯一的那把椅子拖过来,坐下,继而点了颗烟,不温不火地说道:“一会儿不用去学校了,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市一中报到吧。” “嗯?”陈自默怔了怔,道:“可是,我还有很多东西留在寝室,没往回拿。” “如果你想拿回来,一会儿让江鹏开车带你去。” “学校那边……” “今天周日,转学手续不能办理,不过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一周之内我会办理好的。” “哦。”陈自默一时间,竟有些失落了――自从到县一中求学以来,陈自默固然天性不善言辞不好热闹,所以和同学们,甚至是同寝室的人都没怎么培养友谊情感,但之所以如此表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直都在期待着去往市一中上学,从而能够见到苏莹莹,也许,还能做同班同学,还能做,同桌,所以为了避免将来走的时候难免留恋不舍,他也就尽量不去和同学们交际。 当然,忙于修行和研究术法的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和心情,去和同学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地加深友谊。 陈金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到书桌上,神态平静地说道:“今天我去了你的班主任孙芸老师家里,叮嘱她以及她的家人,不能把你救齐晓静的事情说出去,也算是再加上一道保险吧。喏,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孙芸给你的酬劳。” “酬劳?”陈自默怔了怔,旋即怒道:“你,你怎么收孙老师的钱啊?她家里都那么困难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女儿被祸害了半年多,到处求医问药,早就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否则,以孙老师的性格,她会病急乱投医地找到我?” “你激动什么?”陈金哼了一声,道:“第一,为了救她的女儿,你身受重伤,得到一定的酬劳理所当然,去医院看医生有不花钱的吗?花了钱也没能看好病,医院和医生退给她钱了吗?第二,这是她强塞给我的!你爹我,根本不会把这点儿钱放在眼里,更不会同意,因为这一万块钱,让我的儿子去承受那么大的痛苦,而且还会留下不可预知的隐患!第三,拿了这笔钱,以后断了联系,他们一家三口也能稍稍宽心,不至于因为欠下了你天大的人情,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坐卧不安!” “你说得再天花乱坠,这笔钱,也不应该收!”陈自默忿忿地拿起桌上的钱,作势要走:“让江鹏送我去县城,我……” “站住!”陈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话还没说完,今天不请自来的那几个人,唔,带头那个叫徐林的胖子,手段有那么点儿神神叨叨的,你觉得,他的危险性有多高?” 陈自默想了想,道:“以他的道行,害不了你和白叔。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他们有枪。” “你呢?”陈金皱眉问道。 “……”陈自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本就是胆小的性子,向来谨慎,擅于未雨绸缪,纵然是骤然爆发打击了别人,也会在爆发时和事后,担忧着遭到报复。哪里比得上父亲和白启林,出手便是雷霆,无惧于任何打击报复。 “算了,这方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陈金深吸了一口烟,道:“徐林说的那本书,卷轴,我记得。确实是我在赌场上赢回来的……唔,今天徐林把话挑明了,我也不瞒你,给你讲讲我为什么会被捕入狱吧。”陈金把烟头掐灭,不紧不慢地讲述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1992年春末夏初时期。 燕云赌王陈金的产业,刚开始进入燕云省会官庄市,经营一家地下赌场。 不过,陈金大多数时间,都在燕南市遥控管理官庄市的赌场。那天他接到手下报告,说是有一个南方口音的老头儿,在官庄市的赌场里已经连续玩儿了三天,总计赢走赌场和诸多客人一百三十多万元。九十年代初期,一百多万元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在一些大老板眼里,也是一笔不菲的数额了。所以,陈金立刻启程赶赴官庄市,和诸多手下一样,他也怀疑那个老头儿肯定出千了。 敢在燕云赌王陈金的场子里出千…… 真有这号不要命的人? 抑或是,有后台在撑腰,所以故意来搅和陈金的场子! 那天下午两点多,陈金赶到了官庄市的赌场,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触那个正在2号包间打麻将的老头儿,而是在隔壁通过单向透视窗,认真观察了一个小时,确认老头儿没有出千,而是其运气和打麻将的水准,或者说,是赌技,非常之高。不过,赌场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陈金自然要是亲自出马的,而且难得遇到这样的高手,陈金也不禁技痒,就到2号包间换下一个客人。 那老头儿听说这位坐到他对面的青年,就是燕云赌王陈金,当即兴致勃勃,不但没有提出质疑,反而要求把赌注提高。结果,从三点半开始到七点,老头儿七万多元本钱和一百七十多万赢来的钱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下了赌场三十四万。 赌场负责人当即联系了为老头儿作担保的李姓老板,拿钱过来赎人――赌场就是这样的规矩,没有信得过的老客户担保,陌生人是绝对不能进入赌场的。 李老板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立刻把钱送了过来,还极为诚恳地向陈金道歉,并做解释。原来,老头儿是李老板在南方一个供货企业老总的父亲,除了赌博,没有别的爱好。老头儿这趟出来游玩儿,途径官庄市住下,李老板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并做担保人,让老头儿能够到陈金的赌场里过赌瘾。 老头儿真过瘾了,还有幸与燕云赌王交手,领略到了陈金名不虚传的赌技。 本来李老板把赌债偿还了,老头儿跟着李老板走人,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可好赌成性的老头儿,非得梗着脖子要继续和陈金赌,不打麻将了,改玩儿梭哈。 李老板心想这他妈不是给陈金送钱吗? 可他也不好拒绝,只得又给老头儿留下十万块钱,告诉他输完就别再玩儿了,并叮嘱陈金,千万千万别再借给老头儿钱,否则他夹在中间会很难堪的。 陈金爽快答应,与老头儿玩儿了一个多小时梭哈。 结果,老头儿又输得精光。 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借那位老板的钱,赌场也不借给他钱了,但赌瘾正浓又输红了眼的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就从来时带的皮箱中,祛除了一个卷轴,对陈金说,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用这个卷轴,换赌场三十万赌金。 赌场里几乎所有负责人,都不同意,但陈金,却是看都没仔细看那玩意儿的真假,就爽快答应。 毫无悬念,老头儿再次输得精光。 燕云赌王陈金,又一次做了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他给了老头儿三十万现金,让他别再赌,回家去吧。 他对老头儿说:“以您的水平陪我玩儿这么久,值三十万。” 仁至义尽! 燕云赌王的仗义和豪爽,感动了老头儿,临走时老头儿私下悄悄向陈金说了实话:“那卷轴确实是本古书,但具体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是前几天我在京城的古玩市场花八千块钱淘来的……实在是对不住了。其实我,我回去也不好意思再张口向儿子要钱,也还不了你这份认清了。” 对此,赌王一笑置之。 他不在乎。 当晚,陈金没有在官庄市留宿,连夜回了燕南市的老家村里――那时候,陈自默还年幼,到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还没回家,已然习惯了这种情况的他,遛遛达达到侯强家蹭饭吃,吃过饭再遛遛达达地独自回家睡觉,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 115章 做神棍,也可以 那天晚上陈金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看过熟睡的儿子后,他到自己的卧室里,躺到床上,拿出那个在他看来没有丝毫实用性的卷轴翻阅浏览,只见上面竟是些看不懂的古拙文字和图案,本就又累又乏的他,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陈金发现那本卷轴不见了,他也懒得去找。 第三天的清晨,他接到了官庄市赌场负责人的电话,告诉他那个赌技高明的老头儿,离开赌场当晚,死在了官庄市人民公园的明镜湖中,警方调查后认定是自杀。 得知消息的陈金心生困惑,以那老头儿在赌博时展露出的人品和性格,不像是一个输多了钱就想不开寻死的弱者。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陈金正在厨房里给儿子做饭时,大批武装警察将其住宅包围,随即连门都没敲,数名精干的武装警察直接翻墙而入,冲进后院抓捕了陈金。 开设赌场、聚众赌博、放高利贷、滋事殴斗致人重伤、非法拘禁、敲诈勒索…… 一桩桩一件件,虽然都有主要犯罪嫌疑人扛下了罪名,而且各项证据都清楚地证明,这些人都是主谋,警方和检方无论如何,也搜集不到足够的证据去指控陈金牵涉到了这些刑事案件中,哪怕是,绝大多数犯罪嫌疑人都供认了陈金是他们的老大,可也只能证明,陈金是这个犯罪团伙的老板,不能指控他和诸多刑事案件有直接关系,因为,他确实没有唆使或者命令下属去犯罪。 下属们的所有犯罪行为,都是他们自主的。 当然,在那个年代,想要打掉一个犯罪团伙头目,其实不需要确凿证据的,只要肯定你犯了罪,只要是想收拾你了,那么,随时可以收拾你。 很快,陈金就被判刑入狱。 …… 简单讲述完卷轴的来历之后,陈金又点了支烟,微笑看着陈自默,道:“那件卷轴,你是怎么找到的?” “嗯?”陈自默有些迷茫地看向父亲,他心里正在感慨着造化弄人,那件绝对价值连城,甚至可以说无价之宝的卷轴,当初竟然是如此奇妙,充满着太多巧合地,落在了父亲的手中,然后又被困倦睡着了的父亲,随手掉落在了床头下的缝隙中。 几年后,机缘巧合之下,被陈自默找到。 见陈自默神情迷茫,陈金笑着摇了摇头,道:“因为今天有徐林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物,现身索要卷轴,我才联想到你平时神神秘秘的行为,于是猜测,卷轴可能是被你藏起来了。不过,既然你没有见过那个卷轴,也就无所谓了。毕竟,那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谁也不知道,而你这一身神秘本领,是胡四传授的。” 陈自默眼睑微垂,心思电转间,压下了想要说出实话的冲动,道:“我没见过那个卷轴,想必,是被警察搜走了。” “哦。”陈金点点头。 刚才,陈自默差点儿就想要把这个惊天的秘密,告诉父亲了。 因为他觉得,既然卷轴当初经过了父亲的手,且已经被人追查到了,那么接下来,天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多少势力前来寻找。仅凭自己一个人,如何能应对? 而且父亲也会面临各种防不胜防的危险。 是,白启林与父亲形影不离,而且有强大的个人武力,可以应付大多数情况下的威胁。可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不要说,在浩大的奇门江湖上,奇人异士那么多,白启林又不是传说中入得归真,成就了天人境的无敌存在,从而可以无视任何威胁。 陈自默可以肯定,奇门江湖上不乏能对付白启林的强大术士,全世界,那一个个诡奇又神秘的强大势力,也不是一个“以武入道”的武学大家,就能够对付得了的。 所以,他才想把实际情况告诉父亲,让父亲和白启林,能够更清楚地做好心理准备。 加上他,三人联手,未雨绸缪以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不测。 可一旦告诉了他们…… 万一走漏了风声,那么可以肯定,将不再是徐林这种极少数追查到消息的奇门江湖人士找麻烦,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大批的奇人异事和强大势力汹涌而至,将陈自默和父亲,彻底淹没在江湖争端,甚至是国际上各大势力角逐的滔天巨浪下——陈自默不担心父亲的嘴巴不严走漏消息,但他必须防备着,万一将来的某一天,父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窥视了思维和记忆,那就等于是坦白从宽了。 “所以……”陈自默忽而笑道:“我救了孙老师女儿的事情,我们不应该过度担心走漏消息,相反,如果真的被许多人知道的话,无非是名声不太好,但,至少我光明磊落,而不是一直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那样反而会让人觉得,我是不是私藏了那件神秘的,价值连城的卷轴。本来,我也是顾忌神棍的名声不太好,干爷爷当年的苦日子,我可不想再过一遍,但既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以后,就绝不能再刻意掩饰,从而让人产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判断。况且,现如今这世道,你一个蹲了五年多大牢的刑满释放人员,回来后不但没有人排斥你,小瞧你,反而几乎所有人都格外敬畏你,那么,你又怎么能肯定,一个能够画符驱邪逐鬼治阴疾的大师,就注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陈金愣住。 他还真没想到,儿子的分析和判断能力,会如此成熟,成熟到已经可以去分析社会和人心的变化了。 而且,他真有点儿被儿子给说服的感觉。 无力反驳。 但很快,陈金就若有深意地看着儿子,笑道:“卷轴,和你从胡四那里学到的神秘本领,有直接关系吗?或者说,你怎么就知道,那件卷轴,会被所谓的术士群体追查?” “我猜的。”陈自默心里微微一颤,但神色镇静地说道:“刚才你说过,那件卷轴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文字和图案,有八卦,有九宫图,七星图,有像是符箓之类的图画,这,和我从干爷爷那里学到的术法知识,极为相似。” 陈金点了点头,起身道:“你说服了我,以后不会再干涉你去做这类事,但,我对神棍的看法,不会改变。” “嗯。”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在前院以前陈自默那间卧室外厅,百无聊赖歇着的江鹏,终于接到了活儿,兴奋地驾车载上陈自默,去往漳秋县第一高中,把陈自默留在学校寝室里的所有东西,拿回来。 不止是拿东西,还有,陈自默打算再去一趟孙老师家里,把钱还给他们。 而且,他会隐晦地让他们意识到,这件事,其实可以告诉一些,信得过的自己人,不用憋在心里面——陈自默记得干爷爷对他讲过,人类最难保守的,就是秘密,因为人类天性需要倾诉,需要理解,否则会感觉孤独。而所谓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最终会泄露的原因,无非是诉说给了最信任的人,然后最信任的人又告诉了他最信任的人……说来说去,也许周边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本该属于秘密的核心人物,还不知道,其实自己的秘密被所有人知道了,只是大家都为了一个承诺,在公开场合下保守着这个秘密,一个个还沾沾自喜着只有我和少数几个人,知道谁谁谁有什么秘密。 陈自默希望出现这样的效果。 当消息传开了,当有人找他去施法驱邪逐鬼治阴疾,当他渐渐有了些许名气…… 暗中有人调查他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他在藏着什么。 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当年鼎鼎大名的“无极圣手胡笑仙”的传人,也无所谓。 至少,没人再去怀疑,他有那件“卷轴” 陈自默在漳秋县城孙老师的家里,认真与孙老师一家人谈话的时候,燕南市一家酒店最豪华的套间里,那位下午在陈自默家中被狠狠教训,吃了大亏的“徐大师”,一脸恭敬和畏惧之色地站在会客厅的中间,一直跟随他在外办事的于兵,还有另一个被生生折断了手腕的青年,还在医院里躺着,手术刚做完。 不过,即便是他们健健康康的,也没有资格走进这间屋,见到,徐林的师父。 于兵和那两个剽悍青年,不过是徐林自己在外面招的人手而已。 许久,卧室里走出了一位穿着月白色练功夫,华发如雪梳成背头造型的老者,但见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身板硬朗修长,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更兼气质超然,又极具威严。 “师父……”徐林苦着脸说道:“请恕弟子无能,没找到卷轴,还被人羞辱了。”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仙风道骨的老者走到沙发旁坐下,阖目养神。 徐林赶紧把下午在陈金家里的遭遇,详细讲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叙述,老者双目微微睁开一道缝,精芒四射,骇得徐林低下头浑身颤栗不停。 ------------ 116章 继续查 “你是为师膝下几个徒儿当中,天赋资质最差的一个,所以,为师才考虑把对外的事务,交给你去办理,就是想从其它方面,弥补你资质差修为低的不足,以免你被师兄弟们轻视嘲笑。”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啊,你做事比修行还差。别以为现在装得这么可怜,为师就猜不到你在陈金的家里,是何等嚣张!若非如此,何至于吃这么大的亏?为师告诉过你,天外有天人外人,不要觉得自己有了些术法修为,就可以在俗凡人面前以大师自居,傲慢无礼,尤其是在术法方面,一定要慎重,不能随意施术,今天,栽跟头了吧?” “师父教育的是,徒儿知道错了,徒儿一定改过自新。”徐林语气哽咽地说道:“求师父,再给徒弟一次机会吧。” 老者哼了一声,道:“为师也是对你太信任了,才没有多嘱咐你几句啊!” “师父……”徐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林子,那件卷轴事关重大,奇门江湖千百年来,多少人,多少门派倾尽一生去寻找,每每仅是因为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都会造成激烈的流血冲突事件。二战起始至今,更是引发了全球术法界各大势力,和一些隐秘却实力强大的神秘组织苦寻争夺不休。”老者看着这个在修为和为人品行上,委实不成器的徒弟,有心杀之,可又需要他不断在外为本门挣钱,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端,也可以把他拖出来背黑锅啊。所以稍微顿了顿之后,老者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查了这么多年,不惜和东洋术士流派合作,才找到了这条线索,你如此明目张胆地登门寻找,万一走漏了消息,别说找到卷轴了,整个奇门江湖和全球势力迅速卷起的滔天巨浪,会顷刻间把我们掀翻进地狱中!” 徐林听得战战兢兢,骇得连连磕头如捣蒜,向师父认错。【零↑九△小↓說△網】 看样子,他委实没有想到,一件卷轴,会有如此离奇和可怕的来历,消息走漏,更有可能会引起那么严重的后果。 “事已至此,唉。”老者摇摇头,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再去接触陈金以及其亲朋友。” “那,还调查吗?”徐林抬头问道。 老者没有回答,淡淡地说道:“讲一讲,你现在对这件事的想法……” “师父。”徐林心里一松,知道现在师父心里对他,已经没有了杀机,而且,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所以徐林认真说道:“最初我查到一些关于陈自默的事情后,也曾怀疑他修行术法,他那个名叫胡四的干爷爷,可能是奇门江湖中一位隐世的高人,但仔细调查之后,发现那个已故的姓胡的老头儿,就是个普通乡下跳大神的神棍,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而陈自默,更是没有半点儿修行术法的资质,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差,体内竟然存不住丝毫本元。所以,他不可能修行术法。至于陈金,其个人有着非常强大的天生本元,但不适宜修行,应该是拥有某种超自然能力的变种人,他身边那个名叫白启林的随从,是一位以武入道的高手,已经有了大家之实,我甚至怀疑,他已经达到了武学宗师的水准。但根据前期的调查可以确认,他们和奇门江湖,和术士,从未有过接触,所以,也不可能了解那件卷轴有多么的珍贵,当初陈金得到那件卷轴,也纯属偶然。为此,我还专门调查过当年亲眼目睹那场赌局前后经过的人,确认属实。所以,卷轴很可能,真的已经在几年前就被警察抄家时,搜出带走了。” “嗯。”老者缓缓点头,微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也有可能那个叫做邓建民的老赌棍,在京城古玩街偶然淘到了卷轴之后,就已经被官方盯上了,所以,陈金才会被捕入狱?” “是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徐林斟酌着说道:“他当年已经是鼎鼎大名的燕云赌王了,在燕云省黑白两道,可谓手眼通天,而且我查过当年他的团伙被一网打尽的案件详情,发现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将他判刑入狱。如果真是因为他树大招风,所以官方要枪打出头鸟,杀鸡儆猴的话,那么,他的团伙犯下的罪,足够枪毙他八次了。为什么,只是判了他六年刑期?师父,如果真是官方为卷轴而动手,抓捕陈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话,卷轴,我们真不能查下去了。” 老者皱眉思忖一番,道:“继续追查,但要更小心隐秘一些,查当年抓捕陈金,以及搜查其住宅的那些警察。” “是,师父!”徐林低头答应。 “去吧。”老者阖目靠在沙发上,似有些困倦般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小林子,辛苦你了。” “都是徒儿应该做的。”徐林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房门关上后,老者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关闭的房门,唇角一掀,露出了些许轻蔑的冷笑——姜,还是老的辣!刚才他让徐林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果然,徐林的调查和分析可以说细致入微,和今天在陈金那里冲动和愚蠢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老者本以为自己这个徒弟做事愚鲁,处处想要彰显虚荣,才会做出如此高调的蠢事。 现在看来,是在故意卖拙啊。 其目的,无非贪念所及,想要寻找到卷轴之后,据为己有。 “小林子啊,你是为师的徒儿,再如何精明盘算,又怎能逃出为师的手掌心?”老者微微笑着,阖目养神。 ……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漳秋县城教育小区一栋三单元101室。 众人皆知心性刚强的孙芸老师,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眼眶通红,眸中泪光盈盈,语气有些哽咽地说道:“自默,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老师心里,就会一直有这块病。” “是啊自默,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说,你再不收下这点儿钱,这以后我们全家,会一直惦念着这件事。”齐敬业附和着妻子的话,道:“再说,你为了救小静,自己也受了那么大的苦,我们看在眼里,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虽然仍旧骨瘦如柴,但气色越来越好,明显胖出了些许的齐晓静,也挽着母亲的胳膊,依偎在母亲身上,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道:“陈自默,你,你虽然还很年轻,可是以你的能力,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大师了,收下吧。” 孙芸向丈夫使了个眼色,齐敬业会意,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那一沓钱,硬塞到陈自默的裤兜里,一边捂住了说道:“自默,咱们都来来回回推让好几次了,你说你这孩子……非得让我倚老卖老,端长辈的架子命令你才行吗?听话!” 推让了半天的陈自默,也就不再推脱,尴尬道:“那,那行吧,反正以后以后再有什么事的话,虽然我不在县一中上学了,但孙老师您还可以随时找我……” “嗯,你是老师遇到过的,最好的学生。”孙芸挤出笑容,道:“真有点儿舍不得你走。” “父命难违,而且我爹也是为我着想……”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齐敬业点头附和。 一时间,大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其实他们本来还可以家长里短聊一些别的话题,只是因为下午陈金来过一趟,受迫于陈金的强大气势,以及他言语间令人不敢反抗、不能质疑的态度,这时候再和陈自默坐到一起,孙芸一家三口,自然做不到畅所欲言。 “那个什么……”陈自默斟酌着,尴尬笑道:“我爹他,他那人说话办事,有时候显得太过强势,您,您别往心里去,今天傍晚他从这儿回去,我还因为他来您家里的事,跟他吵了一架。后来他也觉得挺内疚,就让我代表他,向孙老师您一家人道歉。因为这件事,不用说非得搞得像特务似的,还绝对保密,其实不就是为了个面子嘛,这年头儿,只要不坑人不害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对吧?” “对对对。”齐敬业当即点头说道——陈金今天下午从他们家离开后,他就一直害怕,因为女儿身体恢复后,眼瞅着一天天好起来,他心情大好,那天孩子的姑姑一家人来家里看望时,齐敬业喝了点儿酒,和姐夫下棋时,一不留神儿就说漏了嘴。 如今看陈自默不在意的样子,齐敬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许多。 孙芸稍感诧异,旋即也没多想,微笑着点了点头,身为一名人民教师,虽然陈自默救了自家女儿,她自己也接受并相信了玄学的真实性,但还是无法接受,广泛宣扬这类属于迷信的东西。 但刚才陈自默的话中,有一句让她颇为认可——不坑人,不害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是啊! 只要能行善救命,比任何主义和大道理,都强得多。 ------------ 117章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燕南市第一高中,每年招收新生时,分数线最高,而且招生数量比全市各县区的高中招生量,相对要低得多。 想要进入第一高中,除了学习成绩必须优异之外,户口所在地还必须是燕南市市区。下面各县城及乡下的学生,只能报考各县的高中。当然,如果学习成绩优异,能够达到市一中的招生分数线,又有门路,并愿意缴纳高昂的转学费用,也可以。 陈金有钱,有人脉,陈自默中考成绩出类拔萃,县一中的班主任孙芸老师写的学生评价,也是优等,并对陈自默在学校各方面的品行、生活习惯,给予了高度评价。 所以,到市一中报到的当天上午,陈自默顺利通过了……其实就是走过场的面试和考核。他看见,市一中的副校长和父亲握手谈笑风生的样子,也看到了另外两位老师在父亲面前明显谄媚的样子;他也看到了,父亲看似从容祥和,偶尔却会厌恶的神情。 上午九点多。 正是上课时间,学校寝室楼里空无一人。 寝室楼管理员老大爷领着陈自默几人到二楼的221寝室,打开门后留下一把钥匙给陈自默,继而吩咐一会儿记得锁门,就背着手离开了。 六人制的寝室,只有靠门侧的上铺空着。 陈自默爬上去一边铺着被褥,一边说道:“花了多少钱?” 在屋子里踱步四下打量的陈金怔了怔,旋即微笑着说道:“包括请领导和老师们吃饭,一共花了不到一万五。刚才和那些老师、校领导的见面时,我看得出来,你小子心里很别扭,你爹我对此不生气,反而很欣慰。行啦,别想那么多了,社会就是这样,没有能力去改变,就先去适应它,等有能力了再去一点点改。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燕南市第一高中高一年级二班的学生了,不用去想太多,借助于这所学校各方面优秀的教育条件,去学习积累到更多知识,是你现在唯一的目标。” 陈自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站在门口背着手的白启林,笑了笑,继而转身到外面站定。 等陈自默收拾完床铺,跳下来往外走去,他得按照之前那位新的班主任郑金的吩咐,先去办公室找郑老师,然后又郑老师带着去二班报到。把寝室的门锁上,陈自默一边往楼梯口走去,一边说道:“爹,您和白叔回去吧,我自己去报到就好。” “嗯。”陈金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走出寝室楼的时候,他说道:“你刚到一中,昨天又发生了徐林去咱们家的事情,所以,我不太放心,这段时间就先让你白叔经常来学校看你,唔,不让他进学校,你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 说着话,陈金从兜里摸出一部手机递给陈自默,道:“手机,里面存有你白叔和我的手机号。” “这玩意儿,多少钱?”陈自默接过来把玩着,疑惑道。 “七千多。” “太贵了吧?”陈自默骇了一跳,又看向白启林,道:“我在学校里上学,平时也不会离开学校,别麻烦我白叔他天天守在学校外面了,一来学校这种地方,本身就安全。二来,我自己也有点儿自保的能力,不至于屁大事儿就找我白叔。” 陈金笑着摇摇头。 白启林插话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也没什么事,每天就当作在学校外面遛弯儿,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可我爹他的安全……”陈自默忍不住面露忧色。 陈金怔住,眼眶中立刻就忍不住盈出了泪光——儿子,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白启林也有些惊讶,旋即笑道:“放心吧,你爹只要在燕南市,他身边现在有一个不错的小子,有这小子在,寻常七八条汉子,只要不拿枪,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你爹的。【零↑九△小↓說△網】” “谁?”陈自默忍不住问道。 “过些日子,带他和你见个面。”陈金笑着摆摆手,道:“去找你们班主任吧,我和你白叔就不过去了。” “哦。” 目视着父亲和白启林,陈自默心里禁不住琢磨着,能被白叔说“不错”的小子,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在这时,已经走远了的白启林忽而扭头笑着说道:“自默,记得好好学习,你爹虽然给你尽了心意,但学生,还是要以学为主!一切,等将来考上大学再说。” 白启林说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时,陈金也扭头朝着儿子笑了笑。 陈自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在当场。 什么意思? …… 燕南市第一高中在普通民众的认知中,自然是严格要求,不受任何外在权势和金钱的影响渗透,一心教学的高中学府,而且在燕南市地区有着“进入市一中,就等于是踏入了大学学府。”的极高认可度。民众们却不知道,当今时代,哪儿还能找到绝对的公正公平? 当然,相对于燕南市地区的其它任何高中,一中的要求还是非常严格的。 一些条件不足又想进入一中的学生,家长哪怕是县里某个部门的领导、乡长一级的人物,求到了一个班主任的头上,那班主任都能把头仰到后背上去。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第一高中如此难进,要求如此之高,自然也就养出了一些条件相对高的潜规则——哪怕是校长想安插一个学生转学进来,都得和打算安排进入的班级班主任,商量好,并且让学生家长给班主任意思意思。 这叫互利共赢。 啥好事儿都不能让一个人占了,那不合适。 高一二班是在市一中那也是尖子班,班主任郑金这次收了陈自默家长托人送的五千元。而且,他还是在确认了陈自默的中考成绩后,才收下五千块,并答应让陈自默进他的班级——利是一回事儿,名,是另一回事儿。市一中尖子班的班主任,自然要名利双收才会满意,他也有这个资格。不过,和陈金一起吃过饭后,郑金心里面,把未曾谋面的新生陈自默的地位,再次拔高了两个等级。原因很简单,也有些莫名其妙,郑金被陈金的气场所征服,而且几年前也听闻过陈金的大名。 所以陈自默刚到他的办公室,郑金就立刻慈祥和蔼地领着陈自默,去往二班教室。 上午的第三节课快要下课了。 和已经讲完课的老师打了声招呼,郑金领着陈自默走到教室的讲台上,微笑着介绍道:“同学们,今天,咱们班来了一位新生,陈自默,师从漳秋县一中转学来的,学习成绩优异,在漳秋县一中各方面表现也非常好,加入咱们二班这个大集体,相信他一定能和大家一起,为二班争光,为全校争光!大家欢迎!” 郑金带头鼓掌。 班里面,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只是,没有人发现,站在讲台上的陈自默,眼神扫过全班同学时,忽而有那么一丝短暂的停滞,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一抹激动和兴奋。绝大多数同学也没有注意到,班里面有一位女生,在看到陈自默的时候,就怔住了,当所有人鼓掌时,她,没有鼓掌。 因为她感觉太意外了,所以,没听到班主任说的话,也忘了,和班里同学一起鼓掌欢迎新同学。 所有人还没注意到,在他们鼓掌的时候,班主任郑金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挣扎和犹豫——收钱,安插学生进到班里,这些都无所谓,哪怕是以后对这个学生额外照顾些,也无所谓,可是……昨天中午在酒店吃饭时,陈金伴着他上卫生间撒尿,像是随口玩笑的那么一句话,他不得不上心,他也知道,陈金这种人,断然不会随口玩笑。 但那么一句玩笑般的要求,作为班主任真的去做出来了,郑金这心里面,实在是有道无法跨越的坎。 犹豫中,他豁然回过神儿来,发现同学们都在看着他,班里面,不知道何时掌声已经停了下来。郑金不禁心生尴尬,似乎也忘了刚才自己的犹豫,扫视了一眼教室里的情况,目光落在了第四排南侧靠窗位置的书桌,微笑道:“王翰,你到第三排中间林宇阳的座位上,林宇阳,你到五排右边靠窗的空位坐下。” 两名男生怔了怔,继而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书本调换了座位。 这里是燕南市第一高中,校规严厉,教师教学管理更为严格,学生们从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开始,就会感受到这种氛围,继而很快潜移默化地被熏陶得,对老师的绝对尊重和服从。 当然也有不服从的,后果很严重。 王翰和林宇阳换好位置后,郑金一指刚才王翰的座位,道:“陈自默,你到那个位置坐。” “好的,谢谢老师。”陈自默很礼貌地鞠躬,走向那个座位。 “苏莹莹,你是班长兼学习委员,要多照顾一下新来的同学,关注他的学习进度。”郑金叮嘱道。 怔怔看着陈自默坐到了身旁的苏莹莹,听到班主任说话,有些恍惚地站起身来,道:“是,郑老师!” ------------ 118章 婉转的表白 郑金微笑着抬腕看了看手表,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同学们提前下课吧。” 言罢,他转身走出了教室。 苏莹莹扭头看着陈自默,慢慢坐了回去。 陈自默脸上挂着淡淡的,还有些羞涩、惊喜、窃喜的笑容,却不去正视苏莹莹,还刻意躲避着对方的目光,低下头收拾着书本――他想到了之前白启林走远之后,忽而扭头笑着对他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也想到了,当时父亲回头若有深意地对他一笑。 他又想到了,父亲一直以来似乎都在关注着他的生活,说得难听点儿,是调查他的一切,监视他的日常。 我和苏莹莹的同桌关系…… 父亲也知道了。 而且以他好像无所不知道的头脑,想必,也猜到了我对苏莹莹,有,那个意思? 这,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陈自默内心里感激着父亲,又,很生气,很难堪! 而苏莹莹此刻,心里如同揣了只乱蹦乱跳的小鹿――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且她觉得,哪怕是陈自默如此巧合,真就和她再次进入了一个班级,还成为了同桌,自己也不该如此心慌意乱到说不出话来。可是,可为什么会如此巧合? 会不会,是陈自默刻意而为之的? 他…… 苏莹莹知道,陈自默肯定对她有那种想法,但初中还未毕业时,两人就已经分别,即便是后来有通过一封信,也是苏莹莹单方面写给陈自默,没有留下回信地址,上次在漳秋县一中门外见到陈自默,苏莹莹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聊了两句,在陈自默的请求中,都没说出通讯地址。因为,苏莹莹从未考虑过早恋,更不会考虑陈自默。在她看来,自己和陈自默从根本上来讲,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际,又何必有别的想法? 只是青春懵懂,很多时候萌生的爱恋之意,被无意中隐藏在心底,不被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发现。 “我,我以前好像,好像还一直牵挂着他,那是因为,我可怜他,我在意自己对陈自默的劝导,能否让他改邪归正,或者说,能否帮助他悬崖勒马,不至于走上歪路。”苏莹莹在心里为自己解释、开脱着:“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就在她心慌意乱时,陈自默终于按捺不住,扭头笑着主动开口:“班长,以后多多照顾。” “少来!”苏莹莹撅起了嘴,轻哼了一声。 看着在印象中应该是冷若冰霜,清高自负的苏莹莹,突然露出如此娇嗔的一面,陈自默很没出息地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于是迷迷糊糊中,他蹬鼻子上脸,咧开嘴一边笑一边生平第一次和打趣女同学:“老同桌许久未见,就这般态度?” “你还想怎样?”苏莹莹板起脸斜睨着陈自默。 “没有。”陈自默摇摇头,认真地看着苏莹莹,道:“我记得在滏渠乡中学的校门外,分别那天,你说也许咱们到了高中,还能做同桌。所以,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苏莹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扭过头去,轻咬着朱唇,脸颊红红的,轻声道:“好好学习。” “好的,同桌班长。” “又贫嘴!” “我说的是实话……那要不,苏学习委员?” “你再这样,我以后不理你了!” “好吧。”陈自默看苏莹莹转过头来盯着他,真有些生气的样子了,于是赶紧讪笑着,露出讨好但又认真的表情,在下课的铃声中,轻声说道:“放学后,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你在漳秋县一中,没学好是吧?”苏莹莹以训斥的口吻说道。 陈自默摇摇头,道:“我,在县一中没有和女生说过话。” “瞎说。” “是真的,我和男生之间都很少说话,主要是他们都乐意跟着我,好像那样就不会被人欺负了似的,其实我很反感的,但,也不好明确表示排斥别人,唉。”陈自默轻轻叹了口气。 此刻,因为下课,班里面热闹起来。 陆续有同学走过来主动热情地和陈自默打招呼,做自我介绍,脸颊微红的苏莹莹扭过头去,做出认真学习的样子。 陈自默赶紧站起来,向每位主动结交的同学问好,再回答他们客套的问话,闲聊几句……他心里略有些不适应和奇怪,在漳秋县一中一班,同学们之间虽然关系也处得很融洽,但,班里面总有些沉闷的感觉,每一个同学好像都把更多的时间和心情,放在了努力和勤奋学习上。 而在这里,陈自默可以看得出来,每一位同学的神情都很轻松,放佛没有丝毫学习压力。 这,可是市一中,而且二班,据说还是年级尖子班。 上午放学后,陈自默没有急于离开教室,而是犹豫着要不要再邀请苏莹莹一起吃午饭――之前已经被拒绝了啊。 “陈自默,走吧,我请你吃饭。”已然起身的苏莹莹微笑着说道:“顺便,给你讲讲学校里的校规,以及要注意的事项……”顿了顿,她看着面露惊喜的陈自默,抿嘴笑道:“记住,以后请女生吃饭,别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不就是吃顿饭嘛,很正常的事情,让你这样表现得,好像一起吃饭就证明了两人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陈自默,把心态放端正些,不要总有那种龌龊的想法。” 言罢,苏莹莹转身往外走去。 陈自默急忙起身跟上,一边做贼心虚地用眼角余光观察教室里的同学们。他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正常,没有丝毫因为苏莹莹和他一起吃饭,而格外热切的关注。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出了教室,和苏莹莹肩并肩走在校园里,陈自默不再表现得畏手畏脚,大大方方地说道:“苏莹莹,刚才你说的那一番话,很有道理,不过,有一个词汇用得好像不太恰当,所以想请你解释一下,什么是……龌龊的想法?” 苏莹莹抿嘴笑道:“比如,把友谊的情感,非得想象成恋爱。” “有恋爱的想法就是龌龊?”陈自默露出冤枉的,明显不能苟同的表情,道:“爱情,是美好的。” “如果还想继续做朋友,那就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苏莹莹斜睨着他,笑道:“这样说,是不是比龌龊,委婉一些?” 陈自默哈哈一笑,道:“苏莹莹同学,我必须很认真地提醒你,无论是暗恋还是恋爱,抑或是有这方面的想法,都不能说是龌龊,那样的话就夸大其词,也玷污了爱情的美丽。反倒是你这样,在别人还没有表达的情况下,把别人暗恋的权力也给扼杀,并且不顾别人的颜面,直接挑明,才是真正的自私和龌龊。” “你说谁龌龊?!”苏莹莹一脸寒霜。 “对不起对不起……”陈自默笑眯眯地说道:“你看,龌龊这个词汇不中听吧?” “因为你这是在骂人!” “可你刚才也骂我了,就没考虑下我的感受?” “我什么时候骂你……”苏莹莹的话说了一半,旋即明白了陈自默的意思,顿时俏脸泛红,又气又羞,可是,心里真的不生陈自默的气,反而有些甜丝丝的喜悦,她撅起嘴,轻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他真的变坏了,表白都表白得这么婉转,幸亏我提前警告了他,否则……朋友都没得做了!”苏莹莹心里想着。 陈自默快步跟上。 他心里,也有些诧异和钦佩自己今天的冲动和胆量,并确认,自己的性格,真的有了变化。与此同时,他发现,其实以前有很多事情,如果能主动些,不那么过分的顾虑,不在做事时太过多余的瞻前顾后,那么,就能更快更好地解决――不去做,又怎么知道行,或者不行呢? 市一中校规,非周末或假期,学生一律不允许出外就餐。 所以相互请吃饭,也是在学校偌大的食堂里,苏莹莹领着陈自默,给他讲解如何付费,如何则选自助餐,然后找了一处相对偏僻安静些的餐桌坐下,两人边吃边聊。 习惯了寡言少语的陈自默,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而且还婉转地表达了爱意,所以在吃饭时,听着苏莹莹丝毫不去提及情感话题,话里话外一直在强调学校纪律,一中的校园文化,学习环境和同学们各方面的自律等等。聪慧如陈自默,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如果现在想要趁热打铁继续谈及情感问题,那么,会适得其反,彻底惹怒苏莹莹――正所谓细水长流,有道是近水楼台…… 又在同一个班级,再次成为同桌,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转校没多久,陈自默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所在全省都鼎鼎大名的学校――科学又不失严格的管理制度,极为注重的校园文化熏陶,学习环境的培养等等,让这所学校里几乎没有欺凌事件的发生,也没有社会人员,敢于跑到这所学校捣乱。 总而言之,在市一中,你会有竞争,也难免会有与同学之间的矛盾纠纷,但,你完全不用担心被欺凌。 也没人敢,随意欺凌同学。 这,简直是陈自默心目中最理想的学校环境了。 不耽误学习,不用去考什么面子,也不影响个人的修行,更不用担心会有术士跑到这所学校里捣乱――那是自寻死路!() ------------ 119章 调查进了死胡同 市一中校园良好的学习环境和氛围,再有与苏莹莹同桌,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在一起,虽然不会、不能,也不敢和苏莹莹谈情感,但陈自默已经很满足了 w-w-w.lwxs520.c-o-m。 心情好,徐林事件带来的心理阴影,也快速淡化。 周五下午放学,从学校里刚出来,陈自默就看到丰神俊朗的白启林站在路对面停放的轿车旁边,等待着接他回家。 虽然这几天在学校里,那部手机一直没有用到过,但陈自默知道,白启林会坚持在学校附近,等候提防着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所以回到家后,他对父亲说:“不用让白叔每天在学校外面守着我了,一中的校园里很安全,没有哪个术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学校兴风作浪,除非他发疯寻死。” 陈金对此没有异议,他说:“那行,以后就让白启林周五接你放学,周日送你去学校。” “你……也要注意安全。”陈自默提醒道。 “不用担心,徐林一行人,已经离开燕南市了。”陈金微笑着说道:“虽然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是在燕南市的地界上,既然已经被我注意到,那么,没有几个人能掀得起浪头。更不要说,是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势力。” 陈自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若是换做其他人,哪怕是权势阶层的高官显贵,骤然遇到这类拥有着超脱自然的玄妙术法之能,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术士,恐怕都会心生惶恐坐卧不安的。 而父亲,自信心却仍旧强大得有些变态,以至于,主动出击去监视着徐林的一举一动。 陈自默甚至怀疑,父亲是不是已经把徐林一伙人给干掉了? 晚饭后。 陈自默来到书房,没有急于去研究术法和修行,而是先温习了一会儿功课,又思忖一番接下来的在校生活安排。 头脑聪慧如他,在各门功课的学习方面,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多大的压力。但进入市一中短短不过一周时间,他心里就有了一丝的压力――不止是功课方面,这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难。难的是,一中的教学理念和方式,与大多数高中学校不同,校方鼓励并引导学生们,参与和发起诸多的课外学习兴趣小组,比如绘画、篮球、足球、武术、音乐,甚至,还有国际政治研究小组。 而陈自默,几乎没有任何的课外兴趣爱好,他也不擅,不喜与同学们之间的交流。 他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学习。 每天能抽出些时间和苏莹莹聊天,说笑几句,他就已然觉得生活多姿多彩了。 苏莹莹劝过他,选择一个课外的兴趣爱好,报一个活动小组,有利于身心各方面的发展,开阔思维和眼界,而不是做书呆子。陈自默愿意听苏莹莹的建议,可是他认认真真琢磨了好几次,耗去不少的时间,最终还是觉得,没有他感兴趣的爱好。 也因此,苏莹莹哭笑不得地评价说:“你比我在滏渠乡中学时,表现得还要自负傲慢,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知不觉中你就会被同学们孤立,确切地说,是你自己把自己孤立在了同学之外。” “再说吧,反正能和你继续做同学,做同桌,我就很满意了。” “你啊,在漳秋县一中就是没学好,怎么总是说这类话?”苏莹莹又羞又气,却又做不到真的不再理会这个学坏了,学得胆大了的家伙,她换了个方式劝说陈自默:“就算是为了我这个好朋友,老同学、老同桌的面子考虑,你也得融入到咱们班级的同学中间,总不能,每天就只和我在一起学习、聊天吧?时间长了,咱俩本来没什么事,也难免会让同学们和老师怀疑啊。” 这番话,让陈自默不得不斟酌着,随便报一个兴趣小组? “可是,我哪儿有时间啊?”陈自默在心里感叹着――各门功课是必学的,这不用考虑。其它时间,在他看来就应该用于修行和术法的研究,而不是浪费在其它自己没兴趣的爱好上。 “如果,学校有术法学习小组,该多好。”陈自默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看看再说吧,反正自己刚到市一中才一周时间,不急。 把课本收拾起来,陈自默反锁上门窗,拉上窗帘关了灯,盘膝坐在太师椅上,阖目感应着卷轴丝丝缕缕的灵气沁润入体,借封堵在体内的少许本元,施以铸炉境成期的修行术法,一点点开启泄口,缓缓控制着本元和五行元气、卷轴灵气形成循环。 这几天在市一中,他也没有停止过修行。 如在漳秋县一中时那般,每天清晨比其他同学早起一个小时,到操场边缘的僻静处,打拳以武学心法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继而入体循环修铸炉境成期;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默念心法,借体内比以前封堵得更多的本元,催动大小周天的循环,逐渐开泄口引五行元气汇聚,待循环稳定,与天地相参时,施以修行术法。 每次,都是在中枢魄生气漩,由中枢魄扩大,直至蔓延体内各处。 目前看来,好像没什么效果,中枢魄也没有丹田初显的迹象――陈自默不知道,自己这样修行下去,会否到死都无*成,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希冀着,把整个身体当作丹田去凝练本元,如果有一天,可以把达到了分体境初期的身体,内外同时封堵,积存出一身的本元,那岂不是更厉害? 陈自默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封闭严实的大水包,里面储存了满满的本元…… 那得多厉害?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缓缓收术。 从书包里取出笔和本,开始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他,又有了一个新的术法研究目标。 把自己完全打造成一个封闭严实不透本元的皮囊不可能,而且即便是能封闭严实,也无法像是经络和三魂五脏六腑七魄那般,原本就有天生的关卡,通周天时才彻底打通,之后,陈自默又自研术法进行灵活的开启和封闭控制。体表则不然,外表皮层绝对做不到区分成诸多泄口,总不能,把每个汗毛孔都当作一个泄口去分别控制吧?所以,一体化的封闭状况下,开启就是全开,那么积存再多的本元,也会在顷刻间泄尽。但是,既然已经做到了封堵少量本元积存在体内经络和器官中,那么,就可以尝试着,以分体境的身体情况作为参照,多打造出一层甚至两层的封堵,再把每一个小周天与经脉、大周天之间,都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封堵区间。 如此细化后,必然可以封堵积存住更多的本元,在施术时,因为各区间独立,就更容易控制,不至于泄口一开,本元便尽数倾泻一空。 有了目标和大致的方案,接下来,无非是用心去研究了。 …… 堂屋客厅里。 陈金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品着茶。 刚刚打完一个电话的白启林,放下手机说道:“当初前来抓捕你的警察中,主要行动人员一共是十七人,进入屋内实施搜查的,六人,搜查结束后,负责统计搜查结果的有四人。还有,宣判后处以罚金和罚没违法所得家产时,到家里查抄的,有法院和检察院总计十人……至今,有两名警察先后在执行公务时因公牺牲,一名警察病逝,法院和检察院有一名当时负责查抄的科长,去年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去世。” “也就是说……”陈金微笑着放下茶杯,道:“那个卷轴的线索,有可能就此中断了?” “是的。”白启林点点头。 陈金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笑着说道:“有点儿意思了,短短不过六年多的时间,当初参与过我的案子的警察,公职人员,先后死了四个。让我都禁不住怀疑,当初已经有人盯上那个神秘的卷轴了,更不要说,徐林这一伙正在追查的人,他们的心思和关注点,他们的精力,会被这不断扩大的调查范围,给彻底拉散了!” 白启林稍稍犹豫了一下,道:“老曲和大海说,他们这几天在调查时,发现除了徐林的人和我们之外,好像还有一股神秘的势力正在对此进行隐秘调查,老曲和大海差点儿就被对方察觉到,而且,这股势力明显能接触到更高权限,调查速度非常快。” “嗯?”陈金眉头凝在了一起,神情严肃而沉重,思忖了几十秒钟后,他抬起夹着香烟的手,道:“让老曲和大海马上停止所有调查,只要盯住了徐林一行人的动向就好。” “是!”白启林应道,一边拿起了手机。 陈金仰脸阖目,唇角挂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卷轴肯定是那天前来实施抓捕的警察当众的某一位,拿走了。如果恰好是已经死去的某个警察拿走的,偏偏他在生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卖掉,送人了…… 这案子,还怎么查? 更不要说,参与此案的人,死了四个,各个都有重大嫌疑。 仅是针对每一个嫌疑人数年来各方面的调查,和疑点推测判断,就足以把时间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甚至三五年都查不到有价值的线索。而这类悬案,拖的时间越长,就越难以侦破。 ------------ 120章 江湖路远,更多难 正如陈金所想,在燕南市,乃至整个燕云省和京城,两条神秘的暗流,正在以并行而又相互不打扰,甚至不知道对方存在的状态,迅速蔓延着自己搜索的触角。 网,铺得越来越大。 最为神秘的一方,调查的效率非常之高,但也总是会进入死胡同,不得不退回来,从另一条线继续开始。 而徐林一方,调查的力度和效率,越来越低。 他们,经不住调查的范围越来越广,占用的时间、人力、物力和财力,越来越多,每一条追查的线索,都像是一只吸血的蚂蟥,不断地汲取着他们这股势力的实力。徐林以及手下所有人,还要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惕,以防被其它势力察觉到他们在调查的事情。 京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从半夜时分开始,飘飘洒洒。 天亮时,整个京城地区,已经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东北临近山区的某处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地理位置最清幽的一栋别墅后院里,徐林苦着脸站在师父的面前,战战兢兢又无奈而委屈地说道:“师父,真的快撑不住了,我觉得,还是让东洋人也参与进来吧,反正有您坐镇,我就不信他们敢玩儿阴的。” 一袭白色宽袖练功夫的老人,不畏寒冷,在飞雪中轻缓地打着太极拳,听着徒儿的讲述,他神色祥和地说道:“追查卷轴的事情,暂时停下吧,不用你查了。” “停下?”徐林当即愣住。 在奇门江湖上有着“林中蛟”之称的老人,是流传千年的“飞星门”当代门主刘瀚阳,其术法修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迈入了分体境成期,如今更是隐有圆满之势,触手可及醒神境。 刘瀚阳缓缓收功,双眼微阖轻轻吐纳,继而神情和蔼地睁目,看着徐林,道:“既然撑不住了,当然要停下来,为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此耗尽财富。为师知道,这时候让你停止追查,你肯定会心有不甘,毕竟付出了这么多,就此前功尽弃,谁也难以接受。可这样查下去,看不到希望,所以,该收手时,就收手吧。你放心,为师会告诉你的师兄弟们,让他们给予你更多帮助,弥补损失。” “师父,已经查了这么久,很可能下一刻就有眉目了!我们现在放弃……”徐林神情焦虑,隐隐透着怒意。 刘瀚阳笑了笑,迈步沿着小径走到小亭下。 徐林赶紧跟上去,躬身站在亭外。 “小林子。”刘瀚阳眯着眼说道:“这些年你为本门做事,有功劳有苦劳,勤勤恳恳,为师都知道,所以,才不想让你走向死路!”说到这里,刘瀚阳扭头盯视着徐林,道:“如果你在为师面前坦坦荡荡,不存私心,那么走到如今这一步,为师愿意命令你那几个师兄弟,全力支持你继续追查下去。可是,你私下自作主张,与东洋人联手追查,实在是愚蠢至极,那个从东洋来的阴阳师,还有他手下的几个忍者,处心积虑进入奇门江湖,告诉我们卷轴的下落线索,是为了什么?动动脑子吧,不要以为上瞒为师,下利用东洋术士,将来一旦找到卷轴,就可以据为己有,修成无上神功!为师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和东洋人合作,卷轴的下落一旦真的确定,第一个死的就会是你!更何况,你自以为做事隐秘小心,事实上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中……” 徐林浑身冷汗直冒,怔怔地看着师父越来越愤怒的表情,继而噗通一声跪下,浑身颤栗不止。 “为师已经收到了警告,不能再查了。”刘瀚阳轻轻叹了口气。 “是谁?”徐林愕然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为师真的就神通广大,无所忌惮了?”刘瀚阳冷哼一声,杀机浓郁地盯着徐林,道:“你坏我大事,为师本该立刻处死你的,不过,念在你我师徒一场,为师本想就此揭过也便罢了,但刚才你还不知悔改……我不杀你,但,今日将你逐出师门,从此江湖路远,你好自为之吧。” 徐林睁大了眼睛,有惊喜,有失落,有悲伤和无奈,怔怔地看着师父。 他舍不得离开,更害怕死去。 他没想到,师父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会饶他一命…… 刘瀚阳转过身去,不再看这个徒儿,唇角掀起露出狰狞冷笑,淡淡地说道:“还不赶紧滚?!” “师父!”徐林回过神儿来,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大步离去。 江湖何止路远,更多艰难! 被逐出师门,如果被江湖所知,那么他将来在奇门江湖上,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人人唾弃的术士。 而且他的术法修为低,人人都可以欺凌。 走出别墅院门后,徐林仰天阖目,泪水扑簌簌落下――既然这次没有被师父直接处死,说明我徐林命大福大,退出奇门江湖从此做一个普通人,我不甘心,在奇门江湖上,又要做丧家犬,更不甘心!那么,就做一条疯狗吧,低三下四摇头摆尾,有机会就咬……终有一天,我会成为奇门江湖上,一条人人惧怕的凶恶孤狼! …… 燕南市。 从安区幸福大街与南环路交叉口,“华安小区”南侧原先的售楼处,现在已经换上了“金默房地产公司”的招牌。 陈金此刻正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拿着传真来的一份文件仔细浏览着――这家所谓的房地产公司,就是一个空壳,名义上是挂靠在燕南市鸿鑫集团旗下的公司。 目前公司只有四人: 董事长兼总经理陈金; 副总经理兼秘书白启林,还兼着保镖; 司机江鹏; 还有一人,是个瘦弱的,好像是哑巴的半大孩子,十八九岁年龄,肤色较深,而且肤质很差,粗糙得像是寒冬腊月天天在环境恶劣的建筑工地露天干活儿的小工。除却偶尔陈金和白启林会带着他到外面吃饭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待在公司里不出门,只要陈金在公司,他就会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陈金后面寸步不离。 而陈金,似乎也很待见这个孩子,给他取名叫“陈自蛮”,认作义子。除了平时出门办事,以及见人待客时不带陈自蛮之外,只要在公司,陈金总会抽出时间,教这个孩子说话。 陈自蛮很聪明,学说话学得快,并且陈金一个眼神,他就能领会什么意思。 此刻,陈自蛮蹲在办公室门外,耷拉着脑袋,像个干完了农活后蹲在田间地头休息,顺便看庄稼长势的老人。只是偶尔陈自蛮抬头四下看一看时,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透出的凶狠光芒,会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然后发现他蹲在那里,更像是一条凶狠的看门狗。 白启林从旁边的办公室里出来,正好与陈自蛮眼神对视。 陈自蛮站起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用生硬的语气唤了一声:“白叔。” “嗯。”白启林抬手摸了摸陈自蛮的光头,能感觉到泛青色的发茬,根根如铁,白启林忍不住微笑着打趣道:“你干爹给你取了个好名字,陈自蛮,很形象。” 陈自蛮不吱声。 他喜欢蹲着,但干爹和白叔说,平时见了人,要站起来表现得客气些,礼貌些,不要用眼睛直视别人。 干爹还说:“你的眼神儿,会吓到人的。” 因为学习汉语还没多久,所以陈自蛮不太能理解干爹和白叔说得每一句话,但他大概能猜出点儿意思。而且头脑简单的他,觉得无论是蹲着,还是站着,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守着干爹,保护干爹的安全。所以……还是要听干爹的话,见了人就要站起来,要低头,先喊人,这样显得礼貌,不能用眼睛直视别人。 推开门进屋,白启林说道:“金哥,徐林回到燕南市了,他的身边,多了两个奇怪的人。” 陈金放下手里的传真文件,微微皱眉,道:“怎么奇怪?” “老曲说,那两人话很少,但还是被车站的游客注意到,他们好像说的是,东洋话。不过,虽然从表面上看,他们是徐林的随从下属人员,但,徐林好像更忌惮那两个东洋人。”白启林顿了顿,道:“要不,我亲自去看看吧。” 陈金想了想,微笑道:“什么时间方便?” “随时,老曲派人盯着了。” “正好今天周五,一会儿你去接自默,带着自默一块儿去。”陈金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窗外,道:“自默这孩子,有时候看一些人,比咱们俩看得准。” “金哥,你说这话,是让我难堪啊。”白启林笑道:“不带自默去了,万一要动手的话……” 陈金扭头皱眉看了眼白启林,旋即说道:“有什么难堪的?既然我把话都说出来了,就是不想再瞒着你,有那个必要吗?你是他亲叔!是我兄弟!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瞒着你……不过,这小子身上秘密很多,我都不知道,也不去追问他。” “嗯。”白启林扭头用下巴向身后比了比,道:“什么时候,让他们哥俩见面认识一下?” “自蛮现在话都不会说,也听不懂说话……再等等吧。” ------------ 121章 赌运通天 下午放学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 陈自默背着书包,走出市一中的大门,就看到江鹏如以往那般,站在对面路边的人行道上等着他,旁边的停车位上,黑色奥迪轿车停在那里,车上已经落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陈自默知道,白启林肯定坐在后排座上,正在注视着他。 “江叔,你稍等一会儿啊……”陈自默笑呵呵地举起胳膊招了招手。 “中!”江鹏眉开眼笑地大声答应――他喜欢陈自默,比喜欢自家那亲儿子还要喜欢。因为每次陈自默见到他,喊一声江叔,都会让他浑身舒坦,虚荣心爆棚――想当年纵横燕云省的燕云赌王陈金的儿子,每次见到他都会礼貌地喊一声江叔……偶尔和朋友坐在一起聊天,这也是一份吹牛逼的本钱啊! 陈自默转身望着校园里面,很快,苏莹莹背着书包小跑过来,往路对面看了一眼,打趣道:“专车来接你了,怎么还不走?” “昨天的笔记,忘了还你。”陈自默把手里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递给苏莹莹。 “陈自默,以后换个方法吧,怪不得每周四都借我笔记。”苏莹莹忍俊不禁地嗔怪道,旋即觉得自己这句话略有些不妥――这不是在暗示鼓励陈自默,换别的方法讨好自己么?想到这里,苏莹莹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道:“瞧你,每周末都车接车送的,太高调了,影响不好。咱们学校比你们家有钱有势的同学,多得是,市长的孩子都在这儿,放学后照样坐公交车回家。” “行,我听你的。”陈自默笑着伸手示意,一边说道:“我送你上公交车。” “也就几步远,用不着!”苏莹莹撅着嘴双手交叉在腹前,歪着头看着陈自默,道:“自默,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我劝你加入兴趣小组,你这也没时间,那又没兴趣,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有这份闲工夫,来送我我这几步远啊?” 陈自默挠挠头,看到远处燕南市至漳秋县城的车驶来了,便赶紧说道:“车来了,你快过去吧!” “再见!”苏莹莹抿嘴一笑,迈着碎步走向公交站牌。 目视着苏莹莹乘坐的公交车缓缓驶离,陈自默这才走到路对面,江鹏已然把后车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请他上了车。 果然,白启林坐在里面。 “白叔,麻烦你和江叔又来一趟。”陈自默恭敬地说道。 车辆启动。 白启林摆摆手,道:“咱们先去富华大厦,有事。” “嗯?”陈自默面露困惑,但见白启林神色平静如常,微阖双目,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正在开车的江鹏,心中若有了悟,点头道:“行,白叔,我爹他在哪儿呢?” “公司,很安全。” “哦。” 轿车很快来到了位于解放路的富华大厦,白启林吩咐江鹏在车上等着,然后带陈自默下车,进入富华大厦,乘电梯直上十一层。来到了一间豪华的套房中。 房间里,有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满脸络腮胡,长发披肩,像个搞艺术的画家,另一个身材矮小瘦弱,一双三角眼中透着狡黠和精悍的凶芒。见到白启林,尽皆露出恭敬的神色。 白启林也没给陈自默做介绍,只是摆了摆手,那两名男子便告辞离开。 跟着白启林走进卧室,来到宽畅的阳台上,只见阳台上摆着一个三角支架,上边安装了一个望远镜。 “这是……”陈自默微微皱眉,他已然意识到,有重要到事情即将发生。 “你爹让我带你过来。”白启林指了指窗外,道:“阳台上安装的玻璃,从外面看不进来,所以你尽管放心。对面,枫叶酒店五层的508、509住了三人,508是上次去你家里的那个姓徐的大师,509,住了两个东洋人,他们是一伙儿的,今天刚到燕南市。目前他们没在房间,应该是出去吃饭了,你用望远镜观察着酒店门口,他们三人回来时,好好看看那两个东洋人,是不是和徐林,一样……” 陈自默诧异道:“什么一样?” “会一些,术法?!”白启林若有深意地看着陈自默,笑了笑。 “白叔,你都知道了?”陈自默撇撇嘴,一边随口问道,一边凑到望远镜旁,拿起来透过望远镜往对面的枫林酒店正门口看去――望远镜已经调到了,看得非常清晰,就像是,站在门口看着一样。 白启林站在窗台上,淡淡地说道:“你是说知道你,还是知道术士?” “都有吧?”陈自默有些好奇地挪动着望远镜,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一边很没见识地感叹道:“真是个好东西啊,人的眼睫毛都能看到哎,白叔,我怎么觉得您和我爹,是搞间谍工作的?” “以前你爹做什么事,都好赌运气,自信气运非凡,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他大刀阔斧,长驱直进,从不走弯路。”白启林仿若答非所问地说道:“他说自己在战场上赌平了一次,命没丢,赢了,瘸了一条腿,输了;后来,他第一次输,是在狱中才感觉到输了的那次,是和你母亲离婚;第二次输,是被捕入狱,输得精光。” 陈自默心里颤了颤,父亲对他说起过类似的话,但白启林说得更具体,更悲壮和伤感。他忽而想到,父亲那充沛无比的本元,所造就出必然会有的超能力,难道是…… 赌运? “白叔,你还没回到我刚才的问题呢。”陈自默继续把玩着望远镜,注意枫林酒店门口的情况。 “我比你父亲,更早知道有术士的存在,而且见识过几个非凡的人物。”白启林说起这些,神色间并没有什么敬仰和向往,仿佛就是在说几个普通人,或者说,说几个非凡的,但并不足以令他这样的人物去敬仰的人,继而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露出一丝笑容,道:“刚认识你父亲时,我还曾怀疑过他是一位高明的术士,因为他和我打赌,比拼拳脚功夫,赌注很大,决定这辈子谁,跟谁。结果,他竟然打赢了我,当时我的状态突然间变得很差,非常差,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与我做对,无形中的力量在撕扯着我的动作,我的反应能力。然后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不是因为服他的功夫比我强,而是,你爹仗义!” 陈自默豁然扭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启林。 怎么可能? 以父亲那点儿在部队中练就的实战格斗技能,对付寻常三四条汉子也许还能稳赢,可是,和白启林对打,就算是十个陈金一起上,也绝对不是白启林的对手啊。 刚才,白启林说,他们是打赌比拼拳脚功夫的。 而正因为打赌,白启林的状态突然变得奇差无比,仿佛天地都在与他做对。 这,真的是赌运! 是超能力?! 陈自默想起了父亲出狱那天晚上,以及后来连续几次,每每父亲说到“我敢打赌”或者,他极度自信地谈及到要去做某件事的时候,附近整个天地间的五行元气都会迅速出现急剧的紊乱,气场变化幅度极大――如果他真的有这般超能力…… 那,那他,还是人吗?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大能神仙,心想,事竟成! “不相信?”白启林笑了笑,道:“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绝大多数情况下,确实如此。当然,他赌平了一次,输了两次,尤其最后一次,输得精光,差点儿把儿子都输没了。所以,我觉得他的赌运,也是有缺陷的。这给了他气运的老天爷,就像是赌场里的庄家,可以让你一直赢,一直赢,直到最后一把时,让你连本带利地全部输得精光。你说,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陈自默摇了摇头,他心里很乱。 “注意看,他们回来了!”白启林忽然提醒道。 陈自默急忙抓住望远镜向外看去,果然,身材肥胖的徐林,出现在了枫林酒店门外,他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又有两名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从同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了,徐林微笑着和那两名年轻人说着话。 “不对。”陈自默迅速把望远镜拿开了――用这玩意儿看,竟然连徐林身上的术士气息,都看不到。 挪开望远镜,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好在是距离并不算远,所以,陈自默凭借其敏锐超凡的六识,准确看到了徐林身上的术士气息,还有,那两名年轻人身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极度诡异的气息,像术士气息,却有绝对不是,好像还有着白启林身上那种罡气的样子。 看着三人走进了酒店,陈自默皱皱眉,再次拿起望远镜往外看,这玩意看表象看得真切,但看无形中的气息,却是看不到的。 “白叔,那两人很古怪。”陈自默轻声道。 “嗯,功夫很好,有罡气环绕溢体,不过……”白启林想了想,道:“武学路子走得不对,太偏了,而且搀和了外力作用,阴柔至极而化出的阳刚。” 陈自默钦佩地竖起了大拇指,眼睛却不离望远镜的观察孔。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东洋的忍者,他们练的是忍术。”白启林微微一笑,道:“真得好好注意他们了。” ------------ 122章 何惧之有? 忍术? 陈自默以前听干爷爷讲述过这类首创于东洋,并兴起于东洋的术法。术法源出华夏,在东洋的术法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位天赋资质卓绝的阴阳师,他们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到华夏,虔心学习术法知识,修行术法,术法有成之后回到东洋,开宗立派。 忍术的出现,与当时东洋社会动荡不安的局势有关,各大家族门阀之间军事冲突不断。由于其地域局限性,导致民族整体的心里狭隘及阴暗,人性道德的极端缺陷,所以,擅阴谋短计,却缺乏大局观,这,也就促生了刺杀和反刺杀的盛行。 也就是在此时,忍术被研究并迅速发展,形成了一整套融合了术法、武学精要的完善奇术――华夏奇门江湖中人,每每提及忍术,大多会嗤之以鼻,认为忍术已经不能称之为术法了,因为修行忍术的忍者,更大程度上追求的不是术法修为境界的提升,而是个人体能、搏杀技的极限发展,但又不同于华夏的以武入道。因为华夏传统武学,讲求阴阳相济、刚柔合一,堂堂正正,只要这样才可以与天地相参,继而登堂入室。忍术的体能、搏杀技,追求的是隐忍和偷袭,阴险有余,阳刚不足,纵然是练就至巅峰,也不过是旁门左道,无法登堂入室。至于术法的修行和使用,忍术也只是片面而极端地修掩息、遁形,而非全面精气神上的升华。 但抛开登顶览江山、一步成天人的宏阔精神升华和追求,从狭隘但更为现实的实战来讲,修行忍术的仁者,其战斗力和杀伤力极其强横,且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自默,你有什么想法?”白启林淡淡地问道。 “我……”陈自默皱眉思忖着,目露狠戾凶光,扭头轻声说道:“先下手为强!” 白启林愕然,继而笑道:“杀人,没那么简单。” “叔,以你的身手……” “入狱六年。” 陈自默怔住,低下头细想――他天生胆小,正因为胆小,所以当发现可能危及到自身安全的苗头,或者肯定会对自己造成危险的人和事时,他会在惧怕中,更加极端。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白启林,道:“叔,你杀过人吗?” “致人死亡,和杀人,虽然结果相同,但,性质不同。”白启林神色平静,答非所问地说道:“还有,事发时如果天时地利人和,你尽数占全了,那么就无需承担责任,或者说,是没人能够去做,也做不到追究你的责任。” 天性谨慎的陈自默,刚才已经在心里想了很多,此时听完白启林这番话,看着对面的枫林酒店,道:“也就是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咱们都不占,不宜动手。” “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白启林问道。 “以静制动,等他们出手时,雷霆一击……”陈自默轻声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天时,我们准备充分,对手却还在自以为不为人知;地理,这里是燕南市,而且他们选择动手时,会进入咱们预设好的地方,比如,我家,或者,燕南市第一高中?以及,公司?至于人和,其实就是他们偷偷摸摸不为人知,一头扎进地狱里,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警方发现,到时候我们也是受到侵害的一方,甚至,我们可以提前发觉形势不对,先报警掌握主动权。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惊动警方的,因为,双方都不愿意看到警方的介入。” 白启林皱了皱眉,道:“自默,你的戾气太重了。” “我怕受到伤害。”陈自默扭头看着白启林,透着狠戾毒辣的眸子中,隐隐有委屈和无奈。 白启林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陈自默再如何心细如发,谨慎小翼……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而且,他这些年身心承受的苦累和委屈,太多了。 “叔,你自己,能解决掉他们么?”陈自默有些谨慎和担忧地问道。 “我没有和东洋忍者对决的经验,也不了解他们的路数,不过,应该问题不大。”白启林想了想,道:“但徐林这个人,可能会给我带来些麻烦。假设那两名忍者能够在交手中,拖住我一段时间,徐林躲藏在远处趁机施展所谓的术法,干扰到我的话……唔,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寻常术士应该干扰不到我。” 陈自默忍着笑撇了撇嘴,心想以白叔在武学上的境界,术法修为达到不分体境,纵然倾尽全力施展术法,也很难直接干扰影响到他。因为术法的攻击伤害,无非是对天地自然气场进行引导变化,以五行元气的变幻交互,形成对人体思想、器官和体内气场的干扰影响,从而起到伤害性的作用,而白启林在武学上修为极深,罡气溢体而不散,举手投足间无时不刻在影响着周边气场,相参而融合。术法攻击波动,甚至还未靠近他,就已经被他个人对周边气场的强大影响力给化解,即便是术法攻击能够冲破外围的五行气场,临近其身体时,还要去冲破他体表溢出而不散的浓郁罡气,那,又要需极强的术法攻击力才可以。 更何况,白启林六识敏锐,感应到危险临近身体时,还可以躲避开来。 所以,想要以术法干扰影响,甚至伤害白启林,必须要有强大到恐怖的修为,施展出术法来,能够一鼓作气摧枯拉朽般冲入白启林的体内,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 但,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叔,如果我们俩在一起的话,徐林我应该能应付。”陈自默认真地说道。 “你确定?”白启林诧异道。 “不确定,但应该是可以的。”陈自默尴尬笑了笑――那天徐林不请自来进到家里耀武扬威时,陈自默就已经凭气机判断出,徐林最高也就是铸炉境圆满。陈自默虽然只有一次实战斗法的经验,不过,他觉得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占尽的情况下,即便是做不到斗法胜出,至少也能偷袭成功,因为,徐林必然会出手去针对白启林的,趁其倾尽全力干扰影响白启林的时候,骤然发起攻击…… 他死定了! 陈自默神色间狠戾之意愈浓。 白启林转身往外走去,道:“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回家吧,今晚、明晚等他来,如果他们不来,那就视情况变化而定,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们,会去家里的。”陈自默心中如是想。 因为他们再蠢,也不敢轻易跑到学校里去做事,尤其是不能施以术法――依着干爷爷当年所述,在学校、官方部门施术,或者加害官方人员,那,就等于是踏过了不可逾越的红线,一旦被官方所知,立刻就会做出最强烈的雷霆打击! …… 一夜无事。 清晨五点多钟,夜幕重重,雾气蒙蒙,在书房中盘膝打坐修行的陈自默,睁开了眼睛。 缓缓收术,陈自默一边长吐深纳,一边起身活动着四肢,借助于打坐修行一晚,在周身附近汇聚的天地五行元气,再施术以观内之境,控制体内本元和小周天的循环,尝试着分别去封堵、继而开阖,再封堵,开阖……打坐修行状态下,小周天与大周天相参循环,近乎于在平静中度过了一夜的三魂五脏六腑七魄,此刻开始高速运转,不断地受术法和心念控制引导,与大小周天配合运作。 前院里。 白启林穿着单薄,不急不缓地打凉水洗脸漱口,继而到院子里开始打拳。 虽然以他目前的武学修为,根本不需要去刻意警醒着防止意外发生,但为了安全起见,白启林一夜未眠,盘膝静坐在床头,以武学心法静心养神,同时高度与天地相参,尽可能将自己的六识扩展达更远的地方,以便可以更快更早地发现异常。 当白启林和陈自默,分别在前院和后院打完拳,洗漱之后,陈金才刚刚起床,到厨房做早饭。 已是冬月,昼短夜长。 虽然陈金也有健身的习惯,但大概是年龄渐长的缘故吧,已经做不到如白启林和陈自默那般,早早起床习武。不过,他每天总会抽出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健身,从而保持强健的体魄和良好的精神状态。 昨晚,他睡得很踏实。 因为白启林对他讲述了陈自默对这件事的想法,以及,态度和自信。陈金从来都对自己有着很强的自信,于是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也应该有这样的自信,且,有绝对的实力。 所以,当白启林建议把陈自蛮也带回家中,以便多一层保障时,陈金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他说:“自蛮,是我留给自默的,暂时还不能把他放在明面上。至少,也要等他学会了咱们的国语,可以做简单交流之后。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才养了几天?至于你说的什么徐林会术法,还有两个东洋忍者……有你在,我很放心。” ------------ 123章 狼子野心 枫林酒店一间套房内。 徐林站在宽畅客厅的窗前,望着对面高耸的富华大厦,右手端着茶杯轻轻晃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中,却透着如狼般的凶狠歹毒。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听从松本青根大师的命令,也急于去追查到卷轴的下落,当然,松本青根大师消息很灵通,知道我被逐出了师门,所以轻视我,这都可以理解。但你们东洋人……似乎忘了一点,这里是华夏,没有我,你们能指望谁来真正帮忙?而且,我还想提醒你们一句,我被师父逐出师门了不假,以后在奇门江湖上,兴许也是人人喊打,可那并不意味着,可以让你们东洋人随便欺负!你们信不信?我现在回去找我师父,说你们欺负我了,他老人家照样会为我出头,甚至,会飞信江湖,号召整个奇门江湖来把你们赶出华夏!” 说这番话时,徐林始终看着窗外,只是把背影留给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个人。 还有,站在沙发旁的两个西装革履,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瘦瘦的,肤色白皙得不像是正常人,嘴唇都发灰,没有血色。他们的眼神很冷,很淡,就好像,黑眼珠和白眼圈彻底融合在了一起似的…… 沙发上,坐着一个神情极为恭敬的青年,听得徐林这番话,忍不住露出冷笑,用明显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徐先生,你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只有和我们合作,尽快找到卷轴,然后可以和我们一起回东洋,到时候,我们的师父,一定不会亏待你,也许,还会收你为徒,凭你立下的功劳,一定会受到重要,师父也会传授给你最强的术法。将来你术法修为大成,回到华夏的奇门江湖,再有我们给予你各方面的支持,想必……徐先生也很愿意,将来狠狠地羞辱曾把你逐出师门的师父,让他悔恨万分,跪倒在你的面前忏悔吧?” 徐林怔住。 他,当然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如刚才这个青年所说,让曾经的师父悔恨万分? 事实上,徐林一直以来都不觉得自己天赋不足,故而在术法修为上远远落后于其他师兄弟。他认为,是师父太过于偏心,让他在外奔波为师门赚取金钱供应师门庞大的开销,师父和师兄弟们,则可以专心于术法修行,偶尔以术法相助他在外的生意拓展。 有师门兄弟以术法相助,在外做生意自然相对顺利得多,可时间久了,徐林就会认为如今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能力所致,也就愈发不满――术士,最大的追求是修为上的精进――谁不想有生之年登临天人境,探索永生之秘? 这些年,看着师兄弟们一个个跨铸炉,入观内,过视神,炼气成…… 徐林眼热,妒忌啊! 可是,深知师父心性和高深修为的徐林,又不敢对此提出意见,生恐触怒了师父,所以这些年一直憋屈愤懑,却又无可奈何。直到今年,他接触到了来自于东洋的阴阳师,也就是坐在沙发上这位,东洋修为最高的阴阳师松本青根的爱徒川田刚一,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就过视神入炼气,在徐林看来,这绝对是顶尖的天才了。 川田刚一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在华夏境内寻找到当年曾被全世界各大神秘势力血腥争夺的卷轴。 而且川田刚一肯定,卷轴流失在了华夏。 卷轴…… 华夏奇门江湖上的人,几乎都听说过“卷轴”,也知道,那场堪称惊天动地,却又不惊于世的大战,正是为了争夺“卷轴”。但具体卷轴是什么,里面记载了何等重要的内容,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飞星门当代门主,林中蛟刘瀚阳,当年也曾参与到那场大战之中,而且,他知道“卷轴”中有着何等惊天之密。 所以,当接到徒弟徐林的汇报,得知“卷轴”有极大可能在华夏时,刘瀚阳不假思索地向徐林下达了指示,表面上配合川田刚一在华夏的寻查,实则套取川田刚一手头的所有线索,秘密展开调查,但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必须先告知师父,至于川田刚一那些人,合作还是要有的,但线索要相对迟滞地给他们――因为,“卷轴”事关重大,一旦在调查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比如需要杀人,比如秘密泄露,所有的责任,都可以推到川田刚一这些东洋人的身上。 而且,刘瀚阳还极为严肃地告知徐林,调查此事的过程中,绝对不能再找任何术士参与,包括他的师兄弟们,都不能告知。 为了让徐林更加卖力,也为了显示出对徐林的重视,刘瀚阳向他讲述了从未对其他任何徒弟们讲述过的,关于那场大战,以及那件“卷轴”的秘密。 得知了“卷轴”之秘,一直都心存不满和愤懑的徐林,在巨大的诱惑下,开始第一次对师父,生出了不敬的自私心理。 如果,卷轴能为我个人所得,那…… 这世间,我还会惧谁? 这世间,还能有谁敢,不惧我,不敬我? 所以他立刻投入到了对卷轴的调查当中,而且,与东洋人的合作也开始渐趋疏远――其实不需要师父的叮嘱,既然知道了“卷轴”的惊天之秘,又有了将之据为己有的私心,他当然不希望让东洋人得到,也必须警惕,东洋人过河拆桥! 可随着调查的展开,尤其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知晓了卷轴的最终下落,然后找到陈金,却愕然发现卷轴的线索再次断裂,且分出了无数条可能的下落线索,其中最让人不愿意相信,也最担心的,有可能“卷轴”已经被官方获取…… 徐林简直失望透顶,但师父告诉他,“卷轴”被官方得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官方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全世界进行着秘密的调查,寻找卷轴的下落。 如果早已被官方得到,那么,官方也不至于去做这种极为耗费巨大的事情了。 然而调查工作,还是陷入了泥沼中。 在无可奈何之际,徐林选择了与东洋人加深合作关系,但并未告知师父,他想要在师门和东洋人之间,做一个类似于双面间谍的人物,既能够借助双方的力量,达成最终的目标,又可以布下暗线,将来卷轴一旦出现,即刻挑起师门与东洋人之间的激励冲突争夺。而他,就可以趁乱携卷轴远走高飞藏匿起来修行其中术法。 可惜,所有的如意算盘,被师父看得清清楚楚,然后雷霆一击,直接断了他的根基。 徐林不相信,师父不让继续调查,是忌惮所谓来自于官方的警告。他认为,师父是故意把他这个熟知了调查进度的人,抛弃到一旁,然后再换人去接着调查。 如此一来,师父刘瀚阳就可以永远掌握着主动权,将来独占“卷轴” 而他徐林这段时间以来的心血,所有付出,就此算是白费,还被逐出了师门――徐林整个人的心都凉了,这么多年勤勤苦苦,为师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到头来却落下这般下场。 只为了,卷轴?! 师父是何等的残忍和自私? 所以,徐林离开师门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东洋人合作,并态度坚决地答应完全效力于东洋人。当然,他也提出了要求,那就是,他必须和松本青根大师本人通话。 松本青根没有答应徐林的要求,但,通过川本刚一,给予了徐林在华夏主导调查的权力,身份地位和川本刚一平等。 身份地位平等? 这当然只是一种敷衍的客套罢了。 连徐林本人都不相信。 但他还是不想,完全由川本刚一这个自负的年轻人来决策――这里是华夏,川本刚一太自负冲动了,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惹恼了整个奇门江湖,那么他徐林这个被逐出师门的人,又将背负上叛国贼子的骂名,到时候就真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背负骂名徐林不在乎,也不在乎将来人人得而诛之的危险,但前提是,在这之前,得到卷轴。 有了实力,就有了一切! “川本先生。”徐林转过身来,面带淡然微笑,道:“燕云赌王陈金可不是一般人,以他的实力,昨天我们在燕南市刚下火车,很可能就已经被他的人盯上了,所以如果不做周密布局,就贸然出手的话,且不说我们会一头撞进别人早有准备的埋伏圈里,就算是凭借传本先生个人强大的术法能力,以及手下仁者的实力,可以轻松擒获陈金和他的儿子,杀死他的手下,但,这很容易引起官方的注意,或者,是奇门江湖中人的注意。到时候,我们是走不脱的。” 川本刚一皱眉道:“徐先生的话,我能理解,但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华夏有句俗话叫夜长梦多,调查卷轴的秘密,如果被众人皆知,到时候奇门江湖人人都在追查,首先被排斥在外的,就是我们,就算是找到了卷轴,我们也没机会得到的。” ------------ 124章 七星,九宫,八门 “你说得对。”徐林笑了笑,道:“所以更不能轻举妄动……” 川本刚一皱眉不悦道:“徐先生既然已经有了计划,就直说吧,我很乐意听从徐先生正确的建议和安排。但,我要提醒徐先生,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而不是卖关子,那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我,和我的师父,都极度厌恶这类自以为是,又刻意要做出一副高深莫测形象的人,你认为,这样会更让人尊敬或者,钦佩?” “不不不,川本先生误会了。”徐林尴尬一笑,道:“我是尊重川本先生,所以,才会想聆听一下你的计划,如果与我的想法不同,我再说,大家是在讨论嘛,谁的计划正确,就采取谁的。” “洗耳恭听。”川本刚一冷笑道。 “我的建议是,今晚不采取行动,而是,明天下午。”徐林笑道:“我早已调查清楚,陈金周末的时候会选择住在农村的家里,但白天,他还是会去位于市内的公司,虽然,那是一家空壳公司,陈金具体做什么生意我也不清楚,但,这与我们的行动计划没有关系。他的公司,每天上午会有清洁工专门到那里负责打扫卫生,下午,公司就只剩下四个人了。陈金的儿子陈自默,独自住在农村的家中,周日下午五点之前,他会离家返校。所以我建议,川本先生带领你的人,去市内陈金的公司,将他们软禁。我,去陈金在农村的家里,把他的儿子抓起来。分头行动,速战速决,当晚立刻审讯,或者干脆以术法找出我们想要的线索,事后无论能否得到有用的线索,将他们毁尸灭迹。” 川本刚一歪着头想了想,道:“光天化日,更容易暴露我们的行动,如果引发围观……” “川本先生,他们和我们一样,不愿意引起关注的。”徐林微笑道。 川本刚一想了想,轻轻点头。 …… 又是一夜无事。 陈金和白启林收到消息,徐林一行人没有任何异常。 “也许,他们在燕南市,是有别的事情做,不是来针对我们的?”白启林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也难怪,毕竟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尤其是想要偷偷对付燕云赌王,需要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出手,一击而退。 越是拖拖拉拉,越容易暴露他们的行动计划。 而陈金,也有了同样的怀疑。 吃过早饭,离开家去往燕南市之前,陈金随口对儿子说道:“自己在家,要小心些。” “放心吧。”陈自默神色轻松地说道。 虽然他知道,徐林再次回到燕南市,而且身边还带了从东洋远道而来的忍者,那么,十有八、九是奔着自己和父亲来的——且不说他们要追查卷轴,就必然少不得陈金这个重要人物,单说那天登门却反被燕云赌王羞辱,徐林就有报仇雪恨的理由。但,他们也不可能选择白天动手,光天化日之下,再者自己和父亲、白启林分开,他们没把握一举拿下目标,肯定不会轻举妄动的。 所以陈自默现在担心的,是自己返回学校后,父亲和白启林两人一旦遭到徐林一行人的报复,没有自己帮忙…… 那也没事。 以徐林的修为,就算是有两个忍者相助,想去报复打击有白启林形影不离保护的陈金,也很难得逞。 除非,他们用枪。 但,这是在华夏——任何刑事案件一旦涉及到了枪械,立刻就会引起警方的高度关注,必须追查到底。 所以,徐林应该不会那么蠢。 陈自默和父亲、白启林,还有他们在燕南市安排的眼睛,都不知道,和徐林在一起的,不止是两个来自于东洋的忍者,还有一位,修为极高的年轻阴阳师! 午后。 陈自默坐在书房里,伏案继续研究推演着术法。 根据连日来的研究和推演,以及自己研究术法并缺的成功的经验,陈自默目前已经大致得出了一个令他感到惊喜,且愈发振奋的结论——如果此次设想的术法研究取得成功,那么,就有极大的希望,真的让自己体内练就出丹田。 人形丹田。 换句话说,就是整个身体,就是一个丹田。 三魂五脏六腑七魄,皆能作为丹田主体:分而封堵,尽起本元之漩,凝而化田,田中结丹。 正在本子上书写着诡奇符号的陈自默,忽然眉头微皱,抬头望向窗外——七星迎仙阵,刚才传出了清晰的术士气息波动。他当即起身,左手掐决在腹前,默念术咒,借卷轴散出的丝丝缕缕灵气,和体内封堵存储的少许,施展术法与七星迎仙阵相参,以观内境察体之势,察七星迎仙阵中出现的术士。 似曾相识的术士气息! 徐林! 陈自默骤然紧张起来——父亲和白启林,已经去了燕南市,而且,现在是午后,光天化日之下……谁也每想到,徐林会挑选这个时间段,出其不意地来了! 完了! 陈自默立刻猜到了,徐林精挑细选这样的时间段,找到了家里来,一定是早就算准了时间,知道只有他自己在家,拿下他陈自默,就完全可以要挟燕云赌王陈金,进而让白启林忌惮无法出手。 几乎是在担忧忖度的同时,陈自默豁然起身,两手迅速拉开了书桌的两个抽屉。抽屉中,是他在周五晚上连夜书符,准备好的数十张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随即,他移步离开书桌旁,在书房空地上迅速踏罡布斗,臂展如云浮,腿迈似涛动,以武学心法导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同时,调动体内存储的本元,迅疾冲击小周天高速循环,再催动大周天运行,诸泄口大开,与天地相参。 精神高度集中,仔细感应七星迎仙阵中的异常气息波动。 只有徐林一人?! 陈自默愈发紧张——不可能,徐林既然来了,就不会一人前来,必定会和那两名东洋忍者一道前来,才能有把握拿下他。而七星迎仙阵感应不到那两名东洋忍者的存在,一定是,他们警惕性极高,以忍术掩藏了己身的气息,从而不为七星迎仙阵所察。 越是这样的忍者,说明其修为越高! 这一刻,陈自默差点儿没忍住想要跑到堂屋去拿手机,给父亲,给白启林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回来——他不喜欢把手机带在身边,在学校晚上睡觉时,都会把手机关机,因为手机开机的情况下,近距离会对自然平衡状态,造成轻微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涉及到个人的修行时,更会影响到对五行元气的汲取循环。 刚想到要拿手机去,他旋即意识到,就算是打电话,也来不及了啊。 他立刻重新集中精神,再次仔细在七星迎仙阵中查找,还是没能发现有忍者的气机。 陈自默害怕了! 他担忧,也许下一秒钟,窗户、门,会突然破碎,忍者持刀冲入,将他挟持。 “怎么办?”陈自默浑身急剧颤栗着, 与此同时,恶念戾气陡生,冲击着他的意识——不管那两名忍者躲藏在那里,什么时候出现,先,杀了徐林!必须杀了他,杀一个赚一个!如果能在忍者出现之前,杀掉徐林,兴许还有机会再搏一把,再杀掉一哥忍者?或许,更应该出门大喊大叫,把村里人都召集来…… 这一刻,陈自默因为极度的恐惧,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豁然咬破了舌尖,让混乱的脑子瞬间清醒,继而猛然一跺脚,左手掐决高举过顶,右手掐决前伸,食指指向敞开的抽屉,双唇一挤,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喷溅开来,有几滴飞溅至抽屉中的符纸上。 “七星迎仙,九宫诛仙,八门伏魔……”陈自默双目微阖,浑身戾气横生。 食指轻微一挑,口中低吟:“阵!” 唰唰唰! 十七张各不相同的符箓,从抽屉中如连珠串般急速飞出,凌空燃起火苗,旋即直接撞向了禁闭的玻璃窗。如此不过几尺距离,火势燃尽,符箓一张张次第消失,仿若直接撞在玻璃上,然后透过了玻璃飞出窗外,情景看起来,格外诡异神秘。 七星迎仙阵,无影无踪无气机,融合与天地间,故而没有丝毫杀伤力。 但,七星可以迎仙,在通玄术中,却能够子啊瞬息间于七星中布下九宫诛杀仙人,启动八门降服妖魔。 方圆五里,七星迎仙阵骤然大作。 但术阵力量还未扩展开来,就在术法的引导之下,迅疾在阵法中高速运转着汇集一线,直逼村东石桥再往东,距离燕漳公路不足二百米的路边,一个不急不缓走动着的矮胖身影。 徐林信心十足,光天化日行法事,固然风险性高,但那是相对来讲。 遇到陈金这样的燕云赌王,尤其是其身边还有白启林那样极难对付的高手,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成功——让川本刚一带着两名忍者去对付陈金和白启林,一来徐林相信,必定马到功成,无非是付出的代价大一些,二来,他也想着让川本刚一吃个大亏,让他知道,华夏藏龙卧虎,还未遇到奇门江湖人士出手,就有这般强者,更不要说,将来还要面对奇门江湖上的诸多门派和奇人异士了。 ------------ 125章 江湖路,短。 将来,一旦消息在江湖上窗开,那么川本刚一携忍者,偷摸在华夏行事,而且是以术法伤人、胁迫他人,无论他有多么充足的理由,在奇门江湖人士看来,那就是错! 大错! 是欺负华夏江湖无人! 所以,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川本刚一和他的师父松本青根,想要继续在华夏追查寻找卷轴,他们就没得选择,只能和徐林合作,而且,还得保护徐林的安全,为徐林撑腰。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追查,一根根线索查下去就断,查来查去没什么结果,徐林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财力,又被师父逐出师门,到现在,他精明阴狠却又疯狂——他觉得,卷轴很可能根本没有被人带走,还在燕云赌王的手里,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代价从陈金口中逼出卷轴的所在。如果确实没有的话,就当做报仇了! 事发之后,假如引起了警方的关注,责任,完全可以推到川本刚一和他携带的忍者身上。 正自满怀信心往不远处的秤钩集方向走,徐林忽然停步,双目圆睁,神情变得高度紧张,双脚一错踩出阴阳步法,肥胖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扭曲,左手不见如何动作,变魔术般抽出了数张符箓,右手反背在身后掐决,口中念念有词,双脚起伏在地上使劲跺,左手一甩,符箓悬空而起,在头顶上方二尺高的地方组成术阵,旋即噗噗燃起火苗。 火苗骤燃,骤灭! 无形中,术阵洒下波动如珠帘,将徐林笼罩,层层叠叠。 他感应到了极强的术法波动,携凌厉杀机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恐惧中,急忙施展术法予以抵挡。 几乎在珠帘落下的同时,疯狂涌动的术法攻击力量已然袭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密集而起,仿若压碎了一块块膨化饼干,层层珠帘,层层破碎,汹涌而至的术法攻击力量,摧枯拉朽般攻破了层层珠帘防御,但同时,也被珠帘的术阵力量牵引天地自然的平衡之力,层层弱化防御,将攻击力向四周天地间引去。【零↑九△小↓說△網】 徐林猛然咬破舌尖,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双脚狠狠地在地上跺下,双臂展开,掐决吃力地向上抬,仿若端起了千钧重物。 借术阵引地气而生,以手决助地气接上方术阵之力。 阴阳相合结阵。 在层层攻击中力度渐渐弱化的术法波动,临近徐林体表时,终被无形中溢至体外的层层本元和术阵力量阻挡,两股攻守之力,陷入了短暂的对峙平衡状态中。 远处,一个推着辆两轮板车的老农,远远看到路中间有一个肥胖男子,行为诡异,像是神经病般。 老农吓得站定不敢靠近,又好奇观察舍不得离去。 啥情况? 西面,过石桥不远的陈宅后院的书房里。 陈自默在屋内如雕塑般站立着,双手掐决在胸前,左手决架右手决,食指前伸,双目微阖,唇口频率极高地开阖着——出手便是杀招,想要一击毙命,只可惜对方个人修为高,施术斗法经验足,反应非常之快,防御力也足够强横。最关键的是,陈自默施术时,由于来不及做足准备,引来更多五行元气与天地自然深入相参,自身更是没有充足本元,故而术法攻击力刚猛有余,后继乏力。 当攻守转为对峙,失去了最初攻击的突然性和主动性优势,陈自默心生绝望。 他知道,自己发起了攻击,那么,徐林在抗住了攻击之后,很快就会实施反击了。而且,那两名隐藏在暗中,未被他提前发现锁定的忍者,也会迅速发起攻击。 一击不中,连拼个够本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近乎于绝望的陈自默,凭借着以往施术,以及一次斗法时遭逢险情积累下的经验,这一刻悍然决定做最后垂死的挣扎,体内本元和周身附近汇集的天地五行元气,不足以施术攻击,但还足够他支撑与徐林之间的术法对峙状态,体内,大小周天被意念强行推动着加速运转。 这,等同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好在是,正如他所积累的经验和所期望的那般,当大小周天按照他的意念,加速运转的一瞬间,五行元气迅速汇集,前方原本处于平衡对峙状态中,徐林的术法、术阵力量,顷刻间从被动防守状态,毫无凝滞,不受控制地攻向了陈自默,旋即,在这一过程中还未达到攻击的效果,就被转化成了陈自默施术所需的本元。 陈自默心神在高度紧张中,骤然一松。 成了! 纵死,也够本了! 他知道,在这般斗法的情况下,完全失去了防御,又恰好刚刚准备反击的徐林,必死无疑! 村东那条小路上。 在突遭术法攻击,及时反应施术布下防御,抗住了杀机浓郁汹涌的第一波攻击之后,徐林已经从最初的惊恐,迅速恢复了从容和自信,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偷袭自己,但他已经可以从对方后继乏力的术法攻击中,判断出对方修为不足。所以,在以防御稳固对峙,并渐趋占据上风时,徐林立刻吟诵术咒,掐决从防守转为进攻。 只是在术法变化的这一瞬间,他刚刚施展攻击之术,却惊愕无比地发现,对方的术法攻击骤然消失,是以一种诡异的塌陷方式迅疾收缩,从而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牵引力。 徐林的术法攻击,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去。 这这一瞬间,徐林甚至怀疑,下一秒钟,那个偷袭自己的术士,就会被自己还未完全准备好,根本没有完全施展出的术法攻击,给当场毙命。但随即,他就猛地怔住,低下头不可思议地感应着自身所施展术法的波动,迅疾流失,体内本元也被神秘的巨大牵引力,从体内生生拉扯而出,体内三魂五脏六腑七魄,各小周天,还未成就的大周天,尽数被这股神秘牵引力拽动,疯狂旋转起来。 “不,不,不……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 徐林彻底慌了神儿,他停止了施术,他神情慌乱地扭头四顾,在小路上发了疯似的奔跑。 七窍,在出血! 体内,经络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收缩贴近,仿若被吸尽了空气的塑料袋。 五脏六腑七魄,也急剧收缩。 突然,急剧牵引他体内本元疯狂外泄的神秘巨大力量消失,一股比之最初突袭而至的那股术法攻击力,更要强横数倍的攻击力,以泰山压顶之势,轰然砸入了他的体内。 轰隆隆! 徐林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连绵不断,体内经络寸断,五脏六腑七魄爆碎。 地魂、命魂冲出体内。 天魂失去了体内气机的牵引,迅疾散去。 三魂在冬日的阳光下,瞬间消亡。 发疯般奔跑着的徐林,一头栽到了路旁的粪堆上,气绝身亡。 挨着石桥的陈宅后院书房中,陈自默只觉脑海中天旋地转,他迅速默念静心术咒,再施以心法平复急剧紊乱的体内气场——刚才,当突然汲取本元充沛时,原本近乎于燃烧生机强行推动大小周天运转的状态,迅速转为平和,生机处于勃发状态,未来得及收回时,迅速弥漫全身各处,与天地相参。他也顾不得去思忖太多,迅速发起术法进攻,一举彻底击毙徐林,至此,倾泻而出发动进攻的术法力量,却在功成之后并未消散与天地间,反而又被循迹返回。 这种对冲,让他禁不住心生恐惧不安。 什么情况? 好在是,施心法以调整,迅速平息了体内紊乱状态,在惊奇于体内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同时,他还在警惕着忍者的突袭,旋即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忍者,根本没有来。 只有徐林一人前来! 之前自己不过是太过于紧张害怕,才疏忽了重要的一点:徐林,根本不知道,我是术士,我拥有比他更强的修为和术法攻击力!所以他独身前来,忍者,则是去袭击父亲和白启林了。 想明白这一点,陈自默不顾施术斗法之后,浑身的酸痛和乏累,急忙开门出去,到堂屋给父亲打电话。 因为他判断,父亲和白启林绝对有危险了。 如果仅仅是两个忍者,以白启林的非凡身手,绝对可以轻松应对,将两名忍者干掉。问题是,徐林在白启林手上吃过大亏,知道白启林有多么得难以对付,所以,徐林绝不可能愚蠢到,认为仅凭两名忍者就可以对付白启林和陈金。 那么,徐林一定还有比两名忍者更强的后手。 …… 几分钟前。 燕南市“金默房地产公司”二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陈金正在与南疆域外的一个赌场负责人通电话——在发生了徐林事件之后,陈金已经开始打算,尽可能不再亲自去经营一些赌场的事宜,虽然,把赌场开到了域外,足以规避国内的法律制裁,但,终归是隐患重重。他考虑,继续施以遥控指挥,必要的情况下,亲自出面。 办公室门外,陈自蛮蹲在门口一侧的墙根下,右手伸出食指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看不见的汉字,一边轻轻地,用生硬的语音读:“干,爹,叔,叔,弟,弟,亲,人……” ------------ 126章 野蛮的蛮! 学习一门外语,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是很累的――不同于婴幼儿大脑还未完全开化的空白期,迅速吸收学习着周遭一切,潜移默化中就能学到诸多知识,当人类的大脑对外界的认知,形成了初步的固化时,自然而然会形成一种类似于先天的排斥。 而陈自蛮不同于寻常人,自幼至今的生活状况,让他的大脑在智力方面始终有一大块的空白,可以随时进行填补。 因此,他就像是一个咿呀学语时期的婴儿,又有了婴幼儿所不具备的成熟头脑,所以,跟随干爹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已经能够准确地说出一些简单的词汇,比如问好、称谓和回答是否等等。 不过这一段时间的生活,陈自蛮有些不适应,在他的记忆中,每天都生活在血腥的争斗、厮杀,或者准备争斗厮杀,直到麻木地面临几乎必然的死亡,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恐惧,不甘于死亡的时候获救,然后过上了这般平静的生活,他觉得……很无趣,很没意思。所以,干爹让学习,那就好好学习,打发时间吧? 突然,陈自蛮的耳朵动了动,从小生活的恶劣环境,造就出的对危险极为敏锐的嗅觉,让他如狼般豁然起身,极其不礼貌地转身推门冲进了办公室中。 他弓着身,双腿微弯,轻盈得如同一只猎豹,他那双细长的眼睛中,透着嗜血的凶狠光芒。 刚刚放下电话的陈金,听着门响,随即看到陈自蛮如鬼魅般冲进了屋内,一双眸子中透着嗜血的狠戾杀机,让陈金都禁不住后背猛然生出一股子凉飕飕的麻意。 “自蛮!”陈金沉声喝斥。 然而没等他叱责的话语出口,就见距离他还有四五米远,弓着身体的陈自蛮猛地弹了起来,如猎豹捕杀猎物时那般迅捷,唰地一声,直接扑向了陈金身后的窗户。 这一刻,陈金真的以为,白启林曾经所担忧的陈自蛮的兽性爆发,不管不顾要弑杀他这个干爹了。 他本能地侧身避让,转椅拧动。 然后,他眼角余光发现,身后宽大的窗户窗台上,蹲着一个浑身被黑衣包裹着的人,此人,已经拔出了一把一尺多长,寒光凌冽的短刀。已然转过身去的陈金,看到了黑衣人头罩间露出的那双眼睛,冷漠、麻木,不带一丝感情。 是,忍者! 陈金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首先想到的,是儿子,独自在秤钩集的家里! 黑衣忍者双眼一眯,双手持刀直通向如猎豹般凶悍扑来的陈自蛮。 嗤…… 坐在转椅上的陈金,眼睁睁看着那把锋利的短刀,刺穿了陈自蛮的左臂,而凌空扑至的陈自蛮,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那把短刀的影响,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右手拧住了黑衣忍者的脖颈,旋即一拧,身体凌空扭曲,双脚在窗户边缘一蹬,翻身而落,拖着那黑衣人从窗台上滚落在地,陈金感觉自己的目光都跟不上陈自蛮的动作了。 当他终于把目光移到了滚落在地的两人身上时,发现那黑衣忍者的头颅,以极度扭曲的状态,歪着仰着,后脑勺贴着后背――很显然,脖子被生生的,极为残忍地拧断了。 地上有血。 是陈自蛮的血。 陈自蛮此刻,已经弹身而起,扑向了门口,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带血的短刀,短刀锋寒刃利,上面带血,带的是,陈自蛮自己的血,他生生从左臂上,拔出了短刀做武器! 陈金看到,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忍者,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进入室内,蹲在门后的墙角处,推开半敞的木门,忍者如灵猫般,迎着陈自蛮扑了上去,旋即消失不见,骤然出现在了陈自蛮的身后,手中短刀脱手,如电般疾射向陈金。 咔嚓! 一道寒芒如虚空闪电般,将那把疾射向陈金的短刀击落。 是陈自蛮急速转身,掷出了手中短刀,与千钧一发之际,将忍者掷出的短刀,在距离陈金面门不足一尺的空中击落。 唰,寒光如匹练,忍者如变魔术般,双手持一把一米多长的窄刀,转身狠狠劈砍向陈自蛮。 “嗷……”陈自蛮爆发出了如野兽般的低吼,不顾那把长刀劈头砍下,长驱直进跃身而起,左臂扬起拼着断臂去阻挡锋利长刀,右臂弯曲,以肘部砸向忍者头顶,右腿更是凌空弯曲,膝盖狠狠撞向忍者的胸口,被如此刚猛的膝盖和肘部击中,可以想见,必然是头晕的同时,胸骨完全被撞碎――这一刻,那忍者被陈自蛮如此搏命的气势给吓到了! 忍者擅刺杀,冷血无情,也无惧死亡。 但,他们的刺杀向来讲求一击而退,即便不能成功,也不会去搏命,而是寻机再杀。 嗖! 忍者原地消失。 陈自蛮心中疑惑,但还是完全依靠着他野兽般的敏锐嗅觉,一跃而起,从目瞪口呆的陈金面前扑过。 砰! 陈自蛮的膝盖狠狠撞了下去,如鹰展翅的双臂,迅即如电向中间合拢,双手成爪,抓住了来不及挥起用力的长刀刀身,继而猛地一摁,一拉……刚刚蹲伏到了陈金身侧墙角处的忍者,脖颈被长刀锋利的刀锋切开,鲜血喷涌而出。 坐在转椅上的陈金,抬脚踹在了忍者的腰肋处,忍者身子一歪,本就被切开的脖子,再次被陈自蛮狠狠下压的刀刃划过。 嗤…… 脖子几乎被切断了半截,一头撞在了墙角处,死得不能再死。 陈自蛮迅速起身,眸中嗜血的凶光收敛,佝偻着瘦小的身躯,神色间流露出出犯了错的惧意和恭敬歉疚,低着头抬起眼皮怯怯地看着陈金:“干爹……” 看着陈自蛮左臂被撕裂的衣袖和不断渗出的鲜血,还有左右手刚才生抓刀锋所以受伤不断滴血,陈金愈发清晰地明白了,为什么白启林会说,此子如野兽,至刚至阳,无阴柔中和,故成煞! “自蛮,干爹不生气,你做得很好。”陈金温和一笑,起身拉着陈自蛮,神情变得极为严肃,大步往门外走去。 看都不看,屋内两具尸体。 他现在有些担心,也有些……生气――白启林,为什么没有及时出现? 刚刚走出门外,陈金就看到,旁侧白启林的那间办公室的门豁然打开,白启林皱眉神情高度紧张地冲了出来,看到陈自蛮负伤,左臂和双手鲜血直***神状态却极好,而陈金显然没有负伤,白启林双眼微微眯缝,道:“先别出门!” 言罢,白启林转身回屋,就听着屋内传出略显古怪的风声。 陈金皱眉拉着陈自蛮走到那间办公室的门口,只见窗户开着,却不见白启林的身影。 很明显,白启林从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事实上,在陈自蛮毫无征兆般,突袭进入陈金办公室的之前,白启林就已经感觉到了淡淡的,明显隐藏的杀机,他即刻起身就要出去到陈金办公室,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诡异的,无形的一股力量瞬间侵袭至周身上下,影响牵扯到了他的气机,甚至直逼他的意识。而白启林,完全是下意识地凝眉聚神,浑身气机迸发,继而凭借高深的武学修为,拒外力干扰在外,同时判断这股杀气的原点方位。 稍稍停顿,白启林不顾心神稍有放松就可能遭到神秘气机侵害的危险,大步冲出去,要去保护陈金。 恰好出屋门发现陈金安然无恙,而陈自蛮受伤,他随即转身回屋,开窗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直奔那诡异杀气传来的方向――既然来了,就绝不能让其逃走。 从而楼跃下,白启林目光如电,迅速锁定了西南方位,在幸福大街和南环路交叉口的西南,那片正处在开发中,所以竖起了一片片蓝色简易隔离墙的工地。 杀气,是从隔离墙后面传来的。 人在工地! 确定了目标所在,白启林从稍停的静止状态,骤然加速,如冲刺捕捉猎物的猎豹,几步便冲到了公司半墙体半围栏的围墙边上,纵身轻飘飘跃过,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就像是被狂风吹起的一片树叶,轻飘飘却又迅疾地飘到了道路中央,然后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再次跃起,一点急刹还未停住的车辆引擎盖,眨眼间便落在了路对面,又是一跃而起,在道路西南角简易的铁皮隔离墙前,腾空而起,单脚一踩中间竖起的电线杆杆身,便飘忽忽落入有了围墙内。 密集的鸣笛声和刹车声,在路口响彻。 看到刚才那一幕的两三个司机,将车停在了路中央,全都傻傻地使劲揉眼:“什么情况?” “刚才那深灰色的影子,是鬼,还是人?” “那影子刚才,分明是在……飞?!” …… 午后的工地上,还没有工人前来,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白灰、石子、沙土、水泥、钢筋……一堆堆的建筑材料,堆放得到处都是,已经打好的地基上,竖起根根钢筋,边上和中间,泥土堆参差不齐,搅拌机、推车……显得格外杂乱。 ------------ 127章 惊鸿一现 川田刚一确实是放眼全球术法界,都堪称天才的人物,毕竟刚过二十岁年龄就能过视神入炼气,能有几人? 但川田刚一来华夏之前,云游在外几乎常年不回家的师父,亲自回来极为严肃地叮嘱过他:“此去华夏,务必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与华夏奇门江湖上的术士为敌,哪怕是,对方修为极低。另外,做任何事,哪怕是针对普通人,也务求速决扫清痕迹,绝不能留下后患,更不能让奇门江湖中人抓到把柄。” 川田刚一知道,追查卷轴事关重大,绝不能掉以轻心。也因为师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信任,并交给他这个最年轻的徒弟来办,内心极为感动。也因此,向来在国内极为自负的川田刚一,自来到华夏之后,行事为人一直都非常谨慎低调,甚至于,对待在他眼里视作渣滓傀儡的徐林,他都保持着基本的尊重。 当然,是他自认为已经很尊重徐林,并且,发自内心地会去考虑徐林提出的任何建议。 因为川田刚一知道,徐林比自己,更了解华夏。 但来到华夏这么久,原本已经认为,调查到了卷轴的最终下落,可以拿到师父梦寐以求的卷轴了,不曾想,线索再次中断,而且,希望变得愈发渺茫。 川田刚一强压着保持的耐性,终于快被耗光了。 若非徐林劝告并提出了一个相对更合理,又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计划,在那两名忍者手下,跟随徐林来到燕南市的当天晚上,已经在燕南市秘密住下许久的川田刚一,就决定要动手了。 与徐林所考虑的一样,川田刚一也觉得,兜兜转转调查到现在,很可能,卷轴还在陈金手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卷轴早已被华夏官方得到了。 徐林恳请他出手,带忍者活捉陈金,击杀白启林,川田刚一没有对此提出任何质疑。虽然,徐林告诉他,白启林是一个极为罕见的,以武入道的可怕对手,莫说两名忍者,就是五名忍者同时偷袭白启林,都很难成功。但川田刚一并不畏惧。 来华夏时,师父叮嘱过他,不要去招惹奇门江湖中人,但,没有提到过以武入道的高手,到底有何等的可怕。 在川田刚一的认知中,再强大的武道高手,遭到他这样的炼气境术士干扰,甚至直接攻击其意识,都会难以短时间内摆脱,甚至还有可能当即受伤。再有忍者暴起突袭,轻松就可以杀掉。至于陈金,不过是一个黑-道枭雄罢了,失去巅峰状态下的白启林及时出手保护,忍者突袭之下,轻松就能将其击昏活捉。 即便如此,川田刚一还是相对谨慎地,在外围观察,以术法悄无声息地小心探查清楚了白启林和陈金的确切位置,知道两人不在一间屋内,又恰逢午后附近人车稀少时,命令忍者悍然发起攻击。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川田刚一的预料! 当他出其不意地施展术法,向白启林发起攻击,侵袭其头脑和意识时,发现竟然有种持刀狠狠捅在了钢板上的感觉,刀尖瞬间被顶得卷了刃口。那一瞬间,川田刚一没有惊惶失措,而是倾尽全力继续施以术法攻击,纵然是无法对白启林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和干扰,起码,能让他心存忌惮,拖住他不能及时去救陈金,那么,就还有希望――陈金被擒,忍者随即就可以过来,攻击被干扰影响的白启林。又或者,直接挟持陈金,以威胁白启林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没万万没想到,白启林不顾心神有可能被侵袭的危险,立刻冲出房间向陈金所在的办公室走去,随即又冲了回来,跳窗而出。 那一刻,以意念观察着白启林动向的川田刚一,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许――他认为,白启林有这般举动,很可能说明,忍者已经得手,并且开始向白启林发起攻击。 如此,白启林才会仓惶之下,跳窗而逃。 但很快,川田刚一就发现,不对――白启林那强大无匹的气机,已经完全摆脱了他的术法攻击力微弱的束缚干扰,并且,是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藏身的地方奔袭而来。 直到此时,川田刚一才心生出了恐惧,害怕。 以往,除了对师父敬畏害怕之外,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认为自己既是术法天才,又是有武士道精神的强者,无论是阴阳斗法,还是肢体格斗搏杀,他都无所畏惧。 而今天,虽然那个叫白启林的华夏人,还未出现在眼前,川田刚一就已经觉得,自己死定了。 实力差距太大。 没有丝毫的犹豫,川田刚一从一垛红砖的后面闪身出来,快速向不远处建筑工人住宿休息的简易两层活动板房冲去。 他知道,逃,是逃不脱的。 只有往人多的地方跑,让这个可怕的华夏武道高手心存被寻常人发现的忌惮,才有一线生机。 坑洼不平,狼藉杂乱的工地上,白启林高速直线突进,无视任何障碍,翩若惊鸿,远远看到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和蓝色牛仔裤的年轻人,从红砖垛后闪现,向活动板房冲去,白启林轻飘飘落地的瞬间,右脚一扫,看似极为随意地轻轻踢在了一根断裂的锹把上。 半截锹把如离弦之箭,穿透了一堆高高隆起的泥土,力道大减,但还是砸中川田刚一的双腿。 噗通一声。 川田刚一摔了个狗啃屎。 他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再跑,并张口企图呼救。 一道如大鹏展翅的身影,从空中突袭而至,轻轻一掌按在了他的后心位置。 旋即,那道身影不待川田刚一倒下,便迅速离去。 川田刚一怔在了当场。 为什么? 白启林不杀我? 他刚才,分明可以将我一击毙命啊! 简易活动板房里,已经小睡了一觉,或者干脆就没睡觉的工人们,正准备拾掇拾掇出去开工了,听到外面的异样动静,纷纷隔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看起来挺时尚,相貌清秀白净的小伙子,从地上爬起来,神情茫然地四顾着。 负责看工地的老头儿最先出去,上前喝问小伙子干什么呢。 川田刚一回过神儿来,急忙面露歉意地鞠躬解释,说是想到这儿找厕所。 老头儿和几个随后走出来的工人,看这个摔得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没有偷拿什么东西,而且态度恭恭敬敬的,也就没再追究,挥手警告他赶紧离开,便不再理会。 川田刚一庆幸,又极为警惕地缓缓走出了工地的大门。 此刻,大街上车辆行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 川田刚一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光天化日,那个叫做白启林的可怕高手,断然不敢公然杀他。 可是…… 刚才,他为什么要放过我? 川田刚一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目光所及,他看到了那家“金默房地产公司”的大门口,白启林一袭深灰色休闲款的唐装,背负着双手,风姿飒然,只是那么远远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进了公司的院内,看似步履轻缓,却一步数米,眨眼便进入了楼内。 “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川田刚一怔住,旋即想到了那两名跟随自己的忍者。 他们,肯定凶多吉少了! 难道,白启林刚才的眼神,就是在警告我? 川田刚一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华夏人讲求得饶人处且饶人,也许,白启林还在忌惮,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冤冤相报,他们也不想没完没了地面临风险。 至于那两名忍者……川田刚一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忍者嘛,自从修行忍术决定做一名忍者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随时死去的觉悟。而且,在川田刚一和师父松本青根这类阴阳师眼中,忍者,本身就是门派中豢养的死士,死,便死了。 刚想到这里,川田刚一忽然觉得体内经络中略有些不适,身心更是感到了无穷的乏累感。 他皱了皱眉,对于修为已经迈入炼气境的他来说,这种感觉很少有了! 川田刚一强打起精神,一边沿着南环路往西走,一边默念术咒心法,观内察体,运转三魂五脏六腑七魄,迅速滋生本元――炼气境,自然有这般迅速时刻借天地自然,滋生大量本元的能力。 但没走出几步,川田刚一豁然停下,三魂五脏六腑七魄,借不生本元了。 怎么回事? 川田刚一六识收敛,查意念细观体。 然后,他整个人惊骇得浑身颤栗――明明体内还有本元在,还能施术视神观内,可越是这般,他越是清晰地看到,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乃至经络血脉、意念中,都有一股透着浓烈杀伐之势的罡气,势如破竹地攻伐着他体内的一切! 不,怎么可能? 川田刚一吓坏了,他急忙掏出手机,拨通了师父警告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拨打的号码。 很快,手机接通了,松本青根温和淡然的声音传了出来:“川田,出什么事了?” “师父,救我,救我……我,我要死了……” “川田,你别害怕,慢慢说……” 川田刚一突然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发出嗬嗬嗬的声响,再想说话,已然说不出一个字来,浑身肌肉猛地绷紧,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不动弹丝毫。() ------------ 128章 报警 燕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 陈金神色严峻地坐在病床前,看着刚刚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输着药液的陈自蛮,心里五味杂陈。 之前在公司突遭变故后,他第一时间想起给儿子打电话,恰好,儿子主动打来了电话,不出所料,陈自默也遭到了偷袭。好在是,陈自默安然无恙,徐林身亡。 双方距离数百米,斗法分生死! 陈金把公司这边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让陈自默不要担心,继而吩咐他,先别离开家,等晚些时候,村东因为徐林的尸体被发现而热闹起来了,再乘坐公交车返校。 随即,陈金和白启林,就迅速带陈自蛮去往医院。 陈自蛮被推进手术室之后,陈金和白启林简单商议,确切地说,是陈金向白启林做交代和吩咐,如何应对接下来警方的询问。因为,陈金做出了一个在许多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决定。 他,报警了! 陈自蛮的手术还未做完时,陈金就在手术室外接受了警察的问询,并做了笔录。目前,已经有警察到他的公司勘察案发现场、检验尸体,而白启林,则去了警察局接受问询调查。 关于陈自蛮的身份,早在几个月前收留他,从国外带入境内之后,陈金就已经通过各种关系,为陈自蛮办好了新的、安全的身份,包括收留陈自蛮的时间、理由、经过等等,都已经有了周密的说辞:“几个月前,陈金去往南疆一个烈士陵园,悼念当年牺牲的战友们,同时故地重游了当年战斗的地方。偶遇到陈自蛮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便将其收留。在当地的户籍中可以查证到,陈自蛮出身于一个少数民族家庭,自幼父母双亡,没有别的亲人,孤苦伶仃长大。” 至于那两个被当场杀死,衣着奇怪的蒙面人,陈金表示不认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刺杀他。 警方初步怀疑,可能是陈金当年的仇人,所以要求他回想曾经都有过哪些仇敌,可能会是谁指使安排的杀手……陈金表示,他会仔细回想,但目前,想不到会是谁。 由于陈自蛮失血过多,且术后麻醉药剂的作用还未过去,正处在昏睡状态,暂时还无法接受警察的询问。 手术室外,两名警察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看管着。 白启林很快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回来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陈金会做出报警的决定。 按照以往陈金的行事风格,以及道上的所谓“规矩”,发生什么事情,一般情况下都尽可能不让警察插手,哪怕是事情闹大了,自己也吃了亏,警方介入,掩盖不住了,也会尽可能瞒着警方,在警方那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两名忍者,其实完全可以毁尸灭迹的,再者,以忍者的身份和幕后主使者,绝对不会有人去报警,所以,完全不必担心警方会追查。 至于死在了公路旁的那个年轻人,以及在秤钩集村东小路旁死去的徐林…… 尸检结果只能是突发疾病暴毙身亡。 可现在,报警之后,接下来必然麻烦重重――毕竟是两条人命啊!再如何争取正当防卫,都难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而且,仅是案件调查,都需要极为漫长的过程。 搞不好,会先把陈金和陈自蛮全都拘留,甚至关进看守所,检方再发起公诉,然后由法院宣判。 一来二去,就算是最后宣判无罪,最快也得一年半载以后了。 按照和陈金提前商议好的安排,白启林因为在另一间办公室的原因,所以与此案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事发后最先赶到现场的目击者。也因此,即便是接下来有什么麻烦,也和他无关。 守在门外的两名警察,先确认过白启林的身份,才准许他进入病房。 走到陈金身旁站定,看着昏睡中的陈自蛮,白启林轻声说道:“如果你被拘留,我做什么?” “拘留?”陈金笑了笑,道:“谁都不会被拘留的。” “毕竟是两条人命,案情重大。”白启林微微皱眉,满脸不解。 陈金微笑着摇摇头,道:“忍者,术士……这种事情,警方怎么可能公之于众?我估计,很快燕南市警方都会被排除在这起案件之外,直接由上级部门接手。自蛮,什么都不会说,至于自默,回头交代他一下,那孩子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办。而你我,在任何时候接受调查询问,当然一直都是不明不白。所以,这件案子具体会怎么查下去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把我和自蛮拘留。” “可是……”白启林仍旧心存疑惑。 “我知道你的担忧和顾虑。”陈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咱们以往从来没接触过术士和东洋的忍者,而且无论是术士还是忍者,都是极度危险,防不胜防的存在。所以,我们必须报警,引起警方和官方的重视,才能震慑到忍者和徐林幕后的主使者,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我们,才有时间去调查,去摸一摸这些术士和忍者的底细,看看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白启林怔了怔,恍然大悟,旋即表情认真地说道:“自默,是术士。” “嗯。”陈金皱眉道:“但这件事和他无关,忍者和徐林同时出现,他们要找的,是那件卷轴。而自默,只是师从胡四,学到了一些术法手段而已。当然,他能把徐林搞死,说明所谓的术法手段,还可以。但既然他无辜地卷进了这件事中,以后,在这件事彻底了却之前,秤钩集村的家,就不能再住了。” “他在市里上学,干脆,就在市一中附近买套房子吧,安全些。”白启林附和着陈金的意思。 “是啊。”陈金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 “我,去调查一下吧。” “注意别让警察发现什么异常。” “嗯。” 转身走到病房门口的白启林,忽而又转身走回来,轻声道:“如果,上面来调查卷轴……怎么办?” 陈金淡然道:“上面不用调查,卷轴就在他们手里。” “哦。”白启林半信半疑地走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了,陈金起身走到窗前,皱眉望着外面,他想起了儿子在后院书房的地上,挖坑埋藏了什么东西,便在心里暗暗感慨着:“儿子,你爹我相信你,你可别,真把那个神秘的卷轴,埋藏在了你的书房里。那,可就真是个大祸患了……” 忍者和术士,以及他们的诡异手段,让从未接触过这些人和事的陈金,不可避免地心有余悸。 没有那件卷轴,以后或许能风平浪静。 可如果卷轴在手,以后,肯定还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 三点钟,陈自默背着书包离开家,步行往村东的燕漳路方向走去,只见陆陆续续不断有村民或步行快走,或骑着自行车往村东而去,大多数人见到陈自默,都会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 “杨大爷,你们这都是干啥去啊?”陈自默故作疑惑地询问。 “听说村东道旁死了个人,也不知是谁……” 村民们对于这种事儿,都格外好奇,再者,也是为了看看是否自己认得,也好尽快找到死者家属。 警察已经在死者附近拉起了警戒线,法医正在勘验尸体,也有警察在勘察现场。警戒线外,村民们挨挨挤挤的,把本就不宽的道路,堵得自行车都过不去。 陈自默走到近前时,也踮着脚往里面瞅了好几眼,实在是挤不进去了,才讪讪地,有些遗憾地离开。 乘公交车进入燕南市,他没有直接返校,而是先去了医院。 给父亲打电话问清楚病房,陈自默快步赶到了病房所在的楼层,然后看到两名警察坐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他心里禁不住颤了颤――没想到,警方插手此事了。 也难怪,光天化日之下,人命关天啊。 陈自默背着书包来到病房前,被警察阻拦,经过询问确认了身份后,才准许他进去。 “自默,你怎么来了?”陈金微微皱眉。 “嗯。”陈自默没有直接予以回答,关切地打量了站在窗前的父亲两眼,确认他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才稍稍宽心,看向躺在床上,输着药液昏睡不醒的那人。 “这是谁?”陈自默诧异问道:“我白叔呢?” 陈金走过来,微笑道:“放心吧,白启林一切安好,他刚出去办事了。,那,既然来了,就给你介绍下吧,躺在床上这位,我给他起名叫陈自蛮,野蛮的蛮,比你大两三岁吧,是我几个月前收养的一个干儿子,现在,还不大会说汉语。” “干儿子?”陈自默面露诧异。 “以后,他就是你哥了。”陈金微笑着,压低声音轻声道:“今天,是他救了我,而且,他赤手空拳,杀死了两名忍者。” “啊?”陈自默呆住。 之前是听说父亲收养了一个不会说汉语的干儿子,所以陈自默惊讶诧异,但听说这个叫陈自蛮的家伙,竟然赤手空拳杀死了两名忍者,陈自默就彻底震惊了。 ------------ 129章 地仙 之前和父亲通话时,并没有谈及事件细节,所以陈自默想当然地认为,两名忍者是被白启林干掉的。谁曾想,竟是被床上躺着的这个相貌陌生,看起来比他还要瘦小,肤色粗糙发暗,显然受了伤气血不稳的年轻人,给干掉的。 赤手空拳干掉两名忍者…… 凭此就足以证明,这个叫做陈自蛮的家伙,其个人武力,有多么强大了。 “警察知道了,这件事会很麻烦。”陈自默神情有些焦虑的低声说道。 “是我报的警。”陈金笑了笑,道:“安全起见,就把这些事交给官方去解决吧。” 没有让陈金失望,天生聪慧的儿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皱眉说道:“人命关天,你就那么有把握,不会追究你,和……这个陈自蛮的责任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所以,我选择赌一把。”陈金神色间,满是自信。 感应到父亲体内瞬间迸发出的强大本元,以及受其本元和意念影响,天地间气场瞬间产生的紊乱状态,陈自默面露惊愕――他终于确定,父亲真的有超能力。 非常强大的,不可思议的超能力! “你们……小心些,我先回学校了。”陈自默摇摇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真的如父亲以前所说过的那样,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他去发愁考虑,他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至于其它,父亲会帮他处理得妥妥当当。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让陈自默愈发笃定,父亲的超能力,有着何等强大到可怕的威力了。 这件表面上涉及到两条人命,事实上导致了四人死亡的案件,燕南市警方不过是秘密调查了几天时间,就立刻停止了对此案的调查,他们,接到命令将此案移交上级。 几条人命,被淡化得像是街头冻死了几只流浪狗。 …… 京城。 东三环外偏北一些,有一处名称极为简单的“国家二类科技研究所”,什么是二类科技,这个研究所主要研究的是什么……很少有人知道,当然,寻常人更不懂,也懒得去了解。 “国家二类科技研究所”,占地面积并不大,围墙高立,内部只有一栋坐北朝南,看起来普普通通,八十年代初期建成的四层办公楼,门窗还都是木制的,显得颇有点儿“历史”的感觉。 大概唯一能引人瞩目的,就是院门口二十四小时有武装警察站岗警戒。 出入人员无一例外,都必须接受严格的盘查。 沿着一楼的楼道向东,走到尽头,有一间办公室,门牌上写着“院长办公室” 研究所,院长…… 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西装革履,精神矍铄,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一派教授学者的风范。他神情淡然地对坐在办公桌后面一位同样气质不俗的老人说道:“秦院长,目前已经可以确定,死在燕南市公路旁的年轻术士,是东洋人,两名忍者,是他的手下。这个年轻人,名叫川田刚一,是东洋术法界实力排名第一的阴阳师松本青根膝下,最年轻,天赋资质最优秀的爱徒。他不是被人以术法杀死,而是,纯粹的罡气,崩裂了体内所有的器官和经络血脉。” 说话的老人,正是曾经名震奇门江湖的“坐地阎罗”穆仲秋。 而坐在办公桌旁边,被穆仲秋尊称为“秦院长”的老人,名叫秦云天,在奇门江湖上……无名。 但其个人在术法上的修为,却是比踏入醒神三年多的坐地阎罗穆仲秋,还要高,具体达到了什么境界,没有人知道。穆仲秋私下曾无数次推断猜测过,秦云天很可能,已经迈入反璞成就了地仙之实。 秦云天修的是,奇门江湖上很少有术士修行,更难以修至极高境界的“命”术。 山、医、命、卜、相。 绝大多数术士,修行“卜”术,当然这是一个相对笼统的大的统称,其中包括奇门遁甲、卜卦推演运势等诸多术法,武术,也是其中之一。而“命”术,却最是单一,也最为复杂,最凶险的一门术法。因为修“命”术,是“逆”,说得难听点儿,堪称“倒行逆施”,通俗地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窥视天机。 秦云天这样的人物,目前的身份,如果放在古代封建王朝时期,那就是……国师! 掌国运命脉,护国势昌隆。 没人知道秦云天的真实年龄,穆仲秋只知道,建国时的国运龙脉,是秦云天亲自点龙睛,固江山,开天时,定地利,化人和。 听着穆仲秋不急不缓地陈述燕南市发生的这起案件中,牵涉到的所有人,秦云天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直至穆仲秋讲完,他才流露出些许讶异之色,点了点头,道:“为了找到卷轴,松本青根固步自封在贫瘠边境数年,也不容易啊。不过,他这招棋下的有些古怪,竟然把膝下最心爱,最有天赋资质的徒弟,当作棋子洒进了奇门江湖……” “川田刚一的死,是个意外。”穆仲秋微笑道:“这孩子心性谨慎,潜入我国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大动作,一直隐藏在徐林的身后,明知徐林狼子野心难以控制,却极有耐心和信心不断满足徐林的要求,直到,徐林被刘瀚阳逐出师门。这次,他们的行动也算周密,只不过,川田刚一和徐林,都没想到白启林以武入道的莽夫之力,太强,也没想到,陈金身旁有一个古怪的义子。当然,我们也没想到,陈金那个义子太过古怪,更没想到,陈金的儿子陈自默,竟然是术士。” “意外,却也在松本青根的意料之中,川田刚一是一颗棋子,在松本青根的谋划中,川田刚一死在我华夏的奇门江湖中,只是早晚的结果罢了。”秦云天摆摆手,道:“仲秋,这起案件不要再追查了,没有什么意义。另外,从现在开始,重点关注所有国外势力,与我华夏奇门江湖的接触。” “是!秦院长。”穆仲秋点头答应,随即皱眉道:“卷轴,很可能在陈金手里。” 秦云天摇摇头,道:“仲秋,作为官方,不要再去追查卷轴的下落,更不要想将卷轴寻找到后据为己有。那东西,于国无益,只有祸!但要随时关注,奇门江湖上有谁在寻找卷轴。” “为什么?”穆仲秋不解道:“如果得到了卷轴……”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局是什么?”秦云天反问了一句,旋即高深莫测地说道:“时,势,不相宜。” “是!”穆仲秋不再询问,起身告辞离去。 房门关上了。 秦云天轻轻叹了口气,身后厚厚的窗帘自动拉上了。 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秦云天起身绕过办公桌,站在了东侧墙壁前,抬手虚空轻拂,浓郁的元气凭空出现,白色墙壁上五彩氤氲生,渐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层层叠叠立体感清晰的罗盘图案,寻常人如若看到这副图案,稍有好奇之心,仔细看的话,必然会被牵引着视线和意识,陷入繁杂深奥、无穷无尽的层叠中,然后入定直至死亡。 “狼子雄心可撼天,拿一国百年气运,豪赌民族兴亡,可敬,可悲,可怜。”秦云天淡淡地自言自语道。 他隐隐忖度出了松本青根的想法。 小国豪赌,大国却必须从全局考量,不与小国对赌。 不是怕输,而是根本没必要去赌,从全盘来考虑的话,更是不能,不值得去赌。因为小赌中赢,在其它方面输得会更多;小赌中输,同样会在其它方面输。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赌,一地一时的无视,甚至退让,在全局中从容布下大龙,直至最后一锤定音。 但松本青根,下如此大的赌注,还是很让人头痛的。 秦云天抬手虚指着仿若将天地寰宇囊括其中的罗盘镜像,一点一点拨动着其间氤氲气运,但见东方有黑龙昂首长牙探爪,有气吞万里之势。如日中天的鼎盛国运,强压黑龙之势。 “国运稳固,何惧之有?”秦云天拨开云雾,透过繁琐深奥的罗盘镜像,能看到江山如画美景。 只怕这江湖乱,国运摇动,黑龙趁势而入。 秦云天挥手抹去罗盘镜像,窗帘自动拉开,天光洒入屋内,一片清亮。 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冬日萧条景色,和远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晴空万里,阖目细思:“卷轴为我所得,必将其毁之……卷轴不为我所得,我亦舍不得毁去啊。” 纵是早已迈入反璞境,成就地仙真身,可秦云天,也做不到以通天手段,推演出神秘至极的卷轴,到底在哪里。 但他却知道,卷轴是祸。 而松本青根不惜代价寻找卷轴,恐怕,也不止是为了卷轴,更多的,是为了赢得这场拿国运押注的豪赌。 “陈金?”秦云天忽而想到了这个枭雄般的人物。 天生赌运。 他的儿子,更是难得的奇葩。 当今这个江湖,确实很容易乱啊。 秦云天淡淡地笑了。 ------------ 130章 不远的历史 华夏东北,最偏远的边境苦寒之地。 清晨。 寒风凌冽,滴水成冰。 一片人迹罕至的茂密山林中,不知何时何年建起了一幢木屋,如今早已是破败不堪。 吱嘎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格外清晰。 几只受惊的狍子和小鹿,飞快地远远逃去,在厚厚的积雪中,留下了串串足迹。扑棱棱,飞鸟在林间穿梭,轻微的波动,便震落了树梢大片大片的积雪,扑簌簌落下。 一个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穿着破旧棉衣的老人,从打开的屋门里走了出来。 他戴着厚厚的棉手套和皮质棉帽子,佝偻着腰身,双眼浑浊无神,似乎还未睡醒,又好似年龄大了,精神体力不济的缘故吧,他脚步蹒跚,双手拿着一把用植被捆扎的简易扫帚,把木屋周围的积雪扫到架起木屋的台子下面。 扫完木屋周围,又把三层的阶梯打扫干净,他没有走下阶梯,好似再无力气了,又像是没有看到台阶下厚厚的积雪,便转身走到屋门旁放着的长椅旁,坐下。 此时,气温低至零下三十五度。 老头儿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寒冷似的,坐到了长椅上,阖目凝神,很快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鼻孔中呼出的热气,很快在他的胡须和眉毛上,挂了一层白霜。 很难想像,在这片方圆数十里都找不到一条羊肠小道的山林中,会有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儿,从1992年春末夏初时,就来到了这里,一直居住到现在。 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老头儿居住在这里,意识,却一分为二,在数千里之外的东洋岛国,某个依山傍水的宅院中,控制着一个甘愿做傀儡,受其部分意识控制数年的徒弟,每日里不言不语,散步、睡觉、吃饭,然后,盘膝静坐在卧室内,守着一部电话机。除此之外,还有三人专门负责轮流照顾这具“行尸走肉”。 这个老头儿,就是在全球术法界都鼎鼎大名,更是东洋国内首屈一指的阴阳师,松本青根。 固步自封,划地为牢至今已六载有余。 当年那场惊天动地却又不惊于世的大战之后的第三天,松本青根的大徒弟小泉忠一郎,身受重伤携带那件不惜代价终于抢夺到手的卷轴,拼命疯狂逃窜,终于摆脱了世界各大神秘组织和势力的追杀,来到了这片原始森林中,在,这桩木屋的位置,被人用一把匕首刺穿了脖颈,卷轴至此消失不见。 松本青根赶到的时候,只是看到了大徒弟小泉忠一郎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 毫无生机的眼里,似乎还透着委屈、不甘、愤怒和无奈…… 之后,松本青根回到东洋国内,以最快速度处理安排了一应事务,便悄无声息地只身秘密前往华夏,来到了这片临近两国交接之地,属于华夏国境范围的原始丛林中。 数年时间,松本青根固步自封,凭借术法修为参悟窥伺天机,一点点查遗补漏,生生从天机之中,抠出了一点点的线索。最终,把小泉忠一郎临死前的遭遇,以及抢走卷轴那人接下来的线索,大概推演了出来。就像是一位固执、又专一的导演,不顾一切只为完成心中梦想,拍出了一部自我欣赏又自觉完美的电影。 小泉忠一郎死得很惨,很,委屈! 当年那场大战爆发,最为激烈的时刻,松本青根率领一众徒弟和死士忍者,远远地潜伏在战场的外围,等待着大战落幕的时刻,并关注着卷轴的动向。 时,二战结束之后长达数十年的冷战,终于走到了尽头,庞大的苏维埃联盟分崩离析。 松本青根受东洋政府委托,与东洋情报部门很早就潜伏在苏维埃联盟高层和特殊部门的间谍配合,在苏维埃联盟突然崩溃之后,导致的巨大混乱中,浑水摸鱼,拿到了“地球轴心”的原件。 也就是,那件卷轴。 由于当时苏维埃联盟的政治局势天崩地裂般动荡,诸多国家的密探和全球很多神秘组织势力的情报人员,发现了东洋间谍和松本青根派遣处的得力徒弟,将“地球轴心”窃取,正在逃出苏维埃联盟国境的途中,于是还未完全崩溃的苏维埃情报组织,以及得到消息的全球神秘势力,以最快的速度,加入到了这场针对“地球轴心”的追剿抢夺战中。 所以,与其说是那场惊天动地又不惊于世的秘密战役经历了三日,倒不如说,长达近一个月的时间。 远超过普通人想象力,接二连三的超自然现象的战斗,可以说从苏维埃联盟解体崩溃的那天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松本青根徒弟命丧这片原始丛林之中的那一天,才算结束。 松本青根从一开始就制定好了计划,窃取出卷轴的徒弟,只是撒出去的一颗送死的棋子。 引诱全球势力的争夺大战,松本青根则率领膝下精锐,潜伏在暗中以逸待劳,窃取最终的果实。如他所料的那般,来自于华夏奇门江湖上的“无极圣手”胡笑仙,在全球诸多神秘强者的混战中,凭借强横的实力和出其不意的攻击抢夺,得到了卷轴,并在混乱中,不为人知地逃出了混乱的战圈。当他被发现夺走卷轴的时候,全球各大神秘势力的强者,想要去追杀时,却遭到了来自于华夏奇门江湖的顶尖高手们,齐心协力的阻拦――全球各大势力,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喜欢内斗、最是自私自利的华夏人,这时候会如此不由分说地团结在了一起? 直到很久以后,松本青根和很多参与过那场大战的全球顶尖人士,才恍然明白,华夏人内斗,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对外时,在危难时刻,他们,会迅速团结在一起。 不需要刻意的联络和宣传鼓动。 大家知道怎么做! 向来自私自利的华夏人,这种情况下只会想:“妈的,谁抢走了都一样,咱们谁想要,回去后拼了命抢夺都行,现在最重要的是,卷轴必须由咱们华夏人得到。” 所以当年潜伏在外围做好了渔翁得利准备的松本青根,为自己的决策得意了一段,很短的时间。 在大战中受伤但还是从容脱离战场的无极圣手胡笑仙,被松本青根率人伏击,夺取了卷轴。而随后赶到的华夏奇门江湖上的诸多高手,以及全球各大神秘势力的强者,迅速不约而同地联手,要从松本青根手中夺回卷轴,不得已之下,松本青根让大徒弟小泉忠一郎,带卷轴以忍者遁地之术逃离,自己则率领麾下众人,与全球顶尖的术法界和超能力强者作战,斡旋,有用假的卷轴迷惑、里间…… 激战半个月之久,松本青根最终靠自己的心智和未雨绸缪的提前安排,蛊惑了全球各大势力,让他们全都不知道,卷轴到底被谁夺走了。 当所有人都在继续追查卷轴之际,松本青根没想到,自己的大徒弟小泉忠一郎,身负重伤挟带着卷轴逃到华夏境内时,却意外身亡,卷轴不知所踪。 接下来,几年时间松本青根固步自封耗尽心血,推算出来的真实情况却是:小泉忠一郎逃窜到这里时,已经精疲力竭,恰好遇到了一个惊惶失措的华夏普通人,然后,就被杀死了。 大致结果推算出来,松本青根却并未回东洋,而是通过傀儡之身,把自己的推算结果,告知了最信任,也最小最优秀的徒儿川田刚一,让其按照推算出的线索,去华夏国内追查。 川田刚一虽然年轻,但足智多谋,依着师父给出的线索,在最短时间内,查找到了极有价值的线索。 1992年,华夏国内对外开放的经济环境,正处在飞速发展的阶段。而京城天子脚下,更容易更早得到内幕一些讯息,并且敢于冒险的下海经商者中,有一批常年非法来往于华夏和苏维埃联盟的商人,俗称“倒爷”,这万千倒爷当中,有一位最胆大,颇有出身故而有文化的倒爷,当时在苏维埃联盟境内做生意,恰逢联盟崩溃的大乱,因非法所以心虚,匆忙逃离苏维埃联盟,回华夏时又不敢光明正大,只得独身越过边境,企图穿越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这位倒霉的倒爷,在途中恰好遇到了身受重伤的小泉忠一郎,看到了那件古朴的卷轴,利欲熏心的倒爷,颇有些识古董的本领,于是在利欲熏心之下,干掉了小泉忠一郎,把卷轴拿走。 没多久,那位倒爷回到京城,在古玩市场把卷轴以八千元的高价,卖给了一个来京城旅游的南方老头儿。 自此,线索再次中断。 川田刚一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和精力,找到了那位未死的倒爷,详细询问了经过,又不惜代价,请徐林在华夏境内找奇门江湖上的卜算人士,凭借大致的线索,推演测算无数次,再把这些结果汇报至国内的“师父”松本青根。 身在华夏边境的松本青根,再仔细推算,把结果给川田刚一。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知道了那个花八千元买走了卷轴的老头儿是谁。又得知了老头儿在燕南市意外身亡的情况,再就此查探到了,老头儿投湖自尽前,把卷轴输给了陈金。 ------------ 131章 大人物,小棋子 川田刚一之死,对于松本青根来说,很意外。 他本不该这么早死去的。 在松本青根,或者说是整个东洋国内高层,严密策划的这场世纪赌局中,川田刚一最早,也应该在2000年之后,才可以死去――正常情况下,只要川田刚一行事足够稳重谨慎,不去主动招惹奇门江湖上的势力和人物,又能遇事忍让,那么,有松本青根这样一颗大树的威名为他遮荫,就绝不会被杀死。 但现在,川田刚一死了!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想要迅速得到卷轴…… 如果,松本青根早早地告诉川田刚一,早在当年卷轴得而复失之后,他就已经不再将得到卷轴视作首选,而是凭借寻找卷轴的过程,去赌赢这场大局,那么川田刚一,绝不会死。 但松本青根对此没有丝毫后悔,也不会遗憾和痛惜失去了最有天赋资质的爱徒。 死,便死了。 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松本青根仍然不会告诉川田刚一真相。因为松本青根很清楚,华夏奇门江湖中代代出英杰,官方更是有着极具聪慧能够高瞻远瞩的谋略高手,只要川田刚一表现得稍稍有些不合情理,必然会引来华夏人杰们的怀疑和警惕。 想到这里,松本青根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川田刚一死了,那么这场世纪赌局,就不得不再向后推迟至少两年,操之过急的话,输的概率就会更高。 当然,时间越向后推迟,胜算也会更低。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也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面对国运昌隆蒸蒸日上,数十年后必定如日中天的华夏,东洋岛国为了避免将来被华夏强势的国运彻底压制,必须拿百年国运,去策划这一场世纪豪赌,赢得国运昌盛! 事实上,如果不赌,东洋不会倾覆,甚至被华夏国运笼罩后,反而在和平环境中愈发富足。 毕竟,当今时代已经与历史不同了。 对此,松本青根也很清楚。但国家高层,乃至于全国的民众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屈从,更不愿意看着邻国比自己强大,自古以来如是,民族的劣根性。 哪怕是松本青根,早已醒神而知物,却仍旧在内心的深处,想要去赌这一把。 一旦赢了,他就是整个民族、国家的历史功臣! 输了…… 此生能有机会推动,策划,亲自参与主导了这样一场赌上国运的世纪大赌局,是何等的波澜壮阔?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将来身死道消后,在人类历史上,自己的名字,也必将清晰可见! 谈不上流芳百世,但也不至于遗臭万年! 毕竟,大义上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输,也值了! …… 川田刚一的死,虽然引发了两国高层势力的严重关切,但在华夏的奇门江湖上,乃至全球术法界,连一丁点儿的水花都没有溅起来――没人会在意一个术士和两个忍者的死亡,更何况,知晓此事的各方,都刻意隐瞒,压制了消息的扩散。 当燕南市警方如陈金所预料的那般,不再调查此案,就这般匪夷所思地不了了之后,再次赌赢了一把的陈金,心里却愈发紧张和不安。他一边秘密联系南疆域外的赌场,以及在国内的手下,尽快给他洗出一笔钱来,在燕南市临近第一高中的景苑小区买了一套复式的楼房,一边让白启林,不惜代价,迅速而又秘密地调查徐林的身世,以及,打探那个神秘的,术士的奇门江湖圈子。 有着枭雄之姿,燕云赌王称号的陈金,任何时候都有着绝对的自信和魄力,也有着极为聪慧的头脑和眼光。但他不知道,在一些高人眼里,他不过是大局中一颗可用的棋子。 而陈自默…… 至少目前看来,纵然他是奇门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无极圣手胡笑仙的传人,纵然他没有修行体质却不可思议地修行有成了,仍旧不会被当前的官方人物们,予以足够的重视。 可有,也可无。 奇门江湖,自然更不会有人关注到,有这么一个废柴年轻人,很匪夷所思地成为了他们这个江湖上的一位小人物。 期末考试时,陈自默各科成绩均衡,名列全班前十。 在全年级,却是连前五十都没有进去。 不过,在燕南市第一高中,虽然也非常重视每次考试成绩的名次,但由于学生之间的考试成绩基本上差距不大,所以各年级各班的教师,除却关注极个别成绩过于落后的学生之外,并不会就考试的名次,来给予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更多的表彰。 相反,学校更注重每一名学生的综合学习情况。 至于成绩,学校会引导学生们,在心里自发产生良好的竞争信念,而不止是表象化的攀比竞争。这类自我的竞争和进取,不止是学习成绩,还有方方面面的进步提升。 这种学习环境下,陈自默在班主任和各科教师的心里,乃至于全班学生心中,渐渐被边缘化了。 他是一个只会读死书,傻学习,相对孤僻的家伙。 能够考取相对优秀的成绩,只是因为他太努力了。所以可以想见,到了高二、高三,他的成绩就会逐渐下滑――仅仅靠死记硬背努力学习练题,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陈自默还是一个让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省心的人。 苏莹莹自觉身为班长和学习委员的责任,以及和陈自默是朋友的缘故,一直都想把陈自默从沉闷孤僻的学习中拉出来,让他能够真正融入到良好的学习氛围中。 可惜陈自默这家伙,不开窍。 他依然自我,除了和苏莹莹之间交流颇多之外,从不主动和其他同学交流。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怪。 陈自默也知道,自己有必要去改变一下自己在学校的生活方式,起码,不能让他们误会他的性格有问题。但……他很无奈地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和同学们交流。 学习各科文化知识,还要潜心研究术法,偶尔抽出点时间,或者说,是刻意余留出的时间,是和苏莹莹闲谈。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 陈自默如往常般最晚回到寝室,一言不发地打来热水洗了脚,继而爬到上铺躺好,阖目静心,一边施展修行之术,让身体缓缓进入自我修行的微妙状态,一边在脑海中思忖,推演这段时间以来不断推翻,又不断研究出的术法。 市一中晚上十点,会准时熄灯的,根本不会给予学生们熬夜学习的环境。 要的就是,让同学们都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杜绝拖延症。 睡在陈自默下铺的王翰抬脚踢了下铺板,道:“陈自默,寒假前的联欢会,你有没有想着上节目啊?” “嗯?”陈自默睁开眼,道:“没有,我也不会。” 对面上铺的林宇阳翻身看着陈自默,笑道:“自默,你都转过来几个月了,天天就知道学习,也不参加兴趣小组,多没劲啊?喏,有同学看到你每天比大家都早起一个小时,是去操场上打太极拳,要不干脆,你进武术小组也行。” 陈自默讪笑道:“算了,我那就是胡乱打拳,上不得台面,就不去自讨没趣让人笑话了。” “谁会笑话你啊?”高新哲撇撇嘴,道:“你可真够闷的。” “自默不闷,天天和咱们班长打得火热,至于其他同学,包括咱们几个舍友在内,都入不得自默的眼,和咱们同学说话,人家都嫌浪费时间……”卢晓颇有些不满地说道。 “抱歉,我真没那个意思。”陈自默露出尴尬歉意的神情,道:“我只是脑子笨,就像这笨鸟先飞,多学习,否则会在平均成绩上,拖了全班的后腿。” 刚说到这里,忽而有敲门声响起。 王翰坐起来道:“谁啊?” “是我,找一下陈自默。”班主任郑金的声音传了进来。 宿舍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这么晚了,班主任怎么突然到访他们寝室,还找陈自默,有什么事? 王翰急忙起身开门,而陈自默,也赶紧往身上披衣服。 寝室门打开,班主任郑金走了进来,仰头对正坐在上铺的陈自默说道:“自默,你先出来一下,有警察找你了解点儿情况。” “哦。”陈自默有些诧异地迅速穿好衣服跳下床。 门外,一名警察站在那里,神情严峻。 寝室里其他同学,相互对视几眼,心里面都在猜测着,这么晚了,为什么警察会来找陈自默? 听说…… 陈自默的父亲,是黑-社会老大…… 从寝室出来,陈自默跟随班主任和那名一言不发的警察下楼。寝室楼下,停放着一辆警车,领着陈自默下楼的警察,打开车门让陈自默进去,继而对郑金说道:“麻烦郑老师了。” “应该的,他,什么时候回来?”郑金忍不住问道。 “很快,我们会送他回来的。”警察微笑着回复,继而坐进了警车中。 目视着警车离开,郑金微微皱眉――他担心自己的学生,同时,也不愿意自己的学生,在外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这对于他这位优秀班主任来说,会是一个污点。 ------------ 132章 圆谎 警车里,包括司机在内一共四名警察。 陈自默被两名警察夹在了后排座的中间,这让本就心存疑惑的他,不禁警惕和紧张起来——之前警察半夜找上门来,他也只是疑惑,但并没有丝毫紧张和担忧,毕竟修行术法到现在,封堵体内本元成功后,大小周天和三魂五脏六腑七魄无时不刻,都在自发地缓缓运作着,偶尔遇到点儿突发事件,心态还是能保持的。 不过看现在,警察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难不成……是父亲犯下了什么大案,又或是,徐林事件再起波澜? 他稍作犹豫后,扭头问带他上车的警察:“叔叔,找我什么事?” 这位大约四十岁左右,陈自默看不出警衔级别,但明显是一位警官的警察,严肃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中,更是透着一丝诧异——他不知道,今晚到市一中把这个叫做陈自默的高一男生,从寝室里带出来,带回总局,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在执行任务,而向他下达任务的,是局长,并且严格要求保密,不能出差错。 天知道陈自默到底干了些什么。 所以,他没有回答陈自默的问话,只是对于陈自默从寝室出来直到现在,神色间所流露出的平静,感觉不可思议。就好像,他确实犯了什么事儿,早已有了伏法的心理准备? 几分钟后,警车驶入了燕南市警察总局。 陈自默下车前,按照之前接到的命令,警察给他戴上了头套,两人架着他下车,进入警局大楼。 陈自默心想,肯定是徐林事件爆发了…… 否则,何至于如此严阵以待? 凭感觉,他知道上了三楼,然后转弯顺着楼道走了大约二十多米远,站在了一间房的门口,两名押送他的警察,并没与跟着一起进入,听着门打开的响声,里面有人抓住陈自默的肩膀,将他拽了进去。 然后,他被控制着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头套被拿开,室内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眼。即便是没有戴手铐,一直都有被控制着胳膊的陈自默,还是下意识地双手同时抬起遮蔽光线对眼睛的刺激,一边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这,是一间宽畅的办公室,有沙发、茶几,办公桌,还有盆景绿植点缀着,给严肃的办公室格调,添加了些许活泼生机。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神情和蔼的老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西装打领带,颇有学者风范……看到这位老人,陈自默心里一紧,旋即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是您?穆,穆老先生……” “小伙子记性不错。”穆仲秋微微一笑。 “我,我还欠着您钱了……”陈自默尴尬道:“那些钱我没花,一直留着的。” 穆仲秋笑着摆摆手,示意站在桌前一侧,以及陈自默身旁的黑衣青年。两名下属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将房门关上,神情冷峻地站在了门两侧,像是两尊门神。 屋内。 穆仲秋脸上和蔼的神情收敛,继而变得严肃认真,道:“陈自默,看来你瞒得不错嘛。” 陈自默露出尴尬讪笑,低下头怯怯地解释道:“我,我是真的害怕,所以,所以上次才不敢说实话。其实,我上次,也不算是骗您,我真的先天没有本元,只是,干爷爷教我,没有天生本元,可以用术法在体内积存少许,当然也能用符箓啊、术阵啊,存积少许的本元,以备不时之需。上次见您,我其实就是先散去了本元的……” “嗯?”穆仲秋皱皱眉,道:“你现在的修为境界,是什么?” “铸炉境成期,但因为天生体质的缘故,所以干爷爷说过,我最多也就这样,而且,做不到铸炉境成。”陈自默抬起头,一脸苦笑,道:“我中枢魄没有丹田。” 穆仲秋怔住,细想上次查看陈自默的体质状况时,确实如此。 而且,这种先天体质的缺陷,是无法弥补的,除非……他能够一跃而过数层境界,直达醒神。 这,根本不可能。 至于陈自默刚才说,他天生没有返祖本元,却能够凭借符箓、术阵,抑或是术法,在体内积存少许本元,穆仲秋虽然惊讶于这类术法的精妙绝伦,却也没有太多怀疑。毕竟,无极圣手胡笑仙的通玄术,本就是奇门江湖上公认的精绝之术。 虽然穆仲秋并未见识,听闻过胡笑仙的通玄术中,有这种术法,但…… 谁家术法之密,会全盘告诉别人? 谁手里,还没点儿不为人知的绝学? “你是怎么做到,杀死徐林的?”穆仲秋双手撑在下巴上,神情没有了之前的严肃,但遮在眼镜后面的一只独眼,却格外有神,好像能够直视到陈自默的内心,让他无所隐藏。 陈自默没有躲避穆仲秋犀利的目光,但还是有些惶恐不安,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语速极快地说道:“穆老,我,那件事真的不怪我,是他,他要杀死我,我不得已反击,才,才失手杀死了他,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去过我家里两次,他手下的人还带枪,他威胁我,威胁我的父亲,让我们交出一样东西,说是什么卷轴……可是我们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儿,我见都没见过……” “我问你,是怎么杀死他的。”穆仲秋打断了陈自默慌乱的解释,道:“据我所知,徐林早已铸炉境成,几近圆满了。” “我,我也不知道。”陈自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穆仲秋,旋即又像是害怕似的,赶紧说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大概,可能是因为我,我提前布下了七星迎仙阵,所以我提前就知道他来了,他,他也不知道我会术法,所以他大意了,才会被我施术杀死吧?我承认,当时我因为害怕,发现他出现后,就立刻在七星迎仙阵中添加符箓术阵,是,是攻击性的,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是我先出手的。” 穆仲秋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皱眉说道:“你,是怎么做到在体内存积本元,怎样书符布术阵?陈自默啊,刚才我还真的差点儿就被你蒙混过关了,你的情况,让我想起了一个困扰全世界人类很久的问题,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 陈自默怔住,放佛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不明白穆仲秋这番话的意思,又像是,被揭穿了谎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圆谎了。 “孩子,你应该能明白,我既然再次找到了你,说明,已经对你的所有情况,都掌握了。”穆仲秋微笑着,神情淡然地端起了桌上放着保温杯,不急不缓地拧开盖子,喝下一口水。 “干爷爷教过我,以武学心法,打拳能引天地元气汇聚,然后汇聚入体,我就可以施术存积一点点。”陈自默叹了口气,道:“可惜,能够存积的本元量很少,勉强能够施展出修行术法,也能书符几张,但做不到布阵和施展哪怕是小小的术法。所以,我每次施展术法,都挺难的,您知道,用符箓存储五行元气,存不了多长时间的。” 穆仲秋皱眉,正待要再质疑什么,陈自默已经低着头缓缓起身,道:“我可以给您演示一下,只求您,别,别追究我杀人的罪行,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正当防卫。” 穆仲秋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陈自默也不再废话,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站在办公室中间,微微阖目,深呼吸一口气,继而以自己偷师所得的气功心法为引,在室内轻缓打起了太极拳,引天地元气汇聚。 刚才他差点儿脱口而出,说自己学了白启林的武学气功心法,学过刘超家族的八极拳秘诀…… 还好他及时控制着,没有说出这些。 因为,穆仲秋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秤钩集村的闹鬼事件。如今既然有术法修为的秘密已经暴露,那么,闹鬼事件毫无疑问就是他干的。而在那之前,白启林还未出狱,他也未曾从刘超口中学到八极拳的秘诀。还好他思维敏捷,才没有说漏嘴,被穆仲秋抓住把柄确认他说谎。 谎言这东西,向来如此,说了一次谎,就要一次接一次地圆下去。 同样,其中任何一个缓解没能圆上,那么,所有的谎言就会连串地一个个暴露出来。 穆仲秋神色平静地看着陈自默,在办公室里相对狭小的环境中,打拳,以武学气功心法,配以肢体动作,引天地五行元气的汇集——确实,五行元气在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当汇聚的浓度足够时,就开始自行向陈自默的体内沁润。 以穆仲秋高深莫测的修为,自然能轻易把这一切,包括陈自默体内的状况,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自默似乎,真的很害怕,他不但演示了如何以武学心法打拳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还在元气沁润入体之后,又借此施展术法,将部分本元封堵在体内。 当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又收术开泄口,体内本元迅速泄出,几乎和汇聚的五行元气,同时消散一空。 ------------ 133章 草莽,江湖 看着没有丝毫修行资质的陈自默,却能以武学气功心法的路子,引天地五行元气汇聚沁润入体,从而弥补体内不生本元的缺陷,又施展出简单却着实令人不可思议的术法,强行封堵本元在体内……穆仲秋心中对已故的胡笑仙,以及胡笑仙的通玄术,愈发钦佩――若是当年那场大战,再晚几年爆发,以胡笑仙所修通玄术之精妙绝伦,修为再登一阶,他,还会在大战中身受重伤吗? 一念至此,穆仲秋不禁心生些许内疚自责。 如果当年,不是官方刻意将消息散布到奇门江湖上,穆仲秋更是亲自向胡笑仙透露卷轴机密,引得胡笑仙参与了惊世之战,胡笑仙就会隐居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乡村里,过着看似邋里邋遢,却自得其乐的悠闲生活,远离江湖纷扰,修行术法参悟天机。 他,也不会潦倒死去。 胡笑仙不死…… 可以肯定,如今的奇门江湖上,唯无极圣手独领风骚! 收术后,故意流露出些许紧张神情的陈自默,发现穆仲秋双眉紧皱,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于是陈自默也赶紧飞快转动脑筋,把第一次见穆仲秋,以及这次见到穆仲秋后的所有经过,对话,又梳理了一遍,找出了些许漏洞,边耷拉下脑袋,主动说道:“当年干爷爷说我不会有大出息,只希望我能帮他把术法传承下去,他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瞑目了。所以我一直都害怕,被人发现我会术法,因为干爷爷说过,奇门江湖太凶险,我这种人涉足其中,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一丁点儿。可是,我感觉自己一直都在进步,尤其是这一年多,进步很快,比如我现在能引来更多的五行元气,有一次修行遇到凶险,在白叔的帮助下,我的大小周天打通了,我可以更熟练,更快,更多地封堵本元……我想,如果干爷爷他老人家在世,一定会很欣慰,也会帮我凝本元化丹田,可惜我自己修行到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有人教导我。穆老,您,能不能指点我,修成丹田,我,我可以给您钱。”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如此请求,而且还提到了钱,未免太过失礼,于是陈自默愈发尴尬和紧张,低着头翻着眼皮,偷偷看穆仲秋的脸色。 从感慨中回过神儿来,听完陈自默这番话,穆仲秋神情温和地说道:“陈自默啊,你所有的言行解释,都过于完美了,虽然让人无从质疑,但明显有自己在查遗补漏的痕迹。是因为你害怕,所以在一点点地说实话,还是,为了弥补谎言,不断地撒谎?” 陈自默眼神中流露出了无辜和惶恐。 他实在是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去理直气壮地撒谎了,因为他不知道,穆仲秋都知道些什么。 但,又不能自己承认撒了谎。 万一,穆仲秋其实知道的并不多,至少,不知道自己的这些秘密呢? “奇门江湖,确实如你干爷爷所说的那样,太过凶险,而且这个江湖中的术士,凭借着自己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术法,可以行诸多非凡之事,所以为达成个人目的,肆意施术害人……”穆仲秋目光淡然地看着陈自默,大概是爱屋及乌,又或是对当年的胡笑仙有所歉疚的缘故吧?穆仲秋现在,有些喜欢陈自默了。 来之前,穆仲秋对陈自蛮有愤怒,但也有期望。 愤怒是因为这孩子竟然欺骗了他。而期望,则是想把这个胡笑仙的传人,纳入官方麾下以为用。 可现在,愤怒没有了,因为陈自默哪怕是欺骗了他,也是出于令人同情的缘由,让人很难责怪他。期望,好像也没有了,因为这孩子,确确实实很难在修为上有更高的提升,那么,就没什么培养的价值和必要了――毕竟,官方选择人才,也会从其个人的实力上来考虑,没有天纵奇才抑或超强的修为,将来又如何去震慑江湖?仅凭官方这个身份和强大的国家机器,去狐假虎威么? 那不现实! 奇门江湖不大,世家、宗门流派、散修术士等等,很多都是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其深厚的术法和文化底蕴,自然是有的,甚至很多术士在社会中,都极为低调,为人谦和彬彬有礼。但即便如此,由于其特殊的身份和存在感,奇门江湖整体的草莽气息,历经数千年仍旧不减,无论朝代更迭,历史变迁。 因为他们一直被官方和所谓正道,视作草莽。 他们很多时候,也不得不需要草莽这个贬义味道更浓的身份,去排外、去抗拒,去挣扎,去争取属于他们的利益,江湖上打打杀杀几乎没有消停过,但他们又异乎寻常地在很多问题上,紧密团结一致对外――因为圈子不大,必须抱团取暖。 所以直接负责管理草莽的官方人物,首先要自带草莽之气,能够融入并被奇门江湖人士接受、认可。 很显然,陈自默这个注定无法成为一流术法高手的年轻人,不适合作为官方的培养对象。但陈自默的身上,总是有种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穆仲秋的情绪心态不断变化。 比如,嫌弃陈自默是废物,却又觉得这孩子努力,又有绝大多数术士最缺乏,也最期望拥有的种种机缘; 觉得他在说谎所以愤怒,但在还未揭破陈自默谎言的时候,就已然不再生气反而同情,觉得即便是他说谎了,那,也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因为他不容易…… 所以,穆仲秋对陈自默说道:“你杀了徐林,这,算是奇门江湖事,不用担心会被追究法律责任,正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只要不踩官方给奇门江湖划下的红线,一般情况下官方不会插手的。” “江湖事,江湖了?”陈自默一愣。 “徐林的师父,是飞星门当代门主刘瀚阳,在奇门江湖上人称‘林中蛟’,其个人修为深不可测。”穆仲秋微笑着,有那么点儿恐吓和幸灾乐祸的意思,道:“徐林,在死之前,已经因为与东洋阴阳师和忍者勾结,所以被逐出师门了。所以这一点,你倒不必太担心七星门对你实施抱负,更何况,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我们的重点关注,短时内,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包括……东洋人。” 陈自默悬着的一颗心放下,这大起大落的,让他颇有些恼火,又心存忌惮。 “但不可避免的是,奇门江湖上慢慢会流传开你的名字和事迹。”穆仲秋起身,背负着双手站在了窗前,望着外面霓虹处处的燕南市夜景,道:“你的父亲,燕云赌王陈金,还有他那位亲如兄弟形影不离的手下,你尊称白叔的武道宗师白启林,将来都会被江湖所知,了不起啊,杀了东洋最强阴阳师松本青根的徒弟川田刚一,还斩杀两名忍者,真是给奇门江湖,给华夏人,挣了脸。不过,你父亲和白启林,不是奇门江湖人,所以国家给奇门江湖人士划下的红线,相对来讲也是一些特权,你父亲和白启林不能享有。当然,他们做事谨慎,警方也很难搜集到足够的合法证据,起诉他们。可是……毕竟是人命关天,你觉得,这种事情会如此轻易不了了之么?东洋的松本青根,他膝下徒儿,还有豢养的一大批死士忍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另外,那件卷轴事关重大,一旦消息走漏,无论你和你的父亲如何证明卷轴不在你们手中,有多少人会相信?巨大的利益和欲望驱使下,整个奇门江湖,乃至全世界诸多强大的神秘势力,都会关注你们,将来,你们又怎样独善其身?” 陈自默傻眼了。 他一直都把卷轴的秘密隐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卷轴被他埋藏了起来。可正如穆仲秋刚才所说,有几人会相信,他,或者父亲,没有私藏卷轴? 想当年,卷轴曾引得全球各大神秘势力血腥抢夺。 如果再因为卷轴出现的消息流传,从而引爆又一次大战,陈自默和父亲,还有白叔,以及那个干哥哥陈自蛮…… 恐怕在大战爆发前,就会先被吞噬掉。 “穆老……”陈自默犹豫着,他觉得穆仲秋大晚上的把自己叫来,肯定不是为了吓唬人。 穆仲秋转过身,神情严肃地看着陈自默,道:“你在修行术法上遇到了瓶颈,我可以帮你;你将来可能遭遇别人的调查、迫害,甚至是绑架胁迫,我,可以帮你;以后,甚至你父亲自以为天衣无缝犯下的那些罪责,一旦马失前蹄被抓到了证据批捕时,我也可以帮助你们,去用理,而不是法,处置他!但,有一个条件,是一个对于任何人来说,终其一生都难得的机会……人在江湖,加入官方。” “啊?”陈自默呆住了。 “很吃惊,也很害怕?”穆仲秋转过身去,道:“你干爷爷肯定对你说过,入江湖而不进庙堂;居庙堂而远离江湖。但,那都是历史上封建时期的缘故,国势、龙脉、江上风云之气,与当今有着极大的不同。比如,我这样的人,如何?” ------------ 134章 放下,端起 陈自默是在夜里两点多钟,被送回寝室的――有警察出面,进出学校,包括寝室楼,自然都不会受到阻拦。 漆黑的寝室里。 几位舍友都被吵醒了,纷纷爬起来询问: “自默,什么情况啊这是?” “竟然把你送回来了……” “是不是,你爸他出什么事儿了?哎,警察都问你什么了?给咱讲讲当时的情况,让大家也都长长见识啊……” …… “没事,只是一场误会。”陈自默爬**,一边脱去衣服躺下,一边不温不火地说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就是这样。另外,以后不要拿我父亲开玩笑,我会生气的。” 几个同学顿时全都不吱声了。 最是看陈自默不顺眼的卢晓,也张了张嘴后,强咽下到嘴边的讥讽话语――虽然陈自默平时表现得很老实,很好欺负,可学校管理严格,真的爆发了冲突,追究起来他也有责任不是?再说了,陈自默的父亲,听说是一个黑-社会老大,惹不起啊! 但大家对陈自默的印象,却愈发坏了。 这家伙,平时看着老实巴交,原来是个隐藏极深的坏人。 误会? 呸! 警察好端端的会误会你,大半夜把你从学校的寝室里抓走审讯? 开什么玩笑! 没有再多理会这些好奇的舍友们,陈自默默念静心术咒,让情绪迅速平复下来,却并未进入缓慢修行的睡眠状态,而是,思忖着今晚和穆仲秋之间的谈话。 他没有答应穆仲秋,成为官方重点培养的人员,并就此为国为民地贡献一生,但,他也没有拒绝。当时他沉思了许久,对穆仲秋说:“穆老,您应该已经对我调查得很清楚了,我从小就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我没有远大抱负,从来也没奢望过成为人上人。当年如果没有干爷爷收留我,也许早就死了。所以我最大的梦想只有两点,第一,是出于个人的虚荣心,还有和干爷爷赌气的心思,想要在术法的修为上,不断精进,当然,我知道这是一种奢望,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不然我生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第二,我得把干爷爷的术法传承下去,只是为了报答他老人家救了我的命,把我养大……所以,我不想,也不敢涉足凶险万分的奇门江湖。您说,您能保证我安全,可是无论您怎样说,我都不敢去相信,因为我胆小。虽然依着您所说的情况,我好像没得选择了,但我还是想恳求您,看在我干爷爷和您是故交的面子上,别为难我,因为我做不到完全相信您,也必须听从我干爷爷在世时的教诲,入江湖而不进庙堂;居庙堂而远离江湖。我愿意为国家做些什么,前提是,真的需要我做,而且,是以一个普通学生爱国的缘由,去做些有意义的事。” 现在后知后觉,陈自默有些小心机地想着,当时自己说的是“普通学生”而不是“普通公民”,一词之差,将来的自由性可就大得多了。因为,当时他发现穆仲秋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像是在思忖,但更像是,豁然想到了什么,继而立刻答应了陈自默所说的话。 而且,之前应允陈自默的条件,几乎没有改变,只是临到最后又好似后悔般补充道:“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不会插手管理,我们,是一个法制的国家!” 当这句话说出来时,天生聪慧的陈自默立刻明白了穆仲秋的意思,只要陈金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或者说,警方拿不到他犯罪的证据,现实法律无法制裁他,那么,穆仲秋所在,或者说他直接领导的特殊部门,是不会插手,也懒于理会陈金的。 陈自默年龄再小,阅历再少,到这时也能明白,所有的条件,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 而穆仲秋,以及其代表的官方,似乎什么都没得到。因为陈自默答应官方会为国家做事的说法,本身就是一个模棱两可,随时可以推诿,拒不履行的条件。 不过,年龄小心智还不够成熟,天生善良其实并不善于阴谋诡计的陈自默压根儿没有想到,任何模棱两可、可以推诿拒不履行的条件,那要看谈判的对象是谁。 当谈判双方是他和官方时,那么,有资格推诿拒不履行,睁着眼睛说瞎话耍赖的,只有官方。 自觉沾了大便宜的陈自默,由于天性的善良淳朴憨厚,不但没有丝毫担忧和怀疑,反而因此心生歉疚,于是有了些许的冲动……他,想把卷轴交出去。 交给国家! 在自己的手里,是一块烫手的,随时威胁生命的宝贝。 更何况,面对国家开出的这么优渥的条件,自己总得有所表现不是?反正,自己就算是交出了卷轴也不要紧,因为卷轴的内容,早已铭记在心,倒背如流了。而且,陈自默相信,除了自己能够读出卷轴中的所有内容之外,这世上…… 应该没人能读得出来吧? 更不要说,读懂了! 因为陈自默自己都读不懂。 但陈自默还是强咽下了已经到口中的那番话语,没有把卷轴所在的秘密,告诉穆仲秋。虽然,他并未完全抛弃这个想法,反而愈发坚定――但天性谨慎小翼的他,判断现在还不是交出卷轴的时候――天知道,把卷轴交出来的话,面对如此珍宝,穆仲秋会不会眼红生出独吞的私心,然后果断把他灭口? 就在陈自默躺在寝室的床上细细思忖难以入眠时,二十多公里外的秤钩集村东,老家陈宅院里。 已经一个多月没人回来居住的院子里,冬寒清冷,再加上有些日子无人居住的缘故,自然而然地有了萧条冷清的感觉。月华如银泻地,照得院子里小亭、植被、树木全部投下淡淡的阴影。 凭空突然就有那么一道人影,站在了清冷的后院当中。 是一个穿着朴素的,甚而可以说土得老掉牙,灰色中山装的老人,须发皆白,面容不太清晰,所以也看不出大概多大年龄,当然,这时候也没人会看到这个如鬼魅般出现的老人。 老人在院子里静静地站了十几秒钟,继而轻缓迈步,走到了西厢房的廊檐下,陈自默那间书房的窗边。 老人右手轻抬在腹前,缓缓掐决。 忽而,老人始终眯缝着的眼睛猛然睁开,精芒四射,旋即整个人如同被风吹动的落叶般,急速又轻飘飘地荡出了廊檐,直至飘落在东厢房的廊檐上方,居高临下,凝视那间书房。 月光下,老人站在廊檐上,飘飘然犹若神祗。 几分钟后,老人凭空消失。 仿若从未出现过。 月朗星稀。 深夜两点多钟了,燕南市警察总局对面,一家普普通通的酒店里,刚刚洗过澡的穆仲秋,穿着宽松舒适的睡衣,坐到沙发上,靠着沙发背阖目养神,一边思忖着什么。 今晚和陈自默谈话时,他原本想要直接敲定,迫使陈自默必须答应成为官方一员,然后今晚就去找陈自默的父亲,那位燕云赌王陈金,好好谈谈,甚至,穆仲秋都已经计划好,和心性刚硬从不会屈从与威胁和强势的陈金,以赌局来定结果。 但就在陈自默小心翼翼地,委婉地拒绝,却又想获得官方保护,从而惹得穆仲秋生气,正待要继续道出一些陈自默身上的可疑之处,从而吓到这个半大孩子时,他的脑海中忽而收到了秦院长的“建议”,事实上,就是秦院长的命令: “燕南市的人先放下吧。” 话,很简单。 秦院长也从来没有对谁下达过命令,只是建议,但在奇门江湖上有着“坐地阎罗”这般赫赫威名的穆仲秋,都很少去考虑秦院长的建议,是否可行,而是,毫不犹豫地执行。 秦院长建议,把燕南市的人先放下,穆仲秋明白,那就是关注陈金、陈自默,以及白启林,而不是把他们纳入麾下。 “为什么?”穆仲秋不会去质疑询问,但还是忍不住去想答案。 正自思忖时,他忽然皱了皱眉,旋即睁开眼睛,起身客客气气地说道:“院长,您怎么来了?” 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老人,凭空出现在了穆仲秋的面前,只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灯光下,老人的身影略有些朦胧的虚幻感觉,老人神情淡然地轻叹一口气,道:“万万千千说不尽,纵使天人在,难忖世人心。这场大局,看得越重,越容易被其中的节点所吸引,从而不能总揽全局,旁观者,才能清。” 穆仲秋双眉紧皱,道:“放任不管,就会失控的,万一江湖真的乱了……” “奇门江湖总是乱世消沉,盛世繁华,穆仲秋啊,你将来的对手,不止是区区一个松本青根,所以,别作茧自缚,要站在局外去观局,控局。”秦云天微微一笑,道:“是人就有私心,我总归要去赌一把,试着触摸天人境,成败与否,都再也不能为国、为民而效力。” 穆仲秋大惊失色:“秦院长,你,你不能走……” “不急。”秦云天笑道:“你不要把自己的心,总是自我束缚在我的影响之下,醒神入反璞,差得不多,就是心境罢了。” “我……”穆仲秋怔住。 “我暂时不走,只会看你们,怎样赢得这一场局。”秦云天摇了摇头,神色和蔼地说道:“不抛开这最后一道眷恋,斩不断三情后的牵挂,我怎能去看看天人境的壮阔波澜?所以从私心出发,我也该放下这些了,穆仲秋,好好做事。”() ------------ 135章 看门狗 寒假第一天,得到了穆仲秋承诺的陈自默,自然无需再去忌惮奇门江湖以及东洋阴阳师、忍者的报复。所以这天早上,他向父亲提出寒假想回村里居住,理由是那里安静,适宜学习。 他本以为,父亲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不会同意,并竭力劝阻。 没想到,父亲很痛快地答应:“成,住到村里也好,不过你得再等两天,我让人尽快在家里安装上锅炉,铺设暖气管道和暖气片,这么冷的天,没暖气可不行。” 这让陈自默颇为讶异。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陈金和白启林相视一笑――虽然说奇门江湖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但既然存在于这个社会中,组成奇门江湖的术士也都是人,那就不可能完全排外,相反,还会主动与外界进行联系,比如他们也需要吃饭,也需要……名利! 所以,当燕云赌王陈金开始关注这个江湖,并安排人去调查之后,很快就了解到了许多奇门江湖上的人和事。再有白启林这位武学宗师出面,主动结交一些奇门江湖上的势力,纵然是身负术法的术士,一些宗门流派、术法家族的高手,也不会在白启林面前端架子,并愿意结交这位没有任何恶意,实力不凡的人物。 江湖就是这样,虽然难免纷争,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白启林了解到,徐林,是被逐出师门的术士。 而一个被逐出了师门的术士,在奇门江湖上,就成了过街老鼠般的存在,虽然不至于人人喊打,却也是受人鄙夷,谁都可以欺负,或者说惩罚的可怜虫。 而徐林被逐出师门的缘由,是勾结东洋人,在华夏为非作歹…… 这,无疑激起了这个奇门江湖的愤怒,有意无意间,整个华夏的奇门江湖人士,都开始防范,警惕东洋的阴阳师和忍者。但目前,江湖上还未流传开徐林的死讯,也鲜有人知道,东洋顶级阴阳师松本青根的爱徒川田刚一,和两名忍者死士,都死在了华夏。 如此一来,全都是该杀的,而且杀了基本没什么风险,陈金和白启林,自然也就不必太担忧了。 三天后。 上午,江鹏开车从公司把陈金、白启林、陈自蛮送到村里的四合院后,又回市里把陈自默接了回来。 自从上次在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陈自蛮之后,陈自默一直都没有见到过这个干哥哥。因为他平时住校,周末回到家时,陈自蛮也是住在公司,而陈自默,又打心眼儿里排斥父亲的生意,哪怕是……陈金一再强调,他做的是正当合法生意。所以,他从未去过父亲的公司,而且和穆仲秋那一晚的对话之后,他愈发清楚,父亲的所作所为,或许谈不上对和错,但绝对不合法。 用白启林的话说,那就是“犯法,不等于犯罪,更不等于犯错。而犯罪,那就必然犯了法,也是犯了错。” 如果是陈金说出这番话,陈自默必然会认为,这是胡搅蛮缠,是歪理! 但从白启林口中说出来,陈自默虽然不能接受,却也不至于去反驳,同时,还隐隐觉得,好像有点儿道理。 四合院内外,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边往里面走着,陈自默一边忍不住问道:“我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扫房的?” “昨儿就雇人收拾干净了!”江鹏笑着回答。 来到通往后院的圆门口,江鹏把书包和旅行箱递给陈自默,就讪笑着不再往里面走――不需要陈金或者白启林叮嘱,江鹏有自知之明,还没那个资格进入后院,心里面,也不会对此有什么不满。 远远的,陈自默就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因为他看到,堂屋廊檐下,正门口左侧,一个黑黑瘦瘦,穿着棕色皮夹克和蓝色牛仔裤、运动鞋的年轻人,蹲在那里,一双细长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那双眼睛…… 让陈自默禁不住后背生寒。 他想到了在电视中看到过的狼的眼睛,凶狠凌厉;还想到了,当初施术制成的蝠蛊,那双小小的圆圆的眼睛里,透出的邪恶的、令人不寒而栗却没有生机的可怖。 陈自蛮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缓缓起身,眼神中凶芒收敛,多了些温情和顺服,佝偻着腰身,看着步伐稳健走过来的陈自默,稍稍犹豫后,用生硬的话说道:“弟弟好……” 陈自默听着有些别扭,但听父亲提及过,陈自蛮还不大会说汉语,正在学习中,所以他还是露出了客气的笑容,上前抬手颇显亲热地抓住了陈自蛮的肩膀,道:“蛮哥,你好,我在医院见过你一次,那时候你昏睡着了,没看到我。” “我,看到你照相,照片了。”陈自蛮说话有些磕绊。 “蛮哥。”陈自默心里有些疑惑,却也不会在意,一边抓着陈自蛮消瘦却硬如铁棍般的胳膊,一边说道:“怎么不进屋去?外面怪冷的,走,屋里说话……” 陈自蛮轻轻挣开,低着头说道:“我,在外面,看门。” “看……门?”陈自默傻眼了――这叫什么话? 屋内,传来了父亲陈金的声音:“自默,你哥他喜欢在外面待着,你先进来吧。” “哦。”陈自默愈发困惑地进了屋。 客厅里,父亲和白启林坐在茶几旁,神色平和地喝着茶,看到陈自默面带疑惑地走了进来,陈金笑着说道:“一会儿和你叔,还有你哥,把春联贴上。” “嗯。”陈自默走过去坐下,皱眉道:“这个干哥哥,是……有什么病么?” “没有,就是这般性子。”陈金端着茶杯悠悠然品茶,一边说道:“他很聪明,甚至比你还聪明,这才半年多时间,基本对话的能力已经有了,而且,他可以听懂绝大多数话。以后,除了在学校,你出门在外或者在家里,就让他跟着你。” “跟着我?”陈自默愕然。 “别嫌麻烦,他不会打搅你做任何事情的。”白启林笑着插嘴道:“相反,遇到一些突发情况,他能保护你。当然,你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个随从、保镖,甚至……” 话,没说下去。 白启林神情略显尴尬,有些歉意地看了眼陈金。 陈金笑着放下茶杯,全然不在意的神情,一边接过去,把白启林难以诉诸于口的话说了出来:“一条非常忠诚的看门狗。” 陈自默当即面露一丝愠怒。 他无法接受,一个人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又坦然地,把另一个人视作看门狗,而且,还是自己的父亲,已经自己最敬爱的白叔。他们歧视的那个人,是曾经为了救陈金,赤手空拳杀两名忍者,身受重伤的陈自蛮,是父亲手下的义子,是他陈自默的干哥哥! 说他是看门狗,那岂不是,间接地骂自己么? “生气了?”陈金似乎知道儿子心里所想,他示意陈自默坐下喝茶,一边说道:“你这个干哥哥,和普通人不一样,无所谓你把他当作阿猫还是阿狗,甚至,你可以肆意打他骂他。当然,你也可以真心好好地对待他……比如我和你白叔,就对他很好,而且我相信,你也会对他很好的。刚才我和白叔只是打个比方,顺便也提醒你,不要用看待、对待正常人的眼光和方式,去对他。” “为什么?”陈自默面露不解,并愈发恼火,他从来没想到过,父亲和白叔,竟然是如此冷血残忍的人。 陈金想了想,微笑道:“去吧,把春联贴上,顺便让你白叔给你讲讲吧。” “自默,坐下,让你爹给你解释,我和自蛮贴春联去……”白启林起身笑着往外走去,一边扔下一句话:“金哥,以后别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啊!” 陈金哭笑不得。 陈自默皱眉看着父亲,道:“怎么回事?” “很简单,当初我收养陈自蛮,其实就是想着养一条忠诚的、凶悍的看门狗。现在人,就算是养一条真正的小狗,都能当儿女看待,不是么?何况,陈自蛮是个,人。”陈金点了颗烟,悠悠地说道:“他是我在南疆境外,也就是另一个国家遇到的,当时他即将要被处死,是我花钱像买一条狗一样,买了他,从而救了他的命。唔,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一趟那几个小国家,让你亲眼看看,这个看似美好的世界,表象下还有这多么可怕、黑暗的世界。” 陈自默面露困惑,看着父亲。 “按照陈自蛮从小长大的生存环境和成长经历来说,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圈养在笼子里的野兽,是时时刻刻都要为争抢食物厮杀同类的野兽,这一点儿都不夸张,不止是他一个,而是很多,年幼的孩子,真的是被圈养在笼子里,想要吃到更多的食物,喝到水,就必须去抢夺,甚至不惜杀死同类!”陈金说到这里,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更让他都心酸不愿意回想的情景,道:“你应该听说过,我们这边乡下流传的俗语‘九狗出一獒,九鸽出一鹞’,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 136章 是人还是兽? 陈自默当然听说过这句流传在燕南地区的民间俗语。 一条母狗生下了九只小狗,然后把九只小狗关进一个笼子里,不喂它们吃喝,然后,让这九条小狗为了活下去,相互厮杀,食一奶同胞的肉,喝一奶同胞的血……直到剩下一只小狗后,把这只小狗喂养大,会成为比狮虎还要凶悍残忍,战斗力更强,却同样忠诚主人的“獒”,当然,此獒非彼獒。同样的意思,一只母鸽正常情况下产两枚卵,挑选产出三枚卵的母鸽三只,让它们分别腐化出小鸽子,总计九只小鸽,放在窝里让它们自相残杀,最终活下来的一只鸽子,就是一只能搏杀任何凶禽的‘鹞’。 当然,这都是民间传说罢了。 但意思很明显,就是用这种最残忍的方法,喂养出来的动物,极度凶残强悍。 而父亲所说,陈自蛮的出身…… 让陈自默仅是听着,就不寒而栗――怎么可能? “不可思议吧?但在那些国家,极度贫穷和落后的地方,成年人往往为了吃到几个月的饱饭,为了活下去,而把刚刚出生的孩子卖出去,换几代面粉、大米,有的就是为了以后能继续活着而生孩子。”陈金深吸了一口烟,神情苦涩地摇摇头,似乎不想再说下去,道:“陈自蛮是这类在极端环境下,少数能够活下来,且突然间有了那么一丝人类良知的孩子,能够活到他这个年龄段,且仍旧健康无残疾,保持巅峰战斗状态的,少之又少。他在一场以一对十的牢笼厮杀中,不忍心杀死几个比他年龄小得多,却同样比野兽还要残忍的孩子,所以,在杀死了两个孩子之后,他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底下了头,任凭那些孩子们打杀他。” “我和你白叔,都是第一次看这种打杀的场面,之前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搏杀,还以为是黑市拳。我当时完全是下意识地站起来,喝令赛场老板和那些童兽的主人,要求他们暂停这场搏杀。那一刻,你白叔注意到了陈自蛮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我,似乎懂得我是在救他。唔,我和你白叔不懂得人家那儿的规矩,起身喝令停赛,是捣乱……当时一堆打手冲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把我和你白叔赶出去,他们不该动粗的,结果在有几把枪的情况下,还是被你白叔轻松打倒了一堆人,我那个朋友及时出面,做调解。无非就是花钱解决问题,你猜,我一共花了多少钱?” 陈自默愣住,旋即摇摇头。 “五千块钱” “五千?买回来了陈自蛮?”陈自默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还包括赔偿赛场损失和受伤人员的医疗费……”陈金说道:“事实上,以当时陈自蛮的心态,还有他已经受了重伤的缘故,他已经不值钱了,到最后我提出带他走,对方只是象征性地要了我一百块钱,比一条死狗的价钱,都不如。”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当时对方要求陈金赔偿的,可不止是赛场损失和医疗费,还有所有观众赌客的赌注,总计高达四百多万元人民币。不过,随后就有大批武装人员冲进了赛场,是当地实力最强大的军阀武装头目,得到消息后,迅速派遣军队过去营救陈金。因为,陈金是这位军阀头目的好朋友,救命恩人。 那位经营黑市拳赌场的老板,在地方势力再如何强大,见到这般阵仗,连个屁都不敢再放,陈金给钱都不敢收。 不过,陈金还是询问了请他看比赛的那位朋友,合理的赔偿价位应该是多少,然后一分不少地补偿了赌场老板,并且当场和那位老板按照当地的习俗,交了朋友。 当然这些话,陈金是不会对儿子讲的。 跳过这段经历,陈金继续说道:“你白叔说,我买了一条随时可能会反噬的野兽,但我不这么认为。陈自蛮从笼子里出来之后,直接匍匐在我的面前,用舌头舔舐我的鞋,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我那位朋友帮着翻译,他是在感激我,然后通过翻译,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卖给了我,你猜他做了件什么事?” “什么?”陈自默疑惑道。 “他拿了条带皮项圈的铁链,自己拴到了脖子上,跪下把链子的一端递给了我。” “这……” “不可思议吧?”陈金叹了口气,道:“所以,如果你在生活中,完全把他当作一个人对待,他会不安,会愁苦,吃不下饭,睡觉都不踏实,会惶惶不可终日……我认他做义子,让他当你的干哥哥,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根本不明白,也无法接受,正常人之间亲情和友情的交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自默怔怔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好像,能明白一点儿,但,我很难做到,他是一个人啊。” “他就像是一个幼儿,需要一点点的教育,也让他自己认识,学习吧。”陈金微笑道:“我也不想把他当一条狗养一辈子,但这种事情急不得。” “哦。”陈自默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旋即皱眉问道:“你,去国外做什么?” “生意……” “什么生意?” “博彩。” “博彩是什么?” “娱乐行业的生意,就像是歌舞厅、游乐场之类的……” “为什么要去国外做?” “因为那边挣钱挣得多,而且我在那里有战友,可以得到各方面的帮助,竞争压力也小。” “哦。” 陈自默并不完全相信父亲所说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详细问询,然后知道了父亲确实在国外做着生意之后,他就如绝大多数人习惯性容易自我宽慰自我欺骗那般,告诉自己,父亲是在国外做生意,哪怕是犯法犯罪,也是坑害了外国人。 于是负罪感和对父亲的恨恶,也就没那么重了。 而且陈自默也知道,无论自己愿意与否,都无法去阻止父亲做什么事情。 …… 燕南地区的风俗是在小年之前就把春联贴上,贴得越早,迎春的心越诚,而且在正月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春联都格外爱护,哪儿破了或者脏了,都要换新的。 陈宅今年贴春联在全村算是最早的,自然引得村民们关注,知道陈金回来了。 而且现在,村里人也都知道,陈金东山再起,有钱! 春联贴完,站在后院堂屋门口,看着满院因为贴满了春联和大字的喜庆,从而生机勃勃,陈自默心里格外舒坦,他笑呵呵对再次蹲在了门侧的陈自蛮说道;“蛮哥,你懂不懂啥叫过年,啥**节?” 陈自蛮神情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过年啊,就是一年过去了……我们要纪念一下,自己长大了一岁,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唔,再过些日子,除夕夜和大年初一,村里很红火的,到时候张灯结彩,放鞭炮爆竹,哎,我带着你一起玩儿。”陈自默说着话,干脆挨着陈自蛮蹲下,笑眯眯地说道:“其实在咱们国家,很讲究亲情的,在自己家里,更不用太拘束,比如你我是兄弟,我爹是你的干爹,对吧?那就不用整天蹲在门口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陈自蛮就使劲摇了摇头,继而咧嘴露出比哭还难堪的笑容:“我得保护干爹,还有弟弟。” “呃……”陈自默挠了挠头,他发现自己刚才那番话,陈自蛮不一定听得懂。 中午。 知道陈金在家的村长李志忠,拎着两瓶酒和两个菜,兴高采烈地登门找陈金喝酒。 陈自默实在是见不得李志忠,更见不得父亲和李志忠坐在一起热络地喝酒聊天。他觉得,这实在是太虚伪了,心里揣着刀子恨不得捅死对方,脸上却是亲热的笑容,嘴里是甜言蜜语…… 所以,陈自默就盛了米饭和菜在碗里,和陈自蛮一起,就在厨房里坐着小板凳,一边吃一边聊。 他发现,自己和陈自蛮很投缘。 因为陈自蛮比他还不爱说话,比他,更闷,也更实在。 而且,陈自默对陈自蛮,实在是有着极为强烈的好奇心,并期望着,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他。 午后,李志忠酒足饭饱红光满面,心情极好地告辞离去。 李志忠前脚刚走没多久,侯强就急匆匆面带焦虑和担忧之色地来到了陈宅。 十几分钟后,侯强告辞离开。 陈金在客厅茶几上泡好了茶叶,让白启林到书房外面,把正在温习功课的陈自默叫到了堂屋客厅里。略有些酒意的陈金抽着烟喝着茶,笑呵呵地说道:“自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陈自默神情不快地说道。 他实在是看不惯父亲和李志忠在一起谈笑风生把酒言欢,而且李志忠走的时候,红光满面笑意盈盈,现在父亲又说有什么好消息…… 好个屁! “还记得我说过,李志忠会在两年时间里成为一条丧家犬吗?”陈金笑呵呵地说道:“事实证明,我以前还是高看了他,这家伙撑不过明年的正月咯……” ------------ 137章 债台高筑 李志忠拎着酒和菜登门与陈金把酒言欢论交情,其目的,是为了借钱。而侯强随后赶到,则是担心陈金借钱给李志忠。 自陈金出狱后,李志忠与其达成和解,拿下了那块老宅基地的同时,也稳固了其在家族族长的地位,以及,秤钩集村村长的位置,上级部门听闻此事,也对李志忠的做法予以了肯定。这之后,李志忠的生意更是借助陈金在外面的名望,迅速而顺利地拓展开来――关键是,赫赫有名的燕云赌王陈金,却对此并不知晓,或者说,是他故作不知,完全是李志忠自己在一厢情愿地在外面狐假虎威。 但生意确实是越做越大,半年前,他投入资金在第二个水泥制品厂原址上扩大了两倍的厂区面积和生产规模。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志忠发达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 短短不过半年时间,如今的李志忠已经是负债累累。 具体在外借了多少钱,什么时候欠下的债务,暂时还不可知。但在秤钩集村里,最先被借钱的,是其家族的各房头,而且,因为李志忠的威名和其在所有人心目中稳固的实力,几乎都是毫不犹豫地把全部的存款,都借给了李志忠;而后,李志忠私下又找村里关系还算不错的人借钱,如养鸡场的场长杨二柱等人,被李志中借钱时,不但没有丝毫戒备和困惑心理,反而还觉得这是李志忠给他们脸,高看了他们,脸上有光啊,所以,都毫不犹豫地借钱给李志忠,同时还为李志忠的脸面考虑,从而就此事保密。然而随着李志忠借钱越来越多,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在乡下农村,妇女们私下难免就此唠叨几句,然后大家豁然发现,原来,李志忠几乎已经借遍了全村人的钱。 这,说明了什么? 所有人都慌了神儿――可在心慌的同时,又没人敢第一个跳出来,公然把事情挑明了去找李志忠要钱,因为大家内心里,都还是有些忌惮李志忠的威名,且害怕惹恼了李志忠,借出去的钱打了水漂。 如今的秤钩集村,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是滚滚沸腾的热油,只要有一点水星溅入,就会炸了锅。 谁会想到,水泥制品厂直到现在仍旧红红火火,生意兴隆,不断挣着钱,可老板李志忠,却已经是债台高筑,已经到了倾家荡产都还不清的地步了? 侯强借给了李志忠一万元,知晓如今李志忠处处借钱的情况后,他感觉到了不妥,心慌的同时,也难免感觉这件事处处透着令人想不通的异常。所以今天前来提醒陈金,千万别借给李志忠钱的同时,侯强忍不住心头疑惑,试探着问了句:“金哥,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李志忠现在走到这一步……和你,有没有关系?” “强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金顿时面露不快。 侯强颇为尴尬,但他是个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直来直去地说道:“我可是听说,李志忠今年在外面跑业务极为顺畅,全都是仰仗了你的名气,才……” “打住。”陈金皱眉认真地说道:“我,和李志忠的生意,没有任何关系,这你可以去问他。” “是,我知道,李志斌前几天私下和我谈过,说是李志忠在外面跑业务,动不动就提你的名字,说是和你关系铁,是发小,所以很多人给他面子,但这些事儿你其实是不知道的。”侯强叹了口气,道:“我就是觉得,李志忠他,不至于成这样啊。” 陈金听完这些话,当即怒道:“这个混蛋,竟然在外面乱用我的名号,他该不会,在外面打着我的名字借钱吧?” 侯强原本只是心里怀疑,李志忠走到这一步,可能是陈金幕后布局操纵。谁曾想只是提了提,就又扯出了一个很可能出现的问题――李志忠,如果真打着陈金的名字,去外面借钱…… 万一,还真就借到了钱! 那岂不是,要让陈金背锅? 这事儿,可真他妈乱了套! 侯强越想越担心,在陈金面前,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赶紧告辞离开。 听完父亲简单的讲述,陈自默一时间竟是忘了父亲之前对他的承诺,反而面露忧色地说道:“爹,万一李志忠真打着你的旗号借了钱,别人找上门儿来,你怎么办?” “当面对质。”陈金微笑着说道。 “这……”陈自默看父亲从容的神情,忽而想到了之前和父亲之间的约定,不禁心里一颤。 陈金说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你知,我知,你白叔知,你,只管看下去……” 陈自默愕然,心生出一丝不安和同情。 他当然不会同情李志忠,把老李家的人全部坑死了,他都不会有半点儿同情。但,李志忠现在,借遍了全村,侯强都借了一万块钱,李志忠彻底被打倒之后,侯强,乃至全村村民的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都是父亲幕后策划的。 为了报复李志忠,报复他整个家族,却把侯强和全村许多无辜的村民连累……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金公司的事情很忙,当天傍晚就和白启林、江鹏一起回了燕南市。 四合院里,就只剩下了陈自默和陈自蛮这对干兄弟――陈自默本就不擅交际,不好聊天,在得到了穆仲秋允诺的条件后,他就已经决定回四合院居住,其主要原因,自然是为了便于修行和研究术法;而陈自蛮,更是少言寡语,从不主动开口讲话。 接下来每天,陈自默负责做饭,陈自蛮负责烧锅炉、看门……兄弟两人的对话很少,每每简短对话,也是陈自默主动提及。这让内心里颇为同情可怜陈自蛮身世的陈自默,虽然反感父亲和白启林说现在的陈自蛮完全可以看作是一条看门狗,但每每看到陈自蛮孤独而冷漠地蹲在堂屋门口、书房门口、厨房门口…… 陈自默都会想起一句民间的俗语“咬人的狗,不叫。” 几乎足不出户的陈自默,不知道暗流滚滚人心不安的村子里,很快就流传开了一条消息,说是由于扩建生产规模和厂区,投入了巨资,且对外供货量大,所以有超过几百万的货款还未追回的李志忠,为了打消掉所有借给他钱的人担忧之心,已经和东山再起的陈金谈妥,春节前陈金会借给他五十万元现金! 五十万,满打满算其实连欠村民们的债务都不够偿还,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五十万元对于普通农村的村民们来讲,实在是一个过于庞大的数字,好像有了五十万,就没办不成的事儿似的。 所以眼瞅着年关将近,正琢磨着是该找李志忠要钱了的村民们,渐趋平静了下来。 而且,村民们也愈发钦佩陈瘸子! 那才是有真本事的人啊! 出狱不满一年,就东山再起,买了价值数十万元的高级轿车,在市里面还买了房子……据说,就连李志忠今年在外面把生意做得这么大,都是沾了人家陈瘸子的光! 当然难免会有村民们私下议论,说陈瘸子这么短时间就能挣到这么多钱,肯定又是干的违反犯罪的买卖。 而事实上,绝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随着社会经济的迅猛发展,社会道德价值观却迅速下滑,绝大多数人,已经不会去在意你是怎么赚到钱的,只要你赚到钱了,那就是成功,说得难听点儿…… 笑贫,不笑娼! 转眼间,已经是正月二十八了。 许多被李志忠借过钱的村民,甚至老李家各房头的户主,这些日子都不怎么去关注整天在外面忙生意,很少回村的李志忠了,而是天天去村东看看陈宅的院门口,陈瘸子那辆奥迪轿车在不在。 下午三点多钟。 有村民路过村东陈宅时,发现了那辆奥迪轿车,还亲眼看到了陈瘸子,以及时常跟在他身边,据说是保镖的男人,还有最重要的是,那个一脸横肉长相凶悍的司机,拎着一个不大的皮箱,和电影中装钱的那种箱子一模一样! 这位村民顿时激动得往村里狂奔而去。 很快,全村人就都知道了,陈瘸子回来了,而且,还拿回了钱……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从家里出来,往村东快步走去――长时间的等待和担忧、期望之后,让他们就觉得陈金回来了,自家的钱就有指望了。可等他们走到半路,有的是走到了陈宅门口时,才豁然省起,凭什么找人家陈金要钱啊? 虽然意识到了陈金并不欠他们的钱,但所有人,终于还是被期望和担忧,推动着犹犹豫豫地来到了村东,远远地看着四合院门外,那辆在冬日的暖阳下闪闪发光的黑色奥迪轿车。 当村民越聚越多,大家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才忽然了悟,并愈发恐惧担忧起来。 李志忠,原来不止是借了你家、我家、他家的钱! 他,借了很多人的钱! 他,还还得起吗? ------------ 138章 讨债 就在村民们一个个彷徨无措之际,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轿车,由东向西驶来,在陈宅门前靠边停到了奥迪轿车的后面。 西装革履精神抖擞的李志忠,从驾驶位下来,仍旧是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大老板风范,远远地瞥了眼大街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但总数真不少的村民,便转身拾阶而上,进了陈瘸子的家。 “进去了进去了……” “哎,肯定能拿到钱,不是说陈金把钱带回来了吗?” “那就好!” “好什么好?陈金能给他多少钱啊,你看看咱们村,有多少人在等着要钱?” “不是说有五十万吗?那还不够?” “得了吧,人家陈瘸子又不傻,好端端地就会借给他李志忠五十万?真要是肯借五十万,那陈瘸子可就是咱们全村的大恩人咯,可惜,看李志忠现在的情况,估计最后陈瘸子要被坑,替咱们全村人背了这口锅啊,唉。回头……” “李志忠敢不还陈瘸子的钱?” “那可没准儿,到时候他就是没钱,陈瘸子还能把李志忠抱井里去?架不住无赖啊!” “嘘!可别乱说……” “他把厂子卖掉应该可以吧,听说他那俩水泥制品厂,现在值一百多万呐!” “那是吹出来的,水分太大。” …… 就在村民们议论纷纷之际,忽而又有两辆轿车从桥那头驶来,同样停在了陈宅门外,车上下来几个人,有小跑着到这边询问村民,那门口停放着轿车的四合院,是不是陈金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那几人就都进了陈金的家。 村民们心生疑惑。 紧接着,又有一辆轿车从西边驶来,停下询问村民们,陈金家在哪里住。 一会儿,又来了一辆…… 大抵上也就是五六分钟时间吧,前后总计来了五辆轿车,足有十几个人,进了陈金的家。 听说陈金回来的消息,又知道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往村东赶去,侯强和几个村干部也都上街赶来,生怕村民们一聚伙,再闹出什么事儿来。现在看着这么多开着轿车前来的陌生人,全都进了陈金的家,几位村干部稍稍商量了几句,便由侯强带头,往陈金家走去――村干部嘛,为了预防发生什么不大好的事情,自然要去关注一下。 当然,其实他们一个个,也都有些私心,毕竟都借给了李志忠钱,现在凭村干部的身份,进了陈金家里,没准儿就能先一步从李志忠手里拿回自家的钱。 …… 上次李志忠拎着酒菜登门,和陈金谈笑风生之后,开口借钱五十万,说是由于外面很多货款收不回来,厂子的发展速度太快,所以厂里周转资金有些跟不上了。 陈金几乎没有任何由于,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他说:“难得老兄你这大村长向我张口啊,没问题,但需要等一段时间,你也知道,我刚在市里买了房子,手里现金不多,公司也需要周转资金。这样,等几天,春节之前一准儿给你拿五十万!” 当时可把李志忠乐坏了,心想有五十万,就足以解决年前的燃眉之急了。 由于陈金答应得太爽快,以至于李志忠都后悔,没有多借点儿。 至于什么时候还钱…… 李志忠想过,借了陈金的钱,不敢不还,早晚得还,但……反正陈金有钱,早晚嘛,那就晚点儿吧!再说了,都他妈火烧眉毛了,不用去抢银行,比什么都强! 他现在除了想办法拆东墙补西墙地借钱之外,其它什么情况都懒得去考虑。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给陈金打电话,询问钱到位了没有。 今天,终于接到了陈金的电话,下午三点,把钱拿回村里――现金! 正在燕南市与人在麻将桌上激战正酣的李志忠,当即致歉退场,迅速开车赶回村,看到陈金的车在门口停着,他更是激动不已,心里还下决心,这五十万块钱到手,先还了村民们的钱,绝不能再拿去赌,毕竟要过年了,自己这张脸在村里可不能丢。 看着远处那么多村民们在观望,李志忠心里愈发坚定着,并刻意流露出意气风发的自信模样。 但一进陈金家的门,李志忠心里就忍不住想着:“拿五十万现金,不,拿其中的二十万,就有资格去玩儿更大的赌局,如果运气好的话,一晚上就能把所有的欠债,全都赢回来!” 刚进后院的圆门,李志忠就吓了一跳。 因为他看到,堂屋门口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蹲伏状态,豁然站了起来,细长的眸子中透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凶狠寒芒,佝偻着腰身,作势欲扑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条人形的残暴凶狼。 好在是,陈自默西厢书房里出来,唤了声:“蛮哥,来书房。” 那条被唤做蛮哥的凶狼,当即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堂屋的门,但凶残狠戾的双眸,时不时还会用余光瞥向李志忠,骇得李志忠站在院子里都不敢动弹,直到陈金出现在堂屋门口,笑呵呵地招呼他,这才回过神儿来,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一边说道:“金子,刚才那小家伙是谁啊?看着像是要杀人似的。” “我干儿子,有点儿傻乎乎的,又倔又愣,来,进屋说话。”陈金把李志忠请进屋内。 进屋来到客厅,请李志忠坐下,陈金干脆利落地把装有五十万现金的箱子,放到茶几上打开,道:“老兄,我可是把年前公司账务上能拿出来的资金,全给你拿来了!” “谢谢谢谢!”李志忠激动得差点儿没哭出来,一边拖过来开始数钱,一边说道:“我给你打个借条!” “打什么借条啊,咱们谁跟谁?”陈金笑呵呵地说道:“我还能怕你老兄赖账?” “啊,对对对……”李志忠更乐了,心里暗想老子如果真有一天到了山穷水尽时,直接给你赖账,你去告状都告不出,还他妈跟老子称兄道弟讲义气? 说话间,白启林已经沏好了茶水端过来。 见到这么多现金,李志忠已经完全忘却了先去还村民们钱的事,他恨不得马上拎着这五十万元现金,去赌场上捞本儿――老子已经输这么多次,也该时来运转啦! 但想归想,李志忠再如何见钱眼开,也不能拿着钱就走人,总得坐下喝几杯茶客套一番。 以后,指不定还从陈瘸子手里借钱呢。 倒上茶,点上烟,李志忠开始吹嘘自己的水泥制品厂现在的效益有多么多么好,等过完年收回了货款之后,能有多少多少钱等等……但一支烟还未抽完,忽而听得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唤道:“请问,陈金陈老板在不在?” 陈金微微皱眉。 白启林已然起身走了出去。 李志忠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声音,听着耳熟啊! 很快,白启林领着几个陌生面孔的男子走了进来,道:“金哥,这几位说有事要找你。” “你们是……”陈金面露疑惑地看着进来的这几位。 当先一人看到李志忠,脸上客气的表情中,当即流露出了些许惊喜开心之色,他点头哈腰地对陈金说道:“金哥,久仰久仰了,我叫魏兴平,您可以叫我小魏,真是太巧了,李老板也在这儿呢,也省得我们不好和金哥您说这件事。” 陈金愈发疑惑,看向李志忠。 李志忠面露尴尬,随即怒视魏兴平几人,喝道:“哎我说,你们如果是找金哥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事,别把我扯进去行不行?咱们的账,咱们回头再说嘛!” “别啊李老板。”魏兴平客气的眼神中,透出狡黠和威胁的凶芒,道:“当初我们老大之所以借给你钱,是因为你说和陈金陈老板是发小,老铁,我们老大看在陈老板的面子上,才借给你钱的,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我们老大联系不上你,可不就得来找陈老板问问,这钱,该怎么办吧?”说罢,魏兴平又看向陈金,客客气气地笑道:“金哥,我老大是韩月华,您,也应该听说过吧?当然了,您金哥那是咱们燕南市,乃至咱们燕云省,都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我们老大才会冲您的名声,借给了李老板钱。今天正好,您和李老板在家里喝茶……您,该不会说,和李老板关系不熟,所以,不管这笔账吧?” 陈金面露怒容,瞥了眼李志忠,旋即对魏兴平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韩月华没知会我一声,就借给了李志忠钱,找我算什么?借条有我陈金的签字担保吗?你回去告诉韩月华,倘若当初有我陈金说过的一句话,李志忠欠你们的钱,我今天就还!今天带着人来到我的家里面讨债,怎么?讹我?” “金哥您别生气,咱这不是商量着来嘛。”魏兴平狞笑道:“您这么大的名头,谁敢讹您啊,可话有说回来了,既然是您的朋友,他当初也提过您的名头,这事儿,我们老大也不至于软骨头,被您的名头给吓得不敢要这笔钱了吧?” 魏兴平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就听着有人喊陈金的名号。 很快,几个人走了进来,看到魏兴平几个人,还有李志忠在座,领头的人当即客客气气地向陈金问好,然后开开心心地提出让李志忠还钱,和魏兴平的话,几乎如出一辙。 ------------ 139章 天大地大,谁能救他? 在这些人的眼里和认知中,既然李志忠在你陈金这儿坐着喝茶,这,不能不认账吧? 寻常人很难理解这些赌场放贷者的行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那是李志忠借的钱,说什么给陈金面子才借给了李志忠,所以陈金要承担连带责任,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因为借钱时双方都没通知陈金,借条上也没有陈金的签字,凭什么找陈金要钱? 理,是这么个理。 问题是,他们是低级的黑-社会,是流氓、地痞,他们连法律都不会遵守,谁还会和你讲道理? 他们只讲利益! 当然,他们也不是不会讲道理,这需要两个前提,第一,你有足够的势力让他们乖乖坐下来和你讲道理,或者说,你有势力不和他们讲道理;第二,他们确实……有道理的时候。 陈金满足了第一个条件; 而李志忠,满足了他们第二个条件。 面对这么多气势汹汹的追债人,李志忠一开始还表现得极为强硬,端起村长的架子,又是在秤钩集村自己的地盘上,而且家族人员众多,还能在这里被人欺负了不成? 可很快,他就慌了神儿。 正所谓做贼心虚,他确实欠了对方的钱,这段时间沉迷于赌博之中,事实上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欠下了多少赌债。本以为平时称兄道弟在一块儿吃喝玩乐的这帮人,和他关系极好,断然不会催促他还钱,也做不出硬逼他的事儿来。未曾想,这到了年底,一个个全都翻脸不认人了。看他们的架势,再想想这帮人平时的行为…… 李志忠这样的一条地头蛇,怎能不害怕? 当他把求救的眼神看向陈金,希冀着以陈金在外面响当当的名头,救他一把时,他看到了陈金愤怒而冷漠的目光。然后,李志忠才豁然省起,自己,把陈金给牵连了。 意识到不妥的他,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拿装满了钱的皮箱,却是被陈金一把按住了皮箱,拽回来递给了站在旁边的白启林。 “李志忠!”陈金点上一颗烟,全然没有把旁边那些挨挨挤挤凶神恶煞的人放在眼里,他神情淡漠地说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做生意,我早就知道了,心里也不舒坦,可我还是默许了你的行为,这,是看在咱们的情面上,这一年,你靠我的名头,赚了得有一两百万吧?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去赌场借高利贷!你真是疯了!” “金子,金哥……你听我给你解释!”李志忠赶紧苦兮兮地哀求道:“等我把货款收回来了,很快就能把所有的债务还清,你今天无论如何,得帮我挨过这一关啊!” “滚!”陈金眯着眼冷哼道。 “金哥,金哥你别这样,你听我说……”李志忠彻底傻眼了,慌乱恐惧中,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白启林一伸手,揪住李志忠的衣领把他拽起来往外拖去。 魏兴平一伙人和其他来要账的,不约而同地挡住了白启林,纷纷开口:“金哥,你这算什么?” “这就要划清和李志忠的关系了?” “那我们的钱怎么说?” “金哥,你就算是把李志忠给赶走了,咱们也得奔着你说话,你可得想好了,咱们都知道你的燕南市的公司……” …… 进了屋之后却没能挤到前面去,亲眼看到了这里发生的情况,也听到了他们之间对话,明白了事情缘由的侯强和几位村干部,这时候也都懵圈了――他妈的,李志忠怎么混到现在这般狼狈不堪了?他借了还不清的高利贷,还把陈瘸子给牵连了! 陈瘸子出狱后,可是一直都在以德报怨地对待李志忠。 可李志忠呢? 这孙子他妈的恩将仇报! 眼见着这些燕南市里来的职业混混们,群情激奋有动手的架势了,侯强和几个村干部赶紧壮着胆子硬着头皮挤进去挡在了前面。侯强怒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我是秤钩集村的治保主任,你们这是犯法懂不懂?有什么事情可以报警,可以去法院告!私闯民宅还想要打人?我告诉你们,这是在秤勾集村,你们敢胡来玩儿硬的,我敢保证你们一个个全都出不了这个村子!全都让开!” 侯强一番话铿锵有力,气势强硬,还真就把一伙儿看样子就要动手的混混们,给镇住了。 魏兴平梗着脖子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位治保主任,你也别拿在你们村的现状来唬我,咱是奔着陈金和李志忠来的,你少管闲事,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有事说事,你们也别在这里玩儿阴狠,没人会怕!”侯强看似态度强硬,实则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这事儿,怎么管啊? 引火烧身,何必? 白启林一手揪着李志忠,站在人群中神情淡漠地看着所有人,道:“我叫白启林,金哥的兄弟……各位兄弟最好还是安稳点儿,别给我动手的理由。” 一群气焰嚣张的混混们,当即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都听说过陈金的赫赫威名,但同时,他们中也有一部分出道早的人,听说过陈金身边,有一个叫白启林的猛人,那可是单人撂倒了数十名挥刀抡棍打手的可怕强者! 在燕云省道上,传奇一样的人物! 说话间,也不知何时,从哪儿挤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小子,佝偻着腰身挡在了陈金的面前,细长的眼睛里,露出狼一样的可怕凶光,所有人被他的目光盯上,都会禁不住后背生寒――仿佛,这小子随时会扑上来咬断他们的脖颈! “你们和李志忠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陈金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道:“还有,你们还没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有什么意见,回去找你们老大来和我谈。” 一帮人面面相觑。 陈金抬头,微笑道:“滚……” 魏兴平咬着牙当先一挥手:“金哥,今天给您面子!李志忠,你最好赶紧还钱……咱们走!” 他们这伙人一走,其他几股人,也都撂下几句狠话走人了。 反正,陈金已经放话,不会管李志忠的事情。 再说了,现在这般情况,也只能让老大出面谈判解决问题了,最终是打是和……那是大佬们能做的主,咱们这些跑腿儿的,可惹不起大名鼎鼎的陈瘸子! 他们这些人,包括几个在老大身边属于心腹的家伙,此次出面前来,又哪里会知道,这其实就是他们老大和陈瘸子导出的一场戏! 这些人走了之后,李志忠又想恳求陈金,哭丧着脸就要下跪。 如今,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侯强和几位村干部在场,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得所有的话,都被他们知道,如此一来,李志忠就是想继续打肿脸充胖子,也充不下去了。他很清楚,侯强等人走出陈金的家门,全村就会立刻知道他现在的真实情况――外面,可是有很多村民等着了。 “滚出去!”陈金厌恶地瞥了眼李志忠。 容不得李志忠下跪哀求,白启林已然揪着他的衣领直接拖了出去。 这一刻,李志忠心想罢了,出来陈金家的门,趁着所有人还没回过味儿来,立刻开车走人,远走高飞……至于去哪儿,先躲过了眼前的灾难,再说吧! 总之,秤勾集村不能待了,整个燕南市地区,再也容不下他李志忠了! 一条丧家犬,恐怕都比他强! 然而被白启林揪着刚拖到门口,就听着屋内传出了陈金冷漠的吩咐声:“启林,控制住他,别让他跑了……” “完了!”李志忠挥臂挣开白启林的手,撒腿就跑。 结果刚冲下台阶,眼前人影一闪,膝盖一麻,不由自主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前扑的身躯却是被不知如何站在了他面前的白启林,用掌心轻轻推住。 “别动。”白启林微笑道。 侯强和几位村干部,站在屋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显然,李志忠完蛋了! 而他们几个,以及村里那么多户借给李志忠的钱……很可能,就此打了水漂。 可是,又能怎样? 把李志忠摁到茅坑里呛死? 报案? 不行…… 李志忠被捕入狱,判了刑的话,这钱就更没指望了! 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大家还是把希望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沙发上悠闲喝茶的陈金身上――陈瘸子那可是相当牛-逼的人物,那些从燕南市来的,明显是黑-社会放高利贷的人物,在陈金面前也不敢造次。 不指望陈瘸子能替李志忠还了钱,那也是不可能,且说不通的,只希望,陈瘸子能救李志忠不被那些黑-社会逼债甚至给干掉,那就好了。至少,李志忠人不死不消失,那么就多多少少还有希望。最不济,李志忠不是说还有许多货款没要回来吗?等要回了货款,先还了村民们,甚至,他把厂子卖了,把家宅给当掉……先让村民们收回钱来,也省得,被那些黑-社会要债的,给先一步弄走。 到那时候,村民们可就全都两眼瞎了。 可是,怎么和陈瘸子说? 这位爷现在还一肚子火气呢…… 怎么可能帮李志忠? ------------ 140章 谁来收拾烂摊子? 站在堂屋门外,亲眼看到了这一切的陈自默,心里激荡难安――父亲曾经答应他,两年之内让李志忠成为一条丧家犬。 那时候,陈自默不相信。 但现在,一年时间还未过去,李志忠已经成为了一条极度可怜、可恨的丧家之犬。而且,可以想见的是,从今天起,哪怕是李志忠被债务逼得自尽,或者锒铛入狱了,陈金也无需对此承担任何责任,秤钩集老李家所有人,包括李志忠自己,都不会记恨陈金,反而还得对陈金充满了感激、歉疚之情。 陈自默想不明白,父亲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认真地思忖,并放下对父亲的恨和诸多不满,反而应该向父亲学习,学习他的隐忍,学习他为人处事的果决、硬朗、豪爽,还有…… 阴狠毒辣?! 跪在堂屋门外的台阶下,李志忠绝望地瘫坐在地,扭头看到站在堂屋门前,正在用有些迷茫、有些怜悯,好像还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的陈自默。 李志忠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怎么会走到今天? 会不会,是陈金给我下了套? 一定是的! 否则,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上当受骗,我怎么可能,走到这般绝路上来? 可是…… 陈金什么都没有做过啊,魏兴平那些人,都是他李志忠主动结交的,从最初赌钱,都是自己愿意的,而且后来有很多次赌局,还都是他自己主动张罗着,把人叫来陪着玩儿! 而且,当初陈金还曾认真地,好心告诫他,不要赌博…… 李志忠记得那次,陈金坐他的车,劝他,但他那时候不但没听进去,反而还在心里鄙夷陈瘸子住了几年监狱,但量越来越小了,成不了大气――如果那时候,听了陈瘸子的话,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还能,跨过去吗? 客厅里,侯强和几个村干部,都神情尴尬,却又不好告辞离去,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就那么站在那里,面面相觑着。 坐在沙发上不急不缓品着茶的陈金,似乎刚刚从之前的愤怒中回过神儿来,抬头看了下几位,露出客气和略带歉意的笑容,请他们几人落座,然后一边给他们斟茶,一边说道:“这件事,我不会插手的。当然,咱们交情在这儿了,尤其是侯强,咱俩是发小,你呢,也是村治保主任,考虑到你的职责,我给你们提个醒,想要村里不出现大的乱子,想为村民们着想,当然,我估计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着想,李志忠肯定在你们手里都借钱了!所以,想要挽回,就必须尽快动手,赶在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之前,掌握住李志忠的水泥制品厂,以及,他在村里的房子!我怀疑,李志忠在外面欠下的赌债,不是个小数目,他已经还不了了,高利贷利滚利,那是杀人的买卖!如果你们下手晚,别人赶在前面告了他,把厂子和宅子都给封了,到时候咱们村里人,一分钱也落不下!” 听陈金这么一说,几位村干部全傻眼了。 细想一下,可不就是嘛! 到那时候,李志忠欠下了村民们这么多钱,乡下人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会怎么办?很显然,当豁出命去也解决不了,又有聚众的理由和机会时,他们肯定会去乡里闹事。 那,事情可就越闹越大了。 无论结局如何,村民们最不济就是要不回来钱,而他们这些村干部,头顶上的干粮帽子都得被摘下来! “金子,你,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经历得风雨比我们吃得馒头都多。”侯强尴尬地说道:“我知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现在条件好,在外面做大生意,也犯不上理会这些恶心事儿。可到底是街坊四邻,真让你坐在一旁看大家都难过,你心里也过不去吧?所以,就咱们几个在这儿呢,你给大家拿个主意,你放心,无论这主意最后我们用不用,今天出了你家的门,咱就当你没说过。” 陈金面露难色,苦笑着摇摇头,低头沉思。 侯强和几个村干部提心吊胆地看着陈金,等待着,他给拿出个主意来。可半天等不到陈金说话,大家也就明白了,陈金实在是不想搀和这种恶心的事儿。 这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李志忠那混蛋,把陈金也给牵连了,招惹了那些燕南市里正儿八经的黑-社会人员,谁都会头疼。陈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去为秤钩集的村民们考虑? 但在侯强的示意下,还是抱着一些希望的几位村干部,纷纷开口恳请陈金,给出个主意。 看样子实在是推脱不过了,陈金才苦笑着说道:“这样,咱们都是街里街坊,关系都不错,我呢,就给大家出个主意……报警!你们别紧张,听我说完――先报警控制住李志忠,不能让他跑了,否则这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儿。咱们基层的警方,一般情况下遇到什么案件啊纠纷啊,基本都是以调解为主。当然了,李志忠这事儿闹得有些大,所以,由村委,你们几个村干部出面,和警方谈,说是尽可能别起诉李志忠,以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然后,就让李志忠自己考虑。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如果欠下的外债太多,那就干脆,把厂子卖掉,实在不行把宅子也卖了!欠外面的债不急着还,说白了,到时候大不了赖账,住几年大牢又怎样?再说了,他也还不起外面的欠债了。但只要把咱们村里的债务还清了,没有村民们闹事,外面欠下的那些高利贷,即便是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欠下的赌债,被追高利贷,那些人手里拿着借条,也不一定真的就愿意去告状,多少会有所忌惮,不敢真的闹到法庭上去。再说了,真闹大了,对那些人也不见得是好事儿。所以,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出面,和那些人的老大们谈谈,拖延一下还钱的日子。那些人再怎么不择手段,再凶狠,归根究底都是为了钱,把李志忠弄进监狱,或者杀了他,又能怎样?他们没那么傻,所以,只要时间拖下去,我到时候再出面谈和,把他的高利贷利息免去一部分,还是有可能的。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我刚才说是说,不一定能办成。我也只是因为这件事被他李志忠坑了,牵连进去了,才给大家伙儿出个主意,可能的话,我再进一把力,为的,是我自己!” 几个村干部听着陈金的话,一边频频点头,一边面面相觑或低声咬耳朵讨论。 结果是,陈金的话言之有理。 至于陈金出的主意,对李志忠好不好……谁他妈还有心思考虑李志忠将来的死活?莫说是这几位村干部了,估摸着现在他家族里各房头,只要能拿回钱来,都懒得去考虑李志忠如何了。 很快,几位村干部就代表村委,做出了决定――听陈金的话,先报警把李志忠控制住再说。 毕竟,私人是没有权力拘禁任何人的。 既然做出了决定,大家也就不再犹豫,当场就在陈金的家里,由侯强亲自打电话报了警。毕竟是村治保主任,还是有那么点儿人情面子的,再者电话中把情况简单一说,又特意说明会向乡政府汇报这件事,警方当然不会再拖延时间不乐意去乡下办案、 十几分钟后,派出所所长亲自带队,就连乡长都一脸惊惶和愤怒地赶来,简单问询了侯强缘由,并大致了解了一番村里计划如何解决的方案之后,乡长也禁不住向陈金致敬,并希望他接下来能为村里,为乡里多做贡献――到底是乡长,水平确实比村干部们高得多,简单了解之后,就意识到这件事到最后,恐怕还得靠陈金出钱出力,才能完善解决。原因很简单,李志忠的厂子,谁能买得起?买得起的,谁又能镇得住村民们闹事?不光是镇得住,还得让人服气。另外,最好还是得秤钩集村的村民,承揽下来,才更容易解决村民们的愤怒。 与此同时,李志忠负债累累,欠下巨额高利贷已经无力偿还,并且被警方以诈骗罪拘捕的消息,在村里迅速传开。 整个秤钩集村,顿时炸开了锅! 多少户借给了李志忠钱? 多少户,是和借给了李志忠钱的家庭是本家亲戚朋友之类的……多少人,这么多年来记恨着李志忠,日盼夜盼李志忠倒霉,然后墙倒众人推,这时候,全都沸腾了。 老李家各房头,也没谁敢在这般群情激奋下站出来为李志忠说话,他们,也愤怒地不想为李志忠说话了。 因为,老李家各房头,损失最大! 就在这般消息扩散开,引得村里群情激奋就要去乡里闹事求个说法的同时,村委的干部们,为了安抚村民情绪,开始紧急在村里做思想工作。然后,村民们就都知道了,李志忠欠下的债务,好像,被连累,被坑了的陈瘸子,不,陈金陈大老板,有可能接手! 陈金接手,那是好事儿啊。 谁不知道陈金为人仗义,而且有的是钱――他接手了李志忠留下的烂摊子,咱们的钱,就打不了水漂啦! ------------ 141章 清偿 谁都知道,唯有陈瘸子可以接这个烂摊子,也只有他,能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好。 但问题是…… 所有人也都明白,人家陈瘸子,凭什么接手这烂摊子? 这大过年的,可别闹出事儿来啊――村干部们和乡里的领导,都如热锅水的蚂蚁般,焦虑不堪,紧急召开会议商讨之后,一边让村干部们警惕村民闹事,同时安抚群众,一边立刻和陈金商谈,争取快刀斩乱麻,至少,也得确保平平安安过去这个年! 就在干部们忙着安抚群众,召开会议商榷时,大老板陈金已经离开秤钩集,去了燕南市。 人家公司还忙着呢。 转眼一天时间过去,腊月二十九了。 村干部们安抚不了村民们的情绪,已然有村民最先想到了什么,跑到放了假的水泥制品厂,强行往家里拉水泥制品。而一些在厂里上班的村民,因为签下了许多工资迟迟未发,这都要过年了,又听说李志忠完蛋了,就赶紧跑到厂里拉东西…… 得知消息的村干部们,赶紧报警,同时跑到水泥制品厂阻止村民们拉东西,万一厂子再被砸,被抢光了,这事儿,就更难解决了。 另有一部分村民,集结起来向乡里进发! 过年了,必须给大家一个说法! 村里、乡里、厂里,都需要大量人员去阻止、防范村民闹事,不得已之下,乡里又向县里汇报情况,请求立刻支援些警力,事态必须先控制住啊。与此同时,乡长和侯强商议后,立刻和陈金打电话,然后乘车赶往燕南市,找陈金商谈。 还有少数村民,脑筋转得比较快,想得更远一些,就偷偷摸摸地到陈瘸子家里拜访。 虽然知道陈瘸子不在家,可他儿子在呐。 和陈自默套套近乎,就间接地和陈瘸子拉近些关系,回头儿如果陈金真的接手了这件事,从人之常情来讲,也会先照顾关系近的人,从而把肯定不足以还清所有人的钱,先还了亲近的人。 向来喜欢清静的陈自默,何曾受到过这般待遇?一个个村里的年长者,找到家里在他这个半大小伙子面前点头哈腰腆着脸套近乎……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把人赶出门去啊。 于是乎,只得敷衍客套,到最后把人送走。 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些人还绝口不提真实的目的,仿佛就是来随随便便串个门儿聊聊天而已。 在燕南市陈金的公司里。 陈金和乡长、侯强,以及随后赶来的一位县里的干部,进行了认真的商榷探讨。 实在是架不住他们的恳请,也可怜村民们的不易,宅心仁厚的陈金无奈地答应,可以考虑接手李志忠的水泥制品厂,并按照估价,出资先行偿还村民们的欠债。 当然,前提是李志忠得答应并签字转让水泥制品厂,同时,把手里的账单交出来。 这条件,当然没问题啦! 县乡村三级政府的干部们生怕陈金不答应呢,于是当即拍板定下,至于李志忠……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很快,通过电话联系,乡派出所所长当即在所里和李志忠谈话,要求其立刻交代出目前所欠外债的所有账单,包括水泥制品厂的财务出入表,并联系专业人员,对他的两个水泥制品厂的价值进行估算。 与此同时,县里增派的警力和官员,进入秤钩集村,向村民们表示最迟明天,给予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让大家过好年,过个放心年!同时,态度及其严厉地要求之前那些私自哄抢拉走了水泥制品厂物品的村民,马上交还,否则将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被关在派出所里二十来个小时的李志忠,已经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听说要让自己出让水泥制品厂,他当即拒绝――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有水泥制品厂在,那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没了水泥制品厂,他就彻底无翻身的可能了。 派出所所长好说歹说没能谈下来,从县里下来的一位警方领导进去坐在了李志忠的对面,冷笑着说:“水泥制品厂的财务报表,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不需要你的同意,至于你欠了村民们多少钱,我们也做了统计,并且从你家中搜出了账本,你应该知道,抛开你在外欠下的高利贷不提,仅是你以个人名义,在村里借村民们的钱,总数就高达四十九万元,群情激奋之下,我们必定会从严办理。你不肯签字不要紧,政府出面可以直接予以没收处理,而你,则会被依照诈骗罪、非法集资罪追究刑事责任!别不服气,也别抱有侥幸心理,你当初借村民钱,许诺了偿还时间,并许诺了高额利息,人证物证俱在。而你拿借来的钱,去做了什么,自己心理清楚。还有,水泥制品厂欠下原料供应商们总计三十四万元,工人工资十七万元……李志忠啊,叛你十年都是轻的!而且,你不要以为蹲了大牢就可以把债务一了百了,检方起诉后,必定对你的个人资产,包括企业、宅基地没收,然后低价拍卖抵偿债务!” “这,这怎么行?”李志忠懵圈了。 派出所所长在旁边冷哼一声,道:“亏你还干了这么多年村长,平时干点儿什么仗势欺人的混账事儿,也就算了,搞得村里乌烟瘴气民怨沸腾了,不拿你开刀,怎么平民愤?” “可是我,我怎么办?” “你说,你怎么办?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配合着赶紧把事情解决了,还有可能避免牢狱之灾,事情越往后拖,越是存侥幸心理,你承担的罪责就更大。” 李志忠顿时崩溃了。 走到如今这一步,竟然是想耍无赖,都耍不出了。 “我,我在外面还有一百多万的账,没要回来,那些钱足够偿还了,所以……”李志忠还想最后争取一把。 “你欠的高利贷,知道有多少钱了吗?”派出所所长问道。 “我,好像……”李志忠还真有些摸不准了,道:“多,多少了?” “本金总计一百四十万,连本带利,三百多万!”派出所所长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又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高利贷利滚利,那是吃咸卤的蠢事儿,你李志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去干了呢?别说什么对方违法,是赌博的债务,证据不足,你打下的是借条,借条上有写是赌债的字眼吗?李志忠啊李志忠,你真是……给自己挖坟了!” 李志忠一下子瘫软在地。 他这段时间沉迷赌博之中,因为一直赌一直输,已经失去理智红了眼,哪儿有认真计算过,到底欠下了多少高利贷,利息翻了多少倍? 中午时分。 陈金在几位干部的催促和恳请下,回到了秤钩集村。 在村委大院的会议室里,县乡村三级政府的代表干部们,以最快速度,和陈金达成了协议: 两个水泥制品厂目前估价,设备、物料和水泥制品的成品,总计四十七万元;由于李志忠当初以权谋私,水泥制品厂占用村里土地时,几乎等同于没有向村集体缴纳占地租赁费用,又考虑到为了妥善处理此事,所以村委和乡干部们提出,由陈金收购时,弥补一部分土地租赁费用,村委和乡土地管理所与其改签五十年的用地合同,计十四万元; 两项总计六十一万元,设备、厂房建筑折旧,陈金只需要拿出六十万元就可以了。 这六十万,不会给李志忠,而是由陈金和村委共同管理,负责返还村民债务及水泥制品厂欠下的原料供应商的债务。而接下来水泥制品厂的运营周转资金,由陈金自行承担。 至于剩下的那些债务…… 和陈金无关,由李志忠个人承担。 这份协议委实有些粗糙,不够详尽,但,时间紧任务重啊,根本来不及去一点点精打细算了。 宅心仁厚的陈大老板财大气粗,当天下午三点多,就拿到了村委大院的会议室里,然后由他亲自做主,县乡村三级政府的干部们在场,拿着之前登基统计好,且和李志忠的账本对应了的村民名单,用大喇叭喊着,让他们到村委领钱。 与此同时,协议书送到乡派出所,李志忠签字摁下了手印。 到傍晚的时候,六十万元现金发放一空,其中部分资金还偿还了水泥制品厂的一些债务。 细心的村民们,很快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老李家各房头,都没有被喇叭招呼进村委大院里领钱,一家家的聚集在村委大院里等到天都黑了,干部们和陈瘸子说笑着从屋里出来……然后面面相觑,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一拥而上,堵住了所有干部和陈瘸子,气势汹汹,神情愤怒激动地质问,为什么没有还他们的钱。 随时在村委大院待命,还没有离开的几名警察,立刻上前将双方隔开。 陈金看着老李家各房头的人,神情淡漠地说道:“我欠你们钱了?还是水泥制品厂,欠你们钱了?看看自己手里的借条上,写的借款人,是谁,就去找谁要钱!” ------------ 142章 老姜,老话,老来谈 没有再去理会神情错愕的老李家人,陈金在白启林的陪同下,先行离开了村委大院。 大街上,诸多看热闹的村民们,纷纷向陈金问好,一个个面露感激。 若非是陈金出手,他们的钱,可就很难再要回来咯――他们可都听几个村干部说了,如果不是陈金心软,顾念都是街坊四邻,才不会拿出这么多钱去买李志忠那两个水泥制品厂的烂摊子,如果卖给别人……两个厂别说六十万了,三十万都没人要。 再如何便宜,谁敢买这两个,将来注定会麻烦不断的破厂子?谁不害怕,将来李志忠和老李家的人再去厂子里闹事? 陈瘸子不怕! 这次全村人被李志忠骗走的钱,陈瘸子挨个儿点名还钱,偏偏就没还老李家各房头。 态度很明显,爱谁谁! 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去年,陈瘸子还未入狱前,老李家的人在李志忠的带领下,欺辱陈瘸子的儿子陈自默,把那孩子打了好几次,打得头破血流…… 难不成,李志忠如今这般下场,都是陈瘸子搞的鬼? 猜疑归猜疑,没人敢说出来。 况且,说出来也没人信,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如今全村谁不知道?人家陈瘸子,对李志忠那可是一向以德报怨的。 老李家的人忌惮害怕陈瘸子,也确实不占理,所以不敢硬堵着陈金不让走,但既然乡里和县里的干部们害怕村民们聚众闹事儿,那就堵着这些领导不让走,让他们给个说法。 那位负责此事的县领导,都懒得理会他们,直接由警察护送着,上车走人了。 乡领导和村里几个干部,负责“安抚”老李家的人。 乡长板着脸义正词严地说道:“李志忠和村民们之间,涉嫌诈骗,且确实欠下了村民们的钱不还,这,我们会给予照顾,陈金在我们的劝说下,也愿意帮助村民们挽回损失。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李志忠的本家人,你们是一家子,你们之间的欠款,是自家的账,关上门一家子商量去,和谁都谈不上啊。再说了,直到现在水泥制品厂还欠着许多为外债没还清,人家陈金上来就替你们家背了债,你们凭什么要钱?我看啊,等回头李志忠回来了,你们找他要钱。我可告诉你们,谁也别闹事儿,你们现在如果敢闹事,对李志忠可没好处,现在上级领导和警方,还在考虑是否追究李志忠的刑事责任呢,他如果被判了刑,你们就更没指望了!” 得,一番话说得老李家的人,全都战战兢兢,欲哭无泪。 这,可如何是好? 事实上,李志忠在村里风光了这么多年,在家族中又是顶梁支柱,他自己也要这张老脸,所以借的最多,最早借的,就是家族各个房头的钱,几乎是,借光了各房头家里的存款,因为,他觉得去借别人家的钱,丢人啊……而他借钱的时候,各房头也是毫不犹豫,毫不担心地把老本儿都拿了出来,就是因为,他们相信李志忠,是村长,有两个水泥制品厂,在外面生意兴隆,他不差钱,家族各房头也都指望着靠他,去挣得比村里人大多数人更多的钱。 哪曾想,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因为李志忠一人走了条不归路,家族各房头,所有人,都被坑了! 当老李家的人全都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地从村委大院里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到,大门口一侧,陈瘸子的儿子陈自默,那个去年还被他们欺辱,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半大小伙子,站在那里如他父亲那般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离开。 就像是,在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于是老李家各房头都豁然想到了一件事,并深深地懊悔着,如果,我们没有出于本家人的亲情,从而和李志忠站在一起欺负过陈自默,是不是,这次我们就能拿回到钱了? 在陈自默的注视下,以及那个站在陈自默身后旁侧,像条狼一样,警惕十足盯着所有人,似乎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家伙,老李家的人全都低着头,心里千头万绪,又不知如何是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件事引起的轰动效应,发展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了陈自默的预料,也让年轻的他,思维都有些跟不上了。今天又亲眼看着村委大院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听着村民们的议论,老李家的人在村委大院了的争执吵嚷……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陈自默心里很清楚,李志忠走到今天,乃至村里现在的状况,都是父亲在看似不惊不动之间,平地起风搅出来的浑水。 他心思,似乎也有些了悟,学到了什么。 但,还是混混沌沌的。 郁积在心里一年多的仇恨,现在顺畅地发泄了出去,不止是针对李志忠个人,还有整个老李家的人! 舒服了,满意了,可心里还是,不明所以,似乎还略有些遗憾。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拉上,只见街门口已经挂起了通红的灯笼,红晕灯光下,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似乎那狰狞的面庞,都带上了春节的喜庆。 院内,白启林把前后院的廊檐下都挂上了灯笼,陈金站在梯子下面帮忙给看着高度和距离。 两人都是笑意盈盈。 看到陈自默从外面回来,神色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困惑和那么一丝消沉,站在梯子上的白启林笑道:“金哥,看来自默还是不满意啊,你啊,也别藏着掖着了,直接告诉他得了。” “有什么后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陈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而看了眼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儿子,陈金微笑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闲唠家常般说道:“事情还没完,现在就琢磨怎么回事了?还是同情老李家的人?” “我想的是,值不值?”陈自默皱眉道:“我在滏渠乡中学时的班主任朱慈军老师,曾经和你说过意思差不多的话,有些人,对我做过再怎么过分的人,我曾经再怎么记恨他,是否还有那个必要,去耗费精力、财力等等,去实施报复?尤其是,像针对李志忠这样的人,能让他走到今天,你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陈金怔住。 站在梯子上正挂着灯笼的白启林,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诧异地看着陈自默,神色间,满是欣慰的喜悦。 陈自蛮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看看干爹,再看看干弟弟,又看看那个让他一直以来都感觉很不舒服,打从内心里警惕、畏惧所以厌恶,但又有些亲近的白启林。 “自蛮,来扶着梯子。”陈金招呼陈自蛮过来扶梯子――其实也就是在下面随时帮忙搭把手递东西什么的――白启林这样的人物,一不可能从梯子上掉下来摔到,二,梯子也不可能在他的脚下,歪倒。 陈金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点上支烟,微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和你启林叔的心里面,很欣慰啊!那,这也是我这几天打算要和你讲的,李志忠这样的人,当然不值得我去费心费力地施以报复,在你看来,可能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期间需要做的准备,以及付出的心血会很大,但事实上,你爹我只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当作斗蛐蛐找个乐子解闷儿罢了,这根本不叫事。当然,李志忠这么快就倒下,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以前我也高看他了,不过恰好,他这么快倒下也帮了我的忙,接手两个现成的水泥制品厂,你爹我以后啊,就要真正开始踏踏实实做买卖,赚点儿小钱,过舒心日子咯。” 陈自默皱眉,疑惑地看着父亲。 “最初想要解决李志忠的时候,我压根儿没考虑要他的水泥制品厂,这两个破厂子能值多少钱?辛辛苦苦下来,能挣多少钱?”陈金摇摇头,道:“即便是他打着我的名号把买卖做开了,一年下来最多也就赚个一百多万?我看不在眼里,不过,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唔,就是徐林还有那俩东洋忍者的事儿,让我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过,赚更多的钱,到底有什么意义?然后我盘算了一下,有两个小厂子,一年踏踏实实赚百八十万的,家里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啊。” 这番话,让陈自默的心里,忽然就觉得特别的舒坦――对于他来说,平平安安的生活,比什么都强。更何况,过惯了穷日子的他,觉得一年赚个百八十万……那不叫百八十万!那是一年就一个百万富翁啊!足够过上最好的生活了吧? 所以他歪着头问道:“你刚才说,事情还没完?” “差不多了吧。”陈金笑了笑,道:“接下来,无非是李志忠主动找我,把新盖的四合院卖给我,把他家的老宅也卖给,一大家人挤在他大儿子的家里凑合过日子,而且,如果我有心去收拾他,他们家将来再怎么走运,李志忠这辈子都别想过一天安省日子了。因为,他,和他的儿子,得不停的挣钱,还债!” 陈自默愣住了。 他这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以前想过的所有对李志忠的报复手段,比起父亲信手拈来的行为,简直是无比仁慈了! ------------ 143章 河东河西,走去回来 大年三十儿这天下午,李志忠被释放,是陈金开车去乡里补办了水泥制品厂占地协议后,把李志忠给接回来的。 把车停在了李志忠那套崭新气派四合院的街门前,陈金就在车上对李志忠说:“接下这堆烂摊子,是我不想看着村里这么多户人家,这个年都过不好!所以,你李志忠不用谢我。侯强他们几个为你求情,我给他们面子,和市里那些人谈了谈,你欠下的高利贷,可以过完年再说,也不会再加息滚利了,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尽快还钱……李志忠啊李志忠!我陈金待你不薄,你却在背后捅了我一刀,给我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以后,咱俩这份交情,就此为止吧。” 李志忠万分内疚,可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他哪儿还顾得上廉耻?尴尬地哀求道:“金哥,两个厂子外面还有一百多万的货款没要回来,你接手了厂子,可那些货款……” “不出正月,我就会把账都给你要回来。”陈金冷哼道:“可这些钱,你得用来还债,我也不会交到你手上的,直接拿去还你欠下的赌债!你心里应该清楚,这远远不够!但,能给我减少些麻烦,也能,给你李志忠还有你的家人,买一段时间的安宁生活!剩下的那些赌债,你自己想办法,尽快去还!” “我怎么还啊?”李志忠哭了。 陈金冷冷地看了李志忠一眼,道:“下车!” “金哥,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大人大量,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想个办法啊,要不然,我都活不下去了!”李志忠赖在车上不肯下去。 “去死,你就能一了百了,可家里的老婆、儿子、孙子孙女呢?”陈金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心软,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还长着呢,总能翻过去这道坎。”说罢,陈金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千块钱,递给李志忠,道:“这点儿钱不用你还了,别谢我,是我可怜你家里的孙子孙女,过年了,家里多买点儿好吃的,别让孩子们,过不去这个年,就当是我,给他们的压岁钱吧!滚……” 李志忠涕泪横流,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推开门下车。 黑色的奥迪轿车在大街上转弯掉头,向东驶去。 陈自默发现,从事情爆发的那一天开始,到接下来事情的进展,完全在按照父亲所说的情况,像是实现安排好,所有人都是演员按照剧本在演绎着――正月初一,李志忠家族的所有晚辈,全都到陈宅给陈金磕头拜年,下午,李志忠亲自登门,向小他两岁的陈金拜年,并恳求陈金出手帮他度过难关,被陈金断然拒绝。 初二,侯强和杨二柱等人,请陈金吃饭,席间为李志忠求情,希望陈金帮李志忠哪个主意,再被陈金拒绝。 初三,侯强几人请陈金吃饭,把李志忠本人也叫上,在席间向陈金鞠躬致歉,并再次恳求陈金帮忙。不过这次,李志忠拿出了条件,而不是全靠嘴上的祈求,他想把车和房子,全都卖给陈金,而且坦言,如果卖给别人的话,肯定卖的价钱太低,唯有陈金接手的话,可怜他现在的处境,还能出个稍微公道些的价钱,当然,也绝不能让陈金吃亏,价钱,肯定会比市价低一些。 陈金没有答应,他家里这么大四合院,再买李志忠新盖的四合院有什么用? 他有车,再买李志忠的车,是纯粹的消耗品,没必要。 初四、初五,直到初六陈金去了燕南市的公司,李志忠又去求乡长和派出所所长出面,给陈金打电话,请他吃饭……如此几次三番之后,陈金才无奈地答应下来。 那套新建的四合院,陈金没让李志忠吃亏,给了他三十五万元。 那辆桑塔纳2000轿车,陈金给了他十五万元! 李志忠原先那套宅子,五万元钱卖给了侯强…… 初十那天上午,李志忠拿着侯强买房子给的五万元钱,没有和家里任何人打招呼,去了市里陈金的公司――那里,陈金已经把水泥制品厂年前未能要回来的货款,都要回了,总计一百零九万,加上陈金拿出购房购车的五十万元,还有李志忠带来的五万元,计一百六十四万。 那些放高利贷的几个老大,全都在场。 李志忠欠下的高利贷,连本带息三百二十多万。 这些老大给陈金面子,各自拿回了本金之后,把零头全部抹去留出整数,也不再加息滚利了,让李志忠重新打欠条摁手印,总计还欠款一百三十万,最早的要求一年半还清,也有给陈金面子的,可怜李志忠,给了他两年半的时间。 期间,不会逼债,但各位老大都希望李志忠,能够准时还钱,否则,到时候可别怪他们不给陈金面子…… 李志忠不知道该怎么去还这些债。 但他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是陈金的面子,才能值这么多。 离开时,已经身无分文的他,对陈金千恩万谢。 无以为报啊! 李志忠不知道,他刚离开陈金的公司,那些一个个如凶神恶煞,招惹不起的老大们,全都露出惊惧尴尬的神情,把之前装起来就要带走的钱,放回到了陈金面前的茶几上。 而陈金,则是大度地挥挥手,笑着对诸位说道:“我要这些钱做什么?兄弟们辛苦了,拿去花吧。” 陈金的态度,这些老大们不敢违逆,却也不敢真的把钱都拿走,一个个纷纷表态,有接下来李志忠慢慢还的钱就够了,这些钱本来就该是金哥的。不过既然金哥豪爽,照顾兄弟们,兄弟们也不好推却,只拿一半,再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拿。 一百六十四万现金,各位老大走后,留在陈金办公室里八十万整。 “老白啊,这些钱你拿去存起来,该娶媳妇儿了,真要练一辈子童子功?”陈金笑呵呵地把装满了钱的箱子合上,递给白启林,道:“再买套房子,住不住另说,必须得有。” “成,谢谢金哥了。”白启林也不推辞,接过了装满八十万现金的皮箱。 这些天陈金已经和他谈了很多次。 就是想金盆洗手了。 陈金出狱至今已经整一年零几天,骤起风云也不过是在江湖上如雷阵雨般划过,在南疆域外乃至港澳博彩圈子里遛达了几圈儿,捞了些钱,也开了赌场…… 赚钱对于陈金来说,真不难。 有时候私下反思,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止是为了赚钱,更多的,是为了过一把赌瘾――不是真正的参与到赌博中,而是左右掌控着在别人看来赌局中极为重要的气运。 就像是……掌控了所有人命运的上帝。 很享受。 然而经历了上次的事件,再着人探查奇门江湖这个匪夷所思的存在,了解得信息越来越多之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陈金,第一次害怕了。怕的,不是自己将来有可能和那个江湖上一个个仙人般的存在发生冲突,而是,害怕儿子受牵连。 再想想这么多年来,和自己形影不离,因为一次打赌而一诺千金的白启林,四十岁的人了,该成家了啊。 所以陈金细细思忖,和白启林几次谈话之后,做出了决定:脱离自己这个江湖,尽可能远离那个更为诡奇凶险的江湖,踏踏实实过日子,不那么大富大贵,却富足有余的平安生活,将来儿子长大成家了,再给生几个孙子孙女……也许,这几天做这种小生意,还能再遇到一个有缘又合心的人,成个家将来老了以后可以每天陪伴着说说话。唔,反正白启林早就没了家,他成亲之后就和自己结邻为伴,两家世代亲睦。 这是何等美好的愿景? 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他陈金入狱这么多年,出狱仅一年,且起点高的缘故,和这个江湖其实接触的并不深。 所以,想要金盆洗手,还真没什么难处。 当然了,主要还是他在道上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才能风轻云淡地抽身而去,却无人无事敢于羁绊他。 而这般决定,对于白启林来说…… 无所谓。 除却在武道上的追求之外,他对于任何事情都可以风轻云淡,什么样的生活在他看来,都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武道追求。他,也已然习惯了跟在陈金身边,做一个影子一样的保镖――他根本不考虑什么面子的问题,守信、守诺,不用去想太多。 这样的生活,挺好。 下午。 秤钩集村,穿着棕色皮夹克、牛仔裤和运动鞋的陈自默,来到了位于村中街的那套四合院门前。 大街上,李志忠正在和家族里的人争执、吵嚷着――因为李志忠卖房子的钱,也未还给家族各房头一分,而是用于先还了高利贷,所以各房头都几位愤怒地找上门来与他理论。 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在众目睽睽下,陈自默走进四合院,看着李志忠的老婆、儿子、儿媳神情凄凉地往外搬东西。 站在前院的中间,陈自默表情平静中,透着些恍惚。 他记得几个月前,李志忠乔迁新居时,老李家各房头的人,还有村里的街坊四邻,都赶来帮衬着忙活。 如今,却是落得如此凄凉。 河东河西,不过是走到那边,回到这边,耗时如此短暂。 ------------ 144章 江湖潮涨 陈自默来到了四合院后面的西北,静静地站在廊檐下,微仰脸,阖目回忆着。 这里,曾经是自己和干爷爷相依为命五年多的老宅。 那时候,他几次提出让干爷爷和自己一起,去村东的四合院居住,总比住在这三间破屋里舒坦。干爷爷却摇头晃脑地拒绝,他说:“家财万贯不如破屋三间,指不定哪天我就要完蛋了,得死在自己的地盘上,你小子嫌我这儿破,就滚回自己家住。” 陈自默最初因为害怕,不肯回家独住,后来长大些不害怕了,偶尔回家住,但不在学校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和干爷爷在一起。 因为,这里有家的味道。 昨晚上,父亲说:“那处老宅不在了,但我给你买回了一整个的四合院,如果你愿意,把后院每个屋里,都可以摆上胡四的灵位,或者,你把后院的堂屋拆掉,重新按照以前老宅的样子,盖起那三间破屋,该起一座庙去纪念胡四,这都可以……不过,咱们家后院那间屋,胡四的灵位,可以挪走了吧?” 陈自默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不过,打量着这处新盖的四合院,窗明瓦亮,雕梁画栋,陈自默忽而发现,老宅不再,拆了这里再盖,有意义吗? 有。 但委实又没有…… “干爷爷,房子我就不翻盖了,这样挺好的,比以前宽畅,干净,以后村里面,就没人再笑话您住的宅子破旧了。”陈自默脸上浮现出些许回忆的笑容。 从旁边搬着东西路过的李志忠老婆楚秀和两个儿媳,看到陈自默静静站在那里,面带温和满足的笑容,心里愈发难受。 当初全家欺负人家孤苦伶仃一个,强占了三间破屋一个小破院子。如今,却赔上了整个一大四合院给陈自默,家族四分五裂人心散,偏偏还得感激陈金的大恩大德。 “真是……”楚秀泪流满面地往前院走去:“作孽啊……” 两个以往在村里对外也算是刁蛮成性,却在家里不敢和公公婆婆乃至自家男人吱声的儿媳妇,听着婆婆哽咽抽泣,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句俗话“自作孽,不可活。” …… 1999年的春天,曾经的燕云赌王陈金,突然把境外赌场的股份以近乎于半送的便宜价格,卖给了相交多年的合作伙伴和老友。而在燕南市的空壳房地产公司,也注销不再经营。 在燕云省燕南市南部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里,原来的两家“忠旺水泥制品厂”更名为“金默水泥制品厂”,燕云赌王陈金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小企业的老板。以前,一直都跟进专注于陈金在境外开设赌场,并涉嫌洗钱的警方人员,对此颇为惊讶,也感觉难以置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对陈金的监控,他们发现陈金确实金盆洗手了。于是,还未能掌握到任何有价值线索和证据的警方,只得就此放弃了对陈金的立案侦查――这个人,改邪归正了。 同样是在这一年的春天,奇门江湖上爆发了建国以来,或者说是近百年来第一次势力冲突,湘西“俗道门”和湘南林氏术法世家,因涉足经营的生意之间有竞争,俗道门率先以术法施以恶性竞争,林家随即反击,先是暗中小的术法相斗,随后爆发术士之间的直接斗法冲突,愈演愈烈,俗道门和林家的高手布下术阵恶斗,双方皆有损伤,也直接导致了发生冲突的长河市地区,天显异象,夜晚白光横贯长空,隆隆雷声平地而起,震撼方圆数百平方公里,长河市区及周边诸多地方的百姓们,还以为发生了地震,慌乱中纷纷逃出房屋,彻夜在外不敢入眠。 事发第三日,相关部门对外辟谣,是由于市政地铁施工导致,请民众们安心,不要散步任何不实谣言。 俗道门和林家,随即受到了官方特殊不满严厉的打击和警告。双方各自的企业在一个月之内,被以各种理由强制性关闭,同时处于了严厉到足以让他们破产的处罚。 而双方,也都默默地承受了处罚。 没有谁敢,去反抗官方雷霆之怒。 他们,是奇门江湖复兴走向繁荣的时期,自作孽出了头的鸟儿,被官方迅速抓住机会打压,以儆效尤! 这件事,自然引发了奇门江湖上众多势力和人物的关注,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等待着下文,并私下商讨分析。然后,奇门江湖发现,这件事就此没了下文,官方对如此明目张胆导致了严重后果的林家和俗道门,竟是网开一面。 仅仅是经济上的处罚,对其势力触手进行了有限的打击警告…… 对于奇门江湖上的势力来讲,充其量也就是剥了一层皮而已,远远达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由此大致可以推断出,当代官方对于奇门江湖冲突的态度。 以及,那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大致在哪里了。 事实上,建国后奇门江湖就已经有了复兴的萌芽,却被那段特殊时期强行淹没,这种形式下,江湖不得已继续沉寂,潜龙在渊,直至国家改革对外开放,经济迅速复苏之后,奇门江湖开始吐露出复兴的萌芽,并以极快的速度发展。 至二十世纪末,已然复兴并有了繁荣之态。 发生在长河市的俗道门和林家的术法冲突事件之后,官方特殊的机构忽然又有了新的动作,在全国各地展开了摸查工作,确定了高中及大学校园里的学生术士名单及数量,并与学生个人及其背后的门派或者家族师承长辈,取得了联系和简单的沟通。 无非是一些象征性,但却绝对带有震慑力的警告――校园,是决不允许施展术法的地方,无论是非对错,不得在校园里肆意施术,更不能以术法伤人。 奇门江湖上由官方掀起了这一股波澜时,毫不知情的陈自默,在燕南市第一高中的校园里,继续着他平静到有些过分的校园生活。 他还是那样低调到内向,孤僻,每天认真努力学习,不参与任何兴趣爱好小组,不和同学们说笑嬉闹。在学校里,和他说话最多的,也可能是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同桌苏莹莹。再其次,就是同寝室的王翰等几位同学,每天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可避免的交流。 在绝大多数同学和老师的眼里,陈自默已然成了一个可有可无,影子般的存在。 事实上,就连苏莹莹与陈自默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倒不是苏莹莹已经对陈自默失望,或者不喜欢他这样沉默寡言老实低调的状态,而是,已然成为全年级乃至全校知名人物,学习优秀、兴趣爱好从体育到组织能力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苏莹莹,实在是太忙了,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兴趣去考虑个人的情感问题,况且如此优秀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身上有污点。 没有人知道,身处于青春期的苏莹莹,也难免偶尔会想到这类的问题,脑海中,也经常会考虑陈自默,是否适合做自己的男朋友,是否,配得上自己…… 然后内心里事实上极为自信到自负的苏莹莹,竟然会觉得,其实陈自默,将来最适合做自己的另一半。 因为,看似沉默寡言的陈自默,实则有着极强的定力和敏锐聪慧的头脑,他不擅交际也不喜争执,不是怕,不是厌恶,而是看得更为透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是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不屑于去与这些在他看来相对思想单纯幼稚的同学们交流,因为他觉得那是浪费时间。他,有自己认定了要去做的重要事情。当然,苏莹莹并不知道陈自默每天在忙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不是因为笨,所以要多温习各科的知识,多做题。 对陈自默的这般认知,让向来自认为成熟的苏莹莹,觉得同龄人中唯有陈自默,和自己能相提并论。 同时,陈自默还很听话,不会与你争执。 这样的人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生活固然会有些乏味,缺少浪漫……但,会成为那个真正的,女强人背后给予所有支持的男人! 可惜苏莹莹并不知道,情窦初开所以一直都暗恋着她的陈自默,自寒假结束开学后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不再有那份悸动、渴望着爱情滋润的心思,每日里虽然还会主动和她聊几句,但,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枯燥学习和研究后的一种放松的理由、借口。 这天晚上,后半夜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男生寝室楼211寝室里,轻微的鼾声被外面密集的雷雨声遮掩。靠门一侧的上铺位置,陈自默正处于浅修行深睡眠状态中。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寝室里白光闪过,随即陷入黑暗。 黑暗中,秦云天如神祗又似鬼魂般的虚影,出现在了陈自默身旁的空气中,脚不着地,飘飘然,却又似踩在实地上,稳稳当当。秦云天静静地看着陈自默沉浸在睡眠中的那张安详、平和的白净脸庞,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福是祸且不知,可你这孩子的心性,倒是给自己带来了福缘,命缘啊。” ------------ 145章 死过几次了 这个世界上,能让成就了世间仙人身的秦云天亲眼所见,又专注针对性地推演其命,却不得结果的人,很少。 陈自默,恰恰其中之一。 而因为陈自默,他父亲陈金的命势,竟然也有隐约跳脱出天地五行之外的迹象,让秦云天推演陈金的命运时,都会在推至十年后的运势中,出现混沌不清的状态。 这,是让历朝历代任何国师级别,更有司职在身的人物,所不能容忍的情况。 换句话说,这类人一旦出现,必须干掉。 防患于未然,自然难免会伤及无辜――但相较于国泰民安的大局,无辜,就无辜吧。 谁让你有了这样的命? 你不死谁死?! 更不要说,毫无修行天赋资质的陈自默,私藏“地球轴心”,并且凭此修行术法有成,本就是突破了大道自然,有违天道的行为,将来如若他真能术法修行大成,天晓得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忤逆之事来? 秦云天几次考虑,想把陈自默直接干掉,永绝后患,然后以半身修为做代价,把不宜为国所藏的“地球轴心”弃与天地间,并施术封存――这卷轴,质地为天地所成,内有无数亘古真人以通玄之念加持,当今时代任何科技手段,任何修行大能之士,都做不到将其销毁,千百年来,偶有能成功成就天人身的无上大能之士,也不过是将其封存罢了。 可时代,不同了啊…… 国师不似历朝历代那般,守皇室王朝之运。也没有了国师这个职务官衔,说穿了,守的是民族和国家的气运,而非一家之国。 二战之前,地球轴心重现于世,被一国得之,随后科技突飞猛进,若非冥冥中“地球轴心”的祸国之运影响,那国只需再养精蓄锐数年,就真有可能一统全球,人类科技百年之内实现质的飞跃。当然,那只是说,理论上的可能性。 二战之后,两强得益,凭借来源于“地球轴心”的些许研究成果,便迅速在科技上不断突破……与此同时,世间原本凋零稀薄的五行元气,渐趋有复苏之态,而数千年来身体机能愈发退化严重的人类,竟也开始出现了返祖现象。 数千年造化之机,风云激荡时。 国运大局还在,可变幻莫测。 秦云天很清楚地认识到,纵然自己耗尽心血,也很难完全掌控大局动荡的走势,况且,全球能人辈出,达到他这般境界的高人,不止他一个――不成天人身,谁能无私心? 谁不为自己个人、国家、民族的利益去做事? 世世代代人人,都在想着改天换日,掌握无穷,可事实上到头来人力终有穷尽时,最终难如意,偶尔胜出者自视一切尽在掌控,实则处处机遇,助力而成,实非人力而为之。 那么,何不独坐云台观天地? 罢了。 且看看这小子,看看这卷轴尽在一人手,在这个天地换颜的时代,能有何等锋芒?! 秦云天踌躇,犹豫不定。 毕竟,这赌注未免太大了些,且一旦赌局开始,中途不能退场,不能反悔。 想及此处,秦云天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来我不敢触碰归真,去观那无上风云,到底还是这心境不够……为了一个小子,就找了这么多理由来宽慰自己。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偏心与他,而他的心性,也着实令人放心,踏实。” 浅修行深睡眠中的陈自默,忽而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寝室内,光线昏暗。 风声雨声在耳边。 他起身轻飘飘跃下床铺,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刚才睡梦中,突然就觉得有人在耳畔说话,有谁的意识进入到了自己的思想中窥视,然后他豁然惊醒。 这,是什么回事? 陈自默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更没有在睡眠中无端惊醒过。 忽然,他眉头紧锁,豁然转身目视着空空荡荡,昏暗的房间,左手掐决微微阖目,唇口轻启吟咒。 然后,他确定了,刚才有人在屋内,就,“站在”他的身旁。 而且,那人刻意留下了能让他知晓的一缕细微气机。 他是谁? 来干什么? 陈自默紧皱双眉――他可以肯定,对方绝对是一位术法修为高深莫测的强者,其留下的这缕气机,完全是神念,以神念留气机,悄无声息间入室而又不为其所知,飘然离去如鬼魅…… 修为到了什么高度,才能做到这般神出鬼没? “还好对方,好像没有什么恶意,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自默暗暗庆幸着,却不知道,就在刚才,或者说,在很早之前,当他不为奇门江湖所知,却已经被相对于他来讲高坐云端的世间仙人注意到时,就已经几次,一只脚迈进地府的大门,打了个转,又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事件,虽然自己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可还是让陈自默禁不住心生担忧:“这般高深莫测的强者,会否,已经知道了卷轴在我手里?”因为细想之下,他发现自己从睡梦中豁然警觉醒来,主要还是因为,有意识在查看自己的思维。 想及此处,他当即借体内存积的少量本元,施术观内查念。 因为早先就曾担忧被人窥视思维,所以未雨绸缪研究出了选择性遮掩记忆和意识的术法,陈自默就一直在脑海中,布下了术阵,将和卷轴有关的记忆隔离遮蔽。 观内查看之后,术阵没有波动。 也就是说…… 对方并未查探到这些秘密? 陈自默自我安慰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天上午,他接到校保卫室通知,到门卫处报到,随后被停放在校门外的一辆警车接走,再次来到了市警局,还是上次那间办公室,要见他的人,还是穆仲秋。 只不过这次,穆老没有说太多废话,只是言简意赅地把一些针对学生术士的新规定,告知了陈自默,让他以后注意,之后,就微笑着拍了拍陈自默的肩膀,道:“你很不错,高二文理科分班的时候,记得选理科,另外,继续保持自己的习惯。” 说完,穆仲秋就让一头雾水的陈自默,离开了。 给学生术士定下一些规矩和严词警告,陈自默可以理解,可是……必须选理科? 这,又是为什么? 陈自默有些忿忿,但并未犯倔脾气,因为他本来就打算选理科的。 恰逢周五,下午放学后,陈自默从学校出来,就看到陈自蛮如往常那样,蹲在校门外的绿化带边上等待着他――是父亲为了以防万一,让陈自蛮每周五接他放学,周日送他上学。 一般情况下,江鹏会开着车一起来,偶尔没时间,陈自蛮就会坐公交车来。 今天,兄弟俩坐公交车。 如今陈自蛮的汉语已经可以说得很通顺了,只不过,天性不大爱说话的他,很多时候给陌生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聋哑人,因为他不但不说话,还对别人的话,置若罔闻。 “蛮哥,走咯……”陈自默笑着招呼道。 已然站起身的陈自蛮,咧开嘴眯着细长的眼睛笑眯眯的点点头,看他有两个男生从后面走向陈自默,并抬手拍了他的肩膀,陈自蛮在那一瞬间,身体轻轻弹了弹,但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哟,陈自默,这就是你那个傻哥哥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揽住陈自默的肩膀,打趣道:“听说你哥每周都负责接送你,你也真是的,多大人了,还用得着让人接送?再说了,你哥这么傻,他坐车出来万一丢了怎么办,你放心啊?” 这名男生叫邓子项,高二学生,市一中学生散打团队、武术团队的双料队长。也就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兴趣爱好小组,原来的队长高三学生任海伟被直接选拔进了省职业散打队伍,所以上周一的时候,在校散打队中各方面技术最全备的邓子项,被选做队长了,而自幼习武的他,本就是武术小队的队长。刚刚升任了三大小队的队长,任海伟自然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往散打队里多招人。那天任海伟听说,高一年级的陈自默,每天清晨是全校起床最早的学生,在操场那边打太极拳,只是两次被邀请加入散打队和武术队,他都婉拒了。 于是前几天清晨,任海伟专门和几个人约好,早起了半个多小时,到操场找陈自默,邀请他加入散打队,或者武术小队也好,大家一起交流切磋,共同进步。 陈自默,又一次婉拒了。 他说:“对不起,我这人打拳就是自己健身,也没想过别的,谢谢你的邀请,我就不参加了。” 这,本来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作为同学,受到这样的邀请,陈自默给个面子答应加入,也就是走个过场,其实以后完全可不参与任何小队中的活动。而任海伟,被婉拒后也完全没必要当回事儿,毕竟,知道陈自默已经婉拒过两次邀请,又何必再来这儿做三顾茅庐之态? 可任海伟心里不是个味儿,他觉得自己这位双料队长,被陈自默当着几位队员的面拒绝,脸面上过不去啊! ------------ 146章 傻兄憨弟 自开学至今,陈自默经常和陈自蛮谈,在外面要尽量努力地收敛自己的凶狠戾气,表情和眼神,都要温和一些,否则很难与人相处,也会吓坏很多无辜的人。 当然这些话,陈金以前就曾讲述过,随着陈自蛮语言方面越来越熟悉,且在外看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逐渐也能收敛戾气了。 只不过自由养成的天性难改,收敛之后也不那么自然。 于是看起来,就有些愣愣的,傻乎乎的…… 陈自默就经常开玩笑打趣他:“蛮哥,让你收敛凶狠戾气别吓到人,也不是让你这么憨憨傻傻的啊……” 时间长了,陈自蛮也会憨憨笑着说:“你也憨憨傻傻的。” “我这叫老实憨厚,不是憨傻。” “我也是。” …… 蛮哥能和自己简短地说笑了,这让陈自默很是开心。但,兄弟俩开玩笑那是亲密,别人冷嘲热讽地说陈自蛮傻……看陈自蛮还真就有些傻乎乎地咧嘴笑了,他以为,这是弟弟的同学,说他傻,也是在善意地和他开玩笑,所以不生气。 陈自默也有些傻乎乎的,反应迟钝地看着邓子项,道:“咱俩在校门外打架是不是会违反校规,会受处分?” 邓子项愣了愣,禁不住大笑道:“对对对,会违反校规的。” “那你这样骂我哥,是不是违反校规?” “啊,我没骂他啊,只是在说实话,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邓子项抱着双臂,傲慢地仰着脸斜睨着陈自默,道:“好吧,就算是违反校规,我也就被批评几句,你去打小报告?所有人都会笑话你的……陈自默,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加入散打队或者武术队,就能以实战切磋的名义,来教训我,发泄你心头之恨。当然了,也说不定谁教训谁,因为,你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我,以及好几位同学,都很想教训你了。” “原来是这样啊。”陈自默点点头,扭头往旁边走去,一边说道:“蛮哥,揍他!” “嗯?”邓子项怔了下。 “哦。”陈自蛮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邓子项的面前,仰头看着他,说:“我弟弟让我揍你。”――干爹和弟弟都曾多次教育过他,若非特殊情况,与普通人发生冲突时,切忌下手不能太狠,要克制,万一把人打死或者打成了重伤,会偿命和住监狱的。 不值得。 邓子项不禁呵呵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啊……” 砰! 一拳正中腹部。 邓子项的话音未落,随即整个人就被这记猛拳给打得弯下了腰,双眼凸起,嘴巴大张着,气都喘不上来了,像只放进了开水锅中的大虾,瞬间眼泪横流。 还没倒下去,一记肘侧击砸在了脸上,他踉跄着摔倒在地,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 众目睽睽下施暴。 陈自蛮还一脸憨傻地扭头看向旁边不远处站着的弟弟,问道:“行了吗?” 陈自默微皱眉思忖着,行,还是不行? 所有路过围观的同学,全都有些抓狂――这俩傻兄憨弟,这他妈是在打人,还是在羞辱人? 邓子项挣扎着爬起身来,怒吼着扑向了背对着他的陈自蛮,如同一头暴怒的公熊,直接撞在了陈自蛮的身上,然而陈自蛮只是踉跄着踏出两步,旋即匪夷所思地脚尖点地,一个后空翻,右膝重重地砸在了邓子项的肩背处,同时右肘砸在邓子项的头部正中央。 咚! 这一声闷响,加上如此精彩却分外可怕的攻击动作,着实让所有人心里一紧。 会不会要命? 陈自蛮落地,双腿双脚幅度不大地弹跳了两下,然后做出一个随时攻击的散手动作,却是看向了陈自默,慢吞吞地说道:“弟弟,行了吗?再打,他会死的……” “行了,行了行了!”陈自默汗颜,赶紧挥手制止。 邓子项此刻,已然翻着白眼如同一根软面条似的,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拧着身子痛苦不堪地哀嚎起来――他所谓自幼习武,身强体壮搏击格斗技术丰厚,只是针对校园里的寻常学生和武术散打爱好者而言,强一些,在寻常街头殴斗中可以占据一定的身体技能优势,但,和一个街头殴斗经验丰富的老混混打,都不一定能稳赢,更不要说,和陈自蛮这号从野蛮得比黑市拳还要残酷的厮杀中爬出来的人,比斗了。 这是陈自蛮长期被干爹和干弟弟灌输熏陶着,温和且懂得收手和克制了。 若是以前的笼中搏杀…… 从开打到现在这短暂的时间,陈自蛮足以杀死六七个邓子项了。 “咱们回家吧?”陈自蛮佝偻着腰身,本就身材瘦小的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站在陈自默的身后,神情有些紧张和警惕,又有些茫然地打量着附近所有围观的人。 已经有几名同学上前搀扶邓子项了。 陈自默汗颜,自己这位干哥哥可真行,在学校门口众目睽睽下,打完人就回家? 那也太…… 欺负人了吧? 所以陈自默想了想,拉着陈自蛮的手往路边走出几步,招停一辆出租车,微笑着说道:“嗯,回家。”然后,他和陈自蛮上了车,出租车起步时,陈自默表情轻松地看着校门外瞠目结舌的同学们,还有捂着脑袋跨着腿像只立起来的大蛤蟆似的邓子项,正在用恐惧和愤怒、仇恨的眼神,无奈目送他坐的出租车,远去。 没有人阻拦。 出租车上,司机问道:“去哪儿?” 陈自默说:“知道滏渠乡秤钩集村吗?就是出了市沿着燕漳路走,大概一半的路程吧。” “小兄弟,我们出租车一般不愿意去乡下,回来拉不上客人……” “哦,那下个公交站牌停。”陈自默拿出手机,准备先给班主任的办公室里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打了人就直接走人当然不合适,毕竟这不是寻常社会混混打架,是一中的学生,是在一中的校门口,又是一个非学校人员打了在校学生,学校和警方肯定都会追究的。但留在那里等待处理的话,也不行,陈自蛮拙嘴笨舌的,陈自默可不想自己的干哥哥受委屈,所以这事儿,先走人,回头再处理。 看到一个高中生竟然拿出了这年头还算奢侈品的手机,出租车司机这种老油条,当即咧嘴乐呵呵地说道:“这样吧,加十块回来的油钱,我就跑一趟送你俩,咋样?” “五块行不行?” “好吧。”出租车司机撇嘴,心里腹诽:“乡下人家的孩子,再有钱也抠门儿!” 陈自默当然不知道出租车司机的想法,拨通班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后,想了好一阵,快要断线时,才终于接通,里面传来了班主任郑金的声音:“哪位?” “郑老师,是我,陈自默。”陈自默快速说道:“刚才在校门口,高二年级的邓子项嘲笑我哥哥傻,我和他理论,他就打我们俩,我哥性子急,好像把邓子项打倒了,我怕他带人围攻我们,就赶紧打出租车先离开,郑老师,您看看……” “哦,我这就去了解一下情况,一会儿给你回复。”郑金挂断了电话。 陈自蛮看着弟弟,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困惑和那么一丝委屈的目光――他觉得,肯定是自己今天犯了错,给弟弟惹来麻烦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陈自默扭头咧嘴笑道:“你今天做得很好。” 陈自蛮怔了下,继而咧嘴笑了。 出租车行驶在燕漳公路上,远远的,坐在副驾位上的陈自默,就隔着车窗看到,往村里拐的路口边上,穿着白色短袖衬衣、黑色西裤、黑色皮鞋的父亲,正站在那里往这边张望着。 咦? 父亲在这儿干什么? 白叔呢? 陈自默脑海中闪过了一连串的疑问,这时候,坐在后排的陈自蛮,也看到了陈金的身影,禁不住伸手指着说道:“干爹,干爹……” 司机在陈自默的指示下,在路口放缓速度右转后靠边停下。 陈金笑呵呵地上前,很自然地拉开后排车门上车,道:“自默,自蛮,你俩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坐出租车回来……” “发生了一点儿特殊情况。”陈自默笑道:“您怎么在这儿?我白叔呢?” “唔,他出去办点儿私人的事情。”陈金随口道:“我出来时把钥匙丢了,这不,就到村口这儿等你们俩回来。” 陈自默也不以为意,只是略觉得有些奇怪――父亲今天身上的本元之气以平时很少有的状态,溢出体外又不散,静静的,仿若在体外包裹了厚厚的一层茧。 陈自默却没发现,坐在后排位置的陈自蛮,表现得有些异常。 平时见到陈金,陈自蛮必然是恭恭敬敬先喊一声干爹,而且,这种情况下,刚才他肯定会先下车,等干爹上了车他再上车。 可是刚才,陈自蛮没有下车,陈金上了车之后,陈自蛮也只是张张口,又生生把“干爹”俩字咽了下去,他时不时打量陈金,又会很快扭过头去――他知道,如此盯着干爹看,是极大的不尊重。 但,他还是忍不住眯着细长的眼睛,用余光瞟着干爹。 就像是,遇到了一个有危险嫌疑的,陌生人! ------------ 147章 假陈金轻易现形 下了出租车,陈自默掏出钥匙拾阶而上,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刚才放学在校门口,我让蛮哥打了一个高二的学生,问题应该不大,或者,需要赔偿点儿医疗费什么的。” “唔,为什么打?”陈金神情随意地问道,一边看了眼陈自蛮。 跟在后面的陈自蛮,歪着头正打量着陈金的背影,发现陈金回头看他,急忙避开目光,佝偻的身板加上低着的头,一副知道错了的态度。但他心里,却极度不安,望着地面的细长眸子里,闪烁着跳跃的凶狠光芒,浓烈的杀气,被他强行压制住不向外扩散。 “那小子当众骂蛮哥傻,这不是找挨打吗?”陈自默开门走进去,一边说道:“我是不想背处分,所以没动手。” “嗯。”陈金点点头。 走在最后面的陈自蛮,没有如往常那般紧跟在陈金和陈自默的后面,而是刻意缓了几步,转身把街门关上,反锁了。 白启林没回来,江鹏也不在…… 这种情况下,陈自蛮是知道不用关上,更不用说反锁街门了。 听得身后街门关闭上锁的声音,陈自默略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眼,从影壁墙后走出来的陈自蛮,恰好陈自蛮也看向他,不擅言词更不擅用表情去传达心意的陈自蛮,此刻却分外勉强,又有些犹豫不决地,挤了挤他那双细长的眸子,露出一抹忧虑。 陈自默微微皱眉,他看得出陈自蛮眼神中透露出的焦虑不安,以及,一丝惶恐和犹疑。 但也只是微皱眉,就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他误以为,陈自蛮这是害怕担责任,被干爹训斥……心想蛮哥这脑筋,越来越开窍啦?! 来到后院,陈自默先到书房门口打开门,然后把钥匙转身递给父亲,道:“我先把书包放下,一会儿去堂屋细说。” 说话间,他迈步进了书房,一边摘下书包。 然后,他停步,稍稍怔了下,距离书桌还有三米多的距离,把书包随手扔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转身冲着跟进来的父亲笑了笑,迈步往外走去――刚才因为是刚刚进屋,而且和书桌还有一定距离,所以埋藏在地下的卷轴,不会散发出灵气。 正想要和陈自默说些什么的陈金,撇撇嘴哭笑不得地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书房,陈自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台阶下方,明显保持着高度警惕的陈自蛮,他眯着眼向陈自蛮微微点头,然后咧嘴笑笑,露出一个宽慰和自己已经了悟的神情,也不管陈自蛮是否能够理解,便转身往堂屋方向走去。 陈自蛮不清楚弟弟给他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但他觉得,弟弟明知我这么傻,还给我使眼色,肯定是很简单的示意――刚才,我给他使眼色了。 弟弟这么聪明,他肯定明白什么意思了。 于是陈自蛮没有去看从书房走出来的陈金,转身也往堂屋门口走去。 陈自默,在廊下; 陈自蛮,在院中。 走出书房的陈金,下意识地扭头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继而瘸着腿快步跟了上去,快走到堂屋门口时,陈自默已然往旁边站了站,等待着拿了钥匙的父亲开门。 陈金微笑着甩手把钥匙扔给了陈自默,一边看了眼止步在台阶下的陈自蛮,一边说道:“自默,一会儿你去把卷轴拿出来给我。” 接过钥匙转身开门的陈自默,内心极具震撼,但神情却表现得极为稳定,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疑惑道:“什么卷轴?” “还能是什么?”陈金神情严肃,继而叹了口气,道:“藏不住了,那东西太紧要,现在有很多人和势力都在追查卷轴,为了我们的安全,还是交出来吧。” “哦,你说上次徐林和东洋忍者要找的卷轴?”陈自默皱眉不喜道:“那是你弄到家里,后来被警察搜走的,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忽然找我要了?” “自默……”陈金抬手轻拍陈自默的肩膀,就像一位父亲劝慰儿子似的。 不曾想,已然高度警惕,并且在内心里肯定了这个不可思议事实情况的陈自默,看到父亲抬手,左手迅速挥起以手背打在了陈金的小臂上,将其弹开,同时右手竖起成掌,猛然推向了陈金的胸口。 陈金反应速度也非常快,瘸腿闪电般抬起以膝盖硬磕陈自默腹部,右手抬起反转四指扣住了陈自默的手腕处。 陈自默没容得对方扣紧,已然撤身后退避开。 一交手,高下立判! 陈自默迅速后退,而陈金紧随而上,便要以最快速度擒拿陈自默,将其控制。 这时,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扑向了陈金。 杀气浓郁得犹若实质! 陈自蛮其实完全可以更早出手的,但他刚才,犹豫了。虽然从之前在出租车上看到,他就一直感觉这个陈金,好像不是干爹,可长相和表情神色无不是干爹的模样,所以他犹犹豫豫,彷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才,更是做不到第一时间发起迅猛的进攻。 但陈自默悍然出手,旋即败下阵来后退,陈自蛮毫不犹豫地出手了――那个人,肯定不是干爹! 否则,弟弟不会出手的! 陈自蛮不出手则以,出手便是以命搏命的厮杀,又极具在血腥厮杀中积累出来的格斗经验,把从小习练的各种厮杀技巧,可以说完全能够运用到巅峰状态。 假陈金知道陈自蛮个人战斗力凶悍,但哪里会想到,这家伙何止是战斗力凶悍,简直是…… 可怕! 相互间还未交手,还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就开始拼命! 他妈的! 这还怎么打? 未战先怯,又遇到陈自蛮这号玩儿命的家伙,个人战斗力其实相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相当强悍的假陈金,此刻却是连三招两式都不敢招架,就匆忙败退,跃过廊柱跳到了院子里,不曾想根本逃避不及,陈自蛮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停,停停停,别打了,别打啦……” 假陈金一边跑一边求饶叫喊,却是被陈自蛮如狼般扑倒在地,旋即右臂被陈自蛮双腿夹住,陈自蛮似乎根本不知道疼痛,也就不顾会伤及自己哪里,在青石板上硬挺身躯拧翻,双手扣住了假陈金的手腕,一拧一掰,喀嚓一声脆响。 “啊……”假陈金惨叫的声音凄厉地响起。 陈自默看到这一幕,当即踏步上前,道:“蛮哥,先放开他!” 他喊话的同时,陈自蛮已然翻身而起,双手如铁爪般一手摁着后脑勺,一手伸在前面扣住了下巴和嘴,以陈自蛮的蛮力,轻而易举地一拧,必然拧断对方的脖子。 而且,他确实要这么做了。 幸亏陈自默喊得及时,否则,这位假陈金瞬间就会死在这里。 听得陈自默喊话,陈自蛮如扑倒了猎物的夜狼般,弹身而起,退出两步,佝偻着腰身,双腿一前一后微微弯曲,随时都会如电般弹出将猎物再次捕杀。 陈自默俯视着那个明显已经被拧断了一支胳膊,极为凄惨连翻身之力都没有的假陈金。 他愈发肯定,对方不是父亲。 以父亲的性格,从一开始,就绝不会如此狼狈地逃跑,更不会如此丢脸地告饶。 之前来到后院,打开书房的门进去的时候,陈自默还没有丝毫的警觉,但父亲随即跟着他进入了书房……这,就让陈自默瞬间起疑了。虽然自从徐林和忍者的事件之后,陈自默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迅速缓和升温,但书房这里,一直都是陈自默极为私密的地方,父亲屈指可数的几次进入书房,都会先经过他的同意。 而且,他非常了解父亲的性格,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粗心大意。 在那一瞬间,陈自默想到了陈自蛮犹疑和警惕、焦虑不安的神情,已然起疑的他顿时猜测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换做寻常人,断然不会有这方面的猜测,可陈自默身为术士,又相对了解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和人士,所以向来心性谨慎多疑的他,岂能不立刻有所行动,以防万一? 而接下来,假陈金竟然开口索要卷轴…… 这就让陈自默,立刻坚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家伙,不是父亲! 他怎么做到伪装得如此逼真,未可知。 他妈的,这难道也是一种术法吗? 看着浑身因剧痛而颤栗不止,不停地低声哼哼着的假陈金,陈自默倒也不急于询问对方,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他――让他承受这般痛苦,让他愈发畏惧害怕,精神防线才会越容易崩溃。 陈自默没有学习过什么心理学知识,但这么长时间专注于术法方面的研究,尤其是思维意识、记忆力的防护等等,让他对人类精神层面的认知,已经有了很高的成就。 就在这时,他和陈自蛮都惊愕不已地发现,趴在地上不住痛哼的假陈金,身体开始出现变化。 一股朦胧的,但肉眼可及的雾气笼罩在假陈金的身上。 大约过去了两分钟左右,趴在地上的人,还是白衬衣、黑西裤、黑皮鞋,衣着未变,但整个人却完全变了个模样,一头乌黑长发,身形高挑,纤细又不失丰满。 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 148章 慕小蝶 在此人显露真身形的过程中,陈自默并未感受到术法作用的波动,周边天地五行元气的平衡,更是没有丝毫的异样。 只是,其本人身体散发出了相对更强烈些的本元。 陈自默在惊讶的同时,又不禁充满了好奇之心――他确定这绝非是术法所谓,又不可能是武侠小说中所谓的易容术,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此人有变身的超能力! 陈自默再上前两步,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对方的面孔,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因剧痛和恐惧不断流着泪水,被生生拧断的胳膊,显然有骨茬刺破了肉皮,鲜血把半截衣袖染红,地上也浸了一层。好在是,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的脸颊上,没受伤,很清秀美丽,却明显没有丝毫化妆的一张脸。加上她高挑纤细又不失丰满的身材…… 是个美女。 应该也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女子又痛又怕,几次都差点儿晕过去了,此刻还勉强撑着精神状态,等待着陈自默询问几句,可左等右等,这家伙只是用一种完全谈不上凶狠,也没什么色狼垂涎之态的眼睛,就那么好奇地打量她,就像是,一位顶尖的名厨,盯着一个砧板上的活物,寻思着该清蒸还是油炸,加点儿什么佐料,做出来会更好吃一些。 “快,快送我去医院,求求你了……”女子终于撑不住了,主动开口祈求。 陈自默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 旁边看到陈自默点头,就要上前的陈自蛮,也停下了步伐,如狼般静静的,仍旧充满警惕地盯着两人。 “你是谁?”陈自默问道。 “我是慕小蝶,你不认识我……”女子咧着嘴趴在地上极为痛苦地说道:“我是受人所托,来打听那个卷轴的,绝对没有任何恶意,陈自默,你别废话了,赶紧先送我去医院,要不然我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自称叫慕小蝶的女子,一边解释,一边又带了些威胁的语气。 陈自默皱眉道:“你没有任何恶意,就假扮成我爹,来骗我?你受谁所托?” “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你又不知道……”慕小蝶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炸了,这个叫陈自默的小家伙,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啊?她急忙祈求道:“先送我去医院,动完手术保住了我的胳膊,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真的!” “可是我不相信你啊。”陈自默很诧异地说道,神色间好像在说,这个女的怎么这么傻? “你随时都可以杀死我,我敢骗你吗?”慕小蝶要疯了。 “哦对,不能送你出门,否则你随时都会喊人救你,警察也不会相信我的。”陈自默连连摇头,一边看向了陈自蛮,道:“蛮哥,你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陈自蛮愣住,他哪儿知道怎么办? 他从来就不会去考虑什么事情怎么办,只会听干爹和弟弟说去做什么,他就去做。 可是弟弟既然问了…… 陈自蛮绞尽脑汁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道:“杀死她,埋到树底下。” “这样不好吧?” “烧了……” “不行不行,我再想想……”陈自默连连摇头,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慕小蝶狠狠地一咬舌尖,如果不这么做,她觉得自己会立刻疯掉,看着陈自默在那里发愁的模样,慕小蝶用哀求的语气说道:“陈自默,我求求你了,你相信我,送我去医院吧,你现在想这些做什么?你应该先问问你的父亲,还有白启林去哪儿了啊。你快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帮着转告正在和他谈话的人,就说慕小蝶胳膊断了,被陈金的俩儿子给打断的,现在你们正在商量怎么把我毁尸灭迹!” 陈自默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忙不迭点点头,起身对陈自蛮说道:“蛮哥,看住了她,别让她跑了!” 陈自蛮当即上前,单膝压在了慕小蝶的后背上。 “啊……”慕小蝶凄厉地惨叫一声。 陈自默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这般情况,顿时头大,赶紧说道:“蛮哥,她都这样了,不用压着……蛮哥,回头我教你一个词语,叫惜香怜玉,意思就是……” “陈自默,你快打电话吧,我求求你了!”慕小蝶哀嚎道。 陈自蛮已然起身蹲在了旁边。 “哦,好,好的。”陈自默赶紧转身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号码――其实之前确认这个人是假冒父亲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担忧父亲的安危,陈自蛮重创此人后,陈自默更是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给父亲,问问什么情况。 但,他聪慧且谨慎的头脑,飞快地思忖出不妥:如果父亲已经被人控制,那么自己打电话过去,就会暴露目前的情况;如果,父亲没被人控制,那么打电话,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现在,确实有必要赶紧打电话了。 因为慕小蝶这时候断然不会说谎话,而且从她的语气和话里面,可以看出来,她幕后的主使者,正在和父亲谈话,而父亲,又有着绝对的人身自由权,才可以代为传话。 手机很快接通,里面传来了父亲平静的声音:“放学到家了?我在外面有些事处理,今天可能要晚些回去。” 陈自默愈发笃定,父亲现在没有受到什么威胁,于是他说道:“告诉正在和你谈话的人,一个叫做慕小蝶的女子,被我和蛮哥打断了胳膊控制住了,是否现在送她就医?” “嗯?”陈金怔了下,旋即手机中传出了陈金对别人说话的声音:“慕小蝶,是你的人吗?她可能和我的儿子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误会冲突,受伤了,要不要,现在送医院?” 手机中传出了明显焦急和愤怒的声音:“赶紧送医院!” 陈金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淡淡地说道:“嗯,送她去医院吧。” “爹,你……” “我没事,放心。” “哦。”陈自默挂断手机,走回到慕小蝶身旁,单手伸到慕小蝶没有断的右臂腋窝下,搀扶着她起来,一边说道:“走吧,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记住你刚才答应我的话。” 慕小蝶虽然断臂伤重,但毕竟是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所以并不影响他走路,甚至还可以跑,只不过刚才生怕被那个野兽般的陈自蛮给杀死,所以才趴在地上不敢有丝毫逃跑的动作,这时候知道陈自默已经打完了电话,慕小蝶终于不再惧怕,反而傲慢起来,一边在陈自默的搀扶下往外走去,一边忍着剧痛冷哼道:“有你后悔的时候。” 陈自默扭头道:“蛮哥,把自行车推出来,一会儿咱俩轮换着载她去市里,她的伤重,乡下医院可不行。” “哦。”陈自蛮答应着往前院走去。 而慕小蝶,则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还好陈自默搀扶着她没摔倒。她扭头愤怒又无奈地看着陈自默,说:“你小子是真傻,还是在故意气我?骑自行车载我去市里的医院?” “那要不,先在我们村诊所看看?我估计够呛……”陈自默认真地说道:“先去乡卫生院也行。” “我什么都说,求你找辆车,咱们快点儿行不行?” “哦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陈自默赶紧点头,一边搀扶着慕小蝶往外走,一边拨通了侯强的电话:“强叔,车在厂里没?我这儿有个朋友受了伤,得赶紧送市里的医院去,啊,在就好,那快点儿,到我家门口来接,哎哎。” 挂了线,陈自默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们是超能力研究院的人。”慕小蝶这时候可不敢再有丝毫别的心思了,生怕陈自默这个小混蛋,再使出什么阴招来,竹筒倒豆子般地讲述道:“这次来一是想要让你父亲配合我们的研究,因为我们确定他应该是有超能力的变种人。第二,我们要找到卷轴,然后进行相关方面的科学研究。那,就是这么简单,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的,而且我们院长亲自和你父亲谈话……哦对了,陈自默,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今天对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们知道,你虽然不像你父亲一样是变种人,但,你是拥有神秘术法的术士,所以告诉你也无妨。但,如果你敢对任何无关人员透露半个字,必然会承担极重的刑事责任,甚至是,被执行死刑!因为,这是国家机密,你懂不懂?” 这时候,两人走到了门楼下。 街门敞开着,陈自蛮搬着一辆自行车正要出去,被陈自默唤回来,扭头看到慕小蝶警惕闭上嘴巴的神情,他皱了皱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确实太不够格了。” “那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我完全没必要送死!反正早晚都会让你知道。”慕小蝶忿忿地说道。 “穆仲秋你认识吗?”陈自默问道。 “嗯?”慕小蝶愣了下,随即露出了一抹不悦之色,道:“那老头儿也找你了啊?” “我会和他联系的。”陈自默冷笑道:“另外,你知道我是术士,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在我面前说谎话,如果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揭穿你的谎言,当然,要耗费些时间。” “你,你可别耽误时间了啊,我没骗你!”慕小蝶当即哭了出来――她真有些发怵! ------------ 149章 老“狮子” 侯强现在是水泥制品厂的副总经理,主要负责乡下的销售业务和厂区生产管理。厂里的黑色桑塔纳2000轿车,是之前买李志忠的那辆,平时就放在厂里,也算配备给侯强的专车。 听说有人伤了胳膊,侯强一点儿时间都没耽搁,以最快速度驾车赶到了陈宅门口。 伤者,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陈自默介绍说:“是一个朋友。” 侯强也没多问,心想自默这都快上高二了,按理说……搞个对象也不算啥过分的事儿吧? 嗯,挺漂亮的,眼光不错! 伤势看起来明显很严重,所以侯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把车速开到了最快,直奔燕南市中心医院。半路上,陈自默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询问了去哪家医院。结果等他们来到医院的时候,发现陈金和白启林,以及另外三四个陌生人,还有一位身着警服威风凛凛的警官,正在急诊通道的门口等待着。 其中一位身材壮硕,看相貌大约六十岁左右,花白头发留得很长,像是一个老艺术家似的,但其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加上魁梧的身躯和发型,让他更像是一头雄狮! 车还未停稳,看到外面等待着的几人,慕小蝶委屈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恨恨地对陈自默说道:“你记住今天的所作所为!” “怎么了?”陈自默一脸无辜。 “我跟你没完!”断臂重伤且失血过多的慕小蝶,此刻却爆发出了极强的体力,车停稳之后,扔下这么一句话,推开车门下车哭哭啼啼地冲向了那个如雄狮般的老头儿:“院长!呜呜呜呜……” 还没顾得上下车的陈自默略显尴尬,待发现侯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古怪时…… 陈自默更郁闷了。 换谁看到这一幕,听到刚才慕小蝶的话,都会认为,他陈自默是个十足的恶棍,对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竟然下得了那么重的手,简直是禽兽不如! “强叔,其实这女的很厉害……”陈自默解释道。 侯强撇撇嘴,然后看了眼陈自蛮,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有你干哥哥这头牲口在,那女孩子能欺负你? 虽然未曾亲眼见识过陈自蛮的身手,但侯强也听陈金闲聊时提及,自家这个干儿子,寻常七八条大汉都不是对手,以至于,白启林那样一位传奇般的人物,都曾说过,在实战中委实不愿意遇到陈自蛮这样的敌人。最让侯强惊讶和叹服的时,他亲眼看到过,杨二柱领着那两条大狼狗去水泥制品厂遛弯儿串门时,那两条以往见了谁都凶巴巴的畜生,一看到陈自蛮从屋里掀帘而出,顿时吓得夹着尾巴就跑,一边跑一边尿得哪儿都是……杨二柱拽都拽不住。 陈自默知道解释不清楚,只得无奈地下车。 那位魁梧的“老狮子”,皱眉神色不善地看了眼从车上下来的陈自默,继而和两位警察说了句什么,又有旁边的青年和两名警察一起,搀扶着慕小蝶往里面走去。 陈自默皱眉看着老人,心想这老家伙,就是所谓的超能力研究院的院长? 他有什么超能力? 看模样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虽然没有外溢的本元可以察觉到,但陈自默可不会仅凭这一点就轻易下结论对方是寻常人,因为,父亲那浓厚到令人惊惧的本元,如今绝大多数情况下,也很难被术士察觉到。而自己,如今也是术士啊。 陈金走过来对侯强说道:“强子,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 “哦,这些人……”侯强不放心地看着那个不怒自威的老头儿,再想想之前刚才还有两个警察在,什么情况? “老朋友。”陈金笑道。 “那行,我先回去了,有事儿打电话。” “嗯,回吧。” …… 支走了侯强,陈金转过身走到那位老人面前,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确认小蝶无碍了再走。”老人淡淡地说道。 “我不会跑的。”陈金冷哼一声,道:“你说的事情,我回去后好好考虑一下,另外,以后做事被这么神神秘秘的,我不喜欢这样。你心疼刚才那个小丫头,我可以理解,但我更了解我的儿子,如果不是那个叫小蝶的丫头有错在先,我儿子不会动手伤人的。” 老人怔了怔,看向陈自蛮,道:“他,是陈自蛮?” “你很了解我的情况嘛。” “我和你说的事情,可以包括他在内。”老人顿了顿,道:“我现在不担心小蝶的伤势了,也许,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比如,陈自默和陈自蛮,都要在场。” 陈金斜睨气势慑人的老人,道:“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温和了,所以,才会令你得寸进尺?” “你知道,我不是坏人。”老人微微一笑,道:“走吧,我请吃饭。” 陈金正想要拒绝,陈自默走上前说道:“那就谈谈吧,我也很好奇你们的事情。” “嗯?”陈金有些诧异地看向儿子。 陈自默冲父亲笑了笑。 “也好。”陈金爽朗一笑,扭头看向老人,道:“别吃饭了,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了,咱们各忙各的。” 站在几米开外的白启林,负手而立,似乎并不在意他们都在谈些什么。听得陈金这句话道出口,白启林扭头看了他们一眼。陈自蛮则是站在陈自默的身后,一直用警惕的、凶狠的眼神注视着那个魁梧的老家伙――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目标。 “好吧。”老人转身往不远处停放的一辆商务车走去。 商务车上,立刻下来两个表情严肃、戴着黑色墨镜的青年,将车门打开。旁边停放的两辆警车,上,也有警察下来,在跟随老人身侧的下属上前低声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打开其中一辆车的车门,请陈金和白启林上车,而陈自默和陈自蛮,则是上了那辆黑色商务车。 这次,车辆没有开回警局,而是去了提前订好的燕南大酒店。 从车上下来,老人没有让警察跟着上去,只是带了两名随从人员,施以陈金他们跟上,进入酒店。 前台经理隔着数米远看到这几人中,有一个瘸子,很眼熟的样子,仔细看清楚后,急忙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于是当陈金他们乘坐电梯抵达七楼,电梯的门刚一打开,就见到燕南大酒店的副总和两名接待人员,气喘吁吁地蹬在外面。 “金哥,您来酒店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副总恭恭敬敬地说道:“于总和项董事长他们都没在,要不,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您看,在咱们酒店有什么需要的……” 陈金微笑着摆了摆手,道:“朋友住在这儿,我过来谈事情的,就别麻烦了。” 说着话,陈金却是脚步未停。 而且,他的表情也很平静,没有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副总经理和其恭敬的态度,从而感到诧异――如果这家酒店的负责人,知道他陈金来了,却不亲自出来迎接,那才叫奇怪呢。 “那行,一会儿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副总经理陪着笑脸跟在旁边。 “回去吧。”陈金笑道。 “那,那就不打扰您和您的朋友了……”这位副总赶紧停步。 老人的随从先一步打开了前面套房的房门,站在旁边恭候。老人一边走一边说道:“陈金,你在燕南市的地界上,看来果然是恶名昭著,就连这么大酒店的负责人,都要如此恭敬的对待你。” “恶名不敢当,只是为人仗义,朋友多,相互尊敬。”陈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进入套房,老人让随从们出去,然后坐到了沙发上,一边示意陈金等人落座。 陈金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一张单人沙发上,一边对很自然站在了他身后右侧的白启林说道:“启林,你也坐吧,一回生两回熟,这位龚先生不是生人咯,不用那么讲究。” 白启林微笑着点点头,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陈自默扭头找陈自蛮,发现那位跟在身后的干哥哥,此刻却是在门口处,蹲下了。 习惯成自然啊。 陈自默看了看茶几旁没有自己的坐位,干脆走到落地窗旁侧那张藤几旁的椅子上,然后不待别人发言,就先开口说道:“慕小蝶做得有些过分了,所以,我和蛮哥才会动手打伤了他。” “嗯?” 几人全都看向陈自默。 陈自默看向老人,道:“慕小蝶和我大概说了些情况,您应该就是那位龚院长吧?我不知道您把我父亲叫出来,谈了些什么,但我想,把我父亲叫出来,也是为方便慕小蝶,变成我父亲的样子骗我,对吧?不论你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有没有恶意……但这件事的做法不合适,说得难听点儿,下三滥的手段。” “嗯。”龚院长点了点头,毫不在意陈自默的严厉的,带着些辱骂意味的叱责,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半大孩子,竟然能识破小蝶的变身能力。” 陈金和白启林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刚才,自默说的是,那个叫慕小蝶的女孩子,变成了陈金的模样? ------------ 150章 返祖时代 今天下午,两辆警车突然来到秤钩集村的“金默水泥制品厂”,要把陈金带走,说是去市局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他协助调查。 二十世纪末,华夏社会上尤其是在农村,对于警察还有着极大的敬畏心理,不似十几年后社会上人们动辄就敢和警察撒泼耍赖。而陈金这样有案底,也确实刚刚金盆洗手没多久的人,被警察找上门来要带走,在他看来很正常。 但,他可不是寻常百姓,自然要对方出示证件,以及说明到底为何事,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带走吧? 谁知道你是不是假警察?! 几名警察出示了证件,但并未说明具体事项,所以……陈金很自然而然地让白启林随同――换做寻常人,面对警察,恐怕不会如此淡然稳重的行事做事。当然,确定对方真的是警察,陈金也不会傻到和这些警察去较真,那是作死。 到市局后,两人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有两名戴墨镜的青年男子本想让白启林出去的,但他们随手推搡,却发现像是推在了一尊铁塔上,铁塔纹丝不动。 然后,华夏最为神秘的科研机构之一,超能力研究院的院长龚寅生,示意手下出去,白启林可以留在办公室里。 这次他找陈金,目的是…… 让陈金配合一下院里的科学研究,也就是抽时间去京城,到研究院让科研人员对他进行全身的各项检查,包括采取他的血样、骨髓――因为,他们经过调查发现,陈金是拥有超能力的变种人。 不过,龚寅生只是简单说了陈金的超能力,却并未告知陈金的超能力,在理论上的层级。 事实上,在未经具体的研究和实验考证之前,龚寅生也无法确定陈金的超能力层级,但根据目前搜集到的相关案例,龚寅生判断,陈金的超能力层级,很可能达到了和他这位院长,相当的水平――五级! 是超能力中最高的层级。 这里要强调一点,超能力的层级越高,并不意味着其个人实战能力,或者更直白地说,能给他人再上的伤害就越大,而是从综合方面来讲,一个变种人的超能力,所能起到的效果,有多大。 这样的谈话,着实让陈金震惊不已。 变种人? 超能力? 还有专门研究超能力的部门…… 难怪,一直以来自己都感觉气运非凡,也因此遇到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比自信,原来,是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原因,而且,还是科学能够解释的?这……太不科学了吧? 白启林在旁边也听得暗暗吃惊――唔,原来如此。 谈话过程中,陈金曾一度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有克制不住的波动,但他并未当回事儿,还以为是被这则信息,给震惊得情绪不稳定,又或是,近来厂里的业务增加,自己疲累过度休息不好的原因。他却不知道,随着谈话的进行,龚寅生的内心,也愈发震惊。 从超能力研究院创院之初,就任职院长至今的龚寅生,其个人的超能力强度,是五级! 他的超能力,是其意念有着强大的侵蚀和控制性。 通俗地说,他可以窥视任何人的思想和记忆,并且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思维。而且,他强大的意念力不仅仅针对人,还包括任何动物。 他还可以,提前感知到任何人对他产生的敌意和攻击企图…… 所以很久以前,当龚寅生知道了自己拥有这般超能力,且经过锻炼对这种能力愈发熟悉,运用自如之后,他曾极度自信地认为,自己就是现实世界中的神,可以操控一切! 直到后来,他接触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大,才明白,自己的能力虽然很强大,但并非无敌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和他一样强大,甚至比他还强大的人。 也有,很多他的超能力根本无法控制,也无法窥视到其思想的人。 比如许多宦海沉浮至巅峰的高官显贵,比如许多经历过战火熏陶,在军队中摸爬滚打一步步掌握军权的将领,比如,秦云天、穆仲秋那类在术法修为上高深莫测的强者…… 再比如,陈金! 陈金的超能力,和龚寅生的超能力,从广义上来讲有相同之处――都是凭借着强大的信念和意念力去施展的。而陈金比之龚寅生更强大的一点在于,他可以与天地间冥冥中的气运联系,并在无形中操纵,更确切地说,他是在凭借自身强大的信念,向气运下达命令,然后间接地,操控了所有人和事的走向。 相较于龚寅生的超能力,陈金所差的,是他无法精准地去用意念做一件事。 也就是说,龚寅生的超能力是穿针引线,于细微处织天锦; 而陈金的超能力,是只手遮天! 龚寅生在谈话中,与无声无息间去窥视陈金的思维和意识,然后发现,自己的意念根本无法进入陈金的思维中,就被陈金自然而然存在的意念防护,阻挡在外。 当龚寅生试图增强力量,去强行攻破并控制陈金的思维时,更是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反弹。 无法成功! 陈金的个人思维和念力,太强悍了! 不过,龚寅生看得出来,陈金只是在他增强意念力企图强攻时,略感到了些许的不适,但并未去想别的。也就是说,陈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防备,也没有这方面的认知。同时也说明……龚寅生强大的意念能力,莫说是窥视甚或控制陈金的思维了,根本就无法造成大的影响。 而且,龚寅生也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当他增强意念力企图强攻陈金思维上的自然防御时,一股浓烈到极点的杀机,瞬间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强大杀机。 几乎是在瞬间,当他判断出无法攻克陈金的思维防御时,立刻出于本能,将强大的意念力攻伐,转移到了那个对他生出浓烈杀机的白启林身上,然后…… 他再次震惊了。 虽然他的强大意念力,对白启林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并且与白启林的自身思维形成了僵持,导致白启林在僵持过程中,不得不全身心对抗这种意念的侵袭。但,龚寅生确确实实,无法攻破白启林坚毅强大的心神防御,无法控制,也做不到窥视其思维。 一日之内,在同一时间,一间房内,遇到两个无法控制和窥视思维的人,这对于龚寅生这样的顶尖超能力者,实在是太罕见了。 而且,白启林不是……变种人? 龚寅生收回对白启林施以攻击的意念,转而皱眉思忖――他想到了另一种在人类基因遗传学上的可能性。 变种人,是返祖现象; 术士所谓的天赋资质,是返祖现象; 在这个世界上的各行各业中,出现的极个别天才到不可思议的人物,也是……返祖现象。 在玄学上,这三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天生具备强大的返祖本元。而在基因遗传学上,这类人的基因,也都与寻常人所不同,只是不同之处的多少而已。 当龚寅生收回自己的意念攻击之后,白启林也迅速收敛了杀机。 双方相安无事。 白启林心中也颇为震惊,但并没有过多的恐惧,凭个人天赋硬生生以武入道,登堂入室至今,他已经可以做到临大事心如止水,况且,刚才突然感觉到龚寅生似乎对陈金有强压之态,白启林才会施以杀机震慑警告对方,现在他很清楚,对方没有敌意。 是否有恶意,还需要再观察。 这,不过是双方谈话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接下来,龚寅生就态度严肃且认真地谈起了,拥有超能力的变种人,当意识到自身异于常人的能力时,更应该保持克制,而不是凭借超能力为所欲为,那样的话,必然会遭到更为严厉的打击。 陈金对此予以了认可,并坦率地讲述自己曾经不知道有这般能力,所以好赌成性,屡屡逢赌必赢…… 当然,他讲到了如今自己金盆洗手等等。 刚说到这里,就接到了陈自默的电话,并分外诧异又有些恼怒地,向龚寅生转达了陈自默的话――慕小蝶,受重伤! 现在,又从陈自默口中得知,慕小蝶变成了陈金的模样……虽然知晓了变种人超能力的存在,也早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能够施展出近乎于仙人手段的术士,可一个人,变化成另一个人的模样,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变成一个瘸腿的大老爷们儿,不仅外貌形象,就连说话语气表情,都要一模一样…… 这,就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而且,让陈金和白启林极为不快的是,龚寅生派人把他们从秤钩集接来,却让一个能够变身的人,变成陈金的模样,去接触陈自默和陈自蛮,又有什么目的? 没等他们发问,陈自默已然讲了出来:“难道你们所有人,都认定了,卷轴在我爹或者,是我的手里?” 卷轴! 陈金双眉紧皱,又是为了卷轴! 白启林微眯起眼,心中已然做好了戒备,防范着任何意外的发生――话,已经说开了啊! 蹲在门口的陈自蛮,感觉到了室内的紧张气氛,细长的眼睛注视过来,如同发现了危险来临的孤狼,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身的凶性和杀气同时暴涨。 ------------ 151章 左院,右院 对于屋内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龚寅生似乎毫不在意,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自责歉疚表情,他神色平静地说道:“非常事,行非常手段,对于你们来说肯定是不妥当的,也是难以接受的。但在其位谋其事,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直接开口问你们,你们会回答吗?所以,用这样的方法去寻找,或者确认一下卷轴是不是在你们手里,总比用强硬手段逼迫你们交代,更好一些吧?” “呵,典型的强盗逻辑。”陈自默冷笑道:“犯下了杀人罪,好像因为没有把受害者千刀万剐,而是一枪了事,就是仁至义尽做了善事了?” 龚寅生笑而不语。 陈金微微皱眉,看着龚寅生,问道:“现在,答案有了么?” “稍等,我得看看自默这孩子,心理是怎么想的。”龚寅生微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介意一个孩子,当面指斥我的行为。况且,他说得似乎也没错。” 龚寅生大意了…… 其实以他五级超能力者的强大意念力,在谈话中就可以悄无声息地窥视到陈自默内心的想法,而且还是选择性地窥视,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就如之前和陈金谈话时,企图以强大意念力震慑白启林时那般,想法一起,意念力便至! 但他没有把陈自默这个半大的孩子放在眼里,虽然他知道,陈自默是术士,可他也知道,陈自默的术法修为极低。 而且,他刚才的话,说得其实并不明显! 而陈自默,也不知道龚寅生的超能力,是什么。 所以,龚寅生怎能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句话,让天性谨慎胆小的陈自默,骤然提高了警惕性――很早他就考虑过万一遇到能够窥视人心的超能力者,或者是遇到了术士施术探知内心的话该如何应对,所以他才会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地研发出了可选择性隐藏记忆和思维的术法术阵,并且冒险以观内境,就敢书符布阵在脑海意识当中。 听得龚寅生这番话,陈自默没有丝毫犹豫地默念术咒,凭借体内积存的本元,催动脑部术阵迅速运转。随即,他清晰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庞大的意念力,迅速侵袭进入脑部,并将其意识完全笼罩,但奇怪的是,这种意念力并不带有任何攻击性,陈自默可以确定,若非自己施术防御,有术法和术阵协助增强了意念感应,他都无法感觉到这股庞大意念力的入侵和包融。所以在稍稍一愣神儿之后,他的表情迅速恢复如初,冷笑着说道:“我能怎么想?如果卷轴不在我们手中,还能要到什么赔偿么?我现在只想给穆仲秋打个电话,看看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拨又一拨的,没完了?!” 说话间,陈自默感应到脑海中那股磅礴的意念力,从自己布下的掩藏术阵边缘划过。 成功瞒过去了! 龚寅生本就对自己的超能力非常自信,而且刚才随意施展超能力,意念力横扫陈自默的思维记忆,便确认了这孩子,真不清楚卷轴的下落。只不过略有些奇怪的是,在他的思维和记忆中竟然没有丝毫关于卷轴的信息,按理说,即便是不知道卷轴的下落,他也知道有这样一个极其宝贵的物事存在啊,为什么,一点儿关于卷轴的记忆都没有? 只是稍稍疑惑,龚寅生便不再去考虑――自己只是走马观花择选浏览了陈自默的脑部思维记忆,难免有少许遗漏之处,罢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能够选择性遮掩思维和记忆的术法。更想不到,陈自默会这种术法。再者,陈自默表现得如此从容,很显然没有感知到他的思维和意识被人窥视了。 龚寅生神色平静地说道:“看来,你和穆仲秋关系不错嘛。” “没什么关系。”陈自默哼声道:“只是我答应他不在校园里施术,将来可以帮他做事,他现在,会保证不让我受打搅……我什么都做到了,你可以打听一下,而你们呢?” “你的情况,我很清楚。”龚寅生笑道:“好吧,我为今天让慕小蝶变身你父亲的容貌去欺骗你和陈自蛮,表示歉意。但,我有我的工作,所以希望你能原谅。”说罢,龚寅生又看向陈金,道:“我这次来的重点,还是你,至于慕小蝶的事情,只是随手而为之,抱歉了。你我之间谈到的事情,希望你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有变化,另外,希望白启林先生,也能和你一起,配合我们的科学研究……唔,还有这个陈自蛮,我现在突然想,研究一下他的情况。” “我现在得重新考虑了。”陈金微笑着起身,道:“因为,我怀疑你的用心,也许到了京城,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你的试验品,到时候,连自由都没咯……” 说着话,陈金已然往门口走去。 白启林随即起身跟上,步履从容,但浑身散发出凌厉磅礴的气势,是警告,也是防备――之前和龚寅生意念交锋,让白启林不得不,提高了警惕和戒备心理。 陈自默起身,走出两步后,又转过身看着稳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的龚寅生,道:“卷轴里,到底有什么?” “说不清楚……”龚寅生苦笑着摇摇头。 “你……”陈自默犹豫了一下,眼睑低垂,露出歉疚的模样,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刚才的话和态度,可能有些过激了,希望您别介意,我们其实,只是想好好生活。” 龚寅生怔了下,点头道:“我没有恶意。” “谢谢!”陈自默转身往外走去,敞开的门口,陈自蛮佝偻着腰身站在那里,等待着陈自默出来,细长的眸子中,闪烁着警惕的凶光,注视着那个稳坐在沙发上的老人。 那是一头雄狮。 门口是一只狼。 狼天性惧怕雄狮,但孤狼凶残,敢与狮子搏命! 房门关上了。 龚寅生有些孤独地坐在沙发上,掏出烟来点上一颗,仰身靠在了沙发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喷吐出浓浓的烟雾。 刚才陈金的强硬,他不生气,也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陈金会答应他的要求,刚才之所以那么强硬,不过是表现出一种讨价还价的态度罢了。又或者,只是为了挣回一份面子,不至于显得太过被人欺负却不敢反抗。 只是龚寅生失望的是,此次前来,终究没能探查出卷轴的消息。 陈自默…… 这孩子是真不知道卷轴在哪里。 而陈金知不知道? 龚寅生不知道。 而且他也不能强行以权势把陈金抓起来,然后逼迫他交出卷轴――毕竟,按照之前调查确认的情况,陈金真有可能,不知道卷轴的下落,当初他被捕入狱事发突然,本就有疑点,而之后参与抓捕和调查陈金案件的警察中,死去了好几个…… 这,都是疑点! 除此之外,龚寅生虽然不至于害怕穆仲秋,但,大家分属两个部门,有竞争有分歧,可也不能针尖对麦芒啊。 对穆仲秋,他还是要给一份薄面的。 相对于穆仲秋的二类科技研究院,龚寅生得到卷轴的消息,要晚得多。当他得知消息,并且立刻着手准备去寻找卷轴时,穆仲秋亲自登门,并带来了二类科技研究院院长秦云天的话:“秦院长的意思是,暂且不要去追查卷轴。” 龚寅生知道秦云天,是二类科技研究院的老院长,也知道那个挂着“二类科技所”这么一个古怪名头的研究院,目前一应事务基本上是由穆仲秋这个副院长管理。 而秦云天,几乎不参与任何事务,就是一个常年闭关的闲人。 当然,所谓闲人,是龚寅生心里这么认为的,因为穆仲秋曾私下对他说,秦老院长,是仙人般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龚寅生只是见过秦云天两次,相互间也没什么交流。 身为拥有超能力的最顶尖变种人,龚寅生虽然相信术法的存在,也知道很多术士有着传说中仙人般的非凡手段,但他与术士最大的分歧在于,他更重视变种人超能力的基因遗传研究,是科学的态度,也是更有可能改良所有人类基因,让人类变得更加强大,科学技术也愈发进步,这,才是真正的造福人类社会。而秦云天和穆仲秋这些人,却坚决认为,这些年全世界返祖现象出现的频率加快,就越说明术法和术士的重要性,迅速架构起完善的针对性的管理制度,然后整合术法,集中术法高手,研究出更为精绝的术法,拓宽人类在科技方面的局限性。 以秦云天为首的二类科技研究院,更像是一个执行机构,俯瞰奇门江湖,划下条条红线; 而龚寅生的超能力研究院…… 很大程度上,确确实实是一个独特的、超然而神秘的科研机构,在对外做什么事情时,相对于二类科技研究院,缺乏更为自由的主导权和执行权力。当然,一旦涉及到追查超能力者,龚寅生身为院长,还是有着一定的决策权,甚至是生杀大权的。 ------------ 152章 分歧 龚寅生一直都致力于变种基因的研究,他希冀着,能够在这方面的科技上达成突破,从而人为制造出更多的,具有超强能力的变种人,甚至是,可以不借助遗传,而直接对正常人施以药物或者手术的方式,进行基因催化,使其安全变种。 不为自己,只为了让国家拥有更强的一股力量。 自二战结束至今,一些西方国家借助于在二战结束后缴获到的宝贵科研成果,在人类变种基因方面虽然未能完成取得突破,但很显然,在这方面的研究、临床试验,又或是环境变化等等因素,促生了发达国家的变种人出现的比例和数量,要远远高于华夏,以及一些科技极为落后的国家。这样的现状,从长远来看,随着变种人的遗传愈发稳定,将来,那些国家在这方面的科技很可能取得重大突破,到那时候,华夏落后的,将不止是科技军事武器方面,在个体的战斗力方面,也将远远落后――落后,就会挨打,这是必然的结果。 而在超自然能力方面,华夏目前保持的优势,就是术士的数量和整体实力,要远远高于世界上的任何国家。 但术士这个群体…… 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很小的,而且相对极为保守的圈子,也就是所谓的奇门江湖。 他们有所谓的江湖规矩,虽然,他们基本上不怎么遵守,但有一条线,确实诸多宗门流派世家,坚守的红线――不为官方所用,保护自己的术法传承,排外…… 所以想要招安这些有着超凡能力的江湖术士,是很难办到,即便是办到了,也很难融合,很难控制的事情。 即便是如秦云天、穆仲秋这类顶尖的术士,又是身在官方,仍旧相对保守――他们更为偏重于术法的研究,注重风水、气运对国家大势的影响,却不肯认同个人或者团体实力对气运的改变,他们认为个人的气运和国运,想要进行扶正和更改,就必须顺势导引,而非以强势去扭转乾坤…… 龚寅生认为,玄学的理论和观念,固然有其优势,但,简直是误国误民! 纵观历朝历代,历史的更迭起伏,哪一次不是强力的暴动摧毁了皇朝的运势? 仅凭术士和国师之类的人物护持国运,有用吗? 唯有强大的武力,才是国家和民族抵御外辱,稳定内部的最坚实根基,没有武力,一切都是空谈! 也因此,龚寅生当面否决了穆仲秋和秦云天的意见。 卷轴,也就是地球轴心,既然沉寂多年终于再次出现,且很可能就在我国境内,那么,必须先下手为强,找到卷轴,通过卷轴研究出人类基因的秘密,以及,更高的科技! 至于卷轴影响国运,会导致国势衰败……龚寅生根本不相信这类说法,这,就是典型的,真正的迷信! 虽然,有前车之鉴,近代几十年就有二战强国最终的失败,冷战时强大联盟的分崩离析,但,这些都是巧合,其中,更多的是人为因素导致,和冥冥中的气运,有什么关系? 龚寅生更看重的,是卷轴能够带来的巨大切实利益! 二战前,得到卷轴的那个国家,短时间内科技突飞猛进,远远超越了世界上任何国家,国势增强从而能单挑列国,横扫欧洲,差点儿就征服全球了。而且,龚寅生还知道,当年那个强国,在超能力方面的研究极为深入,甚至曾经想要凭此打造出一支无敌的神话般的军团,再如何愚蠢的国家领导人,在没有绝对把握和希望的前提下,也断然不会做出这般梦幻般的决策,更何况,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独裁者,并不愚蠢!而二战之后,缴获了那个国家最顶尖秘密的两大势力,也迅速在军事科技方面不断突破,势均力敌,双方各自在最神秘的超能力研究上,也都有进展,虽然最终没能取得成功,可……这都是事实啊! 所以,近水楼台的情况下,必须在其它国家和势力之前,抢先一步,把卷轴找到! 思忖良久之后,龚寅生起身往外走去。 慕小蝶,还在医院了。 当时送到医院,慕小蝶还能哭泣着自行跑下车来,所以龚寅生并不担心她的伤情。只是最初听说慕小蝶受伤,必须送往医院时,龚寅生迅速联系警方安全部门的人员,同步抵达医院,并与医院进行协商,不得抽取慕小蝶的血样,更不能留血样存根,也不能有任何病历档案。 原因很简单,慕小蝶的血样和寻常人是不同的,而且她这类变种人的血型信息,是国家机密! …… 秤钩集村陈宅。 后院堂屋里灯光明亮,陈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态悠闲地喝着茶,一边玩笑般对白启林说道:“早知道这样,当初我是不是该奔着一统全球的目标拼搏?” “那我就是先锋大将军?”白启林笑道:“金哥,那你行行好,赶紧赌我一定能成为全球最强者。” “你本来就是……”陈金认真地说道。 “嚯,我立刻感觉到了全身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白启林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旋即收敛神情,道:“金哥,真要去京城了?” 陈金点点头,道:“以前年轻,也是井底之蛙,总觉得天大地大,没什么好怕,枪林弹雨的战场都让我从死尸堆里爬了出来,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蹲了几年大牢,这般豪情也不减当年,只是这段时间经历这么多变故,倒是让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人啊!再说了,我们也没得选择,不是吗?” “我听你的。”白启林无所谓地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奇,想领教一下,那些所谓的超能力者,到底有多强。再者,龚寅生都把国家大义这顶帽子拿了出来,也算是个很好的台阶吧?” “是啊,当年我还不是因此一腔热血奔赴沙场。”陈金笑着摆摆手,旋即转移话题道:“没想到,自蛮这孩子竟然也是……” 说着话,他看向了正门的竹帘。 陈自蛮,正蹲在门外右侧的黑暗中。 听着父亲和白启林的对话,陈自默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细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穆仲秋? 很明显,那个傲慢的龚寅生,似乎并不在意穆仲秋是否会对他的行为有看法。那么现在自己告诉穆仲秋,恐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可如果不告诉穆仲秋的话,龚寅生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家庭,虽然可以确定他没恶意,但……父亲已经决定,答应龚寅生的要求,带白叔和蛮哥,一起前往京城,配合超能力研究院的科研工作。 陈自默希望,穆仲秋能够插手从而确保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哪怕是,为此自己明确答应穆仲秋的要求,都可以。 就在他决定要给穆仲秋打电话时,听到了父亲和白启林之间玩笑般的几句对话,然后他的脑海中顿时如同划过了一道霹雳闪电,震得他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白叔玩笑说,让父亲打赌,从而凭借其独特的超能力,让白叔成为全球最强者! 这虽然是玩笑,可…… 有事实根据! 近半年时间以来,陈自默在术法方面的研究没有突破,修行没有提升,无论如何努力,先天性的缺陷和术法的玄妙深奥,让年纪轻轻的他,很难再如以前那般,在研究和修行上都取得一定的突破和成功。而刚才白启林随口的一句玩笑,却让陈自默禁不住想到:“父亲的超能力,是不是也可以助我,突破所有修行的桎梏,弥补所有的缺陷,短时间内成为修为境界强大的术士?” 那,可真的是绝对的捷径啊! 只需要父亲有这般信心,就可以左右天地自然,让整个天地,去进行有序不乱,不可思议的玄妙变化,从而达成任何可能。 父亲好赌,逢赌必赢! 父亲自信可以打赢白启林,于是在格斗中完胜! 但转念一想,陈自默又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术法修行本就是处于逆天而又顺应自然的微妙悖势中,凭外力去干涉修行,天知道会出现什么可怕的结果。 风险性太高了。 不行! “自默,去京城的事情,你怎么看?”陈金忽而问道。 “嗯?”陈自默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挠挠头,道:“我不知道……” “你和龚寅生谈话的时候,提到了一个叫做穆仲秋的人,是谁?”陈金神情很随意地问道。 陈自默叹了口气,道:“和龚寅生一样的人物,只不过,龚寅生负责的是你们这类拥有超能力的人,而穆仲秋,是官方负责监控管制奇门江湖的人,很厉害的一个老头儿。” “他找过你?” “嗯。”陈自默撇嘴说道:“他和我干爷爷是老熟人,上次徐林和忍者的事件之后,老头儿私下找过我,还答应,尽量确保咱们,以后不受这类人的惊扰。” 陈金皱眉道:“条件呢?” “和这次龚寅生找你们,差不多吧。”陈自默咧嘴一笑。 ------------ 153章 武林高手在校园 陈自蛮和陈自默在学校门口打了一名高二学生的事情,陈金压根儿没当回事儿。【零↑九△小↓說△網】 没把人打死或者打成重伤就好。 轻伤住院无非是花些医疗费,再多赔偿点儿钱的问题——这种家长心态固然有问题,但陈金性格如此,听了事情缘由之后,陈金更是直接批评两个儿子: “自蛮,以后只要不是开玩笑,有人辱骂你就别等你兄弟吱声,直接揍他!” “自默,你小子竟然没出手?” 陈自默哭笑不得。 最让他疑惑的是,班主任郑金事后并未给他来电话,第二天他主动打过去询问后,才从郑老师口中得知,在问询事件缘由时,邓子项似乎知道有很多围观目击的同学,所以没敢撒谎,也因此,受到老师的批评后,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和淤青的邓子项,主动向老师承认错误,并表态不会追究陈自默兄弟的责任。 呵,看来被蛮哥一顿揍,直接给打服了?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陈自蛮的身手,哪儿是寻常高中生能承受得了? 不服也不行啊。 周日晚自习放学后,陈自默回寝室楼的半道上,被邓子项带着几个人堵住了。 阴天闷热,光线昏暗。 真是报仇的良机和好地方…… 不过陈自默丝毫都不紧张,在校园里报复性殴打同学,直接就可以开除了,邓子项,没这份胆量。 “陈自默,你他妈还敢回学校?”邓子项气势汹汹,好似随时会动手。 陈自默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眼邓子项,然后绕过他们几人就走,一边说道:“别在这儿装横耍硬的,真有种就动手……哪儿那么多屁话?没种就赶紧散了,省得让老子瞧不起你们!” 七八个人全都懵了,齐齐看向邓子项。 这他妈怎么办? 人家不但不怕,还反将一军! 来之前其实谁都清楚,就是给邓子项助威吓唬吓唬陈自默,谁他妈也没想打人——这不是其它高中学校,这是燕南市一中,校规严格到可怕,有理在先都不敢打架,更不要说,这种恶意报复围殴同学了……邓子项真要打陈自默,他们别说帮了,还得拦着。 否则,就会被当作帮凶一并处罚。 邓子项这时候也傻眼了,他本以为陈自默这个又白又瘦,平时内向沉默寡言的小子,周五那么嚣张,是因为有他那个格斗能力极强的哥哥在,才狐假虎威,进校没有了靠山,立马就怂得平时和同学们说话都会低声小翼生怕惹生不快。所以遇到今晚这般阵势,肯定会吓得哆嗦着求饶道歉,这样,邓子项就能转回点儿面子来,再逼着陈自默加入校散打队,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殴打陈自默了。 周五傍晚他之所以主动向老师认错并表示不再追究,其一是知道自己确实理亏,担心追究下去的话,自己和陈自默都会被学校处分,其二,是如果让学校处理,为自己出气的话,有点儿“告老师”的嫌疑,都高中生了,而且是校散打队和武术队的双料队长,丢不起这人啊。 现在,更他妈丢人! 好在是能进入市一中的学生,智商基本不低,更不要说邓子项这样在学校也能称得上风云人物的人了,他迅速反应过来,冲着已经快走到寝室楼的陈自默喊道:“陈自默,你有种就加入散打队,咱们就可以甩开校规的束缚,痛痛快快当众打一场,你敢吗?” 陈自默停步,转身看着邓子项和他身旁那六七个身材健硕的学生,挠挠头说道:“我如果不答应,你是不是以后会经常找我?” “你不答应,你就是孬种,我以后也懒得理会你。【零↑九△小↓說△網】”邓子项冷笑。 “这样吧。”陈自默斟酌着,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不想进校散打队,没啥意思,但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今天你这些朋友都在场作证,咱俩就地打一场算了,谁输了也不许追究,如果老师知道了问询,就说是自愿切磋的,怎样?” 邓子项一听这个,忙不迭点头道:“好,你小子还算有种。” “别废话了。”陈自默一招手,道:“来……” 陈自默自幼随干爷爷胡四修习术法未成,但每日晨起打拳,如今术法修为有小成,大小周天已通,经络拓展,内存本元,寻常同龄人根本没有敌手。而且自徐林、忍者事件发生后,父亲不但不再阻止陈自默随白启林习武,更豁出脸面主动请白启林授陈自默武学,而白启林,知晓了陈自默术士身份,知晓其体内大小周天通透,经络拓宽,内心也早已愿意收陈自默为徒了。所以这几个月来,他颇为上心地传授陈自默武学,而陈自默,虽然比不得白启林绝世天赋,但有如此绝佳的身体素质为基础,更兼天生聪慧,又有观内分体几层境界养神,再遇上白启林这般宗师级的人物传授武学,在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平步青云。 当然了,和陈自蛮、白启林相比,陈自默还差得很远很远。但对付邓子项这号在搏击格斗上相对专业来讲简直是花架子的高中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刻,生怕陈自默反悔的邓子项,立刻毫不犹豫地冲来上去,一记勾拳狠狠砸向了陈自默的脸庞。 陈自默左手还抓着搭在肩膀上的背包带,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神情看起来格外从容,胳膊手都没动,只是擦头弯腰避开对方这一记勾拳,同时向前迈出半步,侧身肩膀往前靠了一下。 看起来,根本没有用力。 确实没用力! 向前冲又挥拳攻击的邓子项,勾拳被避开之后力道未减,连带着整个身体的冲进,胸口一下子撞在了陈自默恰恰靠来的肩膀上。而陈自默,这时候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前倾左肩前顶,一个稳固的支架形态,在冲撞中,身体纹丝不动。 而邓子项,整个人猛地踉跄倒推出去,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胸口重击之下,气都喘不上来了,张着嘴“呃呃……”好几秒钟,才终于缓过来一口气,也已然因缺氧头晕眼花,他挣扎着一手撑地坐起来,一手抚住又闷又痛的胸口,低着头弓着背,说不出话来。 陈自默已然恢复了之前带,神色平静站立在灯光下的样子。 和邓子项一同前来的几个朋友,一个个活见鬼似的看看陈自默,再看看邓子项……怎么回事儿啊?刚才都没看清楚,陈自默,好像根本就没有还手,而邓子项,却一拳打空随即踉跄倒退倒地,然后,起不来了?彻底败了? 这也太快了吧? “还能打吗?”陈自默摇着头问了一句废话,然后转身就走:“废物……” 废物? 他骂谁呢? 邓子项强撑着抬起头来,看着陈自默在昏暗灯光下走向寝室楼楼道口的背影,眼里透着愤恨,恼怒,和……惧怕、懊悔!再扭头看向几个朋友时,发现他们同样露出懊悔和震惊的神情,还有,浓浓的羞愧之色——废物,骂的不止是邓子项一个。 还包括,他们这些校散打队、武术队的成员。 难怪,人家陈自默几次受邀,都不愿意加入,人家是不屑于,根本看不上这样的团队。 实力不够的人,这么做是装逼; 实力足够的人,这么做是自然。 “子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们都没看清楚……” “接下来怎么办?” …… 邓子项看着几个关系最为要好的哥们儿,欲哭无泪。 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陈自默根本就没动手,完全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肩膀上,然后把自己给撞伤了? 这他妈更丢人! 直到现在,邓子项都想不明白,或者说,是他根本不想承认,陈自默刚才那极为巧妙的一招,就将他给击败了——那,他丢的人就更大了,这双料队长,还怎么有脸当? 稍稍缓过劲儿来,邓子项在朋友的帮助下,挣扎着起身,然后一声不响地往远处走去。 高中生正是热血青春时期,校散打队这种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组织,自然是所有兴趣爱好组织中,在全校最引人关注的。所以陈自默手都未动,便一招击败了校散打队、武术队双料队长邓子项的消息,迅速在全校传开了。 几乎所有知道陈自默的同学,都极为惊讶,感觉难以置信。 而不认识陈自默的学生,都在诧异着谁是陈自默的同时,开始打听他,然后听说了他就是个内向老实的学生,不喜与人交流,几乎没什么朋友……于是,有人开始将陈自默比作武侠小说中的世外高人,他的内向那是孤傲清绝,是一览众山小的独孤求败! 得知消息的班主任郑金,立刻和邓子项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沟通,然后分别把两名学生叫到办公室问询,然后再叫到一起当面对质。 在校园内打架,成何体统? 把校规置于何处? 陈自默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会在全校传开,他心里还担忧着,自己得挨处分了。 未曾想,邓子项在这件事上还挺爷们儿的,他很坦诚地向老师解释,和陈自默之间是属于友好的切磋,根本不存在相互间报复打击之类的情况,这些,有他的几个朋友作证。 ------------ 154章 冰山帅哥 当事人都这般态度了,两位班主任一琢磨,这还怎么严格处理?再说了,正常切磋,也没给学校带来什么坏的影响…… 不过,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两位班主任各自把学生带回办公室,严厉地批评了一顿,警告其不许再犯。 事情就这般,不了了之。 当天下午放学,陈自默在食堂吃饭时,邓子项端着餐盘大咧咧地来到了陈自默的面前坐下。 他歪着头,看着陈自默,面带一丝诡异的笑容。 陈自默一时间有些讶异,心想邓子项这小子还没完没了啦? 这未免有些太蠢――在校内以切磋名义实施报复,邓子项很清楚是自取其辱;在校外的话,那更是没得可能,以蛮哥和自己兄弟二人的身手,就算是来一二十号职业混混打手,也别想占便宜。 于是陈自默只是看了邓子项两眼,便低下头不予理会,爱谁谁吧。 看陈自默不屑于理会的态度,邓子项撇撇嘴,很是无奈,心想毕竟实力差距太大,人家摆出这么傲慢的姿态也理所当然。所以他只好拉下脸主动开口道:“陈自默,我再次,且无比真诚地邀请你,加入校散打队。咱们俩之间虽然有点儿小过节,可细想下算不得什么,对吧?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又是同校学生,还能记仇一辈子?那也太小心眼儿了……我呢,技不如人,服!” 陈自默抬头,微皱眉看着邓子项。 邓子项一脸的真诚和坦荡。 “很抱歉。”陈自默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道:“我不喜欢热闹,兴趣爱好小组和散打队这类组织,不太适合我,就算是加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经常不参与团队的事务,不合适。” “别介……”邓子项认真说道:“你这么好的身手,埋没了太可惜。再说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功夫了得,加入团队给大家指导指导,偶尔,偶尔去指导一下就行,这样的话,也能显得你并非不近人情的主儿,你说对吧?” “这……”陈自默犹豫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陈自默自己也清楚,他在学校里确实显得太过孤僻和内向,就连苏莹莹都几次劝他多和同学们接触,加入一些兴趣小组,只是因为没有时间,也确实不喜欢热闹的氛围,才没有走出这一步。如今和邓子项之间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一次校冲突,就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而邓子项,又显得如此大度诚恳地向他致歉言和,再次邀请他加入团队,如果拒绝的话,那么以后他在学校同学们的眼里,就不再是简单的孤僻和内向,而是,傲慢,不近人情了。 邓子项见状,趁热打铁道:“散打队所有成员都是因兴趣爱好才加入的,从来没有强制性必须参加各项事务之类的,时间安排上很自由,你可以参与每天、每周的训练,也可以不参加。我也是代表大家来邀请你的,放着你这样一位高手在学校里,我们却还在做井底之蛙闭门造车,那不是浪费吗,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你拉进来……我说高手,陈大师,给个面子呗。” 其实邓子项也不愿意如此低三下四主动言和,可这两天他认真考虑之后,发现自己丢尽的颜面,唯有用这招,才能挽回一些――打,打不过,报复也不可能得逞,反而还会自取其辱。倒不如主动言和再邀请陈自默加入散打队,以陈自默的性格,也断然不会和他争抢队长的位子,如此一来,他还会被同学们冠以胸怀宽广,为人坦荡。 陈自默挠挠头,尴尬地答应道:“好吧,我愿意加入,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脑子笨,又不想落下课程,只能多学习多做题,所以平常时间不多,以后,大家多多谅解啊。” “好好好,太好了!”邓子项乐得一拍掌。 食堂里吃饭的很多学生,本就在关注着这边的情景,暗暗猜测着邓子项和陈自默之间,会发生什么。 未曾想,两人却是一副言谈甚欢的样子。 晚自习之前。 身为班长的苏莹莹,很欣慰地对陈自默说道:“听说你和邓子项握手言和,而且答应要加入校散打队了?” “盛情难却。”陈自默略显尴尬,道:“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 “嗯。”苏莹莹劝道:“不过既然加入了,以后还是尽量抽时间多参加团队的一些活动,也省得让人说你太清高,自负功夫了得就目中无人,倒不是说人言可畏,而是……你知道,我以前在滏渠乡中学时,是什么样子吧?直到离开时我才感觉到了一些懊悔和可惜,本该更加缤纷多彩一些的记忆,却遗憾地少了许多。” 陈自默笑着点了点头,很客气的笑容:“知道了,谢谢。” 苏莹莹看着陈自默,忽而就觉得,陈自默是在敷衍她,又不像是敷衍,更像是……有那么一丝见外了。 仔细想想,这半年来,陈自默虽然还如以往那般,与绝大多数的学生很少交流,内向而孤僻着,唯独和她经常说话,但,明显情感上有了距离――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女性的直觉,很准确……苏莹莹心里,生出了一丝失落。 陈自默,不喜欢我了? 他,不再暗恋我了? 而陈自默,并不知道此刻苏莹莹心头的千丝万缕,简短对话之后,他已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学习上――期末考试就要到了,抓紧时间做几套试题,复习一下上高中以来的所有课程。 苏莹莹很快把心头的思绪抛开,并自责怎么会生出这般想法?实在是太无聊了…… 但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苏莹莹却总是忍不住,没话找话地主动和陈自默聊天,比如问问他有没有参加校散打队的活动,复习的怎么样了,想不想再参加一个或两个兴趣小组,高二分班时选文科还是理科等等。 向来自觉很有自制力的苏莹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思绪有些乱,有些受到某种不该有的情愫的影响了。 但,她就是克制不住。 尤其是,每天和女生在一起交流时,听到女生们谈论陈自默――以往,陈自默这种孤僻、沉默寡言的内向性子,再加上相貌谈不上帅气,也不怎么阳光,实在是难以引起女人的注意。但陈自默一招击败邓子项,成为全校散打搏击无可争议的第一人之后,女生们不禁开始给予了陈自默更多的关注。 前后反差太大,给人的感觉冲突就更强。 原来这个闷葫芦,竟然是功夫了得的高手啊! 如此一来,他的孤僻和沉默寡言,就不能说是闷葫芦了,而是,超然孤绝的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不张扬,但奇峰独立。抱着这样的心态,再仔细看陈自默的话,就会发现,他长得其实很好看,五官单独拎出来都谈不上多么出众,可组合在一起,却极为自然和谐,不阳刚,也不娘气,是那种清秀的儒雅气质。 如果能有机会,有幸与他对视,就会发现,他的眼神非常的纯净,纯净到深邃,深邃得吸引人。 苏莹莹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越来越多的女生,开始关注陈自默,私下里谈论的热情也越来越高涨,更有甚至,还开玩笑说若非校规管得严,就要向陈自默当众表白……她还听说,一些高二、高三的学姐,私下也开始议论陈自默,是一个非常特别,清秀温和,但偏偏又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学姐们很形象地给陈自默取了个绰号“冰山帅哥” 绝大多数人都有一个通病,得不到的,那就是最好的。 而陈自默孤僻的性格,以及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由于修行术法越来越出众的气质,更是引得很多女生每天抽出更多的时间,去关注他,讨论他,想他,以至于,暗恋他…… 人类固有的私心和竞争意识,开始在苏莹莹内心里发作,并愈演愈烈。 这些女生,凭什么去议论陈自默? 凭什么去关注他,去暗恋他? 陈自默是我的老同学,是我的老同桌,现在还是我的同桌,他一直都暗恋着我,为了我,他才从漳秋县第一高中,转入了市一中,而且还想方设法我和一个班级,和我成为了同桌! 他,他…… 他是我的! 苏莹莹每每看到听到女生议论陈自默,偷偷看陈自默,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于是每每主动和陈自默闲聊,要么是忍不住内心的失落,想增进和陈自默的情感,要么,就是纯粹做给别人看,彰显自己的主权!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和心态,都不对。 可,那又怎样? 反正……反正也不耽误学习,反正,反正不能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输给了别人。 陈自默察觉到了这些天,苏莹莹的行为和表情,有些与往常不同,但在男女感情方面情商相对较低的他,根本想不到更深层次的缘由。心境淡然如他,也感觉不到女生们对他越来越多的关注和爱慕,即便是感觉到了,也懒得去理会。 不是高傲自命不凡,而是,修行所至,杂情难生。 ------------ 155章 女孩子的心思男孩你别猜 转眼间,期末考试结束。 陈自默的成绩依然是不温不火,中上等。 公布成绩那天,是周二,他的心思压根儿没在考试成绩上,而是考虑着京城那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上周末,龚寅生打来电话询问陈金考虑得如何了,陈金就和龚寅生约定,周一和白启林、陈自蛮赴京城,最迟周五上午回燕南。 时间安排上,主要考虑到陈自默周五会放学,而周一至周五在学校里,相对是很安全的。 也有少许原因,是为了向龚寅生表露出一个态度。 总不能你说怎样就怎样,随叫随到,说用多久就用多久吧? 咱们都是自由身。 我们赴京城是为国家大义,而不是害怕什么,更不是被你龚寅生的实力、势力给吓到了。 下午第三节自习课,快下课时,陈自默揣在兜里的手机,很少有地震动了起来。他微微皱眉,还好班里没有老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竟是穆仲秋打来的。 “上课期间,你……”苏莹莹板着脸低声斥道。 “对不起,我出去打个电话。”陈自默向苏莹莹面露歉意,毕竟,苏莹莹是同桌,更是班长,他现在要出去的话,有必要向班长请假。 没等苏莹莹答应,陈自默已然起身往外走去。 苏莹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她心里有些恼怒,自己这些天一直都很主动地和陈自默聊天,拉近半年来渐趋疏远的友谊情感,还因为内心中不喜女生对陈自默的议论、好感,防范女生与陈自默之间的接近,从而心烦意乱,期末成绩的排名都略有下滑了,可陈自默对她,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观,更没有以前那种只要自己理会他,明显就能看出来他很兴奋喜悦的样子了。 这让苏莹莹心里很不舒服,觉得我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反而自以为是啦? 会不会…… 已经有女生给他写信表白,而他,也喜欢上了那个女生呢? 应该没有吧? 刚才,陈自默竟然在上课时间手机开机,接到电话还请示要出去,也不待自己这个班长,同桌的同意,就直接起身往外走了,简直是过分! 苏莹莹真想马上去向班主任报告! 不过,她毕竟是心理成熟度和智商都比同龄人要高一些的优秀女生,很快就把心头这股烦躁情绪压下,并再一次深深地自责,劝导自己:“苏莹莹啊苏莹莹,你可是最优秀的学生,还只是高一,你可是早就定下坚决的目标,直到大学毕业都不会谈恋爱,要以学业和事业为重的啊!” 教室外面。 陈自默站在楼梯拐角的僻静处,摁下接听键:“我是陈自默。” 这,是第一次和穆仲秋通电话。 “自默。”穆仲秋沉稳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我知道了龚寅生去燕南市,找你父亲和你,以及,卷轴的事情。也知道,你父亲和白启林,还有那个叫做陈自蛮的小子,已经来到京城了。为什么,事发后你没有联系我,告知我?” 陈自默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是一伙儿的,是官,我们是草民,能怎么样?只能认了!” “这是两回事儿!”穆仲秋严肃地说道。 “我看是一回事儿。” “你……”穆仲秋想到陈自默毕竟还只是个不通世事的半大孩子,便压住火气说道:“也罢,我就问你,关于卷轴的下落,没有告诉龚寅生吧?” 陈自默皱眉四下观察了一番,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父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他当然不知道,手机另一端的京城里,穆仲秋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顿时语塞,但转念一想,陈自默并不知道,京城中有包括穆仲秋在内的两人知晓,卷轴的下落。而陈自默之所以说出这么一句话,是因为天性小翼谨慎的他,认定了穆仲秋和龚寅生是一伙儿的。也说明…… 陈自默非常聪明,思维反应敏锐至极。 想明白这些,穆仲秋也不免松了口气,微笑道:“以后除了我之外,再有任何人去找你或者你的亲人、朋友,调查相关的情况,或者,可能给你们的人身安全造成影响,那么,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遵守承诺,尽全力为你解决。” “我有这么重要?”陈自默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有些担心,自己耍的那点儿小心机,将来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用――既然答应了为官方所用,那么,在强大的官方势力下,敢出尔反尔么?敢,去抠字眼耍赖? 穆仲秋道:“应该说,将来你可能很重要,我们做的是长线投资……” 陈自默想了想才明白长线投资是什么意思,他也懒得去深思,道:“我父亲他们,在京城安全吗?” “既然我知道了,一定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穆仲秋淡然道。 “没有您的保证,他们也应该很安全,对吧?” “你很聪明!” “您也很聪明。” “我猜,你心里想说我,老奸巨猾……” “您确实很聪明。” …… 打完电话,陈自默回到教室,在众目睽睽下如以往那般保持着一张百年不变的淡漠神情,走回到座位上坐下,拿起笔做出思考继续做题的样子。 刚刚平复下乱糟糟情绪的苏莹莹,顿时按捺不住,心头噌噌冒火,秀眉紧皱,厉声质问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陈自默一愣,道:“接电话啊。” “谁允许你去的?这是上课时间!”苏莹莹愈发愤怒。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我同意了吗?” “我……”陈自默无语了,细想还真是,之前苏莹莹并未同意他出去接听电话。可当时,向来做事谨慎小翼不犯错的陈自默,当时想当然地认为,以他和苏莹莹的关系,这就是打个招呼就可以去做的一件,小事情! 谁曾想,苏莹莹会生气啊? 而此时的苏莹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引得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大家都流露出诧异的神情,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孤僻内向的陈自默,在全校如果说有所谓的朋友的话,那就只能是班长苏莹莹一个。如今陈自默在学校里忽然有名了,很多女生还私下酸溜溜地说苏莹莹不仅有眼光,还自私自利,她和陈自默是初中同学,而且初中时就是同桌,肯定早就知道了陈自默的各种优点,所以一直以来才会对陈自默那么好。 可现在,她竟然很罕见地当众对陈自默发怒,而且还是在上课时间! 正值青春年少想象力丰富的同学们,立刻脑洞大开,现在全校暗中喜欢陈自默的女生可不少,难不成,早已私下早已和苏莹莹有了爱情之约的陈自默,和别的女生…… 或者,是苏莹莹知道最近女生们关注陈自默太多,所以吃醋从而勃然大怒? 抑或是,先给予一些警告…… 苏莹莹终于从大怒中恢复了理智,她急忙扭头看了下班里的情况,发现所有同学都迅速低头躲避她的目光,不禁有些头痛和懊悔地抬手扶住了额头。 这件事告诉班主任的话,肯定会没收陈自默的手机。 苏莹莹当然不愿意小题大作,给陈自默造成损失,毕竟,这年头手机在高中校园的学生群体中,是绝对的奢侈品。 可是,已经在班里闹成了这样,如果不去告诉老师,那同学们肯定会认为,她苏莹莹身为班长,包庇老同桌陈自默,甚至会因此,怀疑她和陈自默的关系――初中生和高中生的通病,正处于青春懵懂时期,对男女生的关系极为敏感,也极为向往和好奇,喜欢八卦议论这类事情。更何况,陈自默如今可是学校里的不大不小的一个名人,更是许多女生倾慕的对象。 这可如何是好? 越是为难发愁,苏莹莹心里的火气越大,就在她踌躇不知如何是好时,陈自默忽而开口说道:“班长,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在班里接听手机。” “上课时间把手机关机!”苏莹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义正词严――这是一个最好的下台阶。 “这……”陈自默有些为难了――就像是所有人一样,以前没有手机的时候,日子也就那么过来了,可有了手机这样便捷的通讯工具之后,尤其是心里挂念担忧的事情还比较多,自然也就离不开手机,且二十四小时要开机了。 所以,犹豫一番后,陈自默终于无奈地答应道:“我保证,以后上课关机。” “哼,这还差不多。”苏莹莹撅起嘴气呼呼地说道。 她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时,语气、话语、乃至表情,都纯粹是一副撒娇得逞的小女儿家状态。于是乎,班里面顿时响起了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声。 于是后知后觉的苏莹莹,当即羞红了脸颊,恰好下课的铃声响起,苏莹莹连桌上的书本都顾不上收拾,气呼呼地起身,连跺几下脚,蹬蹬蹬地快步离开教室。 ------------ 156章 送情书 陈自默的情商再低,这时候也恍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于是他也颇为尴尬,也颇为困惑。 遇到这种情况,自己本应该…… 羞涩,开心,激动? 为什么此刻的心态,却如此得平静,而且,对于苏莹莹现在是否会误会,是否会质疑,他也不怎么担心了。于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对苏莹莹,已经没有了那份懵懂暗恋时的复杂情感,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陈自默的朋友很少,所以,纵然没有了幼稚青涩的爱恋情感,对苏莹莹,他还是有着很深的好感。 至少,没有哪个女生在他心里,比苏莹莹的位置更高。 当然,目前在他的心里、生活里,也只有苏莹莹这一个,女同学朋友。 陈自默想起了干爷爷在世时,经常在酒后絮絮叨叨昏昏欲睡时,会咧嘴苦笑着长叹:“老子孤独啊……”――那时候,陈自默不明白,孤独是什么意思。 现在想想,好似隐约有些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这次近乎于公开的撒娇,引得班里同学们起哄和明悟的缘故吧,苏莹莹抹不开情面,也暗暗自责并下决心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百害而无一益的情愫,所以她找到班主任,主动要求调换座位,不再和陈自默同桌。 班主任郑金对此倒也没有多问,爽快答应并且当天就给调换了座位。 陈自默的新同桌,是一个和他同样性格内向的女生,名叫曲佳佳,戴副眼镜,白白净净略有些婴儿肥,谈不上漂亮,但绝对不丑,拿着书包走到陈自默所在的书桌时,白净的脸颊上泛起了明显的羞涩红晕。 若是和别的男生同桌,曲佳佳倒不至于如此。 可陈自默现在,是经常被女生们议论关注的冰山帅哥……这就让内向的曲佳佳,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她知道,下课后肯定会有女生打趣她走桃花运。 可是…… 坐下后,曲佳佳偷偷瞄了眼陈自默,发现正在低头做题的他,真的很好看。 于是曲佳佳脸更红了。 换同桌这事儿,陈自默事先并不知情,心中还略有些不舍,但也只是略有,他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的心境,苏莹莹拿着书包离开时,他还对她抱以了温和的笑容。 苏莹莹心里酸酸的,有一丝痛,但她还是坚强地、坚决地走向了新的座位。 周五下午放学,也放暑假了。 走出校门,陈自默看到,蛮哥蹲在不远处人行道上的树荫下,细长的眼睛如以往那般,不散发狠戾凶光时,就是无精打采像是困意大作般,看着校门口。 “蛮哥!”陈自默笑容满面地挥手招呼――这次见到陈自蛮,他的心里格外开心。 因为陈自蛮刚从京城回来。 虽然很清楚他们这次去京城,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反而还应该受到格外热情和妥善的安排招待,但毕竟,是进入一个神秘的部门,接触一些更为神秘的人。 尤其是,那个部门的老头儿龚寅生,还是个不太好相与,自负傲慢的老家伙。 陈自蛮已然站起身来,咧开嘴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过往的行人,看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尽量离他远一些,放佛这家伙身上有臭味儿,或者……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个子矮小瘦弱,肤色黑黑的小伙子,不是善类。 “陈自默,你等一下。” 正待要走向蛮哥的陈自默,听得有人唤他,停步扭头,却见是同桌曲佳佳脸颊红红咬着嘴唇朝他快步走来。 “什么事?”陈自默诧异道。 曲佳佳手里拿着几封信,走过来扭扭捏捏地走过来,递给陈自默,道:“这,这是给你的信。” “嗯?”陈自默愈发困惑。 正值放学的时候,门口学生们汹涌如潮,此刻看到在校园里风头刚过的陈自默,站在门外西侧不远的地方,一位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的女生,手拿几封信正递给陈自默……很多认识陈自默的同学,就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往这边看,一边议论纷纷着。 而一些女生,则理所当然地猜测,那位女生是在给陈自默表白的情书。 要不然,干嘛在校门外给信? 同学之间,又有什么话不能说,非得写信,还一次写好几封。这又赶上放暑假了,以陈自默那种内向孤僻的性格,暑假期间肯定不会和任何同学有交往,所以,这位女生就耐不住,抓紧机会写信表白爱慕之情了。 发现被众人关注,曲佳佳脸颊更红,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眼睛里都快流出泪了,她急得直跺脚,向四周所有人,向陈自默解释:“我,我是替别人给你的,不是我写的……你们,陈自默,你们别误会啊。” “没事,谢谢你!”陈自默接过信,微笑道:“还有事吗?” “没有了……”曲佳佳赶紧转身小跑着仓皇逃离。 陈自默扫了眼议论纷纷的众人那分外复杂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鄙夷,也有幸灾乐祸或者纯粹看热闹的……他心里愈发困惑,拿着几封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耸耸肩膀往陈自蛮身旁走去――实在是缺乏朋友,也不好与人聊天的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学校里的“冰山帅哥” 当然,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以为意。 路对面,江鹏已然从奥迪车里出来,不在乎仍旧毒辣的夕阳炙烤,笑眯眯地看着陈自默。 刚才,提前十分钟赶到,江鹏一直都坐在车里开着空调享受。他很不理解金哥这个傻乎乎但格外强悍的干儿子,何必非得大热天跑到对面校门口等待,在这儿等着不一样么?不过想想也是,毕竟陈自蛮傻嘛。 陈金决定金盆洗手,江鹏是举双手同意并坚持要跟着金哥,他说:“吃糠咽菜我认了……”他觉得,陈金这样的人真能金盆洗手才怪呢,放着那么多轻易就能赚到的钱不赚?就算是,他真的金盆洗手了……那他妈老子也认了,跟着金哥混,无论如何吃不了苦头,还不用去干那些担风险的事儿,省心。 这不,半年来小日子过得更加舒坦,金哥的水泥制品厂生意是蒸蒸日上。 本来安排江鹏做一个销售经理,去外面跑业务,结果江鹏在外面跑了几天业务后,就垂头丧气地找到陈金,恳求还是让他做司机吧,自己没那份口才,也懒得动脑筋,更耐不住去和人扯皮说一些套近乎拉关系的话,费劲。 招呼上陈自蛮,两人一起往路对面走去,快到近前时,陈自默笑着招呼:“江叔……” “哎哎,快进车里去,我一直打着空调的。”江鹏乐得眉开眼笑。 “讲述,又胖了啊。”陈自默打趣道,一边钻进车里。 江鹏愈发开怀,只穿了件白色背心儿,还掀起前襟露出大肚皮,半截胸脯上的纹身,以及赤膊肩膀、胸口的纹身,再加上光头一脸横肉,脖子上挂着大项串,实在是一个比陈自蛮更令人观之则心生畏惧,更多厌恶的恶棍形象。 奥迪轿车缓缓驶离――江鹏除了自己开车时会狂飙之外,只要车上有别人,他从不开快车。当然,这辆车上除了他这个司机,就只有陈金、白启林、陈自默、陈自蛮乘坐。 一中校门口流水般往外走动的学生群中,苏莹莹轻咬着朱唇,眼神中透着些许怒意地看着那辆远去的轿车。 刚才曲佳佳给陈自默送信的情景,她都看在了眼里。 她确信,那几封信绝对不是曲佳佳写的,也能猜得出来曲佳佳是帮人送信…… 可是,心里面怎么就那么恨老实内向的曲佳佳呢? 多管闲事,帮着别人送情书! 女生,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吗? 这件事如果告诉老师,那几个写信的女生,连同曲佳佳,一定都会受到批评! 回到家,陈自默都没顾得把书包放书房去,就直接去了堂屋。 堂屋已经安装了空调,凉爽舒适。 陈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到陈自默进来,便笑呵呵地招呼他过来喝茶。 “白叔呢?”陈自默把书包放在一旁,坐下问道。 “去燕南市接个人……”陈金微笑道:“那,跟你商量件事,我把村中那套四合院的后面那条半截巷子,买下来里面的一截,用来盖座庙或者弄个祠堂,供奉胡四的灵位,怎样?” “为什么?”陈自默一愣,那套四合院从李志忠手里购买了之后,后院的堂屋,就摆放上了胡四的灵位,反正那套四合院也是闲着无人居住。 陈金说道:“那套四合院我打算送给你白叔,他四十出头了,总得成个家啊。” “我白叔有老婆了?”陈自默面露惊喜。 他知道父亲的性格,若非有了眉目的话,他绝对不会突然想去做这么一件事。 “有什么老婆?”陈金笑呵呵地说道:“结了婚才叫老婆,他现在充其量就是刚刚谈恋爱。” “怎么回事?”陈自默兴趣十足。 “你个小孩子打听这些事儿做什么?”陈金瞪了儿子一眼,然后慢慢喝下一杯茶,点了颗烟,神情明显犹豫了一番后,轻声说道:“这次去京城,我见到你妈了。” ------------ 157章 不该有的当年,不该有的儿子 陈自默手里刚刚端起的茶杯,轻轻晃了下,连一滴水都未撒出。 只是,他的神情有些木然,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茶几上的深褐色茶盘,内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彻底乱了! 这些年,他经常会想起母亲,偶尔还会在梦中见到母亲,只是,最多梦见和想起的场景,都是当年母亲走的那一天,父亲牵着自己的手,距离几米远跟在母亲的身后。 母亲背着一个黑色的大背包,头也不回地一直走到了公路旁,上公交车离开。 那时候,天性老实胆小的陈自默,还不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他已然感觉到了,母亲好像,真的不要他了――因为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每次和父亲吵完之后,再看他时,都会用很厌恶的神情怒视,然后再哭泣着流泪,偶尔抱抱他,再苦涩叹气说一些“如果没有你,多好。”“你真是一个累赘啊……”“我是真的不想再要你了!”之类的话。 每次,陈自默都会害怕得掉泪,拽着母亲的衣袖或者衣摆,可怜兮兮地看着母亲,却不敢哭出声,也不敢,不知道说什么,但他真的不想没有妈妈。 可后来,妈妈还是走了。 一去不回。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从未和他提及过姥姥姥爷这些娘家的亲人。而母亲离开之后,父亲也再未和他提及过母亲。年幼的陈自默,偷偷哭泣,却从未敢询问父亲,妈妈去哪里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么多年来,陈自默恨父亲,但更恨母亲。 有时候他想起母亲,或者做梦梦到她,然后哭醒了,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询问那个不知在何方的母亲,有没有想过他这个儿子,有没有想过,当年她对年幼的儿子说出那些话时,每次都狠狠地伤了孩子幼小的单纯的心灵? 她,有没有内疚自责过? 应该没有! 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未来看望过儿子哪怕……一眼?!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恨她,但,她是你的妈妈。”陈金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时候,她毕竟还年轻,而且,当年更多的错,在我。所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也已经长大了,就别再记恨她了,好吗?” 陈自默眼睑微垂,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啊……”陈金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年陈金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而那个年代,在国家的宣传下,如陈金这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幸存下来的人,都成了享誉全国的战斗英雄! 战争时期,国家的宣传下,许多地方的年轻女性,尤其是各地的女大学生,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都近乎于狂热地崇拜战斗英雄,还有自发组织成团体去前线慰问,在战士们铁血沙场凯旋而归时,万人空巷,火车站人头攒动,红旗招展…… 年轻的女性热泪盈眶。 就是在那个时期,受伤留下终身残疾的陈金,在一次受命参加的社会宣传活动中,认识了京城的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 也就是陈自默的母亲李香兰! 当年的陈金相貌英挺,虽然伤愈后左腿瘸了,但残酷战场上历练出的铁血气息,加之其本人天生阳刚自信,无论走到哪里,自有一股迫人又引人注目的超然气质;而当年的李香兰,大学刚刚毕业,青春貌美,一颦一笑都会令任何男人心动,而且她出身书香门第,家中又有在任高官,有优雅的修养气质,又有青春的美丽,还有对战斗英雄的崇拜之下的蓬勃生机。 两人很快相爱了。 但当时两人的婚事,却遭到了李香兰家人的极力反对。而李香兰心性倔强,竟是不惜和家人断绝关系,也要和陈金成婚。 结婚后,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几年甜蜜的岁月。 虽然那时候因为陈金把优渥稳定的工作,让给了别人,自己下海经商拼搏,委实经历过一段时间相对困难的日子,但经济条件方面,从未太缺乏过金钱。 因为陈金似乎做什么生意,都很顺。 那几年,两人有了儿子,也就是陈自默。 再后来…… 陈金迷恋上了赌博――其实很早以前,陈金就好赌,而且逢赌必赢,只是他年轻时,生活环境中普遍都是穷人,自然也不可能靠赌博发财致富。再后来参军入伍,复员后又忙于做生意,还真是疏忽了这方面的事情,直到,再次接触赌博,陈金迅速沉迷其中,倒不是真的有了赌瘾,而是,赌博来钱太快,太容易了! 那时候,陈金一直都想着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富甲一方的人物,至少,要有一家像样的公司,如此一来,就可以带着妻子去京城的娘家,登门谢罪再认回亲人。 要让妻子的娘家人知道,李香兰的选择没有错。 毕竟当初陈金也年轻气盛。 因为赌博,陈金在外面难免与人发生冲突,多次因打架斗殴和聚众赌博、参与赌博而被抓进派出所。然而陈金不但不改,反而凭此在燕南市道上混出了名声。 李香兰得知这些情况后,和陈金之间发生了观念上无可调和的冲突。 她坚决不允许陈金赌博,不允许他和那些社会上的无良人员混迹在一起,在她看来,一个曾经的战斗英雄,一个模范人物,却屡屡被警察抓去拘留、处罚,简直是无法容忍的耻辱!而陈金则不以为然,随着在道上的路子越走越宽,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为了燕南市首屈一指的大哥级人物,在燕云省,也渐渐有了名气。在道上能够呼风唤雨,无往而不利的陈金,根本忍受不了一个妇道人家整天对他指指点点喝斥教训…… 陈金归根究底,还是一个思想极为封建,又相对落后的人物,他觉得老婆那就是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带好孩子就行了,男人在外面闯荡赚钱养家! 两人的分歧和矛盾,越来越大。 恰好陈金想要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那段时间经常外出,他也懒得回家就看到李香兰那副面孔,心里面,多多少少也挺心疼老婆的,毕竟,老婆是京城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又是有文化有教养的大学生,为了嫁给他豁出性命赚回点儿战斗英雄名誉的大老粗,实在是委屈了。 所以,陈金当年经常不回家,也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见不得自己,老婆也就少生点儿气。 偶尔回去老婆生气了,陈金也不吵不闹,转身就走。 可最终…… 两人还是离婚了。 因为陈金那时候,无论如何在自认为对的事业上,态度极为强硬,他不会去走一步所谓的“浪子回头”,而李香兰提出的不离婚条件,就是他不许再赌,不许再和那些社会人员交际。 没得谈了。 离婚吧。 李香兰已经对陈金彻底失望,所以只要能离婚,那么她什么都不要,钱、房子,儿子……统统不要了! 留给陈金! 当她说出这番决绝的话语时,陈金也怒了! 他本以为,妻子无论如何,总要对儿子还有着不舍的情感,但她竟然可以为了离婚儿子都不争。 再没有争吵,和平离婚。 光阴如梭…… 当年那个近乎于是被抛弃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 听完父亲的讲述,陈自默仍旧保持着那个固定的姿势,拇指和食指捏着的茶杯里,茶水早已凉透了。 但他还是一句话不说。 陈金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半点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毕竟,归根究底还是我的错。” 陈自默忽而扭头看着父亲,道:“白叔去燕南市,接谁了?” 陈金怔了怔,露出一抹强笑,道:“差不多,算是他的女朋友吧。” “之前你说的那件事,可以,四合院全部让出来给我白叔住。”陈自默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起身说道:“我先回书房了,哦对了,你记得让江叔出去多买几个菜,毕竟,是我白叔的女朋友来家里。” “嗯。”陈金面露苦涩,无奈摇头。 陈自默走到堂屋门口时,才忍不住停下来,扭头问道:“她现在,过得好吗?” 陈金笑了笑,道:“非常好,非常有钱……” “那就好。”陈自默大步走了出去。 客厅里,陈金又点上了一颗烟,端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儿,把里面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咕咚咕咚几口饮下,这才靠在沙发上,仰着脸阖目养神。 他发现,自己很少有的感觉到了累。 也许,儿子长大了,自己,也确实上年纪了? 这次在京城一共也就住了三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西北郊区的山里面,那幢普普通通,却戒备森严,周边还都驻扎着部队,却老死不相往来的神秘研究院里。 但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者……陈金心想,也许是赴京城之前,他想着有可能在京城遇到李香兰,所以,超能力起作用,于是就相见了? 昨天上午,龚寅生安排人带他们到京城游览时,在故宫博物院,他遇到了前妻李香兰,正陪同几个外国人在游览故宫。 两人就如此巧合地,相见了! 谁都不方便,李香兰更是没时间,只是匆忙间,留下了陈金的手机号码,便分开了。 昨天傍晚,李香兰约陈金见面,想了解下,儿子现在如何。 ------------ 158章 现实面前无对错 离婚多年,偶相逢之后,陈金和李香兰之间已然没有了丝毫的仇恨――陈金大男子主义是有的,但自有枭雄气质,且本身就对李香兰心存愧疚,自然不会心存芥蒂,那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而李香兰这些年历经商海浮浮沉沉,见惯了社会上的蝇营狗苟,对当年的事情,也多多少少可以理解一些陈金的想法了,再者有着如今这般身份地位有,身为女强人的她,当然不愿意在任何情况下,显露出小女孩或寻常妇道人家那般小心眼儿。 女强人嘛,总要比大多数人大气、大度些才对。 而随着心性的成熟,李香兰渐趋发现,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和陈金离婚之后,她之所以毫不懈怠地努力拼搏,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和陈金赌气,希冀着将来总有一天,会登上一个让陈金都觉得高不可攀的地位。而在这漫长的征途中,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时不刻,都在刻意模仿着陈金的强硬的气质、处事果决雷厉风行的性格、豪爽仗义的为人…… 两人的谈话很平淡,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冲突。 陈金没有询问这些年李香兰的经历,知道她过得很好,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而李香兰,也并未询问陈金现在的生活状况,她一直坚信,以陈金的能力和性格,只要他不入狱,那么,绝对会比大多数人过得好,那么,儿子也会过得很好。 话题自然而然地谈到了儿子。 陈金很平静,又带着些许内疚地简单讲述了自己入狱,儿子这些年困难的生活。 简简单单一番话…… 让李香兰这些年来心理上一直都裹着的那层坚硬外壳,瞬间崩碎,当场泪如雨下。 虎毒不食子,何况人乎? 她,怎能不想念儿子,此刻听闻儿子经历的苦难,怎能,不心疼啊? 于是她再没有了商界女强人的优雅知性却高高在上的风范,也没有了当年强作理性时与陈金明辨是非争执时的冷漠失望,她就像个泼妇似的,愤怒地喝斥陈金,既然当年被捕入狱了,为什么不告知她,她会把孩子接走,又怎能,让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自默他,他天生心性善良老实…… 可以想见,他是如何苦熬过了这段时期! 陈金没有生气,但还是很困惑地忍不住说了句:“我还未被判刑时,在看守所就给你写过一封信,恳求你……”话没说完,他已然想到了原因。 李香兰也凭这半句话,知道了缘由。 是家人,把信扣下了。 她愤恨,却又理智而冷酷地迅速在心中做出了决定,不能去追究,埋怨家人,尤其是父母的决定。 父母无错,错在当年不懂事,太气盛自负。 她和陈金谈恋爱时,父母就曾很认真地和她谈过,陈金没有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只是在特殊的时代,战争时期偶然因素造就出的勇士,连所谓的英雄荣誉,也不过是国家政治所需宣传造就出的一时灿烂,虽然不可否认他的战功,他为国家和民族英勇作战的功勋和荣誉,但,那种短暂的辉煌荣誉,会迅速没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他只是英勇的、运气很好的莽夫而已。如果真有足够的能力和气运,那么他不会残废,从而凭借战功在军中不断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军官甚至未来的将领。 这些年,已然成熟的李香兰,也终于完全认可了当年父母的观念和话语――泱泱华夏数千年历史,婚姻上讲求的门当户对,是有着绝对道理的。 门不当户不对,两个出身和受到的教育、教养完全不同,又处在两个阶层的人,很难真正结合在一起并幸福一生的。 社会很现实。 不是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和王子,不是神话爱情中的董永和七仙女…… 若非如此,当年又怎么会走到离婚的地步? 如果当年没有离婚,没有回到京城的娘家,没有认真反思并改过,又怎能有今天的,应该能算是“成功”的事业,从而活出自己的人生价值?! 李香兰询问了陈金现在的情况,得知他在秤钩集村经营一家小的水泥制品厂,知晓经济条件还算可以,心里多少踏实了些,但以她目前的地位和实力,自然不会把年收入不过数十万的小企业放在眼里,而且,她觉得那样的生活,虽然稍好了些,但远远无法弥补儿子这些年受的苦,所以李香兰提出,把儿子送到京城来,她会给予儿子最好的生活条件,让儿子进入最好的学校,还可以让儿子落户京城,将来进入最好的大学深造,甚至还可以送他出国留学……可以给予,儿子更好的将来。 许是多年来养成的强势习惯,无意,又或是有意间,李香兰的话语中难免带了些对陈金的轻视、鄙薄。 身为京城华跃科技集团的董事长,在九十年代末新世纪初,就拥有了十几亿身价的李香兰,也确实有在陈金面前强势的实力。当然,她并不清楚陈金燕云赌王的身份,以及,陈金以往的见识和交际圈子中,不乏身价数亿的富豪,在某地一手遮天的枭雄,以及,在国外的军阀头目! 对于李香兰言词态度上的咄咄逼人,陈金并没有生气,他有着比李香兰更为沉稳大气的度量,况且在这种事情上较真攀比,在他看来太小家子气了。 不过,李香兰的提议,倒是让陈金动了心。 尽管他舍不得将儿子送到京城跟随李香兰生活,但他又很清楚,真为儿子的将来考虑的话…… 毫无疑问,李香兰的建议,是好的。 有京城户口,就能更容易进入国内最顶尖的大学学府,有李香兰的人脉资源,儿子出国留学也会非常方面。最让陈金生出这般想法的原因是,他清楚儿子是术士,因为那件神秘的卷轴而被牵扯进了一个暂时还看不清楚,看不到尽头,但将来很可能出现的巨大争端漩涡中,那很危险。 所以,如果把儿子送到京城跟随母亲生活,显然能够让他距离这种可能出现的危机,更远一些。 如果可以出国…… 更好! 至于将来可能出现的狂风骤雨,陈金心想,就让我自己去承担吧! 不过现在,看儿子的这般态度,短时间内恐怕是很难让他原谅自己的母亲。毕竟,当年李香兰对儿子实在是太狠心,又说了那么多伤孩子心的话。 唉。 好在是,儿子天性善良心软,李香兰又是他的亲生母亲,慢慢劝,总归会原谅的。 西厢的书房里。 陈自默盘膝静坐在书桌前,阖目默念静心术咒,祛除心头糟乱的思绪,让心境平缓下来,却并未修行术法,而是用更为平静的心态,稍稍回忆了一下小时候和父母亲一家幸福快乐的时光,虽然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很开心。 然后,他就不再多想,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几封信。 至于母亲,恨她谈不上,但不想原谅。 拆开这些信件,里面无一例外都是用彩色的,带着淡淡清香的漂亮信纸写就,是情书――有含蓄的,委婉表达喜欢的心意,想要和他做好朋友,希望他能接受一个新的朋友;有直接的,则是道出了爱慕之意,愿意与他就此约定,共同努力,当然,不会影响学习,两人可以相互鼓励,一起进步,将来…… 简单浏览过这些信件和书写人之后,陈自默拿起来顺手就想扔进旁边的小纸篓里,但随即,他忍住了。 稍作思忖后,他持笔在每封信的信纸背面,回复了简单的一行字:“感谢你能够看得起我,我们有缘相聚在燕南一中,是同学,更是朋友,本应彼此珍惜,愿同学友谊长存。”写完后,再签下自己的名字。 几封信,一样的回复,然后挨个儿装回到信封里。 开学后,再让曲佳佳还给她们就好。 外面,天光渐暗。 书本摆放到桌上,陈自默原本平复了的情绪,再起波澜――他做不到云淡风轻地去看待母亲和父亲偶然相见的事情,他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肯定谈了些什么,然后父亲才会和他提及,他不想,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正在思忖间,就听着外面前院传来了江鹏的声音:“金哥,白哥回来啦!” 陈自默立刻抛开了思绪,起身面带欣喜地走了出去。 掀开竹帘,恰好看到穿着一身素色订制服装,类似于唐装,又像是练功夫却比练功夫更正式的休闲服饰,板寸发型,丰神俊朗的白启林,手里拎着包,神情如常那般平淡地往堂屋方向走着。他身旁,跟着一位很美丽的,但很古怪的女子。 说古怪,是因为这位长发飘飘的女子,穿着那种类似于古装电视剧里的古装,又不失时尚感的白色长裙,平底手工缝制的刺绣布鞋,走动间还真有那么点儿……仙子的气息。 只是放在现实社会中,未免容易让人觉得,神经质?! 可转念一想,这女子的气质和穿戴,倒是和白启林很般配啊。 ------------ 159章 轻灵女子 “叔!你回来了?”陈自默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一边沿着走廊往堂屋那边走去。www.lwxs520.com 白启林微笑着抬手招了下,一边微笑着对身旁女子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及的,金哥的儿子,我的干儿子,也算是半个徒弟,陈自默。” 女子眼波如水,向陈自默微微点头一笑。 陈自默这才看清楚女子的正面,没有化妆,肤色白皙光洁,真真如诗词中所描述的那般轻灵脱俗,谈不上多么得美艳,却让人一眼看到就会心生赞叹,又生不出丝毫亵渎的想法。 很多时候,这类打扮的女人哪怕是再如何美丽,也难免会给人一种假的感觉,太做作。 但这名女子却全然不会给人那般感觉。 以陈自默的眼力,看得出来虽然女子肌肤细腻清丽脱俗,说不出的美轮美奂,但,不年轻了,至少,也得有三十五岁以上。那般气质,还有淡然的眼神,不是年轻人能流露出的。 进入屋内,陈金也已然走到了门口处相迎,爽朗一笑,伸出右手与女子轻轻一触便松开,道:“欢迎欢迎,启林在我面前提及你,说你是游历凡间的仙子,我还不信,现在还真有点儿信了……来来,快请到客厅坐。” “谢谢金哥。”女子微躬身侧头点了点,继而步履轻缓地走到沙发旁,挨着白启林坐下。 稍稍落在后面的陈自默,发现了令他略感奇怪的一点,那女子从来到后院,直到进屋时,分明已经看到陈自蛮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惧,甚或是一点点讶异的神情。一般情况下,但凡第一次看到陈自蛮的人,多半都会禁不住神情惊愕,至少,也不会太自然。陈自默第一次见到没处于昏睡状态的蛮哥,还被骇了一跳呢。 也许,是白叔担心她害怕,所以提前和她仔细讲述过了吧? 步入屋内,陈自默上前礼貌地打了招呼,也没落座,便说要去厨房准备饭菜,告辞离开――这种场合,不适宜做晚辈的在旁闲叙,那就太不懂事了。 出了堂屋,站在如忠犬般蹲着的陈自蛮身旁,陈自默微微皱眉,面带一丝笑意和疑惑。 那女子,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 肯定比寻常人多了那么一丝轻柔飘渺的灵气,但又和术士、超能力者,抑或是白启林这类武学宗师的罡气,陈自蛮身上的煞气,不同。这种灵气像草木之自然,又像是晨露之清新,雨雾之朦胧,轻雪之晶莹…… 总之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以陈自默当前的术法修为和敏锐的六识,可以准确判断出,这名女子绝非术士,那么,是变种人,超能力者? 好像也不对,和父亲以及慕小蝶这类变种人的气息不同。 陈自默就如同有职业病般,察觉到不同的气息,就会禁不住去思忖,去推断,想要一探究竟。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如果这女子真的和白叔结婚成家,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仔细感应揣摩,现在得赶紧去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 看这陈自默去了厨房,蹲在门口的陈自蛮想了想,也起身往厨房走去。 “呵,蛮哥你怎么来了?”陈自默笑道。 “学做饭。”陈自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学着陈自默的习惯,抬手挠了挠头,咧嘴露出憨憨的傻笑。 “先去把江叔叫后院来,他能帮得上忙……算了算了,别叫他了,那副模样可别把咱们未来的婶儿给吓着。”陈自默一边忙活着,一边笑道。 上次喊江鹏来后院帮忙,可把江鹏给激动得脸颊上的横肉都竖起来了。 陈自默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如此不近人情地对待忠心耿耿跟随自己的手下,不过,他也没去询问,更不会替江鹏说几句好话求得能随意进出后院的特权。 “婶儿?”陈自蛮眼神迷茫。 “白叔和那个女的结了婚,咱们就要喊婶婶,这是一种长辈的称呼。” “结婚?” “呃……”陈自默咧咧嘴,道:“男女成亲,以后一起过日子,生孩子,懂不?” “嗯。”陈自蛮认真地点点头。 陈自默忽而问道:“蛮哥,白叔和那女人,是怎么认识的?” 陈自蛮想了想,说:“在山上。” “在山上怎么认识的?” “不知道。” “你们没在一起?” “没有,我和干爹在一起。” “嗯?” 陈自蛮挠挠头,认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在仔细回忆,还是在斟酌着怎么说,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和干爹不出去,白叔早上出去了。” “好吧。”陈自默只得点点头――全然没听明白。 …… 四热菜四凉菜,一道紫菜鸡蛋汤。 不是陈自默做的,他和陈自蛮只不过把择菜等准备工作做好了,陈金过来烧菜做饭。 做饭烧菜这方面,陈金很有天赋,也有这种习惯,家里不如饭店调料丰富,只是简简单单几样,每每做出来的味道还不错。陈自默曾一度怀疑,父亲是不是在监狱里,被强迫着学会了烧菜做饭这门功夫? 但后来他觉得又不太像是,父亲似乎很享受烧菜做饭的过程,只要他在家里,必然负责做饭,有时候还会专门耗上半天的时间,精心烹制一道菜。 很难想像,一个黑-道枭雄,堂堂燕云赌王,竟然享受在家里下厨房的过程和感觉。 饭,吃得平平静静,几乎不说话,但很舒服,没有别扭的感觉。 陈自默知道了这名女子,名叫孔萍,是京城一所舞蹈学院的教师,自己还经营着一家服装设计公司。 至于她和白启林怎么认识的,又如何一见钟情…… 大家没谈及,陈自默也不会八卦地去询问。他看得出来,白叔和孔萍,很可能真的要结婚了,虽然两人几乎都是轻轻淡淡,没有丝毫谈恋爱的那种眼波流转,言语亲密,但偶尔两人眼神交际时,都会轻轻淡淡,却明显相互了解对方心思般一笑。 一笑,便有情生。 前院白启林住的那间房腾开给孔萍暂住,而且今天已经在燕南市购买了全套最好的床上用品,凉席换上了。其它的不用收拾,白启林平时比任何人都干净。 而白启林,则是到另一间刚收拾出来的客房居住。 之所以把原本属于自己住的房间腾出来,是因为……这间房早就安装了空调。 其实以白启林的武学修为,早已寒暑不侵。 当初安装空调,是陈金非得安装的,只要有人居住的房间卧室,全部安装了空调,闲置的房屋倒是没有安装。 晚饭后,陈自默没有多陪客人,就回了书房。 默念静心术咒抛开杂念,他盘膝静坐书桌前,以体内存储的本元施术,借卷轴灵气辅助增持,修行铸炉境成期――虽每每引五行元气入体,汇于中枢魄成漩,再扩展至体内各处,但没有一次成功在体内任何地方凝化成田。 这一修行的过程从开始到进入浅修行深睡眠状态,直至清晨醒来,陈自默已经非常熟练了。 堂屋客厅里,陈金独自坐在茶几旁泡上了一壶茶。 刚才闲聊了一会儿,他就让白启林陪孔萍去前院,看看房间是否还缺什么,有需要就让江鹏再去买,一切妥当的话,就早些休息,毕竟旅途劳累。 没过一会儿,白启林就回来了。 “嗯?”陈金诧异道:“怎么不陪着孔萍?” “让她休息了。”白启林坐下,自己倒上一杯茶,淡淡地问道:“和自默谈了吗?” 陈金摇了摇头,道:“他根本没给我机会谈。” “实在不行就算了,别让孩子为难。”白启林喝下一口茶,道:“以往,我不参与你的任何决策,不过这次,我心疼自默这孩子,大人以往的过错,何必再让孩子承担纠结为难?你们懊悔了,想弥补,想求得一份心安,想尽父母的责任了,可是,自默他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让他为难?” 陈金愣住了。 白启林语气依旧轻轻淡淡地说道:“我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可如果真的想对孩子好,何不让他多一份轻松,多一些快乐?他现在,过得挺好……我知道,如果送他去京城,一定会比现在的经济条件、学习条件都要好得多,将来的路肯定会更宽阔,可是,能有多大差距?再者说,自默是一名术士,他已经异于常人了!你们这样把孩子推来推去的,他会觉得,你们根本不尊重他。所以我觉得,根本没有谈的必要。” 陈金皱了皱眉,旋即露出了释然的神情,笑道:“启林啊,今天你给我上了一课,说得对!不谈了!” 白启林点点头,道:“自默看起来,好像……挺好的。” “越这样,我越心疼这孩子,他把心事都藏在心里面,把话憋在肚子里,唉。” 前院。 孔萍站在院子里的花池旁。 正值夏季,院子里树木花草繁茂,月光照在小院中,有清亮,有透过树木枝叶缝隙落下的一块块亮斑。 清幽,宁静。 来之前,孔萍真没想到,在燕云省南部的乡下农村里,会有这样别致幽雅的两进四合院落。 刚进家时,是惊喜。 现在,她是真的喜欢这里了。 ------------ 160章 前方有扇门 一场小雨在半夜时淅淅沥沥落下。 晨光微露时,小雨初停。 陈自默起床到外面的井台前洗漱,继而轻缓舒展着四肢筋骨,一边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走到院子中间,正待要打拳时,听得前院隐约有轻柔动静,不似以往白叔打拳时那般或云卷云舒,或大开大阖风雷激荡。他不禁心生好奇,走到了圆门口看向前院。 但见湿漉漉的院落中,一袭白裙的孔萍正赤脚踩着湿地,翩翩起舞。 如天鹅戏水,似白鹭腾空,时而又像百灵穿林,画眉落枝。 陈自默不懂舞蹈,但说得俗气一些,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在电视画面上、在校园的一些节目中,也曾看到过古典舞、天鹅舞之类的舞蹈。 可如孔萍这般舞蹈,却从未见过。 哪怕是不懂舞蹈艺术内涵的人,这时候看着孔萍翩翩起舞,都会被吸引,觉得分外好看。 固然有人美之因,但舞姿更美,空灵之美! 轻盈随心,不受束缚,融于自然又脱尘而出,恰似芙蓉出水时的玄妙,百灵于林中脆鸣时的动人。 白启林没有如以往那般晨起打拳,而是静静地站在廊檐下台阶上,目光专注地看着孔萍浑然忘我般在那里跳舞――没有音乐,却好似在轻灵的舞蹈中,能凭借视觉而倾听到林间溪水潺潺、鸟儿清脆啼鸣,清风拂林…… 站在圆门口的陈自默,看得入神,一边在心里思忖,震惊着孔萍是如何凭舞蹈,引天地五行元气汇集的? 舞姿轻妙,元气汇聚的量也不大,而且并未顺着其舞姿动作的引导而动,只是那么均匀地铺陈在前院中,环绕着她,仿若将她融入其中。 忽而,孔萍的舞姿稍稍变化,竟从轻灵曼妙,化出了一股至阴至柔从而生出的阳刚之势。 有出拳,有甩臂,有弹腿,有踢脚…… 但,仍是舞蹈。 陈自默眼力和心神绝佳,很快就从中看出了一些微妙――这舞蹈的变化中,分明融入了白启林平时打的最多的那套拳路,有八卦之深邃,有形意之刚猛! 稍作思忖后,陈自默禁不住施术控一缕意念探出,渡至孔萍的气机中。 站在廊檐下的白启林看了眼陈自默,旋即又把目光转回到了孔萍的身上。 处于忘我状态中翩翩起舞的孔萍忽而停止,微皱了下如远黛般的眉毛,继而轻笑着看向白启林,道:“好像是哪里出了些问题,感觉忽然状态就不好了。” “休息一下吧。”白启林从旁边的水盆中取出毛巾,拧了拧走过去递给孔萍。 “帮我想想,是哪里不对了呢?”孔萍接过湿毛巾,一边轻轻擦拭着,一边温婉询问。 白启林笑了笑,目光看向圆门口的陈自默,一边微抬头用下巴示意,道:“你的舞蹈没问题,心态、身体状态也没问题,是自默这小子,干扰了你的清幽。” “嗯?”孔萍诧异地扭头看向陈自默。 陈自默神情略显尴尬,挠挠头一边往前院走,一边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影响阿姨您跳舞,刚才看阿姨跳舞,我都入迷了,真好看。” 孔萍抿嘴一笑:“谢谢。” “自默,怎么没打拳?”白启林微笑道。 “我如果打拳,就更影响孔阿姨跳舞了……”陈自默玩笑般随口说了一句。 孔萍微有诧异。 白启林摇头道:“你能影响我打拳,却影响不了她跳舞。” “哦?”陈自默毫不怀疑白启林的话,但难免好奇,便看向孔萍,道:“阿姨,要不您再跳一支?” “不了,我得去把刚才对舞蹈的感悟和改良想法记下。”孔萍微笑着婉拒,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所以有灵感催生想法,就要赶紧记下来,不然转念就忘。” “好吧。”陈自默也不失望。 孔萍转身回屋。 白启林背负双手,淡然道:“孔萍如你一般,天生不具罡气,唔,用你们术士的话说,就是没有本元。她也不会任何武学心法,只是醉心于舞蹈,我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你,刚才也查看了,有答案吗?” “不知道。”陈自默尴尬一笑,道:“我刚才也是感到五行元气的状态有些异样,所以才想着探查分析,没想到,却是搅扰了孔阿姨跳舞。” “她能感应到每个人身上的独特气息,也能感应到自然的灵气。” “确实古怪。”陈自默微皱眉,道:“初步观察,就如您刚才所说的那般,孔阿姨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她的舞蹈也并不能引导天地五行元气,一切,都好像是五行元气自然而然,主动向她汇聚而至。” 白启林点点头:“如果你分析出了什么结果,告诉我。” “叔,这合适吗?”陈自默哭笑不得,道:“再说了,您真当我平时很闲啊?” “她也在参悟,这对于她的舞蹈发展,有益处。” “哦。”陈自默忍不住好奇道:“叔,虽然我承认您丰神俊朗,武力超群又儒雅不凡,可像孔阿姨这样如同仙子般的人儿,您是怎么让人一见钟情的?” 白启林笑道:“你这不都知道答案么?” “……”陈自默笑了,道:“叔,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您脸皮还挺厚的。” “巧合。”白启林神色平静地说道:“你爹和自蛮,在研究机构中不方便出来,我闲来无事,游览附近未开发的古长城时,清晨去山上打拳,恰好遇到了孔萍,她正在山上跳舞。” “然后认识了,人家就跑来燕南找你?”陈自默愈发好奇。 白启林眼神中流露出了少有的温柔之色,他笑了笑,说:“我问她,可不可以嫁给我,她答应了,我邀请她来燕南,她说需要一天时间把工作交代完,就来。” “就这样?” “嗯。” 情商低下更无经验的陈自默,忽而觉得原来谈恋爱和谈婚论嫁,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本来陈自默只是好奇以及职业病发作,去观察和分析孔萍身上轻灵的,若有若无的飘渺气息,研究不出来,也便罢了,他实在是没那份闲心和时间,去琢磨这种好似没什么用处的事情。不过,难得白启林开口请他帮忙,而且孔萍也确实希望能够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从而更深刻地了解自然,融入于舞蹈之中,所以,陈自默便抽出些许时间,去仔细查看了孔萍的气血五行,更认认真真感应了一番她体内的状况,还有那一丝丝灵气的结构成分。 这一查不要紧,他立刻敏锐地发现,孔萍身上的气息来源,以及她舞蹈时天地五行元气好似自主向其汇集的状态,很可能……对目前自己修行桎梏的突破,有极大帮助。 因为,经过认真仔细的观察和分析,以及在闲谈中对孔萍的日常生活习惯和成长经历的询问,可以确认,孔萍不但体内没有返祖本元,更没有天生聪慧过人的头脑,也没有未被发现的超能力,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出生在南方云州省一个贫穷偏僻小山村的人,少数民族。 她幼时唯一的天赋和爱好,就是舞蹈。 那一年军队文工团赴南疆慰问前线将士,文工团的艺术家们在山区采风时,发现了孔萍在舞蹈上的天赋,其中一位著名歌唱家,善心大作将她带出了贫穷的山区,认真培养了她的舞蹈天赋,让其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成为了知名的舞蹈演员,然而在她二十二岁,正值舞蹈黄金时期,且愈发闻名,已然能进入舞蹈学院任职教师时,那位歌唱家过世,而孔萍,也因为对恩人离世的伤感,以及个人想要在舞蹈上进行更深层次的感悟,从而告别舞台,专心研究感悟自己的舞蹈,同时在舞蹈服饰上进行研究和设计。 直到现在。 无论是其个人在舞蹈上的天赋,还是其个人成长的经历,显然和她目前所具备的那种飘渺灵气无关。 那么,这份灵气到底是如何出现的? 天地间的五行元气,又为什么会在她舞蹈的时候自主向她汇拢,以及,日常生活中,为什么总会有更多的五行元气,环绕在她的身边经久不散? 陈自默的兴趣越来越浓,他几乎可以确定,当找出答案时,就是自己修行桎梏突破的时刻! 不需要天赋资质,不需要体内有本元! 不需要,施术或以武学心法去导引五行元气的汇聚! 天地五行元气,会自然而然地追随在身侧…… 只可惜,他这边儿迫切想要找出答案,从而每天绞尽脑汁主动去和恐怕搭话茬,从而哎闲聊中一点点问问询。可孔萍虽然性子很好,平易近人,但委实平淡清幽得如同蓝天上飘着的一朵白云,轻飘飘的总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距离遥远的感觉,从而在谈话中,不好去过多询问,否则自己都会嫌自己烦人了。 再过几天,孔萍就要回京城了。 陈自默愈发焦急,只得找到白启林,恳请白叔帮忙去问询孔萍一些更深层次的思想问题及回忆、感悟等等。 ------------ 161章 一朝顿悟 村中四合院后面那条半截巷子,宽不足四米,陈金给村委交了两千块钱,直接拿下了最里面三米五长的一段。 其实也就是避免麻烦,陈金就算是不花这笔钱,直接在里面盖起一座小小的祠堂,也没谁会去阻拦。因为这里本来是一条通透的巷子,只是原村长李志忠的叔叔,当初盖房时,近乎于无赖般地把房子直接盖住了整条巷子,从而把巷子给堵死了。所以,在这里盖祠堂,碍不着任何人的事儿,只是不合法理罢了。 在时下的农村,有钱好办事。 再者祠堂的建筑规模不大,所以前后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祠堂就盖好了。 考虑到孔萍在村中住不了多久,还要回京城打理自己的公司以及任教,而在她临走之前,无论如何得让她进入这座四合院好好看看,且绝不能让她看到后院堂屋里摆着灵位,所以,陈金给施工队的任务重,轮班倒昼夜不停,所有的工料都用最好的,水泥制品厂特别按照所需尺寸打出钢筋水泥板,除了门窗和外面装饰用的廊柱之外,不用木料,全部红砖和水泥,明瓦…… 祠堂落成两天后的清晨,陈自默、陈金、白启林、陈自蛮全都到场,将胡四的灵位恭恭敬敬地从四合院里,移到了后面这座小小的,注定只会供奉一个灵牌的祠堂中。 陈自默神情极为平静地焚香点烛,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又守到了中午时分,才起身走出了小小的祠堂。 时,外面乌云翻滚,雷鸣阵阵。 豆大的雨点突然间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交织的密集雨幕中,时而就会划过横贯长空的明亮闪电,很快震天动地的雷鸣声,就会把地面震得颤抖。 陈自默站在祠堂门口的遮雨檐下,心情如古井般无波,他轻轻地说道:“爷爷,这儿不是咱的家了,可这里更情景,也比以前那个家好一些,而且距离这么近,等于是守着家了,您老在那边,就别再难过了。” 前面的四合院中,陈金委托侯强媳妇儿,找了几个村里妇女帮忙,把四合院后院堂屋和卧室都重新收拾干净,床上用品也买了许多。 这套四合院,本就新盖装修至今没多久,当初李志忠可是没少花钱,包括院子里的树木、花草植被,都精心布局种植,屋内装饰也奔着复古的路子走,可以说,比陈金那套四合院,更加的精致美丽,且毫无复古过分的艳俗感。 狂风骤雨一个多小时后便过去了,雨停云开,空气沁凉舒适,日头躲在浅云后懒洋洋地歇息着。 在四合院里帮忙收拾的妇女们,正待要离开时,就见到了以往几乎形影不离跟在陈金身旁,那位着实让村里的妇女们日思夜想,私下聊天都商量着谁能把他弄上床折腾一番的美男子,如以往那般丰神俊朗,气质中却又多了些温柔的白启林,身旁跟随着一位比之白启林的气质,还要脱俗出尘,如画中仙子般的美丽女子,轻缓地走进了被大雨浇淋清洗过的四合院中。 绿树繁茂,植被郁葱,青石地板湿淋淋的,枝头绿叶上水珠泛光…… 四合院清幽雅静如画,人在画中。 不知是画映了人,还是人衬了画。 白启林微笑着主动和那些村妇们客气地打招呼,一边对孔萍说道:“金哥把这套四合院给我了,他说,如果你想在市里买房子,也可以。但我觉得,在乡下住着挺好,市里喧嚣噪杂,找不到这般幽静。” “我不喜欢这个村子,但我喜欢金哥家的四合院,还有这处四合院,挺好的。”孔萍打量着四合院,一边随心说道:“结婚后,假期我会回来居住,平时我在京城,你在这里,两地分居的生活,你能接受吗?” “你呢?”白启林反问道。 “如果让你去京城,你会为难。”孔萍微微一笑,道:“而我也不喜欢天天腻在一起的生活,况且,你我都不大爱说话,天天在一起,就更无话可说了。” “是的。” “所以,我这样安排挺好。” “嗯。” “如果将来有了孩子,我愿意来这里多住些日子……”孔萍抬头望着如洗的碧蓝晴空,略有些向往地说道:“孩子长大些,要去京城上学,你也得跟着去,好吗?” 白启林稍稍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后院堂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一应家具齐全――当初李志忠卖房,连同这些家具,都一并折算成钱卖给了陈金,他李志忠已经混到了变卖房子的地步,这些家具留着做什么?再说了,拉走也没地方放啊。 本来陈金还想给白启林和孔萍购买新的家具,一堆新人用新的家具,理所应当嘛。不过白启林说没必要,这些家具晾着又用了这么久,不良的气味早已散尽,反倒是比新家具更好。再者,当初李志忠买的可全都是高档家具,何必再浪费? 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孔萍想了想,说道:“自默问的一些感悟和经历,我已经给你讲过了,不过,口述说不太清楚,也难免有遗漏,回京后,我会把以前的一些感悟随笔,寄回来,给自默看看吧……希望,真的能如你所说,他能帮到我。” “不保证。”白启林笑道。 “不需要你保证,得,与不得,随运,随意,随心。”孔萍轻轻说道。 白启林禁不住抬手抚摸着孔萍头上柔滑的长发,阖目享受。 …… 孔萍走后,陈自默从白启林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孔萍自身经历和感悟的答案。 她幼时喜欢跳舞,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山村寨子里,所属少数民族本就有着独特的美丽的民族舞蹈和欢快的生活习惯,在寨子里,她是同龄人中最憨傻、长得最仇的女孩,但她却又是跳舞跳得最好的女孩,那时候,就连父母都因为她的容貌丑陋和心性憨傻而不喜,也导致了孔萍孤僻胆小的性格。 不过,她从未绝望,每每失落伤心难过,她都会到无人的僻静地方跳舞,山间、田垄、峡谷、密林…… 处处都留下了她的脚印,她的身影。 她独自在僻静处跳舞时,遇到过虎、遇到过狼,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凶恶的、胆小的动物,遇到过各种凶禽鸟类……但她从不惧怕,因为她发现那些生灵,都喜欢看她跳舞,她在舞蹈中,可以发现躲藏在不远处看她跳舞的一双双生灵的眼睛。 再后来,她跳舞时,走兽会在草丛中跳跃奔跑,鸟儿会在枝头扑棱着翅膀啼鸣,放佛在随她学习舞蹈。 那天,她在山林中独自跳舞时,遇到了几个陌生人,他们很喜欢她的舞蹈,夸她跳得特别好,人也长得特别漂亮,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走,孔萍很谨慎地不敢说话,然后其中一个慈祥的阿姨,用他们的方言和她讲话,并且为她跳了一支舞蹈。 孔萍就相信了那个陌生的阿姨,跟着阿姨离开了山寨,去了她从未听闻过,更没有见识过的繁华都市。 再后来,她越来越美丽,在舞蹈的艺术上愈发精进,她学到了深厚的理论知识,她渐渐开始有了自我的舞蹈风格,并在京城,在全国的舞蹈圈子里有了名气…… 她的启蒙老师,也就是那位阿姨去世后,她感觉到心灵上缺少了一大块,也逐渐在舞蹈的艺术方面,遇到了瓶颈,便告别舞台,专心感悟和研究自己的舞蹈艺术。 …… 这些详细的个人成长经历,以及让白启林代传的每个阶段的人生感悟,还有她自己对大自然,对生灵,对冥冥中那种天地灵气的感触,陈自默听完之后,仍旧是一头雾水,无法从中找到哪怕是勉强合理的答案。 舞蹈,和心境的变化,能让天地自然感动所以眷顾她? 还能,改变容貌,改变她愚钝的头脑?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直到几天后,孔萍多年来不断写下的那些个人感悟和心境的变化,寄到了陈自默的手中,他拿在手里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细细地翻阅之后,才隐隐约约地明悟了,孔萍那飘渺轻灵的自身气息,以及于天地间无时不刻的亲密参透,是如何得来了――是坚强、坚持、坚定的信念,是纯净无暇的心灵,在忘我的舞蹈中,不断把自身融入到自然中,把自己当作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树,一只百灵鸟,一只蝴蝶,一头虎,一条狼,一尾鱼…… 她愚笨单纯,她没有过多的心思,她把自己投身在自然中,自然也就在她的心中。 她逐渐开窍,她明悟自然。 她与自然,愈发亲近! 那一夜,陈自默认真翻阅孔萍的感悟随笔,一直到天色蒙蒙亮,终于在深深的思忖中看完,然后起身拉开了窗帘,外面,东方远远的天际,隐约有朝霞升。 院内,树木植被繁茂郁葱,在昏暗的静谧中,不断地呼吸着天地间的自然气息。 陈自默豁然明悟,走到门前打开门,大步走出去。 站在院落当中,他微仰脸,阖目,双臂展开,掌心向天,抬高,似乎要将这天,揽在怀中。 一朝顿悟! ------------ 162章 母子相逢 借助于孔萍凡人成仙体的人生感悟和经历,陈自默一朝顿悟,短时间内却也无法完全做到如孔萍那般,将心灵完全净化,达成一众超凡的境界,与天地有感而相参。 这,与陈金的超能力,在某些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接下来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陈自默时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沉思,领悟,感触,去尝试那种心灵的净化和追求一种天人合一的心境,却发现举步维艰。 转眼间,暑假已经过去大半。 这天上午十点多钟。 陈自默正在书房中盘膝冥想,寻求天人合一之境时,忽而感应到了七星迎仙阵中,传来一种异样的波动。 不是术士的气息,不是变种人的气机。 是心灵上的感觉。 是,血脉的悸动。 陈自默睁开了眼睛,神情瞬间变得极为复杂,一股排斥的戾气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 但随即,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出去,看到陈自蛮蹲在校凉亭旁的花池边,拿着木棍拨拉着蚂蚁玩儿,便招呼道:“蛮哥,去把街门打开,有客人来了!” “哦。”陈自蛮起身,往前院走去。 陈自默到堂屋拿电话,拨通了父亲在厂里的办公室电话:“她今天来,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正在忙着算账的陈金拿着电话疑惑地问道:“谁来?” “我妈来了……” “啊?” “你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她现在在家呢?” “没有,快到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我没告诉她家里的电话……” “你回来吧。” …… 放下电话,陈自默起身走到外面的凉亭下,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自上次父亲谈及和母亲偶遇,并劝他原谅母亲之后,陈自默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并不会犹犹豫豫是见或不见。只是,他还没有考虑好,如何面对? 她现在的样子,变了么? 想到这里,陈自默才豁然发现,记忆中母亲的模样,竟然不那么清晰了。 一些路过陈宅的村民们,远远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由东向西,驶过了村东的石桥,继而缓缓停在了宽阔的陈宅大门前,副驾驶位置下来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下车后迅速将后排车门打开,微躬身,一手伸到车门上方遮挡,一手将拿着的伞撑开遮住了阳光,姿态恭敬。 一名穿着白色短袖衬衣,黑色齐膝短裙,高跟凉鞋的女子,从车上下来。 女子相貌美丽,却自带着一股子浓郁的上位者的强势威严,故而略显冷漠。她化着淡妆,肤色保养极好,若非那股子气场太强,很难让人看出她的实际年龄。 路过的村民们看到这名女子,都不禁心生疑惑。 那是谁? 陈家竟来一些美丽的女人,前些日子来了一位出尘脱俗,如画中仙子般的人儿。今天,又来了这么一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自带拒人千里之外气场的漂亮女子。 看着有些眼熟,像是…… 一些年长的村民,忽而就想到了陈瘸子当年的老婆,李香兰! 站在车门旁,李香兰抬头望着颇有气象的陈宅门楼,以及那匾额上铁画银钩的“陈宅”两字,神色间充斥着浓郁的感慨和回忆,谁不曾年轻过? 谁不想,青春不老? 大门是敞开着的。 一个瘦瘦黑黑,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身材矮小的半大孩子,腰背佝偻着,从大门内跨过门槛出来,站到门侧,双臂自然下垂,细长的眼睛中透着淡淡的疑惑,打量着李香兰和撑伞的随从人员。随即,陈自蛮的眼睛看向了刚从车上下来,走到李香兰另一侧的司机――黑色短袖T恤,黑色西裤,黑色皮鞋,戴副墨镜,不那么肥硕,却格外坚实的肌肉,将T恤撑得紧绷绷的。 司机也注意到了陈自蛮。 如野兽对危险的敏锐感知,陈自蛮确认戴墨镜的男人,很危险,于是他细长的眸子里,凶芒毕露! 浓烈得杀气迅速冲出体外,弥漫在两者之间。 司机皱了皱眉,踏前一步,半挡在了李香兰的身前,轻声道:“李总,小心些。” “陈自蛮。”李香兰淡淡地开口了:“你干爹在家吗?” “没有。”陈自蛮硬梆梆地回答。 “你弟弟在吗?” “在。” “我要进家,你会阻拦吗?”李香兰微微一笑。 陈自蛮想了想――这个女人他记得,在京城和干爹游览故宫时,遇到过,后来干爹还和她一起吃饭的。再想想刚才弟弟说的话,陈自蛮点点头,抬手指向那名司机,道:“你可以进来,他不行,他行。” 手指,点了点撑伞的助理。 李香兰侧头,淡淡地说道:“老方,你在外面等我们吧。” “可是李总……” “这是我儿子的家,这孩子,是我儿子的干哥哥,还能有什么危险吗?”李香兰没来由得反怒了,冷冷地看了眼司机,然后迈步往台阶前走去。 助理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上。 院子里树木繁茂,花草郁葱,红砖青瓦,和多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于是就更添了回忆中对时光的感慨酸楚。 而院落也在岁月中,添加了一丝沧桑。 处处绿荫的缘故,助理已经收起了伞,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李总,这里乡下的家院,也太美了吧?” “应该是,独此一家吧。”李香兰微笑道:“至少,当年是。” 走过圆门,李香兰停下脚步,看向了被绿树和植被环绕,一方小池旁的凉亭下,那个负手而立,清瘦,不那么挺拔,却笔直如刀剑般的年轻身影。 一米七多点儿的身高,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色短袖运动衫,白色运动短裤,白色运动鞋。 俗话说“儿随母,女随父。” 陈自默的相貌,更多随了母亲,所以没有陈金那般英武霸气,但清秀儒雅,书生气十足。而修行术法以来,随着自身修为尤其是心境的提升,更让他气质超然。 李香兰的眼眶,瞬间湿润,心痛得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胸口,微微弯腰。 陈自默轻轻淡淡地说道:“回来了?” 一句带着疑问,更像是问候,甚或是质疑、指斥的“回来了?”让李香兰霎那间泪崩,她哽咽着喊出了“自默……”,一边快步走向儿子,但距离小亭还有两米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无比哀伤又内疚地看着儿子,她看得出来,儿子淡漠的神情,还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透出的毫不掩饰的排斥。 “自默,对不起……”李香兰扑簌簌落泪的眼睛中,满是哀求和自责。 陈自默笑了笑,道:“他在监狱的时候,身不由己无法看我,你呢?” 李香兰哭泣着:“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嗯。”陈自默点点头,道:“你现在过得很好,我过得也很好,那么,见到我了,就可以回去了……说得话再多了,就会激发矛盾,徒增不快。” 言罢,陈自默转身往堂屋走去。 “自默,妈妈知道错了!”李香兰大声尖叫着嘶喊:“妈妈从现在开始,一定尽全力弥补,给妈妈补偿的机会,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了……” 走到堂屋门口的陈自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哭成了泪人的母亲,道:“我不恨你了,但,不会原谅。” 李香兰怔住,泪水不断滑落。 此刻,陈金出现在了圆门口,看着李香兰在小亭前泪如雨下,神情悲怆懊悔至极的样子,陈金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和声说道:“来之前,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李香兰豁然转身,怒视着陈金,喝道:“打电话?我等了这么久,你没有给我回复!我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要带着儿子跑到几千里之外躲着我?你是不是,怕我抢走了儿子,将来没有人给你养老送终?!” “香兰……” “陈金!”李香兰似乎想要把满腔的伤痛和懊悔,尽数转化成愤怒发泄出去,“自默是我们两个人的儿子,我不会抢走的,我只是,想要给他创造更好的生活和受教育的条件,让他能够拥有更没好的将来,而不是窝在乡下农村里,和一群文化和素养相对底下的村民,生活在一起!” 话语很刺耳,很傲慢,很自大。 但陈金并未生气,从上次白启林向他提出建议,已然做出决定之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并考虑过最坏的结果,所以,现在这般情况,他当然不会生气。 至于李香兰刺耳的话语,陈金更不会去反驳什么――话难听,但属实。 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这一切的陈自默,神情淡漠。 虽然年仅十六岁,但他已然能够明晓许多道理,在学校里,苏莹莹也曾和他谈过这方面的问题。也许换做其他村民听到这番话,必然会愤怒地跳脚怒斥,说些什么忘本啊、没有农民哪儿来的粮食饿死你们,或者直接扣“瞧不起农民”的大帽子。而事实上,从综合素质水平上来讲,由于经济条件、平均受教育的文化水平、生活环境文明现状等等原因,这种差距确确实实存在。 ------------ 163章 不恨,但不原谅 一腔愤怒泼洒出去,却并未换来争执的回应,甚至,陈金还面露出无奈歉疚的神情,而原本站在堂屋门口的陈自默,也已然冷漠地转身进了屋,李香兰痛苦地皱紧了眉头,望着堂屋的门口,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冷冷地说道:“很抱歉,我刚才有些失态了。但我希望,你能帮我劝一下自默,而不是去教唆他如何恨我,毕竟,我们要为孩子的将来考虑。” 陈金点点头,道:“进屋说话吧。” 李香兰咬了咬嘴唇,转身往堂屋走去,一边说道:“我已经在京城联系了最好的高中,可以让他直接就读,而且,我可以直接为自默落户,就在我的名下。” “其实……”陈金跟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道:“自默根本不听我的。” “嗯?”李香兰目光锐利地看了眼陈金。 “那次回来,我和他说在京城见到了你。”陈金苦笑道:“他根本就没给我帮你解释,替你劝说的机会……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会相信,唉。” 进入屋内,陈自默并没有如李香兰所担心的那般,钻入卧室反锁房门不见她,而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正在用开水淋洗着茶盏、茶壶。 李香兰心里有些惊喜,没有躲避,就意味着……孩子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恨自己,甚至,孩子心里还一直都在想念着母亲,只是短时间内,绕不过心里那道坎而已。 然而陈金看到这一幕,却愈发无奈。 他知道,儿子心性成熟,做不出如小孩子赌气那般躲进屋子里不见人的举动。他坐在客厅里烧水泡茶,正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而陈自默一旦有了决定,就很难更改。 这一刻,陈金忽而有些自私的欣慰和喜悦――人之常情。 “自默。”李香兰走过去坐到陈自默的对面,看着儿子神情淡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禁不住又流出了心酸和悔恨的泪水,语气哽咽地说道:“是妈妈不好,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来看过你,你又遇上一个犯罪入狱的父亲,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现在非常非常的内疚,后悔……妈妈不会奢望着你能很快原谅我,可是,只要你给妈妈机会,妈妈一定会让你原谅我的!真的,你相信妈妈,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陈自默熟练地做完手里的活儿,把茶盏给父母都摆上,然后再次烧上一壶水,一边取茶叶,一边淡淡地说道:“以后想我了,就可以来看看我,但别提任何要求让我为难。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你们也别再伤害我。说什么后悔当初,自责以往,如今想来弥补,那是你们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和折磨,说得难听点儿,你们心里再痛再苦,是你们活该,凭什么要让我再承受这份痛苦和纠结?” “自默,你,你别这样说……”李香兰一时间有些慌了神儿――她这才发现,儿子的心性和思维,远比她想象中,要成熟得多,于是她豁然意识到,儿子没有躲避她,反而坦然地面对她,是因为他的心念,更加坚定了。 李香兰想到了自己和陈金的脾性。 儿子的性格无论是随了谁,在这种事情上,都会让她李香兰绝望。 因为,他们都是脾性及其倔强的性格。 陈自默洗茶泡茶,给父母和自己都倒上一盏,道:“不用太难过,其实如果没有你们两人上次在京城的偶遇,你也不会想到我,至少,你不会想到来看望我,还想着弥补什么……也许以后你也会来,但,这份情感远没有你现在认为的那么深了。你之所以会突然情感爆发,如此轰轰烈烈甚至失去理智地和我的父亲争吵,究其原因,是知道了我这些年受了苦,和一个老神棍相依为命,受尽欺辱,这才心痛懊悔自责,这是母爱使然,你也因此愈发恨我的父亲,没能好好照顾我。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你现在有足够好的经济条件,有钱,有势?大抵如此吧,你觉得可以从物质方面给予我最好的补偿,如此你就可以让自己心安,让自己不会再经常承受良心的谴责。所以说到底,你现在这么做,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自己……我不会因此更加恨你,就如我之前所说的,我不恨你,但,我绝对做不到原谅你。” 一个人被当众戳穿隐秘的心事,揭开不愿示人的面纱,往往会羞愧,会愤怒,甚或是崩溃。 而如李香兰这类生活中已经习惯了对人颐指气使,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对其恭敬有加的女强人,更是难以容忍自己的儿子,如此直接地戳穿她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潜在心理,她更是在瞠目结舌之后,愤怒了。 怎么会? 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自默,你误会你的妈妈了。”李香兰美眸含怒,却强压着怒气故作冷静地说道:“我现在所想,所做的,真的都是一心为了你好啊,你,你……我不相信你心里会这样想,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想到这些?自默,你不要尽是听你爹胡说八道,我,我一直以来,都太相信他了,认为他一定会好好爱你,以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给你良好的生活,我,我没想到他会被捕入狱啊……” 陈自默静静地看着她,自己的母亲,一个成功的,女强人,女老板。 却如此失态,说话如此不尊重他人。 如此的,自负! 陈金在旁边并不说话,即便是,李香兰针对性极强地批判他指斥他,他也不生气。 李香兰见儿子不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得让她愈发心慌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发现,自己的解释,自己的理由,竟然是如此得不经推敲,只要稍稍一想,自己都觉得是如此得可笑、可恨,甚至于都有些丑陋了。 于是她越发愤怒,她端起茶盏大口喝水压下心头的不断翻腾的火焰,道:“自默,无论你怎样想,怎样说,你多么的误会妈妈,妈妈都可以原谅你,妈妈也诚恳地认错,是真的,我只希望,你能够给我机会去弥补过往的错,直到你,真正相信了妈妈今天所说的话,所做的保证,原谅了我……” “别为难我了,也别,互相伤害了,好吗?”陈自默苦笑着摇摇头。 “你!”李香兰再也压制不住心头怒气,豁然起身,指着陈金说道:“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就算你刚才说的都对,可我是爱你的,我不可能有加害你的心,我也不愿意让你难过,不想为难你,我只想弥补我的过错,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机会,说什么不恨我,却不能原谅,那你为什么就原谅了他!就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你随了他的姓氏,姓陈?!” 陈自默轻轻叹了口气,道:“至少,他没你那么自私!” “我,你说我自私?”李香兰气得浑身颤栗,她点着头,四处张望着,一边说道:“好,是我自私,那么,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以后会改正的,我以后,会把这份自私,全部用在你的身上,作为补偿,行不行?” “不行。”陈自默起身往外走去,一边说道:“你不仅自私,还自以为是。另外,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真的不用担心……” 看着陈自默走了出去,李香兰绝望地嘶喊道:“陈自默,你不要自暴自弃!” 没有回应! 陈金端起茶盏喝茶,一边劝慰道:“别生气了,你不能想着今天来,今天就让孩子必须原谅你。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你能冷静下来想一下,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这是在强人所难,而我们的儿子……很倔!” 李香兰豁然怔住。 她想发怒,想驳斥陈金对她的劝慰中带着的指责和提醒,但她却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可本性难移,这些年,也从没有人,如此直接地当面指斥她的强势和无理。虽然偶尔也会自我反思,但没有他人给予直伤其心,且伤得很重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够真的做到,认识清楚并改正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这孩子他,他……”李香兰无理反驳陈金,但不甘的情绪,让她迫切地想要发泄。 “这是你我造下的孽,又何必让孩子受苦?”陈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对你说,也不能对你说,当然,说了你也不信。总之,你不用太担心自默的将来,至少在他的学业方面,不用担心,因为他将来走的路,不是你和我能够决定的,我们也劝阻不了他。” 李香兰怒道:“你这是在放纵他!” “放纵?”陈金笑着给李香兰沏上一杯茶,道:“无论你信或不信,坦率地说,我没有在孩子面前说一句你的坏话,也从未指斥过你,也没必要。” “你……” “香兰啊。”陈金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发现,你在亲情方面的情感,一直都没能长大,唉。” 李香兰秀眉微颦,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茶,陷入了沉思中。 ------------ 164章 捷径是死路 李香兰走了。 临走时,都没能和儿子见上一面,因为儿子在表现出了成熟的一面之后,终于以决绝的态度,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无论谁去喊他,都一言不发。 临走时,李香兰站在书房门外,哽咽着说道:“自默,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知道错了,不止是以前的错,还有今天的错,妈妈真的知道了自己的错在哪儿,但我必须承认,我还没有想明白,想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错,应该改正多少,去弥补多少,更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来,欠下了多少的人情!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伤害谁的心,我已经向你爸爸道歉了,我回去后,会认认真真仔细地反思,然后改正,因为,我是你的妈妈,从今天开始,我下半生的目标,就是求得我儿子的原谅!自默,妈妈可以告诉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没有结婚成家,也没有,别的孩子。” 说完这一番话,李香兰抹泪而去。 这天下午,陈自默在村内外游走,把七星迎仙阵的各阵脚尽数去除,又施术解了七星迎仙阵。 天地本无术阵,倚术阵则脱离自然。 孔萍于山林凶禽猛兽前起舞而知自然,几番生死却不觉,心痛而释于自然,清心又鳏守人情,终成人间仙子,渐趋近缘,遇白启林而反璞,有了人情味儿; 此番陈自默受父母亲情打击,回首不堪童年,又在父母亲情间折磨己心,看起来外表从容应对,淡漠不受影响,实则内心岂能不痛不苦?于是他对孔萍所写的那些人生经历及感悟,愈发理解得透彻,并借其感悟而思己身之悟。 看着儿子神情木然,在村里游走,时而回到家中也愁眉不展,仿若心事重重,陈金心疼,却也不好去劝慰,只道是儿子内心纠结痛苦,自己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只会给儿子平添更多纠结,况且,陈金也知道,其实儿子内心里对他这个父亲,也是有着根深蒂固的愤恨,若非出狱以来,自己不多说,不埋怨,不强求,只是去做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短短一年时间把李志忠,乃至整个李家全都给治得穷困潦倒负债累累,又恰逢徐林和东洋忍者事件,再有白启林于无声中接洽融合,儿子如今,也不至于和他这个父亲,起码恢复了相对正常的父子关系。 但内心深处的隔阂,还需要时间去慢慢磨去啊。 所以,陈金一直都相对尊重儿子的想法和意见,并愿意在任何事情发生时,去征求儿子的想法。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陈自默,正处在一个极为关键,又极度凶险的关头——没有通晓玄学的师父相助,一味纯粹是自己在凶险的修行道路上摸索前行,且在不知凶险的情况下,冒然感悟天地自然,试图破而后立! 孔萍能不知不觉间成就天人合一,是其心至纯; 而陈自默要以类似的方法,去达成那样一个目标,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因为他天生聪慧,自幼又背负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伤痛,母亲弃他而去,父亲锒铛入狱,受惊吓恐惧而找到胡四,与一个受人歧视的老头儿相依为命……他的思维、情绪、记忆相当复杂,性格更是谨小慎微,行事无不思忖万全未雨绸缪,这般心态,与至纯之心有着天壤之别。 又怎能,融自然参天地? 纵然是以静心之术祛除心头杂念,那也是术法为先,既然施展了术法,就踏上了修行之路,需一步一阶地向上攀登,一跃而起跨过层层台阶直入云霄,根本不可能,只会踉跄跌落悬崖摔死!能一跃入云霄的,只能是反璞成就地仙之身的世间仙人。 这天晚上九点以后。 再次将孔萍的感悟心得浏览一遍后,陈自默合上那些笔记,盘膝静坐,稍作思忖后,阖目施术,以术法祛除了头脑思维中布下的术阵,又将体内诸多术阵尽数解除,经络和三魂五脏六腑七魄,也不再以术法封堵,将本元倾泻一空。 长时间封堵本元在体内,小周天不断运转,大周天偶尔运转一圈,陈自默的身体早已形成了固定的运转机能,同时,也对术法和大小周天的运转,有了依赖性。 此刻本元倾泻一空,术法当即停止。 他整个人的精神,随着萎靡。 放佛没有了丝毫气力。 疲累不堪,昏昏欲睡的他,强打起精神,感应到卷轴灵气丝丝缕缕沁润入体,如曾经刚刚接触卷轴,开始修行时那般,卷轴的灵气,好似又让他觉得不那么少了。 凭借卷轴灵气修行…… 陈自默随即打断了这般想法——脱离修行,让自己重新来过,去尝试与天地的融合。 卷轴灵气入体,旋即泄出,隐约有牵连。 没有了术法相助,陈自默无法静下心来,疲累困乏中,自然而然思及了以往,想起了和母亲、父亲之间的情感——纵然是恨,纵然是有了决定不去原谅,可心里,怎能不痛不苦? 怎么能,放得下啊? 不知不觉间,因卸去术法,心念不再引术法修为,天地间五行元气不聚不入体,世间尘垢污秽,却是被心头杂念所引,入得体内,纵是三魂五脏六腑七魄有净体之本,又有卷轴灵气相助而自然运转,也难以尽数祛除污秽。 当一个人长期处于净体状态,忽而又遭污秽入体不除,谈不上多么痛苦,却极为不适。 浑身都觉得难受,恨不得把身体扒开来一点点清洗。 有了长期修行经验的陈自默,判断这是在展开新的修行路数时,必然要经历的身心磨难,所以他强忍着这般不适,并不施术祛除污秽在体内越积越多。可内心,愈发难以清静下来,诸多过往曾经纷纷浮上心头,被同龄人辱骂、殴打,被村民们歧视、讥讽,被同学排斥,羞辱,母亲的责骂、嫌弃,父亲被反拧双臂戴上手铐,强摁着低下头弯下腰被押走时,扭头心疼地看向他时,那一双充满了父爱的眼睛,是那么的让人心痛! 陈自默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意识到,心魔将起! 是放弃? 还是坚持下去? 一念地狱,一念证道! 脾性倔强的陈自默,咬牙放弃了施术的打算,但为了抛开心头杂念,他转而开始默诵干爷爷传授的术法知识,默诵卷轴中的术咒,一个个符音,一句句术咒,一张张符箓,一个个术阵,心决,心法……在脑海中如书页般一点点翻过去,却并不去施展术法,并以心念压制术法自然而然的生成。 杂念被压下,又生起,陈自默便加快诵读,并参照那一个个纷繁复杂深奥,由点和线组成的神秘图案。 如此反复。 不知不觉中,周边已经开始有天地五行元气的汇聚,速度不快,密度不那么高,但却不断地汇聚着,也不向陈自默的身体中渗透,只是在周边渐渐汇聚,成线,成团,成层……飘摇而起云层雾团,氤氲流彩。 他诵读的速度越来越快,脑海中术法知识和不断生起的杂念,更迭掺杂,如阴阳相克又相生。 陈自默渐渐地读出了声音。 声音不大,但在周围环绕的五行元气作用下,就如在室内鸣响了九天弦音,铮铮颤动。 外面,天光微亮。 走出卧室的白启林,微微皱眉,忽而纵身如飘叶被狂风吹动,悠忽间便飘落到了后院当中,却看到陈自默的书房门口,陈自蛮蹲在那里守候着,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如狼般警惕的凶光,定定地看着白启林。 很显然,他不想让白启林去打搅陈自默! 没有什么缘由,只是因为感觉到了家里好像不对劲,而陈自默以往就曾说过,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他的书房,所以一直都在坚守着看家犬职责的陈自蛮,感觉到陈自默书房中的无形气机愈发浓烈,便迅速守在了门口。 哪怕是白启林想要进入,都不行! “自蛮,你让开,自默现在很可能有危险,我需要进去看看……”白启林略显无奈,温和地解释道。 陈自蛮摇了摇头。 “你挡得住我?”白启林皱眉,心急。 陈自蛮的身体绷得更紧,微微起身,一身煞气浓烈得仿若随时会爆炸——他,已然做好了与白启林一战的准备! 虽然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白启林的对手。 但在陈自蛮的思维中,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无非一死,还能如何? 室内。 有诡异声响传出,似弦乐,又似锣鼓铮铮! 此刻,陈金也被家里说不出,也看不出的极大异常所惊醒,他从堂屋内出来,就看到了在书房外对峙的陈自蛮和白启林,急忙开口喝道:“自蛮,你放肆!” 陈自蛮当即浑身气机收敛,乖乖蹲下,低着头。 “怎么回事?”陈金大步走过来。 “不知道。”白启林摇摇头,皱眉道:“刚才我感觉气机不太对劲,压力太大了,所以担心自默在修行中遇到了什么坎,就想进去看看,自蛮这孩子,却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 165章 通玄 陈金看向屋内,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了。 他不能埋怨陈自蛮堵着门不让白启林进去,因为他知道,自蛮和自默这俩孩子,虽然相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已经积累了深厚的感情,甚至,在陈自蛮的心目中,弟弟比他这个干爹的地位都高——对干爹,陈自蛮是报恩,是承恩情而服从忠心,对弟弟,除了承干爹的恩情而照顾保护弟弟之外,更多的,是一种真正的情感归属和寄托,他已经单纯地把弟弟,当作了最亲的人。 所以,陈自默说过不让任何人随便进入他的书房,那么,陈自蛮就会愚钝地去为弟弟守住这份安宁。 可白启林,也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如今他对陈自默,也不再局限于和陈金这层关系,而是真的把陈自默当作自己的爱徒,自己的儿子,去爱护着。 而且白启林是武学宗师级的人物了,对于任何危机的感知,远超过寻常人乃至,他陈金这样的变种人,超能力者。 在京城那几天,龚寅生还专门挑了两个战斗力极强,完全超越了寻常人认知的变种人,去挑战白启林,但尽皆被白启林打败,充其量,也只是给白启林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却丝毫未能伤到白启林。所以,白启林既然说陈自默很可能有危险,那么,就说明……陈自默真的面临危机了。 但陈自默是在修行术法啊! 是容不得被人打搅的。 当初打探奇门江湖,了解术士的修行和术法时,陈金和白启林就已经知晓,修行之路多凶险,而且比武学修行,更容易遭遇走火入魔,尤其是在修为突破的关键时刻,一旦被搅扰,无法凝神压制心魔,就会非常危险。 那么现在,进,还是不进? 陈金双眉紧皱,他想到了儿子这些年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起码,他有很好的运气。 他是我陈金的儿子! 我陈金天赋异禀,有超强气运! 那么,我的儿子,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别去打搅他。”陈金神情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我陈金的儿子,就算是有凶险,也能逢凶化吉!” “好吧。”白启林苦笑着摇摇头。 他服从陈金的决定。 同时,也相信,并钦佩羡慕陈金的……超能力! 这世间,怎么会有变种人? 天赋异禀,比他们这些经历身心的苦熬,一点点完全靠勤奋习武,感悟武学心境而逐渐走到更高层次的人来讲,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不过转念一想,多少习武之人吃得苦比他白启林要多得多,却终生被卡在登堂入室的门槛外。 这,也是不公啊。 室内。 陈自默来回反复诵读术法知识已然数遍,他忽而睁开了眼睛,停止了感悟,便再没有了杂念生,也不再诵读。眼前的书桌是,却诡异地出现了本应该深埋地下的卷轴。 干干净净,在书桌上铺陈开来。 “干爷爷说过,你是通玄经上卷。”陈自默苦笑着,却又有些了悟之后的轻松喜悦,淡淡地自言自语着:“原来,干爷爷的术法,就是通玄经下卷。” 话音未落,他骇然起身,扭头四顾室内情景。 氤氲悬浮,彩霞环绕。天地五行元气,不知何时竟有了如此浓郁到实质的地步。 但在室内相互牵引却又不泄于外。 又似被墙壁门窗阻隔。 他神情迷惑地坐回到椅子上,盘膝阖目,静心思忖,感应,却仍旧是不施术,内心里将通玄经上卷和下卷的术咒、符箓、心法、术阵,一一去对照参悟,相辅相成。 以往对卷轴中的术法知识,不懂,不通,晦涩难研……如今有自身术法知识比对分析,便一点点明悟着。 难怪,卷轴会自发感应到他的存在,从而释放灵气沁润身心。 当自己跟随干爷爷,熟识下卷术法知识,长记心头时而诵念时,就已然在体内,在意识中,有了浩然广阔,故而难以察觉到的术阵,仿若天地寰宇,自有气场平衡。而卷轴,藏无上通玄之术,便是自然寰宇,便没有了术阵的束缚和表象,但,本身就是术阵,在天地间无时不刻地运转。 通玄而知玄不玄,自在便知自非自。 陈自默心念渐定,脑海中杂念再起时,不似群魔乱舞,而是有条有理,清晰可辨,随心而来,随心而去,仿若又有一个自己在心头,立于山巅览苍茫,能指点江山。 这般感觉,让他心胸豁达,眼界开阔至极,心念一动,便已经扶摇而起,想到哪里,便来到了哪里,于是就有在思维和记忆中游览观景的真实感觉。 他站在宅院中,想到了以往,便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在院子里跑跳着,母亲神情温婉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父亲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刚买的西瓜,乐呵呵地招呼儿子来帮忙,年幼的陈自默就跑跳着欢叫着迎上前去; 他想到了母亲弃他而去时,便站在了村东的桥头上,看着父亲拉着自己,向东走,前面,是母亲背着包不回头决然离去的背影; 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去找干爷爷时,便来到了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跟着年幼的自己,看着自己惊恐万状哭泣着从偌大的空荡荡的四合院里跑出来,一边哭一边喊叫着沿村中大街往西跑,在大雨中淋得像只落汤鸡似的,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站在了干爷爷家破旧的栅栏院门前哭喊着,然后干爷爷掀开竹帘,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瓢泼雨幕外的夜色,是谁家孩子,这个时间冒雨前来哭泣着哀求一张能够吓到鬼的符箓; 这一刻,陈自默心念再动,回到了四合院的后院堂屋中,走到了狼藉一片霉气熏人的东卧室,看着床头的缝隙,那里,卷轴时而与天地感应,有灵气波动,雷雨天磁场紊乱,卷轴更是有感,于是便影响了四合院里的气场。 所以,那时候年幼的自己,才会在雷雨夜愈发恐惧害怕,放佛到处都有鬼怪作祟。 再想到卷轴的来历,陈自默毫不惊讶,却有些感慨地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一些至今仍旧被全球人所知的符号,那个代表着一个强大帝国,一个民粹主义的符号,他站在了那个在书本和电视上,多次看到过的历史上的巨人,一个也许是人类史上被定义为罪大恶极的强者,他站在一个巨大的,戒备森严的会议室中,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卷轴。 会议室内,集结着无数他的手下,他们都用极为狂热地眼神看着这位强者,看着桌上的卷轴! 接下来,卷轴被无数人研究,这些人来自于世界各地,有的是科学家,有的是语言学家,有的是宗教学家,也有神学者,有江湖术士,有遗传学家、动物学家…… 这个国家各方面的科技,随着对卷轴的研究,突飞猛进,迅速占据了全世界各个科学领域的巅峰! 铁甲洪流滚滚! 征服世界的大战,在那位强者的指挥棒下,开始了! 最终落败,当盟军攻克帝国大厦时,发现了两个神秘的蒙面人,死在了帝国大厦内,是在混战中被手雷爆炸的弹片和密集的流弹杀伤。其中一个蒙面人怀中,藏着卷轴,是趁乱潜入帝国大厦地下秘密研究基地中,成功盗取卷轴,往外逃跑时,恰好遇到了苏军发起了对帝国大厦的强攻,然后死在了这里。 卷轴,被以最快的速度,秘密送到了苏军国内。 再之后,是继续被研究,人类的科技,在两大势力的冷战氛围下,迅速地发展着。 1991年年末,苏盟解体,震惊世界。 在巨大的变革混乱中,卷轴被盗走,成功窃取了卷轴的东洋忍者,在快要逃出苏盟国境时,被得到消息的全世界各大神秘势力组织,堵上了。 有着强大超能力的变种人,能够呼风唤雨使雷电为己用魔法士,华夏的术士,东洋的阴阳师…… 混乱的抢夺战,激烈血腥! 足有近百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在大战中被摧毁。 身形矮小,相貌猥琐的胡四,在激烈的混战中,凭借强大术法,硬撼无数高手,更是在卷轴在大战中遗失的情况下,靠己身与卷轴术法相通的感应,寻找到了卷轴,并秘密地,飞快脱离了战场,不想,却遭到了战圈外围早已埋伏好的东洋阴阳师和忍者的偷袭,本就已经疲累不堪的他,重伤难支,卷轴,被夺走了! 再后来,拿到卷轴的东洋阴阳师,由自己人做后卫,虽然身受重伤,也能从容摆脱全世界神秘势力的追踪,进入了华夏境内,然后,在休息时,被一个狼狈途经此地的普通人,一刀捅穿了脖子,抢走了卷轴。 卷轴被那人带到了京城中。 在古玩市场上,他极尽口舌之才,忽悠一个明显很有钱,来自南方的老头儿,花八千元买走了这件卷轴——那位“倒爷”赚了一大笔钱,却不知道,卖掉的真的是一件,价值连城,甚至比一个国家的财富,都要珍贵的无上至宝! ------------ 166章 一步醒神 傍晚。 从厂里回来的陈金和白启林,发现陈自蛮还蹲在书房门口守着,禁不住全都皱紧了眉头。 “自默没有出来吗?”陈金问道。 陈自蛮已然起身,佝偻着腰身恭恭敬敬地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忧虑。 白启林轻声道:“金哥,实在不行,我进去看看吧……” 早上等了许久,却不见陈自默出来,室内异响停顿,院落中异常的气场波动也趋于平静,白启林心下稍安,再者又有陈金这般能左右天地的超能力赌王,言辞凿凿自家儿子不会有事,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白启林就和陈金一起去了水泥制品厂,厂里现在生意越来越红火,而且正处于转型期,陈金已经看到了水泥空心板搭建屋顶所用的市场,会很快没落,莫说市里,就连乡下也开始逐渐流行钢筋混凝土的浇制顶,所以陈金迅速采购新的生产机器,开始制造生产各类地砖、便道砖、路沿砖等等。 中午的时候,陈金回来一趟,还给陈自蛮捎带了饭菜,发现儿子并未出屋,他叮嘱陈自蛮一定要守护好,不得任何人进入,便再次离开。 不曾想,一整天时间过去,陈自默还在书房内,没有出来。 “启林,小心些,别惊扰了他。”陈金再也按捺不住,轻生说道。 “嗯。” 白启林走向书房门口。 守在门口的陈自蛮略犹豫了一下,见干爹向自己点了点头,只得侧身让开。 站在门口,白启林右手抬起,轻轻按在了门锁位置。 凭借个人强悍无匹的内力,竟是精准无比地拿捏住了门内小小的门闩,然后轻轻移动门闩打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然后,白启林双手放在门上,稳稳地控制着门,一点点开启,不发出哪怕是细微的声响。 门开,白启林轻缓迈步进去。 以他脚不沾尘的境界,再加上本就多了份小心,自然不会有任何响动。 进入屋内,只见陈自默正盘膝坐在椅子上,阖目入定,一动不动! 而他面前的书桌上,微光闪动。 白启林当即怔住。 书桌上那平铺展开,闪烁着微光的……正是当年陈金以赌局赢得,后来消失不见,从去年开始,就不断被各方势力寻找,牵扯到了奇门江湖、东洋阴阳师、忍者,还有官方特殊部门、超能力研究院追查的,卷轴! 神秘的无价至宝! 纵然在武学上修为已至巅峰,以武入道心境早已无波动的白启林,也禁不住心神剧颤。 当初调查奇门江湖时,他就听闻过这件卷轴的神秘和宝贵,在陪同陈金和龚寅生打交道时,他更是知晓了这件卷轴拥有着非凡的能力,甚至,其中还有能让人永生的绝密! 得到卷轴,很可能就得到了一切! 是的,是一切! 一切!! 白启林几步上前,拿起了书桌上的卷轴,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栗着,把卷轴书页卷了起来。 突然,他的身体猛地定住,一动不动。 然后,他淡淡地开口,道:“金哥,刚才我确实生出了据为己有的私心贪念,但只是一时难以克制,我不会做出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情,你了解我。再者,当年你能以非凡赌运,借天地之威压制我,现在,我自信你做不到了,不是你的能力降低,而是我的境界更强了,既然如此,你知道,枪这种东西,根本无法给我带来任何威胁,所以金哥,别冲动。” “把卷轴给我。”陈金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室内,骤然平地生出无形的,却巨大的压力。 白启林左手空抬在身侧,右手拿着卷轴半举,双手皆与肩等高,向外微微岔开,他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陈金右手攥着一把手枪,神情冰冷地用枪口对准他。 白启林知道陈金枪法如神,五十米之内百发百中! 更不要说,这短短四五米的距离了。 当然,白启林其实心里并不畏惧陈金开枪,因为枪、子弹,现在已经伤不到他这种以武入道的顶尖宗师人物了,哪怕是,陈金可以借天地之威压制他,也无用。 白启林怕的,是陈金只要开枪,兄弟二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和信任,就此飘散。 再想恢复如以往,永远都不可能了。 所以,白启林现在极度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心生贪念,为什么没有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为什么,要上前拿起卷轴,还把卷轴的页面卷好了? 如果,他没有上前拿卷轴的动作,如果他不把卷轴卷起来以便于携带…… 陈金一定不会怀疑他! 此时,陈自蛮也已然进入屋内,一声不响地上前半挡在了陈金的身前,细长的眸子里凶芒毕露,随时都会如一只受伤的孤狼般,与白启林拼命。 “唉。”白启林上前,把卷轴递给了陈金。 陈金伸手接过去。 多年兄弟,相互间无比信任,今日却因这件卷轴,忽生嫌隙。 也因为这卷轴,兄弟二人愈发情深义重――因为,白启林递上了卷轴,因为,陈金接过了卷轴。因为,这番普普通通寻常的小动作,两人都无比得信任对方,没有丝毫警惕小心――他们,都退了一步,都放开了防护。 这是信任! 陈自蛮感受到室内强大的气场压力散去,便静静地退到了陈金的身后。 白启林苦笑着摇摇头,走到陈金身侧,兄弟二人并肩,看向了入定坐在椅子上的陈自默,却愕然发现,那张本来朝东,对着窗户的椅子,不知如何转了过来,朝向他们。而盘膝坐在椅子上的陈自默,已经睁开了眼睛,神色平静,深邃如夜空般的双眸中,放佛带着些许欣慰之意。 他轻轻伸出了右手,一边说道:“卷轴是个祸害,你们谁都别拿着。” 话音一落,陈金和白启林就赫然发现,被陈金紧紧攥在手中的卷轴,消失不见。 而陈自默伸出的右手中,凭空出现了卷轴。 然后,就见陈自默右手掌心仿若吸附着卷轴似的,卷轴以肉眼可及的速度,不急不缓地缩小,缩小……直到消失在了陈自默的右手掌心,就像是,钻入了他的体内。 “你们啊。”陈自默苦笑着叹了口气,道:“都太在意我了,所以没有恶意,却做了错事。” “什么?” 陈金和白启林面面相觑。 “去买一辆轮椅。”陈自默微笑着说道:“我的双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弹,现在……就像是瘫痪了一样。不过,你们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啊?” 白启林和陈金,全傻眼了。 他们二人,知道术法修行有危险,可只是道听途说,压根儿不了解术法的修行。 未曾想,这次惊扰了陈自默,就导致他双腿瘫痪?! 自默说,会好起来…… 可天晓得,什么时候能好,他,又是不是在安慰我们? “快去买轮椅吧。”陈自默摆摆手催促道,一边对白启林说道:“叔,别想着用内力罡气帮我催化经络治疗,没用的,这是心神创伤,唔,科学地说,是脑部神经的问题,我需要慢慢地去解决它。” 白启林点点头,看向还呆呆站立的陈金,道:“金哥,我们去买轮椅吧。” “哦,哦,好,好,这就去……”陈金赶紧转身往外走去。 陈自蛮最后一个出去,把房门关上,蹲在了门口。 室内。 陈自默神情平静地看着被窗帘遮挡的窗户,目光,却轻易地越过了窗帘、窗户,清晰地看到了外面的一切。确切地说,不是目光所及,而是心神已到了外面。 他确实双腿瘫痪了。 一念开天地,醒神而观己神,与天地相参,查过往曾经。 不想正在神游之时,被外部搅扰,本就刚刚醒神,沉迷其中又不熟练的他,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好在是他在那一瞬间,凭借醒神的强大心念能力,将创伤硬生生移到了对腿部的控制神经中枢,从而不至于彻底伤了醒神之境。 “如果干爷爷知道我醒了神,他会不会很开心?”陈自默露出恬淡的,幸福的笑容。 如果有一天,我入归真成就天人身,能否复活干爷爷? 陈自默眼角浸出了泪水。 此刻的他,很清楚,且无比自信,虽然只是刚刚醒神,但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平步登天梯,一脚反璞,一手触归真,探身而上观览那归真之上的景象,到底有多么的壮阔。 只是没那个必要。 这世上,没有如他这般,弃修行大道的层层阶梯,一步入醒神,又不在意反璞和归真。 外面。 原本夕阳火红,天光渐暗。 突然间一道霹雳闪现,照得四野雪白,随即闷雷声如从地底而起,滚滚荡荡积蓄着力量,猛然爆发,炸得天摇地动,房屋树木颤抖。 乌云翻腾着迅速弥补了整个天空,霹雳闪电不断。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整个世界,投入到了混沌的境地中。 陈自默轻声道:“蛮哥。” 唰! 房门打开,黑暗中,陈自蛮如狼般出现在了室内,垂首躬身,细长眸子泛光,看着陈自默。 “你应该再开一窍了!”陈自默微笑道。 “哦。”陈自蛮抬手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 167章 轮椅,黑伞 京城。 东三环外偏北一些的“国家二类科技研究所”,那间最神秘的办公室里。 秦云天站在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罗盘镜像前,看着深邃浩淼的罗盘镜像中,忽而闪烁出的那道摧残星芒,持续了很久之后,才渐趋收敛了刺目的锋芒,形成了一颗稳定的,明亮的星星,在镜像寰宇中清晰可辨。 “醒神了?”秦云天微微皱眉,阖目掐指推算,很快睁开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人世间,万事不能两全。 纵然如他这般成就了世间仙人之身,在鞠躬尽瘁稳固国运,导引大势之余,无法分心左右所有世间事,一时的疏忽,陈自默那孩子,竟然一步醒神,而且,他的醒神与寻常术士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出来的修为不同,他整合了通玄经上下卷,参悟了自然之态,与天地融合为一。 此醒神,胜反璞! 脱离了自然五行的运势,独善其身在外…… 秦云天内心中缓缓腾起了杀机,但很快就被他自行压制下去,自言自语道:“既然已经选择了闭关,放手去让大运引江湖,何必再去插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秦云天微笑着摇摇头暗暗自责,自己竟是又有了当年走街串巷为人算命时那般做狗皮膏药的心态。转念又一想,秦云天忽而睁大了眼睛,眸中精芒闪烁:“也许,数百年来第一个能够触摸到归真境的天人,不是我,而是他?!” “那我闭关,还有意义么?” “他将来,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 “一国两天人……” …… 门外。 匆匆走来的穆仲秋犹豫许久,没有敲门――秦云天已经明确闭关,参悟归真境,把奇门江湖的崛起和繁荣,尽数交给了他穆仲秋去管理、约束、引导,那么奇门江湖上又有人一跃入醒神的事情,就不能再去打搅秦云天了。 早已迈入醒神的穆仲秋,根据护国龙脉的阵法中传出的明晰波动,确认奇门江湖上有人入了醒神,却不知是谁。 醒神境的术法高手…… 绝对是可怕的! 纵观整个奇门江湖,乃至全球术法界,真正有醒神实力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奇门江湖上多了这么一个醒神的术士,官方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明确知晓其身份,并且与其取得联系,拉拢劝导之余,还得予以警告震慑。 纵然醒神,世间事也有可为有不可为! 绝不可能因为你有了醒神之境,就可以胡作非为无法无天,那会乱了套的。 穆仲秋知道,秦云天肯定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而且能轻易推算出是什么人入了醒神。但秦云天这位院长闭关了,于是,查找此人就得穆仲秋自己另想办法。 不难,只是要耗费些时间和精力。 “唉。”穆仲秋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心想着没有秦院长掌控大局,这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 陈自蛮似乎突然之间,就开了窍,虽然日常生活中还是如以往那般,甘愿做一条看家犬,时常蹲守在门口,吃饭的时候也不上桌子,而是端着饭碗蹲在门外吃,但,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像头牲口似的狠命练拳,纯粹以暴力打木桩、沙袋,锤炼身体,而是听取了陈自默的意见,去认真观摩白启林打拳,并一点点模仿他的招式,陈自默则在旁边认真地指导他,如何导引体内本元在经络中的运转,如何去打通脉络玄关,怎样运行周天。 而陈自默,双腿真的瘫痪了。 为此,陈金专门让人用混凝土,把书房门口的台阶填平,抹成了斜面,堂屋门口的台阶,也在中间打造出一条宽宽的斜面,以便于陈自默出行。 就连厕所里,也专门拓宽了马桶周边,以便于轮椅直接能够跨到上面,轮椅座位的底部,有可以灵活拆解的活动板,便于陈自默自己日常方便。 本来陈金和白启林,还都格外伤感,也心疼陈自默,生怕他就此受到打击,但几日过去,他们发现,陈自默不是在故作平静,是真的,对此毫不在意,而且自那日之后,他比之以往的沉默寡言,要活跃了许多,时常淡漠的表情上,也换成了总是挂着淡淡的,亲和的笑容。 他不但拒绝了白启林以内功为他疗伤通经络的建议,也拒绝了父亲说是要去最好的医院为其检查诊治的劝告,心态平淡地选择了顺其自然。 这天清晨,一大早天空便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雨点。 早饭后,陈自默让陈自蛮推着他到门房里,拿了些烧纸和两支蜡烛,一把香,然后让陈自蛮帮他打伞,推着轮椅出街门,往村西行去。 今天,是干爷爷的祭日。 陈金和白启林站在街门口,目视着身形瘦削的陈自蛮一手撑伞,一手推着轮椅,沿着春末重新修整过的水泥路面,向西不急不缓地走着。 “你说,他真的会好起来吗?”陈金忽而问道。 “应该没问题的。”白启林淡淡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在观察自默的身体状况,他的体质,发生了一些非凡的,本质上的变化,虽然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但确确实实,他的体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是好,是坏?”陈金双眉紧皱。 “不清楚。”白启林摇了摇头,道:“以前,他丹田不聚,经络扩展得非常好,只是缺乏内力罡气。而现在,他没有丹田,没有罡气,也没有,经络!” 陈金一愣:“怎么可能?” “确实是这样!”白启林苦笑道:“但他的精气神,却比我们任何人都强大得多,我甚至感觉,他比你,比龚寅生的意念力,都要强!所以,他身体恢复的可能性,应该很大,毕竟是脑部神经控制中枢的问题,他的意念又这么强大,应该能做到自行恢复吧?我,相信他。” “我也相信,可我担心……”陈金面露罕有的愁容,轻声嘀咕道:“你说他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就担心,他将来娶媳妇儿,生儿育女,会不会受影响?” 白启林不禁莞尔,但随即收敛笑容,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毕竟,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这是个大问题,陈金三代单传了,轮到陈自默,这是第四代了啊。 白启林可不敢就此去分析。 雨势渐急。 偶尔有坐在自家或邻居家门楼下的村民,看到那一顶黑伞下的少年,推着轮椅和轮椅上的少年往村西而去,都会露出讶异的神情,然后窃窃私议,陈金那个傻乎乎却如狼一样凶悍的干儿子,是真的心疼陈自默啊,瞧瞧那雨伞,完全遮住了陈自默,甚至探出一截的脚步都没落下什么雨滴,可陈自蛮,却是整个人几乎都被淋湿了,但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最初陈金的意见,是让陈自默别出去,等好了再出门也不迟,当然,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恢复,那也瞒不住,可……他还是不想村民知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好端端的儿子,突然间双腿瘫痪坐上了轮椅…… 心里,情面上,都说不过去。 但陈自默对此却全然在意,似乎压根儿没想到这方面似的,而且以前不喜欢出门,就愿意待在家里,待在书房中一坐就是一整天的陈自默,双腿瘫痪之后性情大变,偏生就喜欢推着轮椅出去,在村里的大街小巷、村外的农田里转。 陈金没办法,也不好把自己心里出于面子的想法告诉儿子,也只好随陈自默的意愿,只是叮嘱了陈自蛮,无比时刻跟随在陈自默身旁,照顾、保护他。 至于村民的议论,甚而不可避免的幸灾乐祸之声,陈金也不屑于去理会了。 村中那处四合院后面,那条半截不通的巷子里。 拐弯进入巷子,就能看到巷子尽头的祠堂正门,红砖青瓦,褐红色门柱、木门、窗户,水泥台阶上,祠堂的两扇木门上了锁。 此时,门口廊檐下,蹲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衫,身型略肥胖的妇女,正跪在正门前,后背和脚都在廊檐外侧,以便给身前并不宽的台阶上留出更宽的地方,以至于,后背被淋得湿透了,夏装本就薄,因为湿透而紧紧贴在了身上。 她正在烧纸钱,因为祠堂门锁着,就只好在门外烧。 大概已经烧完了吧? 这名妇女恭恭敬敬地退到廊檐外侧,就在疾风急雨中,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过去,拿起旁边来时带着的笤帚,把门口烧出的一堆纸灰,清扫到台阶的北侧角落,再扫到了雨水中。 起码,廊檐下一米多宽的台阶,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往台阶下扫纸灰时,妇女才注意到了巷口,出现了一辆轮椅,一把黑伞,两个青少年。 妇女怔了怔,突然扔下了笤帚,走下台阶冲着那缓缓走来的轮椅,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重重雨幕中,一头磕在地上,再抬起时,头上脸上尽是雨水,双眼朦胧,头发散乱黏在额头和脸上,形象狼狈凄惨不堪。 张开嘴,却不敢吐出一个字。 ------------ 168章 特殊学生特殊照顾 看着跪在雨中的王菊,陈自默轻轻叹了口气。 短短一年时间,对于未哑却不得不哑口的王菊来说,绝对是度日如年,饱受折磨,明明还未四十岁的年纪,却在一年时间里,头发变得花白稀少,脸上皱纹深深如五十多岁疾病缠身的老妇。 轮椅缓缓推到了王菊的面前。 陈自默淡淡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说话了,但……记得别乱说话。” “呜呜呜……”王菊痛哭着萎顿倒地,泣不成声。 陈自默不再看她,伸手接过陈自蛮手中的雨伞,然后把抱在怀里的袋子递给陈自默,道:“蛮哥,我腿脚不方便,你帮我去祠堂内,先点上蜡烛,再上香,然后烧纸。” “好。”陈自蛮点点头,接过袋子抱在胸前,用佝偻的腰背为袋子遮挡雨水,快步到廊檐下,拿钥匙开了门,然后进去,将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依照外面陈自默的指示步骤,点蜡烛插在烛台中,再燃香插入香炉,香炉摆正了,再把那些烧纸放进供桌前地上摆放着的火盆中,点燃了。 无需陈自默再指示,陈自蛮自发地下跪,磕了三个头。 他知道,这是一种对先人的祭祀,纪念。 他跪在地上,心里暗暗地祈祷着:“你是先人,是神仙了吗?我求你帮帮我的弟弟,帮助自默赶紧好起来吧,他以前挺好的,现在两条腿不能动了……” 陈自默神情淡漠地看着祠堂内,供桌里侧贴墙的条几上,放着的那张灵牌。 入醒神那天,他还想着也许将来入了归真,能让干爷爷生还? 后来想想,未免天真幼稚。 人死不能复生,纵然入了归真能够一览天外天,也许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也许人类的灵魂真的到另一个世界继续,可是,终归是不能再回来的。 况且,纵然是顶尖术士,也不相信鬼混的存在。 人死如灯灭。 看着陈自蛮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似在祈祷些什么,陈自默也没有去劝他起来,而是看着灵牌,在心里默默地和干爷爷闲聊:“你穷尽一生,豁出性命夺得上卷,却又失之交臂,还为此搭上了一身的修为,含恨而终,死不瞑目……如今,通玄经上下卷,我已经融于一身,入醒神而视归真,把术法传承下去,总归是没问题了。只是我还没想好,是只传下卷,还是全部尽数传授给将来我一定会挑选出的传承者。因为,上卷真的是一个祸害,上下卷为一人所有之后,真的,很可怕!” “我还未入江湖,却已经知晓了江湖。”陈自默阖目,许久未流过的泪水,从眼角滚落,“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其实挺后悔入醒神的,因为知道了太多,当然,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误打误撞入醒神,甚至,更高。” “我不入反璞,是因为我入了醒神后,却有了诸多困惑。” “我不登归真,是因为我入了醒神后,却有了诸多忧愁。” “但我已经有了决定。” “生而为人,何必去做那逍遥天人?爷爷,如果您老在世的话,您会怎么做?” “昨天晚上我幻想着,如果您还在世,而我已经有了现在这般修为,您又得到了卷轴,那么……我一定会在您修行完上卷之前,亲手毙杀你,因为我了解您的性格,更清楚自己的本性。所以那种情况出现的话,是一个悲剧。”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因为您已经死了。” “也幸亏,您已经死了。” “江湖幸甚,国家幸甚,民众幸甚……” …… 正在心中唠唠叨叨时,就听得嘶哑的声音传来:“陈自默,仙人啊,我谢谢您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逢年过节都会来给胡大仙人上香叩头……” “闭嘴!”陈自蛮睁开眼,凌厉地斥道。 已然爬起来浑身泥泞跪在雨中的王菊,吓得浑身打颤,闭口不敢言语,双眸中瞬间充满了懊悔和恐惧,当今在雨水中砰砰砰地磕头不停,生怕陈自默再让她哑口。 “行了,以后不准再提及这些事,在街上见到我,也不许和我说话。”陈自默冷冷地说道:“如果因为你,被人知晓了这些事,还有我的身份,那么,你会悔恨终生的!” “不敢,不敢,我绝对不敢的,我一切都听您的!”王菊赶紧说道。 “滚……” 王菊赶紧连滚带爬地往巷子外奔去。 听得祠堂外陈自默的呵斥声,陈自蛮已然快速起身出来,站在了门外的廊檐下。 看王菊狼狈而去,陈自蛮返身把门锁上,走到轮椅旁接过雨伞,推着轮椅往外走去,一边轻声说道:“刚才我求里面供奉着的那个神仙,希望你的腿早些好。” 陈自默微笑道:“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嗯。”陈自蛮咧嘴露出了憨憨的,纯净的笑容。 ……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 这天上午八点钟,燕南市一中的校门外,络绎不绝的学生们发现,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和一辆桑塔纳2000,一前一后停在了学校门口,奥迪轿车的司机下车后,快速从后备箱取出了一个折叠式的轮椅,然后打开放好,和另一个黑瘦的小个子年轻人,扶着一个穿校服的学生,从车里下来,那学生双腿僵硬,被搀扶着坐到轮椅上,还得用手搬动双腿屈膝。 他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深邃清澈,随意地打量着校门口络绎不绝的学生,于是每个人都觉得被他看到了,而且,被他的目光注视到,会让人很舒服,有一种荣幸的感觉…… 与此同时,桑塔纳轿车上,下来一名左腿微瘸的中年男子,中等身高,气度威严,无形中散发出的强势气场,迫得众人禁不住想要离他远一些。在这名中年男子身旁,跟随着一位虽然明显年过四十,但气质温和可亲,丰神俊朗,绝对是少女至大妈通杀的中年男子。两人当先往学校里走去。 黑瘦矮小的年轻人推着轮椅上的学生,跟在后面往学校里走去,司机则是站在车门旁等待。 “那不是,陈自默吗?” “他的双腿怎么了?” “坐上轮椅了……” “我的天啊,他一身的功夫那么厉害,这下晚了……” “太可惜了吧?” “别胡说八道,没准儿只是受了点儿伤,过些日子自然就会恢复的。” …… 学生们议论纷纷着。 陈金和白启林已经提前和班主任郑金,校教导主任取得了联系,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商谈关于陈自默在校生活的问题。以他现在的状况,肯定需要特别照顾了。 因为提前已经咨询过,所以陈金早几天前就在燕南市中医院,找专家为陈自默办理了病症诊断证明。 说是什么功能性神经中枢麻痹,其实陈自默压根儿就没去。 通过和校方的商议,最终决定在陈自默身体恢复之前,陈自蛮可以在校照顾陈自默的日常生活,但一定要遵守校规,不得违反学校纪律,不能影响到其他学生的学习生活。另外,陈金多拿出一笔住宿费用,校方为陈自默调配了寝室楼一楼的一间寝室,给陈自默和陈自蛮兄弟二人居住,如此一来,既方便了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影响到其他学生。 唯一不好安排的,就是升高二了,教室换到了教学楼的二层,这实在是无法提供便利的条件,只能由陈自蛮每天背着上楼去教室,放学后再背着下来,期间上厕所等事宜,都要由陈自蛮帮助解决。 校方对此表示了歉意。 而陈金对此,则无所谓――陈自蛮做得到。 这小子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且一身的功夫足以确保背上背下陈自默时,不会摔到他。最重要的是,陈自蛮耐得住寂寞,可以时时刻刻蹲在教室外面,等候着陈自默的召唤,而且,他和陈自默的兄弟感情很深。 陈自默在学校的生活,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教学楼宽阔的楼梯上,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厚重的大书包,背着身材算不得高大,但也已经超过了一米七的男生,却是比其他学生还要轻松地上楼,在背上的学生指示下,来到了二班教室中。 开学第一天,许久未见的同学们自然要寒暄热聊,教室里闹哄哄的。 陈自默和陈自蛮一进去,教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用诧异和惊讶的眼神,看着这兄弟二人――什么情况?陈自默怎么是被人背着进来的? “大家好。”陈自默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看到曲佳佳所在的书桌,然后指示陈自蛮往那边走去。 曲佳佳赶紧站起来往旁边让了让。 陈自蛮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放到课桌旁,又摘下书包,憨憨地说道:“我去外面等着,你有事就叫我。” “嗯。”陈自默点点头。 陈自蛮就往门外走去,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下,明显犹豫了几秒钟,用略显生硬的口音说道:“谁也别欺负我弟弟,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班里面,愈发安静。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因为谁都察觉到了,那个黑瘦矮小,自称是陈自默哥哥的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身上有杀气! ------------ 169章 所谓天才 已然多开出一窍的陈自蛮,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妥,他咧嘴向弟弟露出歉疚的讪笑,继而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陈自默哭笑不得,摇摇头,看向仍旧被陈自蛮的浓烈杀气给震慑得一个个瞠目结舌的同学,道:“对不起,我哥他这人性子有些直,不过,他平时人很老实的,大家别介意。” 话音未落,教室内压抑可怕的气氛,瞬间消散一空。 同学们都禁不住松了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线放开,面面相觑着,很多人更是忍不住暗暗腹诽:“你哥平时人很老实?亏你陈自默说的出来……” “老实人能张口就恐吓要杀人吗?” “那就是个傻子!” 其实大家都知道,陈自默有一个憨傻的哥哥,以前每逢周五放学后,就会蹲在校门外等候陈自默,周日还会送陈自默来学校。不过,没人敢把心里的这番话说出口,毕竟邓子项前车之鉴,陈自默一身功夫了得,他那傻哥哥,更是可怕! 陈自默没有在意同学们的心,把里面的几封信抽出来交给曲佳佳,微笑道:“帮我把信回给几位同学吧,谢谢。” “哦……”曲佳佳红着脸接过信,。 苏莹莹忍不住起身快步走过来,面露忧色和心疼地问道:“陈自默,你,你的腿怎么了?” “哦,突发性的神经问题,双腿没有知觉。”陈自默笑了笑,道:“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吧,当然,也有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你难道……”苏莹莹轻咬朱唇,说不下去了。 “难过,伤心,或者绝望么?”陈自默微笑着摇摇头,道:“已经是这样了,我再怎么难过也没用,何不把心放开,高高兴兴的?况且,我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 苏莹莹眼眶中浮起了一层水雾,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嗯,一定会好的。” “当然。” …… 出乎陈自默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现在这般身体状况,必然会很导致那些爱慕暗恋自己的女生们就此死心,却不曾想到,高中年龄的女孩子们,还没有那么多的世故,对于爱情认识正处在一种想象中的美好纯净中。她们不会去考虑一个双腿瘫痪的废人,会在真正的生活中给家庭和亲人带来多大的生活压力,有多少生活的不便,反而会去幼稚地想象着,甚至希冀着,也只有这种情况下的不离不弃,才是真爱啊! 更何况,陈自默是那么的好看,而且他不再如以前那般高冷,他那双眼睛,是那么的迷人,他的表情,气质,让人只要看着他,就会觉得很舒服。 如果靠近他,就会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所以陈自默用退信的方式,给那些女生们敷衍回复之后,很快就又收到了比之前还多的信,足有十几封。 内容不乏同情和安慰,更有直接表示不在意他的双腿瘫痪,愿意照顾他一生一世……这让入了醒神境的陈自默颇有些烦恼和无奈,干脆不再回复了。 开学半个月后,文理科分班。 陈自默选择了理科班――倒不是完全为了听从穆仲秋的“命令”,而是,醒神那一日,他心神出游观风云,知晓了卷轴在二战前后给整个世界科技带来的飞跃发展,从而确定,通玄经上卷内的术法知识,不仅仅是玄妙绝伦的术法,更是一种更高文明的科技,或者说,这就是科学!与人类科学之间,并非是意识形态上的相悖,而是,共通的。 集通玄经上下卷于一身,又有了醒神之境的陈自默,很想去探索一下,科技与通玄经之间合作,能带来什么? 1999年下半年,燕南市第一高中的校园里,同学们最常见到的,与校园生活似乎格格不入的一幕,就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瘦小年轻人,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相貌清秀白净的学生,在校园里悠然散步。 每每有同学上前打招呼,推轮椅的年轻人就会露出憨憨的笑容,而坐在轮椅上的男生,则是面带春风般温煦的笑容,和人简单地谈上几句。 几乎所有人主动上前和陈自默聊天,都会有相同的感觉,很舒服,却也不会聊得太多。 不是陈自默几句话就让他们无话可说。 而是每个人发自内心的,不想多打搅陈自默,那样他们会觉得冒昧,会愧疚……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午后洋洋洒洒地落下。 懒得让蛮哥抱来搬去的陈自默,饭后就坐在轮椅上小睡了一觉,看着外面落下了小雪,就招呼蹲在门口捧着一本小学语文书愁眉苦脸阅读的陈自蛮,推他到外面走走。 虽然了解陈自蛮能够蹲在那里几个小时不动弹,也不会觉得乏味,但陈自默也不忍心已经开了窍,事实上不再憨傻野蛮的蛮哥,每天无所事事地守着他,那是浪费时间,也是对生命的不珍惜,不尊重。于是陈自默突发奇想,有一次周末回家,委托来看他的王辉和杨强斌,帮着找来了小学的语文、数学课本,闲时就亲自教陈自蛮识字算数――暑假开学后至今,陈自默闲暇的时间确实挺多的,除了上课时间认真听讲,放学完成老师留的作业和一些复习资料之外,他根本不会在学习上多耗费一分钟的时间――期中考试时,他是理科班全年级第一名! 本就天生聪慧的陈自默,入了醒神境之后,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而且他根本不需要去多做题,掌握了基础知识在心,听过了老师讲过的诸多要点和做题技巧,那么只要不是过于超前的知识问题,他都能轻松解答。 很多同学看他每天轻松悠然,偏生成绩拔尖,都不禁羡慕嫉妒恨,夸他天才,所有的老师也都格外欣赏并重视,坚信他必定是后年全省的理科高考状元。 天才? 陈自默以淡然的心态,接受了这般褒奖。 不过如此而已。 他见过的天才太多了,父亲是有着超凡赌运,能左右天地自然气运的超能力变种人,白叔是天生具有充沛到可怕的罡气,以武入道的武学宗师,陈自蛮…… 也是个天才! 从血腥地狱中活下来的怪才。 不至于蛮力,还有其大脑也相当发达,只是因为自幼的生活环境导致有个别窍穴未开,经入了醒神的陈自默一言道开窍,便开窍了灵窍,学习这些基础的文化知识,简直堪称是囫囵吞枣就能消化干净。只不过,陈自蛮自幼养成的习惯和心性,实在是不愿意看书学习,所以每每捧起书本,都是满脸的不情愿。 但弟弟让学,纵然是比吃黄莲还难受,也得学啊。 听得陈自默要出去雪中行,陈自蛮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放下书本乐呵呵地打开门,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不用看书啦! “蛮哥,我教你一首词吧。”陈自默微笑道。 “哦。”陈自蛮面露愁容。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陈自蛮苦兮兮地听着,用心记着。 校园里,飞雪飘舞。 楼房、道路、操场、树木、植被……银装素裹,偶有学生三三两两,或独自匆匆而过。 兄弟二人,一辆轮椅,没有打伞。 飞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很快积出了一块块白斑。 这般天气,操场上几乎没有学生,陈自蛮知道弟弟喜好清静,所以无需提醒,自然而然地推着他到操场遛弯儿。不曾想,操场上却聚集了几十号男生,围拢了一圈儿,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时不时的,人群就会传出喝彩叫好声。 陈自默倒是认得其中一些人,都是校散打队的,暑假前自己推脱不过邓子项的邀请,加入了散打队,去过一次,也受到过这些队员们热烈的欢迎,只是还没来得及去为人师表地指导一番,就放暑假了,暑假后,他……坐上了轮椅,也就去不了了。邓子项倒是假惺惺地前来劝慰过他,还说即便是坐上了轮椅,想当初那也是高手啊,可以指点大家的。 邓子项的虚伪和内心里的幸灾乐祸,自然瞒不过陈自默的眼睛,只是不屑于和他一般见识罢了。所以陈自默很淡然地委婉谢绝,没有再和这些人接触过。 兄弟二人从操场边缘绕行而过。 人群中,邓子项看到了陈自默和陈自蛮,眼珠一转,立刻挥手招呼道:“自默,自默!快来快来……” 一边喊着,他一边跑过来很热情地主动从陈自蛮手中接过了轮椅的握柄,说道:“来来来,今年全省高中生散打交流赛取消了,不过,学校之间的团队可以相互交流切磋,这不,我可是从省里和唐海市、沧海市邀请了几位高手,到咱们学校交流,你身为曾经咱们全校首屈一指的高手,必须得露个面啊!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以陈自蛮的能力,自然可以轻易阻止邓子项接过轮椅的行为,只是在学校陪伴陈自默这段时间,开了窍的他知晓这种行为,不过分,有时候还是热情的、善意的,自己不能去阻止,况且,弟弟和专门就此叮嘱过。 所以,他只能沉默着,跟在旁边往人群中走去。 ------------ 170章 长者心态 操场聚拢了这几十号人的热闹喧嚣,自然而然不断引来学生们的围观,只是飞雪连天时,相对来讲围观学生的数量要少得多。 陈自默被邓子项推着轮椅往人群中走,一边打量着不断被吸引走来的学生,心想这大抵和以前那些在街头耍把戏卖艺的差不多,先挑起了热闹的氛围,自然能引来观众。 只是卖艺者为的是赚糊口的钱,而邓子项他们这些学生,赚的是面子,以及…… 学校的一些补贴。 一中每年都会给予学生团体资金补助,用于鼓励学生们的积极性,增强他们的综合能力,尤其是团体的对外交流活动,学校更是大力支持。因为这不仅锻炼活跃了学生的社交能力,更能够对外展示一中的教学实力和综合素质教育的成果,从而达到宣传的效果――燕南首屈一指,在整个燕云省都排名前三的高中名校,名不虚传嘛。 陈自默的视线,在人群中间那个气度沉凝,气质出众却刻意隐在圈外的一名青年的脸颊上停了停,相互对视一眼,继而便越过对方,不再去看。 那小子,是术士。 修为不浅,应该已经迈入了视神的境成期。 事实上,陈自默早就察觉到有术士进入了燕南一中,只不过,他虽然略有些讶异,却也不会较真到非得揪住人家盘问为什么来燕南一中,是不是居心不良…… 不过就在刚才,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位年轻的术士,从他和陈自默出现在操场上时,就一直在注意着他们兄弟。 而且其心理波动很强。 由此陈自默判断,这小子认识我,或者,知道我――这让陈自默不得不稍作思忖,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不为奇门江湖所知,那么,一个外来的术士,知道他的身份,进入燕南一中想做什么?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 “来来来,一会儿再开练!”邓子项热情地招呼着所有人:“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陈自默,高二二班的,别看他现在双腿瘫痪不得不坐轮椅,暑假前他没得病时,那是咱们全校顶尖的高手,就我这样的,半招就被撂倒了!” 他这番话,引得前来交流的外校高中生散打高手们,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半招撂倒? 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些高手们见识过邓子项的身手,也确实戴上护具在擂台上切磋过,知道邓子项的实力,虽然谈不上燕云省高中生中最强,但实力也不弱啊。 换句话说,就算是个废柴,和在场实力最强,来自于沧海市的闫青过招,也不至于半招就被撂倒啊。 半招算什么? 没出手? 还是一出手,未击中,就直接把对手给吓跪了?! 惊讶之后,思来想去大家还是把邓子项刚才的话,当作了夸张的说法。 来自于沧海市的闫青,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健硕,属于典型的倒三角身形,很明显平时习武锻炼极为刻苦,而且还得是天生的好苗子,才能练就出这般身形。在这飞雪连天的寒冬时节,竟是不穿外套,只是一身黑色运动装,运动鞋,他留着平头,双眉锋利如刀,目光灼灼,刚才听得邓子项介绍,随意地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陈自默之后,就把目光落在了跟在轮椅旁的黑瘦小个子身上,他皱着眉头上前一步说道:“你说这位坐轮椅的同学,以前功夫了得,可惜我们是没机会见识了,不过,我看这位同学,倒像是一个真正的练家子,认识一下吧。” 说着话,闫青走到了陈自蛮的面前,主动伸出了右手:“我叫闫青,来自于沧海市,高三学生!” 陈自蛮没有及时伸手,神情有些拘谨和犹豫地看向了弟弟。陈自默仰面微笑冲他点点头。于是陈自蛮这才伸出手,和已经伸手等了几秒钟的闫青,轻轻一握,正待要松开时,就觉得猛地被攥住了,而且,对方的力道突然加大――这时候,陈自蛮的右手,是平伸,四指并拢,大拇指翘起的状态,而这样的状态,被人蓄意用大力攥住的话,是最被动,无力反击和摆脱,并承受极大痛苦的。 也难怪闫青会突然做出这般举动,不是他心眼儿小,而是这个黑瘦的小个子,在众目睽睽下,太不给他闫青面子了。 闫青自幼习武,小时候就不断参加各类武术比赛,长大后更是参加过几次实战格斗比赛,并在全国的赛事中取得过骄人的成绩。若非父母坚持让他完成学业,他早已放弃学业,转而成为一名职业格斗选手了。 所以,他这样的人物,在全省乃至全国的高中生散打爱好者的圈子里,是首屈一指的! 刚才他主动伸手做自我介绍,如果换做被的学生,肯定会心生受宠若惊的激动,然后应该双手与他相握,他再轻轻把手抽出来。可面前这小子,从一开始似乎就不想和他握手,征求了轮椅上那小子的同意后,才敷衍般与他握了握,随即就要抽手而去。 这怎么行? 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让他知道,目中无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然而闫青用力的一瞬间,立刻就感觉到这一攥,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轻易让对方吃痛弯腰拧身痛呼出声甚至不得不倒地的情况下出现,而他手中,却像是攥住了一块四根钢筋焊成一排的钢筋铁板!他惊讶地看着陈自蛮。 陈自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一点儿都不觉得痛,神情如常地看了眼弟弟,好像在询问什么。 清楚看到这一幕的陈自默,倒是不怎么生气闫青的行为,年轻人嘛,又有些功夫在身,遇到陈自蛮这样不通礼数的人,难免会生气。所以陈自默微笑道:“抱歉,我哥哥这人心性内向,刚才略有些失礼了。” 听着弟弟替自己道歉,陈自蛮就向闫青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把手抽了出来。 闫青怔住。 这,就把手抽走了? 自己并没有松懈,还在用力攥着的…… 陈自默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在这里切磋交流了,你们继续,我和我哥这就离开,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听得陈自默这般客气的话语,尤其是他那双眼睛里的真诚,以及他身上那种无形的,让人无法清晰察觉,却又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使得闫青顿时心生歉疚,赶紧向这兄弟二人微微躬身,道:“抱歉,刚才我也有些冲动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场都是同龄人中的练家子,虽然还谈不上真正的行家高手,但刚才闫青和陈自蛮握手的状况,大家都看出了异样。 此刻双方忽生嫌隙,又迅速和解,绝大多数人都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皆大欢喜最好。 在校园里,又是几个学校的团体交流活动中,爆发冲突的话,影响未免太差。 然而就在陈自蛮握住轮椅手柄,打算推着他离开时,邓子项忽而在旁边有些夸张地说道:“闫青,你刚才还真是冲动了,这位大哥看着又瘦又小,但一身的功夫和他弟弟双腿没瘫痪之前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你,在咱们这小圈子里还行,算得上首屈一指,可咱们跟人家比起来……” 说到这里,他撇撇嘴没有再说下去。 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自默啊,你说你这……”邓子项叹了口气,轻拍陈自默的肩膀,感叹道:“天妒英才啊,可惜,可惜!” 闫青的面子顿时挂不住了,他皱眉说道:“陈自默,你现在身体状态不大好,我感觉很可惜。不过,我倒是很想和你哥哥,切磋一下,怎么样?” 说着话,他锐利的目光看向陈自蛮。 从刚才的表现中,他看得出来,这个实力不凡,性格内向的家伙,很听他弟弟的话。 果然,陈自蛮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弟弟。 “不用切磋了,邓子项说得对,你和我哥切磋的话,没有丝毫胜算,也得不到什么益处,反而自信心会受到打击。而且你为人还算磊落,我提醒你一句,邓子项刚才的言论,是因为他嫉妒你,所以才想着激将你和我哥打一场,也好让你出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和你切磋过,并且被你干脆利落地赢了他。而你,并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心胸狭隘,输不起的人。”陈自默微笑着说道,不待闫青神色间露出的尴尬和恼怒完全收敛,也不等就站在自己旁边的邓子项恼羞成怒反驳或解释什么,就微侧脸仰头看着邓子项,道:“邓子项,你最大的缺陷就是心胸狭隘,而且胆量小,又自作聪明。你把我推过来,无非是想借着大家习武操练的场面,再提及我以前的身体状况,从而幸灾乐祸的打击我,让我的心里不舒服罢了。可惜,你连讥讽打击我的话,都不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可是在校园里啊,你竟然还怕挨打?!你应该知道,习武先习德,以你这样的德行,在武学上这辈子都别想精进了。” ------------ 171章 轮椅上的高手 “你……”邓子项尴尬羞愧,又愤怒不已――其实他刚才拙劣的表演,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什么意思,只是没人会当众戳穿,也没那个必要。 但现在,却被陈自默直接挑明了。 “陈自默,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邓子项气呼呼地从旁侧走到了陈自默的正对面,一边警惕地看了眼陈自蛮,一边对众人说道:“那,大家可都看着了,我好心好意还劝慰他,接过他血口喷人……陈自默,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毕竟双腿瘫痪成了废人一个,可是你也不能……” 陈自默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叱责,而是看向闫青,略带些歉疚之意地说道:“大好男儿未战却被人说败,换谁都不能容忍,哪怕是真打一场,受伤也甘心情愿,起码输得心服口服了,所以闫青,我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向你道歉,也有必要向你解释下,说那番话的原因是,我不想让邓子项得逞。当然,我们可以换个更为友好的方式,让你和我哥切磋一场,分出胜负。是这样,我的功夫不如我哥,而邓子项的水平你也有所了解,那么,就让邓子项来打现在的我,如果他输给了我,你,就不用和我哥比了,对吧?” “嗯?”闫青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虽然陈自默这番话有点儿弯弯绕,大家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这个弯来,可是有句话大家都明白,也都格外震惊,那就是,坐在轮椅上双腿瘫痪的陈自默,说让邓子项打他,而且,邓子项会输给他……这,也太扯淡了吧? 于是大家恍然大悟,可不是嘛。 邓子项如果打不过坐在轮椅上的陈自默,而陈自默又不如他哥哥,那么毫无疑问,他哥哥肯定比闫青强了。因为,闫青双腿好端端的,也不敢说坐在轮椅上就能打败邓子项。 “你什么意思?”邓子项感觉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这明显是,当众打他的脸啊! 你陈自默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你他妈坐在轮椅上,你还双腿瘫痪了……我打不过你? “别误会。”陈自默微笑道:“我不至于仗着蛮哥在身边,就狐假虎威欺负你,再说了,这是在校园里,蛮哥又不能真的出手教训你?那样的话,我也会受牵连被学校处分的。我的意思是,咱们俩可以打一场,这么多人在场作证,是团体中的正常切磋,你尽管放开了打就好。” 言罢,陈自默对周边所有目瞪口呆的人说道:“来来,大家让一让,打开场地,我给邓子项机会!” 邓子项气疯了:“陈自默,这可是你自己找打的啊!” “你看,这样直来直去地说,多好。”陈自默笑着抬头看了眼陈自蛮。 陈自蛮会意,松开轮椅,然后抬手示意还没回过神儿来的人都靠边站,把场地让开。 大家见状,面面相觑着往后退。 有几人想要开口劝阻陈自默,没必要和邓子项斗气,也有人想提醒邓子项,出口气就行了,点到为止,千万别下重手。毕竟,这把双腿瘫痪坐轮椅的陈自默给打伤了…… 就算是不会追究责任,也是件丢人的事儿啊。 可邓子项挥着胳膊一副谁也别劝他,别拦着他的狰狞表情,想开口劝阻的,也就不再吱声。 闫青和其他几个外校来的人对视一眼,都是格外诧异,又有些好奇的神情。他们心里甚至还有些希冀着,难不成,还真有坐在轮椅上就能击败邓子项的人? 那真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了! 咱们,也能开开眼界…… 但大家也都能看得出来,每个人心中都觉得不可能――世界格斗第一人,也没这份把握! 坐在轮椅上,太受限制,太不灵活了。 对方可以随时从各个方向攻击你,而你,被动防御不说,还不灵活,无法迅速转身躲避之类的,搞不好轮椅被掀翻,双腿瘫痪的你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怎么打? 众人正自皱眉思忖时,已然被当众如此小视,气疯了全然不再顾忌事后可能会遭到陈自蛮报复,他怒视着坐在轮椅上的陈自默,喝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陈自默微笑着伸出右手勾了勾:“来吧。” “啊!” 邓子项怒吼着扑了上去,一记勾拳砸向了陈自默。 旁边众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乎所有人都判断,陈自默哪怕是抬臂格挡,坐在轮椅上无法把力道用足,也不好卸力,这一拳挨实力,直接就得从轮椅上栽下来,或者连人带轮椅,全部被打翻在地。 然而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陈自默放在扶手上的左手,轻飘飘抬了起来,五指捏住了邓子项倾尽全力打来的拳头,然后往下一按,往前一推,撒手。 邓子项止不住蹬蹬蹬后腿几步,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众人哗然! 邓子项傻愣愣地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怎么回事? 围观众人中,绝大多数也都有些发懵。他们刚才可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的,却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这根本不可能啊,除非……是邓子项和陈自默早就商量好,刻意演出来的一出戏! 唯有闫青,和那位站在人群外围的年轻术士,以及陈自蛮,看明白了怎么回事。 邓子项一拳砸过去的时候,陈自默看似轻飘飘抬起的左手,极为快速且精准地捏住了邓子项的拳头,在电光石火间借力向后拉了一下,在邓子项完全是本能往回拽时,陈自默迅速把他的力量借过来,从而把他推了出去! 让大部分人,包括邓子项都没注意到的,恰恰是那瞬息间的一拉,一推。 精妙至极。 同时,说明陈自默个人的力量,也非常之大,否则,无论如何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平地起惊雷! “哎!” 众人张大嘴一声惊呼。 却见回过神儿来的邓子项,愈发恼羞成怒,暴起冲向了坐在轮椅上神情平静的陈自默,他竟是弯腰躬身,直接用身体,以蛮力撞向了陈自默。 这下,整个身体因为坐在轮椅上灵活度不够的陈自默,只能选择硬碰硬。 可硬碰硬…… 明显没有胜算! 但就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中,在邓子项即将要撞到他的瞬间,陈自默右手轻轻一推轮椅的右轮,转了半个圈,然后微微仰脸,左手轻摆,揪住了收不住冲势的邓子项的衣领,轻轻一拉一抛,邓子项整个人便头朝下脚朝上地来了一个前空翻,双手本能地乱抓,左手差点儿抓住陈自默的肩膀,右手差点儿抓住轮椅的扶手……众人再次惊呼,因为一邓子项这种情况下,只要抓住了陈自默或者轮椅,他摔落在地的同时,也会把轮椅和陈自默掀翻。 但就在着瞬息间,陈自默双手如电,将邓子项的双手给打开了! 而邓子项,就那边直挺挺硬翻了过去,重重砸落在地。好在是,没有头触地,否则很可能就会把脖子给撞断了。 剧痛之下,邓子项却疯了似的,嗷嗷叫着爬起来,错开一步,从后面发起攻击,一拳砸向了陈自默的头部――距离很近,所以陈自默根本来不及转动轮椅迎面对敌,也来不及躲闪了。 让所有人都抓狂的一幕,随即出现! 陈自默仿若脑后长了眼睛,右手一抬过肩向后轻轻一捞,就抓住了邓子项的拳头,旋即陈自默腰部发力拧动,肩膀一侧,右手一拉一抖! 坐在轮椅上的他,竟然做出了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过肩摔! 而且,邓子项被甩出去足足有三米多远。 噗通一声! 积雪飞溅! 邓子项在地上拧动着身躯,闷哼着,却是连翻身都翻不过来了。 陈自默笑着看向陈自蛮,后者上前推动轮椅,来到了瞠目结舌的闫青面前。 “闫青,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在漳秋县一中,又一个叫做刘超的,自幼习武,而且是家传武学形意拳,你可以找他经常切磋交流,一定会大受裨益!”陈自默微笑道:“不是我自负傲慢瞧不起人,而是,我们之间习武的路子不同,所以,相互之间纵然切磋交流,也帮不到对方,那么,咱们有机会再聊,我先走了。” 言罢,不用他示意,陈自蛮便推着轮椅转弯,向教学楼走去。 围观众人,还都怔怔地没有回过神儿来。 闫青看着那辆轮椅和陈自蛮、陈自默的背影,皱眉说道:“我不信,你哥哥比你还强。” 陈自默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 这时候,浑身剧痛躺在地上,却因为陈自默手下留情掌握分寸,其实并未受多大伤的邓子项,因羞愧无地自容,和震惊惧怕,而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不愿起来。 众目睽睽…… 丢人啊! 可怜的他,并不知道陈自默今天针对他,收拾他一顿,其实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借着收拾他,给别人看,杀鸡儆猴而已。如果邓子项知道,自己在陈自默的心里,连被收拾被教训的资格都没有…… 他现在,恐怕会愤怒而羞愧得直接跑到教学楼顶,然后跳下来死了算了! ------------ 172章 给他机会,见个面 双腿瘫痪的陈自默,坐在轮椅上再次教训了邓子项…… 这则消息迅速在一中的校园里爆炸开来,在下午放学之前,整个校园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放学后。 陈自默刚刚由蛮哥背着从楼梯上下来,坐进了轮椅,班主任郑金就走了过来,神情温和地从陈自蛮手里接过了握柄,推着轮椅往相对僻静些的操场方向走去,一边微笑着说道:“考虑到你上下楼不方便,所以我决定还是亲自找你谈一谈,而不是,让你去我的办公室里。自默啊,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学校里关于你的风波刚刚过去没多久,你就又搞出这么大的新闻出来。”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陈自默笑了笑,道:“郑老师,您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道歉,很虚伪?” “会……”郑金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吧。”陈自默习惯性抬手挠了挠头,道:“您也知道,和上次一样,错不在我。” “嗯,我还知道,你们是正常的切磋交流。” “其实一点儿都不正常。” “我知道,哼!”郑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过,他心里却是对陈自默一点儿责备的情绪都没有,相反,愈发喜欢这个成绩优异得另类,而且从来不会去惹是生非的陈自默了――但身为教师,班主任,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必须尽职尽责哪怕是敷衍,也得意思意思稍作批评。 可郑金确信,目前一中校园里,大概除了刚刚被教训过的邓子项之外,所有的教职工和学生,就没有讨厌陈自默,恨陈自默的。相反,大家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期末考试,有把握没?”郑金随口问道。 “第一名么?” “年级第一!”郑金认真地说道。 陈自默笑了笑,道:“希望同学们别超常发挥……” 郑金乐得眉开眼笑。 哪位教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于是这本就是为敷衍而敷衍的一次批评教育行为,就成了一次师生之间愉悦的闲聊叙话。 傍晚。 大雪初停。 吃过了晚饭的陈自默,原本坐在窗台旁望着外面渐渐拉上的夜幕,忽而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扭头对蹲在床头就着台灯的光线愁眉苦脸看书的陈自蛮说道:“蛮哥,去操场走走。” “哦。”陈自蛮兴奋地把书合上,放在床头柜整整齐齐的一摞书上,起身到陈自默旁边,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天色愈暗,寒风萧萧。 操场上人影全无,白雪皑皑。 轮椅碾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留下清晰的辙印,还有一行陈自蛮的脚印。 陈自默把蛮哥为他准备好,盖在腿上的毛毯抚平褶皱,悠长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像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蛮哥,你觉得读书好,还是修习白叔的功夫好?” 陈自蛮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听你的。” 陈自默扭头仰着脸瞟了眼蛮哥憨憨的表情,禁不住一笑,于是陈自蛮露出了尴尬的讪笑。 事实上,对于他来说这两样都不好。 读书虽然不难,可是……如他这般闷闷的性子,能蹲在地上数蚂蚁数一下午,偏偏感觉读书很枯燥,他现在还不知道,读书学到那些字,会算术,有什么用。 修习白启林的功夫,也就是气功心法,陈自蛮更是感觉无比别扭,静下心来去一点点感应体内奇怪的温热气流,去试着控制气流的走向、速度,如同玩儿游戏般,熟练地控制它们汇聚、散开,迸发,缓缓周游,实在是难上加难。 虽然早已在弟弟的“命令”下,开了一窍,头脑不再那么简单,可陈自蛮,还是喜欢简单,直接。 他已经习惯了去粗暴地,直来直去地解决问题。 或者说,懒得去动脑筋。 拿习武这件事来说,他更愿意去沙袋或者木桩、大树上狠砸猛踢甚至用身体撞击,或者想象着眼前有一个甚至很多敌人,然后去破空攻击,而不愿意不温不火,柔中带刚刚柔并济地去打一套拳――格斗就是杀人技,干嘛还要柔? 武学思想? 陈自蛮每每听到这类说词,都感觉头大如斗。 “你总不能,跟着我们一辈子啊。”陈自默轻轻叹了口气,道:“学点儿文化知识,将来在社会上也能独自应对一些事情,而且,你还要娶老婆成家,以后有了孩子,还得把孩子培养长大,没有知识,怎么培养孩子?” 陈自蛮本来想随口说句“我就要一辈子保护你们,我不成家,不要孩子。” 但陈自默适时抬起的手,让他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 陈自蛮歪着头,依着弟弟刚才说的话,想了想那种将来的生活,娶老婆,生个孩子,有一个自己的家……想着想着,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陈自蛮,忽然就禁不住流出了泪水,他有些惊奇地抬手擦了擦流到脸颊上的泪,伸开手心好奇地看了看,说道:“我,好像哭了?流泪了……” “我很高兴能看到你流泪,而且你的眼神里,多了一样东西。”陈自默欣慰道。 “什么?” “更多的情感。”陈自默眼睑微垂,放佛有些困了的样子,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人生在世因为有了各种欲-望,才会有了更多的烦恼忧愁,有了更丰富的情感,才会多了恩怨情仇。很多人说,傻子最幸福,因为傻子吃饱喝足睁眼就笑闭眼睡觉,不想那么多事情……” “我不是傻子。”陈自蛮憨憨地说道。 “没说你傻,你以前不想那么多,太单纯了。”陈自默笑了笑,道:“可我就觉得吧,这辈子如果你就这样活下去,未免太不公平,也太遗憾了,所以,我就想你可以和许多人一样,拥有更丰富多彩的生活,哪怕是烦恼忧虑恩怨情仇……没有这些交织出的多彩生活,仅仅是黑白两色,多单调啊。” 陈自蛮挠了挠头,道:“太复杂了,其实也不好。” “嗯。”陈自默没有反驳,抬手示意陈自蛮停下来,然后自己转动挂着积雪的轮子,转过身来,看向从不远处黑暗中,踏着白雪走来的那道高大的身影。 看着缓缓走来的身影,陈自蛮细长的眸子眯缝起来,浑身气机迸发,警惕心大作。 他本能地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而且很强大。 “不用这么紧张。”陈自默微笑着宽慰道:“我来操场遛弯,其实就是想给对方一个单独和我说话的机会,也省得他想尽办法找理由赖在一中的校园里不走。” “哦。”陈自蛮高度紧张的精神和绷紧的肌肉,稍稍放松,却还是警惕地看着那道高大身影的靠近。 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看着不远处皑皑雪白的操场上,那辆看起来颇显孤独的轮椅,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轮椅后站着的年轻人…… 像是一幅安静的图画。 于是这位年轻的,极具天赋的术士,不仅露出了困惑之色。 他能看得出,坐在轮椅上的陈自默那张清秀的脸颊上,温和平易近人的表情,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还略带着些笑意,就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陈自默知道我会来找他,所以,他这时候来操场上,就是为了给我单独找他的机会? 再想到白天陈自默教训邓子项时不可思议的身手,以及他身后站着的那个黑瘦矮小,但浑身戾气磅礴,煞气滚滚的哥哥,年轻的术士禁不住心生凛冽的敬畏。 来燕南一中之前,胸有成竹的信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摇摇头抛开心头莫名其妙出现的敬畏和懊丧,强打起精神和信心,走到了陈自默面前。 “你好,我叫聂磊,唐海市人。”聂磊伸出了右手,居高临下。 “你好。”陈自默伸手和对方握了握,微仰头看着聂磊英挺的脸庞,温和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到燕南市一中找我,有什么事吗?” 聂磊怔了怔,想否认,但陈自默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自己还怎么否认? 问题是…… 他怎么知道,我来燕南一中,是为了找他? 聂磊深吸了一口气,抛开心头的疑问和懊丧,神色间恢复了以往在所有寻常人面前的自信,以及内心的骄傲,他笑了笑,道:“你确定,我是来找你的?” “这里,只有我和我哥。”陈自默笑道:“天很冷。” “唔……”聂磊神情略显尴尬,自己之前想得太多了,其实陈自默之所以这般直接开口询问,理由真的就是如此简单――这么冷的天气,夜幕已经拉上,操场上没有别的人,而自己,却是直奔陈自默来的,可不就是,找他的么? 于是感觉有些丢脸的聂磊,难免心生些许恼火,道:“事实上,在来燕南一中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你的大致情况,而且,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找你。” “哦?”陈自默面露些许疑惑,神情还是那么温和,平易近人。 “问你一件事,找一样东西。” 陈自默微笑着低下头,轻轻摸索着盖在膝盖上的深灰色毛毯,语气平静地说道:“去年和今年,都有人来找过那件东西,也问过我一些事情,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帮不到你。” ------------ 173章 长者教诲 聂磊皱了皱眉,道:“陈自默,今天午后你教训邓子项,也让我见识到了你的功夫,非常了得,可以说神乎其神。而且你说,你这位哥哥比你的功夫还要强横,我呢,也能清晰感知到他的非凡之处。另外,你的父亲以前是燕云赌王,在黑-道上赫赫有名,他身边跟随着一位以武入道的武学宗师白启林……” “唉。”陈自默叹了口气,抬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居高临下的聂磊,那张英俊又透着强势的面孔,微笑道:“了解这么多,还当面说出来,很容易让人生气的。”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陈自蛮,已然迸发出了浓烈的杀机,细长的眸子凶芒毕露,锁定聂磊。 聂磊禁不住后背生寒,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和已然摆出的强势骄傲,负手长身而立,面带一丝轻蔑的冷笑,道:“可惜,仅是莽夫之勇!我好心提醒你们兄弟二人一句,这世上,有很多人是你们惹不起的,甚至都从未听闻过的……” “比如术士?”陈自默微笑道,神情还是那么得温和。 聂磊怔住,内心强压下去的紧张和敬畏,再次浮起,他语气有些发颤地说道:“你,既然你知道术士的存在,那么,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就是一名术士,而且我的修为很强!所以……别惹我生气,也别想骗我!” 话说完的同时,聂磊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番话说得欠妥,词不达意而且混乱不堪。 最重要的是,有失气度! 太狂妄了! 体现出了一种很混蛋很嚣张的蛮不讲理。 于是不待陈自默说话,他又急忙摇头说道:“当然,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一般不会以暴力去解决问题,我尊重每一个人。还有,我不想以术法欺负人,我找你是很有诚意地想谈一谈,如果谈不妥的话,那么就只好抱歉了……” 陈自蛮很想立刻把这家伙的脖子拧断,他自信,只要陈自默点头同意,最多三招就能解决面前这个态度很傲慢,说话很狂妄,竟然还敢吓唬人的家伙。 但坐在轮椅上的弟弟微微抬手,于是陈自蛮压下了心头蒸腾的杀机。 陈自默仰着脸,神色平淡地看着聂磊,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我的意思,表达得还算清楚吧?”聂磊掩饰不住神情的尴尬,却还是故作轻松如常地耸了耸肩,唇角掀了掀,牵强地微笑看着陈自默,企图以表情和姿态,向陈自默继续施压。 陈自默点了点头,安慰道:“你别紧张……” “我紧张什么?”聂磊眼神慌乱地躲避着陈自默的视线,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一切都暴露在了陈自默的面前,而且,陈自默的语气,就像是一个长辈,在劝慰因为慌乱和紧张所以失措的晚辈。 “告诉我。”陈自默温和道:“是谁派你来的?或者,你是和谁商量了,比如家中父母长辈,又或师父之类的亲人,然后毛遂自荐来找我?” “不该你问的别问!”聂磊愈发心慌,也就愈发羞恼――陈自默表现出的姿态和话语,越发像个长辈了! 太可恶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个人隐私,不会强迫你回答。”陈自默和蔼道:“是这样,无论你信或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其实你或者你背后的势力,家族亦或宗门、流派,在这件事情上,是被人利用欺骗的。” “嗯?”聂磊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 “你知道,穆仲秋是谁吗?”陈自默问道。 聂磊皱眉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于是陈自默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是代表着官方,负责约束、管控奇门江湖的人,是一位修为奇高的术士。你这次找我想要询问的问题,以及想要找到的东西,穆仲秋早就找我谈过,而且他确认了东西不在我这里,也没有得到什么线索。而且,他判断这些假消息,早晚会在奇门江湖上传开,所以答应我,会保护我以及我的家人,不受奇门江湖人士的侵犯。” “官方?”聂磊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紧张,还有……难以置信。 “回去后,你可以咨询一下长辈,他们应该知道穆仲秋是谁。”陈自默微笑着说道:“有穆仲秋代表官方的态度,你还来找我询问一些事,找一样东西……是刻意,还是被人挑唆利用,去触碰,试探官方的底线?” 聂磊眉头拧在了一起,后背冷汗直冒,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些话?” “你能让自己,完全不相信吗?”陈自默反问道。 “我……”聂磊无言以对。 “好了,话既然已经说开了,就早些回去吧。”陈自默神情和蔼地一笑,然后自己推动轮椅转过去,背对着聂磊往操场中行出了几米远,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聂磊选择相信了陈自默的话,可是,他心里那股子火气却越来越大,因为陈自默的态度!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自觉有实力有资格强硬,所以掌握着接下来谈话的主动权,未曾想三言两语,就完全被陈自默给说得哑口无言,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而且,聂磊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欺辱:“我可是一位术士,陈自默以及陈自蛮、白启林、陈金,都是莽夫!一介凡人,却在明知我是术士的情况下,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摆谱……还,还他妈的像个长辈在教育孙子似的!” 现在倒好,训孙子训完了的陈自默,干脆一转身,自己去清静了…… 这架子端得,真够格啊! 其实也是难怪聂磊有这般想法,人性的通病――我有错,我犯了错,但不许别人指出,更不许被叱责,谁指出,谁批评我了,我就恼恨谁,我就跟谁没完! 聂磊越想越气,喝道:“陈自默,你……” 背对着他的陈自默右手抬起。 聂磊还没说出来的话,噎回了嗓眼儿里,他愈发愤怒,可是刚才,也不知为何,看到陈自默示意他住口的手势,就忍不住停下,想听听陈自默,又要说什么。 “聂磊,术士没什么了不起的。”陈自默看着远方,轻声说道:“你自觉天赋足够,修为在同龄人中或许算得上出类拔萃,自然也能施展出许多在常人看来如同仙人手段的术法,但其实你知道的很少。譬如你轻视白启林,轻视我这位哥哥陈自蛮,轻视我的父亲,但我可以告诉你,纵然给你时间做足施术的准备,从容不下术阵,陈自蛮也能轻松杀你,更不要说,白启林了。你和你背后的势力,被人欺骗而不知,你现在这般冲动,更是无知的表现。我这么说,你肯定不服,但你不妨施展一下术法,无论是杀我,还是想要展现出什么诡奇幻象,试一试。你放心,第一我不会举报你,从而不必担心违反了官方对术士不能在校园施术的规定,第二,你施展不出术法……” “你,你什么意思?”聂磊浑身冷汗直冒,禁不住颤栗着,他清晰感觉到了,天地间有无形的,无法抗衡的巨大压力,将他的身心完全笼罩! 随时,可以碾碎他! 霎那间,聂磊眼睁睁看着,背对着他的陈自默,不知如何,连人带轮椅,已然转过来,正面看着他,陈自默还是那般平静,温和,平易近人的神情,微笑着说道:“比如,你看不出,所以不知道,我是术士!” “你……”聂磊傻眼了――陈自默,是术士?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感觉到? 我已经很小心谨慎了,提前仔细地以术法,悄无声息地查探过所有可疑的人物,尤其是陈自默和陈自蛮,更是暗中仔仔细细地观察过他们。 陈自默,比寻常人的体质还要弱! 他体内没有丝毫的本元! 甚至,他的七魄和经络都不齐全,中枢魄象征性地存在着,没有丝毫用处,经络干涸得只留下了痕迹的存在,收缩得容不下丝毫本元的流通,当然,他体内也没有本元。 还有,他体内气血五行微弱不全,以至于用术法去查探时,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迅速区分出他体内气血的五行量分配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术士? 难道他一直都在用掩息术,隐藏自己的术士气息? 可现在环绕在自己周身上下的可怕天地之威,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如此突兀地就出现了?如果说是人为施术,又是谁在暗中,且胆敢在校园里施术? 不会是陈自默吧? 聂磊使劲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盯着陈自默仔细看,又默念术咒施展术法用意念力去探查,陈自默分明就坐在轮椅上,在自己面前,微笑着。 没有丝毫施术的迹象! “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心里的疑惑,回去问长辈。”陈自默轻轻叹了口气,道:“还有,当他们听完你的讲述,能想明白个中缘由,并忖度出深意时,记得再替我叮嘱一句,不要再轻信于人,更不要把这件事,包括我个人,传到外人的耳中,以免,给自家惹来麻烦。” 言罢,陈自默看了眼跟在身旁的陈自蛮。 陈自蛮会意,推着轮椅往寝室楼方向行去――陈自默因为身体原因,享有特权,无需上早晚自习的课。 ------------ 174章 境界和国运 东北边境地区。 清晨。 那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有野兽奔逐,有鸟儿扑棱着翅膀打落些许积雪,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在此划地为牢数年之久的松本青根,走出陈旧破败的木屋,将木门缓缓关上,又颇为细心地把门闩挂好,试着推了推门,又检查了一遍窗户,确认还挺结实,短时间内不会被风吹雨打毁坏,还能扛得住岁月的侵蚀,这才转身走下了木制的台阶,向老林深处走去――毕竟居住多年,此去无回,岂能没有感怀? 松本青根走得不快,但如若有人此刻看到他离去的步伐,必定会瞠目结舌惊为天人。因为,他行走在近一米厚的松软积雪上,如履平地,踏雪无痕。 这些年固步自封,查探出卷轴去向的线索后,松本青根就开始布局釜底抽薪,乱华夏国运龙脉。然而去年爱徒川本刚一之死,让他不得推迟计划两年,可是,就在几个月前,他察觉到华夏龙脉根基中忽而新生乾枝,更有华夏厚坤滋养,短时间内便一枝独秀。松本青根经过仔细认真的探查推演后,确认是华夏的奇门江湖上,又有一天资卓绝之士,入了醒神境! 让松本青根感到绝望和震惊的是,古往今来,术士入醒神境,天地感应,且必然会汲取国运而涨一人之势。 换句话说,醒神境高手的出现,对国运其实是一种伤害。 但此次不同以往,新进这位醒神境的高手,不但没有汲取国势大运,反而一枝独秀起,国势乾坤愈厚,龙脉大涨摇曳生姿,中天紫微愈发明朗,北斗增辉耀中宫! 松本青根在这片老林中,坐不住了! 必须迅速赶回国内,一来稳住国势大运,不至于受华夏龙脉的大涨之势而动荡衰落;二来,要提前开始行动,搅起全球风云,从而拉住华夏龙脉的疯涨势头。 还有一个原因…… 此地不宜久留! 松本青根离开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三架直升机出现在这片深山老林的上空,旋翼搅动气流的隆隆声,震荡着山林,树木上的积雪扑簌簌大片大片落下。 其中一架直升机盘旋在天空中,另外两架就近寻找到适合降落的地方,分别降下。 半个多小时后。 穿着黑色大衣的穆仲秋,来到了陈旧的木屋前,却并未拾阶而上,只是站在台阶下望着紧闭的屋门,几分钟后,他冷笑着摇了摇头,心道:“修为到了这般境界,还是如此的胆小如鼠,都不敢应战便匆匆逃离!” 木屋四周茂密的丛林中,接连不断闪现出了几道人影,有身着道服者,有穿僧袍的,也有便装者…… 看着出现在附近的人,穆仲秋不禁苦笑并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自责――换做是自己,面对这般情况下,恐怕也会和松本青根的决定一样,走为上策。 “穆老。”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人走上前去,看着安静的木屋,道:“他最大可能就是逃向鲜岛北国,毕竟这里距离鲜岛北国很近,如果我们现在追的话,再有边防军协助封堵,应该能追得上,您看?” 穆仲秋摇头说道:“随他去吧。” “可是……” “松本青根有心要逃,到了他这般境界的人,想要追上他,很难的。”穆仲秋叹了口气,面露些许可惜。 不是可惜此次未能功成。 而是可惜可叹,这些年为了确保国运稳固,龙脉昌隆,国家层面无论是政治上的外交政策,还是各特殊机构单位、组织、势力,都不得对外露出友好的姿态,而且在很多明明受了欺辱的情况下,也必须忍辱负重。 若非如此,当年推断出松本青根进入华夏境内,划地为牢时,秦院长恐怕早就锁定松本青根所在,并暗中派人解决松本青根了。 当然,默许松本青根的存在,还有另一层面的考虑。 譬如国际上神秘势力错综复杂局面下的平衡,牵制,还都需要松本青根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人物存在。 只是如今…… 穆仲秋背负着双手,神色间流露出强者的自信,转身离去。 国内再添醒神境高手,国运无碍,反而愈发昌隆――大势之下,国运龙脉如巨舰,扬帆乘风起,破滔浪! 真正可能阻碍国运,伤及龙脉的卷轴,已经为一人所有。 龙脉为乾,卷轴为坤。 卷轴不入朝堂,便能相得益彰! …… 燕云东北部,唐海市西北山区,近年来已经开始被诸多铁矿企业不断地吞噬,山区绿地的面积不断缩小,一条条大路越修越长,一座座山峰,被炸药和轰鸣的机械,给啃噬得斑驳不堪。 蓟栏县城东区,原本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如今河流浑浊,植被稀落,路面坑洼,大型车辆来往不休,不远处更是兴建起了两家炼铁厂,环境着实堪忧。 河流上游,未遭遇污染,且没有被开采,仍旧植被繁茂的秀娘山下,有十多栋别墅错落有致地排在河岸边上。 几栋别墅中,全都是聂家的人。 在华夏奇门江湖上,唐海聂家也算是颇有盛名的术法世家了。八年前,河岸边的聂家还只是一幢幢陈旧的瓦房,就如普通乡下村落的民居一般无二。近些年来,聂家乘着国势之风,又有术法做助力,再者地方有铁矿资源,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占,于是迅速积累财富,成为远近闻名的豪富之家。不过,聂家那位老泰山聂成海,坚决要守家族风水,所以家族纵然如此富有,也未在城里买房置地,而是将原来居住的旧房翻盖,成了如今这般别墅群。 秀娘山仅数十米高度,南面山体呈环抱状,而聂家别墅群最里侧,也占据中间位置的别墅,正是在秀娘山的环抱中。 上午十点多钟。 别墅一层的客厅里,现年八十七岁高龄的聂成海,穿着一身唐装,精神矍铄地坐在沙发上,左手侧放着一把海黄梨木龙头杖,右手端着一杆长烟枪,正自悠闲地抽着旱烟。 聂磊恭恭敬敬地站在太爷爷面前,详细讲述着此去燕南,与陈自默相见的过程。 当讲述到陈自默悠忽间连人带轮椅转过身来时,聂成海猛地坐直了身躯,双目圆睁露出震惊之色,打断了聂磊的话,道:“你确定,他没有任何动作就转过来了?” “我当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聂磊认认真真地说道:“而且,天地威压之下,我虽然没有尝试,但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施术,否则就会立刻被如同自然反噬般的重压,碾碎这一身的修为。” 聂成海怔了好一会儿,拿长长的烟杆在痰盂上轻轻磕出烟锅中的烟灰,道:“你继续。” 聂磊便把陈自默最后说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 聂成海点点头,放下烟杆说道:“行了,这次你做得不错,先出去吧。” “太爷爷,那……还用不用再去找陈自默?”聂磊轻声问道。 “再说吧。” “是。” 聂磊恭敬地告退离开。 聂成海拿起烟杆,从烟袋中不急不缓地捏着烟叶往烟锅里塞着,一边淡淡地说道:“陈自默的话,我听着还是很有道理的,刘门主啊,你这是利用我聂家,去试探虚实……呵!” 客厅旁侧的茶室门打开,飞星门门主,江湖人称“林中蛟”的刘瀚阳,神情严峻地走了出来。 “聂老言重了。”刘瀚阳坐到聂成海旁边的沙发上,道:“穆仲秋私下找过陈自默,是有可能的,但您觉得,穆仲秋会开口承诺,保护他陈自默一家人的安全,可能吗?再者,就算此言属实,那么,穆仲秋又为什么,会做出这般决定?” 聂成海皱眉想了想,道:“徐林给你惹出了乱子,所以你不便再出面,所以找我聂家帮忙出面,我也觉得荣幸,毕竟卷轴之秘非同小可,我也很感谢你能信得过我聂家。但是,你之前为什么不说,陈自默是术士?”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术士!”刘瀚阳苦笑道:“正如刚才聂磊所讲,在陈自默没有自称术士之前,他仔细探查过,也没有发现陈自默是术士啊。” “而且,还是修为相当高的术士!”聂成海冷笑道:“小磊绝不会在我面前说些夸张的话,那么,你应该清楚,陈自默既然能做到那般神妙,其修为至少也在分体境成期了!因为你不知道实情,我聂家后辈之中最具天赋的孩子,差点儿激怒了陈自默。若非陈自默胸怀大度,换做奇门江湖上的其他高手,说不得一怒之下,就会废去小磊的一身修为……” 刘瀚阳微微一笑,道:“陈自默只是一个高二学生,十六七岁年纪,却已经是分体境成期了,这,可能吗?而且根据我们以往调查到的准确线索,陈自默没有丝毫修行的天赋,甚至,是一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废物!” 聂成海皱眉思忖。 “如果是有高人在旁守护他,那么,为什么要守护着他,高人却不肯露面?”刘瀚阳继续说道:“而如果,陈自默等同于残废的资质,却真的修到了分体境,聂老,您觉得,什么情况下,他才能做得到这般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 175章 新纪元,天象动。 “你的意思是……”聂成海悚然心惊。 刘瀚阳微微一笑,道:“要么静观其变,要么……就要先下手为强了!聂老,我被穆仲秋直接给予过警告,不得已只能束手在后观江湖,但您不一样啊。事实上,若非担心他人捷足先登,我肯定会等待时机出手,之所以把如此惊天绝密告诉您,也实属无奈,因为我担心,东洋的松本青根,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再次出手!” “松本青根能做什么?”聂成海冷笑道:“川田刚一死在了华夏,松本青根再如何恼怒,也应该知道,华夏官方因川田刚一之死,加强了对他的监控,他,甚至是整个东洋国内的阴阳师,忍者,能不能进入华夏,都是个问题。” “可如果,他把消息散播到全世界,或者,和我们华夏奇门江湖上的某些势力,某些个人,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协定呢?”刘瀚阳压低声音说道。 “嗯?”聂成海坐直了身躯,目光深邃。 刘瀚阳起身,不急不缓地往茶室里走去:“聂老,您家里这大红袍,稀有珍品,我可是舍不得走咯……尤其是您聂老亲自泡的茶,那真是回味无穷!” 聂成海皱着眉头拿起了龙头杖,起身往茶室走去。 一部卷轴,有通天仙术,解永生之秘,生在世间做凡人,谁能不心动? …… 陈自默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语重心长的一番劝解,和随心而至的天地之威压力下,就能让聂磊背后的势力和人物心生无穷忌惮而屈服。 人类的繁衍和发展,从亘古至今,包括可能存在的更高维度的空间,譬如羽化而登仙的仙界,比如宗教信仰和迷心中人类死亡后灵魂奔赴的地狱、阴曹、天堂等等等等,只要是有生命的存在,有思想的存在,那么,就必定会有不断的发展。而生命的发展,或者说高智慧生命不断发展的根基,就是欲望。 简单说来,没有欲望,人类就不可能进步。 所以自入了醒神之后,年纪轻轻便看透这一切的陈自默,因为知晓聂磊本性无恶念,所以放他一马,但对于其背后的势力,会否再做些什么…… 陈自默出于难移的本性,未雨绸缪,主动给穆仲秋打了一个电话,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穆仲秋的回复是:“知道了……” 没有再说别的。 对此,陈自默纵然已是醒神境的高手,也琢磨不透穆仲秋到底有何想法,会否做出什么应对。不过,陈自默也懒得去打破沙锅问到底,非得让穆仲秋给个准话。 心性已如此。 他厌恶麻烦,但并不害怕麻烦。 坐轮椅打趴下邓子项,且自身毫发无损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开之后,陈自默名气更大,以至于,整个燕南市地区的高中、初中校园里,都开始流传这位坐在轮椅上的高手。 正值青春期的半大孩子们,谁不憧憬武侠江湖,谁不想成为一流的高手快意恩仇? 好在是,一中校园管理严格,很多慕名前来想要一睹陈自默坐轮椅风采的学生们,都只能望着校园紧闭的大门无奈哀叹,唯周五下午在校门外等待,希冀着能见到陈自默一面。可惜,陈自默被就因双腿瘫痪而受到特殊照顾,如今声名远播,校方经过慎重考虑后,通知陈自默家属,每周五放学时,开车到校园宿舍门口接他直接走人,周日返校时,直接送到学校里的寝室门口。 如此,就能避免校门外再出现什么类似于追星的混乱场面,万一再闹出点儿踩踏事件,谁担得起责任? 转眼到了元旦。 各班级早就开始筹备元旦联欢晚会的节目,身为高二二班班长的苏莹莹,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找陈自默,希望这位已经是全校名人,更是身残志坚不输常人,比所有寻常人各方面都要优秀的最优秀学生,能够代表二班、高二年级,在元旦联欢晚会上表演一个节目。苏莹莹和班主任郑金都相信,性格内向,不,这样的人就不能说是内向了,是低调,是谦虚的陈自默,不需要刻意表演什么节目,他只要登台讲几句话,朗诵一首诗词,就绝对可以拿到全校元旦联欢晚会最优秀节目的第一名。 没办法,人气高啊! 可惜,如苏莹莹和郑金早就想到的那般,心性低调的陈自默,婉言拒绝了登台表演的邀请。 元旦这天晚上,当绝大多数师生们,不畏严寒聚集在操场上,观赏燕南一中2000年元旦联欢晚会的时候,陈自默却是坐着轮椅,让蛮哥推着他,在校园里安安静静的道路上遛弯儿,观满天繁星,看银河贯空。 他看到,西南方天际上空,星空异常,璀璨银河在那里很突兀地缺了个口子。 时。 京城那栋神秘的办公楼内。 闭关居于室内观罗盘镜像,窥天人境,守国运龙脉的秦云天,盘膝坐在罗盘镜像前,忽而微微皱眉睁开了眼睛,起身观罗盘镜像许久后,静立不动。 神游而去。 …… 西南蜀州省。 竹城山下,巴蜀市郊鱼尾镇的东面,有一处相对孤立,和鱼尾镇边缘保持着数十米距离的宅邸,临江而建。宅邸占地面积极阔,差不多相等于巴蜀市政府广场那么大吧。 可以想见,占地如此之广的宅邸,那肯定是相当有实力的人家。 但就是这么一处宅邸,里面没有别墅楼阁,只是一间间青砖红瓦的房屋,鳞次栉比组成数进院落,更有亭台长廊,花园小池。而宅邸正门,也没有气派巍峨的门楼,只是普普通通民家小院的街门,连匾额都没有。 鱼尾镇,乃至巴蜀市的民众们都听说过,这占地面积极大却偏偏低调朴素的宅邸,是一户朱姓人家。 户主祖上曾经是这条江上赫赫有名的船帮大佬。 如今的家主虽然不再做什么船帮大佬,但也是家财万贯,实力通天,黑白两道几乎没有他走不通的路子。地方传说中,还有这处宅邸其实不止是朱姓一家的,而是一个帮派的地盘。通俗地说,就像是如今一家大型企业的办公中枢。 寻常人并不知道,这里,正是奇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江山宗”宗门所在。 以“江山”二字为宗门之名…… 若非狂妄无知,便是有绝对的实力了。 宗门后面不足十米远,崖下,就是滚滚波涛的江面——只是这里临碣立基,悬江面以上十数米之高,更不要说,这里本就出于大江的上游,所以哪怕是雨季洪水滔天时,“江山宗”和鱼尾镇,都从不需要去防范洪水。 2000年元旦这天晚上的“江山宗”宗门后面,那处僻静的,以往根本没有什么人来的边缘,向外如飞石般凸出悬空的一块悬空石上,坐着一位虚发苍白蓬乱的老人。 老人屁股下面垫着一块麻布,手边放着一根竹杖。 老人不是盘膝,而是就那么随意的,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前身一些,微曲放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下面惊涛拍岸,江水滔滔,仰望着夜空璀璨繁星和横贯的银河。 他是江山宗的老人了,名叫朱允命。幼时父母早亡成了孤儿,被当年的江山宗宗主遇到,可怜他所以收入宗门,虽然没什么绝佳的修行天赋,但多多少少比寻常人强那么一点点,勉强可以凑个数,当年那位宗主虽然没有正式收他为徒,平时也没有传授他宗门内最精绝的术法,但还是颇为照顾,并给他改姓为朱,名允命,意为朱姓宗主,允许他这条命活下来了。 自幼时入得江山宗,至今已经六十余载。 老人平时在宗门里,一直都是负责打扫卫生,修剪花草树木等等杂务。 今年夏天。 朱允命突然不再干活儿,每天都跑到宗门后面的江畔,神情呆滞地看江水滔滔,或者望着天空发愣出神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宗门从宗主詹凌江以下,所有人都有些纳闷儿,也恼怒这老头儿的古怪行为,因为朱允命不干活儿了,宗门里的杂务,可不就得别人去做了嘛。 好在是詹凌江和两位副宗主发话,可怜朱允命年事已高,又为宗门勤勤恳恳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大家都不要再说议论什么,更不要去叱责朱允命。 宗门养他到老死,无非每顿饭多一双筷子多一只碗。 没有人知道,让朱允命突然心性大变仿若神经了的原因,是夏季那天傍晚,他在打理宗门后院重地,也是宗门唯一一幢两层建筑物,却并不高大的听涛阁时,在二楼那布下层层术阵,据说是宗门数百年来,震慑大江蛟龙不得犯上的九天玲珑塔前,朱允命擦拭不过尺许高度的小塔时,忽而发现小塔四周木制地面上刻下的层层符箓和术阵上,隐约泛起了黄光,便有些惊骇地走到旁边查看术阵和小塔,到底有何异常。 然后,他的思维瞬间坠入了术阵玄奥之中。 他在玄奥深邃的术阵寰宇中,看到了一颗心生的,璀璨的星芒,竟是能同日月争辉般。 那天傍晚…… 几千里之外的燕南市南部乡下的一个普通村庄里,一处不那么普通的四合院里,有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伙子,一步醒神! ------------ 176章 两个极端 朱允命年近古稀,却只有铸炉境初期的修为,因为天赋资质不足,而且谁也没有传授过他宗门内的精绝术法,只学到了一些寻常修行之术。 好在是,就这般任劳任怨,在诸多人的颐指气使和诸般鄙夷目光下,老头儿勤勤苦苦,虽然不得施术之诀窍,但宗门内基础的符箓、术咒、心法和术阵,已然牢记在心,并与思想尽数融合,于是铁杵磨针,在花甲之年达成净体境圆满,迈入了铸炉境,从而身心康健,一些多年来勤苦落下的小毛病,已经上了年纪后多少都会有的病症,都痊愈了。 以朱允命与世无争,老实巴交的好性格,修过了净体境后,活到九十多岁没问题了。 所以自觉无能了一辈子的朱允命,还挺知足。 最起码,比寻常普通人强一些。 本来他也想找宗主,讨要一些术法手段,从而到宗门之外的社会上,说不得也能利用术法驱鬼逐怪,做点儿好人好事积德行善这类……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出去晃荡啥? 但那天晚上在阁楼里,无意中心神坠入了玄奥的术阵寰宇中,看到了与日月争辉的新星,见识到了玄学术法的深奥无尽,当九天玲珑塔的术阵波动恢复以往平稳状态时,朱允命清醒过来,却有一半的心神落入寰宇中没有收回。 但那一半,与收回的一半心神,仍旧相连并存。 所以他开始变得浑浑噩噩,那坠入无尽寰宇的一半心神,不断地参悟着天地、自然、术法之妙……又像是,种种自然天地玄学之奥秘,在不断地融合到他的一半心神中。 术阵寰宇入心,他是术阵中的无尽寰宇。 而外在这一半心神,在浑噩的状态下,被另一半心神影响着,开始去感悟天地自然。 今夜。 新旧纪元交替时,天象有变。 老头儿看着漫天星辰和璀璨星河,听着滔滔江水掀惊涛拍岸,过往数十载历历在目,所学术法知识,如符箓、如术咒、如术阵心法,便如过电影般在脑海中循环出现,渐成周天,与身后宅邸中听涛阁里的九天玲珑塔,与塔周边所布下的术阵,相辅相成,重叠归为,化繁为简。 恍惚间仿若大道自然; 恍然间,不过是大道自然……而已! 朱允命阖目,再睁开时,眸中精芒闪烁,似星辰如日月,他神色平静,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前出微微下斜,口中轻声道:“玲珑塔镇蛟数百年,愚老儿断江几息间?” 疑问,好奇…… 天地间五行平衡突然大乱,引地气大动,江水混搅,以朱允命为起点,笔直一线至对岸,江水瞬间截流! 下方江水仍湍急,于是水面锐降! 上方江水还滚滚,于是水面疯涨! 朱允命眼睁睁看着左侧的水面在几息之间便已然涨起十多米高,几乎要越过碣石,水漫鱼尾镇,他这才收回手,有些怔怔地说道:“少时愚钝,老来开窍,一念望天门,一念回本心,反璞归真愚老儿不强求,犹自在,犹心安。” 轰…… 如大坝决口,十数米落差的洪峰铺天盖地砸下去,顿时如天崩地裂之威,巨响声震天动地。 整个鱼尾镇,都颤抖了。 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江山宗宗主詹凌江,身居侧后院落里,他是率先出屋,赶赴到听涛阁的——听涛阁内九天玲珑塔,是宗门顶级法宝,术阵中有急剧波动传来,他心下大惊失色,生恐法宝有失,才赶紧去往听涛阁,未曾想,刚登上阁楼看到九天玲珑塔,就听得宗门后面滔滔大江之中,传来了震天动地的轰鸣。 詹凌江掐决施术护宝塔,以分体境成期之修为,强行达圆满至贼宗门后方,查大江变幻。 他怀疑,是江水中更有蛟化龙作恶。 未曾想,但见宗门之中那个最为老实憨厚,数十年如一日伺候宗门上下,做尽了杂务,如今心神失常近半年的朱允命,静坐悬空石上,一指截江,缓缓收回。 詹凌江瞠目结舌,心神激荡,察觉到两位副宗主匆匆赶来,他以心念传音,不可打搅朱允命。 很快,詹凌江大步从宗门宅邸后面的小门走出,站在了两位副宗主身前——也是巧了,今日新纪元到来,詹凌江前些时日便心血来潮,招宗门副宗主及诸多宗门人员,务必于这一日回宗门团聚,庆贺宗门再入新纪元,同时商议一下在华夏奇门江湖繁荣兴盛之际,如何发扬光大等等。 所以此刻宗门中,除却詹凌江和两位副宗主尽皆来到宗门后面之外,在宗门后院,更有多大七八位高手云集,精气神都提高到了巅峰状态,随时应对不测,只待宗主和两位副宗主,传递回什么异常的讯息。 江面从惊天动地,到恢复平静,不过片刻时间。 天地间一片清朗。 月华如霜,不与繁星争辉;银河贯空,不与夜色相冲。 朱允命忽而皱眉,微微抬头,但见面前几米开外,夜幕下悬空一人陡然现身,素雅休闲复古的装扮,轻飘飘如谪仙临世,神色平静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身后不远处,詹凌江和两位副宗主,已经按捺不住趴在墙头观望的宗门高手,却是看不到这悬空谪仙。 天性愚钝的朱允命,禁不住开口疑惑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谪仙问道。 “我叫朱允命。” “鄙人姓秦,名云天……” “你是神仙?” “不是,只是入得反璞境的术士;你,刚才入了反璞境,且一气成天人,为什么,又回来做凡人?” “……”朱允命神情诧异,想了想之后,说道:“不知道。” “那你何时做天人?” “愚钝数十载,走走看看这世间繁华,红尘情愫吧。” 秦云天长叹一口气,抬手轻撩大江水,便从滚滚大江的滔滔江面上,掀起一波巨浪如虹贯空,道:“今天观天象有变,我匆忙赶赴此处,观天人去留。然而天人不走,不反璞,但求真醒神,我也不强求,只是不得已凡责在身,劝你一句,既然有不舍,有凡心,切莫仗势欺世间。” 朱允命好似听不懂秦云天的这番话,思量消化了许久之后,才咧嘴笑道:“我是个老好人。” “那就好。”神游在外的秦云天,心神化实,忽而幻去。 朱允命歪着头想了半天,不明所以,缓缓起身拿了竹杖,捡起麻布制成的简易破旧坐垫,转身往回走去,但见星辉月芒之下,詹凌江和两位副宗主神情惊愕地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候他,朱允命不禁有些诧异,又有些受宠若惊般快步走过去,躬身恭恭敬敬地说道:“宗主,副宗主……愚老儿晚上睡不着觉,就到这后面的崖边坐着,没想到劳你们牵挂…… 两位副宗主神色间难免诧异,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和判断,可终究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难以置信。 唯詹凌江已然确认了此时的朱允命,已然枯坐江头,成就非凡身,所以眼见着朱允命如以往那般恭恭敬敬,且话语间还明显歉疚,詹凌江顿时觉得如遭雷击,只哀叹宗门传承如若是真,今天朱允命这般作态,足以减他詹凌江五年阳寿,赶紧上前伸手扶着老人手臂,陪着笑脸恭敬道:“朱老,您这样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这么多年您为宗门任劳任怨,实在是我们慢待了您,也有眼不识老泰山一直在扶持护佑宗门。从今天起,您可不能再这么刻意隐瞒我们,您就是宗门的老宗主,地位在我之上!” “宗主,万万不可。”朱允命骇了一跳,急忙摇头拒绝。 那边还没回过神儿来的两位副宗主,看着詹凌江如此这般恭敬的表态,当即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测和判断,没有错! 是,真实的! 于是二人立刻迎上前去,恭恭敬敬施礼:“向老宗主问安!” 朱允命愈发受宠若惊,愚钝老实至今已然古稀,在宗门内承受的一直都是晚辈轻视,颐指气使甚而小辈欺辱嘲讽,何曾受到过这般荣宠,还是宗主和两位副宗主,将他一举抬高到了老宗主的地位,那,若非迫不得已,已然是对祠堂中师祖数辈的不尊啊! “那个……我,我……”朱允命尴尬不已,愈老愈知耻知羞地摇头摆手:“别这样,别这样……” “是我们以前慢待您老了!” “从今往后,您就是江山宗的老宗主,是宗门的定海神针啊!” “您老也知道,数十年来我江山宗虽然人才辈出,在奇门江湖上虽然实力不至于落魄倒退,可委实没有出现过一位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声望不断减弱。我们一直都觉得宗门气运兴旺不衰,却不出真正的高人,是我辈有辱师门,愧对先祖。如今才知道,原来宗门一直都有您老坐镇……” 其实这番话说得违心。 以詹凌江分体境成期的修为,和两位副宗主分体境中期修为,至此当然知道,朱允命绝非多年来低调隐藏了修为,而是不知何故,恰遇天大机缘,刹那非凡。换作以往任何事端,詹凌江和宗门高手,也不至于失态到这般恭维虚言,可传承千百年来,宗门从上一任仙逝的宗主朱开,至今没有一位分体境圆满之人,如詹凌江年过花甲之岁,也只是分体境成期,这辈子恐怕都无望醒神,能圆满便知足。若非宗门综合实力强横,高手众多,在这奇门江湖上的名门大派之位,都难保了。 而如今却出了这么一位已然最低醒神,甚而反璞的非凡人,他们岂能不激动? 仅朱允命一人! 便能让江山宗稳居奇门江湖第一大宗门之位! 谁人不服?! 朱允命终于沉默下来,在三位宗门大佬的陪同下,和诸多瞠目结舌的宗门高手恭敬目光注视下,回了宗门内。 宗门后面,崖壁下,江水滔滔,千年不绝。 …… 京城。 那间神秘的办公室里,静静站在罗盘镜像前,神游在外的秦云天,缓缓睁开了双目,神色复杂——有忧虑不解,也有欣喜开怀,以及,谨慎和郑重。 他不知是新纪元到来的缘故,还是卷轴出世的缘由,天象变动异常,世间非凡人显现。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百年前人类开始出现返祖现象,世间原本不断枯竭持续千百年的灵气,开始渐趋有恢复增长的迹象,全球很多宗教高人,以及世间术士,还有科学家,都在猜测和推断,这个世界很可能要在如同太极阴阳般的轮回中,向亘古时期的环境和生态转变,所以世间生灵基因有变,是返祖,亦是进化。 但这些最为重要的是,落在难逃凡俗人心的每个人身上,都会无可奈何地将其放在了内心中的第二位,甚至更靠后的位置上,因为,利益的争端,家国情怀的牵挂。 谁能做到真正的斩断三情? 那就不是人,也不是仙了! 秦云天终于穷尽数十年护佑国运,并尽可能地把国势龙脉稳固,然后打算彻底放下一切,闭关自悟,希冀着能够一跃而上,看看那归真境的天人气象,有何等的壮阔波澜。可是这世间变化万万千,他牵挂着无法完全割舍。 如今,继陈自默之后,又出一位醒神…… 纵然成就了世间仙人之姿,秦云天也不免心潮起伏激荡——这两位前后不过半年,接连入了醒神的人物,可不似亘古以来奇门江湖乃至各大宗教中的高手,稳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登上巅峰,而是一步跨过,甚而伸手便触摸到了天人气象,偏生又似不屑,或是留恋,一步退回到了醒神境: 陈自默,是少年得无上气运,机缘搏天地之命,弱冠入醒神; 朱允命,是老来悟天地自然,若愚成大智之慧,古稀观天象。 两个极端。 孰强孰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秦云天不得已必须半出关,仍旧不理会江湖家国俗世,却要稳固守护天下龙脉,国运昌隆。哪怕是,豁出这条老命。 不见天人境,也得人心安。 无愧于心! ------------ 177章 婚庆夜,仇敌来 期末考试,陈自默不负众望,也在意料之中地拿到了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而且只差两分就是满分了。 班主任郑金高兴得在课堂上说:“我都怀疑咱们陈自默,是不是故意错题,从而不拿满分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陈自默是咱们全校有名的低调人士嘛。” 全班同学在哄堂大笑的同时,也都愈发钦佩陈自默――都说人无完人,可看陈自默…… 他怎么就那么完美呢? 本来双腿瘫痪这是一大缺陷,无法弥补。可偏生就这样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还能轻松把邓子项给教训得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这瘫痪似乎也不是缺陷了。 如今莫说是同学们了,就连各位老师和班主任,都知道陈自默私下没少收到女生表白的信件,只不过,陈自默一封未回。 据说,全校女生都已经开始暗中较劲并希冀着,谁,才能做第一个被陈自默回信的幸运儿?哪怕是陈自默断然拒绝,哪怕是骂几句不知廉耻…… 只要能得到回信那就是光荣,就是成功! 最初班主任和各位老师,还担心“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陈自默如此优秀的男生,会陷入早恋之中。但时间长了,老师们对此不再担心,甚而在办公室里打赌,陈自默什么时候才会给女生回信,其它班级的班主任和老师们,时而和郑金开玩笑:“你们班出了陈自默这小子,他学习成绩好得不得了,却害得多少女生陷入暗恋中苦苦挣扎,学习成绩都倒退了。依我看,为了大多数人的成绩,为了平均成绩,把陈自默给开除了吧。” 郑金得意洋洋,每每都会趾高气昂地说道:“我啊,就等着2001年的高考,陈自默拿下全省的理科状元咯!” 只是,愈来愈熟悉陈自默的郑金和各科老师,偶尔私下谈及时,也会忍不住面面相觑着,说这小子的心性,越来越……淡然,亦或是成熟? 有时候,就连郑金和陈自默谈话时,都会有种仰视从而不知不觉中恭敬的感觉。 转眼年关将至。 腊月二十五的那天早上,吃早饭时白启林忽而对陈金和陈自默说:“昨晚我和孔萍通电话,决定腊月二十九结婚,正好赶上过年,就在村里过年吧。” 陈金一口饭差点儿没喷出来,道:“你们俩这可真是……突然袭击啊?!” “她说,谈了这么久,可以结婚了。”白启林微笑道。 陈金哭笑不得,当即拿起手机给江鹏打了个电话,又给侯强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马上着手去购买东西,置办婚礼所需,另外,再安排几个村里的老娘们儿,把那套四合院再打扫一遍,之前粘好的春联全部清理掉,换喜联…… 白启林说:“不用这么麻烦,孔萍的意思是,领取了结婚证住在一起,就是夫妻了。” “不行!”陈金态度坚决地说道:“这事儿由不得你俩做主,我做主了!你们俩只管做新郎新娘就好,剩下的一切事宜不用管了,我来安排……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必须得好好举办婚礼,不能草率了!” 白启林无奈,只好答应。 坐在旁边的陈自默想了想,说道:“孔阿姨什么时候来?” “明天。” “哦。”陈自默微笑道:“原本我打算,等孔阿姨来了之后,就和她谈谈在舞蹈艺术上和思想境界上的瓶颈问题,不过既然你们决定要结婚了,那么,就等婚礼后,我送你们一样东西吧,也当作,是新春的礼物。” “你能帮到她了?”白启林问道。 “应该可以,我考虑过她可能遇到的问题……”陈自默想了想,道:“大概,是心境的问题,积累许久之后,需要找到一个方向突破。” 白启林点了点头。 陈金听不明白这些话,已然吃饱了的他,起身往外走去,一边说道:“我去张罗办婚礼的事儿,你俩谈吧!记得一会儿收拾好,把碗筷洗涮干净。” 两人也已然吃完,白启林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道:“过完年,我陪她回一趟老家。” “南疆好风光,顺便观景旅游,挺好的。”陈自默笑道。 蹲在门外吃完饭的陈自蛮走进来,一声不响地上前接过白启林收拾好的碗筷,然后端去厨房洗涮。 白启林推着陈自默到客厅茶桌旁,道:“我不在家时,你父亲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嗯?” “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怎么讲?” 白启林笑了笑,道:“你父亲和我,平时不愿意对你说起这些事,不过我最近看你变化越来越大,所以,觉得告诉你也无妨。我和你父亲以前,招惹的仇人很多,人在江湖有势力,有实力,震慑得那些仇敌不敢冒出来。可退隐江湖金盆洗手,正所谓人走茶凉,没有了江湖上的眼线,没有了前呼后拥召之即来的势力,难免就会让一些人,蠢蠢欲动了。” 陈自默点了点头,旋即微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看着陈自默自信的神情,白启林在欣慰和轻松的同时,难免又生出了一丝失落。 因为一次打赌而信守承诺,陪伴保护陈金多年,两人已然有了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般的情感。在所谓的黑-道江湖上,更是被人称作是陈金的影子般,始终跟随在陈金的身旁,多少次保护陈金逢凶化吉…… 如今陈自默长大了,而且有着超凡的能力,那么他白启林,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失落只是那么一点点。 白启林内心更多的,还是轻松和愉悦。 结婚事起仓促,但有钱有人,婚礼的安排却是在陈金的坚持下,一点儿都不能差,相反,还搞得格外隆重――身为全村首富的陈金,虽然自家没有什么亲人,白启林、孔萍这一对新婚燕尔,也都是孤家寡人,但陈金却是在那套四合院,除了后院堂屋和卧室之外,其它各个房间几乎都摆上了酒席,大街上更是垒砌了一溜的灶台,埋锅造饭烧菜。 腊月二十八晚上,就安排了乡下的歌舞团在大街上载歌载舞,热热闹闹。 结婚当天,陈金更是邀请了村中各家房头主人,还有燕南市的一些老朋友,乡里县里打过交道的领导干部们,一同前来轻喝白启林和孔萍新婚典礼。 人来人去,酒席流水般更换着,从上午十一点开始,一直到傍晚六点多,才终于结束。 村民们帮衬着,把乱糟糟的家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到夜里十点多时,家里除了白启林和孔萍这对新人,以及侯强夫妇,陈金和两个干儿子之外,就再无外人。 侯强老婆依燕南乡下的习俗,领着那如画中仙女儿般的孔萍,到新婚卧室里,扫了床被,道了一番如“扫一下床头,闺女小子一溜溜……”“扫扫床尾,来年抱上一对。”“扫扫被褥,灾病全都除。”之类的吉祥话。 之后,两口子便告辞离去。 “劳累了一天,早点儿歇着吧。”陈金招呼上两个儿子,向白启林和孔萍二人说道。 两口子往外送,到后院通往前院的圆门口,陈金客气地让身着大红嫁衣的孔萍止步,只是由白启林相送,到了街门外,白启林也没有避讳陈自默在旁边,直接说道:“金哥,这么多年过去,自默也已经是高中生了,你,该考虑再找个伴儿啊。” “甭操心我的事儿,你啊,抓紧时间,争取到秋天给我添俩大侄子吧。” 酒意上头的陈金,哈哈大笑着告辞离去。 陈自蛮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陈自默,跟随在陈金身侧,不急不缓地走着。 腊月末,半夜时分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 换做往常,到了这个时间段,村落里大街小巷,都已然是漆黑一片了。 好在过年这段时间,村大队部舍得花钱,让街灯敞亮地供应半个多月,直到过完正月十五后,才会把街灯的电源掐断――毕竟,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昏黄路灯映射下的街道上,寒风萧萧。 一天应酬,陈金精神疲累,此刻完全放松下来,酒意愈发上头,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偏生酒精刺激下,还接过了轮椅,让陈自蛮跟在旁边,自己推着轮椅往东走,一边说道:“爹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不乐意听呢,就当我是在说醉话……” 陈自默微笑着轻声道:“你醉了也不会说醉话的,想说就说吧,大过年的,我不怪你。” 陈金哈哈一笑,果然走路都稳当了许多。 “其实,你妈人挺不错的,就是……有些太自我。”陈金斟酌着,道:“前些天又打电话给我,说是过完年想要来看看你,让我问问你,行不行?” “可以。”陈自默很爽快的答应,继而岔开话题说道:“爹,你没考虑过,再找一个?” “没有……”陈金神情有些尴尬。 “你心里,还是有她的,对吗?”陈自默问道。 陈金沉默了。 正待要说什么时,他忽然皱了皱眉,本能般预感到了一种及其可怕、危险的气机,正在向他靠近。只是因为今日疲累,以及酒精的麻痹,让他的反应慢了许多,感觉也不那么敏锐清晰。他豁然抬头,四处查看。 原本跟在旁边的陈自蛮,已然横身挡在了轮椅前面。 距离家门口,还有数十米远的距离。 和陈宅大门错对着,偏西的那条南北向街口,忽然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随即两束明亮的灯光照射出来,轰鸣声中,车灯光束晃动着冲出街口,转而向西! 大灯明亮刺目,直冲陈金和两个儿子!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自己涉足黑-道,有没有想过,自己其实做正当的生意,也能成功?”陈自默在这时候,却语气极为平静地说着话,一边抬起了右手,继续说道:“白叔说,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其实有很大的风险……以后,你不用再担心这些风险了。” “我,会为你处理掉每次的风险,直到再没有风险……”陈自默话说得很平静,他的右手掌心向前,平举着。 冲出街口的,是一辆白色的大面包车。 拐过弯之后,轰鸣着加速! 在安静的寒冬夜晚,在这个静谧的乡村里,格外慑人心魄,如同暴怒野兽的嘶吼。 嗡…… 陈金浑身肌肉绷紧,后背冷汗直冒,抓着轮椅的手柄就要转弯以最快速逃离。虽然,他很清楚,根本逃不开,迎面而来的大面包,就是奔着要撞死他们三人! 这种情况下,纵然是白启林在这儿,充其量也只能抓住他陈金然后一跃而上墙头或房顶,从而避过面包车的撞击。 谁,也做不到保全所有人! 但陈金骇然发现,自己竟然挪不动轮椅,在这一瞬间,他听着儿子的絮叨,脑海中本能地产生了转身独自逃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身后几米开外就有一条巷子,自己也许来得及,冲入巷子……但陈金没有跑。 他大步一迈,就和陈自蛮一起,并肩挡在了轮椅前面。 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引擎巨大的轰鸣声,让他浑身禁不住颤抖,下意识地侧身,抬起胳膊阻挡刺目的光芒,又弯腰躬身,企图用身躯,稍稍迟滞一下面包车的冲击力,从而…… 也许能让陈自默,受伤,但,活下来? “白启林!”陈金脑海中祈祷着:“你,快来啊……” 引擎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声音已经变得极度不正常,像是在竭斯底里地爆发着最后的能量。 还没到? 陈金已经发觉车灯的光束,已经不再那么刺目,他抬臂睁开眼,然后惊愕地发现,这辆白色的大面包车,已经驶到了他身前一尺开外,车灯在他的腰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内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置坐着的两个人,还有,后面探出头神情紧张惊恐的两个人。陈金还看到,坐在副驾驶位置,脸上有一道长长斜疤的男子,双手攥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双管猎枪! ------------ 178章 不许报仇 面包车内,坐在后排的两个满脸狰狞的大汉,焦虑地怒吼着:“加油啊!撞死他!” “秃子,你他妈怎么回事?!” “撞啊,他妈的,下车开枪打死他……” 驾驶车辆绰号秃子的光头佬,神情惊恐万状地嚎叫:“邪门儿了,就是走不动,做轮椅那小子不对劲……”隔着与车头只有咫尺距离的陈自蛮和陈自默,秃子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身后轮椅上的年轻人,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右手抬起,掌心向前。 好像,就是他用手掌,隔空阻住了车辆的前行。 秃子不信邪,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年轻人的神情太过平静,就不正常了。 副驾位的车门和后面的车门全数打开,三名大汉持枪冲下来,半句废话都不说,直接对准陈金便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汽车发动机熄火了。 砰砰砰…… 枪声响! 但,三枪全部冲天! 人影一闪,陈自蛮已然扑向了从副驾位置下来的彪悍男子,在对方惊愕地把枪口平放,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陈自蛮旋风般从他肩头掠过,整个人仿若是凌空拧身,一手摁住了男子的后脑勺,一手伸到了下巴那里,双手用力一拧,喀嚓一声脆响,陈自蛮刚刚落地,随即扑向了另外两名大惊失色之下,拿着枪却瞄不准,踉跄后退的男子,猫着腰的他陡然跃身而起,膝盖重重地砸、撞在了对方的胸口,生生将对方撞得倒地,骨裂声着实骇人。 另一人惊惧万分之下,转身就逃,被单膝跪倒一人的陈自蛮,从后面扑上去,翻滚倒地,只听着喀嚓的骨折声中,那凶悍男子凄厉地嘶嚎出声,右臂被陈自蛮拧断了。 身后,忽然又有数声枪响! 陈自蛮骇然扭头看去,却见身后不远处,五六名男子持枪向天,枪口有烟气缭绕。 他们,一个个全都神情疑惑慌乱,匆忙再次推子弹上膛,然后又要涉及,不曾想枪口却是不受控制地再次向天,任凭他们如何努力,就是无法平端枪口指向陈金和陈自蛮。 陈自蛮此刻,根本不去想这些人是不是傻,他旋风般冲向了那几人。 西面,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鬼魅般在房顶和墙头急速掠过,落在了那些持枪汉子们中间,只是穿着单薄浅色睡衣的白启林,出手如电,噼里啪啦…… 陈自蛮速度就够快了,但等他冲到近前时,所有持枪汉子,已经重伤倒地。 一辆车灯还开着,却熄了火的白色大面包车,九个在地上痛苦呻吟哀嚎的伤者,坐在驾驶位置的秃子,已经吓得在大小便失禁,坐在车上不敢动弹丝毫。 直到此刻已然确保安全了,已然没有了丝毫酒意的陈金,才想起了之前大面包车冲来时,儿子说出的那番话。 然后,他惊愕地看着神色平静中,略带些温和笑意的儿子。 “蛮哥,不要再打了。”陈自默轻声把正待要继续把那些人尽数杀死的陈自蛮,给唤住了。 陈自蛮走回到轮椅旁,神情诧异地看着最先被他打倒的三名男子――他觉得不可思议,心里也有股怒火和自责,因为他清楚,其中一人被自己拧断了脖子,必死无疑,另一人膝撞跪碎了胸膛,同样必死无疑,可现在…… 两人还在挣扎着痛苦哀嚎,时而因剧痛抽搐。 陈自蛮哪里会想到,这一切,都源于陈自默,不想让他打死人――因为死了人,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相对来讲,白启林的下手就极有分寸。 重伤,不致死! 他神情看似平静,但一双眸子中,却透着内疚自责。 若非今天大婚,自己如以往那般时刻跟随在陈金身旁,又怎能让他经历这般凶险? 还好,人没事。 还好,有陈自蛮这条凶悍强大,又忠诚无比的看家犬! 至于陈自默…… 白启林略有些失望,也有些无奈的感慨――自己原本就不应该,把照顾保护陈金的责任,交给身怀术法,却双腿瘫痪的陈自默,因为术士施术,是要有提前准备的。 这般突发状况,根本来不及应对啊。 看了眼缓缓走来的白启林,陈自默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继而微笑着对父亲说道:“您有乡派出所的电话吧?打电话报警,让们来解决吧。” 陈金回过神儿来,掏出手机拨通了乡派出所的值班电话。 汽车引擎之前的轰鸣声,接下来的枪声,还有凄厉嘶嚎痛呼的声响,惊扰了附近的村民们,家家户户开灯,一些胆子大的村民,已然爬上了墙头,或者到房顶上往外张望,胆子更大的,则是小心翼翼地把院门开启一道缝,向外偷瞄。 看到大街上如此可怕又惨烈的场面,村民们惊惧之余,确认再无危险了,这才有胆大着率先出来,然后又有村民思维敏捷些,从家里抄起家伙什冲到街上,一个个摩拳擦掌作势要保护陈金,共同抗击外敌的姿态。 大家义愤填膺,态势那叫一个仗义! 陈金向大家一一表示谢过,村民们上前七嘴八舌地询问什么情况。再看白启林和陈自蛮时,村民的目光中除了钦佩,还有是掩饰不住的惧怕! 陈金的干兄弟,干儿子…… 太猛了吧? 对方十多条汉子,还拿着枪,并且真真切切地开枪了,可偏偏没有伤到陈金、陈自默、陈自蛮和白启林一根毫毛,相反,这些家伙们,却全都被打得哭爹喊娘凄厉嘶嚎。 这般功夫和胆识,实在是令所有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些年轻人,都忍不住生出了当即下跪磕头拜师的想法,若是有了白启林或者陈自蛮,十分之一的功夫,以后出门在外,那必须是横着走的人物啊。 原本晚上接警,乡派出所基本不会太重视,也不会着急忙慌地赶来。 乡下人打架斗殴事件多了,谁他妈有空去管? 先让双方打累了,打出伤了,再去把他们全都抓起来,两边教育、罚款,然后达成调解的就各自回去,达不成调解了,全都他们拘留然后走法律程序呗。 可今夜接到陈金的报警电话,一听说涉枪,还有十多名人员,杀人报复未遂,这事儿,太大了啊。 很快,正在家睡大觉的所长都被所里打来的电话,给惊得弹身而起,飞速穿上警服,把枪带上,风风火火地赶到所里,然后集合所有人杀向秤钩集村,与此同时,向县局里打去电话汇报情况,请求警力支援! 开玩笑! 派出所里只有所长那把手枪,犯罪分子可是持有很多杆枪啊! 等他们赶到案发现场时,心里才松了口气,好家伙,受害者没有一人受伤,案犯全都重伤,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一个个全都奄奄一息了。 得,打电话给局里,别安排警力支援了,赶紧多安排几辆救护车吧。 这起案件,让新婚的白启林未能洞房花烛夜。 好在是,由于陈金如今已然走上了正路,而且他着重培养了在官方正途上的人脉资源,又恰恰是赶上春节,所以,作为受害者一方,除夕这天县局和市局成立专案组,在对陈金、白启林、陈自默、陈自蛮尽快询问做过笔录之后,由村、乡两级基层政府人员书写担保证明,在除夕下午,就让他们回家过年了。 不过,正月初二,以及接下来一直到元宵节这段时间,他们又陆续几次,被带到市局里配合案件的调查。 这都是后话。 话说除夕下午从市局回来,到家后,四口人坐在客厅里,认真地商议了此次仇人报仇。 很显然,白启林大婚,陈金遍邀燕南地区曾经的一些道上人物,于是得到消息的仇人,立刻策划了此次报复行动――趁着白启林洞房花烛夜,不会陪伴在陈金的身旁,对其施以绝杀,而且布局严谨周密,先用车撞,然后数人皆持枪对陈金施以射杀……可以说,在如此严密狠辣的复仇计划中,陈金是绝无可能逃生的。 在接手警方调查询问的时候,一家四口人所说情况,无非就是那辆车突然熄火停止,然后陈自蛮凭借强横的个人战斗力,将车上下来的三名枪手打伤,而随后以最快速度赶来的白启林,则是把两位几名枪手解决。 就连警察在经过详细的现场勘查和调查询问后,都不得不羡慕、钦佩,也为陈金他们感到无比的幸运! 九名枪手,九杆枪! 一共开了十三枪,其中除了双管猎枪之外,还有一些民间自制的那种土枪,用火药催发钢珠、铁砂……那玩意儿打出去就是成片的杀伤。 可陈金一家四口,无一人受伤,连毛都没掉一根! 坐在茶桌旁,陈金和白启林、陈自蛮,全都认认真真地看着陈自默,等待他的解释。 案发时还对陈自默颇有些失望和无奈的白启林,后来回想当时的情况,发现了太多异常之处,于是乎立刻意识到,大家都没有受伤,不是他白启林和陈自蛮武功高强,也不是陈金气运冲天从而死里逃生,而是因为,陈自默! 看着大家明显都在等着自己的解释,陈自默微笑道:“是我做的,蛮哥没有把那两人杀死,也是我施术稍稍阻拦,因为一旦出了人命,麻烦就大了。” 白启林和陈自默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 那要看是什么情况下死人了。 陈金点了支烟,阖目思忖着。白启林看到他这般神情,立刻轻声说道:“金哥,其实不用警方调查的结果,我们去查的话,会比警察的效率更高。” “嗯。” “我这就去办。”白启林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陈自默唤住了白启林,道:“白叔,你去调查,有了结果之后呢?” 白启林笑了笑,神色从容。 陈金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儿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后,道:“自默,这种事情不能完全交给警方去解决,如果在道上不震慑一下那些人,很多持观望心态的仇敌,就都会觉得我陈金,以及你白叔,认怂了,在道上,真没有什么实力了。” “会死人吗?”陈自默问道。 陈金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白启林轻叹口气,道:“死几个人,算不得什么的。” “那就不能去做。”陈自默一向温和的表情,很少有地露出了不容置疑的决绝,道:“十个人,九杆枪,都未能伤我们一丝一毫,反而全被我们打成重伤……这,已经足够震慑人心了。既然已经金盆洗手了,再去用以前的手段,去复仇,打击震慑道上的人物,那你们,岂不是又踏足其中了?” “这……”白启林看向陈金。 陈金阖目不言。 以他的性格,发生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善罢甘休――如果仅仅是他自己遭遇凶险,他还不至于生这么大气,可昨天晚上,自己的儿子,差点儿就死了! 那些人,想要他陈金断子绝孙! 此仇不报,那还是当年鼎鼎大名的燕云赌王吗? “白叔新婚成家了。”陈自默为他们沏茶,一边淡淡地说道:“你现在的生意做得也顺风顺水,我们一家人,生活过得很好,至于曾经的那些仇人,无非是冤冤相报,出来了,再回去,一强硬杀戮的手段却震慑,只会增添新的仇恨。所以,我反对你们去施以雷霆手段。” 陈金冷笑一声,道:“过完年你去上学了,自蛮得陪着你;你白叔也结婚成家了,有自己的生活,还得和你婶儿回南疆老家……如果不施以雷霆手段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我这个瘸了一条腿的家伙,怎么去应对突发的事件?” “你,没有自信了吗?” “我……”陈金一愣。 陈自默微笑着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陈金和白启林对视一眼,端起茶杯喝茶,皱眉思忖许久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听陈自默的,不再去施以报复打击了。 当然担心还是有的。 可谁让陈自默,昨晚上施展出了那般不可思议的手段,那么,他是否还会有其它更为非凡的仙人手段,从而可以完全确保陈金独自一人时,还能逢凶化吉? 很可能! 既然听了儿子的话,向来心胸豁达的陈金,立刻恢复了心情,乐呵呵地让白启林赶紧回去陪媳妇儿,然后起身到厨房忙忙碌碌地准备年夜饭。 ------------ 179章 真仙,真凡人 大年初一,燕南乡下起五更拜年。 早已知晓这般习俗的孔萍,第一次打破了自己的作息习惯,凌晨三点就起床洗漱,穿戴一新,打扫堂屋、客厅,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到厨房里把昨晚上包好的饺子煮上。 昨晚上陈金父子三人都到这边来,一家人和面做馅包饺子,看春晚,其乐融融。 也约好了,起五更都到这边吃饺子。 一家人嘛。 四点半,夜色最浓的时候,外面街灯昏黄,白启林和孔萍一起将饺子盛出来放到客厅后,携手到前院,把街门打开,两口子站在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街门下,等待着陈金父子三人的到来,此时,村里,以及远处其它村落中,已然有零星的鞭炮声和爆竹声响起,大街两侧,家家户户门口灯笼高挂…… 于是这寒冬凌晨时分,气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没多大会儿,陈金和陈自默、陈自蛮三人赶来,一边往后院走去,一边把前院后院都挂上了长长的鞭炮。 进了后院堂屋,白启林先请陈金坐上位,然后和孔萍二人依着燕南乡下的习俗,正儿八经地到下跪,磕头,向夫妻二人如今唯一的长兄,拜年! 陈金乐呵呵地给新弟媳妇包了一个大红包――五万! 随后,陈金让座,白启林和孔萍分坐到堂桌两侧,陈自默坐轮椅不便下跪,陈自蛮却是认认真真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给叔,婶儿拜年啦!” 两人自然也得到了孔萍给准备好的红包。 吃过了起五更的饺子,陈金带着陈自蛮出去到村里拜年,陈自默因为腿脚不便,所以今年就免了去走街串巷地给村里长辈们拜年。而白启林和孔萍夫妻……他们两人倒不是托大,而是性格如此,不沾亲不带故的,何必去给他人拜年? “叔。”陈自默自己推着轮椅到门口停下,望着外面明亮院灯照耀下,满地碎红的后院,道:“去把街门暂时关了吧。” “嗯?”白启林面露疑惑。 “本来打算昨天早晨送我婶儿一个礼物的。”陈自默笑了笑,道:“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就拖到今天了,大年初一,也算是个好彩头吧。” 白启林点点头,不急不缓地到前院去关街门。 按照燕南地区乡下的习俗,大年初一起五更一直到晚上睡觉前,街门是不能关的。 不过,白启林夫妻和陈自默…… 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婶儿。”陈自默扭头看了眼穿着一身素雅服饰,并没有化妆便天生丽质如仙子般的孔萍,微笑道:“我想,我可能知道您心境上遇到的瓶颈,是什么。” 孔萍看着他,面露疑惑。 “您现在可以,如平时那般随心所欲地起舞。”陈自默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地说道:“我试试,看能不能帮您悟到些什么,从而突破瓶颈。” “好啊。”孔萍微笑答应,轻缓脱下外套,穿着冬日里的连衣长裙,款款走了出去。 通往前院的圆门口,白启林已经回来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妻子从堂屋出来,走到了满地碎红的后院中间。 天空漆黑如墨,院内灯光明亮。 仙子游凡间,起舞弄清影…… 看着妻子翩然起舞,感受着天地间五行元气的灵动飘渺,白启林觉得很幸福――自幼习武,在武学修为境界上可谓突飞猛进,直至登堂入室,成就了宗师之实。但他知道,自己看似风轻云淡,已达浑然忘物八风不动之态,但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着习武之人哪怕是到了他这般境界,也无法完全洗涤的凶悍之气,没这股气,又怎能将杀人技练就到这般炉火纯青的水准? 但,这也成了他无法再有寸进的桎梏。 直到去年遇见孔萍,在山上看到孔萍翩翩起舞时,他才恍然明悟,这么多年习武,深以为早已悟透了刚柔并用、阴阳相济的真谛,实则,还是差了那么一丝,真正的柔,真正的阴,反倒是阳刚之气,愈发炽烈,才会形成桎梏。 而孔萍,第一次看到白启林在山巅习武,翩若惊鸿,势如龙腾,便被深深地吸引了。 她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不是钟了情愫,而是那种难以描述的吸引力,仿若千百年来几世的轮回,早已定下了两人的相逢相知,见面,便再也分不开了。 前日大婚,新婚之夜却发生了那么一档子大煞风景的事情,让两人都未能成就洞房花烛之美,孔萍却丝毫不觉得遗憾,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恼怒,她觉得,这再寻常不过了――人生如此,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事情。 这,便是孔萍的心性。 上次丈夫对她说,也许陈自默能帮她解开心中存在,却始终找不到的困惑,能够让她看清楚瓶颈到底在哪里,能够帮她突破,当然,是也许能。 孔萍就相信了。 哪怕是不能成功,但她相信丈夫是为了她好,丈夫,也不会骗她。 一旦起舞,孔萍的心神立刻便融入到了忘我的境界中。 她喜欢舞蹈,甚于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情感……甚至,比千百年几世轮回才能相逢并同床共枕的丈夫,还要重要。 此刻,她的心境已然回到了童年时南方那茂密而古老的山林中,那里有山涧溪水,有繁茂参天的巨树,有葱郁的植被,有凶禽猛兽,有小兔飞鸟,有蝴蝶翩翩…… 忽然间,头顶上方繁茂的树木枝叶像是活了一般,欢快地舞动着身躯,向四周散开,露出了湛蓝高远的晴空,朵朵白云如面纱轻柔,悠悠浮动,忽而九天之上传下了丝竹之乐,飘渺悠远,美妙动听,令人禁不住凝神细听,又情不自禁地依着九天仙乐的音律,翩然起舞,恍惚间,舞蹈的身体愈发轻灵,竟在舞蹈中,脚下生出了五彩祥云,托起了仙姿舞影的她。 越来越高,便在高空中,在云端起舞。 她看到,遥远的天际,有身着各种美丽霞衣的仙子,翩然起舞,向她靠近,最终围绕在她的四周,以她为中心,跟随着她的舞姿,伴随着飘渺动人的仙乐,舞出了一片霞光灿烂的晴空,这天,这地,便愈发美丽。 孔萍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沉醉,如此这般的满足――我,真的成了仙子了! 她愈发舞得轻盈,舞得美丽,舞得高天流云,花瓣洋洒…… 突然,一切消失。 她骇然发现,自己正在人世间的闹市中起舞,周边没有了仙女陪伴,没有了仙乐的飘渺,只有一个个形象粗陋的男人女人,在对她指指点点着,而且他们的眼神中,没有赞赏,没有羡慕,没有惊为天人的那种惊喜感慨,只有鄙夷、讥讽,像是在看一个落魄的、早已人老珠黄的舞女,在街头卖艺! 她没有停止舞蹈,她还在跳着――舞蹈,是她的生命,她的思想,她的一切! 她想起了小时候,寨子里的那些村民、小伙伴们的冷嘲热讽。 她想起了父母厌恶的目光…… 然后,她发现围绕在周边对她指指点点,憎恶鄙夷的那些男人女人们,就是她小时候的那些玩伴,那些邻居,还有,亲人,只是他们长大了,老了…… 她还在舞蹈,因为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可以在舞蹈中寻找到快乐,忘却所有人给予她的伤害和痛苦。她长得再丑陋,跳的舞再如何不好看,还有天,有地,有山,有林,有水,有飞禽走兽,有虫儿,有日月星辰,在看她跳舞,在和她一起欢快起舞――总有这么多更美好的陪伴。 但这次,她发现舞得再疯狂再累,却始终做不到,不去在意那些人的眼神和越发大声的恶言恶语。 她终于累了。 伏倒在地,痛哭失声。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继续着他们的恶言恶语,中伤着她。 “再如何天赋卓绝,气运逆天,成就了己身达到众人难以企及的高点,自觉飘渺如仙时,疏忽了自己还是一个人,这时候,需要的是返璞归真。”陈自默的话语,忽而如从天际飘渺而至,温和轻柔:“不反璞回头做人,又怎能祛除内心深处的阴影,从而真正的升华心灵?” “我……” “你的心境太高了,但也只是站在了山巅,没有了山的支撑,又怎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 “应该怎么办?” “起舞时己身是真仙,舞停时,自在真凡人。” …… 孔萍豁然惊醒,自己静静地站在院子里,面对着堂屋的正门,敞开的正门内,陈自默坐着轮椅,神情温和地看着他――少年白净俊秀的面孔,眼眸明亮如星辰。 时,天光渐起。 “自默,你……”孔萍欲言又止。 “新春快乐。”陈自默笑了笑,目光越过神情间再没有了以往那般清冷仙子之态的孔萍,看向站在圆门口表情沉静,之前虽然心有不安和担忧,却坚定站在那里的白启林,道:“白叔,一会儿用你的气功,给我婶儿疏通下筋骨经络,在咱们这儿起五更她应该还不习惯,又跳了这么久舞,又累又乏,再补个回笼觉吧。” 白启林面露微笑,点点头走过来,神情温柔地双手搀扶住孔萍的臂膀,小声道:“回屋休息会儿吧。” “我,我想先洗个澡。” “好,我去给你烧水……” “嗯。” …… 水雾弥漫,热气腾腾的浴室中。 白启林右手轻轻按在孔萍光洁如玉的后背上,缕缕罡气轻缓柔和地渡入她的体内,疏通着经络,在内部揉搓舒展着筋骨,一边轻声道:“之前看你起舞时,状若疯狂,我挺担心的,只是看自默坐在那里神情平静,而且他有言在先,所以不好打搅……你现在感觉,怎样?” “挺好的。”孔萍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句,一如既往。 白启林放下心来。 他能凭罡气查孔萍体内状况,除却筋骨四肢乏累,而且由于起舞过于动作激烈,时间又长,难免会有些劳累过度后的气血郁堵,但,问题不大。 孔萍忽而又开口说道:“自默对我说了许多话,我也看到了许多,想到了许多,所以,心里舒服多了,但他说得话,我还没能完全悟透,接下来要好好想一想。哦,对了,你是在用气功帮我解乏吗?真的好舒服。” 白启林面露惊愕。 孔萍何曾说过这么多的话? 她那轻轻淡淡,甚至于都有些脱俗出尘冷淡的性子,似乎,突然间变了吗? “启林……” “嗯?” “我想要一个,或者多几个孩子?” “怎么突然……” “我觉得做妈妈的女人,一定很幸福的。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人生如果没有儿女,也太遗憾了。所以,我就想着既然结婚了,当然要有儿子,有女儿,然后把他们抚养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帮他们带孩子……” 白启林那颗只有在孔萍面前,才会有温柔之意的心,这一刻,突然间就好似融化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追求的完美,也是有着极大缺陷的。 是啊! 武学宗师又如何? 以武入道又怎样? 人生,是不完美的! …… 腊月二十九夜,发生在秤钩集村的严重涉枪案件,很快便在燕南市地区传播开来。 民众们对此案件,倒还不怎么在意,毕竟只知道是涉枪,伤了几个人,却无一人死亡。但在燕南地区,乃至整个燕云省的所谓黑-道上,这起事件却着实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那日受邀前来参加白启林婚宴的所有道上人物,或者与道上多少有些瓜葛的人,听闻此事后,都在第一时间致电陈金,甚至直接登门拜访,胆颤心惊又信誓旦旦地向陈金和白启林作保,他们与此事绝对没有丝毫关系,也断然没有向任何当年和陈金、白启林之间有过丝毫矛盾的人,透漏消息。 谁都知道燕云赌王陈金,仗义豪爽之余,又是何等的睚眦必报,凶很残忍!也都知道,白启林武功卓绝,那是迎着几杆枪都敢率先出手,在疾射的子弹中可以从容而过,杀人于无形的传奇高手,而且,白启林对陈金,忠心耿耿! 虽然陈金和白启林金盆洗手了,可有人敢在白启林结婚当晚,持枪去杀陈金还有陈金的儿子…… 这事儿,陈金和白启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个在道上声名显赫的人物们,纷纷担忧着,在燕南市,在燕云省的道上,必定又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了! ------------ 180章 醒神不醒心,仙身无仙心 燕南市乃至整个燕云省道上的人物,尤其是曾经和陈金有过或直接或间接冲突、矛盾的势力,在战战兢兢中警惕着,准备着,不曾想却是有惊无险地一直过完了元宵节…… 道上仍旧风平浪静,甚至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 许多一直都在明争暗斗着的势力,也因为谨慎关注,等待着宣布退出江湖金盆洗手的燕云赌王,强势杀回江湖,从而暂时停止了争斗,小心翼翼着。更有几股与陈金交情颇深的势力,磨刀霍霍,直言随时等待陈金摇旗,只要他一声令下,立刻要人出人,要钱出钱,把所有敌对势力一网打尽! 终于有许多人按捺不住,四处打听,和陈金关系不错的,甚至直接找到他,隐晦地问询一些情况: “杀不杀回来,您老好歹给个话。” “别让大家都这么一直紧张地憋着不敢松口气,那会把人憋坏的。” 道上所有人都没想到,陈金给予的回复是:“我陈金向来说话算数,既然金盆洗手了,自然不会再返身杀回去。所以这件事,就交给警方去处理吧。当然,我必须承认,主要还是因为这次,我和我的孩子,以及白启林,都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连惊吓都没有,否则……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重出江湖。” 不报复了? 完全交给警方处理? 这,也太不符合燕云赌王的作风了吧?!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可细想之下也对,陈金确实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而且做了那么多年牢,出狱至今虽然都知道他冲出江湖了,可事实上,还真没有再与哪股势力发生过直接的正面冲突,只是听说他帮着鸿鑫集团的董事长项鸿鑫,处理了几起与外部一些势力的矛盾冲突,然后又到国外经营了一段时间赌场,至于燕南市里那家空壳房地产公司,道上的人不需要详细了解,一看就明白那根本就是用来把境外赌场的钱洗干净的。再之后,据说又搞出了几条人命,但正如他曾经那般,警方掌握不到充足的证据,对他也无可奈何。不过,想必也是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他膝下儿子也上高中了,就不想再冒险了。 所以,他选择金盆洗手,也算是合乎情理。 没有一个人,私下会忖度,是不是燕云赌王如今变得胆小了。 也如陈自默判断的那般,很多人虽然思忖着,陈金退隐江湖,人走茶凉,已然没有了一呼百应的实力,可以对付他了,但这起事件,却让他们又随即意识到,想要对陈金施以报复,风险性还是相当高的。一来他身边有白启林这样的高手如影随形,白启林结婚成家以后不能和陈金天天在一起了,可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手可怕程度不次于白启林的义子。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真的能干掉了陈瘸子,白启林和那个闷闷的义子陈自蛮,会善罢甘休么? 想想被这样两位对陈金忠心耿耿的高手惦记着报仇雪恨…… 换做谁,晚上也睡不着觉吧? 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瘸子也金盆洗手了,以前的账就他妈一笔勾销吧。 陈金这边不再追究,可毕竟是涉枪的刑事案件,而且还是九支枪,警方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过的,专案组成立之后,立刻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调查。涉案总计十人,当晚就有人招供,所以警方很快就掌握了幕后主使者的真实身份,张毅,燕南市人,现年四十五岁,当年燕南市的黑道人物,追随大名鼎鼎的姜军令。一确定了幕后主使者是张毅,燕南警方中的一些老人,就都恍然大悟,这就可以理解了,毕竟,燕南乃至整个燕云省的黑-道上,那些年都流传着姜军令是被陈金干掉的。而当年姜军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后,张毅纠集势力和陈金团伙之间火拼了几次之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此警方也格外关注并调查过,因为当时张毅的家属报案,说是张毅和姜军令,都是被创陈金杀死然后毁尸灭迹了。不过,经过调查之后,警方确认,张毅人没死,而是因为无力对抗陈金,又担心被陈金团伙杀死,只能逃往北方某地混迹。 不过,虽然知道了是张毅花钱买凶所为,警方想要抓到张毅也很难,因为案发当天,蓄谋已久且与陈金有过交锋,知道陈金厉害的张毅,就已经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 警方分析,张毅一是担心失手后,遭遇陈金的报复打击,二是担心警方介入,毕竟,他知道这起案件的性质极为恶劣,警方必然会追查到底的。 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中。 短期内破案的可能性,很低。 正月十五。 傍晚,那辆去年来过一次秤钩集的黑色奔驰轿车,驶过了村东的石桥,停在陈宅门前。 独自驾车千里而来的李香兰,从车上下来,发现陈宅大门紧闭着,便微微皱眉,心头腾起一股怒火――她知道燕南地区乡下的习俗,大年初一和正月十五,只要有人居住的宅院,这个时间段,绝不会关闭院门的。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怀疑,是陈金知道她今天傍晚要来,所以故意带着孩子出门,只为了避开她。 怒火刚起,李香兰随即摇摇头压下了心头之火。 她知道,以陈金的性格,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上次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斥陈金的不是,那是因为她过于想念、心疼儿子,所以迁怒陈金。事后遭到儿子打击的李香兰,冷静下来细细思忖很久之后,再不至于去那般无理取闹。 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成功人士了。 其心智和定力绝对比寻常人要强得多。 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金的号码之后,她用没有丝毫生气的语气问道;“你和自默,没在家吗?” “你到了?”陈金略带歉意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直接往村里走,以前的老村委大院,现在是白启林的一套四合院,他年前结的婚,今天元宵节,我们都在这儿吃饭,你也过来吧,都不是外人,我在街门口等着你。” “好吧。”李香兰挂了电话,面露些许的不悦。 她不喜欢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和陌生的人坐在一起吃饭,更何况,自己和儿子,和前夫之间特殊的关系,和目前的尴尬状况,实在是不便被外人所知啊。 但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开车往村里驶去。 远远看到陈金和陈自蛮在门口等着,两盏大红灯笼散发的红光,将他们笼罩着,却不见陈自默,李香兰的眼角一酸,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下车后,和陈金冷淡疏远地客套了两句后,便跟着他往院子里走去,一边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当时你和自默说起我要来,他,他是什么表情?” “很平静。”陈金轻轻叹了口气。 “哦。” “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路上开车的话分神,所以等到现在……”陈金神情略显尴尬地讪笑着,道:“那个,有最好有点儿心理准备。” “什么?”李香兰秀眉微皱。 “自默他……现在坐着轮椅。” “什么?”李香兰大吃一惊,当即加快脚步往后院堂屋走去,一边神情严肃,满含戾气地喝问道:“怎么回事?” 陈金毕竟左腿不便,所以李香兰脚步一快,他虽然跟得上,可走路姿势就未免难看,却也不好就此说些什么,只得一颠一颠地跟上,一边说道:“双腿瘫痪。” “啊?”李香兰顿时泪如雨下。 大步冲进屋内,但见光线明亮的餐厅里,圆形餐桌旁,相貌清秀的陈自默,坐在轮椅上,正神色平静地看着她,见到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只是微微点头,抱以客气的微笑。 白启林和孔萍二人,并坐在陈自默的对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礼貌的笑容。 没有称呼和客套。 因为怎么称呼李香兰,对于本就不擅言词的白启林和孔萍来讲,是个问题。 李香兰眼里,却根本没有看到这对新人,她克制不住地冲到了陈自默身旁,伸出双手便抚住了陈自默的脸颊,哭泣着仔细认真地看着儿子那双深邃如星辰般的眼睛,然而与这双眼睛对视,李香兰立刻心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乱和惊惧,她不明所以,急忙看向儿子的双腿,然后蹲下身,抚摸着儿子的腿,哽咽着问道:“自默,你,你的腿,为什么会瘫痪啊?” “神经线的问题。”陈自默淡淡地说道:“休养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怎么导致的?”李香兰抹着脸上的泪水,认真问道。 “意外。”陈自默轻轻拿开了母亲放在他膝盖上的双手,转过身去,淡淡地说道:“一会儿饭菜就凉了,吃饭吧。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在我白叔的家里,当着我婶儿的面,别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李香兰蹲在地上怔住。 儿子对她,还是这么的冷淡。 “自默说得对,快起来吃饭吧,他这病其实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陈金上前伸手搀扶李香兰,一边轻声劝慰。 李香兰这才起身,一边向白启林和孔萍露出了歉疚之色。 “大姐,坐。”白启林伸手示意。 孔萍温婉笑着,向李香兰点了点头。 这才注意到孔萍的李香兰,睁大眼睛看了足足有好几秒钟,才惊喜道:“你,你是那个……我好像看过你跳舞,你是孔萍,舞蹈艺术家,京城影视学院的舞蹈教授……” “是我。”孔萍无法再保持端坐了,起身主动伸出了右手:“很高兴认识您。” “啊,是是,你怎么?”李香兰伸手与孔萍握了握,又看向白启林。 孔萍没有回答李香兰没有问出,但表情已经流露出的问话。 李香兰见状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歉意,自然不会再问下去。有了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倒是让她之前伤感的情绪,舒缓了不少,心里还对此颇感困惑――为什么,一看到孔萍,就如曾经每次看孔萍的舞蹈那般,内心里无论是喜悦哀伤还是愤怒忧愁,都会迅速平复下来,心神空灵。 以前,每每听说有孔萍出场的文艺类汇演时,她都会不惜代价去观看。 可惜这几年,孔萍再没有登上过舞台。 没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孔萍,而且,孔萍还嫁给了陈金身板的这个……保镖! 这让李香兰感觉太过不可思议,也为孔萍感到可惜。因为在她看来,孔萍是真正的舞蹈大师,是真正的艺术家,是美的象征。可白启林呢?人长得不错,能跟随在陈金身边做保镖,肯定功夫不错,可哪怕他是武学大师、宗师,在李香兰这样的人心目中,那也是一介莽夫啊。 怎能配得上孔萍这样的人间仙子? 一顿饭吃得平平淡淡。 陈金难免心生出些许的失落,他原本希望,借着孔萍总能让人心情舒适放松的个人气质和感染力,促进儿子和前妻之间冷冰冰的情感融化,未曾想,没有丝毫效果。 儿子对他的母亲,还是那么冷淡,虽然,他不至于不理会李香兰,但哪怕是回答李香兰的话时,眼神都不去看她,偶尔看一眼,也仅仅是轻描淡写地掠过。 李香兰身上倒是有了点儿被孔萍的美丽和气质所感染,一顿饭吃下来,她没有再哭泣,脸上也挂着笑容。 似乎能和儿子坐在一张餐桌上吃一顿饭,就很知足了。 吃过饭后,陈自默叫上陈自蛮,推着自己到外面遛弯儿,走时还不忘提醒父亲:“一会儿就回咱们家去吧,让我白叔和婶儿早些休息。” “咱们家?”陈金故意略带些打趣和暗示的口吻。 “你,蛮哥,我。”陈自默没有看父亲,也没有看母亲,只是推着轮椅出门,淡淡地,很直接地表明了态度。 这天晚上。 李香兰留宿在了前院早已收拾好的客房里,却再没有和儿子谈话。倒不是陈自默刻意避着她不给机会,而是,面对陈自默谈不上冷淡,却平静的态度,尤其是那双深邃明亮,又好似清纯无暇的眸子,李香兰每每都会把到嘴巴的话,噎回去,内心愈发歉疚、自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第二天一早,陪着儿子吃过早餐后,李香兰鼓起勇气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流着泪对儿子说,妈妈会经常抽空来看你,却只是得到陈自默温和地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事务繁忙的李香兰,无奈伤感地匆匆离去。 ------------ 181章 仙人一念,遍览江山 在陈自默开学半个多月后,也就是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陈金再次接受警方调查询问的时候,才从专案组的口中,得知了幕后主使者的身份,并且知道了,主谋张毅早已失踪。 对此,陈金表达了很淡然的个态度,并向警方保证,自己绝不会私下调查实施报复,也不会对警方有任何的隐瞒,并希望警方尽快破案缉拿真凶。 这一天恰是周五。 陈自默放学回来的路上,听江鹏提及今天父亲又被市警局传唤了,所以回到家看到父亲和白启林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神情略显严肃,便判断他们应该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案件有进展了?”陈自默自行推着轮椅过去,面带微笑。 其实他知道,这起案件的行凶者无一漏网,当场尽数被抓获,所以要么那些行凶者中就有主谋,要么,警方早已经审讯得知了主谋者的身份,只是担心在燕云省道上赫赫有名的燕云赌王,会疯狂地施以血腥报复,所以才会一再隐瞒,推脱说案件还在调查过程中,目前没有什么明显进展云云。 陈金和白启林,肯定也能想到这些,而且如果他们俩真去调查的话,效率肯定比警方更高。 一行有一行的招嘛。 但既然答应了陈自默不再重出江湖,那么,就把案子交给警方查吧。 只可惜,警方的效率明显太低了。 陈金神情和蔼地看着儿子,微笑道:“确定了幕后主使者的身份,是我以前的一个仇人,名叫张毅。不过,这小子很狡猾,雇凶作案时,就已经提前切断了所有联系,并逃之夭夭。今天警察之所以找我,并把情况告诉我,虽然没明说,但我听得出来,他们希望能借助我的势力,去调查一些有用的线索。不过,我没答应他们,说话要算数嘛。” “我的意思,还是要查一查的。”白启林很少有地露出严肃的神情,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毅那小子心狠手辣,而且阴险狡诈,当初几次我都想找到并解决他,可每次,都被这小子提前溜掉了。这次他拿出了这么大阵仗作案,那么,肯定还会有下次,而我们是在暗处,太被动了。” “没事。”陈金笑着用下巴比了比坐在轮椅上的陈自默,道:“这不有我儿子嘛,他说能保证我的安全,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启林无语,苦笑着摇摇头。 虽然他做不到完全信任陈自默,可陈金相信啊――且不说陈自默那神秘得令人难以忖度到底有多强,有何等能力的术法及修为,仅是陈金相信他的儿子…… 依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陈金只要相信什么,那肯定就没得错了。 他可是拥有能力的变种人! 陈自默想了想,道:“只知道是谁不够,我也找不到那人藏身在哪儿。我当初说,能够确保你的安全,确实有些夸张了,正如白叔所担忧的,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处,我也做不到时时刻刻守护在你的身边。” “还是让我去查一下吧。”白启林认真说道。 “对了。”陈自默打断白启林的话,道:“有没有这个人的照片,或者,他的生辰八字,又或是,他至亲的丝、血渍,生辰八字也可以。” 白启林愣住。 陈金想了想,说道:“生辰八字肯定拿不到,他老婆孩子在东北,总不能跑到那儿去给他的孩子放血,拔几根头,问人家生辰八字吧?不过,照片应该有,毕竟,专案组去过了张毅在东北的家里,应该取到了他的照片。” “找警察把照片要出来,我试着找找他。”陈自默神情淡然地说道。 “用生辰八字,我猜是算卦用吧?”陈金笑道:“可是拿着照片也能算卦?” 陈自默摇摇头:“我不算卦。” “那……” 陈自默没有理会父亲充满好奇的神情,转而推着轮椅自行往外走去,一边说道:“一是把照片拿到手;第二,你们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龚寅生,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找到张毅,并且将其除掉的,不过又要欠龚寅生一个人情了。” 看着陈自默离去的背影,白启林打趣道:“怎么办?” “明天我去一趟警局,案卷资料我拿不出来,可打印一张照片应该问题不大,毕竟,专案组现在也是一筹莫展,这起涉枪案件性质恶劣,造成的影响可不小,上级给专案组的压力肯定很大。要不然,专案组的警察,今天也不至于隐晦地请求我能去私下找找张毅藏身之地的线索。”陈金笑着说完这番话,随即瞥了眼白启林,道:“瞧你这股迫切要查找到张毅的劲头,是不是弟妹催促你了?” “没有。”白启林摇了摇头。 本来结婚前,他和孔萍就已经约定,年后一起回一趟南疆的老家寨子里看看,虽然对于孔萍来说,那边没什么值得她挂念的人,哪怕是亲生父母。可毕竟当年离开寨子之后,这么多年都再没有回去过,难免会想家,人之常情嘛。 不过,白启林却是知道,孔萍想念的不是家,而是老家的山山水水,还有山林中的那些万千生灵。 再有一点,孔萍一直想着回老家,或许能解开心中那述说不清,就连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困惑。也是她,这么多年来在追求舞蹈艺术方面的瓶颈,无法突破的桎梏。 大年初一凌晨,陈自默以玄妙术法,助孔萍在舞蹈中入幻境,又借幻境直言其心深处之缺陷,从而幡然醒悟,虽然还未完全明悟通透,却已然不再纠结。之后白启林和孔萍商量,回老家的事情延迟一段时间,因为年前的涉枪复仇事件,在还未调查清楚之前,他不能远离,还要像以前那般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陈金身旁,陈自默开学之前还好说,至少晚上可以回家睡觉,不用在陈宅居住,因为有陈自蛮和陈自默二人,但陈自默开学之后,兄弟二人都要去学校居住,这,就必须有他白启林住在陈宅了。 孔萍说:“自默帮我解开了心结,所以已经没必要再回南疆老家了,元宵节后,我就回京城工作,以后,也会经常回来,如果将来怀孕了,就辞职到这边常住了。” 这让白启林内心轻松了很多,但也难免对妻子生出歉疚之情。 因为他不知道,孔萍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也许,还是为了照顾他,不让他为难,才选择不回老家了呢。 陈金想了想,有些歉疚地说道:“上次龚寅生找上门来之 ------------ 182章 完美的复仇 夜已深。 京城那间神秘的办公室里,秦云天静静地站在罗盘镜像前,不动如山,双眉微皱,心神在万千繁星中游览,观星宿而知大气运,探龙脉而晓举国势。 忽然,星空深处,隐约有星轻轻闪烁,旋即恢复如常。 秦云天轻轻叹了口气。 数千里之外,南方粤海省粤州市北郊,片人迹罕至的田野间,道人影正在不急不缓地往粤州市方向走着,但见这相貌清秀,却略显模糊让人看不大清楚的年轻人,步履轻缓,却步十丈,脚不沾地,犹若鬼魅,又似谪仙。 忽而,年轻人停下脚步,微微皱眉,道:“我们见过,唔,应该是你见过我。” 在他面前几米开外,出现了位须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身朴素至极的列宁装,眸中精芒闪烁,看着那年轻人,微笑道:“是的,我去看过你。” “那天晚上,悄无声息进入我所在寝室的人?” “是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你啊。” “你怎么能来的?” “和你样……” 陈自默沉默了,想了会儿之后,道:“上次你去见我,就留下了些许的杀机,这次你见到,还是有杀机……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 秦云天笑了笑,道:“因为我不知道,让你活在世上,是好是坏。” “你现在杀不了我。” “是啊,所以我略有些后悔了。”秦云天仰天长叹,道:“我没想到,你不过区区铸炉境成期,却能步入醒神,而且,你好像是刻意从反璞跌境。更没想到,你竟然有了施术开辟出罗盘镜像的能力,心神出游入镜像。” 秦云天不知道,陈自默施术开辟罗盘镜像,仅用了数个小时的时间。 如果知道了这点,他会更加震惊。 当年在京城,在那间办公室里施术开辟罗盘镜像,秦云天可是足足耗费了半年之久。虽然他的罗盘镜像,已然有了稳定的术阵支撑,可以说只要他不死,数十年都能维持。而陈自默的罗盘镜像,信手拈来,无需用时,便自然消失,和秦云天的罗盘镜像根本不是个档次的法器。但,纵然是入反璞境多年,秦云天至今也没有把握,信手拈来开辟罗盘镜像。 “敢问,老前辈是谁?”陈自默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夫姓秦名云天。”秦云天微笑着拱了拱手,道:“和现如今引领管控奇门江湖的穆仲秋,在起工作,只是工作性质不同,他控江湖,我护国势。” 陈自默心里稍有些惊讶,点了点头,道:“老前辈找我,还有被的事么?” “我想知道,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个人。” “你身带杀气……”秦云天收敛起温和微笑,神情淡然却又不容拒绝地说道:“穆仲秋应该对你讲过,奇门江湖的些规矩。所以,陈自默啊,你千万不要仗着自己修为盖世,就肆意妄为滥施术法为祸。” 陈自默想了想,道:“那么,杀人的事情,让穆老去做的话,可以吗?” “可以。”秦云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但结果是样的,到了我们这般境界的人,应该不用在这方面较真了吧?更何况,我不是个滥杀的恶人,如果对方不该杀,我会饶了他。”陈自默笑了笑,道:“如果对方该杀,我怎么可能借他人之手去杀?” 秦云天沉默,思忖,犹豫――到了他和陈自默这般修为境界的人,确实不需要,较真。 较的是,些正确但其实无所谓的理。 奇门江湖人士不能随意施术杀人,这是官方所不允的。而穆仲秋可以施术杀人,因为他代表的就是官方。但,不去说奇门江湖千百年来流传的这些所谓规矩,其实就是些冠冕堂皇的牌坊,也不说官方定下了规矩,其实根本做不到,也不会去真的把奇门江湖打压得动弹不能,单说到了陈自默这般修为境界的人…… 他能讲道理,不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就已经不错了。 还想管着他不准报些私仇? 自古以来,规矩本就是人定的――陈自默,恰恰已经有了制定规矩的实力。 “不可作恶。”秦云天淡淡地说道。 “我从不作恶。”陈自默微笑道。 “打搅了。”秦云天长叹口气,点点头,旋即消失不见。 陈自默步百丈,消失在夜色下。 粤州市花都区,处相对周边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不夜之景,普通得有些落后的住宅小区里,绝大多数都是五层六层的老式建筑,此刻小区里安安静静,光线昏暗。 九号楼单元五层5o1室。 多年前也曾在燕南市,乃至燕云省黑-道上叱咤风云的张毅,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上,个人无聊地看着电视,抽着烟――情人和孩子,都已经早早睡去了。 当年还未离开燕南时,他就已经换上了失眠,确切地说,是被吓得失眠了。 后来即便是离开燕南去了东北,可也总是在睡梦中惊醒,然后坐卧不安。因为他害怕,那位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燕云赌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带着他那名在燕云道上人称无敌的手下白启林,找上门来。 他害怕,但更多的是恨。 本来这么多年过去,再大的仇恨也该淡化了,而且当年赚够了钱,这些年在外经商也收入颇丰,早已没有了为当年的大哥报仇的心。可正因为当年被陈金的手下追杀,几次险死还生,让张毅直到如今还时时刻刻害怕,常做噩梦,从而愈愤怒,记恨,誓这辈子定要除掉陈金,为了报自己的仇,二为了让自己能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 所以,他人在外地,却直都在关注着燕南市道上的消息,等待着,陈金出狱。 知道陈金出狱后,他就立刻把自己所有的生意都变卖掉,给老婆孩子留下了足够的钱,然后离开家,身在外地,花钱趟路打探陈金的消息。 他知道,想举干掉陈金不容易,因为他身边有个白启林。 所以他默默地在暗中等待着时机。 时机等到了。 可惜,本以为万无失的复仇行动,却失败了。 张毅着实恼怒了很久,但隐忍等待,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他还能等下去。他知道,自己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人生到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杀死陈金! 总有天! 他从茶几下拿出了瓶摆酒,又从冰箱里取出几袋下酒的小菜,倒上酒慢慢喝着。 每天晚上不喝点儿酒,睡不踏实。 口下去,便是半杯,张毅砸吧着嘴,轻轻晃动脑袋,闭上眼,颇有些过瘾的感觉。 睁开眼时,他豁然惊,旋即侧身扑倒在沙上,伸手从沙垫下面掏出了把手枪,猛地指向了不知如何出现在他的面前,个坐着轮椅,相貌清秀的年轻人。 但随即,他就现那年轻人消失了,确切地说,像是虚影般,模糊不清。 张毅使劲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睛。 年轻人的身影和轮椅,变得清晰了。 “你这样活着,不累吗?”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神情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问道。 惊慌恐惧的张毅,扣下了直开着保险处于子弹上膛状态的手枪。但他惊愕地现,手指没有扣动扳机,确切地说,是思维到了,但手指不听使唤。 他再扣,使劲…… 手指不动。 陈自默的神情很温和,看着慌乱恐惧的张毅,道:“能不能和我谈谈,你和陈金之间的仇恨,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必须要置他于死地呢?” “你,你是谁?”张毅颤声问道。 “我是陈金的儿子。”陈自默的神情依然温和。 “你怎们进来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心神。”陈自默点儿都不隐瞒,实话实说,道:“所以,即便是我允许你开枪,你也伤不到我丝毫,反倒会吵醒了你的家人,也会吓到他们的,要试试吗?” 张毅瞠目结舌,他使劲咬了下舌尖,又看看桌上的酒杯――只喝了半杯啊! 醉了? 睡着了做噩梦? 陈自默温和地劝慰道:“你不是在做梦,当然你也不用紧张害怕,因为注定要面对死亡了,又何必再紧张害怕,死得那么没有尊严呢?” “你……”张毅浑身颤栗,极度的恐惧和无力,让他禁不住大小便失禁了。 注定要面对死亡了? 谁有能做到,不紧张,不害怕?! “讲讲你和我父亲直接的恩怨吧。”陈自默再次说道。 “你,别杀我,当初我和你父亲之间,不能全怪我……”张毅颤声说道,面露哀求,右手还端着枪举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两间卧室紧闭着的房门。 间,住着他的情人; 另间,住着他和情人所生的儿子,年仅十岁。 陈自默安慰道:“放心吧,他们不会被吵醒的,而且,他们很安全,我和你不样,不会累及家人的。” “求你放过我,我以后绝对不敢了,真的……” “你必须死。” “那你他妈还问当年的事情干什么?!”张毅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不顾切地嘶嚎起来。 “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而且,如果这件事我父亲确实过错多于你,我回去后会和他认真谈谈,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陈自默平静地说道。 “那,那如果是他的错,你会杀他吗?” “不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且,他改邪归正了。” “你……” 陈自默道:“快说吧,如果让我去掏出你脑海中的记忆,那么你会承受极大的痛快,我不忍心。” “我也可以改的……我以后再也不……” “那天晚上,如果我没有这份能力,那么,我和我的父亲,我的哥哥,都会被你雇佣的那些人杀死。而我能够救他们,救我自己,这不能算作正常社会的状况。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你雇凶杀死了包括我在内的家人,所以你必须死。另外,既然我有能力自己复仇,当然不愿意借警方的手,去处置你,这是人之常情,希望你能够理解,谢谢。” “那你还他妈废什么话?!” “因为我有这份能力,确保在杀死你之前,让你知道是为什么死的,这样可以让你更加恐惧、后悔。想想看,如果复仇仅仅是干脆地杀死个人,那很无趣,也会在复仇之后有种空落落的,不太满足的感觉。” 张毅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那天晚上,他以为绝对会得手,所以切断和所有人的联系后,还真有种失落的感觉。 他,是多么想亲自拿着枪,对准陈瘸子的脑袋,然后把这些年积累在心的所有愤恨,都说出来,让陈瘸子在自己的面前恐惧、懊悔、哀求下跪…… 可是他,又不敢那么做。 陈自默静静地看着怔神儿的张毅,不催促,很有耐心。 张毅忽然回过神儿来,愈惊恐地看着陈自默,然后慢慢把举着枪的右手往回收,将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颤颤巍巍地说道:“别折磨我了,我自杀,行吗?” “好吧。”陈自默点点头。 砰! 枪声响了。 子弹洞穿了张毅的头颅,鲜血和脑浆喷溅得沙上到处都是,人,也歪倒在了沙上。 陈自默叹了口气,消失不见。 …… 晨光初露时,书房的门轻轻打开了。 晚上睡在前院门房里的陈自蛮,早已起床,蹲在了书房门外的廊檐下,静静地守候着。 听得门开,他当即起身扭头:“自默。” “蛮哥。”陈自默用双手推着轮椅的轮子,边往外走,边微笑道:“知道你每天早起会打拳,也知道,你怕吵到了我,所以我就早早出来了,你去打拳吧,不用管我。” “哦。”陈自蛮应了声,但还是推着轮椅把陈自默推到院子中间。 白启林从圆门那边走了过来。 陈金,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自默,怎么样了?” “找到了吗?” 陈自默点了点头,举目望着东方天际上泛起的鱼肚白,轻轻淡淡地说道:“我让他自杀了。” 白启林和陈金、陈自蛮,全都怔住。 杀人于无形。 莫过于此! ------------ 183章 做人不做仙 早在锁定了特大枪案的主犯就是张毅,且嫌疑人失踪之后,燕南市警方就在第时间向全国各地警方,出了协查通报,所以,张毅在粤州市情人家中开枪自杀的消息,粤州市警方很快通知了燕南市警方,专案组接到消息,迅派遣两名干警,乘飞机赶赴粤州市,确认死者正是张毅。乐-文- 几天后,陈金接到燕南市警方通知,枪案主犯张毅,已经畏罪自杀。 这起案件,至此算是彻底结案了。 主犯自杀,其他受雇佣持枪企图杀人未遂的枪手,分别被判处重刑。而在这之前,他们先承受了重伤对身体的折磨――躺在病床上却没有陪护的痛苦…… 比警方更早知道张毅自杀消息的陈金,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天清晨,陈自默轻描淡写地说:“我让他自杀了……”在场的陈金、白启林、陈自蛮,纵然知晓世间有术法的存在,有变种人的能力存在,也无法让自己完全相信,陈自默在书房里待了日夜后,就能让张毅自杀。 这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去详细询问,陈自默是如何做到的――如果属实的话,那,陈自默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现在…… 警方确认了张毅畏罪自杀。 而且自杀的地点,在粤州市,距离燕云省燕南市漳秋县滏渠乡秤钩集村,四千里路遥。 那日夜,陈自默确确实实就在他的书房里。 从市局回来后,陈金和同样难以置信的白启林坐在室内沏上茶,相互对视几眼,在内心中的震荡渐趋平复之后,终于露出了有些似笑非笑,带着点儿苦涩的笑容。 “你信么?”陈金问道。 “我能不信么?”白启林摇摇头,道:“我长这么大,就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也没想过,自己会怕什么人。可这次,我真的有些害怕了。” “我也是。”陈金撇嘴苦笑,道:“更让人害怕的是,这家伙是我的儿子。” 白启林端起茶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真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陈金点了颗烟,神情有些忧虑,道;“自从他双腿瘫痪以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哥十几岁的孩子,高中都还没上完,却像是个看透了红尘世俗的古稀老人,这,这……” “是啊,以前我心里还为此开心,为他感到骄傲,现在想想,他已经神秘得有些可怕了。” “怎么办?” “什么?” 陈金苦涩道:“我怕再这样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不再是个人了。” 白启林怔住。 沉思良久之后,白启林开口道:“所以这次他杀了张毅,我们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因为替我们报仇雪恨,也不是因为他帮我们除了个巨大的隐患,而是……至少他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就像我,有绝对的实力去解决掉对你有威胁的人,那么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出手。”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真如我刚才担忧的那样,他就会放过张毅?” “是啊,仙人嘛,怎能与凡人般见识?” “好像有点儿道理。” “我也是瞎猜的,因为你弟妹她,以前有点儿不带丝毫烟火气息,还是自默帮了她以后,才越来越有寻常人的情感表现,当然,她没有世俗化。” 陈金默然。 二人并不知道,他们刚才这番因担忧而分析的话语,自己都觉得过于扯得远了,却语中的。 事实上,这次施术以罗盘镜像寻找张毅,最初陈自默并没有心生杀机,只是觉得有必要找到这位主犯,让警察把张毅抓起来,然后判刑入狱便是了。 但神游镜像中,陈自默不知不觉间再入反璞,以世间仙人资,见世间仙人。 番简单的谈话后,陈自默杀机陡起。 因为他第次神游镜像中,第次见仙人,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与寻常人的心性差距,越来越远。所以他当机立断杀张毅,为的,就是不凡脱俗。 他舍不得这世间的切,舍不得曾经受过的苦难和凌辱,舍不得幼时的幸福和绝望,舍不得和干爷爷之间的情感,和白叔,和陈自蛮的情感,舍不得父亲,还有母亲,相互之间的爱与恨……人生之所以精彩,正是因为五味杂陈,色彩斑斓。求道寻长生固然可以了解,但为长生而去人性,变得简单而没那么复杂了,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陈自默在修行的道路上步子迈得太快了,所以还未尝出修行枯燥中的别有滋味,术法人生的另种缤纷,便骤然有了脱尘凡之身,岂能不对这般境界有所抵触? 至于秦云天的警告…… 陈自默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用坚决的态度和果断的行为,去反击这个老头儿,这个可怕的世间仙人。 因为这老头儿带杀气。 几次都想杀他,有那么次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正在酣睡中的陈自默的寝室中。 陈自默不知道,自己被这位世间仙人关注多久了。 他也很厌恶,畏惧这种被人暗中监视着,自己却不知晓的情况。 所以他要借此行,表个态! 所以…… 张毅被陈自默干脆利落地杀死,很大程度上也是秦云天间接造成的。 …… 转眼个多星期过去。 周六下午,陈自默独坐庭院中,翻看着本《二战实录》,里面记载着当时盟军和轴心国之间,在科技和军事武器上的种种差距,以及最终轴心国落败的缘由等等。 很详细。 而陈自默最为关注的,是里面关于高尖端武器的研究和展轨迹。 那是个由席卷全球的级战争,催动科技迅猛展的时代。 陈自默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幸运的,因为现在已经跨入了新世纪,如若换做年前,他想要看到这类更为详细记述当年战事参展各国详细记录的书籍,那是很难的。 对于其中牵涉到的地域、政治、民族、宗教、信仰、主义类的分歧和争斗,陈自默全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战争时期科学技术完全乎了人类自然展史规律的飞跃性展。依着去年神游时空,步醒神的经历,他恍惚知晓了那场席卷全球的战争中,卷轴,也就是通玄经在其中起到的部分作用,然后他现,自己神游时空时的所见所闻,与现实还是有着很多的差距。 譬如说,如今已经被定义为反派的元国家,虽然诸多科技完全乎了那个时期的人类科技水准,从而无法凭借当前的科技水平去实现乎现实的目标,但他们确实很明显地在向着更高层级走,就如同陈自默当初的修行般,在铸炉境成期,有了视神之境,又有了分体之境…… 过于前,所以最终失败。 引起陈自默注意和感兴趣的是,当时的轴心国元和敌对同盟国的科技,在战时乃至战前,也都有相应的飞提升,甚至在某些层面,相对还要更先进些。 如果说通玄经与科学技术有关的话,那么,这样的情况,又该如何解释呢? 初春午后的阳光,温和地照射在陈自默的身上,暖洋洋的。而且到了他这般境界,纵然是双腿瘫痪不便运动,气血运行也能保持较之常人更高效稳定的运转,从而达到寒暑不侵的基本水准。但陈自蛮还是生怕他着凉,拿了件厚实的棉大衣给他披在身上,双腿也盖上了层纯棉薄毯。 此刻,旁边小亭下的台阶上,陈自蛮正蹲在那里捧着本武侠小说看。学习文化知识未多久的陈自蛮,如今已经能有很好的阅读能力了。毕竟是有着相对成熟的心性了,比小学生们学习起来快得多,当然,主要还是陈自蛮……很聪明。 正在看书的陈自默,忽而皱了皱眉。 蹲在小亭台阶下的陈自蛮,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陈自默――其实陈自蛮什么都没感觉到,但本能的意识,提醒他有什么事情要生了,所以他看向了陈自默。 陈自默的表情很平静,但心里略显诧异。 七星迎仙阵早已被他除去,但到了他这般境界,术士、能力者,但凡个人气血五行有非同寻常之处,旦进入陈自默内心认定的三公里范围内,就会被他在第时间感应到,然后加以分析――这种分析,对于陈自默来讲,就像是拿起筷子夹菜般简单。不过现在,他还是有些诧异。 东面,西面,同时来了两拨人。 确切地说,是在陈自默精准的感应中,西面来了三位术士,东面来了位术士。 西面的三位术士中,位已经是分体经成期,已近圆满,另外两位个炼气境成期,位炼气中期;而东面来的那位,却是让陈自默觉得和自己修为相当,但心境上与自己差距极大的人,而且,陈自默是在第时间就知道了是谁――穆仲秋! 西面那三位术士,陈自默却不认识。 这让他难免心生疑惑,因为到了他这般境界,只要是以前曾有谋面,必然无需见面就知是谁。既然不知道是谁,又是三位在奇门江湖上来讲修为极高的人物,突然出现在秤钩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里…… 未免太奇怪了。 ------------ 184章 强势邀请 陈自默自行推着轮椅往前院行去。 陈自蛮见状,急忙起身跟上,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问道:“要出去吗?” “有客人来了,到门口接一下。”陈自默微笑道。 “嗯?”陈自蛮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疑惑,旋即消失不见――虽然未听得有敲门声,但上次李香兰来的时候,陈自默也是提前莫名其妙地知道,并让他去开门的。 这次又会是谁? 竟然能让腿脚不便的陈自默,亲自去门口迎接。 街门的门槛中间,为了便于陈自默进出,中间有八十公分宽的门槛锯开重新制作,可以随时抽出的。 不过,陈自默并没有出门槛外等候,也没那个必要。让陈自蛮把街门打开后,他自行推着轮椅到门槛前,双臂架在两侧扶手上,神情平静温和地等待着。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门外硬化过的宽畅处。 副驾位的车门先打开,一名西装革履,神情冷峻戴着墨镜的青年率先下车,然后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穿着打扮如一位儒雅老学者般的穆仲秋,面带笑容从车上下来,一边迈步上台阶,一边微笑道:“不过才一年多未见,再见时,你能到门口迎接,我竟然有种荣幸的感觉了。” “穆老客气了。”陈自默稍稍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表情,道:“是我腿脚不便,有失远迎了……请。”说话间,他已然转动轮椅,往里面走去,一边道:“蛮哥,你去一趟厂里,那里来了三位客人,请他们来家里谈,顺便告诉他们,就说穆老也在这儿。如果他们三人不接受邀请,又有恶意的话,那么你和白叔可以先教训教训他们,失手了也不要紧。” 失手了,也不要紧?! 陈自蛮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可以下死手! 没多废话,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穆仲秋皱眉看着浑身煞气,快步离去的陈自蛮,一时间有些不解陈自默的意思。他摆摆手,示意两名下属不用进来,迈步跟着陈自默往院子里走去。 街门,缓缓关上了。 绕过影壁墙后,穆仲秋上前握住轮椅手柄,推着陈自默不急不缓地往后院走,一边问道:“自默,刚才是……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有别的意思?” “如果您真的不知道,有三位术士去我父亲的厂子里了,那么,这只能是巧合。”陈自默微笑着说道:“所以,我让蛮哥去请那三位不请自来的术士,到家里来坐。顺便借您的威名,震慑一下他们,省得他们居心不良,我克制不住自己出手。” “三位术士?”穆仲秋面露疑惑。 陈自默也流露出了一抹诧异,好在是背对着穆仲秋,没有被发现。他觉得,既然自己能察觉到那三位术士的气机,那么同样有着醒神境的穆仲秋,也应该能察觉到的。但现在,穆仲秋的语气,似乎真的不知道。 穆仲秋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心中愈发吃惊。 刚才下车之前,看到陈自默在门口好似在等人,穆仲秋只觉巧合,又或者陈自默正巧要出门去,所以也没多想。但现在豁然省起,院长心神出游,对他讲述的那番话,陈自默和朱允命,是国势磅礴之期,因缘际会,极为罕见的连个在修行道路上走了极端的术士。尤其要警惕陈自默。 秦云天以心神出关,对穆仲秋说的原话是:“陈自默是强压境界在醒神,朱允命是淡然落境居醒神……” 所以,陈自默能提前知道他来,也知道另有三名术士来。 而穆仲秋这位醒神境的顶尖高手,却不能提前知道,陈自默知道他来了。更不知道,有三位术士,如此巧合地和他几乎同时来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中。 “以你现在的修为……”穆仲秋轻轻叹了口气,道:“似乎不用拉着我来吓唬人了吧?” 陈自默温和道:“能不死人是最好的。” 穆仲秋一愣,旋即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真是问了句废话,刚才陈自默都已经说了,拉他这张虎皮做大旗的目的,结果自己刚才有些失神,给忘了。 “来的人,是什么修为?”穆仲秋推着陈自默进了后院的堂屋。 进了屋的陈自默自己推着轮椅到茶几旁,熟练地烧水沏茶,一边说道:“一位分体境成期,已近圆满,一位炼气境成期,一位炼气中期。” “是谁?” “我和奇门江湖上的人,没有接触,哪儿知道是谁?”陈自默笑了笑。 穆仲秋皱眉无语,难免心生一丝愤怒――他倒不生陈自默的气,而是愤怒于那三位不请自来的术士,既然和陈自默不认识,而陈自默和奇门江湖也没有瓜葛,那么,来秤钩集村的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了。尤其让穆仲秋生气的是,他们没有直接来找陈自默,而是先奔着陈自默的父亲去了…… 他们想干什么? 也难怪陈自默刚才会对陈自蛮,说出了那么一番戾气横生的强硬话语。 也难怪,陈自默会误会他穆仲秋。 而且,如果陈自默凭借起超凡心神感应,判断出的那三名术士的修为境界属实,就更让穆仲秋生气了。要知道,分体境成期的术士,在当前华夏奇门江湖中,最多不超过二十人,而炼气境成期、中期,都能称得上高手了。 修为都到这般境界了,竟然还要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只为了那传说中的卷轴? “近一段时间以来,偶尔会有术士路过秤钩集。”陈自默微笑着说道:“不过他们行事还算谨慎,并没有接近我的家人,更没有直接来找我谈话。如果换做以前的我,肯定会格外小心地去查一下他们,到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如今,我只会想,兴许人家确实是路过呢?但今天这三位术士,唔,在奇门江湖上能称得上高手了吧?他们去找我的父亲……” 穆仲秋点点头,道:“我会处理好的。” “这本来就不该发生。”陈自默笑了笑,道:“您可是答应过我的。” “是我疏忽了,抱歉。” “所以……”陈自默顿了顿,道:“难免疏忽,您也不能总是守在我身边,有时候出现一些意外时,我做些什么,您,还有那位秦老先生,不能太责怪我。” 穆仲秋摇摇头,他听出了陈自默话里的意思,也想到了那个死去的普通人――张毅。 …… 几分钟前。 一辆高档商务车,缓缓驶入了金默水泥制品厂的大门,停在了两层的办公楼下。 司机先从车上下来,一边恭恭敬敬地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人,健步从车内下来,右手还拿着一根深紫色的海黄梨手杖,轻轻戳在地上,抬头打量着这栋新建的,委实谈不上气派的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禁不住想起了数年前儿子们开始经营生意时,铁厂的办公楼,可不就是这么普通的规模嘛,现如今,那栋楼已经是最底层工人的宿舍了。 和这位老人一起下车的,还有两名看起来比他的年纪小了不少,但也是花甲年岁的老人,从明显相像的相貌来看,应该是兄弟二人,至于拿着手杖的老人,大概,是他们的父亲?亦或是,兄长?厂里一些正在干活儿的工人,神情诧异地看着这几位不速之客――看着着实眼生啊。 持仗的老人,正是唐海聂家家主聂成海,而站在他旁边的两位老人,分别是他的长子聂锦、次子聂洪。 当初听了林中蛟刘瀚阳的话之后,聂成海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来找陈自默,而是先行安排人到燕南,打探了一番陈自默的家庭情况,并重点关注有没有其他术士经常出入陈自默的家,和陈自默家人接触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虽然刘瀚阳提供了关于陈自默身边亲近之人的一些具体情况,包括陈金天生赌运,白启林在武学上登峰造极……但,聂成海可不会全然相信刘瀚阳。 还是自己人探查到的情况,可靠啊。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几乎可以确定,没有术士与陈自默之间有来往。而最为忌惮的官方,也没有安排什么人护着陈自默乃至他的家人。 如此一来,基本可以确定,陈自默本人是术士,而且修为奇高。 当然,所谓的奇高,在聂成海看来,充其量最高也就是分体境成期,和他相当了――年仅十七岁的小伙子,再如何天赋异禀机缘逆天,还能醒了神? 换句话说,纵然陈自默真有了分体境成期,也断然不会比他聂成海的境成期实力强。 因为年龄,因为经验…… 不过,聂成海可不想一把老骨头了,再去和陈自默斗法。 今天之所以直接到水泥制品厂,而不是去家里找陈自默,是因为聂成海不想和一个半大孩子谈些什么。 关于卷轴,还是得和陈金谈。 谈不拢…… 不可能谈不拢。 聂成海可不会在意陈金的赌运,也不忌惮在武学上登堂入室的白启林。 因为他的儿子聂洪,也是以武入道的顶尖高手! 就在三人站在车旁,正待要找个人问一下陈金在那间办公室时,一楼中间的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丰神俊朗的白启林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看着三人,微微皱眉,继而波澜不惊地问道:“请问三位,有何贵干?” “唔,我们找陈金,陈总经理。”聂锦上前一步微笑道。 “什么事?”白启林语气淡漠地问道,他看得出来,这三人绝非寻常人,尤其是刚才说话这位身旁那人,绝对是和他白启林都有得一比的武学高手。 聂成海已然迈步上前,神情温和地笑着说道:“想必您就是白启林白先生吧?久仰了。” “不敢当,请问老先生,找我们陈总有什么事?” “还是进屋谈吧。”聂成海微笑道:“哪有把客人晾在外面的待客之道?” 白启林轻微挪了半步挡住。 聂洪已然跨步上前挡在了父亲的面前,微皱眉看着白启林。 一瞬间,两位同样是在武学方面登堂入室的顶尖高手,浑身罡气迸发,无声无息间便交上了手。 很快。 也就是几秒钟吧。 聂洪额头浸出了细细的汗珠,手心更是有湿透了,他略略后退了一步,轻声对父亲说道:“这家伙比我强,百招之内应该可以平分秋色,但百招之后,我会输。因为这家伙的武学罡气更精纯雄厚,我是先修术法又走上了以武入道的路子,所以……” 聂成海笑着摆了摆手,全然那不在意。 真要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有他和长子聂锦在,岂能让白启林坦然和聂洪对招过百呢? 施以术法,稍稍影响白启林,就能让他迅速落败。 说话间,陈金已然从那间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皱眉看着三人,道:“不好意思了,三位看样子像是远道而来,请,到屋里来喝茶,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聊。” 聂成海微笑着点点头。 正待要往办公室里走时,他和两个儿子同时皱了皱眉,扭头往身后看去。 他们感应到了一股浓烈到了极点的煞气,带着杀气! 只见一个身材矮瘦,双眸细长的小伙子小跑进了厂子的大门,看到停放在办公楼的豪华商务轿车,还有站在台阶前的那三个陌生人,陈自蛮也不管那三人的气势有多么骇人,径直走过去先向干爹和白启林躬身问好,然后扭头看向三人,硬梆梆地说道:“我弟弟说了,请你们去家里谈话,穆老也在。” 三人同时怔住。 聂锦和聂洪对视了一眼。 聂成海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情下,内心中也颇为惊愕。 陈自默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的?还让这个浑身煞气,应该就是陈自蛮的小子,来请他们去家里。尤为让聂成海父子三人感到无奈和忿忿的是,穆仲秋,怎么会在陈自默的家里面? 难道,我们很早就已经被人暗中盯梢了? 这不可能啊! 这世上,能够暗中盯着他聂成海,且不被他发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以穆仲秋的修为当然能做到,可穆仲秋吃饱撑得没事儿干,天天盯着聂家干什么? ------------ 185章 待客无礼 在这个初春的午后,秤钩集的村民们看到了古怪的一幕:陈金膝下那个有些傻乎乎的干儿子,表情阴沉地走在村里的大街上,在他身后,一辆黑色的豪华商务车缓缓行驶跟着。 陈宅大门紧闭,一辆黑色轿车停放在旁边。 两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神情冷峻的青年,一左一右站在车旁,像是在等人,更像是,在守护着陈宅的大门。 陈自蛮没去看那两个青年,径直走上台阶,拿出钥匙开门,然后转身站在了门口,细长眸子里凛然煞气不减丝毫,盯视着从车上下来的三个老人。 聂成海从车上下来,没有急于进门,也全然不在意那个浑身煞气,杀气腾腾的年轻人,颇有些兴致盎然地打量着青砖红瓦,飞檐流苏的门楼、院墙。 “父亲,一会儿我们怎么解释?”聂锦轻声问道。 “解释?”聂成海笑了笑,道:“实话实说就行,穆仲秋还真敢拿我们聂家开刀?再者说了,卷轴的事情非同小可,莫说是我们,换做任何奇门江湖上的势力,听闻了卷轴现世的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甚至不择手段……” 聂洪皱眉道:“可是……” “刘瀚阳被盯上了,所以,他去我们聂家的事情,瞒不过穆仲秋,也因此,我们穆家也被盯上了,又或者,是因为上次小磊到这边,打草惊蛇了。”聂成海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不怪小磊,毕竟,当初都以为陈自默不是术士,谁曾想,他竟然深藏不露。也是我们疏忽大意,太过于相信刘瀚阳,即便陈自默不是术士,当初小磊如果轻举妄动,以小磊的修为,根本别想制住这个守护在陈自默身旁的小子。” 听了父亲这番话,聂洪也禁不住后怕:“万幸,如果这小子对小磊出手,会有性命之虞!” 看着父子在三人在那里不慌不忙的聊天,陈自蛮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模样,站在门口盯着他们。而站在那辆轿车旁的两名青年,却已然有些不耐烦了,他们知道这些被陈自蛮带来的人,是允许进家的,但,站在这大门外闲聊,太过于引人瞩目了。于是两名青年阴沉着脸上前。 聂成海摆摆手:“走吧,去会会当年在奇门江湖上威风八面,如今拉起官方的虎皮,更是耀武扬威说一不二的坐地阎罗。” 言罢,当下拄着手杖拾阶而上。 聂锦聂洪紧跟在后。 时,陈金和白启林把厂里的事情交代安排了一下,也急匆匆驾车赶了回来。 原本陈金和白启林心里还有些犹豫,因为陈自蛮说了,只是请这几人去家里一趟,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姓穆的人在,陈自蛮也没有说让他们回去,所以贸然回去的话,也许会给自默添乱。经历过数次事件,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陈自默的表现,陈金和白启林内心里,已然完全将陈自默当作一个成年人,而不是半大的孩子,并且,非常相信陈自默自保的实力。更不要说,还有自蛮守护在陈自默的身边,安全系数就更高了。 但等这些人走了之后,白启林和陈金思来想去,终究是放不下心来,那三个老头儿一看都不是善类,尤其是其中一人,白启林断定对方的武学造诣不低于他,所以,陈金决定还是得回去看看。顺便,也了解一下自默所接触,或者说,早晚要接触到的那个所谓的奇门江湖,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 看着又一辆车停在了门口,两名青年当即走上前去,见陈金和白启林下车就往门前台阶走,他们伸手拦住了:“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所以不便待客,请晚些再来。” 陈金和白启林对视一眼,禁不住冷笑出声。 “这,是我的家!”陈金微笑道。 两名青年一愣,其中一位淡淡地说道:“抱歉,即便您是陈自默的父亲,暂时也不能进去,我们领导在和他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希望您能谅解。” 跟在陈金身旁的白启林,淡淡地说道:“这叫不讲理,让开!” 两名青年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难以匹敌的可怕气场将他们笼罩,震慑住。 “你们别乱来!”两名青年连续后退三步,挡在台阶下,并抬手伸进怀中。 “你们敢掏枪,我就废了你们!”白启林淡淡地说道。 陈金抬手制止,看了眼远处正在往这边观望的村民,微笑道:“二位,我给里面打个电话,让自默和你们领导说一声,实在不行,也不勉强你们。” 白启林收回释放出的罡气。 两名青年当即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他们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却不敢放松丝毫,右手仍然放在怀中,盯着白启林――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何曾见到过,明明知道自己要掏枪了,还敢如此强势地说“你们敢掏枪,我就废了你们!”的人。 这类人,要么是神经病,要么…… 就是真正的强者。 两名青年身在特殊部门,自然知晓很多不为寻常人知道的事情,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匪夷所思的强者,有很多。 陈金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陈自默接的:“爹,什么事?” “自默,我和你白叔,方便去家里吗?我们在门外,但是被拦住了。” 陈自默稍稍犹豫了一下,感应到陈自蛮和那三名术士已经来到了后院,便说道:“稍等一下,我让蛮哥去开门。”放下电话,陈自默也不征求穆仲秋的意见,推着轮椅一边回茶桌旁,一边语气平和地说道:“蛮哥,去把门打开,爹和白叔他们回来了,外面那二位大哥拦着不让进,哦对了,你可别生人家的气,他们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领着聂成海三人还没走到堂屋门口的陈自蛮,停下脚步,转身又往前院走去。 聂成海父子三人在门口一时间有些犹豫。 如果有陈自蛮引领着进去,倒也罢了。可现在,陈自蛮转身走了,堂屋门口,也没人迎接,屋里的人也不出现哪怕是说句话也好啊,如此贸然进门…… 很不礼貌。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既然都不请自来,抱着强势的心态来做事,而且直接去了水泥制品厂,那么,又怎么会在意礼貌与否?可现在不同啊,屋里坐着一个让他们不得不保持基本的礼节,不能仗势目中无人。 也就是短短十多秒钟的时间,聂成海见屋内还是没人应话,便当先往屋内走去。 颇有些古色古香韵味儿的堂屋里,右侧客厅的茶桌旁,穆仲秋正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对着他们,却是神情悠然地品着茶,似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他们。 而坐在穆仲秋对面,背对着门口的,是一把轮椅上的年轻人,陈自默。 “穆大师,别来无恙啊!”聂成海只得先开口打招呼,一边大步走了过去。 穆仲秋这才抬头看向来者,神情间略显讶异,旋即微笑道:“陈自默说有三位高手不请自来,我还在琢磨着是谁呢,未曾想,竟然是唐海聂家家主,聂老先生亲自出马啊。”说着话,穆仲秋已然站起来,主动拱手施礼――依着奇门江湖的传统,聂成海毕竟是他的前辈。所以纵然是身具官方要职,有掌控引导管束奇门江湖的大权在手,可穆仲秋在聂成海这位前辈的面前,可不能真把架子端得太足了,否则传到奇门江湖上,会令五湖四海的术士们所不齿,名望丢了,以后还怎么服众? “穆先生。” “穆大师……” 聂锦和聂洪也纷纷上前拱手施礼,父亲可以受穆仲秋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恭维客气,他们兄弟二人,却是必须对穆仲秋保持尊敬。一来是因为穆仲秋确实比他们年龄大一些,二来,穆仲秋又是统管奇门江湖的官方第一人。 当然对于奇门江湖人士来讲,最让聂锦和聂洪必须心服口服恭敬的是,穆仲秋的修为――这老头儿很早就已经是奇门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有了坐地阎罗的赫赫威名。 如今,更是众人皆知,穆仲秋已经入醒神数年! 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穆仲秋微笑着向二人点点头,继而神色间略显无奈地看向头也不回,只是添水沏茶的陈自默,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未开口,坦然坐了回去。 聂成海父子三人尽皆流露出了不满,甚至愤怒的神情。 岂有此理! 这陈自默也太无礼了,纵然是腿脚不便,既然请了三位来到家里,那么身为晚辈最起码的礼节总该有吧?现在这般冷漠傲慢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可一时间,聂成海父子三人,又不知如何是好。 大动肝火发脾气? 那有失身份,毕竟他们比陈自默年长了两个辈分,聂成海更是差了三辈儿的太爷爷人物。 问题是…… 陈自默不开口,他们也不好落座啊。 而穆仲秋,也没有丝毫做中间人给个下台阶的表现,起码开口介绍一下也好。 就在加起来年龄超过二百岁的父子三人,愤怒又尴尬不知所措时,陈自默终于开口了:“茶桌旁椅子不够,三位到沙发上落座吧。” “陈自默,你……”聂洪愤怒地想要叱责,却是被父亲抬手制止。 聂成海手杖在地上重重地一戳,发出啪的一声响,转身走到沙发旁坦然坐下,眸中精芒四射,全然不在意穆仲秋的身份地位和权势,道:“穆大师,刚才那浑身煞气的小子去请我父子三人时,提到了你,所以我们才会来的。” 说话间,聂锦和聂洪也纷纷坐到了沙发上,一个个眼神中透着愤怒。 外面脚步声传来。 陈金和白启林进了屋,陈自蛮跟在后面进来,佝偻着腰身站在了门口处,细长的眸子里凶光不敛,紧紧地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个老头儿。 “爹,白叔,你们回来了。”陈自默转动轮椅,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穆老先生,和你们之前接触过的龚寅生龚院长相熟,职务也类似,只不过穆老负责的是所谓奇门江湖上的术士,虽然我不是那个江湖上的人,不过,和穆老倒是也有过几次接触,而且,穆老是我干爷爷的故交。” “穆老,这是我的父亲,这位是我叔叔。”陈自默一边介绍着,一边示意父亲和白叔到茶桌旁落座,道:“想必,您早已经对他们有所了解。” 穆仲秋微笑着点点头。 “穆老您好。” “您好。” 陈金和白启林上前问好,主动伸手相握,继而在茶桌旁落座,把目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三位老头儿。等待着陈自默做介绍,一边心里疑惑和略有些内疚着――为什么不让这三位到茶桌旁坐?也许,是我们两人真不该回来的? “这三位,我不认识。”陈自默淡淡地看了眼聂家父子,道:“他们不请自来,而且直接去了咱们厂找您,所以,我就让蛮哥先把他们从厂里请到家来。” 聂锦和聂洪对视一眼,愤怒尴尬之余,毕竟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岂能想不明白为什么陈自默对他们如此冷漠的态度? 而聂成海刚才就通过穆仲秋的眼神,大概猜测到了什么。 只是,他们虽然事情做得出格了,但陈自默相对比他们,毕竟是晚辈中的晚辈,断然没资格摆出这么大的谱来。难不成,还指望着穆仲秋在这里,狐假虎威地逼着聂家向他道歉? 简直是痴心妄想! 也难怪,年轻气盛嘛。 听着陈自默这么硬梆梆直接说出的话,陈金和白启林,站在门口的陈自蛮,立刻明白了――这三个老头儿,全然没必要以礼相待,他们,即便不是敌人,也断然不能做朋友。 至少,今天是不可能做朋友的。 “自默。”穆仲秋轻轻叹了口气,道:“既然请聂老先生他们来了,那就先谈谈吧,别有什么误会。” “嗯。”陈自默点点头,看向聂成海,道:“聂老先生,应该是聂磊的太爷爷吧?上次我已经对他讲得很清楚,也让他把话带给你们了,但这次你们不请自来,而且绕过我直接去了水泥制品厂,那么就请聂老先生,给我一个相对合理又和平的解释吧。” ------------ 186章 宅心仁厚 聂成海冷冷一笑,看向端坐在茶桌旁的陈金,道:“陈老板,我听说,几年前你在赌场上赢得一件卷轴,今天冒昧前来找你,就是想打听一下,卷轴的下落。” 言罢,他随意瞄了眼陈自默,然后对穆仲秋微微颔首。 既然陈自默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了,那么在穆仲秋和陈自默这样的明人面前,全然没必要再说些虚头巴脑的话语。 倒不如直来直去,干脆一些。 也省得被不识礼数又自视甚高的陈自默小儿,给小瞧了! 至于这般直来直去,是否会惹得穆仲秋不快,甚至会导致将来官方在奇门江湖上针对性地打压聂家……聂成海心想,既然今天自己带着俩儿子来到了秤钩集,那么无论自己态度如何,都已然引起了穆仲秋的不快,索性,态度强硬些,也好让穆仲秋心里有所忌惮――当年境外那场大战,聂成海和长子聂锦、次子聂洪,都是参与者,天赋最高的三子聂峰,更是在那场大战中殒命,所以从情理上来讲,聂家如此急迫地来寻找卷轴,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奇门江湖上的任何势力,得知消息后前来,都情有可原! 毕竟卷轴的加之,太高了!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奇门江湖复兴繁荣,宗门流派和世家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多,参与过当年那场大战的人物,偶尔三五知己坐在一起谈及当年,渐趋明悟,当初通讯还不怎么发达的情况下,整个奇门江湖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内得到了这则消息,从而纷纷涌向境外,参与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事实上,就是官方刻意把消息散布到了奇门江湖上。 若非如此,以当年的通讯环境和条件,谁能做到?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大家不难想到,当年那场发生在境外的大战,其实整个奇门江湖,都被官方给利用了。 道理很简单,如果,卷轴被华夏奇门江湖上的某股势力,或者某个术士夺到了手中,那么他回到华夏之后,也必将面临整个奇门江湖的威胁,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要求个安稳,只有把卷轴交给官方,和官方达成某种协议――当然,官方如果强硬出手的话,不交也得交。 只可惜,当年奇门江湖上的所有人,得知卷轴的消息后,全都近乎于疯狂地去参与卷轴的争夺,如此浅显的道理,都没想明白。事实上,纵然想到了这一点,在卷轴巨大的诱惑下,也都会忍不住去搏一把,万一呢? 如今卷轴现世,消息还未在奇门江湖上扩散开。聂成海本心也不想真的与官方做对,未曾想恰好就遇到了穆仲秋在这里,而且很有可能,穆仲秋一直在盯着聂家的动静,再有今天陈自默这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姿态,让聂成海愈发愤怒,当面锣对面鼓地讲出来,又如何?他甚至想好了,穆仲秋如果说出什么强硬威慑的话语来,那么身为聂家家主,在奇门江湖上也有响当当名号的聂成海,非得问个清楚:凭什么,聂家就不能来探问一下卷轴的下落,难道这东西,就非得归于官方所有么? 倘若真把聂家给逼急了,立马就把卷轴现世的消息,散布出去,到时候看你官方如何收场!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神色间流露出不厌其烦之色的陈金,放下茶杯,道:“丢了。” “丢了?”聂成海又是冷笑。 陈金看向穆仲秋,道:“穆老,龚院长也来找过我,而且,他对这件事调查得很深入,我不知道您是否调查过,但事实就是这样,当年我被警方带走之后,专案组两次在我的家里进行了搜查,想必就是那时候,被警方搜查到带走了。” 聂成海一愣,陈金曾有过入狱的经历?而且,当年警察曾在他家里两次搜查? 刘瀚阳可没提及这件事啊。 而自己派人暗中观察陈自默的家庭状况时,也没有去打探相关的消息,疏忽,大意了! 聂锦和聂洪,也皱眉对视一眼,心中对卷轴的下落,愈发绝望。其实早在听闻卷轴现世的消息后,他们就曾对父亲提出过疑问,以及,有没有必要来寻找。因为既然刘瀚阳说,身为官方代表的穆仲秋,提前知晓了卷轴现世的消息,且提前和陈自默接触,那么,要么官方已经将卷轴拿到,要么,官方也在凭此线索,加大力度寻找――在奇门江湖上,或者全国范围内寻找一样东西,谁还能比官方有更大的调查能力? 但父亲却坚持要来找陈自默,而且还近乎于无理地直接选择了先找陈自默的家人,而非其本人。 这让聂锦和聂洪心中颇为困惑。 以亲人的安危要挟对方服从,实在是……令人感觉不齿的行为。 聂成海看了眼穆仲秋,发现对方神情淡然,隐约还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的讥讽和鄙夷,于是他忍不住皱眉问道:“这么说来,卷轴已经被官方拿到手了?” “丢了……”穆仲秋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既然丢了……”聂成海笑了笑,道:“官方应该正在寻找吧?” “当然。”穆仲秋点点头。 “我想起了当年境外的那场大战。”聂成海意有所指地说道:“穆大师也参与了,而且那时候,江湖上还没人知道,你其实已经加入官方了。如今卷轴在咱们国内现世,那么,应该还和当年一样,有能者得之,对吧?” 穆仲秋稍稍犹豫,旋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江湖上的一些流言蜚语,无妨。” “有穆大师这句话就好。”聂成海打了个哈哈。 心思灵慧的陈自默看着明显开始和稀泥的穆仲秋,道:“穆老,我可不可以把您的态度,理解为纵容我的行为,或者说,可以谅解以后我的一些所作所为,比如,自保?” “适可而止。”穆仲秋转移话题,道:“说起这些,倒是把我这次来的目的给忘了。秦院长和我说,与你有了一面之缘,而且两人还谈了话,但接下来,他不便再找你,所以就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和你的父亲,陈先生谈谈,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从而避免将来再发生上次类似的事件。” 说着话,穆仲秋微笑着向陈金点了点头。 陈金抱以客气的微笑,内心略有些吃惊――他大概能猜到,穆仲秋这番话的意思,所谓上次类似的事件,指的应该是张毅之死。本来陈金和白启林,都以为这件事陈自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毕竟太过玄妙非常,未曾想…… 还是有人知晓的。 这奇门江湖上的大能之士,到底有何等不可思议的能力啊? “唔,这样也好。”陈自默倒是很坦然的模样,稍稍犹豫后,面露些许歉疚和为难之色,继而对父亲和白启林说道:“爹,白叔,穆老想要了解相关的情况,那么就带穆老到前院客房那边聊聊以往的一些事情吧……” 陈金和白启林点点头,起身邀请穆仲秋移步。 穆仲秋也很爽快,向聂家三人点头示意后,再次对陈自默叮嘱了一句“适可而止”,便跟着陈金和白启林往外走去。 客厅里,就只剩下了陈自默静坐喝茶,以及侧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聂家三位。 聂锦和聂洪有些尴尬,也因为被人无视、轻视而愤怒。 聂成海却是恢复了古井不波的状态。 喝下一杯茶后,陈自默终于转动轮椅,正面聂家三人,看着不怒自威的聂成海,神情淡然地问道:“聂老先生刚才和穆老一番话,真是快人快语,那么,和我这个晚辈之间,有什么想法,不妨也可以直接说。” “很好。”聂成海点点头,道:“想必你刚才也看得出来,老夫并不会过于忌惮穆仲秋的官方身份,他也别想凭此压住老夫,哪怕是,他有着醒神境的超高修为。所以老夫才会直截了当地向他提出要求,不给他机会说一些七拐八绕的官话,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陈自默微笑点头,表示认可。 “老夫此行目的很简单。”聂成海微微眯眼,凝视着陈自默,道:“交出卷轴。” “您确信卷轴在我手里,而不是官方手里?”陈自默有些诧异。 “当然。” “我能听听您为什么如此确信么?” “你的修为。” 陈自默饶有兴致地想了想,道:“依着您这般推断的话,穆老先生代表的官方,也是因此才会和我接触了,是么?” 聂成海点点头。 “那您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而是,找我的父亲?”陈自默笑道:“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是找我的父亲,询问卷轴下落,看来不过是为了搪塞穆老先生啊。” “对。”聂成海毫不介意地承认,然后说道:“而且老夫判断,官方已经将卷轴拿到手了,而想要从官方手里得到卷轴,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找你……但老夫思量再三,觉得直接找你询问,或者索要卷轴秘术,你肯定不会交出来,不得已之下,老夫也只能舍去这张老脸,行一些极端之事。” 陈自默微微眯眼。 门口,陈自蛮骤然迸发出了比之前更为狂暴浓烈的杀气,随时都要动手――他听不出来这老头儿刚才的话,隐含的卑劣恶毒,但他看到陈自默的表情,就心领神会,知道弟弟已然心生怒意,那么,只待弟弟一声令下,便杀了这三个老头儿。 聂锦和聂洪,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原来,父亲根本就没想要根据陈金和陈自默的线索,去追查卷轴的下落,而是,早已在心中有了决断,不要卷轴,直接从陈自默口中,获取卷轴之密! 难怪他会采取这般手段。 “看来,唐海聂家果然手里雄厚,便是官方介入,又有穆老先生这般修为已至醒神境的顶尖强者,也不放在眼里啊。”陈自默轻轻淡淡地说道。 “你还年轻,当年许多和卷轴相关的隐秘事件,你并不知道。”聂成海并不在意陈自默刚才流露出的杀机,也不在乎门口那煞气萦身,现在杀气冲天的小子,反倒是收敛起之前的威严,露出和蔼慈祥的长辈之态,温和道:“自默,你不要一味听信穆仲秋的话,当年官方可是把整个奇门江湖都给利用了,所以如今穆仲秋在老夫的面前,才会尴尬退让,否则,莫说是老夫的聂家,便是整个奇门江湖拧成一股绳,也抗不过官方之威啊。” 陈自默伸手从茶桌上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语气随意地说道:“为了卷轴,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败坏名声和昧了良心,真的值吗?” “刚才穆仲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不会真的保你。”聂成海态度很诚恳地说道:“把卷轴之密告诉老夫,那么将来,有官方护着你,又有聂家护着你,纵然是消息传遍江湖,你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更不必担心,再被官方所利用……自默啊,奇门江湖自古以来被官方和正统宗教视作草莽,被官方所青睐的术士,其实归根究底还是被官方所利用,搅动控制江湖而已,所以,很多时候要多为自己着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我不承认自己知道卷轴之密,或者,不肯说……”陈自默答非所问地说道:“怎样?” “唉。”聂成海叹了口气,只是看着陈自默。 “你忘了,刚才穆老先生叮嘱了我两次,适可而止。”陈自默看着聂成海,道:“我也给了你,改过的机会,可惜啊,你老糊涂了,也被卷轴给迷了心窍。” 聂成海皱眉,不明白陈自默什么意思,但他也不禁想到了,之前穆仲秋确实两次叮嘱陈自默,要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 难不成…… 陈自默看向聂锦和聂洪,道:“我察觉到,你们两人对此,似乎有不同的想法,是么?” 聂锦和聂洪一愣,被陈自默平平淡淡的目光注视,竟禁不住生出了被看透了心神的感觉,从而后背生寒。但他们,又怎能在这种场合下,否认父亲的决定? 而就在这一刹那,聂成海心思电转,忽然猜测到了什么,不禁心神巨震,在陈自默目光转回到他的视线上时,脱口而出道:“等等,我改变主意了!” ------------ 187章 代价 从见到陈自默的那一刻开始,聂成海心里就已然有了些许的疑惑,因为以他分体境成期的高深修为,竟然察觉不到陈自默身上的术士气息。不过,聂成海理所当然地认为,陈自默在身上施以掩息术,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接下来陈自默态度的冷傲,平静中透着的愤怒,言语间的强势,以及穆仲秋那些听起来颇有深意的话…… 聂成海都未往别的方面想。 直到刚才,陈自默言谈间那种强势的态度越来越明显,甚而直斥聂成海老糊涂了,他还隐隐愤怒陈自默小儿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陈自默,根本没必要在他,以及穆仲秋的面前,施以掩息术来掩盖自身的术士气息,以他不弱的修为,还有和穆仲秋之间的关系,日常生活中也全然无需隐藏术士气息啊。 那么,聂成海察觉不到陈自默身上术士气息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 他,反璞了!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穆仲秋那么坦然的幸灾乐祸,两次叮嘱劝解陈自默,让他“适可而止”。同样,也只有这个原因,陈自默才如此自信而又强势到霸道! 当意识到这种可怕的真相,聂成海毫不犹豫地拉下了这张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脸,迅而又显得无耻地,道出了一声“我,改变主意了!” 聂锦和聂洪,被父亲的反应给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看着父亲,那双一向不怒自威的眼睛里,竟是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恐惧。 怎么回事? 年过花甲的兄弟二人,不禁对视一眼,又看向了陈自默。 陈自默没有惊讶,也没有犹豫,神色平静地看着聂成海,轻轻摇头,淡淡说道:“晚了。” “你……”聂成海一把攥住了手杖。 陈自默拧身沏茶,丝毫施术的样子都没有,一边说道:“我自幼心性善良胆小,所以因为今天的事情,哪怕已经决定不能善了了,可还是在考虑,怎样才能算‘适可而止’,比如我刚才,就想询问这两位长辈,他们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这大概,是我给聂家最大的忍让和仁慈了吧?” 说出这番话时,陈自默确确实实没有施术,也没有刻意去引导控制天地气场的变化,从而防范聂成海骤然施术——他知道,聂成海现在已经猜到了某个真相,所以大惊失色地攥住了手杖,那,是他的法器,可以在第一时间内起最强悍的术法攻击,也可以,竭尽所能地做好防御。 但这对于陈自默来说…… 都不要紧。 聂成海强压下心头施术的冲动,未施术,却心神受创,是自我刚才已然要施术,却又强压下时,心神和体内各器官从急剧膨胀到骤然收紧的冲突,导致的重创。 于是刹那间,他的精神状态、表情、乃至身躯皮肤,都急剧苍老至耄耋状态,倒是更符合他的年龄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聂成海叹了口气,心知无望,还未交手,便身心受创,看似自我伤害,可修行到了他这般境界,很清楚这何尝不是斗法的一种?所以,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与陈自默刚才那番话,然后把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从而保住两个儿子,保住聂家,不至于突然间高手尽去,大厦崩塌——无论如何服软告饶,此事断然不能善了,而他身为聂家之主,此次燕南之行的主导者,根本不可能求得陈自默的原谅。 “那么,您决定怎么做呢?”陈自默端着刚刚沏满的茶杯,轻轻吹着袅袅水汽。 聂锦和聂洪这兄弟俩,虽然都已经是花甲之年,可面对如此这般诡奇的状况,仍旧禁不住惶恐惊惧,这,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父亲突然间态度急剧转变,不惜自降,或者干脆说,自辱身份,就差卑躬屈膝了,低头向陈自默认错,而且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霎那间苍老了许多,而刚才,两者之间根本没有斗法…… 这,又是怎么回事? 花甲年岁和人生的阅历,挽救了聂锦和聂洪,以及他们的父亲,和整个聂家,他们没有鲁莽愤怒中,悍然出手协助父亲,向不知如何伤及了他们的父亲,逼着他们父亲低头自辱的陈自默,起攻击。他们保持了绝对的冷静。 “你自废修为吧。”陈自默叹了口气,露出不忍心和为难的样子,又看向聂锦和聂洪,道:“本想让你们立下血誓,以后不得生心加害我和我的亲朋,不过,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我也不在意血誓这种东西,又何必再胁迫羞辱你们呢?唔,另外,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你们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我虽然不害怕再遇到这类情况,但是很烦啊。” 聂成海皱眉阖目,仰身靠在了沙上——修行一辈子,都已经快要九十岁的高龄了,如今却要他自废修为,对于一位在奇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又是世家之主的聂成海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狠辣,倒不如干脆斗法,术法和修为不如人,死在术法之下,那还能留下不屈的英名! 可形势比人强,他现在没得选择! 而聂锦和聂洪看到父亲这般表情神色,心生冲天愤怒之余,也更加困惑和畏惧。他们知道父亲现在的心情,自然也就恼怒与陈自默欺人太甚。 但父亲以分体境成期的修为,今天却突然有这般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再者陈自默不过是一个高中生,又有这样高高在上的磅礴自信之态…… 听其刚才的言论,好像一怒之下就能危及整个聂家存亡! 还不把聂家的报复放在眼里! 委实令人不安啊! 兄弟二人对于陈自默的询问,一时间不敢表态,把目光看向了垂垂老矣,无精打采的父亲。 聂成海阖目仰靠了好一会儿,也不睁眼去看父亲,就那么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能不能,不说?” “可以。”陈自默不温不火,全然不在意。 “唉。”聂成海有些吃力地坐直了身板,睁开眼看着陈自默,苦涩笑道:“细想之下,老夫,以及我们聂家,好像是被人耍了,无端端心生贪念觊觎至宝,十年前盲目参与一场大战,聂家三人丧生,连宝物的模样都没看到,今天又犯了贪心的毛病,还是没看到宝物,老夫却要自废修为,还自取其辱……真是可悲、可怜、可恨啊!也罢,老夫想明白了,聂家吃这么大亏,旁人也别想轻松抽身而去。卷轴现世的消息,是京城飞星门门主,江湖绰号林中蛟的刘瀚阳,告诉我的。当初被你杀死的那个徐林,就是刘瀚阳膝下的一个徒弟,但老夫有一说一,徐林死前,已经被刘瀚阳逐出了师门,所以当初徐林和东洋阴阳师和忍者勾结的行为,不但与刘瀚阳无关,刘瀚阳还极力反对,且因此将徐林逐出师门。” 陈自默微皱眉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回去了。” “我……”聂成海一时间有些错愕。 “说了让你自废修为,我当然不会亲自出手。”陈自默温和说道:“适可而止,这点儿面子我还是要给穆老先生的,再者,您是江湖前辈,我愿意照顾一下您的心情。” 聂锦和聂洪彻底傻眼了,还有这样的事儿? 自废修为这么大的事情,回去后父亲完全可以反悔,凭借聂家的实力,再有充裕的时间,倾尽所能在聂家布下防御术阵,纵然陈自默有穆仲秋的修为,也奈何不得。退一步说,只要有了充足的时间,完全可以找人从中斡旋,付出一些别的代价,来求得陈自默的原谅,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比自废修为强啊。 兄弟二人却不知道,此刻父亲心里,根本就没想这些,聂成海也知道,陈自默既然如此自信,那么他想躲,也躲不过,如果敢于耍赖,会承受更大的打击。 “你出手吧。”聂成海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算是老夫求你,让我这一身修为废去的堂堂正正,不那么屈辱,同时,也让老夫生前,这辈子能够领教到世间仙人的手段,纵然修为废去之后,当即死去,也能坦然瞑目了。” “父亲……” “万万不可!” 聂锦和聂洪当即慌了神儿——他们知道,如果是自废修为,还能循序渐进,确保生命无忧,如果修为是被人施术重创废去,这条命,也就丢个七七八八了。 快九十岁的人了,身体没有了术法和修为的支撑,怎能经得住这般打击? 尤为让他们恐惧和震惊的是,父亲说“领教世间仙人的手段”——世间仙人,那就是地仙,也就是,修为达到了反璞境的术士! 陈自默,竟然是反璞境的地仙?! 他才多大年龄?! 自从知晓了卷轴现世的消息,他们和父亲在家里曾多次商议过,也曾探讨了陈自默当前的修为境界,最终和刘瀚阳一样,认为陈自默的修为,很可能已经达到了分体境成期。而且,纵然是分体境成期,他们也感觉不可思议,己方纯粹是往最大的方面夸张地去考虑,从而做足更充分的准备了。 当然,他们也考虑到一旦这件事被穆仲秋知晓,官方插手倒是不太忌惮,因为事涉卷轴绝密,官方还敢真把在奇门江湖上颇具实力的聂家给灭掉? 如果穆仲秋以个人身份插手的话,也不要紧,他有醒神境的修为不假,但聂锦和父亲联手,还是能稍稍抵挡一波对方的术法,再有聂洪悍然以武力出手的话,穆仲秋纵然是最终能重创聂家父子,自己也得脱层皮!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陈自默的修为境界,会高到了这般离谱的程度。 世间仙人有几人? 谁人知?! 聂成海抬手制止了两个儿子,疲累的眸子豁然再次泛起了精芒,他注视着轻缓点头答应下来的陈自默,轻声道:“切记,无论到什么时候,聂家是一个整体,你兄弟二人,别分心啊!” “父亲……” 聂成海不再说话,右手平举手杖,左手掐决在手杖的龙头上轻轻一点,然后顺着杖头抚摸至杖中右手处,掐决竖指! 数百年海黄梨木质的手杖法器,瞬间燃起火焰。 法器上的术阵,被全部激,以最高频率不惜毁灭地运转起来,室内,院外,方圆数里之内,天地间五行灵气疯狂汇聚,一时间狂风大作,汹涌扑向了陈宅后院堂屋。 正在前院东屋的客房里谈话的三人,纷纷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白启林和穆仲秋出门之后,一个纵身跃起,以绝顶武学飘摇如大鹏,跃墙穿树,落在了后院堂屋门口,另一位,以醒神之境强行施展精绝术法,幻移一瞬而到了后院的堂屋中,随即目瞪口呆地看着客厅里的一幕。 但见聂成海端坐在沙上,双目圆睁,目光如电,手杖熊熊燃烧黑色火焰,可怖至极。 而陈自默,端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右手轻抬,手掌并未完全张开,也未有以掌心向前,就那么斜斜地,随意地伸着手,唇口轻轻开阖无声,然后右手上下轻缓动作,仿若是在示意他人往他身旁来,又或是,施以他人停下来。 但随着他手掌轻缓的动作,原本汹涌澎湃,急剧紊乱的天地气场,竟以不可思议的度,稳定了下来。 就像是,根本没有紊乱过。 而聂成海,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 旁边聂锦和聂洪二人,身体以微小的,但极高的频率颤抖着,很显然,他们想要有所动作,却好似被神秘的无形力量压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父亲,在倾尽全力,甚至已然不惜自祭,法器也献祭施术,仍然在极短的时间里,落败! 毫无抗手。 手杖缓缓脱离了聂成海的右手,燃烧着诡异的黑色火焰,轻飘飘悬空移动到了陈自默的手中,刚一碰触,便化作了灰烬。 火焰消散全无。 与此同时,一缕缕肉眼可及的斑斓本元,从聂成海身体中被无形力量抽离。 眼看着他挺直的身躯,佝偻下去,神光湛然的眸子里,泛起灰白,皮肤愈松弛,一堆堆皱纹浮起,让他的手背、脸上、脖子上,如同枯树皮一般。 陈自默收回收回右手,轻叹口气,平静地说道:“你求死,我却不能让你死在我的家里,回去吧,想开些还能多活几年,也能,多为家族掌几年的舵,让后辈们别再犯糊涂。” 聂成海整个人瘫在了沙上:“多谢了。” ------------ 188章 高手贩子 陈金是最后赶到后院堂屋的,看着两个老头儿搀扶着一个年岁更大,似乎走路都费劲的老者,从客厅沙发上起来,一点点心翼翼地往外走动。 又仔细打量一番后,陈金才发现,那虚弱不堪好似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老头儿,正是之前拿着手杖,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老者。 没有人送。 聂家三人就这般颇显凄凉地,离开了陈宅。 再次邀请穆仲秋坐到茶桌旁,陈自默重新沏上一壶茶,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陈金和白启林坐下后,相识无语。 望子成龙,可当自己的孩子仿若一夜之间便长成了一条真龙,能翱翔长空,俯瞰大地时,为人父母、长辈,才豁然发现,他们竟然不愿意孩子成龙,只希望,他能够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至少,别像现在这般,没有了正常人的样子。 他还很年轻啊! 还未上大学,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能娶妻生子,还没有经历有的青春,却提前跃过了人生中的美好,成为了一个好似历经沧桑的长者。 以往,陈金和白启林听闻知晓了陈自默在学酗的表现,还觉得他生性淡漠,这样也好,不似那些同龄人年轻气盛,容易惹是生非,让家长整日里担心惦念,他好好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将来肯定会有出息 可现在呢? 陈自默和同学之间没有过多的接触,连正儿八经的好友都没有几个,偏偏与奇门江湖上的这些一个比一个老成的前辈们,不断地接触,要么似忘年之交,要么是莫名其妙的仇人相见。 这,哪儿有正常人生活的样子? 陈金和白启林当年在他们那个所谓的江湖上,也很少和这类老家伙打交道啊。 两人心生伤感和无奈时,陈自默已然沏好了茶,对神情淡然坐在那里好似神游天外的穆仲秋说道:“穆老,和奇门江湖人物的交到,依着您的想法,我能适可而止。只是,类似于张毅这类人,您打算如何杜绝他们的出现?” “刚才和陈先生、白先生已经谈过了。”穆仲秋笑了笑,道:“把将来最有可能施以报复的那些人,列一个名单,说起来也不算多,燕云食内三五个,全国范围,乃至于国外,最多也不超过十个人,如此,我会安排专人去和这些人谈,有些人,甚至直接可以把他们送进监狱,让他们终生就别出来了,或者,如果他们罪责较大,那么直接执行死刑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了这番话,陈金和白启林瞠目结舌。 刚才在前院谈话时,穆仲秋确实提到了列一个名单的话,但还没有说如何去针对性地杜绝这类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发生的报复行为,而且,穆仲秋还征求了他们二人的意见想法。谁曾想,穆仲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做出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以穆仲秋的身份地位,断然不会信口开河胡乱应承的,他说得出口,就绝对做得出来。 问题是 如此解决问题,太过蛮横了吧? 陈金和白启林对视一眼,想当年他们做的那些足够判死刑的事情可不少,只是走江湖依江湖,有那么一层江湖规矩在,江湖事江湖了,当然还有他们旧能规避了各种风险,抹去了对自己不利的所有证据,如此才可以逍遥法外。 现在听穆仲秋的意思,官方想要动手,似乎,其实,不需要什么证据。 或者说,不需要切实的证据! 说让你死,你就得死! 如此看来,想当年,至今,其实陈金和白启林打下赫赫威名还能活到现在逍遥,主要原因不是他们的能列多强,而是,他们没有引起官方的重视,换句话说,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身份、地位,让高层注意到。 陈金和白启林知道,他们当年没有,如今更没有足以引起高层注意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哪怕是白启林在武学上成就了宗十位,陈金又有极强的超能力,也不足以。 唯一的原因是,陈自默! 想及此处,两人不禁迸复杂的心绪,看向了陈自默——这孩子,越发让人看不透,看不明,也让人,不安、担忧了。 察觉到二人的目光,陈自默心有所触,只是露出略显无奈和淡然的笑容,微笑着对穆仲秋说道:“那就拜托您老了,我不想争名夺利,也不喜欢所谓的奇门江湖,更不希望将来自己再感叹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所以既然没有踏入奇门江湖,那就正好避免踏入,这,还得劳烦您。” “这恐怕很难。”穆仲秋轻轻曳。 “我明白。”陈自默神色平静地沏茶——他知道这确实很难,因为卷轴在他的手里,而且消息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不为人知,国内穆仲秋可以迅速致电刘瀚阳,把唐海市聂家在这里的遭遇讲述一遍,再警告刘瀚阳不得乱说,从而压制息的扩散,可国外呢?和东洋阴阳十间的梁子,早已结下了啊。 正如陈自默所想,穆仲秋也在为此考虑,刘瀚阳是从东洋阴阳师口中得到的消息,当初他的徒弟徐林,更是与阴阳师和忍者勾结,才会死在陈自默和白启林的手下。当初知晓徐林被刘瀚阳逐出师门,原本还觉得刘瀚阳为人做事守着内心的底线,怒而逐徐林,如今想来,刘瀚阳固然有那份守江湖固国本的大义,但私心谁又能真的做到无私呢? 当然,聂成海修为鞠的事实,足以震慑刘瀚阳不敢再轻举妄动,官方再予以警告,只要刘瀚阳不傻,绝对不敢再走漏风声。但东洋顶级阴阳师松本青根,这两年迫于华夏官方的严密戒防,以及在国际上针锋相对的对峙,暂时还未有什么直接的动作,或者说,难以有成效,但可以预见的是,将来松本青根自己没能力得到卷轴,必然会把消息散播到全世界,这,是防不住的。更不要说,松本青根所求,远远比卷轴绝学更大。 看着穆仲秋欲言又止,陈自默淡然道;“我父亲和白叔,不是外人,而且他们也都了解许多事,所以,穆老您有什么话,无需避讳他们,也可以信任他们。” 穆仲秋笑了笑,点头道:“国内好说,国外难防啊。其实以你如今的术法修为,全然没必要再一味地排斥奇门江湖,消息传开了,你不去把江湖搅乱,就会让江湖庆幸不已了,谁还会不开眼来找你的麻烦?另外,将来一旦和国外势力发生冲突,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你个人修为再高深,也难保不出意外,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站在了台面上的顶尖高手,也有那么几位,隐居不为人知的世间仙人,谁知道有多少?而如果有奇门江湖上的诸多势力、人物,站在你身旁,那么发生冲突时,获胜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陈自默心头忽而生出了一个,简直可以说胆大妄为,狂妄的想法。 但他迅速压了下去,没有道出口,只是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穆仲秋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多说下去,转而神情随和地问道:“关于刘瀚阳,你打算怎么做?” “您不会,还想劝我适可而止吧?”陈自默反问道。 “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说。” “以你的名义,暂时留他修为和性命,让他为国效力,如何?”穆仲秋微笑道,眼神中,竟透出了和他的身份、地位、年龄全然不相符的狡黠。 就像个做生意的奸商。 陈自默稍稍怔了下,旋即笑道:“我得有抽成。” “国家公务人员的工资,其实并不高的。”穆仲秋打趣道:“你家里也看不上每个月三两千块钱吧?” “谁会嫌钱多?” “好吧。” 看着这一老一少讨价还价的嘴脸,陈金和白启林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与之前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啊。他们不知道,现在陈自默和穆仲秋的这番对话和神情,如若是传到了奇门江湖上,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波澜。 再怎么说,刘瀚阳那也是奇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分体境高手,飞星门门主,堂堂林中蛟! 却被人当作一个玩偶般,讨价还价做卖做买! 而且,他自己现在还不知情! 但已经注定了,必须服从! 离开秤钩集村,专车驶上高速公路的时候,穆仲秋拨通了刘瀚阳的电话:“刘门主,到我办公室一趟。” 刘瀚阳有些意外,他以前曾经受邀去过一趟那栋神秘的小楼,并婉言谢绝穆仲秋,没有答应为官方效劳,毕竟是奇门江湖中人,又是一门之主,怎能破了规矩为官方所用?再之后,虽然也偶尔有交际,也不过是官方与江湖之间走过场的一些客套,直到徒弟与东洋阴阳十间密切接触,调查卷轴事件爆发,受到了官方严词警告之后,他和官方之间,才多了些接触,只不过,这些接触仅仅是他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如今,却突然接到穆仲秋的电话,而且又是在唐海市聂家去了燕南的这一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瀚阳略带歉意地说道:“穆大师,真的很抱歉,我人不在京城,实在是” 穆仲秋直接打断了刘瀚阳的话,态度极为强硬地说道:“你就是在国外,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言罢,穆仲秋直接挂断了。 刘瀚阳勃然大怒,差点儿把手机给摔了。 堂堂飞星门门主,奇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林中蛟,却被人如此赤-裸-裸地威胁,哪怕穆仲秋是醒神境的高手,哪怕,他是官方负责奇门江湖的第一人,也不能如此强势,简直是骑在了他刘瀚阳脖子上拉屎! 这件事,如果传到奇门江湖上,那么立刻就会引起整个奇门江湖的反弹! 大家可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尤其是在许多层面上,和官方抗衡时,必须保持默契的联合。 但刘瀚阳很快冷静下来,他先是拨打了聂成海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再拨打聂锦、聂洪的电话,都打通了,却无人接听——这,就奇怪了。 如果没有穆仲秋打来的电话,且态度极为恶劣强硬,刘瀚阳肯定会怀疑,聂家父子三人,把卷轴拿到手了,或者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所以,要独吞卷轴之密,把他刘瀚阳给抛到一边去了。但现在,刘瀚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出事了! 不论接过如何,起码,聂家父子三人的行为,已经被官方知晓,而且引起了穆仲秋的震怒。 可是聂家父子,为什么不接电话? 晚上九点半。 穆仲秋回到了京城,刘瀚阳,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多时了。 虽然是穆仲秋“请”他来的,可是穆仲秋人不在这里,刘瀚**本进不去“国家二类科技研究所”的大门,难免有种显卑微低下的不堪。所以,刘瀚阳内心再如何忐忑,也难免心有怒意,更何况连续几次拨打聂家父子的电话都未被接听,他更是烦躁不堪,便在大门外主动给穆仲秋打电话,说是自己已经到门外了,至少,让里面出来个人接一下,但,穆仲秋态度比之前更为恶劣地说:“就在门口等着吧。” 然后,就挂了电话。 愈发愤怒的刘瀚阳那一刻,真想掉头就走,爱他妈谁谁去。 可是,想到穆仲秋以往为人行事的作风,从未有如此强势咄咄逼人,今天的反常,堑明了他已经怒不可遏。如果和聂家父子有关,如果,和卷轴,和陈自默有关 刘瀚阳忍下了心头怒火,站在大门外的阴影里,一直等到了穆仲秋回来。 穆仲秋没有下车,只是让随从人员去把刘瀚阳带进了办公楼。 憋着一肚子火气和忐忑疑惑的刘瀚阳,毕竟是分体境的顶尖高手,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已然将情绪全数压下,恢复了古井不波之态,他神色平静地把门带上,很自然而然,没有丝毫敬畏之态地走到沙发旁坐下,这才看向表情阴沉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穆仲秋,淡然道:“鄙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穆大师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勃然大怒以至于失态?” ------------ 189章 尘世“潜修” 穆仲秋脸上的阴沉之色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一丝幸灾乐祸,他拿起桌上的手串轻轻摸索着,道:“聂成海今天有幸和陈自默交手,修为尽废,当时他的两个儿子聂锦、聂洪就坐在旁边,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什么?”刘瀚阳闻言大惊失色,再也无法稳定情绪八风不动了,刚才穆仲秋的话,他可是把每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穆大师您刚才说,聂锦和聂洪,就坐在旁边?” 穆仲秋笑着点了点头。 坐在旁边! 坐! 刘瀚阳从这个字眼里,大致判断出了当时的情况聂成海和陈自默斗法,是在室内,狭小的环境,很可能是在闲谈中达成了斗法的一致,然后出手的,所以聂锦、聂洪坐在旁边,却没有阻止斗法,而且,斗法经历的时间应该很短,两人才能坦然坐在那里观战。再有穆仲秋说两人在旁边观战却一句话不敢说,聂成海却修为尽废,意味着聂成海输得非常干脆、彻底! 以聂成海的修为,如此干脆利落,甚至都没引起多大波澜,就输得修为尽废…… 那么,陈自默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刘瀚阳坐不住了,浑身颤栗。 此时看向穆仲秋时,目光中竟有了祈求之色,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和恐惧,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穆大师,看来您和陈自默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第一时间通知您,并且详细讲述了斗法的经过……” 说出这话时,刘瀚阳虽然心中有轻视陈自默居神功而自得炫耀,可心里,确实愈发害怕紧张。 陈自默年轻气盛,又有虚荣心,才会对穆仲秋详细讲述事情经过。但这样的人,最为可怕的是戾气必然深重,肯定也从聂家父子口中,得知了是他刘瀚阳透露的消息,再借此怂恿聂家父子三人出马。那么,陈自默能放过他刘瀚阳? 也许冲冠一怒,对整个飞星门施以雷霆报复! 能轻易尽废聂成海修为的陈自默,要报复他刘瀚阳,报复整个飞星门…… 谁能挡他? 穆仲秋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恰好,他们斗法时,我在现场观看。” “嗯?”刘瀚阳一愣。 “你不用想太多。”穆仲秋神色愈发轻松:“今天我和聂家父子,确实是巧合,在陈自默家中偶遇。” 刘瀚阳低下头,咬着牙低声道:“陈自默有什么要求?” “你,和飞星门,从此受官方指使。”穆仲秋放下手串,很认真地看着刘瀚阳,道:“我只能用这样的条件,劝阻陈自默,让他暂时不再复仇。其实在这之前,连我都不知道,陈自默的修为已经成就了世间仙人之实,尤为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仍旧是醒神之境,也就是说,他可以在反璞和醒神两层境界中,悠然上下……所以,放眼奇门江湖,乃至全球术法界,你认为,除了我和我的身份之外,谁,还能劝阻他?” 刘瀚阳双眉紧皱,心中不忿、不甘,可到了他这般修为和地位,莫说顶尖术士的身份,便是寻常人到了这般年龄,也不会再贸然冲动不计后果,反而能在危机临头时,首先考虑到最佳选择。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得选择了。 既然有了决定,而且没有了性命之虞,飞星门也能保得住,他索性放开了心中纠结,苦笑道:“穆大师,我不得不怀疑,这是您设下的局啊。” “设局?”穆仲秋淡然一笑,道:“我很早就警告过你,可惜啊,你贪念太重了。” 刘瀚阳神情略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 世间谁无私心,谁能不贪? 无非是观利不足,抑或未能达心罢了那卷轴之密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但凡有一线希望,知晓了卷轴消息的术士,谁能按捺住贪念? 当然这种话,现在说出来也没意义了。 而穆仲秋,也知道刘瀚阳心中所想,内心中不禁感慨,得知卷轴就在陈自默手中,他穆仲秋入官门多年,更是有醒神境修为,也曾多次心生贪念,若非秦老院长予以警醒,又断然闭关,将职务权能尽数给他,使职责、地位、身份来压制他的私心贪念……穆仲秋还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如此坦然。 “江湖已繁荣,江湖渐深远。”刘瀚阳感慨万千地起身,连道别的话都不说,一边往外走,一边无比萧瑟地说道:“千百年江湖,飞星门却在我手中落入官门,唉。” 看着刘瀚阳走出办公室,门也忘了带上,穆仲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想当年,坐地阎罗独闯江湖,和无极圣手胡笑仙,均是无门无派散修孤人,也了然奇门江湖是是非非,东北境外一战之后,穆仲秋官方身份独显,入醒神监察江湖,胡笑仙归隐红尘中,伤残躯勉强收残徒,死不瞑目悲传承难传。 想来,如今胡笑仙应该含笑长眠了吧? …… 虽然卷轴的秘密,在穆仲秋的严厉警告,以及陈自默的强势威慑下,没有从唐海聂家和飞星门刘瀚阳口中传出去,但燕云省燕南市乡下,有一还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入了醒神境的消息,还是在奇门江湖上很快传开了。 最初听闻这则消息的江湖人士,在吃惊之余,也难免冷笑不屑这类消息,完全就是以讹传讹的流言罢了。 但得知那个叫陈自默的小伙子,是当年威名震江湖的无极圣手胡笑仙的传人,而且,已入官方监察江湖的穆仲秋,也刻意向外透露消息,警告江湖,不得去惊扰陈自默,此子年轻,不喜江湖……江湖上的各大宗门流派世家,对于陈自默入了醒神境的流言,开始将信将疑,当然,大多数人还是觉得不可能,只是认为陈自默大概天赋绝伦,又修行无极圣手的精绝术法,年纪轻轻入了分体境甚而境成,江湖风传他入了醒神,大概是说,他如这般修行速度,很快就能入醒神了吧? 这样一位极为突兀地出现在奇门江湖上,瞬间如华月当空的新秀,又是散修独人,难免会让江湖各大势力,心生拉拢结交之意。谁都知道,沉寂百年的奇门江湖从复兴至繁荣,看似并未起太大的波澜,但繁荣走向昌盛的过程,乃至后期不断享受昌盛的时期,江湖纷争也会越来越多。 原因无它利益、私心、贪念。 人之常情,人之原罪。 所以,修为高深却独木不成林的江湖散修术士,自然而然会成为各大势力拉拢的对象。 可惜,穆仲秋已经明确表态,不让江湖去惊扰了陈自默。 很明显,穆仲秋这是要把陈自默培养成官方的人物了奇门江湖上,若说实力之强,穆仲秋纵然有坐地阎罗之威名,又有醒神境的绝强修为,也轮不到他,排名前列的宗门流派,谁没有深厚底蕴和几位明里暗里的高手坐镇?可穆仲秋有官方身份啊,那是全天下最大的门派! 他几乎是半公开的看中了某个人,谁敢和他抢?或者说,谁敢明着去挖官方的墙角? 于是如陈自默所希望的那般,他真的就过上了平平静静的生活。 无人打搅,无人欺扰。 时光荏苒…… 又是一年春末夏初,陈自默仍旧每天坐着轮椅,在校园里,也仍旧如同以往那般清闲悠哉,而不是如其他所有同学那般,为了高考而废寝忘食地紧张学习。 只是与以前不同的是,自去年春开始,他在学校里愈发活跃,又报名加入了一中航空模型小组、机器人科研小组,还兼任了一段时间武术队、散打队的队长,班级或者校兴趣爱好团队的活动,他也踊跃参加,兴致来了,还会在联欢会上拿起麦克风高歌一曲…… 很多时候,陈自蛮都不需要再背着陈自默上下教学楼,有他的同学们就足够了。 兄弟二人那间由校方特殊照顾的宿舍里,每日里也不断有学生进出。总是拿着小学书本在那里自学的陈自蛮,也就有了更多的“老师”,指点教导他的学习。在这种生活氛围的感染下,陈自蛮的性格也在慢慢的,一点点变化,有时候架不住同学们“蛮哥、蛮哥”地亲切喊着,然后起哄恳请,便在陈自默含笑点头应许之下,和散打队、武术队的同学切磋,或者演练一番。 当然,这种切磋和演练,陈自蛮只能像是以前蹲在大树下拿着树枝逗蚂蚁那般,小心翼翼。 高考结束那天,陈自默接到了近一年来几乎都没有联系过的穆仲秋打来的电话,半提醒半询问陈自默高考志愿的想法,陈自默笑呵呵地反问道:“工程物理、航空、核能?又或者是物理、地球系统科学?还有……生命科学?” “你自己觉得呢?” “航空吧,到时候我选修多一些。” “好,我提前给你安排好。” …… 京城那栋小办公楼里。 穆仲秋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微笑着对刚刚出关的秦云天说道:“老院长,陈自默这一年多来,还真有点儿归隐田园潜修的世外高人模样,只可惜,是我们帮着他有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现在也看不到有任何回报。” 秦云天笑了笑,道:“这世上,真正能在修为上有成就的,无不是归隐潜心修行的人,在滚滚红尘中行来走去,被世俗牵挂烦扰者,怎能修至大成?” “听您这么一说,老院长啊,您既然出关了,那就先接手一段时间,我也得闭关潜修。”穆仲秋笑道。 “再等等吧。”秦云天叹了口气,神色间略有些歉疚地看着穆仲秋,道:“以你的资质和天赋,当年如果不入官方,与胡笑仙那般归隐潜修,如今的修为很可能在我之上。对此,我深感歉疚,却并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 …… ------------ 190章 国之天师 暑假刚过。 这天上午十点多钟,京城那栋神秘的小楼外,一辆挂外地牌照的黑色奥迪轿车停在了大门对面的路旁。 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白启林下车,和身材瘦小却精悍无匹的陈自蛮一起,从后备箱取出轮椅打开,然后将陈自默从车上抱下来,放在了轮椅上,推着他往路对面有武警警戒站岗的小院。 虽然提前就已经打过电话,但仍然只允许陈自默一人进入。 对此,陈自默不以为意,让白启林和陈自蛮去往宾馆就好,晚些自己离开时,会打电话的。 小楼里走出一名戴着墨镜,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上前接过轮椅,推着陈自默往里面走去。坐在轮椅上的温朔,怀中抱着一个普普通通的迷彩背包。 那间神秘的办公室里,秦云天和穆仲秋神情肃穆,静静地等待着陈自默的到来。他们不知道,陈自默为什么会在来京城报到上大学的第一天,却通知他们要登门拜访。 但既然陈自默要来,纵然是再次闭关的秦云天,也出关相迎。 因为,秦云天与神念感应天机,觉得有大事就要发生了。 什么大事能撼动天机异样? 敲门声响起,旋即轻轻推开,黑衣青年推着陈自默进入了室内,随即一言不发地退出去,将房门关上了。 室内,安安静静。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陈自默笑了笑,将怀中背包拿起轻轻放在了轮椅旁边,道:“卷轴在这里了,交给你们,也算是交给国家……对我来说,这东西就是个祸害,留着有害无益,谁想要,谁就拿去。” 秦云天和穆仲秋全都站了起来。 神色间,满是震惊。 怎么会? 怎么可以? 现在,怎么办? 卷轴这东西,谁都想得到,可是真正交到任何人手里,都很可能成为一个巨大的祸害,哪怕是落在一个强势的国家机器手中,从历史进程来看,也可能会给国家带来灾难。 陈自默静静地看着一个老头,还有一个更老的老头。 很久之后,陈自默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道:“你们,不要吗?” “很烫手……”穆仲秋苦笑。 秦云天想了想,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和陈自默单独谈一谈,对卷轴的历史,他可能并不了解。” “嗯。”穆仲秋转身走了出去。 秦云天坐回到办公桌的后面,招手示意陈自默到身边来。 陈自默便推着轮椅过去。 “在我面前,就别坐着那破轮椅了。”秦云天和蔼地说道:“我知道,你不需要轮椅的。” “唉。”陈自默轻叹口气,却并未下轮椅,到办公桌近前后,笑道:“您这里也没有一把舒适的椅子,还是坐这个方便些,咱们也离得近一点儿。” “是啊。”秦云天往后仰了仰身子,神情愈发慈祥,道:“卷轴的名字,应该是叫通玄经。” 陈自默的眉毛挑了挑。 “你很早就知道,而且,胡笑仙修行的术法,就是通玄经……”秦云天神情淡然。 陈自默皱眉,点了点头。 秦云天露出一抹苦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谈不上我给你讲述卷轴的历史了,今天,就算是我们来探讨玄法,探讨,通玄经的秘密,和卷轴存在的意义。” “洗耳恭听。” …… 这次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七点多钟。 在谈话的最后,陈自默对秦云天说:“其实通玄经中,很多东西我现在也不明深意,但我觉得,世事变迁,通玄经在历史上的诸多为人所忌的异常,在当今时代,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怎么讲?”秦云天很虚心诚恳地问道。 “通玄经包罗万象,其中神秘难以揣测,而古时候任何朝代,都是封建集权,皇朝之威,几乎能与天地相抗。”陈自默斟酌着,不急不缓地说道:“俗话说物极必反,当权势过于集中,必然会有出现失衡的状态,如此,再以强势得到通玄经的话,就会出现两强相抗的极端现象,朝代的更迭,也就成为了看似自然,却是必然的现象。” “这……”秦云天皱眉思忖。 陈自默摇摇头,说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但具体如何,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更说不明白。” “玄而又玄啊!”秦云天面露感慨,心有所悟。 “现在,我可以说自己的条件了吧?” 秦云天怔了下,继而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说我也明白,我这里也有条件……只要你答应,那么,我会倾尽整个部门的所有权力为你所用,确保你以及所有你在乎的人的人身安全!甚至我可以保证,在保证你们安全的前提下,不让你们的生活受到一星半点的影响!也就是说,你们可以享受到正常人平静的生活,同时享受比正常人更多、更完美的安全保障。” “什么条件?”陈自默心动了。 秦云天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巧夺天工的白玉匣子,打开玉匣,拿出一枚八卦造型、通体碧绿剔透,巴掌大小的牌子,递给温朔,道:“但又所需,尽己所能,为国先,为天下先……是乃国师之责,窥自然而参天机,固国脉永盛,强民众富足,遥撼天地之威,不惜己身!有朝一日,我寻归真之后,你做当代天师!” 陈自默皱了皱眉:“你还要多久?” “不知道。” “多等几年吧,我想好好学习,把科学技术和通玄经尽可能相结合,多研究出一些。” “我可以等。” “一言为定!” …… 时光如梭。 跨入新世纪之后的东方大国华夏,在和平发展积蓄多年国力之后,国家科技开始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许多被发达国家严密封锁的前沿科技,不仅得到了突破,还实现了超越。 载人航天、航空技术、空间站、超级计算机、核能、高铁、量子、尖端飞行器、电子网络、通讯、电脑智能……等等等等。 几乎所有科技前端,都呈现了划时代的,令人瞠目的飞跃。 而这一切,仅仅用了十多年的时间。 这种科技的飞跃,是一种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发展,尖端科技和社会的平均科技水平之间,有着隔代、甚至隔了数代的差距,就像是,从一楼没有走楼梯,没有乘坐电梯,却直接飞起来,站在了几十层高的楼顶上,一览众山小! 当量子卫星发射升空,量子通讯试验成功,发现“天使粒子”之后…… 人类距离宇宙,更近了! 2017年冬。 陈自默拒绝了科研人员提供的太空服,只是穿着寻常的服装,秘密进入了一艘飞往空间站的飞船中。 是一艘非载人的飞船,和还未完全组建完毕的空间站对接后,陈自默先是熟悉了太空中完全异于地面上的环境,在空间站里按照之前的计划做了一些试验,然后,便步入太空。 悬浮在空间站外的太空中,望着无尽深邃的宇宙,陈自默知道,自己并非是这样进入宇宙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只是,遥远的尽头,或者说宇宙中的某个地方,在哪里? 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完。 作者注: 几个月前突然接到做剧本的任务,就是以前一本老书改编的工作,这无疑是任何作者都无法拒绝,并愿意全身心投入的一件事。但当剧本完成的差不多,离开小组时,再回头继续写这个故事,我发现竟然断了线,所幸就这般草草了结吧。 本想把大纲也贴上来,又觉得更为不妥。 汗,太监会成为惯性吗?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