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上架感言(请大家一定要看) 阿青有话要说。 首先,阿青对于每天都在支持《仙符途》的道友们,表示由衷的感谢,你们都是阿青初来起点,每天坚持笔耕不缀最大的动力! 再而,感谢起点,感谢编编们,给了阿青这个上架的机会,责编很亲民,让阿青觉得很幸运。 发文两个月,今天就要上架了,阿青心里其实很纠结,希望给大家展现更多的故事,一方面又对于上架时间的不可抗表示很无奈。 但是,故事还没有结束,更多精彩的内容,阿青已经开始铺陈给大家,同时,阿青很希望《仙符途》这个故事,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并渴望道友们不离不弃。 《仙符途》承载了阿青的努力,以及笑与梦,阿青是一个很喜欢修仙,玄幻,甚至灵异,并爱做梦,喜欢在故事中寻找精神寄托的人,在仙符途里,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主角也没有固执成魔的仇恨。 或许很多人以为,没有爱情的故事,不算是完整的故事,但是人生百态,不同的体验,都是一种别样的风景。 《仙符途》里,只有苏谷仪,这么一个女孩,心态平稳,不浮躁,不激进,处处谨慎小心,身心不断成长,在修道界里一步步攀爬至“道”的最高点。 阿青想要展现的,是一个成长,励志的故事。 期间或会有可以坦露后背的友谊,百变的人生,许许多多的角色,各色各样的场景,一路伴随,愿道友们与阿青一起期待,一起携手共进。 这里一定要申明,阿青一直都很上心,非常感谢木木木木鱼、放开那只二货、peggy0097三位道友慷慨解囊予阿青的打赏! 谢谢在《仙符途》的一开始,就默默给阿青投推荐票的(木木木木鱼、逍遥书痴、李小钟、dikuang、书友218****96、书友222****98、书友****58、书友****64、书友226****19、书友226****49、法规和不该、夕颜856、游泳的狐、lyq4587、寂寞潜伏6666、书友189****30、问着特性、书友155****31、书友201****69、放开那只二货、书友486****93、书友221****56、你的名字-我的姓氏、书友1****23、龙的眼睛、友人阿狐^、悠悠烟雨、书友20161229085827753、孔子不读书2、空虚寂寞圣、木柚温绻)等诸多道友,更早更多的人,或许阿青不小心有遗漏,但是每一个面孔,阿青都放在心里了,真的谢谢你们! …… 《仙符途》后续剧情,就将以VIP章节呈送给道友们了,阿青的粉丝并不多,可以说很少,上架开始,阿青将会很艰难,可能订阅会扑街,寒冬腊月里,可能阿青第一个月就会喝上西北风,阿青战战兢兢,其实是很紧张的。 写文并不容易,阿青熬夜更文,头发都要掉光了,众口难调,不求大家都能看上《仙符途》,但是支持阿青,支持《仙符途》的道友们,阿青真心跪求,请一定支持正版!上架首订对阿青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关于首订,大家一定要挺我一下,好吗/(ㄒoㄒ)/~~ …… 预告:东极之外的云杳,《造化玄真谱》更多的内容以及来历,上古四符的传承,仙门的角逐,鬼灵乱世纷纭……敬请关注第二卷:乱世求生路。 第二卷开篇,苍山虚无共道会,万符阁、池霄门、万象门、阜霞门四大仙势齐聚,苏谷仪将会面临如何局面? 青丹砂告罄,符道之路,苏谷仪怎样走下去? 《造化玄真谱》第三页,是否顺利开启,有多少上古秘辛正在等待她,请看下回分解…… 温馨提示:上架后,阿青每日3更,更新时间暂且定在晚上18点,20点,23点,可能会因系统或其他原因延迟些许,不过大致就是在这个时间,要是有冲突,再另行通知大家!谢谢! ------------ 001世上有真仙 云杳有一山,名梧桐,山下一小镇,亦名梧桐,梧桐山上梧桐布满山,梧桐山下小镇傍梧桐,故得此名。 正值严冬刺骨,明明天气不错,晚霞遍目,可梧桐镇被日暮映衬得阴沉,夕阳未尽,小镇人声早已淡去,各家闭门的闭门,封窗的封窗,兀自沉浸在紧张里。 有一小户还有没关门的,只见一墨衫油面大汉,立在自家门前匆匆含了一口水,喷在门框与门扇上,再往一张暗黄色纸符上胡乱抹了把浆糊,朝门梁上一拍,不等仔细检查是否贴实了,脑袋一缩就阖了门,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也就这小半会儿的功夫,夕阳已没入地底,头顶是浓浓青色。 冷风淌过,梧桐镇交叉的漆黑巷子里,再没半个人影。 不,还有一个。 巷子里,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纸灯笼,在夜里哆哆嗦嗦地摇摆,随时可能熄灭。 昏黄灯光沿着紧握灯笼手柄的小手,慢慢向上,映出一张充斥着惊恐的小脸,那看不清形容的脸上,唯一清晰的,是点漆的一对大眼。 “呜呼……” 突然一阵呜咽的风打了过来,油纸灯本就微弱的光“噗”地,终于灭了。 脚下的步伐一顿,苏谷仪浑身的毛孔霎时打开,头皮发麻! “仙人保佑仙人保佑……”她心如擂鼓,嘴里一个劲喃喃地念,双脚如风,撒开腿就疾奔出去,跑起路来出奇地快。 梧桐镇夜里生邪家喻户晓,数不清多少年以前,不断有人在晚上死去,且尸体样子很是怪异,白天倒好,入了夜,家家户户连窗都要用木板封地死死的,一星半点地烛光都不敢透出。 夜里要拉屎屙尿,人们也将净桶备在屋里,生怕着了道,尽管如此,还是相继有人死去。 传说,有一天,仙山上的仙人降临梧桐镇,施法赐了镇民每户一道仙符。之后,只要夜不出户就无恙,民众感恩戴德,从此就有了仙人庙。 苏谷仪拼命摇头,把脑袋里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甩开,这时候后悔也不顶用了,要不是执意为了买书,这时候她早就回仙人庙了。 苏谷仪自小住在仙人庙,无父无母,一直受庙中张道长照顾,教她识字,如今十二岁,因记性极好,书看一两遍也就熟记。 怀里这本书十分吸引她,足足花了她三十个铜板,那是她攒了两个月的全部家当,哪怕相当肉痛,也抵不过她对它的渴望。 不过,那书说来也是奇,她连看五遍,偏偏书的内容一个字也记不住,便十分不甘,决心买下,仔细再通读一番。她买完所需的香火,等找到书贩买书时,天就已经晚了。 张道长规定,太阳下山以前必须回去,现在,只怕花如锦手里有了她的把柄,又要添油加醋,向道长说她的坏话,变着法子想着怎么挖坑让她跳。 花如锦也是孤女,和苏谷仪同岁,却处处爱与她比较,背后还做些小动作,实在让她喜欢不了。 正要打起精神鼓足勇气,梧桐山上“咕咕咕”的夜猫声啼响,夜色中洒下了霜白的月光,有些冷,得以让她识清夜路。 幽幽啼声如凉水当头泼下,好不容易壮的胆气,登时泄了一半。 “仙人保佑仙人保佑仙人保佑……”苏谷仪喘着粗气脚下不停,念得更急了。 快速前行了到街尾,正要拐弯,一个高大的人形突然撞了出来! 两人同时惊呼!打破了巷陌的宁静。 “三更半夜的,想扮鬼吓死人啊!臭小子……”来人一身酒味,口一张,满嘴的臭气几乎将人熏晕了去,他腰间挂着半旧小葫芦,压低嗓子破口大骂,显然也似被惊到,觉得在毛头小孩面前孬了很没面子,抡起臂膀就想补一个耳刮子! 苏谷仪条件反射地一躲,忙道:“对不住。”腰身一矮就想跑路。 酒汉见眼前的小鬼滑溜像泥鳅,说话又细声细气,嘎嘎奸笑两声,露出一口黄牙,嘴里蹦出下三滥的龌语:“我当是个小子,原是个女娃,嘿嘿,有点意思,老爷我玩过熟的,还没玩过嫩的,今日正好开荤尝鲜……“ 苏谷仪见对方不怀好意,满嘴混话,心弦一绷,脚步更急,现在世道太乱,四下又没人,何况夜里本就不太平,眼下实在危险,也不容多想。 酒汉心醉人未醉,手脚麻利,苏谷仪毕竟还小,哪里跑得过这彪汉,双臂一紧,就被他的咸猪手箍住。 “嘿嘿,我的乖乖,大爷心疼……”这最后一个“你”字还在嘴里,头顶猛然受了一道力,他一吃惊,扭头便见身边围墙上灰影晃过,是只野猫。 苏谷仪趁其不备忙甩手,转身要逃,但见视线内宛如蒙上了一层纱。 不知何时,周边起了灰雾,月色透过雾气,泛着一股子诡异的灰光。穿着诡雾望去,只见酒汉脸色乌青,满是骇色。 顺着他的视线,一道黑影幽立于诡雾之中,忽隐忽现,森森的,细貌根本瞧不清楚。 “是……人是……鬼!”酒汉颤声。 周围一片黢黑,风过,伴着哗哗声响,诡雾久久不散,始终没人回答。 “天黑了外头不安全,切记早回,切记。” 苏谷仪十分紧张,张道长说过的话,立即浮现在她脑海里。 酒汉亡魂直冒,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暗黄色,勾着绛色朱砂符文的纸符,紧捏于胸前,却仍然惊惧,扛不住这死寂,破开嗓子大声嘶叫:“出来!给我出来!” 酒汉的威胁声贯穿了整条街,声音落下一会儿,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苏谷仪觉得更加不妙,心里犯突。 那影子蓦然隐去,眨眼功夫,就在酒汉面前出现,酒汉大惊,捏着符纸的手立即举于黑影前,口里一阵急念。 然而,他身子像被看不见的力道禁锢,手脚拼命挣扎,没一会儿就无声张嘴,双目暴睁,脸上手上,凡是外露的皮肤里,如藏着蠕虫,扭曲起来,皮肉以惊人的速度萎缩,慢慢地,酒汉身上冒出一股青烟,朝黑影飘去,被它吸进了“嘴”里。 苏谷仪被这骇人之景吓得当场呆住! 酒汉两眼凸出,直勾勾地盯着晦暗的月,皮肉就像风干的核桃,他僵直着身子倒下,一动不动。 黑影在酒汉身边又要消失,苏谷仪大惊,想跑,腿脚再也不听使唤,想喊,喉咙像被掐住,发不出一音半调。 黑影出现地极其突兀,在她面前就只有几寸距离,它全身罩着“黑袍”,根本不能称之为脸的面部,深陷在“黑袍”里,瞧进去竟黑雾浓浓,一派森然。 她大眼里盛满惊骇,就连牙齿也控制不住地打颤,一颗心几乎破膛而出! 马上,视线就模糊了,她身上没一处不在钻心地抽痛,像有什么扭着要穿破皮肤,困意像滔滔洪水肆虐涌来,下一刻如果睡过去就再也不醒…… “嘭!” 屁股陡然剧痛,接着身子一轻,眼前掠过数道金光,苏谷仪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四脚朝天,正跌在石板地上,姿势极其不雅,脊梁尾骨在石地上硌着生疼。 “收!” 一道男音宛如天籁,她就地连滚带爬,循声看去。 眼前凭空翻飞的金光,细看之下,赫然是一张张发光的符纸,只是这符纸居然飞在空中,变换出各种顺序,忽进忽退,裹着黑影不断飞旋,几乎要晃花她的眼。 一看之下,更是不得了,黑影被那符纸一缚,躯体不断向上冒出黑雾,随着黑雾散去,在逐渐消失。 不远处,距地两尺的半空中,一个深紫色道袍加身的男子,正悬于一柄剑上凌空站定,剑长六尺不止,碧光隐隐流转,他道袍上纹着奇异纹路,似花非花,如云似烟,十分有美感。 男子发上束着白玉冠,容色清隽,薄唇自然向上弯起弧度,未笑却似笑,神态出奇地温和,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显得很是不凡。 他双手不断掐诀,金光符纸飞旋速度比原来更快,黑影身上浓雾越来越淡,却挣扎地更加剧烈,在空中八方乱撞。它已被符纸困住,苏谷仪还是惊得蹬蹬往后退了数步,生怕它逃脱往她冲来。 当最后一缕黑烟散去时,伴随着一阵凄厉嘶叫,黑雾湮灭,那几张符纸也连同黑影一起化为乌有。 男子手势一收,风姿不减。 他从半空稳稳落下,衣袂飘飘,待脚落了地,那长剑忽地飞起,滑出剑弧,他手一接,挽出一道剑花,塞入剑鞘,缓步向她走来。 世人都说,世上有仙人,传说他们飞天遁地,还会厉害的仙法,世人都说,仙人无所不能。 苏谷仪仰头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喃喃问:“你是……仙人么?” ------------ 002怪书 夜色沉沉压下,灰黑的诡异雾气已经褪去,重新露出了皎月正常的色泽。 苏谷仪短暂恍惚过后,就转为了难言的激动,夜色中那双大眼睛闪闪发光,仙人啊!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有关仙人的故事,她从小听到大,她爱看书,什么《仙人传》,《云杳游记》等,里面也不乏记载,只是,从未亲眼所见。 男子不说话,从头到脚将她扫了一遍,见她双眼清湛,周身完好,就神色缓下,反而露齿笑了:“你这丫头真胆大,阴灵昼伏夜出,专门吸人精气,别人躲在屋里避讳不及,你倒好,现在还在敢外面晃荡,是嫌小命太长?” 苏谷仪脸色一僵,想起刚才的九死一生,禁不住面色微变,不免后怕,这才发现四肢不自觉在抖,于是讪讪:“我……我……” 熄了火的灯笼还紧紧握在手里,手心早已汗湿。自知理亏无言以对。酒汉干瘪的尸体瘫在一边,面目狰狞,她鸡皮疙瘩抖了满身,吓得不敢直视。 “以后自己多加小心,还是快回家去吧。”男子声音醇和,就像洞箫的妙音一般圆润。 我一个人?不要吧!苏谷仪急得直搓手,就因为一时大意,她走了生平唯一一次夜路,就差点送命,谁知道在回到仙人庙之前,还有多少灵怪在等着她! 她小心翼翼抬眸,厚着脸皮想开口,气氛略尴尬。 男子飒然一笑,右手一抬,掌心凭空出现了一叶小舟,有她手掌般大小,男子左手掐诀,指尖轻轻将那小舟一点,再向前一抛,那小舟飘然飞起猛地涨大,至五尺长,这才停下。 哗!苏谷仪哪里见过这等仙术,当下惊艳地张大了嘴!视线直被那小舟牵着走,连到了嘴边的话都忘记了说。 “还不过来?”男子笑意直达眼底,见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小嘴张得老大,塞得下一只鸡子,忍不住嘴角弯弯。 苏谷仪冷不丁回神,惊喜连连!生怕对方反悔了,手脚并用连忙爬上了小舟,整个人都在飘忽…… 月夜寂寥,梧桐镇青瓦交叠,仙人庙门缝里,还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烛光,以及压抑了的人语。 “……都一个多时辰了,再晚也不至于过了戌时,说了早回早回,也不晓得去了哪里撒野!害我们在这里等她一人,好没道理!”说话者颇为急切,是一个小姑娘,此时咬着粉红的嘴唇,琼鼻挺翘,杏眼里蕴着薄怒。 “如锦!不可以这样!”男子高大的身躯撑起青布道衣,却显得松松垮垮,过于削瘦。他面露焦急,低斥了一声,只是他的声音比较轻缓,震慑力不足。 花如锦杏眼一瞪,不满道:“难道不是?那姓苏的,明明知道夜里危险,还迟迟不回来,摆明了,就是不将道长您的话放在心里,亏您还执意要等她回来吃晚饭!” 桌上分别是一叠小葱豆腐,一叠冬笋,一叠炒萝卜,一叠白菜,直看的花如锦饥肠辘辘,可惜满桌的菜早就没了热气。 花如锦气极,凭什么!苏谷仪不守规矩做错了事,凭什么连累她一起饿肚子!道长惯会担心苏谷仪,也不想她花如锦会不会饿得难捱?真偏心! 倒不如真让她给鬼怪害了才好! 这个念头一起,花如锦顿时一怔,紧接着,那双杏眸就泛起了一丝异样。 她端坐好,将筷子往碗沿一摆,面含委屈道:“道长担心她也是应该,只是她又不蠢,也许做了什么坏事怕您责怪,就找了个地方偷偷躲起来了。明儿天一亮,指不定就回来了,那时您只顾她的周全,哪里还舍得怪她犯了什么错?“ 张道长闻言沉默了一下,如锦虽在闹性子,可有一点说的也有理,谷仪那孩子的确机灵,去镇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李家铺子一直照顾她的生意,要真因小事耽误了,定会收留她一晚,至于如锦,总归不能让她跟着饿肚子。 花如锦偷瞄了他一眼,见他颇为所动,便再添一把火:“再说,咱们等归等,要是她今晚不回来,我们总不能饿上一夜嘛。” 先让吃了饭,管她明天怎样,最好再也不回来,省的道长成天苏姓苏的长,姓苏的短! 张道长一番挣扎之后,最终还是妥协,除了等,他也没任何办法。 “罢了罢了,先吃饭。” 花如锦欢欣不已,一溜下长凳,踮起脚尖伸手就去够菜碟,准备热菜。 正此时,门板突然被敲响,“笃笃”声虽轻,却无遗漏地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谁?”张道长声音不自觉发紧。 “道长是我!”细细的嗓音轻快得很,不是苏谷仪又是谁。 张道长脸色一喜!一个大步,将门开了一人通过的口,定睛一看,就眼疾手快把人拖了进来,然后迅速又关紧上了闩。 苏谷仪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两张不同神色的脸,张道长明显是松了口气,花如锦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端着菜碟去了厨房。 “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张道长故意板着脸,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 苏谷仪内疚起来,饭后,她迫不及待地告诉张道长,她见到了仙人,却怕他担心,一字没说遇上了阴灵的事。 听完她的说辞,张道长哑然失笑,小孩子说的话,又怎能全信,她定是遇上了有些功夫的高人,误以为是仙人呢。 他没有多加责备,只要人安然无恙,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于是叮嘱了几句,就让苏谷仪早早回房歇息了。 道长竟然不信!思及至此,苏谷仪颇为丧气,可是很快她就释然,坐在仙舟上的美妙滋味,现在还在她的脑海里萦回。 飞在天上的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整个梧桐镇都在她脚下,屋子比巴掌还小,她甚至看到了梧桐山的全貌,就像天上弯弯的月牙,梧桐山之外,还有无数山丘绵绵不绝,在夜色下呈黛青色,望不到边际,这样的景象,叫她如何都忘不了,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目睹到夜晚的样子,夜色原来这么美。 原来那就是仙人的法术,实在太厉害了! 遗憾的是,仙人送她到仙人庙外,一晃眼就不见了。 想着想着,她连衣衫都忘了脱,就睡着了。 第二日,梧桐镇百姓在街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根据镇民们辨识,死者名叫黄志山,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平时好赌好色,为人光棍又无妻室,后事也没人操办,镇里几个男丁合力,就将他草草埋在了梧桐山下。 说来也是他倒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道符,以为能辟邪消灾,不想花钱买了西贝货,还赔上了命。 说到那纸符,苏谷仪脑海中,下意识就浮现出仙人用的那几道金符,它们既能发光又会飞,连灵怪,哦不,连可怕的阴灵都能杀死…… 这不,仙人庙里上香祈愿的人相互闲聊,苏谷仪就知道了七七八八,她坐在庙门口的石凳上,支着下巴眼珠动了动,那黄志山心思歪邪,死不足惜,可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山沟里的,就是她苏谷仪了。 好好一个人说死就死了,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唔……人命如草芥吧。 哎。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小的人儿,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 花如锦在庙门里,远远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苏谷仪,忍不住对其翻了个白眼,暗骂:“得了便宜还卖乖!”想到昨夜的委屈,她狠狠扯过水缸边晾着的抹布,气呼呼地往房里去了。 苏谷仪百无聊赖,张道长被请去做法事,要到午时才能回来,留她和花如锦看守仙人庙,正闲着,忽的想起怀里新买的书,就把诸事都抛到了脑后。 她伸手在衣襟里掏了半天,这才把书册摸了出来,小小得意:“嘿,幸亏在里衣上缝了个小兜,总算没有丢。”昨夜一番折腾,被黄志山拉拉扯扯,册子还是好好的,连褶子都没有起。 信手翻开第一页,几个墨色大字题在页面上――“灵山造化录”。 再往下翻,是一片山川图,上面云雾缭绕,山体若隐若现,很是飘渺,令人不禁心驰神往。苏谷仪爱极了这些图画,只觉得不似凡间,画上还有浅浅几行小字,苏谷仪瞪大双眼屏息默念…… 书册不薄也不厚,三两下就翻完了,待书页合上时,苏谷仪怔在那里。 怎么可能!书里说了什么,她又忘了! 这已经是第六遍了! 她忙将书塞回怀中,慌张地跑回庙里,扒出了张道长的几本道经,各自迅速地翻看了一些,等所有书都看过后,她把眉头拧成了川字。 道经她只看一遍,就记住了大半,偏这《灵山造化录》仿佛一遍也没看过似的。她记性没有问题啊,何况她那些字她好似都看得懂,奇怪!真是奇怪! 就连午时吃饭,她脑袋里时不时都还在思索这个问题,米饭嚼了半天,才觉得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反应过来时,半碗已经下肚。 张道长没有一点反应,仍然闷声不响地吃着。 苏谷仪下意识看向了花如锦,就见她适时地收敛了嘴边的笑,低眉顺眼的样子。 好啊!果然是她在使坏! 也不知花如锦到底在她饭里下了什么佐料,剩下这半碗,她是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磨蹭到张道长吃完,她赶紧捂着碗溜出仙人庙,找了个地方将饭倒进土坑里,顺手埋了起来。 她一边埋,一边还念念有词:“米饭啊米饭,不是我想浪费你嘞,要怪就怪花如锦,是她手脚不干净,你可千万别让道长看见,以免他老人家生气……” 做完了这些,她心头的火气就烧了上来,准备去找花如锦算算这笔秋后账! 可是,这个计划还没有付诸于实践,肚子连个招呼也不打,突然一阵剧痛! ------------ 003撕破脸 花如锦究竟给她吃了什么! 苏谷仪痛的嘴唇直哆嗦,肚子里似有根筷子不停地在搅动,偏偏她还一点都不想上茅房,最要命的是,才几个呼吸的时间,她浑身都开始针扎一般刺痛! 这样的情况是她从未遇过的,中毒?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去找道长!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就黑了…… 等她醒过来时,整个人软绵绵的,废了好大的劲,勉强才只动了一根手指头,全身的力气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想努力看清眼前,迷糊之中,仿佛看到一团紫光,和一个冲着自己浅笑的男子。 她不知哪来的气力,眼神立即从涣散转为了清亮,深紫色的一身道袍,让她想忘记都难。 是仙人! 苏谷仪又惊又喜。 她想说话,可是嗓子哑得厉害,出口话就像蚊蚋般轻,甫一开口,她就被自己的声音给吓着了。 “你我有缘,又让我碰到你。”男子莞尔,却眼底有一丝别样的心绪,苏谷仪瞧出来了,但不明所以。 她眨眨眼,这才发现此刻正睡在自己的卧房里,天已经黑了,桌案上烛火摇曳,烛泪滑落,形成了一圈圈圆弧花纹,好比书里传说中凤凰的翎羽,漂亮极了。 男子轻唤了一声,就见张道长从外面快步走进,他那张黑瘦的脸上,有股异样的崇敬之色,时下站在那里,连腰都比平时弯了许多。 而花如锦,她半个身子都掩在门框外,只探着半边脸,目光极其炽热。 “敢问仙人,这孩子她……”张道长不敢怠慢仙人,却又很想知道苏谷仪的状况。 午时刚看到她被抱着回来时,脸色铁青,冷汗直冒,还昏迷不醒,他被吓了一跳,而眼前之人用仙法将她救下的那一刻,他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嘭”地一下,五体立即投地,当时只能震惊来形容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仙人竟会降临他们梧桐镇,以至于到现在,张道长还是激动地不能自持!仙人呐!仙人呐!昨夜这孩子,说的竟然是真的! 梧桐镇曾经出现过仙人,也只是传说,都不知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根本无从考究,更不知真假,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只见仙人悠然而坐,缓缓道:“她不慎吃了毒丹,如果再晚一步就难了。” 他所谓“毒丹”实则是仙家的废丹,乃仙人炼丹失败的产物,没人会用,且非常伤身,凡人根本承受不住药力,现在没有送命,实在只能用“命好”二字来形容。这些东西,凡人自不会懂,不提也罢。 门外花如锦一怔,脸色白了白。 那药丸是她从张道长那里拿的,那会儿她正在气头上,打扫时不小心弄翻了道长的药瓶,捡起来后,又闻着味道奇怪,黑不溜秋的与别的都不同,以为是坏掉的,就想捉弄苏谷仪,害她闹肚子,没想到差点弄出人命来。 听仙人的意思,孩子幸亏早早救了,没有性命之忧,张道长吁了长长一口气,对丹丸一事他却一脸茫然,可见他自己并不知情,大概也是无意之中所得。仙丸灵药,于他而言都是传说的东西,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 仙家丹药在世俗就很罕见,而这毒丹,更是难以追究。 苏谷仪听着这话,心底腾起了一股无名火,要不是仙人救了自己,她差点一命呜呼。 张道长不喜争闹,又对她很好,她不想惹他动气。如果不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小到大这么多次落井下石,她们早就不水火不容了!这一闹,她对花如锦更加厌恶。 既然苏谷仪无恙,张道长就把仙人请去休息了,夜里多鬼怪,他恨不得把仙人供起来才好,哪里舍得让他连夜离开。 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仙人迟早会飞走,她三番两次受仙人搭救,却连一次报答的机会都没有,委实沮丧得很。 果然,次日等她神完气足,仙人已经不在了,苏谷仪满心失落。 仙人神秘莫测,她可望而不可即,那晚所见历历在目。仙法神通,不可谓不神,不可谓不奇。 在不知道真的有仙人以前,她对仙人的故事有的是浓浓的兴趣,现在,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都说仙人是仙山上来的,那,传说中的仙山又在哪里? 她毫无所知,但是,她现在很想知道。 从小在梧桐镇长大的她,太向往梧桐镇以外的天地,想出去,就要翻越那高高的梧桐山,据说里头还有野兽出没,没一点本事就有去无回。 哎…… 想又如何,仙人早就走了,她的疑问始终得不到解答。 苏谷仪垂头丧气,一起床就急忙忙跑出来,脸没洗口也没漱,这才觉得难受得紧,衣服侧身又好大一块泥迹,大概是昨天晕倒后留下的,怎么也擦不掉,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刚换上干净的衣裳,花如锦就来了。 “李大娘前日订的平安符已经开光,道长让你送过去。”她盯着苏谷仪,不咸不淡道。 苏谷仪暼了她一眼,懒得说话,态度不甚好。 花如锦见状,脸上有怒意,但难得没有撒泼,只用鼻腔重重哼了哼,转身到了门口,回头又看了苏谷仪一眼,这才离开。 刚把人家折腾完,要是有脸皮,就该知道羞。 当然,张道长分派的事,她还是要做的,苏谷仪整理了一下仪容,就掩上了房门。 李大娘是梧桐镇上李家铺子的老板娘,专做香火生意,仙人庙的香和烛火,都是从李家铺子采买的,李大娘为人亲切,膝下连生五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女儿,见苏谷仪年小懂事知礼,又无父无母,甚是喜爱,卖给她的香火都比门市价便宜近半。 苏谷仪自晓投桃报李,采买了香火,得空时也帮忙李大娘做些小活,两人便更亲近了。 平安符很快就送到,苏谷仪收了钱,陪李大娘说了会儿话,才回到仙人庙,把挣到的钱给了张道长,这生意是她接的,她自然得到了一枚铜钱的回馈,张道长给她,她理当收下了。 回去将铜钱贴身放好,她忽的发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此时花如锦正低着头,将手中之物看的津津有味,炭火将屋里烤得暖烘烘的,门“嘭”地被从外推进,一股子冷气从门外倒灌而入,惊得她“唰”得起身,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你这是做什么!”花如锦眉毛倒竖,反倒先发制人。 苏谷仪冷眼瞧她,硬声道:“拿出来!” “胡说八道什么,我好好在自己房里待着,你硬闯我房门,我还没与你计较,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花如锦并不买账。 “偷了我的东西还贼喊捉贼,别装腔作势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本事。”苏谷仪将“本事”二字咬得很重,被花如锦整得烦透,她也不管了,索性就撕破脸来个干干净净! “谁拿了你的……” 花如锦还想要争辩几句,苏谷仪可不与她瞎墨迹,径直向她冲了过去,肚里有火,力气也格外大了,一个使劲,花如锦在后背藏着的手,就被她揪了出来! 青色的面,手指粗细的厚度,正是苏谷仪花了三十个铜板买下的《灵山造化录》。 她的这一举动又急又快,花如锦来不及藏,就被逮了个正着,脏物就在手上,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辨不清了。 哪知她猛地将苏谷仪推开,讥笑道:“我就是拿了又怎样,这书上的画儿画得好,我喜欢,又不是什么宝贝,今儿起就归我了,”说罢,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本来我是想要还你,你这么不知趣,我偏偏还不还了!” 分明是她想要,根本就没打算还! 苏谷仪被她推一把踉跄后退几步,听她鬼话连篇,就知道用不着废口水了,她用上了最直接的方式——劈手去夺,花如锦同她一样做过体力活,力气也不小,当下两人就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咣咣当当,房里被弄的一团糟,铜盆翻在地上,两张圆凳也东歪西倒…… 房里倏忽一阵尖叫,只听花如锦怒极道:“你居然敢咬我!” 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又是一连串“砰砰砰”的重物落地之声…… “都给我住手!” 门口猛然雷霆之吼,震得地上打地不可开交的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张道长站在房门口,他一张脸黑如锅底,胸口不断起伏,平时的慈色荡然无存,他抖着身子,在寒风里站着,已然气极! 苏谷仪红着眼,偏过头,左颊上掌印高高隆起,红红的五个手指清晰可见,花如锦掴的那一记耳光,可是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而她自己也落不得好,衣衫凌乱,蓬头垢面不说,手腕上两排牙印极深,血都渗了出来。 终于还是惊动了张道长,见他脸色阴沉,苏谷仪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鼻尖传来一股焦臭味,两人打得太狠,把炭盆都踹翻了,木炭以及炭屑撒在地上,而那本书,正被压在炭下。 “我的书!”苏谷仪大呼一声,好不容易平复些许的怒火,以燎原之势猛蹿而上! 她扑过去,顾不得火红的炭将自己灼伤,扒去炭块,徒手就将书从滚烫中抽出,此刻书本哪里还是原本的青色,书面及书页都被烧成黑灰,片片脱落,俨然面目全非,三十个铜钱就这样打水漂了。 就看这一眼,她的心都凉了。 坏得好!她没捞到好,谁也别想好过!花如锦此刻望着她的眼神里,非但没有内疚,还盛着幸灾乐祸。 苏谷仪咬牙小心地将残书入怀,剜了花如锦一眼,忽地起身,一头扎进了外头的寒风中,凭张道长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她都仿佛都听不到了…… ------------ 004遇邪 十二月的风,孤魂野鬼一般呜咽,苏谷仪避开行人,发泄地疾奔了两刻钟,等到再也跑不动,才喘着粗气缓下步子,顾不得身处梧桐山林里,满地的泥土枯叶,“噗通”一声跪坐下来。 喉咙又紧又痛,鼻头发酸,眼睛涩地通红,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年纪,饶是她再坚强,到底还是会不甘。 手上乌漆墨黑一片,透过泪花,分不清到底是弄脏的肌肤,还是那七零八落的书页。 好不容易狠心买的一本书,又花了许多钱,三十文铜板都可买下海棠楼里,整整一壶桂花酿了,这酒酿在镇子上是出了名的,平时连张道长都舍不得多喝,这书于她,就像桂花酿于张道长,怎能不心疼。 此时细想,一定是今天换衣裳时被花如锦瞧见了,当时她对其态度冷淡,难怪那时花如锦没有发作,原来是肚子里又有了坏水。 她用胳膊狠狠抹了把眼,凭这事,她和花如锦是不能再善了。 手一动,那本来就破败的书,更是没了支撑一样,哗啦啦地落了一地,纸页寸寸碎裂,和枯叶混做一堆,彻彻底底被烧成了灰的模样,哪里还是出门之前的样子。 “怎么……会……”苏谷仪一愣,满眼的不信。 两刻钟前,这好歹还是一本焦黑的破书,怎转眼就碎成了灰尘? 苏谷仪呆呆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除了染黑的炭色,就是通红的灼痕,十指尖黑中带红,明显擦破了皮,血迹浅浅透出,隐隐抽痛,可眼下伤痛都比不上心痛。 她正难以接受,一道酥麻感从脑袋一路往脊梁劈下,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震了一震,她瞠目尖叫一声,紧接着脑海里不断涌出各种古怪的东西,令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中邪了中邪了! 这般状况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苏谷仪惶恐不已,手足无措之际,那种怪异潮水般褪去,霎时烟消云散。 脑瓜子重新获得自由,而那些冒出的古怪内容,竟像藏了起来,令她绞尽脑汁回忆不得。还拎不清到底是不是错觉,耳畔冷不防就是猥琐的一语。 “嘿,得来全不费工夫!” 头都来不及扭,便有不明物从身后套来,入眼暗黑,一连贯的动作非常迅疾,她的嘴里就被塞上了布条,又臭又湿,身板还被压地死死的,不等她挣扎,身子就倒转了方向,头下脚上,晃得她眼冒金星,这时,她意识已经格外清晰――糟了!是土匪……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苏谷仪被捂得极为难受,嘴里的布巾酸臭难挡,加上一路的颠簸,令她腹中翻江倒海,整个人浑浑噩噩。 好容易停下来有了喘息的机会,这种停顿还没有持续多久,接着又上路了……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身在何处,她饿极时,有人给她匆匆塞了几口干粮和水,她掰着指头数着,已经有二十六次了。哪怕是在吃食,眼睛依然是被蒙住的,手脚受制,什么也做不了。 苏谷仪自知脱困无望,心里七上八下打着吊桶,七分害怕三分担忧。 这时,土匪们就在不远处嘻哈,她这会儿捂在黑漆漆的麻布袋里,一边闻着属于麻布袋恶心的闷臭味,一边支起耳朵听土匪们低声攀谈。 “头儿,干完这一票,咱这吃喝一年都不愁了,您看,几趟走来也挺不容易,老三老五人还没了,咱几个嘛,嘿嘿,也该享享大半年的福了不是?”粗噶的声音里尽是谄媚。 话落下,马上就得了几声附和,与享乐相比,同伴的死不值一提。 “好小子,去!事儿没办完尽先想着好处,听着啊,给我好生守夜都别大意,明天一早过了这地界,只要到了渠水镇,该得的,一个子儿也少不了你们的,更别说歇他半年。”土匪老大道。 土匪们听罢高兴得不得了,接二连三地哄闹起来,有点得意忘形。 “嘘!都小点儿声!别高兴得太早,当心把那邪灵引来,落得个有钱拿没命花!”那头儿压低嗓子忙制止。 说到邪灵,气氛陡然冷了下来,一时也没了人语,幽幽“咕噜”声从外面林子里传来,听在大家耳里阴测测的,大伙儿心头各有顾虑,不敢再吵嚷。 本来还低声谈笑的众人,现在谁也没了胆色,逼仄的破落小屋舍里,变得很是安静。 他们干的是偷鸡摸狗的行当,往往是从数里甚至更远的地方找“货物”,长日远走,脑袋别在裤腰上,怎么会不知夜里最危险的东西,入夜大声说话最是忌讳,他们谨慎压抑至今,居然因为一个允诺,欣然过头。 提到“邪灵”二字,角落里的麻布袋轻微抖了抖,里面,苏谷仪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就想到了那吸活人精气的阴灵,心里的寒意一阵接着一阵地往上冒。 她离开梧桐镇好些时日了,就算不知道渠水镇是什么地方,也清楚这儿离梧桐镇,已是山高路远,土匪们并不是梧桐镇人士,听他们的口气,却也对邪灵十分熟悉,难道其他地方与梧桐镇一样,夜里也有阴灵出没? 看不见外面情形,更惹她胡思乱想,土匪们刚才动静不小,如果运气不好…… 呸呸呸!苏谷仪一面暗骂自己嘴贱,一面加剧了惶恐,嘴唇不自觉无声开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么,却莫名其妙好像定心咒似的,提着的心反而慢慢落了下去。 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后,她猛地一惊,刚才脑海中乍然蹦出一串言语,连她也不知其含义,她着了魔一样默念的,就是那些内容。 邪乎的感觉倏忽而来,就如当日在梧桐山时撞邪的那般,硬生生又把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看多了仙怪志异,书里说妖邪会迷乱人的心神,让其产生幻觉,这样一想,苏谷仪满身的鸡皮疙瘩立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身子也无不适,她不免又自我安慰,书里的故事,也不一定是真的,怎能自己吓自己。 可是脑袋里冒出来的东西,又该怎么解释?苏谷仪心思纵然灵巧,可这事见所未见,她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想不出,再想破了脑袋也没用,只好以后再琢磨了,她咬咬牙干脆转移注意,仔细揣摩起土匪刚才说的一些话。 那个什么渠水镇,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所在,要是这样,到时指不定有空隙可寻,还能趁机脱逃。她这几日不闹不喊,土匪当她是个软柿子,并不担心她有什么能耐。 可是她活到这么大,还没迈出过梧桐镇一步,人生地不熟,要往哪里逃?梧桐镇是回不去了,接下去又该做什么打算?心思拐过数道弯,她暗叹,多思无益,还是等逃出去再说吧。 这一夜过得战战兢兢,等到了下半夜时,苏谷仪终于扛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睡过去,睡得正深沉时,麻袋子一紧,她整个人忽然被提起。 苏谷仪惊得醒了过来,耳边是土匪们高昂的说话声,显然,天已亮了。 ------------ 005变故生 天色大亮,众人平安熬过一夜。 几里路程,本不需一个时辰就能走完,可中途硬是耗了不少功夫。 这一切自是与苏谷仪脱不了干系的,刚走了不到一里路,她开始嚷着要拉屎,一拉就是两刻钟,曰阳结——便秘,那也罢了,土匪们虽十分不情愿,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他们还指望她生财呢。 他们不动粗,还不是因为希望能卖个好价钱,总不能由她兜在裤裆里,顶着一股子屎臭交货,那得多掉价!所以,行,拉吧! 好不容易等她解决完继续赶路,还不到半个时辰,她又喊着腹痛,如此三番,逼得他们起了疑心,放了狠话,还将她盯得更紧,苏谷仪这才作罢。 不是她不想脱身,每逢她要出恭,身边必有个人“把风”,让她很不习惯,被这些大老爷们这么监视,这屎尿哪里还拉得出来,更别说逃走了。 先前十几天,她一向规矩,以为也该让他们松懈,不料想,这些匪类粗人一群,却极为谨慎。 之后,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渠水镇,脱身的想法也就落空了。 终于…… “嘭”!苏谷仪屁股着地,隔着粗厚麻袋的她,疼地龇牙咧嘴,现在身处何地,她全无所知。 忐忑时,麻布袋子悉悉索索被解开。 一阵强光直入,苏谷仪不适地眯起眼。 有人低声啧道:“不错,总算是个水灵的女娃。” 那声音妖娆地发嗲,却令苏谷仪心头一凛,难道她被卖进了书里所说的烟花柳巷? 等到适应了光线,她眼睛一瞪,你们是谁?想干嘛?她很想反客为主大声质问,但不能,她嘴上还塞着臭布条。 她心里在抗议,行为上也这么做了。 “哟,还是个泼辣的,身子骨一看就好,将来再大一些啊,好生养!”说话的女子生的丰腴圆润,二十上下,红唇齿白的,瞧着地上缚手缚脚,却像蚯蚓一样不断扭动的苏谷仪,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苏谷仪如遭雷劈,心里咯噔,生养?她一时僵在那里。 “冯娘,夫人刚刚传话来,说人反正是买来的,也不需要那些繁缛的礼节,务必今晚就把事儿办了。”一小厮模样的男子,急匆匆小跑过来,头上盖着一顶比他头还大的帽子,随着跑动,晃悠悠的,时不时用手拖着。 冯娘扯起帕子掩嘴笑:“知道了,你跟夫人说,我将人打理一下,保准小新娘乖顺,未时一到就送过去。” 那小厮应了一声“欸。”,像来时一样,一阵风吹过,就不见人了。 外头阳光正盛,在这样的冬日里暖洋洋的,可是苏谷仪好似置身冰窖。 她从小渴望看外头的大千世界,真离开了梧桐镇,反而化身为笼中之鸟,她才十二岁啊!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就嫁了人! 这事光想都使她惊惧,心底,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你最好老实一点,别动什么歪念,要是想跑,我冯娘心善,老爷夫人可不手软,如果将你扔出府去,夜晚那邪物一来……”她尾音延得老长。 苏谷仪眸色一闪,连连摇头。 冯娘见她似乎怕了,满意地点点头,叫了一些婢女过来,除去了她嘴里的布条,洗了澡,还给她换上了嫁衣,裙摆长长直拖地,给苏谷仪穿实在勉强。 这身装扮对她来说不伦不类的,可谁也不觉得奇怪。 她任人摆布,那些婢女也渐渐松了一口气,她们见苏谷仪灵气逼人,打扮起来像个瓷娃娃,再想到自家公子的模样和病,不禁惋惜。 苏谷仪灵机一动,趁机从她们嘴里撬出了一些消息,才了解自己的处境。 原来这杨府,是渠水镇的大户人家,大小商铺繁多,做各种买卖。杨氏夫妇原有二子,大公子去年死于邪灵,二公子侥幸逃过一劫,但从此着了魔,变得神经兮兮。 夫妇俩只剩一子,格外疼惜,一年内请了十数名大夫,都不见起色,后来遇上一名老道,掐指算了一卦,说二公子乃邪气侵身,要半年内从外头娶妻进来冲喜,以大喜气冲去煞气,才可破去灾难,否则半年后也难逃一死,夫妇俩大惊失色,立即请人说媒。 可惜二公子因邪灵而病的事,传的家喻户晓,人们对邪灵本就十分忌讳,而且杨氏夫妇名声不好,外人都说他们刻薄无情,所以哪怕出重金,也没人愿意嫁女儿来。 就是这么一桩破事,偏赶巧让苏谷仪撞上了…… 从杨府大门外,延伸到院落里,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派喜气洋洋。 高堂上,杨氏夫妇端坐两边,满室的红光下,杨夫人面色沉沉,嘴角向下耷拉着,不见一丝喜色,她面容普通,四十来岁的模样,但皮肤光亮,保养得不错。 而杨老爷身材干瘦,下巴蓄着小胡子,一双绿豆眼扫视着众人,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苏谷仪隔着红盖头,将两人的轮廓瞧了个清楚。 随后,室外突然一阵骚动,就见一个身穿喜服的男子,被两个小厮簇拥着进来,与其说是拥着进来,不如说是一起架着。 那少年约莫十五岁,面黑似炭,干瘦如柴,一双眼斜斜着向上,又细又小,那相貌,将杨氏夫妇的缺点传了个十成十,只见他满嘴流涎,一会儿笑得癫狂,一会儿吓得恐慌万状,自始至终都在拼命挣扎。 两个小厮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推上前。 吉时一到,就有人高亢地喊道:“一拜高堂!” 而话音刚落,只听“嘭”地一声,新娘陡然倒地晕厥,动静之大,所有人都怔住了。 喜娘上前将盖头一掀,盖头下的脸被夫妇俩瞧了个清楚,喜娘战战兢兢道:“夫人,新娘子不知怎的晕过去了,这堂还……” 杨夫人面容阴晴不定,都走到这步,岂能功亏一篑!她犹疑了半晌,咬牙道:“只是昏过去而已,给我接着拜!” 喜娘瞅一眼杨老爷,见他只是蹙了蹙眉,并不阻止,忙应声照办,只一会儿,就礼成了。 长廊迂回,火一样的红蜿蜿蜒蜒,有种别样的惊艳之美。 “方嫂,你说这会不会不吉利啊?”说话的是一个丫鬟。 “嘘!”方嫂一惊,忙制止,她怀中还抱着一人,就是苏谷仪了。只见她四下张望了一番,两手紧了紧,谨慎道:“这种事千万别乱说。” 二公子中邪,新娘拜堂又晕厥,在这大好日子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这话要是被老爷和夫人听见,她俩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那丫鬟意识到失言,立时捂嘴,不再多话。 快要到喜房时,方嫂突然尖叫,手一松,怀中的人就往地上坠下! 丫鬟冷不防吓了一跳,正待询问,就见新娘坠落地的当儿,却不是重重砸向地面,而是顺势滚了一圈,以飞快地速度爬起,撩开红盖头,看准了方向转身疾奔而去! 人一下子逃去了十几米远,还是那方嫂反应快,她脸色煞白,当即追去,一面扯开嗓子大喊:“快来人呐!来人呐!新娘跑啦!” 杨府里顿时炸开了锅…… 庭院上聚集了十数名小厮,杨老爷铁青着脸,怒斥将人弄丢的喜娘和丫鬟,分别狠狠赏了五个耳光,饶是如此还不够解气,又往死里将人踹了两脚,直到两人哭着磕头求饶,这才罢休。 下人们里外搜人,衣柜,床底,房梁,草丛等,每个角落都找了遍,连如厕也不曾放过,至太阳西斜,连个人影也没找到…… 暮色四合,鸟鸣啾啾,屋瓦缝隙间,一丛瓦松迎风摇曳,伴随着轻微的声响,屋顶上探出了一颗脑袋来,漆黑的大眼骨碌碌转动,肤白如玉,灵秀逼人。 苏谷仪小心伸展身躯,心里暗暗叫苦,怪那时“晕”得够逼真,摔得身子骨哪儿都疼。 她对杨府不熟,也不指望能马上逃出去,索性就爬到屋顶上躲着,幸运的是,近一个时辰都没被发现。 借着高处,顺便记下出路…… 杏林包子铺,是渠水镇的百年老字号,每天食客不绝。 一个衣着破烂的乞儿蹲在铺子对面,盯着那一屉屉的包子,目光灼灼。 包子的香气,混淆着菜羹汤的味道,引得她馋虫大闹,却食之不得。昏头昏脑之间,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团白白的事物,还泛着热气,可不就是一个包子? 她逃出杨府一天,也饿了一天,真是饿得糊涂,竟连幻觉都出现了。 苏谷仪无奈一想,搓搓眼,却愕然,那包子不但没有消失,还打着滚,落在到她脚边。 她迅疾抬头,看到一个衣衫粗陋的小子,疾行而过,脚步慌乱,还带过一阵香气…… 她心中一喜,顾不上那包子上面沾着黑黑的泥,伸手去捡来,胡乱擦了擦,张口就咬。 “好你个小叫花!敢偷我李二娘的包子,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耳边尖利地一声大嚷。 紧接着,苏谷仪肩胛骨剧痛,面前一花,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人踹得仰倒在地,一口气差点瘀滞在胸口。 容不得她思索,耳边的咒骂连珠炮似的,她想也不想就赶紧翻到一边,刚要起身,一只大脚就踏在她刚才摔倒的地方。 “我没偷!”她起来后退数步,抿唇倔强道,四下一瞥,刚才那小子早就不知所踪。 “呸!没偷?难不成是包子自己飞到你面前的?你当老娘是吃素的?!”大婶猝了一口,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油腻腻的肥手就招呼过去。 苏谷仪左躲右闪,堪堪避过,却因后力不继,后脑勺挨了一掌,顿时眼冒金星,刚站稳,衣领已被揪住,包子大婶一个接一个的巴掌又掴到她脸上,面部立即火辣辣的。 周围来往行人见此,俱晲一眼,再事不关己地离去。 苏谷仪悲从心起,在别人眼中,她是如此软弱可欺,而她不肯服输,奋力扭头,就朝那腻歪的手臂一口咬下! 包子大婶的尖叫声划破天际,直冲云霄! 苏谷仪见机一个健步射出,没入人群。 后面是包子大婶气急败坏的叫嚷,苏谷仪被激得不顾三七二十一,埋头往前狂蹿。 包子大婶这一叫,不可谓没有影响力,不知谁眼尖忽地大叫:“就是这家伙!快逮住她!我们杨老爷说了,谁抓到她,赏一两纹银!” 一两!足以支持普通人家一月的吃穿!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不想要? 很快,人群骚动起来,苏谷仪心里大急,将包子大婶好一通暗骂。 不多时,近一丈高的石墙映入眼帘,砖瓦飞檐,上头“渠水镇”这三个字龙飞凤舞。原来她不管不顾地跑,居然就到了镇口。 镇口行人不多,她仔细一瞧,前两天还有杨府人在此徘徊,现在已经撤走。 此时不走待何时? 苏谷仪胸膛里的心砰砰不止,面上不动声色,稳步走向镇门。 眼看脚已经迈出了渠水镇,身后突然有士兵大喝:“快拦住!别让这乞丐跑了,杨老爷点名要捉拿此人!” 苏谷仪大惊,回头快速一瞥,见一个人正举着一张画像冲来,她心念急转,暗骂杨家人阴魂不散,费力拨开身前的人,飞似的逃出镇子…… ------------ 006因祸得福 离开渠水镇,过了官道就是山路,苏谷仪一回头,就能看见穷追不舍的官兵。 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用不了多久,就可能被逮住。杨老爷杨夫人寡情的面孔,她萦绕于心,还有那个病得疯疯癫癫的二公子…… 不行!绝对不能再被抓回那个杨府去! 苏谷仪咬着牙,脚步异常沉重,很快,眼前出现了三条岔道,每一条都是未知路,官兵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她不假思索,拣了一条,没入林中。 一会儿,三个官兵赶上来时,前路早就没了人际,三人面面相觑,有些踌躇。这一犹豫,再想追上已经不容易了。 其中一个像是头目,此时面色复杂,指着面前一条小道说:“西面阴山,咱犯不着走,另两条,我们兵分两路,我一人,你二人,记住,申时如果找不到人就撤,要是那小鬼运气差进了阴山,正好,我们交差了事。” 提及阴山,另外两个官兵就变了脸色,没人再敢多嘴,纷纷按命行事。 …… 山林多树木,越往里走,草木愈密集,一棵棵树张牙舞爪地伸着躯干,遮住了大部分的日光。 这下子,苏谷仪有些后悔,深入林内之后,视野慢慢变暗了,参天巨木更加密集,几乎无法分辨前面的路。 她回头张望,早就听不见官兵追逐的动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行走其中,脚下踩着枯枝烂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每听见一声动静,心就往上悬一寸。 周围安静地怪异! 她不敢往回走,就怕官兵在后面设下埋伏。 不知不觉,山林间飘起了若有若无的云雾。 苏谷仪浑身上下的毛孔飕飕的凉,而刚才明明还不觉得。更奇怪的是,她这一路行来,居然连声鸟叫都没听见。 这么大一个林子,没有鸟鸣,着实也太冷清了。 她一面走着,一面揣测,渐渐也没有那么怕了。刚稍微安心一些,就眼前一迷离,原先好端端的一条山道,突然诡异地变了样,密密麻麻的灌木挡在前方,成了死路。 见鬼了!她倒吸一口凉气! 路呢? 苏谷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简直快得不正常。一个月以来,这么邪门的事不是第一次遇上了,由不得她不惊惶。 她深深吸气,宽慰自己:“不怕不怕,这是假象,是假象……”她强作镇定,往前几步,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幻觉,灌木还是灌木。 她的心里有一道裂缝,崩开了…… 这树林太邪乎,周围白蒙蒙的雾气又浓郁了些,林子里光线淡下来,天色更加隐晦不明。 什么都不做,肯定白白等死,往回看,来路早就不是刚才的样子。 苏谷仪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嘴里默念着什么,好像每次她害怕到了极点时,脑袋里潜藏的东西,就会无法抑制地冒出来,这次的感觉更为清晰,几乎是立竿见影,紧张的心情马上得到缓解。 她开始意识到,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一刻钟以后,终于出现一条山道来,这一状况好比久旱逢甘霖,苏谷仪忍不住有些欣喜,说不定这就是下山的路!她刚上前几步,却倏然生变,一脚下去竟踩了个空,山路不复存在,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大洞! 苏谷仪惊呼一声,想收脚也来不及,一头栽了进去。 恍惚中,一道苍苍之音,远远回荡,如从振古而来,历经沧渊…… 这一觉既短又长,苏谷仪醒来时,混混沌沌,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跌进了一个巨洞里。 正要起身,突然感到四肢冰凉,她一惊,七魂八魄立时归体,马上清醒了。 怪不得手冷脚也冷,原来她正漂在水中,不远处就是河岸,这么深的大洞,但凡掉下来,哪里还有活路,现在捡回一条小命,可谓大难不死。 苏谷仪暗自庆幸。 她费了老大的劲,从水里出来,浑身气力所剩无几,于是在岸上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才谨慎地四处打量自己的处境。 不看便罢,此时这仔细一瞧,她吓得脸色发白。 这哪是什么大洞,遥遥望去,方圆几里俱是荒凉与残败,入眼,几乎满是坟堆,无数残碑伫立或歪斜,受年月侵蚀,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只能大致辨识得出,与当下的文字有些迥异。 苏谷仪震惊地呆怔好半晌,直到阴风打在她身上,寒意渐甚,她才从这股震动中走出。 原来这些数以千计的坟墓,都是古冢! 她不住踱步,穿过挨挨挤挤的古坟,呼吸加快,一是在这墓地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气氛委实阴森可怖!二则是恐一旦困在这里,她迟早也要成为逝者中的其中一个,搞不好,还是年龄最小的。 这么一想,她又惊又怕,脚下也没了章法,被钻土而出的石块,狠狠绊了一跤,门面朝下,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 她跌个狗吭屎,面上灰扑扑的都是土,狼狈不堪。 慌忙中,耳边有个声音猝起,苏谷仪天灵盖上,卒然隐现直径三尺大的八角盘,似由灵光虚幻而成,它一出现,就缓缓转动,一道紫金之气在盘体旋绕,伴着转动越发明亮。 与此同时,上千古冢之中,一页金纸破冢而出,直指苏谷仪而去,眼看就要把苏谷仪穿个通透,它却蓦然化作了点点流光,细细一瞧,竟是无数的蝇头小字。 随着八角盘的转动,金光小字像受到了一股吸力,从盘面直穿苏谷仪的天灵盖而入。 苏谷仪正神志不清时,一道箴言在她灵台深处乍响! 玄元界气结灵体,九宫造化养胎息, 万法真录无上谱,得受平步上天梯。 明明无人,灵台内却像有一人在说话,苏谷仪醒神回味一番,蓦然察觉,这声音竟是她自己的! 而更令她惊诧的是,言语刚刚结束,她就看到了一个八角盘横陈眼前,八个角上各有一颗鸡蛋大小的气团,呈白色透明状,幽幽浮空。 她好奇非常,正欲拿手去摸,而一切都不见了。手举在半空中,什么也没碰到。 苏谷仪一愣,难道这并不存在?她思来想去,心中狐疑,转念闭眼凝神,没想到,却“看”到另一样东西,那是一本书册,分明就是毁去的《灵山造化录》! 这一发现使她吃惊不已,她急于求证,书似感应到了她的渴望,自动打开了,里面的内容跳进她的“眼”,但出乎她意料,其上赫然是古朴的五个大字――造化玄真谱。 ------------ 007机缘 书册悬空而浮,那几个字上隐约暗藏紫金灵光,从不同的角度看去,流水一般变幻莫测,十分奇特,就像先前八角盘上的紫金之气一样,庄重地令苏谷仪屏住了呼吸。 她尤其感到不可思议,那书面的样子,就是《灵山造化录》无疑,只是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或者说,这才是它的本来面貌? 她暗自思量,想到最近遇上的怪事,就怀疑与梧桐山上中邪一事有关。虽不能完全弄清事态,可或许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想罢,她将注意力放回到这本书册上,开始细细默读。 古冢里昏暗阴沉,隆起的一个又一个坟堆,绵延了数里,任何一个人在此,恐怕都会觉得渗地慌,而苏谷仪好似一点都不被影响。 她不是不怕,而是此刻,已经完全被书册里的内容所吸引,连外界的诡怪,也无暇顾及了。 半晌后,苏谷仪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惊愕地仿佛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半天回不过神,这种东西,原来真的不是传说里才有的! 这……竟是一本仙书! 传说,仙人寿岁绵长,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不死,还有那神通广大的仙法……种种回忆,又让她想起梧桐镇遇上的仙人。 如果她也能成为仙人…… 抖着手,她按上自己的胸口,掌心有一阵强烈的律动,好半天才慢慢平复,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实在难以叫人相信。激动过后,她忍不住照着书中所示,放空灵台,心无杂念…… 书中说,如有仙缘,至少一日,就能看到界中灵气,如有资质,至少半日,就能将灵气吸纳丹田,她逐步照做,很快看到淡青色灵烟在周身涌动,轻纱一般,上下轻轻飘浮。 她欢喜地将自己融入其中,不出一会儿,那些灵烟无风自动,朝着她的方向飘来,在她周身环绕几圈,慢慢从毛孔中渗透而入。 一个周天过后,她感到浑身畅快不已,比洗了热水澡都要舒适,凝心而视,果真在丹田内“看”到一颗米粒大小的气团,呈青色,比灵烟的颜色更深。 她照书里说的,运气于手心,手上缓缓泛出一丝青芒,十分暗淡,不仔细看都难以察觉。 只这一个变化,就令她兴奋不已,居然一次就成功了!不过现在处境艰难,即便很想继续,也实在不是机会。 从修炼中退出,入目仍然是森然的古冢,这里好像看不到天,头顶黑乎乎的,无从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 而她过于专注,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一座坟墓跟前。 不知坟中是哪位先人,她真是太失礼了! 苏谷仪发囧,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朝那墓碑拜了三拜,道:“先人恕罪,我不是故意冒犯,您大人大量,万万别与我一般计较。” 她话音刚落,一阵古怪的风便从坟头吹来,打在苏谷仪面上,只这一下,她心中倏忽有些触动。 苏谷仪战战兢兢,双手合十,忙道:“多谢先人不怪罪,多谢多谢!”她才说完,那阵风就消散而去,再无动静。 一滴冷汗从她额头滑下,这地方看来真的不能久留,她扫了一眼这成百上千的古冢,却意外发现,这里四处都弥漫着极淡的灰雾。 也不知是之前没注意到,还是得益于修炼的关系。 她再也不敢多看,立即回头,疾奔至一开始所待的河边,使劲将浑身都搓了搓,稍微感知到了一丝热量,就深吸一口气,跳下河中。 苏谷仪并不知出路,但刚才坟前那怪风来了又去后,她心中突生一个想法,好像确信出路就在这河里似的。 入水之后,潜得越深,河水就越冷,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头上顶着巨大的压力,苏谷仪游了一会儿,居然真的在水底侧壁上,看到一个限一人通过的洞,胸口的气愈紧,她无法多想,快速钻了进去…… 青岱绵亘,暮霭层层,鸟儿成群飞过,老树的枝桠被打地哗哗响。 树林中蜿蜒出一条羊肠小道,黄澄澄的晚霞下,小径里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他一袭青色内衫,外加一件灰色小袄,青衫衣袖上缺了一块,以黑布打了一处补丁,衣衫不新,洗的却还算干净。 他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手中裹着一个小包,大步前行,刚路过一处湖面,只听得脚边“哗啦”一响,吓得小包一个脱手,掉进了湖中! “欸!我的包!”他哀嚎一声,连忙想要去捞。 刚一弯腰,水中猛地蹿出一颗脑袋来! 他“嚯”地一吓,一屁股往后跌坐下去! 苏谷仪憋了好长一通气,头刚露出水面就大口大口地呼吸,没想真找到了出路,还没缓过气来,就听到有人惊叫连连,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年瞪大眼睛,见鬼一般将她瞅着。 少年惊魂未定,刚想开口一吐为快,就发现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的,竟是一个有着明媚大眼的女孩,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就咽了回去。 “你你你,你怎么从水里出来?会吓死人的!”他惊觉失态,一个弹跳从地上蹦起来。 苏谷仪冻得嘴唇都发紫了,听罢还是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有人会好端端凑到水上,大冷天的,谁喜欢在冷冰冰的水里泡,这么说还怪我呢?” 她语气软糯,清脆婉转,少年一听,本来就不多的怒气,硬是发作不出来。 不等他还嘴,苏谷仪就游到了湖边,使劲往上爬,刚出水面,就迎面一阵寒风卷过,肌肤上一凉,不禁打了一个颤栗。 “喂……你怎么会从水里出来,你别说什么在凫水的话,我可不信。”少年看着这个身量比自己还矮一截,浑身落汤鸡模样的女孩,犹豫了一下,就脱下棉袄,递了过去。 苏谷仪见状一愣,顿了顿,道了声谢,不客气地接过穿上,这才正眼去看这少年。 这人浓眉大眼,鼻子大,嘴巴也不小,不过五官凑在一起,还挺耐看,只是有些眼熟。 她正努力回忆,就听少年怪叫一声:“啊!差点忘了,我的布包!”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水面,那布包早就进了水不知去向,苏谷仪终于想起来了。 虽说这是巧合,苏谷仪见他很心疼的样子,不由叹气:“你要是舍不得那几个包子,以后我想办法赔给你就是了。” 此话一出,少年惊道:“你怎么知道?”随后他拧眉,盯了她良久,忽然结巴道:“你……是那个小乞丐……” 苏谷仪哼道:“我才不是乞丐。”说着瞅一眼自己的衣服,发现简直脏的不能看,要说不是乞丐,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少年脸色泛红,知道她认出他来了,他当然看到她挨了包子大婶的揍,说到底,包子是他偷的,只是当时太心虚,等逃了一段路,再后悔回去看时,苏谷仪早就不见踪影。 他还犹自内疚,更没料想,两人会以这种方式遇上。 这时候,夕阳已经沉下看不见了。 “你没处去吧?我知道山上有一个神仙庙,有玉罗仙山上的仙人庇佑,灵怪绝对不敢靠近。”少年看了看天,又见她颇有急色,诚恳道。 苏谷仪诧然:“玉罗仙山?” ------------ 008冲突 云杳之大,让人难以想象。 传闻只有十万仙山上,才会住着仙人,凡人就算踏破铁鞋也难以寻觅,尽管如此,人们对仙山的向往依然不减。 苏谷仪自从偶遇仙人,但凡听到仙山二字,就很是悸动。 提及玉罗山,少年目光中闪现奕奕神采,他一看苏谷仪的表情,就有所了然,于是在前方带路,娓娓道来…… 玉罗山之所以是仙山,这事还得从几千年前说起。 数千年以前,世道太平,邪灵未生,百姓安然,渠水镇就距离玉罗山不到五里,因地势尚好,物产丰饶,经常有农夫上山捕猎或砍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世世代代,直到灵怪现身世间,人们惶恐求生之际,山上偶有灵光隐现。 一开始鲜少为人所知,后来死于邪灵的人越渐多了,就有人亲眼瞧见,从玉罗山巅的仙云中,踩着灵光飞下凡尘的仙人。 自此以后,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玉罗山巅云雾里住着仙人,它是一座仙山。 人们之所以崇拜仙人,除了仙人的法术高深,更重要的是,只有仙人能保人们安然,只有仙人的仙符,能使人在邪灵作祟下活命。 听到这里,苏谷仪回味了许久,她在梧桐镇时,都不知道,原来外面也有灵怪作祟,这么听来,这里害人的灵邪,只怕也是仙人所说的阴灵了。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神仙庙,这时天已经擦黑,踏入庙中,他们总算呼出一口气,感到一阵安心。 这时,庙中刚好有童子出来,点着火折子,将神仙庙外的灯笼逐一点亮,乍眼看去,这座神仙庙占地足足有半亩左右,黑墙黑瓦,烛光之下,难掩肃丽。 苏谷仪想起梧桐镇的仙人庙,与此处一比,实在如有云泥。她抬头凝望过去,头顶的牌匾上,题着“阜霞仙庙”几个字。 她不由心中一荡,感受到丹田极弱的一丝灵气,在隐隐运转,顿时心绪难平。 这就是仙人之力啊! 思索间,小童迎了过来,看到站在少年身边的苏谷仪,就吃笑:“王章义,这位姑娘是谁?” 王章义,指的就是少年了。 他撇撇嘴,就拉了那大约十岁,笑的贼兮兮的小童道:“别多嘴,进去再说。” 那小童也不恼,笑嘻嘻地请了苏谷仪。 因为苏谷仪身上太脏,还湿漉漉的,此时衣衫服服帖帖地附在身上,湿冷交加,让她好一阵难受。 她看到庙堂正中前方,立着一蹲塑像,那是一个仙姿缥缈的道人,塑像前,供着高垒的馒头糕点,足有八盘,还伴着无数香火,可见受尽崇拜。 “我叫孙智,你是谁?”小童瞅一眼苏谷仪问。 苏谷仪刚要张嘴,忽然听见有人进来,她和王章义,孙智,不约而同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水蓝色衣衫的少女,前凸后翘很有料,她生着一对柳叶眉,小巧的鼻子下,粉唇微张,细腻光嫩的肌肤,像是能掐出水来,长相称得上俏丽。 来人见到苏谷仪,细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厌弃之色,随后又从王章义身上滑过,再不屑地转向孙智道:“我要一间干净的厢房,你快去备好。” 她语气冷淡,暗含傲气,令人听了有些不舒服。 孙智低头,那笑容也不见了,只恭谨道:“我这就去。”说着就要离去。 “慢着,”那少女陡然开口,说着一瞥苏谷仪,说:“给我收拾干净些,别是什么脏兮兮的人住过的,不然……” “是是是!”孙智忙不迭答应,一溜烟离去。 苏谷仪注意到,这女子刚进来时,王章义脸色就不是很好看,现在更差了。 如此情景,苏谷仪开始揣测她的身份。 孙智离去,就只剩他们三人站在堂前,气氛冷了下来。 那少女兀自找了张椅子,上面覆了微尘,她水袖轻轻拂过,就见灵光一闪即逝,椅面上顿时一尘不染,如此,才满意地坐下。 这一幕被苏谷仪瞧个正着,是仙法!如果不是她初尝修炼,绝对发现不了。 她忖量开来,一座庄严的神仙庙,三个认识的人,其中一个还会仙法,难道说,他们都是仙人? 苏谷仪不着痕迹地瞄了瞄王章义,觉得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莫非是她道行太浅,看不出来? 如此想来,又仔细端详了那女子,总算发觉出她身上,环绕着淡淡的灵气,而这么一来,她又不免暗想,既然她能看出对方身怀仙灵之气,人家会不会也注意到她? 还不待她更进一步去想,那女子被看得不耐,睇着她,慢条斯理地说:“王章义,你越来越有出息了,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敢往里面带。” 王章义面色一涨,那女子又马上改口嗤笑:“不过也对,物以类聚嘛。” 这话苏谷仪就不爱听了,她即便不认识此人,不方便插嘴,但无冤无仇的,何必殃及池鱼。 “他乐意与谁就与谁,你管得着么?”苏谷仪冷着脸道。 女子闻言一愣,眯起眼打量苏谷仪,见其肮脏的脸上,一双眼眸格外明亮。她冷笑:“我管不管得着,轮不上你这个叫花子多嘴!”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她单手一挥,一道劲风就扫了过去! 谁也没料到她一言不合就动手,苏谷仪猝不及防,面上刀割般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劲气掀飞,重重跌在墙上!她腹中翻江倒海,张口哇地就吐出一口血来! 王章义大惊,连忙跑去将苏谷仪扶起,忍无可忍大怒:“张子茗你欺人太甚!平时你看不起我也就罢了,她不过是凡人,你怎么能用仙法伤她!” 少女被他一喝,非但不恼,还露出贝齿笑道:“伤一次才能开窍,才明白该用什么态度对我说话。” 王章义脸色通红,眼睁睁地看着她往厢房里去。 仙法之力绝对不轻,苏谷仪觉得胸口揪着痛,她盯住张子茗离开的方向,压住怒火隐忍不发。忽的喉间发痒,忍痛一咳,又喷出了一口血沫。 王章义愧疚至极,道:“都是我没用,要不是我没有仙缘,不能修炼仙法,也不会被她轻视,是我……害了你。”说倒最后,竟有点哽咽。 苏谷仪摇头,心绪趋于平稳,本来不该问,但现在禁不住想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 009苍山寻仙 在张子茗出手的那一刻,任谁都会怀疑,寻常人哪会有这样的身手。苏谷仪要是不问就罢,而一旦开口,王章义就没想再隐瞒。 他把她扶起坐好,叫来孙智弄些疗伤草药后,沉默了一会儿,凝视苏谷仪,表情无比认真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玉罗仙山吧?” 苏谷仪闪眸,点点头。 “实际上,玉罗山之所以是仙山,是因为那里,有一个隐世仙门,”说到这里,他一顿,再道:“里面所居之人,无一不拥有仙法神通,逆天之寿。如果不是阴灵乱世,他们鲜少踏入凡尘,就算是下凡历世,也是潜于人迹,无人所知。” 怪不得凡人总是听闻仙迹,却几乎遇不上仙人。 “就算是仙人,会仙法,也不能随便伤及无辜吧!”苏谷仪拉着脸,忽觉有些不齿。仙人虽拥有无上法力,可看来有一点和凡人也无二,并非所有仙人都是好人。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了,”王章义无奈道:“凡人中,也有能修炼仙法的,只是,唯有仙根才行,也就是所谓仙缘,可是仙缘仙根,千万人中才有一人,那张子茗实在太幸运,仅有那一点点仙根,五年下来,居然让她结成灵体,脱去凡身,成为入室仙仆,地位远高于我们这些同为仙仆的凡人。” 苏谷仪了然,原来仙人之中,也是强者至上的。她专注地听着,这才逐步了解,结成灵体,只是踏入仙途的第一步,唯有突破到炼气一层,才能运用灵力,施展术法。 就像张子茗,她已经炼气一层了。 而仙门之中,更有在炼气一层,二层以上的仙人,那些境界的仙人,他们自称修道之人,才更加令人仰视。 听了王章义对仙人的描述,苏谷仪全身心血都开始沸腾,张子茗那充满轻蔑的眼神犹在心间,低下头,衣襟上的污渍混着干涸的血迹,十分刺目,她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她也要努力修炼,成为那人上之人! 仙庙之外一片黑暗,只有灯笼里的烛火,在暗夜中闪烁着黄光,随风晃动。 苏谷仪住进了安排好的厢房,换上了借来的衣服,喝下活血化瘀的汤药,再盘腿坐于床上,闭眼静心,像上回那样,很快,灵台中就出现了那本仙书。 她双掌相合,一手朝天,一手指地,按照仙谱上的法诀,将青色的灵力运行了一个周天,随后,很快就出现了让她惊喜的一幕。 受损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第二个周天之后,先前所受的伤,竟好了七七八八。 仙灵之气简直玄妙,这样的伤势如果放在平时,恐怕没个十天半月,根本难以痊愈,而她只是稍作修炼,伤就完全好了。 得益于修炼的好处,她心中暗喜,凝神在灵台,想要翻下第二页仙谱,再做参悟。而心念一动,意识一阵恍惚,强烈的晕眩感倏忽而来! 她慌忙睁眼,随手抓住了身边的床沿,这才得以稳住身形,没有栽到床下。她心头大动,一时不敢再继续,停了几个呼吸,那让她犯恶心感觉,才慢慢退去。 苏谷仪惊魂未定,思前想后,怀疑是自己修为不够,只好作罢。 次日,她刚起身开门,就见王章义举着手,正做叩门之势。 “啊,我正要叫你,这么巧你就起来了。”王章义搔搔头,由上至下看了看苏谷仪的行头,傻傻道:“孙智的衣服,没想到给你穿着还挺合身。” 苏谷仪立在门框里,她正十二岁的年纪,身量还未长开,即便这样,她白净的脸蛋和明丽的面容,配上一身男童的道袍,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俏公子,和之前的乞丐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无怪王章义一下子有些不适应,苏谷仪笑了笑:“之前的衣衫是捡来的,以后不能穿了,就连你的棉袄也被我弄脏了……”血迹斑驳,干了一晚上,只怕也洗不干净了。 王章义连连摆手:“脏了就脏了,又不用你赔,孙智反正别的没有,就是不缺衣裳,你身上这件,我向他要来,就送你好了。” 苏谷仪鼻子酸酸的,她最近一直流离失所,更无什么朋友,王章义此举一下子让她心里产生触动,笑容也淡了下来。 她不说话,王章义也神情不定,两人各怀心思。 就此时,冷不丁听到王章义低着头说:“我要离开这里了。” 苏谷仪一怔,却原来,他是来道别的。 他说完,好半天没听到苏谷仪回应,刚一抬头,就看见苏谷仪眸光定定的,目中有一种他看不清的情绪,只见她坚定地缓声道:“咱们,一定还会在见的……” 辰时的日光,明亮耀眼,吸一口气,都是冰凉的。 苏谷仪回望阜霞仙庙,丽日下,显得越发气派。孙智正提着扫帚与她挥手,她点头致意,顺着山道,与仙庙越来越远。 玉罗山自东向西,匍匐数十里紧挨着,大大小小有无数的山头,入眼高耸云霄的,不知凡几。 直到离开仙庙好几天,到了玉罗山下,苏谷仪才知道,仙山不是那么好找的。那么多的山脉,都在玉罗山的范围之内,她两眼一抹黑,究竟哪座才是仙山,几乎无从所知。 她叹了口气,将自己好一通鄙视,王章义说要走,早知她就该问人家要往何处去,现在才想起来,为时已晚。 也不记不得走了多久,觉有些口渴,前方正有一条溪流,涓涓而下,她眼前一亮,提步就走上前去。 小溪清澈见底,无数乳白色的鹅卵石铺在溪低,煞是好看,苏谷仪掬起清水一口下肚,溪水冰凉,入腹后寒气阵阵,她刚打个哆嗦,就意外发现腹内生起浅浅的热。 苏谷仪疑了一声,溪水之中竟然有极少的灵气! 她顺势想要找其源头,向上眺望,只见溪水落下的地方直通山顶,山顶上云层盘绕,就像那小溪一般冉冉涌动。她凝目望去,不自觉催动了仙灵之气,但见云雾中灵烟阵阵,只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 这么一看,居然让她大喜过望! ------------ 010上仙山 徒步数日,为躲避阴灵四处躲藏,经历这么多个艰险的夜晚,直到看到那灵气浓郁的仙云,苏谷仪心觉那些苦都没有白受,都值了。 她养精蓄锐,啃下最后一块干粮,在山脚吃饱喝足以后,终于怀着憧憬之心,一步步登上那直冲云霄的险峰…… 玉罗山下环境清幽,呼吸间,鼻尖就有淡淡的深山木蕨气息,一路向上攀爬,山壁陡峭的同时,还伴着越渐浓郁的灵气。 难怪仙人喜欢在高山深处隐世修炼,感受到这里比凡俗磅礴数倍的灵气,苏谷仪顿时深有感触。 本来一路向上还有山间小道,而走到了半山腰,山道渐渐隐没,只缘再高之处,已经再也无法前行,苏谷仪被迫改用手脚攀爬,当然,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在第五十九次的失败以后,她总算只是攀越山腰往上一些,堪堪停在山巅下,仰头举目而望,仙云仿佛触手可及,只有十丈了,但这十丈,就宛如一道巨大鸿沟,难以轻易跨越。 苏谷仪气喘吁吁,累得再也爬不动。 幸好此处有一方平地,刚好能容得下两人站立,歇脚十分合适。 她脱力坐靠在峭壁上,伸出脖子往下一探,霍然胆战心惊!方才光顾着攀爬,不知不觉竟然已离开地面千丈之高! 俯瞰而去,那些山峦尽收眼底,视界宽广无边。 她闭上眼睛,将惊惧的心安抚下去,再张目去看时,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干云豪气,心境再同之前一比,又大为不同。 残阳西下,天边晕染金色霞光,山川之间罩着暮色,飞鸟展翅,天际白云镶着金边,瑰丽不可言语。 山川之下云端之上,简直千差万别。果真是仙人之境啊!她暗叹。 只是这种悬崖峭壁,爬上来就是万幸了,再要下去却绝无可能!苏谷仪思索间往后靠,身后一空,竟无着力之处! “咦?” 她扒开草丛,一个亮堂堂的洞就在眼前。 洞中并非密闭,她穿洞而入,发现里面另有景致。这里是山腹内,看上去有刻意开凿的痕迹,洞外野草遮掩,显然存在许久,看来,她也不是第一个爬上仙山的人。 再猫腰入内几步,就见有一眼清泉,泉水极清,里面还有无数小鱼在欢快游动,泉眼正对向上,是一个天然岩缝,实是得天独厚。 此情此景,正解苏谷仪燃眉之急,四下一望,想要找合适的树枝捞条鱼来吃,可树枝没找到,却看到了一架缠满蛛丝的枯骨! 苏谷仪险些叫出声! 她咽了一口唾沫,想着这人都已经死了,顶多吓唬人,又不会活过来,这才按捺住惧怕。 几条鱼下肚后,她沉吟,这里不缺吃喝,暂且无忧,上山之法还得再寻思,想罢,她又把目光转回到那具枯骨上…… 时光飞逝,一晃就过去半年,玉罗山巅上,仙云急涌,与往常相比大有不同。 如有修道之人在此,就会发现,仙云中的青色灵气,像是受到一阵吸力,往山巅下的一处蜂拥涌去,大约过了一刻,那声势才逐而缓下,再有片刻,仙云方恢复如初。 半山腰上一个隐蔽的洞***苏谷仪稳坐石台,青色灵气环身,灵台内有一个灵力所化的八角盘,盘面上依旧紫金之气绵绕,鸡蛋大小的八个气团同时转动。 随着灵气的吸纳,八角盘上隐约可见极暗的纹路,苍拙古朴,又暗含金芒。那些气团其中一个,则从透明的白色,转为了淡青色,伴有灵光闪烁。 几个呼吸后,苏谷仪周身灵烟散去,青色气团上的灵光趋于稳定,不再变换。 苏谷仪蒲扇似的睫毛微动,眼睛缓缓睁开。 半年之前,她想方设法发想要攀上山巅,却无论她怎么支招,一次次都被仙云阻隔在外,令她大感挫败。 后来,她无意间发现了洞中刻有字迹,大概是那具枯骨生前所留,这才明白,阻隔她的,便是仙门的护山符阵。 这么一来,她要上山不得,要下山不能,足足耗了近一个月,意外中居然洗髓成功,炼成了灵体。 结成灵体后好处太多,她身体非但矫健轻盈,肌肤还更加透亮白皙,光滑地宛如凝玉,更甚当初,就连修炼也比原先顺畅数倍。 思及至此,她吐出一口浊气,现在半年已过,她却再度成功晋级炼气一层。 洞外之上,仙云飘忽,悠悠地静。 突然,云气一分为二,自中间朝两边散开,里面有两只飞鹤振翅而出,定睛瞧去,飞鹤的背上,还坐着人! 他们在山巅云外盘旋,却不离开。 飞鹤背上两人则男一女,有十六七岁的模样,衣着飘然男俊女俏。 “奇怪,刚才我明明瞧见法阵有波动。”那女子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巡视四周,不解道。 男子瞧了几眼,笑道:“也许是师妹一时的错觉,我看一切正常的很,先前你也说有异动,最后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女子眉头皱了又紧,百思不得其解,她将信将疑,飞了几圈,还是一无所获,不得不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这才招手对男子道:“是我看错,如此就回……” 话还未说完,忽见山崖之上,一个小小的影子在努力抬脚攀爬,顿时大惊:“那里有个人,师兄你看!” 男子诧异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苏谷仪正在攀山,耳边蓦地扑来一道劲风,她心中凛然,扭头看去,就看见两只仙鹤向自己飞来,上面还有两人仙人。 她胸口大震,差点坠下云端,却忽的背后一紧,被人抓住衣襟。正魂不守舍,就听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道:“又是一个求仙之人,哼,想得简单,却不知仙哪是那么好求的!” 一旁男子道:“仙门千丈,她能爬这么高可见定力,能不能成仙,也要看她机缘,你我法力有限,仙门亦需要后继之力,还是先带她回去,让长老定夺吧。” 女子再冷冷哼,不置可否,抓着苏谷仪,就与男子飞回云中,两人进去之后,仙云自动合拢,一如当初。 ------------ 011仙门子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仙云,若隐若现数十座雕栏玉砌的庞大建筑,阜霞门大气恢弘的仙门气象,就笼在这片云蒸霞蔚之中。 这如画卷般的景象下,一个小小的庭院,毫不起眼。 山幽鸟鸣里,只听咿呀一声轻响,屋舍门从内而开,走出一个肤白大眼,负气含灵的女童,这个人,就是苏谷仪了。 就在昨天,她被仙门弟子带进仙门之后,就住进了这座小院里。 苏谷仪兴奋了一个晚上,半年来从未间断的修炼,也都破例放了放。都说仙门难入,她猜到自己也许能被收入仙门,再不济,也可以像张子茗一样成为入室仙仆,最终却成为了阜霞门的记名弟子。 弟子和仙仆哪个厉害,不消说,肯定是弟子嘛,她眯眼想。 头一天入门,昨天刚进来的时候,还为仙门之景所震慑,那呆怔的样子,被仙门弟子大大嘲笑了一番,很是丢脸,当天她就在心中告诫了自己,绝对不能再大惊小怪,免得被人当成了土包子。 虽说她已成为仙门弟子,但对仙门仍然一点都不熟。 想的正入神,就听有人道:“这三日傅师兄开道场讲道,记名弟子都去了,苏师妹怎么还在这里?”说着,又阴阳怪气道:“别以为留在仙门了就万事无忧,过个两三年,要是修为不进,照样要被赶出仙门,仙门可不白养你们这些记名弟子。” 苏谷仪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尖脸长眉的女子,斜着一双眼,双手抱胸站在小院门口晲着她,正是昨天将她带回院中,安排她住处的弟子,名叫陈如月。 “陈……师姐。”她别扭道,这人冷言冷语,要开口叫一声师姐,苏谷仪千百个不愿意,只是现在她还太微不足道,不得不低下一寸头。 对苏谷仪的回应,她理都不理,径自转身出门,边走边嘀咕:“资质上佳又如何,仙根都损伤了,与仙仆有什么两样,日后能修炼到炼气二层就不错了,要不是鬼灵出世,这样劣质的仙根,哪配留在我们阜霞门……” 话说得轻,可还是一字不漏地到了苏谷仪的耳朵里,她一怔,牢牢捕捉了重点,仙根受损? 慢慢地,她心情有些沉重起来…… 道场设立在观云台上,苏谷仪赶到时,已经有数十名弟子在认真听道。人群的最前方,一个姿容雅致的男子,端坐在一张蒲团之上,目视前方脸色淡然,为众人解修炼之惑。 男子墨发垂直,剑眉星目,言谈间,自带有一股淡如清风的气宇。 众弟子一人席座一张蒲团,数十人之中,男女之数三七之分,男三女七,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看那俊逸之人,还是真为了听道。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苏谷仪注意到,有六成的女弟子,皆做呆痴之貌,就差没有流下涎水了。 她咧咧嘴,装作不经意之间,找了个空着的蒲团坐了下去。 开始她还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到了后来,还真让她有了收获,便心无旁骛地听了下去。特别是当傅传书讲到了仙缘仙根时,她更是竖起了耳朵。 “缘法之事,无人能绝对论事,诸位师弟师妹既然位临此地,具有仙缘,就都有成就无上大道的可能,只要潜心修炼即可,杂念太多,于修道而言,望知,只坏无好……” 苏谷仪暗暗琢磨,深觉不无道理,如此一来,心里的忧虑也放下了一些。 过了半个时辰,讲道结束,苏谷仪受益良多,轻声叹道:“这位傅师兄,好像十分厉害。” 她才说,旁边就有人接话道:“那可不,傅师兄十三岁入道,如今才二十七岁,就已炼气八层!” 苏谷仪一惊! 那人看起来知道得不少,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苏谷仪初来乍到屁都不懂,照单全收。 原来这傅传书师兄,乃是入室弟子,十三岁入道,三个月就结成灵体,十四岁炼气一层,可谓天资卓绝,寻常人等结成灵体,或多或少,也要七八个月,乃至一年。 像张子茗这样仙根薄弱的,结灵也用了足足两年,花了三年才炼气一层。更要紧的是,越到后面,越是艰难。 原来仙根优劣,差距如此之大! 可是她转念,自己结成灵体只用了一个月,炼气一层更是仅半年,这么说她的仙根好像确实不差,可是修炼明明很顺利,陈如月却说她仙根有损,难以修炼到炼气二层……这般事实,使她不禁担忧。 就这样,转眼在仙门度过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御宝阁分配灵资的时候了。 所谓灵资,是仙门对弟子特有的优待。 “喏,拿着,这就是你的了。”御宝阁的弟子单手一甩,将一个锦囊丢到了苏谷仪的面前。 苏谷仪睁大眼睛拿起,盯着这个干瘪的,似乎没有装任何物件的锦囊,一时语塞。 “师兄……会不会搞错了?灵资呢?”苏谷仪犹自不信,开口道。 那名弟子白了他一眼,指指锦囊,不悦道:“不就在里面!” 苏谷仪不信邪,依言打开,一翻,一看,只见倒于掌心之上的,只有滴溜溜转动的一枚金珠,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这么少!”苏谷仪惊道。 那名弟子浓眉一紧:“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搞错了?” 苏谷仪疑道:“我看别的师兄师姐,都有五枚金珠,为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那是仙门普通弟子的灵资,记名弟子每月只有一枚,你要是嫌少,那还来!”御宝阁的弟子手一摊,作势就要讨回。 苏谷仪赶忙把金珠塞回锦囊,抿嘴往后连退三步! 冷不防,身后一阵碰撞,一个女声冷冰冰道:“长没长眼,走路不知道看路么!” 苏谷仪猛地扭头,身后是一名白衣女子,只见她一对丹凤眼,正冷冷地晲来,说着还腾出一只手,将刚才撞到的地方轻轻一拍,拂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也不脏,至于么! 苏谷仪皱眉,正要说话,那女子就越过她,对御宝阁弟子道:“灵资呢?” 却见那弟子献媚一笑,双手捧出一袋鼓鼓的锦囊,道:“这是您的。” 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叹为观止,苏谷仪诧异地眼睛都要掉到地上。 ------------ 012危急 本以为,只有凡人才会攀高结贵,没想到仙门中人,也不能免俗。 一直以来,苏谷仪看的各种书籍,听得各种传说,仙人都是超凡脱俗,心平气和的,可这几日她的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以往的认知。 所谓仙人,原来都只是会仙法的人而已。 无视苏谷仪惊异的神色,御宝阁弟子笑逐颜开,将锦囊恭恭敬敬地递到女子手里,亲自送了那白衣女子出了门,与刚才面对她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人。 苏谷仪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在吹捧中离开,直到出了门看不见人影,那弟子才转过身来,满脸笑容瞬间隐没。 好一个变脸巧术!苏谷仪咋舌。 “东西都给你了,还在这里做甚?”那弟子懒懒散散地挤开她,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苏谷仪心头忿忿,却也改变不了现状,只撇嘴,捏着锦囊转身离去。 这些日子,苏谷仪下了不少功夫,比如这枚金珠,事实上,就等同于凡俗所用的铜钱银两,一枚金珠,相当于一百两银子,一千个铜板。 所以哪怕最后比普通弟子少拿了四枚金珠,她还是转为了欣然,她这一辈子,都没赚过一千个铜板呢! 想罢,她习惯性地将装着金珠的锦囊,仔细贴身放好,回到自己的小院。 别看仙门很大,除了听道,平日里来往的弟子实在不多,没什么要事,大多数弟子基本都在潜心修炼。 苏谷仪想起陈如月说过的话,两三年后,如果她不能修到炼气二层,很可能会被仙门驱逐,要真如此,岂不是违背了她的初衷?所以,她不得不努力,杜绝被仙门赶出的可能…… 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苏谷仪从入定中出来,天就已经黑了。 周身灵气缓缓散去,她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灵力,没有一丝疲惫。 房门大开,苏谷仪行走院中仰天看,仙云飘动,中央露出一片墨色,无数星辰忽明忽暗,这是在凡尘夜里怎么都见不到的。 这便是护山符阵之力,阴灵也无法踏足仙门之中。 忽然,只见天边青色灵光大动,苏谷仪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阵肃穆的钟鸣,连着足足回荡了三次。 她不明所以,但这样的阵势,显然有大事发生。她快步跑出院子,身后一道影子掠来,只见陈如月比她更快一步,就冲灵光乍现之处而去。 仙钟敲过,道场上已有三十多名弟子严正以待。 一名弟子急问:“好端端的,仙钟平时甚少响动,今天怎么连撞三次?” 仙门的仙钟,只有特殊时期才会敲响,今天并非什么大日子,突然连敲三次,说明肯定是出了极大的事。 大家正犹疑不定,只见侧殿猛地慌张跑来一个人,他跌跌撞撞,吓得嘶叫道:“救命!救命!” 众弟子一看,这人身无灵气,分明就是一个凡人仙仆。 “究竟出了什么事?”众弟子中,有一人上前,大喝道。 那人慌忙之中摔了好几跤,连滚带爬喊道:“仙长救命,有……”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在他眼前蓦然现出一个黑影,那仙仆惊骇欲绝,一句话哽在喉间,就双目暴睁,全身干瘪下去! “是阴灵!” 众弟子大骇,仙门有仙阵所护,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仙仆命绝就在瞬间,只见数道灵光一闪,弟子们纷纷祭出了自己的灵器。 “疾!”一串剑光就地射出,划出一道青色长虹,直击阴灵而去。 那一击快得非常,只一个呼吸,就穿过阴灵漆黑的身影,以枯崔拉朽之势,将之劈成了两瓣! 苏谷仪深谙阴灵恐惧之处,不可谓不可怕,只是方才,她刚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紧接着又见弟子施术,尽管惧怕,却也被那道剑光震得好一阵惊艳! 众弟子之中,有人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来。 然而,那黑影分成了两瓣,却不消散,仅片刻,又凝形聚拢,犹如当初! 那御剑弟子咬牙,十指翻飞不断掐诀,剑光凌空调转方向,以绞杀之态,一柄剑幻化出了十柄小剑,从四面八方冲阴灵激射而去! 电石火光之中,阴灵被灵剑打散,化作了一团浓雾。 就此时,只听又一女子大声道:“师兄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一道红陵像一条蜿蜒扭动的长蛇,飞出后,于空中不断飞旋,形成剧烈罡风,顿时飞沙走石,刺得人无法睁眼。 果不其然,气旋飙出,就见浓雾迅速散去。 众弟子一喜,就算无法将之彻底铲除,至少能将它驱出仙门! 浓雾淡去,那红陵徘徊一圈,一个疾飞,钻回到刚才出手的女弟子袖中。见阴灵不见踪迹,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苏谷仪瞧着这道道灵光,好一顿羡慕。 只是不等人高兴地太早,西面又传来一阵惨叫! 众弟子面色一白!闻声猛然看去,只见人群外围一个弟子狰狞着脸,已然到底气绝!离他最近的一名弟子,惊得整个人都僵在当场。 苏谷仪倒抽一口凉气,这才短短的几息,又死了一人,还是仙门弟子! “速速去叫傅师兄!”有人大喝一声。随后有数名弟子以奔命之势蹿出,就要去含西苑请人,那是傅传书所居之处。 就此时,只听一冰冷的女声沉沉道:“众弟子退后!” 弟子们行动快过思考,立即应声而退,转而看向来人,顿时,群心大定。 话音落下的同时,就见西面绽放三道金光,自三个方向围中心疾聚。不远处,一名女子面无表情,淡然而立,那妙曼之姿,本是阴柔,此时却令人不可直视,她双手掐诀,不断打出道道印记。 金光乍现之处,灰雾凭空而出,随即越来越深,眨眼之间,就转为了黑色影雾,雾气之外,金芒闪烁,急转不止。 是仙符!苏谷仪眼前大亮。 不仅是她,在场三十多弟子望向金光的目光之中,俱是炽热!只是过了几息,阴灵化作的黑雾就不断缩小,最终灰飞烟灭。 弟子们欢呼一声,就听那女子沉声道:“阴灵涌入,定是护山符阵有损,我这就去禀明长老,你们各自回去,万别再出来乱跑。” 苏谷仪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这女子的姿容样貌。 竟然是她! ------------ 013观云台 那女子凤目长斜,眼尾微微上翘,高鼻薄唇粉面寒霜,这样一张不近人情的脸,不就是苏谷仪白天才见过的白衣女子? 身边一干弟子满脸崇色,她才发下话,大家就连忙散去,明显对女子言听计从。 苏谷仪不由心疑,这人地位不一般,会是谁? 心中虽惑,可当下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回身要返往住处,刚迈出一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看到对方的前一刻,那人也注意到了她。 这人正是阜霞仙庙一别的王章义。 “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了人,你竟上了仙门?你,你怎么来的?”王章义张大了嘴,再看苏谷仪一身阜霞门弟子的衣着,惊喜之下语无伦次起来。 苏谷仪笑得眯起眼,她也心无准备,万没料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跟王章义不期而遇。正应了一句老话,天下之大,有缘自会相见。 尽管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们简单告别了几句,就各自匆匆离去。 阴灵出现在仙门内,不是小事,好在绝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 不过即便如此,两条人命顷刻殒去,仙门必然加以重视。那女子禀报了长老,很快就查出了事因,也听说傅传书为此奉了长老之命,去修补了符阵,这才安定了人心。 从王章义口中得知结果,苏谷仪也大大出一口气。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上的仙门?”王章义还是不敢置信。 于是苏谷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听完,王章义久久不能回神,最后长叹一声:“想不到,这等机缘也能让你撞上。”言毕,望着苏谷仪的眼神里,有感慨,有羡慕。 没有仙根一直是他一大憾事,苏谷仪见状,不想徒增王章义的烦恼。 “我正想问你,你可知道,昨晚那个穿白色衣衫的师姐是谁?”连仙门中无比珍贵的仙符都能持有,苏谷仪转移话题道。 提到白衣女子,王章义的神色立即变了,转为赞叹与崇拜,那一对眼珠,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你刚入仙门不久,不知道也正常,我跟你说,她可是门中胡长老的入室弟子,叫白怜,已经炼气六层了!”王章义瞪着眼睛。 “原来她就是仙门中唯一一位炼丹大师的弟子!”苏谷仪吃惊道,怪不得御宝阁那弟子见了她,如此低声下气。 炼丹师崇高的地位,苏谷仪早就有所耳闻,何况,仙门之中发配的丹药,几乎全部出自这对师徒之手,普通弟子想得到一颗都难,别人赶着恭维都来不及。 见苏谷仪恍然大悟,王章义又想起一事,说:“还有那张子茗,就是白怜仙长的仙仆。”语气之中,尽是无奈。 这下,苏谷仪全都明白了。 回忆起仙庙里发生过的事,苏谷仪就恨得牙痒,张子茗身为入室仙仆,拥有仙根,又仗着身后之人是白怜,所以才那般傲慢。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阜霞门弟子,又与张子茗同为炼气一层,谁更厉害,还不一定呢。 这么些日子,苏谷仪早就体会到,在仙门里,像她这样的记名弟子,如果不提高修为,就只能在仙门低头度日,而想提高修为,又少不了更多的灵资,可是那么多灵资,全都要靠自己额外获取,是以无论如何,都十分艰难。 先前,她并不知灵器的妙用,如今,见识过其他弟子祭出灵器大发仙威,顿时只有艳羡的份,突然想想,万一哪天与人争斗,或者遇上阴灵,没有一件灵器傍身,实在有些吃亏。 苏谷仪与王章义聊了半日,这才分别。 观云台,坐地四亩,西面是道场,专为讲道而设,东面,则是专门供仙门弟子交换灵资的地方。 苏谷仪刚领到一枚金珠,最先想到的就是这里。 偌大的观云台,这时候已经摆上了许多摊位,只扫一眼,苏谷仪就眼花缭乱。 她穿梭了好一会儿,就见大多摊位上的东西都所差无几,于是她挑了一摊看的过眼的,就蹲下寻找起来。 摊主是一个圆脸男子,身形微福,见有人来摊上,面上就笑开了花:“这位师妹新来的吧?可是要灵石?” 灵石之中富含灵气,是修炼中必不可少之物。 苏谷仪心中一动,道:“怎么卖?” 那人凑过来一些,轻声道:“师妹刚入门,想必也没有多少金珠,咱们同门一场皆是缘分,我也不多收你,就这个数!”说罢,他伸出一只手笼在袖中,对苏谷仪摆出了三根手指。 “三枚金珠一块?”苏谷仪本就大的眼睛,此时更大,黑漆漆的眼珠子,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只见那男子捣着头,笑嘻嘻道:“怎样?别家可没我给的这么便宜。” 苏谷仪也不是没做过买卖,就冲着男子忽闪的眼神,知道肯定有鬼,于是眼珠一转,似笑非笑道:“师兄可别欺我年少,今天我要是花三枚金珠买你一块灵石,日后观云台上的买卖你可别想做了。” 看不出来还是老手! 那男子笑容微不可查一僵,轻咳两声道:“都是同门师兄妹,何苦互戕,嘿嘿,”说着巧妙将话题一转:“师妹不想要灵石也成,我这里还有一件宝贝,是我在外云游时所得,我看师妹很是投我眼缘,我便换你一枚金珠,如何?” 苏谷仪眯了眯眼。 男子伸手在怀中摸了摸,拿出了一块玉石,为墨绿之色,颜色深的几乎发黑,乍眼一瞧,成色还算不错。 苏谷仪接过来,在手中翻转了一阵,左看看右看看,瞧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在对方期待的神色中,撇嘴道:“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嘛,我房中不需要物事摆设……” 那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齿:“怎么会是破石头呢,你看,这里面灵气浓郁,比起灵石还有过之无不及,要不是师兄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哪里舍得拿出来卖!” 苏谷仪拧眉,为难道:“宝物虽好,可师妹我也没有多余的金珠。” 男子舔舔干干的唇,笑得勉强:“一枚金珠,再赠你一只飞鹤,你看……” 飞鹤是代替飞行之物,如要出山云游,像苏谷仪的修为,十分实用,她刚入仙门时就见过,况且飞天的感觉妙不可言,这正是她所喜。 她沉吟了一会儿,像是下了狠心,终于点头。 换到东西后,她利索地走出观云台,随即拿出那块玉石仔细端详,刚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玉石内,似乎有什么特别之处…… ------------ 014趁火打劫 仅有的一枚金珠,没买到灵器,反而换了一块不知用处的玉石,苏谷仪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回去后,细细琢磨着,玉石在她手中来回翻转,奇就奇在,从不同的方向转动玉石去瞧,就能看见内里似乎有东西在流动,一旦静止,又看不出端倪来,这种变化十分微小,不用心看很难察觉。 将玉石握在手中,正如男弟子说的那样,里面含有充沛的灵气。 难道真如那人说的,这玉石还能当做灵石来用? 苏谷仪自然不会轻信那人的鬼话,不过这不妨碍她尝试,她运转真气,试着把玉石中的灵气吸纳自身,结果在意料之中,玉石里的灵气,根本就无法汲取。 不能用?苏谷仪盯着这玉石干瞪眼。 这怎么行!她仅有的一枚金珠,怎么能白白用在一块破石头上! 她忿然,既然正的不行,那就试试反的! 于是她狠狠地将真气运到手中,深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真气猛一注入玉石,就猝然爆出一阵刺眼的白光!情况来得太突然,苏谷仪毫无防备,吓了一跳,险些将石头脱出手去。 灵力突然中断,那玉石失去了外力,亮光缓缓淡了下去。 就在光芒即将彻底消失时,苏谷仪终于看清了玉石内隐藏的东西,是一个字符,确切的说,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字符。 这字形非常复杂,是她从未见过的,可她却下意识就念了出来。 苏谷仪一惊,这字符她压根不认识,而就看了这一眼,她灵台猛地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可是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断了。 苏谷仪冥思苦想,那种感觉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又这样! 她感到深深地无奈,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玉石上的字符与灵台里的仙书,应该有某种联系。而她目前的修为,又无法看到更深层的内容,这种感觉几乎是抓耳挠腮,非常不爽的。 刚将玉石收好,房门突然“嘭”地一声被推开了。 “苏师妹,你果然在这里!”陈如月大步踏入,就是咄咄逼人的口吻。 苏谷仪皱眉:“陈师姐这话就奇怪了,这是我的卧房,我要是不在这里,还能在哪?”这个陈如月,刚入仙门时,她就没什么好印象,两人偏巧又比邻而居,抬头不见,低头也能见着。 岂知对方冷哼一声:“如此更好,我房里丢失了一块灵石,这院中就你我两人,我劝你还是快些交换给我,否则……” “陈师姐!”苏谷仪脸色沉了下来,不悦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胡乱栽赃我,同住一个院子,你丢了东西,何以见得就是我拿的。” “除了是你还会有谁,你区区记名弟子,灵资微薄资质低劣,越是你这样的,就越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别以为我没瞧见,方才你进屋的时候,手里握着的是什么?”陈如月斜眼讥讽道。 说了这么多,苏谷仪可算听懂了,她带着玉石回来,赶巧落到别人眼底,以为是灵石,就生起了贪念,这摆明着就是想抢东西,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身为同门,你竟然想抢?”苏谷仪怒道。 被一语戳穿,陈如月脸都不红一下,笑了:“苏师妹资质不怎么样,脑袋倒是转的挺利索,识相点,就把灵石给我,还能少受皮肉之苦。” 苏谷仪心中上了火,冷声道:“你做梦!”说着就将身前板凳一推,砸向陈如月。 陈如月眼疾手快,抬脚就是一踹,力道之中夹杂了灵力,那板凳终究是凡物,哪经得起仙灵之力的冲撞,碰了一下,就裂地稀烂,哗啦啦坠地。 “区区凡身还想跟我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陈如月冷笑一声,双手掐诀,就见一道黄色灵光从她袖中飞出,是一柄刻满花纹的银色短剑。 苏谷仪跃身而起,就到了院外,危急之中,她心里奇怪,她已经炼气一层,对方竟一点也看不出她身上的灵气? 只是还不等她多思,陈如月的碧霄短剑就直击门面而来! 陈如月灵力一使,炼气二层的修为立即显露。 苏谷仪就算是鱼肉,也不想让陈如月做那刀俎,她一个翻跃,身子就在空中扭转了一个角度,不待落地,就掐出手诀,下一刻就见地面骤裂,坚硬的土石犹如流体,蹭地拔地而起,竖起了一面高墙,挡在身前! 高墙才起,碧霄短剑就到。 只听一阵尖锐声响,剑尖处猛然迸出一阵火花! “你才入门一月,居然已经炼气一层!”陈如月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苏谷仪早就脱去了凡身,只是她身上,分明没有一星半点的灵气,这究竟是为何? 陈如月的表情十分精彩,苏谷仪也有疑虑,入仙门以来她才知,但凡是修成灵体,身上就会有灵气显露,只要是修道之人,都能察觉。 当初在阜霞仙庙,张子茗也没有看出她的异常,原来是这个缘故。 “陈师姐好威风,原来以为我还是凡人,就想要恃强凌弱?”苏谷仪反诘道。 陈如月尖尖的下巴之上,嘴唇紧咬,她眸色一闪,哼声:“那又如何,仙门之中我强你弱,你技不如人,就别怨别人对你用强!” 她手诀一变,碧霄短剑调转剑锋,从头顶坠空急来。 苏谷仪心中一紧,她虽趁得一时口快,但修为尚且还是低了陈如月一截,对方又有灵器,她一下子就处于劣势中。 心急之下,苏谷仪忽然一个甩手,将一件事物击出。 陈如月毫无提防,只觉胸中一痛,体内真气大乱!碧霄短剑去势一顿,苏谷仪堪堪避过,她伸手一招,将东西取回,不等到对方缓口气,一个飞跃,就跳出了院子。 多亏了手中的玉石,陈如月刚才专心操纵灵器,才令她有可趁之机。只是对方毕竟炼气二层,她就算侥幸得手,也不能将陈如月如何,如果硬拼,必定处于劣势。 苏谷仪心念急转,院中暂且是回去不得了,陈如月一击不成,肯定要将她怀恨在心。 ------------ 015受罚 苏谷仪那一击,也只起到拖延的作用,她才闪身出来,就听见有动静从身后逼近,只是她根本无心缠斗,于是毫不停留掠身前行。 只可惜,陈如月就像跗骨之蛆,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一个风声闪过,对方就追了上来,苏谷仪速度还是慢了人家一拍。 她不回头,脑后就像长着眼睛,骤然间,快速弯腰向前打了一个跟斗,碧霄短剑就已擦过她的脊背,以锐不可当的去势向前。 背后突然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刺地苏谷仪吸了一口冷气。 她已经竭力防备,陈如月的出击还是更快一筹。 “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早就提醒过你,你偏要犯倔,自作自受!”陈如月尖利的声音带着张狂。 苏谷仪一向不喜欢过分与人争执,但是人家硬要欺到头上来,她也是有脾气的。 她忍痛挺直小小的身板,身后衣衫已经破损,露出一块大洞,残破布料摇摇欲坠地遮掩着漏处,血迹在白皙的肌肤上,隐约可见。 “行啊,你不是要灵石么,我给你就是了!”苏谷仪还在说话,但人就利剑一样疾射出去,眨眼就变成很小的一道人影。 陈如月先是得意,但下一刻就见苏谷仪戏耍了她,顿时怒极反笑:“雕虫小技,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只见一道影子疏忽闪去,陈如月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 苏谷仪到处乱蹿,两人打斗之中,沿途花花草草皆遭了殃,陈如月气的急了,也顾不得许多,等到不知不觉身处观云台,她才察觉自己上当了! 周围本来就有不少弟子,两人刚才一路缠斗下来,明眼人都能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 等到反应过来之际,碧霄短剑“当”地一声,随后灵光一闪,就已经被人捏在手中。 陈如月转眼一看,大惊失色。 “仙门之中,弟子严禁私斗,要想一争高下,自可去仗剑峰比试,这个规矩,你们不懂么?”说话之人,淡如清风,就这般境况,语气也波澜不惊,好像潭水一样平静。 “傅,傅师兄!”陈如月原本张扬的气场,在见到傅传书的瞬间,一泄而空。 苏谷仪思绪飞快,大声道:“师兄明鉴,陈师姐说缺少灵石,硬要向我‘借’用,只是我入门不久,自顾不暇,又哪会有那种宝贝,我如实说,师姐就是不信,还说一定要给我好看,我打不过,就只能跑了!” 苏谷仪说这话时,扁起嘴来,很是委屈的模样。 傅传书垂眸瞧一眼苏谷仪,见她年纪小小,一番话也没有漏处,转而由看向陈如月,手一松,碧霄短剑当啷落地。 “是这样?”他皱眉道。 “不,不是……” 陈如月怒极,倒真是小瞧了苏谷仪的伶牙俐齿,不但将过错都推给她,还添油加醋,她何时说过“一定要给她好看”这种话了? “新弟子无知先不论,你在门中肆意施法,就要按照门规处置,多余的解释我不想听,自己去鞭仙台领罚。”傅传书将她瞥一眼。 围观的弟子一阵唏嘘。 鞭仙台,是仙门对弟子设下的惩处之地,那里灵气紊乱,劲气打在身上就像身受鞭刑,过程之中还不能以真气抵御,必须受足九九八十一鞭方可,十分煎熬。 事实确凿,陈如月百口莫辩,只咬牙道:“师兄教训的是。”说着,灰溜溜地收回碧霄短剑,临行前恶狠狠地剜过苏谷仪,要是眼神能扎人,苏谷仪只怕要被捅成马蜂窝了。 “至于你――“傅传书将目光转回来,落到苏谷仪身上。 “有错则改之,但凭师兄处罚!” 苏谷仪连忙抢声,认错态度很是良好。 …… 这里仙云绕山,草木葱郁。 后山之地,正是仙门中种植灵植的地方。 苏谷仪所受之罚,比起陈如月,可就轻得多了。 此地灵气浓厚,接下去一个月,苏谷仪都要在此地度过,她自然欣喜,至少暂时不用面对陈如月的嘴脸了。 苏谷仪奉命过来时,就有仙仆来了。 “这里一共有灵植二百三十五种,每一种都有定数,既然仙长是奉命前来,小的就必须跟您说清楚,接下来您所要做的,就是每日施雨,催生,还要适时采收……”仙仆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也不管苏谷仪有没有记下。 苏谷仪面对着那十亩田地,欲哭无泪。 一眼扫去,每一亩地,各一种灵草,苏谷仪只好照着仙仆留下的小册子,一一核对,凭借她极好的记性,总算将灵植的名字都对应记下。 她看着眼前距离最近的灵草,暗自感叹,从前在凡俗,她可是从来没见过这种长相奇怪的草,火红的叶子,白色的果实,就像珍珠一样悬挂着,果实上还带着青色灵液,灵气逼人。 苏谷仪忍不住想拿手去摸。 “别动!” 耳边忽的有一道声音来阻止。 苏谷仪诧异,扭头看去,但见一个约莫十四岁左右的少女,正一脸小心的将她盯着。 “为什么不能动?难道这个还碰不得了?”苏谷仪嘴上问着,伸在半空中的手却缩了回去,她可不傻,万一有什么闪失,这些灵宝她可赔不起。 “碰了你可就惨了,这是乌灵,要是用手触碰一下,整株灵草可就毁了。”少女后怕地解释道。 苏谷仪略惊讶。 “我可不骗你,乌灵是用于炼制生肌止血丹的主药材,培植不易,你看,这一亩田地里,只有那么一百多棵,碰一棵就少一棵,想要从头生长,就算日日催生,好说也要半年。”少女一脸正色。 “这么稀罕?”苏谷仪摸摸下巴。 “自然是稀罕的,我还没问你呢,你是谁?”少女歪着头,一脸好奇。 于是苏谷仪开始自报家门。 “原来你也是记名弟子。”少女一笑,嘴角梨涡一下子凹了进去。 苏谷仪没想能在这里碰到与自己一样的弟子,笑道:“培植灵草是仙仆的事情,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看你对灵草很是熟悉,难道你也受了罚,被勒令来的?” 少女一听,乐了:“才不是,你有所不知,培植灵草,是门中赚取金珠最多的途径,我之所来,就是想凑齐金珠,买灵符。” “灵符?”苏谷仪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 016灵植 药田上灵草悠香,两个娇小的身形,一人蹲在田边,另一人则站立一侧,后者面带微笑低着头,初次见面,却难得是一副相谈甚欢的画面。 苏谷仪入仙门以来,头一次遇上与她言笑晏晏的女子。 “你说的灵符,就是前几天白怜师姐所用的仙符?”说起灵符,苏谷仪的心就“砰砰”直跳。 从凡俗到入仙门,那仙符的威力,她实在记忆犹新,即便已在仙门里一月有余,但林林总总加起来,她也就看人施过两次。 后来她才知晓,像这样的灵宝,普通弟子乃至记名弟子,根本没有获得的机会,只有入室弟子,才有每月获得的资格。 苏谷仪这么一问,少女嘴边一对梨涡更深了,点头道:“就是白师姐祭出驱除阴灵之符,不过那不是什么仙符,是下品镇杀符,乃是上古四符中的灵符。” “上古四符?”苏谷仪眉眼一张,掩饰不住好奇。 少女点点头,面色开始转变,带上一丝向往,道:“上古四符,是古仙人流传下来的符法,是万法之本,十分厉害,就像那镇杀符,一符出,万鬼哭,你该明白,现今四处作乱的阴灵,除了符法,一切术法都奈何不了它。” 苏谷仪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现在刚入仙门,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之一,以后你就能明白我所说的了。”少女浅浅一笑,就不再多言,转而跟她说起了灵草培植的事情。 苏谷仪纵然还有满腹的疑惑,也不好再开口多问,只能等到以后,再自己慢慢琢磨了。 再说到培植灵草,苏谷仪就高兴了,她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就是金珠啊!原来仙门里除了御宝阁分派灵资,还能自己额外赚取。 苏谷仪一喜,就站起身来,想要立即开始培育灵植。只是用力过猛,一阵痛感豁然从脊背后蹿到了头顶,疼的她脸色一变。 少女见状先是一愣,随后视线挪到她脊背上,忽地“呀”了一声,大呼道:“你受伤了!” 苏谷仪咬着牙,这痛楚令她眸色发冷,切齿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在世,谁不会被宵小暗算几次。” 少女闻言,摇头道:“这样下去也不好,培植灵草需要十二万分的专注,你受了伤,一个不好,灵草就要遭殃,走,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本来苏谷仪想婉谢,不过事关灵草的事,她也不好马虎,于是就随着对方来到一座茅屋跟前。 药田四面环山,正好处在山坳中,那茅屋修建在山边,时不时有一阵仙云飘来,茅屋像是笼在白纱之间,飘飘渺渺,有种朦胧之美,景致十分宜人。 少女一边走上前将门推开,一边侧首道:“药田平日只有两个仙仆打理,每天都会有人来一次,我们只需要将当天采摘的灵草交给她们就行……” 对方心细如发,说的非常详尽,苏谷仪都暗暗记下。 屋中陈设非常简约,没有多余的摆饰,只有一张木床,以及桌椅各一副,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她刚在屋中环视了一圈,就见少女不知从哪里一摸,手上就多出了一只玉瓶。 在苏谷仪惊疑的目光下,她会意一笑:“只是芥子袋,可以装许多东西,出门在外很方便,可以装下这一个屋子大的东西,比锦囊好用许多。”说着,从怀中将芥子袋取出晃了晃。 锦囊只是普通的凡物,所装东西很有限,而眼前这个芥子袋,只有她半个巴掌大小,却能装下一个房间的东西。 在仙门多待一天,苏谷仪见识到的也就越多,饶是这样,她还是为此暗吃了一惊。 就这时,少女一惊打开玉瓶,一粒赤色药丸咕噜噜地滚出来,躺在她手心,玉瓶一开,一股奇异的清香,顿时在屋中淡淡散开。 “这就是生肌止血丹,你是外伤,只要敷上一会儿,伤就能见好。”少女说着将丹药捏成粉末,帮苏谷仪拉开破碎的衣衫,小心抹上去。 丹药覆在肌肤上,马上就有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清凉感,好像疼痛立马得到了缓解,见效十分显著。 果真实仙家灵药! 她不免为这丹药之效所服,仙门里,为求仙道之人,如苏谷仪这样与别人动手的,并不少见,如此一来,这个生肌止血丹,用于疗伤,实是再好不过了! 无怪炼丹师地位这么高,她现在总算是能感受到了。 正准备将衣服捋好,就听少女道:“哎呀,你这身衣服,都破成这样,身子都要被人看光了,还要穿到什么时候!” 少女手一伸,一套衣衫就出现在手中,于是不由分说递给苏谷仪,道:“这是我以前穿过的,现在个子见长了,早就穿不上了,留着也是扔,就给你吧。” 苏谷仪视线从白嫩地手指,落到了对方带着真挚的面上,轻声道了谢,接受了她的好意。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方才珍贵,她现在也算得上有些落魄,这个人,不但没有任何轻视或小瞧她,还给她用求之不易的丹药,单单是这份情,她在心里也承下了。 换了衣服收拾妥当之后,苏谷仪才算正式与她相熟,同时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秦晴。 药田这么大,苏谷仪所要看护的田地,有一亩之多。 由于仙仆每日都要来收灵草,是以,她们照看的,都是一些生长极快的灵草,比如说用来炼养息丹的药材――紫仙实。 苏谷仪初次尝试,一切都只能按照仙仆所给的册子来。 紫仙实叶子为紫黑色,像她手掌一样宽大,沿着枝条,还有银色的脉络,此时正有些萎靡,显然是缺水。 她双手掐诀,随后有灵芒从掌心亮起,慢慢变成一团青光。 青光成型后,从她手中一跃而起,摇摇晃晃飞到那亩药田上,越胀越大,四面八方都有灵烟汇聚而来,十个呼吸之后,就见靡靡雨水渐渐落下。 施雨之后,紫仙实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挺立起来,而就在此时,苏谷仪凝目一瞧,“咦”道:“叶子上怎么突然多了一条纹路?” ------------ 017仙林苑 紫黑色的叶面上,小小的纹路,从叶面边缘向脉络上延伸,再逐渐淡去,呈黯淡的银白。 也不知是本来就有,还是苏谷仪事先没有注意到。 难道施雨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苏谷仪细细回想,她刚才所使的手诀,都是小册子上所记载的,断不可能有错。 这么一来,她略微放心一点,又开始施法催生。 为一亩药田施展法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催生比起施雨用时更长,消耗的灵气也更多,她只是刚掐出了法诀,丹田中的灵力就被灵草抽走,以极快之速干涸下去。 忍住丹田里的隐涨之感,直到完成一次催生术,丹田灵气彻底枯竭,她才喘了一口气,摇头:“这么大片灵草,伺候一次就够呛,要真依言来个六次,非得把我榨成人干不可。” 秦晴忍俊不禁,这形容还真是…… “你这么说也没错,这里虽能赚取更多金珠,却也要花不少功夫,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师兄师姐宁愿在观云台摆摊,也不愿意来?”秦晴眨眨眼。 闻言,苏谷仪抬眸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你不就是这么多人其中的一个异数。” 秦怡只叹道:“所以,有朝一日,我也要努力成为普通弟子,或者……”她说着声音一滞,张了张嘴,却没继续,只是看着远处,围绕在仙云中的座座山峰,那是门中长老的洞府。 或者,是入室弟子吧。 苏谷仪转过头,在心里说。 单是为了修炼所需的灵资,她们这些记名弟子,就不知道要比普通弟子,乃至入室弟子,浪费了多少时间在琐事上,这样,修炼的功夫自然就少了,二者之间,差距只会更加悬殊。 一整天,苏谷仪都在培植灵草中度过,晚霞遍目时,最后一次催生术也正好结束。 每次施术之后丹田空空如也,她都要用去两刻钟打坐调息,才能将灵气逐渐充盈,这也并不是没有好处,反复消耗与吸纳,让她丹田中的灵力更稳固了。 经过一天的培植,紫仙实的叶子已经从紫黑色褪成了深紫,趋于成熟,只需再过一天就可以采收。 除此之外,叶子上的那道银色纹路,已经清晰地叫人难以忽视,这使紫仙实的模样,和小册子里的绘图有所偏差。 她凝目仔细看了半晌,这一看,越来越发现那纹路眼熟起来。 苏谷仪眼神一深,伸手就朝向锦囊,将里面的玉石摸出来。玉石质地冰凉莹润,而这次,她不再和一开始那样莽撞。 真气顺着她葱段似的手,缓而慢地注入玉石,玉石里碧光微闪,只见其中字符由浅自深,耀眼起来。 果然! 紫仙实上的纹路,和字符的图案尤为相似,仿佛同出一源。 苏谷仪不禁沉思…… 距罚入后山培植灵草,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观云台西面,又开设了道场,无数记名弟子都涌去听道,苏谷仪远远瞧去,傅传书一袭竹色长衫,素淡的衣着与沉稳之容,在众弟子最前方,显得鹤立鸡群。 修道之人,像他那样的修为,才能高高地受人仰视。 苏谷仪扫过后面满是崇拜的一张张脸,再瞧一眼傅传书,想到被那人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乃至一个动作,就吓得没有反抗之力的陈如月,心里就有波涛在澎湃汹涌。 她蓦然转过身,将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一起抛在脑后。 仙林苑于观云台只隔了一座高峰,中间既无天桥相连,又没有可以行走的山路,向下探去,尽是层层叠叠的云雾,所有想要去仙林苑的人,必须飞行而上。 一只形态普通的小纸鹤,被苏谷仪捏在指尖,她单手打出一个法诀,朝纸鹤一点,那纸鹤突然像活了过来,展动翅膀就从她手里飞出,迎风见涨,眨眼就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飞鹤。 飞鹤浑身雪白翎羽,除了双目无神以外,几乎像是真正的仙禽,仙法之力,简直奇妙! 她在心中感叹一番,毫不含糊就跳上了飞鹤的脊背,心中默念,飞鹤就将翅膀张开,轻轻一带,就从地面上飘起,朝仙林苑所在的山峰飞去。 高高的峰头上,一座雅致的小屋,静静坐落。鸟语花香之中,一两道细碎的交谈声,从小院里传出,在幽寂的山间,不失清闲。 苏谷仪刚降落到院外,收起了飞鹤,便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她稍稍侧耳,就举步上前。 院里的人像是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 这是一个身穿杏黄色纱衣的女子,看到有人进来,软声道:“你是哪位?” 苏谷仪踏进,院中刚好只有这一人,她面无怯色,从怀中取出一个芥子袋道:“我是在后山药田培植灵草的弟子,白师姐今天说要炼养息丹,这里是刚采收的紫仙实。” 那黄衣女子哦了一声,道:“是了,白仙长今天吩咐过有弟子要来,既然说的人就是你,那好,东西给我就是。” 她正要接下芥子袋,屋中就有另一人走出,懒洋洋道:“梓鹃,你在跟谁说话呢?”那人生着一张锥子脸,眉毛细长,此刻正扭头看来。 叫梓鹃的女子笑了笑:“后山来送灵草的人而已。”语气轻淡,完全不甚在意,更没有多加解释。 可是她不在意,苏谷仪却有想法了,白怜身为入室弟子,姿态高暂且也罢,没想到她院里的仙仆,一个个都骄傲得像刚下了蛋的母鸡,恨不得头抬到天上去。 刚出来那人听说只是后山来的,语气淡淡道:“后山来的么,拿完了东西就赶紧打发了,白仙长不在,闲杂人更不能随便放进来,还有什么话,让她出了院子在门口和你说就是了。” 苏谷仪眼底微冷,那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出了屋子,姿容样貌,让她看个真真切切。 这副德行,苏谷仪再过个几年,几十年,只怕也不会忘记。 梓鹃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顺从地应一声,就要赶人。 只是苏谷仪可不吃这套,她不进也不退,只扯唇笑道:“也没什么事,要不就在这里说清了吧,芥子袋里一共有三百株紫仙实,一共三枚金珠。” 张子茗眼一白,嗤声:“三枚金珠?你当那区区三百株紫仙实是什么,乌灵么?别笑话人了。”相比起紫仙实,乌灵可难得的多。 “就是这么多金珠,一枚不多,也不能少。”苏谷仪眉眼弯弯,笑得很是随性。 张子茗和梓鹃齐齐皱眉。 ------------ 018紫仙实 天下哪有这种好事,这小丫头还真敢漫天要价,以三百株紫仙实换三枚金珠?她以为她是谁,想钱想疯了吧! 张子茗嘴上挂着笑,从头到脚晲过苏谷仪,道:“你是新来的仙仆吧,我看你见识少,怕是不懂什么规矩,一枚金珠,我愿给,还是看在白仙长的份上,趁我还客气,拿了金珠早些滚蛋。” 她胳膊一甩,手里有一物飞快掷了去,还没让人看清,就坠落在地,滴溜溜地滚动了几圈,在苏谷仪鞋边停了下来,是一枚金色的珠子。 金珠刚停稳,一只白皙的手就探下来,将它捻起。 “多谢了,劳烦你把另外两枚也一起扔来。”苏谷仪笑容依旧,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无。 这臭丫头,不识抬举! 张子茗眉间褶皱一深,刚才她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别说是张子茗变了脸色,一旁梓鹃也对苏谷仪无赖的举动颇为不耐:“你这人别给脸不要,要么就收下这枚金珠回去,要么一枚也别想带走!” 苏谷仪目色微闪,面上却是不恼,摇摇头:“如果我非要呢?” “那今日你就给我乖乖留下!”张子茗冷冷一笑,手里红光闪现,火舌一般蹿有一寸之高,随即一条银就链缠上了她的手腕。 一介仙仆,比她这个仙门弟子都要大手笔。 苏谷仪目光一扫,啧啧暗想,如果还在半年前,张子茗祭出灵器威胁她,她自是无力反击,只是现在,她早已不惧对方。 “何必这么激动,我还有话没说完呢。”苏谷仪把玩着手里的金珠,不徐不疾道:“白师姐说,我这三百株紫仙实,她是非要不可的,我开价三枚金珠,如你所说,那还是看在白师姐的份上,她都说值,难道你的话还能比她作数?” 张子茗心头一跳,那声白师姐出口后,她立即明白,眼前这小丫头哪是仙仆,分明就是仙门的弟子。 只是仙门有头有脸的弟子,又怎么会去做这劳心费神的苦差,她一思就透,对苏谷仪的身份也并不上心。 可是对方话中有话,却令她与梓鹃相互对视一眼,双方目中俱是狐疑。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的谎话来骗我们……” 张子茗刚想要奚落她,一句话就硬生生止住了,因为她看到,眼前的小丫头素手一番,手中就多出了一株紫仙实,那灵草却与寻常的紫仙实不同,只见叶面上有一道特别的银色纹路,古朴非常。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两眼一瞪,脱口道:“灵纹?怎么会有灵纹?!” 就连那梓鹃也神色剧变! 苏谷仪一手捏着紫仙实,另一手轻轻将叶片拨着,如此一来,让两人看得更是清楚明白。她扯起一抹淡笑,无视张子茗此刻正千变万化的脸色。 “三枚金珠,少一枚也不行。”她语调轻缓,却铿锵有力…… 仙林苑院门轻轻一开,走出来的女童大眼中灵光潋滟,她嘴角弯着一抹弧度,两手相握微拢,看起来心情不错。 回头瞧了一眼身后幽然的庭院,她手里一动,纸鹤就腾飞而起,在她眼前变大,落稳,她欺身上前,坐上飞鹤的背,双手一番,掌心内,是三枚金珠,珠子一个来回,跌入了锦囊,而飞鹤也忽而起势,飘向对面的山峰。 女童离去后,院子内,张子茗和梓鹃,脸色都不甚好看。 苏谷仪刚才的做派,那真是啪啪打了两人响亮的耳光,需知,紫仙实本身普通,值不了三枚金珠,可是凡事偏那么凑巧。 那丫头带来的紫仙实,却是带有灵纹的! …… 降落在观云台的苏谷仪,压根不管先前两人做何感想,金珠成功到手后,她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 紫仙实带有灵纹是真,但白怜却没说过她的紫仙实值三枚金珠,而那非要不可的话,更是她唬弄两人的,要不是这样,张子茗又怎么会轻易妥协? 她笑了笑,张子茗喜欢拿鼻孔瞧人,这一次让她为此脸上无光,那也是令人开怀的事。 这事还亏了秦晴,要不是她,苏谷仪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拥有灵纹的灵草,是多么值钱。 灵纹分有上中下品,纹路越多,品级越高,但凡灵草,要是生有灵纹,炼丹时不仅能提升成丹率,更能增加丹药品级,可以说是每个炼丹师都渴望的。 况且产生灵纹的灵草不多,很是难得,所以三百株勉强值一枚金珠的紫仙实,硬生生能抬高价位到三枚,说起来,纯属是意外之喜。 可是苏谷仪知道,紫仙实上的灵纹,绝对不是巧合,只因除此之外,她培植的所有灵草,都或多或少带有灵纹,这般情形,可就不是单纯的一个“巧”字能解释的了。 她途径观云台,眼下又得到了三枚金珠,肯定不能空手而归。 灵器一事一直没有着落,尤其刚才,连张子茗这个仙仆都能有自己的灵器,她苏谷仪可是仙门弟子,怎能在灵器上面掉链子? 于是,她怀揣金珠,终于在观云台西面的地摊上,入手了一件称心的灵器,还买了一些纸笔,三枚金珠就用去了两枚。 心愿已了,苏谷仪正打算回后山药田,她对那灵纹十分上心,想要好好研究一番。 还没回去,就发现四周有人一阵呼和,无数弟子挤着挨着,叽叽呱呱一通议论,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真的?大师兄真的回来了?”一人拔高音调道。 “嗤,这种大事还能骗你!大师兄不仅回来了,听说还带回来一名新弟子呢,听说仙资绝佳,都赶上白师姐了!” “那又怎样……” 有人兴致缺缺回应,却很快被人压了下去,潮水般的言论一波接着一波。 “生得如何?师弟吗?比我还俊吗?”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凭空获得了一记爆栗,随后又传来有人不屑的回应。 “……”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苏谷仪的耳边没完没了,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一丁点儿也没有兴趣,遂绕过人群,在师兄弟,师姐妹的悄声中,慢慢离去。 ------------ 019灵纹 在凡俗时,阴灵乱世,人们终日惶惶不安以求生。入了仙门,性命暂时无虞,可真想要过得随心所欲,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么多日子,苏谷仪多少也摸索到了一些仙家门道,与其关心别人的七短八长,不如多花些时间在修炼上。 像今天,张子茗和梓鹃,仅两个仙仆,都鼻孔朝天将她看低,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做任人踩踏的软柿子? 仙门里,以修为争输赢的,大有人在。 身处后山,除了培植灵草,每天打坐修炼必不可少,苏谷仪为灵草施雨催生结束,正是调息之时。 灵草生长的地方就是好,方圆几里之内,灵气异常纯净,这无疑裨益良多,苏谷仪刚沉心而定,浓郁的灵烟就像是轻纱绸缎一般,将她浑身紧裹,从她的肌肤渗透钻入,顺着经脉往丹田行去。 这一个多月来,丹田中像米粒般大的灵团,现在已经扩大了两倍,随灵气的吸纳,青色灵团像云海般不断涌动。 吸收了外界的灵气后,再转化为灵力,将一股股溪流般的真气,缓缓散出,流向她身体的各条脉络,一次次涤荡秽物,加强韧性。 然而,也仅止于此,虽然这些日子培植灵植,给她带来些许好处,丹田灵气也变得浓稠,可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一些日子,灵团在丹田里,却没有再变大的趋势。 刚入仙门时,陈如月说过的话,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难道真与她的仙根有关?说实话,她不愿相信,可是修炼的困顿,又成了她心头的忧患。 唉…… 她吐出一口浊气,蒲扇般的睫毛微颤,眼帘缓缓掀开,浓墨般的乌瞳里,精光稍纵即逝。 事实未定,杞人忧天终是不好,苏谷仪甩开烦闷,告诫自己。 她起身站定,从怀中取出一物,半个巴掌大小,灰扑扑的,上面还藏有暗纹,是一个芥子袋,属于她自己的芥子袋。 原本剩下的一枚金珠,最后还是没有留住。 她认真想了想,将芥子袋的用法在脑海思索了一遍,然后双手一动,打出手诀,一道法印由掌心推出,没入芥子袋,紧接着,芥子袋上暗纹一闪,灵台里就像突然多了什么,感知一下才发现,芥子袋与她已有了联系。 喜悦之下她将锦囊取出,心念稍动,锦囊就从她手里消失不见,凝神探入芥子袋,就见那消失的锦囊,赫然已在其中。 “果真方便!”苏谷仪赞道。 反复操弄了几次,直到十分熟练,她又把刚买的纸也放进了袋中,只拿出了笔墨以及一份纸张,在桌上铺好。 蘸了墨,她心无旁骛,挥笔写了起来。 慢慢的,一条条纹路在淡黄的纸上成型,等到完全停笔,上面明显是一道灵纹,与玉石上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她还将灵草上的纹路也绘出,两道灵纹放在一起对比下来,更是难藏相似之处。 这两道灵纹,竟像刻入了苏谷仪的脑中,不用照样,就能画下,且精确无误。 停顿了不到两息,她又重新提笔,在两道灵纹之间,又绘出了一道,只是这道,既不是玉石上的,也不是灵草上的。 就在刚才修炼之时,她竟发现灵台内的八角盘中间,同样也有一道灵纹,而且更加复杂。 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苏谷仪端详许久,而又在意外下,发现了异样…… 夜色渐浓,屋舍之间灯笼点亮,映照着屋瓦楼宇,有种温润柔和的美。不远处,一座古塔挺立,塔顶伴着弦月,静谧沉肃。 这里就是苏谷仪要来的地方――霄穹塔。 霄穹塔在阜霞门已逾千年,名字取得大气,却容易叫人误会,这里并不是所谓储藏法宝灵器的地方,也非修炼圣地,而是门中特设藏书之处。 几千年的沉淀,霄穹塔内的书册,没有万本也有千本,苏谷仪第一次来时,才刚入仙门。此处书典多如牛毛,令她为此大大震撼,以至被塔中弟子嘲笑是乡巴佬。 现在再来,心里虽还震动,却没有头一次那么大惊小怪了。 霄穹塔分有三层,苏谷仪熟稔地找到大门走进去。 塔内无桌无椅,侧壁呈圆弧形,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书册,几乎没有缝隙,再次一看,仍然充满视觉冲击。 苏谷仪正想要找书,转眼就见角落里的守塔弟子,此时正直勾勾盯着她,防贼的眼神,一如当初。 顺着对方的眼神,苏谷仪看到了自己的衣衫,记名弟子的服饰,正如一个烙印,使得门中的普通弟子以及入室弟子,都会对其加以轻视。 “要找什么书跟我说,另外,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里的书典都是刻了法印的,你要存了什么不应该有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收起,否则后果可就不是你能承担的了。”那弟子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对她的鄙夷。 苏谷仪心觉这人欠揍,面上却是笑道:“多谢师兄美意,我也不知什么书,想先随意看看,实在无法,再劳驾师兄出面就好。” 她这番话说得柔软,那弟子虽看不起她这个记名弟子,但见她性格马马虎虎,又长得不错,勉为其难哼了一声:“自便。” 说完,就继续将她盯着,闭上了嘴吧。 苏谷仪自动忽视那人的视线,自顾自地在塔内绕圈,寻找起来。 过了一盏茶,她双目一亮,就施了个法,将高墙内的一本书册带到自己手中。苏谷仪炼气一层,只能施“驭物为法“之术,还有清尘术等最基本的术法。 她刚将书拿到手里,还没翻开,就听那弟子阴阳怪气道:“这可是符法道义,你以为谁都看得懂么?“ 这弟子真有趣,大概是太清闲,没事就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 苏谷仪腹诽之后,面上仍然不恼,只笑着说:“师兄教训的是,符法之术高深莫测,当然不是我等可以窥探的,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想着既然不懂就应该多看书典,免得出山云游时,丢了咱们仙门的脸。” 这话说得十分谦虚,还将那弟子恭维了一把,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对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就轻哼一声不再搭理。 苏谷仪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却心念已转,想起自己在纸上绘制的灵纹,竟带着微淡的灵气,就不禁快速翻开那本书典…… ------------ 020符法之道 上古符法历经万载,传承至今,留下的书典却寥寥无几,苏谷仪自小爱看书,翻阅速度十分快,三两下,一本书就翻到了底。 这本符法道义的书典,说穿了,其实就是先人的手札,介绍了符法之道,却对于更深入的术法,没有一星半点的记载。 “你失望也没用,我看你这人也没那么讨厌,实话告诉你吧,有关炼符之术的书典,就算是咱们阜霞门,也没有一本,你就别费尽心思了,别说咱们阜霞门,池霄门与万象门也一样。”角落里那弟子这张嘴就是管不住,有一下没一下,一定放两句话。 他虽话多,可好在说的还有点用。 苏谷仪听罢拧眉不解,问:“三大仙门都没有,符法之术岂不是没有人能通晓,既然这样,灵符又如何炼制得出来?” 别人只道玉罗山乃仙山,有仙门,却不知,除了阜霞门,玉罗山上还有其他的仙门,分别坐落在山脉的东西两面,而阜霞门处南面。 那个弟子白了她一眼,神情中满是鄙夷,一副你在仙门这么久,都干什么吃的表情,道:“你别告诉我你连玉罗山北的万符阁都不知道!” 苏谷仪呛住,心道,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 这弟子可能是好几天没遇上说话的人了,话匣子拉开有点收不住,为苏谷仪的无知不住摇头,虽然不耐烦,还是说:“笨死了!平时闲着没事,就不能到处看看多涨涨姿势么!” 苏谷仪嘴角直抽抽。 她还没有做出解释,那弟子就管自己说了下去。 原来玉罗山除了三大仙门盘踞三方,北面还有一大仙势――万符阁,万符阁并非仙门,却在玉罗山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饶是现在道界灵资短缺,三大仙门暗中较劲,牵扯好些风波,也无法撼动万符阁一分一毫。 原因无他,只有灵符。 自上古以来,道统之争一直风云不断,各大仙门角逐,无数次仙战一触即发,修道之人一个接着一个陨落,千千万万年后道统更替,却再不复上古时期那般鼎盛,近万年来,白日飞升再无一人,而那上古四符,更是随日月淹没趋于消逝。 三千多年前,鬼灵动荡,伤及道界根本,玉罗山三大仙门束手无策之际,万符阁横空出世,以几近消失的上古符法,镇杀鬼灵,这才让世人得以喘息。 从此,万符阁令三大仙门不敢小觑,仙门传承,人间生灵,再也逃脱不了一个“符”字。 这么一件陈事,苏谷仪听着也免不了一番惊心动魄,这个万符阁,三大仙门哪里是不敢轻视,而是不能不重视啊…… 怪不得只有入室弟子与长老,才有资格手持灵符,原来灵符实在难以自仙门获取。 “这么说,仙门寻不到的上古符法,早就稀缺,现在只由万符阁才有传承保留了……”苏谷仪心思转动,轻声自语。 那个弟子以为她是在向他问话,撇嘴道:“那是自然。” 哪知苏谷仪下一句状似不经意说:“既然留有传承,仙门那么厉害,去抢来就是了,这样又何必依仗万符阁。”其实她还想说,这么一来,像她这样的记名弟子,指不定也可以弄几道灵符来用用。 这话说的,简直是无赖啊! 那弟子瞪着眼,想象不到这种话竟然出自一个小小记名弟子的口,不过转念一想又释怀,看向苏谷仪的目光更加蔑视,记名的就是记名的,心思这么不堪。 只听他哼了一声道:“别痴人说梦了,要是能抢,三大仙门何须忌惮万符阁,不说万符阁老祖修为高深奈何不得,就说那符法,也不是一般人都能学的,一千个修道之人里,能出一人就不错了。” 凡人拥有仙根,已经是万众挑一,这符法之资,居然一千个修道者才出一人!苏谷仪实在难以想象,阜霞门所有弟子,也不出百人…… “我说着玩儿呢。”苏谷仪眯眼一笑,仿佛刚才耍无赖的人不是她。 这男弟子露出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直接别过眼去懒得看她。 原是想了解灵纹一事,没想到还牵扯了更多,符法道义的手札上虽没直接提及,但也隐约透露了一些事…… 苏谷仪偏头想了一会儿,将手札放回了远处,在塔内逗留了半晌,这才准备回后山去。 只是前脚刚迈出来,就听到身后刚才与她讲话的弟子,响亮的笑音传了过来。 “师妹可有找着你要书?塔内书典太多,师妹偏要跟我客气……” 苏谷仪条件反般将头一侧,就看见刚才那个弟子一脸欠扁的殷勤,这样的面孔她也见着不是第一次了,这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啊,她摇头就迈出一步。 “师兄客气,书的位置,大师兄已经与我说过,就不麻烦师兄了。”那声音清脆地如珍珠落入玉盘,叮当悦耳。 苏谷仪迈出的腿,霎时就停在了半空,她猛地回头,就见视线里站着一个人,不远不近,偏让她瞧得很是清楚。 那人一袭入室弟子的衣衫,对她袒着侧面,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五官精细,琼鼻杏眼,样貌绝对娇俏,就在说话间,那女童也随之转过了视线。 两人目光交叠的一刹那,苏谷仪整个人都震了一震,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对方同样面色一变,嘴边含着的微笑滞住,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双杏目微微张开。 “怎么是你!” “……” 那人启唇一惊。 苏谷仪并没有说话,一别数月,数月之中,很多东西都可以淡忘,但是有些人事,即便存在记忆里,也会景随事,从脑中翻滚出来,重新横在眼前,且如在当初。 她是万没有想到,都已经身处仙门,她都还能遇上这个人,这个让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苏谷仪握着的拳头一点一点松开,说出来的语气,意外地平静。 “就是我,好久不见……花如锦。” 那个原本还对着花如锦说笑的弟子见状,明白了,两人原来是熟识…… ------------ 021花如锦 弦月高升,冷光铺地,苏谷仪的面庞一半在月光下,一半映照在灯火中,情绪不明。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那弟子看着情势不对,脚底抹油闪回了角落里去,悄悄伸长脖子,支起耳朵听墙角。 过了半晌,花如锦才压下惊异,从不平静中缓过劲来,目光隐晦,狠狠暗想,该死这姓苏的,怎么走哪里都有她! 两人相处的最后一次经历很不愉快,花如锦一看到苏谷仪,就想到手臂上,那整整半年都褪不去的疤,气的腮帮子都要隐隐作痛。 她从小在仙人庙长大,上香的镇民看到她,都夸她生得好,长大后定是大美人,夸奖听得多了,她理所当然觉得,自己的相貌就是最好的。 可是后来,仙人庙里又多了个苏谷仪,人们对她的夸赞更甚过她花如锦,什么乖巧伶俐,俊俏得像仙童似的……各样的赞美,让她嫉妒地发疯! 更过分的是,连张道长都对苏谷仪呵护有加,想想以前,张道长的好,都是她一个人的,后来凭白分给了别人,凭什么! 思及至此,花如锦心里的怒酝酿到了极限,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道长也不会让我出去找你,害我差点被阴灵害死!” 苏谷仪眉头一紧,听着刺耳,她当时离开梧桐镇是意外,山高路远,她孤独飘零,想要回去更是有心无力。 她纵然有错,错就错在,不该一时置气跑到梧桐山去,可花如锦却也忘了,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她也有一定的关系。 她蹙眉:“至少你现在好好在这里,也没死,那不就好了。” “那是我命大!”花如锦咬牙,她还想要说什么,目光却是一移,从苏谷仪的身上转到她的面上,随后满脸的愠色忽然一扫而空,一朵笑颜在她脸上猛然绽开。 苏谷仪脸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花如锦心情大好,踩着轻快地步子,从霄穹塔里走出,她欺身上前,在苏谷仪边上耳语了几句,脸上得意的光芒遮都遮不住。 苏谷仪冷着脸听她说完,瞧了花如锦一眼,转身就走。 那声音像在耳里回荡不去:“从前在仙人庙,你什么都得好的,今后,我花如锦样样都会比你好,我是仙门入室弟子,而你,就是鼠蚁,只配给我提鞋……“ …… 两年多,如白驹过隙。 阜霞门的一处院落里,灵烟飘飘,一缕一缕地从门缝,窗缝之间渗透而入。 屋内,苏谷仪盘腿而坐,灵气汇聚的方向,正是她所在之处,她整个人就如老僧入定,呼吸极轻,这样的姿势,一直保持到两个时辰后,那些灵烟终于逐渐停止流动,散回天地之间。 苏谷仪睁开眼睛,从修炼中退出,神情中难掩失望。 “难道就只能止于此?” 自一年半以前,她成功晋入炼气二层,至今修为再无寸进。半年晋一个境界,这原本是极好的资质,可后面的情况,让人措手不及。 丹田能正常吸纳灵气,但无论外界的灵气多么源源不断,丹田中的气团就是不再扩大,好像灵气的容纳到了一个极限,不能再有更多一般。 后面这一年半里,她仙根受损的事实,明显得让她不得不信。 自从遇上花如锦,以及想到她讽刺的话语,苏谷仪心里针扎一样难受,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于是每天,她的日子除了赚金珠,就是修炼,想在两年后的仙门小试里,努力成为普通弟子,至少是普通弟子。 可是这样夜以继日的努力,结果却并不理想。 想成为普通弟子,至少要达到炼气三层,而这样的一个门槛,明明就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可就如一道天堑,怎么也跨不过去。 苏谷仪嘴里发苦,起身下来,来到桌案前,又提笔绘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桌案上铺的一张淡黄色的纸张上,横七竖八全都是灵纹,而且非常不可思议的是,黑墨所绘的灵纹上,居然蕴含着微弱的灵气,尽管少得可怜。 她凝眉细细地看去,在一盏茶功夫后,上面的灵气又完全散去。 符法手札里提到过,灵纹实际上源于符法,能汇聚天地灵气,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个天赋,但是符法天资,太过稀缺,她的怀疑,实在有些无力。 她拾起纸张,单手掐出一个法诀,就见指尖上跳跃出一朵细小的紫金色火焰,乃赤阳术,化太阳之力为火,能焚尽万物。 这是《造化玄真谱》上的法诀,至于能不能焚尽万物,就不得而知了。 紫金色火焰一出,那纸张倏而就被点燃,一个呼吸之间,就化成了毁尽,一点渣滓都不曾留下。 苏谷仪咂咂嘴,头一次施这个法术,才发现这小火焰比起凡火,还真是厉害一些。 收了法术,她收拾了一番,想到修为的事情,难免介怀。 “都说,修炼一事既要看天资,也要将缘法,再埋头苦练,恐怕也没什么效用,是该出去云游,寻找天机了。”苏谷仪轻声说。 所用细软皆在芥子袋里,她拾掇了心情,转而就去了观云台。 “曲师兄,上回我拜托你的事情,你准备地如何?”苏谷仪蹲在一个地摊前,看着眼前的男子露出微笑。 那男子一张圆脸,正是骗苏谷仪买了玉石的那位,姓曲名文云,此人虽然有时候不可靠,却有些门路,比如说苏谷仪托他的事情,一般人也很难办到。 曲文云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挤眉弄眼道:“苏师妹的要求,师兄我当然在所不辞。”说着,手中一变,就摸索出了一叠纸,只需仔细一瞧,就能发现,那赫然是几道灵符! 苏谷仪快速接下,随便瞥了一眼,就放入芥子袋中,又取出了二十四枚金珠塞到曲文云手中,笑眯眯道:“师兄果然好手段!” 曲文云摸着手里的金珠,眼中迸出了熊熊金光,猥琐道:“有钱能使我办事嘛!”说着露出了一脸恶心的笑。 苏谷仪干咳一声,这曲文云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对金珠有着难以抑制的热情,不过正因这热情,才能弄到她想要的灵符。 除了灵符,她还弄了些灵石和丹药,两年多的积蓄,在这一刻有如流水,滔滔而去。 苏谷仪带着这些,这才来到山门所在,打出阵法手诀,驾起飞鹤,飞出仙门…… ------------ 022怪事 延续数里的玉罗山下,有一个小小的丛林,一个孩童跟着母亲,在山上砍柴,孩童百无聊赖,左顾右盼,一会儿扑蝴蝶,一会儿捉蛐蛐,好不肆意。 他玩得累了,亦步亦趋地又跟在母亲的屁股后,一边帮忙捡细柴,一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各处打探。 突然,小孩双眼一亮,一手胡乱飞舞,另一只手指着头顶,大喊大叫道:“娘!娘!看!是仙人!仙人在天上飞呢!”兴奋地小脸一阵扑红。 不远处妇女正挥着镰刀,砍下一截干柴,乍听孩子在大叫,抬起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失笑:“你这孩子,仙人都在仙山上呢,青天白日,哪会有什么仙……”她边说,一边还是抬头随意瞄了一眼,突然愣住了。 碧空晴霄,山脉天际上飘飞着一只大鸟,浑身雪白,双翅展动缓慢优雅,远望而去,可见鸟背上似有一袭青衣,踪迹飘渺。 如此仙迹,不是仙人又会是谁? 妇女抖着嘴唇,扑通一声跪地,仿佛不敢置信地颤声:“狗儿!快快把手放下!不可以对仙人不敬,要是仙人发怒,就再也不保佑咱们平安啦!”说罢嘴里碎碎念:“小儿年幼不懂事,求仙人不要降罪,不要降罪……保我一家免受邪灵之灾……” 山林里妇女和孩童的话,在天上的“仙人”却一点都没听见。 苏谷仪从仙门下山来,沿玉罗山脉往西,俯身向下看去,但见目及之处,烟雾不绝,山脉处在其中隐约迷离。 向前飞了一会儿,这才见到人际,同时,又好几次惹得人们仰头驻足。她觉得太过张扬,好好的下凡俗云游,搞得大张旗鼓,反而不好。 她催动飞鹤,在无人的地方慢慢下降,稳稳落了地。 飞鹤灵光一闪,又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鹤,被苏谷仪招手摄回,一翻手,就收回了芥子袋中。 徒步前行,走了大约一刻钟,就见不远处一出现了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大字――渠水镇。 想不到兜兜转转,又来到这里。苏谷仪瞧着石碑上的字,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只是现在的她,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这两年她身量拔高了不少,脸上的稚色也褪去了一些,眼尾微微开始向上微挑,肌肤洁净得如同白瓷,出落的越发动人。 她目视前方,噙出一抹微笑,往渠水镇的方向走去…… 迎来客栈,是渠水镇最大的客栈,这时应该是人来人往,前来投宿住店的时候。 小二支着胳膊蹲在大堂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在他面前,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食客,正呼噜噜地吃着热乎的面条。 正安静的当儿,就听见掌柜高声喊道:“客官里边请!” 蹲在门口偷觉的小二,猛地弹了起来,眼都还没睁开,就拉开一张笑脸迎道:“客观请进,是打尖还是住店呐?”话刚说完,就见眼前一晃,出现是一个肤白如雪的少女,对方抬着一对明丽的大眼,就看一眼,几乎将他的魂儿都摄了进去。 “我住店,请小二哥给腾一间厢房。”少女笑说。 小二被那明晃晃地笑容怔得有点呆滞,听到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觉失态,立即将人迎进,去安排客房了。 苏谷仪找了个角落坐下,没一会儿,小二就走了过来,递上来一块木牌。 “一晚五文钱,姑娘这是您的房牌您收好嘞!您想来点什么吃的?”小二笑容可掬。 苏谷仪从芥子袋中取出了铜板,为掩人耳目,佯装在袖中掏出,又点了一碗面,随口道:“以前我看这儿客人挺多的,今儿难不成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人怎么变这么少了?” 她一路走来,镇子里似乎也冷清了一些,巷子里不少人家,甚至都是闭门谢客,怪萧条的。 听她这么一提,小二马上就变成自来熟,苦着脸道:“可不是嘛,都是因为咱们镇外的那座山,这一两年,害死了不少人,来咱渠水镇的外来人越来越少,客栈是要开门做生意的,这没有客人,生意还怎么做……” “镇外那座山怎么了?”苏谷仪奇道。 提到这个,小二的面上就泛出一丝惧意,道:“嗳……甭提了,原先好好的,两年前,也不知怎么的,山上的树全都枯了,连草都不长一根,近一年来山里总是雾蒙蒙的,以前大家伙儿还不知道,上山去捡个柴,这一下来,你猜怎么着?那些人哟,没几天都死啦!” 苏谷仪心里有了疑惑:“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似乎是怕大声说出来不吉利,小二往前凑了凑,捂嘴低声道:“别人都说,是咱们渠水镇风水不好,触了什么煞。” 苏谷仪摸摸下巴,觉得这件事情定然事出有因。 看小二的样子,怕是知道的也有限,于是她笑说了几句,就将人打发了,埋头开始吃起面来。 刚拿起筷子将面条往嘴里送,余光就看到两个人走了进来。 “小二,要两件上房。”说话的人声音尖细尖细的。 她抬眼瞟了一下,看到一粉一黄两道身影,一高一矮,模样大约都是十六岁,肤滑秀丽。 小二眼色尖利,看两个人打扮得体面,长相娇俏,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 苏谷仪庆幸自己挑了个好位置,那两个女子进来就扫了一眼大堂,随后找个位置就坐下,对周围的事物爱理不理。 这两人灵气缠身,明显是修道之人,却不是阜霞门弟子。 好在苏谷仪自身独特,就算是有高深修为的人,也看不出她身上的灵气波动,怎么看,也都只是凡人一介,反倒不会引人注意。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一边观察着两人的动静。 苏谷仪修为加身,听觉目视早就超越常人,没一会儿,极轻的对话,就传到了苏谷仪的耳中。 “我看这阴山怪异的很,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又是阜霞门庇佑之地,要是被他们发现什么灵宝,那可就让人捷足先登了……” 苏谷仪心弦微动,灵宝? ------------ 023山中之谜 众所周知,灵宝是汲天地精气,经过上千年乃至上万年衍化而成,但凡有灵宝即将出世,或多或少都会伴有异象。 而这山中又有怪事,假如不是人为,那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蕴有异宝。 苏谷仪侧耳静静听下去。 “要真有灵宝出世,其他仙门之人定会坐不住,这确实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天还没黑,过会儿咱们就……“ 两人悄声商议,完全没发觉,客栈之内还有一个人的耳朵,将她们的计划一字不差都听了去。 饭后,苏谷仪在厢房里待了片刻,谨慎地放出神念,果不其然,就看那一粉一黄两道身影离开客栈,沿着官道出了镇子。 她并不着急跟上去,那两人的修为都在她之上,大概感知下来,最少都有炼气三层,她孤身一人,贸贸然反而不妥。 等到两人出去了好一会儿,苏谷仪这才掐了时辰,不紧不慢地离开客栈…… 出了镇子上了小路,行人渐少,只见小道上,一个青衣少女缓步行走其间,如果有人在一旁,就会发现她走得并不快,却眨眼功夫,就走出了老远。 这就是脱了凡身的好处,苏谷仪离开渠水镇后,小道上的行人减少,她稍微催动真气,脚下就如生了风,顿时健步如飞。 很快,一条山道,就出现在了苏谷仪的眼前,山道前方尽头,没在一片雾气里,看不清伸向何处。 苏谷仪眉间紧了紧,还在途中,她就慢慢发现这条路有些熟悉,现在回想起来,两年前她逃避杨家人的追捕,走的就是这里,原来,这里就是阴山。 阴山的怪,她早就领会过一次,而这次,与两年前又不一样,这山里到底有什么古怪?她思索之间,就踏上了那条山道,这回,她的速度放得很慢。 迷雾扑面,一股腥风伴着雾气飘在鼻尖,苏谷仪大惊,真气立即覆上肌肤,快速掏出玉瓶,取出一颗清云丹服下,丹药入腹,灵台就马上恢复清明。清云丹是解毒丹,一般的毒都可化解。 这哪是雾,分明就是黄茅瘴! 客栈小二的话浮在她脑海中,两年前树木枯死,寸草不生,虽不知草木为何枯败,但走进山里的人,正是为瘴气所害。 修道之人有灵力护身,少量吸入几口,也不会致命,可是凡人不同,这黄茅瘴之毒,不仅可以通过口鼻传入,还会侵入肌理,凡人一旦接触,必要大病一场,要是吸进心肺,必死无疑。 想罢,她越发谨慎,脚步都不自觉放得更轻,她不认为自己仗着这一点修为,就可以万事无惧,何况还有那两个不知来自哪个仙门的人在,因此不敢入内太深,只在阴山的边缘绕圈。 她本就是因灵宝而来捡漏,既然是捡漏,又怎么会蠢到拿命来开玩笑。那两个人敢有恃无恐,说不定就有什么护身灵器,更不能小觑。 于是,苏谷仪将神念发挥到了极限,有丝毫动静,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她有足够地耐心等候,这样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两人也不知是否有了变故,苏谷仪暗测,正欲稍微往前探一探。 忽闻一声惊天响雷,还伴着一阵地动,林间成片枯树,筛糠似的抖了好一阵,她耳朵一阵嗡鸣,好几息之中,像是聋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了。 苏谷仪心头大震,不管两人遇上了什么,这么大的动静,玉罗山三大仙门之人,只怕都要知道。 这漏看来是捡不成了。 想着正往林外退,东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暴喝。 “我等是池霄门弟子,这位道友是哪个仙门的,咱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偷袭!” 这声娇喝忒尖利,苏谷仪一听,就知道是哪个粉色衣衫的女子。 “道友哪只眼睛瞧见我是偷袭,我炸的是这山壁,可有把你炸伤?既是没有,这位道友这样冤枉人,怕是不好吧!” 回话者语气中透着揶揄,是个男子。 “放屁!”池霄门那粉衣女子已然怒不可遏。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边上另一个女子惊呼一声:“师妹!” 接着粉衣女子猝然又惊又喜:“是合运精!师姐快!快拦住它!千万别让它跑了,要是钻到地底就再也难追了!” 那男子却似比两人更快一步,声音飘出去很远,哈哈笑道:“两位道友莫不是忘了边上还有一人,合运精千年应运而生,千年出世,集大运于一精,这般灵宝,我岂能放过!” 三人追逐不休时,苏谷仪已经更快的潜过去! 他们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并没点明。 合运精不仅汲取了天地灵气,还吸尽了山上的命理之精,致使草木生机断尽,实则不光大运,更是逆天而生。 此宝横空出世,必定会造成各大仙门之人疯抢,一旦得到此物,仙途之道,从此将机运不断,哪怕不能得道飞升,也能成一方之强! 这样的异宝,足以令修道界各方眼红,大杀一场! 苏谷仪心头扑扑乱跳,修仙问道,不正是为了能成为至强之上的人么! 四人各自奔向合运精时,阴山外上空,数道灵光由东南西北四方疾飞而来,不但是阜霞门,池霄门,万象门,就连北边的万符阁之人,都被刚才的巨响引了过来。 各大仙门一旦知道这灵宝的存在,势必要插足其中,夺宝的竞争就会更加激烈。 阴山之内的四人,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迷雾碍眼,只见一道绿光宛如长虹,穿透雾气,在枯败的林木之中不断穿梭,速度之灵活,比起江河中游蹿的小鱼,更是不遑多让,快得几乎只能让人看到一抹绿色的影子。 苏谷仪心头颇急,不断想要去围堵合运精,那东西却像是长了眼睛,还未靠近,见人就躲,要想硬捉,根本行不通! 倏然,只见一道黄芒激射出来,追着合运精的尾紧咬不放,疾驰之中,只见黄芒一变二,二变三,一个散射,就化成了一张大网,眼见就要将绿光罩住! 只听男子一声大喝:“给我进来!” 粉衣女子见状,猛然尖叫:“你做梦!”就见迷雾里有一道火舌喷了出来,直逼那张大网…… ------------ 024夺宝 山中俱是浓雾,那黄芒与火舌闪烁,尤为扎眼。 凝神看去,但见那火舌却是一柄软剑,只是剑身通红,乍一瞧,就像火一样为鲜艳的赤色,催动之后,竟能扭出不可思议的形态,是以,看着就像一条火舌。 赤红软剑所到之处,缠绕着凌厉的剑气,气势锋锐! “想要合运精,先吃下我这一剑,看我答不答应!”粉衣女子语调高亢,说话间剑气更甚,施法之中,还不忘对身边人喊道:“这里有我,师姐快去!” “师妹小心。”黄衣女子人应声而去。 男子冷笑:“天下灵宝皆无主,谁得就为谁所有,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是要定了!” 那黄色大网似是感受到危急,扑向合运精的速度一缓,迅疾转换方向,向着赤红软剑套去,两者交锋,各自光芒大展,刺目的红黄之光,就像山间的一道明灯,径直穿透重重迷雾。 两人相斗之间,闪着绿光的合运精逃离了追捕,快速向前蹿去! 苏谷仪暗道,机会来了!她撇开那三人,在浓雾的遮掩下,直追而上…… 这时,阴山之外,三大仙门之人陆续赶到,最后到达的,则是来自万符阁方向的一名男子。 一下汇聚了四人,大家面色各异。 其中娃娃脸的女子,身着银色衣衫,外罩白纱,她瞄了一眼另外三人,头一个站了出来,笑道:“原来方才那阵异动,诸位也都听见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传出这么大的动静。” 有人打破局面,很快就有第二个人站了出来,是个男子。 他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这位道友此话说了也是白说,我看大家都很好奇,这里又不寻常,不妨一起进去瞧上一瞧,如此一来,想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说话之间,人一下子钻入了林间,眨眼就看不见踪影。 第一个说话的女子,脸上的笑容立即僵在了一处,男子所来方向,显然是万符阁,这人也不知是不知专于修炼,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晓,赤裸裸给人难堪。 万符阁一向地位特殊,三大仙门都要卖其面子,于是她心中暗恼,闭口不再言语,与另外两人一路尾随男子之后。 林中绿光不断游闪,苏谷仪紧追其后,粉衣女子与那男子正在斗法,只剩黄衣女子一人,哪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她脚下施力,蹬在枯木之上,整个人如化成一道劲风,看准了方位,手里一个玉瓶飞快掷出! 玉瓶疾飞,绿色光芒逃不过,竟被当头扣下! 好极了! 苏谷仪眉眼刚露出一丝笑意,就听“嘭”地一声脆响,玉瓶在空中倏然炸裂!那绿光冲出阻碍,比刚才更快地遁去。 “好一个偷鸡摸狗之辈,竟敢浑水摸鱼,妄想偷宝!”黄衣女子追了上来,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看在眼中,忍不住大斥,随手飞出一支铜锥! 去你奶奶的! 苏谷仪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眼看合运精就要到手,硬是被这人搅黄了,她只觉整个五脏六腑都要绞在一处,几欲吐出一口老血。 偷宝?她们师姐妹当世上的灵宝生来就是她们的?! 苏谷仪额上隐隐有青筋蹦起,却没空与她墨迹,比刚才更快,追了去。 “别跑!”黄衣女子一记偷袭,对方非但不回答,反而将她视做无物,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去!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身上真气涌出,遽然变成了一道影子,消失在迷雾里。 愈往山中行,眼前的景物愈是衰败,入眼几乎全是黑色的枯木断枝,满满都是腐朽的气息。 苏谷仪胸中忽然一阵淤塞,眼前有些发黑,她警铃大作反应极快,取出一颗清云丹立时吞下,这才好转。直至此时,她才惊觉自己早就深入山内,这里瘴气浓郁,比起阴山边缘,还厉害了数倍! 追逐许久,黄衣女子已被她甩出很远,丹田里的灵气隐有不继之势,再这样下去,她唯恐合运精得不到,还要搭入一条小命。 一块灵石被她握在手中,其中灵气泛着青光,顺着手掌注入丹田,待丹田气满,灵石里的光芒也变得暗淡,随后青光熄灭,“啪”地应声碎裂。 哎…… 苏谷仪心在滴血,一块灵石一枚金珠,她一共只有十颗,攒了两年的金珠花去,剩下的也只勉强换得几百个铜板而已。 手上用力一捏,碎裂的灵石就化成了一抔齑粉,流出了指缝。 阴山诡异,危机四伏,深入山中已经很不理智,她正踌躇要不要继续,谁知那正在疾飞的绿光,却出乎意外地停了下来。 苏谷仪一愣,脚下骤停! 只见一堆枯木之中,一抹翠绿正散发着生机,她看向合运精停下的地方,下面是一棵嫩枝,其上还挂着两片叶芽。 她感到惊奇不已时,合运精已经扑了过去,碧光闪烁之间,叶芽逐渐枯萎,其内生机倒转,朝合运精而去。 苏谷仪见状蹙眉,却心田一动,借机迈出一步,那合运精不仅没逃,还静悄悄地伏在那里。 好机会! 她一个健步上前,岂料眼前闪过一道黄色,合运精就被那黄衣女子扣在手里,抢夺先机。 “师妹快来!我得到这宝贝了!我……”少女惊喜之色溢于面上,刚大声呼喊,就声音一顿,面色骤变! 苏谷仪定睛一看,脸色发白。 只见一阵青色灵力,从黄衣少女身上不断溢出,源源不绝地流向手掌,她手中绿芒明暗闪烁,就像刚才蛰伏在嫩枝叶上一般,将这少女身上的生机一同抽走! 好霸道的灵宝! 就此时,粉衣女子与那缠斗的男子一齐赶到。 “师姐!”粉衣女子刚追上来,看到来了眼前的景象,瞬间大惊失色。 黄衣女子不敢置信地将双眼睁大,感觉到身上的灵气刹那间就快要消失殆尽,哆嗦道:“师妹救我!这东西,我根本放不开手!” 粉衣女子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像是心下了什么决心,狠道:“师姐勿怪,这合运精不吸尽灵气绝对不会罢休,恕师妹无能为力!” 苏谷仪眯眼,同门师妹,前一刻还合力夺宝,后一秒就要明哲保身,变脸变得真快啊。 想着她后退几步,手势微微一变…… ------------ 025得宝 还有什么,会比危难之下被人抛弃更绝望? 黄衣女子的脸在迷雾中有些朦胧,却掩不住痛苦,后悔,以及恼恨,只见她的身上的灵力几乎枯竭,脸色越渐灰白,手里的绿光荧闪之际,将她的脸色映照地森然。 “师妹要来探宝,我二话不说就奉陪,如今我命垂一线,师妹竟只顾一己之私,我……真后悔,早知如此,”她语气一哽,眸色剧闪,狠狠道:“我死也不该做你的垫脚石,姜师妹,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她一口将怨气泄出,阴鸷的眼神锁住粉衣女子不放,极怒反笑三声,最后手中的绿光骤亮了几下,就头一歪,断了气。 粉衣女子正被对方的眼神吓得退后一步,一颗心还没缓过来,身边就刮过一阵风声,那男子趁所有都不注意,忽地打出一只木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形冲了上去,哈哈笑道:“你们都不要,宝贝就归我了!” 就此时,西面突然传来异口同声的三声大呼:“合运精!” 粉衣女子被这呼声惊醒,再也不去看那已经气绝的同门师姐,反而咬着唇,暗怒,该死!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候! 合运精让他们看到,这么一来就更不好夺了! 差点就能将宝贝收入囊中的男子,脸色一暗,手中的动作猛地加快。只是空中横穿过来四道利器,将他放出的木匣击了个粉碎! “这位道友,还是把宝贝留下罢!”说话的男子,正是阴山之外,与娃娃脸女子动了口角的男子,说这话时,他脸上木然的状态,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那是对灵宝的渴望。 七个人,十四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合运精。 形势已变,苏谷仪趁此悄然退后一些,整个人缓缓隐没到浓雾之中,一棵巨大的腐树垂下条条枯藤,将她遮住。 此时,灵宝已吸干了黄衣女子的灵力和命理之精,没有灵力的来源,它又开始蠢蠢欲动。 万符阁的那名男子,顺势而起,大声放话道:“诸位道友,蔡某乃万符阁子弟,如果诸位肯将该宝相让,等这件事一了,蔡某必一人赠十道下品镇杀符,决不食言!” 十道下品镇杀符!好狂妄的口气! 苏谷仪因他的阔气而神色大动,在那男子身边共有五人,哪怕不算上她,也要送出六五十道下品镇杀符,这般庞大的数量,令苏谷仪心震不已,这人在万符阁的地位,定不简单! 包括粉衣少女和第一个抢宝的男子在内,大家神色中都多了一分犹豫。 合运精虽然是至宝,可是现在人人哄抢,最后会落入谁手犹未可知,要是就此退出,十道下品镇杀符,完全不费吹灰就能得到,两宝都难能可贵,现下,只在取舍之间。 然而就这几息里,合运精又有了异动,在空中变成一道绿痕,飞快遁形。 再不下决定,连灵符都得不到了! 后来的四人里,其中两人一人来自阜霞门,一人来自池霄门,不约而同抱拳。 “希望蔡道友信守承诺,我这便在阴山之外等候佳音!告辞!”说罢其中一人看了粉衣女子一眼,转身撤离。 “我也退出!”另一人神色匆匆,逃也似的离去。 六人之中一下子去了两人,除去苏谷仪,还剩四人。 那娃娃脸的女子面有不甘,显然对山外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这男子这样狂妄,她偏不想让他如意。 万符阁那男子看也不看剩下来的二女一男,疾射而出,留下一道无情之言:“刀剑无眼,你们几个执意不放手,那就怪不得我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飞在前面的合运精,豁然失去了踪影! 藏在暗处的苏谷仪,身子立即暴退,刚才绿光闪现,那合运精消失的方向,正是她所在之处。就在刚才,她想到了得宝之法,一记出手果然成事,宝物既得,再不离开,就要被他们发现! 姓蔡的男子追至枯树之下时,什么也没瞧见,一抬头,隐约察觉一抹人影在迷雾中一闪而过,当即面色一黑,厉喝:“谁在那里!” 发现这里竟还有一人可能夺了宝贝,粉衣女子震怒非常,连声怒骂:“哪个宵小之辈,有本事露个脸来,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 苏谷仪几乎是催动了浑身的真气,飞奔之速提到极致!这会儿听到粉衣女子的话,她不禁暗笑,心道,你明我暗才有胜算,像你这样的蠢蛋,能抢得到灵宝就怪了! 饶是她拼尽了全力,身后那四人还是步步逼近。 “这位道友,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娃娃脸女子看前方青衣少女,灵机一动喊道。 苏谷仪边跑边咬牙,不跑,等着你们将我剥皮抽筋么?她才没这么傻。只是想法刚绕过脑袋,那些人就已经追了上来,双方之间距离不到五丈。 她有些焦急,心中转了无数念头,一个计策刚形成,一丈之内地上乍然裂开一道大缝隙,疾速中毫无悬念地坠了下去! 后面四人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那裂缝将他们也一起吞没。五人消失的同时,地缝马上合拢,仔细一瞧,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裂缝很深,苏谷仪觉得像是过去了一刻,才看到了微弱的亮光,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因此落地的那一刻,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双脚一齐蹬地,脚底还是传来了些微钝痛,她顺势打了一个滚,将脚下的力道散开,这才不至于跌地很难看。 站稳起身,她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约有十丈左右宽敞的岩洞。 苏谷仪暗惊,上次是古冢,这次又是一个岩洞,这阴山腹地,究竟还有多少奇奇怪怪的地方? 她刚才心急,好像看到那些人也掉下来了,可是过了半晌,那些人迟迟没有动静,她忖度,看来他们并没有与她落在同一处。 这样也好,省的还要费工夫来逃命,她暗暗舒气。 心情微缓,她四处扫去,这里光线不好,不过难不倒她,灵力慢慢汇聚双目,这山洞的样子,在她面前终于一览无遗。 而第一眼,就是岩洞里漆黑的山壁,目光往下,正中央有一个石台,上面像是平放着一样东西…… ------------ 026岩洞 空无一人的岩洞里,怎么会有东西?还是说,这里曾有什么修道之人隐居过? 想到这种可能性,苏谷仪平静地心漏了一拍,有些情难自禁地好奇,想着想着,就靠上前去。 石台为方形,看起来既不是石桌又像石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苏谷仪目光停留的地方,却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圆形的灰色罗盘。 她抬手覆了上去,那罗盘就像是与石台融为一体,无论她怎么用力,都不能挪动分毫。 这山处处透着怪,连里面的东西也怪,苏谷仪沉吟。罗盘上,灰扑扑什么也没有,没有文字,也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印记。 不对,也不是没有印记。 苏谷仪的视线为之一转,落在了一条非常细微的线条上,就在罗盘的正中央。 这线条极淡,差点连她也错漏了。 她俯身凑得更近,如此一来,也看的更加清楚,原来,线条所勾勒的,是状似椭圆的花样,不像是天生,反而像是人刻上去的。 她入了仙门,虽因记名弟子这个身份,没有获得太多灵资,可好歹也有过收获,比如修炼之余,还能经常在霄穹塔里找书典来看,这也是她在凡俗最喜欢做的事。 哪怕霄穹塔分为三层,记名弟子只能看第一层的书典,也让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将一层的书典基本看完。 记得在先人手札上,她看到过一些记载,据说,有些修道之人运气很好,偶尔闯入某个秘境,就能发现什么先人留下来的灵石或灵宝。 她转动脑袋来回看了一下这个岩洞,心想,这个地方,算得上是秘境吧? 要真如此,说不定她也能踩踩狗屎运呢? 这么想,她心头难免雀跃,在罗盘上来回摸索,甚至连石台上下都没有放过,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能够踩狗屎运的机关。 呵。 对于自己的这种举动,苏谷仪忍不住要在心里自我鄙视,刚才一定是昏了脑袋,才会心存侥幸,想着能有大机运从天上砸下来。 她摇摇头,撑着石台起身,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咔嚓”声。 嗯? 声音像是从下面传来的。 她低头看去,发现灰色罗盘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坑,正是细纹勾勒出来的形状。 得!原来狗屎运是真的存在的? 这一变数,让她冷却下来的心,又有了些微热度。 只是先人手札上所描述的各种方法她都试了个遍,比如滴血,催动真气,甚至灵石,只是没有一样是奏效的。 苏谷仪咬咬牙,有些不甘时,忽然发现身上某处有了滚烫感。 她一怔,把心思转移到了自己的芥子袋上,这股热,就是从芥子袋里传来的,心神一动,那有着热源的东西,被她握在手中。 是那块玉石。 她忍住心头的悸动,这玉石,原来是这么用的么!对比了一下,抖着手将玉石填入坑中,玉石落稳后,竟相当吻合! 一种惊喜,兴奋的情感,这时在她浑身各处不断叫嚣。 与此同时,那被填充了玉石的罗盘,发出了“咯哒咯哒”的声响,转了开来,在只有苏谷仪一人的岩洞里,尤其清晰。 罗盘启动的一刹那,苏谷仪也敏锐地察觉,岩洞似乎有了轻微的晃动,还没等她细细去想,岩洞里同时传来了三道声响。 一道在苏谷仪的身前,另外两道,则在她身后一左一右。 她看过去,只见三个声音的方向,凭空多出了三道石门,刚才明明没有半点痕迹,这会儿一下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谷仪正待思索,就听见了前方石门里,传出了一阵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诸位道友,我看这个地方不太寻常,好好的,我们怎么会掉到这么一个地方,莫名其妙还多了一个门……”那喋喋不休的声音,是粉衣女子的。 听那动静,几人居然一起朝这里来了! 苏谷仪的心思被打断,转而心立即悬了起来,眼看身后两个石门,也由不得她斟酌,一个飞身就投入到两道石门其中之一。 她人刚钻入石门不到两息,那些人后脚就踏到了此处。 那些人看到岩洞后,目光齐齐落在了最显眼的石台上,发现石台上的一个罗盘里,一块玉石里有淡淡的青芒,看样子是启动了阵眼,玉石上灵力耗费良多,已经没什么用了。 “那人果然也在这里!” 说话的是万符阁姓蔡的那名男子,他语气冷冰冰的。 “前面还有两道门,那人才开启了法阵,肯定逃不了多远。”说话的是另一个跟粉衣女子有过节的男子。 “走,过去看看。” …… 苏谷仪想要一走了之,没想到她走进的石门并不是通向别处,而只是一个石室,更要命的,这石室中还堆着不少灵石,看起来有上百块之多! 这么多灵石,青光闪烁,将她的眼睛都要晃花!此时更是顾不得那些追赶上来的人了,这地方他们很快就会进来,到时候灵石肯定留不住,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几百块灵石,通通被她收进了芥子袋里。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呼吸之后,这个石室就被人闯入,使她再也无处可藏。 没有外面迷雾的遮掩,眼前这个人的样子,也让苏谷仪看了个明白,这男子肤为麦色,五官倒还俊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正牢牢地钉在苏谷仪身上。 “原来取走合运精的就是你。” 他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可眼神中的杀机却毫不掩饰。 苏谷仪向后退去几步,心中满是防备,面上却佯装淡然,道:“这位道友开这玩笑有点大了,合运精是什么宝贝,我是很想得,只是也得让我抓得到才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亲眼看到它入了土。” “口说无凭,芥子袋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男子话才说出口,人就已经欺上前去,双掌一合一拉,一把长戟就出现在手中。 要动真章了! 苏谷仪一个疾退,整个人像一片树叶一样,直接飘到了石壁上,猛地一踩,正欲反弹,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石壁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两人还没开打,就被这状况吸去了目光。 只因是壁之内,正溢出了一道金光…… ------------ 027逃脱 金光并不十分明亮,但在那么显眼的洞口上,很难让人注意不到,两人条件反射地一起看了过去。 说实话,苏谷仪不畏惧斗法,可她估摸了对方的修为,竟有炼气四层以上,要是真斗起来,必然凶多吉少,到了那时,加上外面虎视眈眈的三个人,她连一成活命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不说其他人,粉衣女子的狠心,她是见识过的。 男子眼神投注到那金光上,再也没有挪开,他像面具一样木然的脸,居然有了破裂的迹象,上面盛着惊异,苏谷仪甚至看到他举着长戟的指节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那是用力过度的状态。 是什么东西,会让这人这么失态? 苏谷仪身形一动,男子也像飞剑一样射了出来,两人几乎一齐抓住了那道金芒,一拉一扯,手中之物一分为二。 男子手里夺了两道,苏谷仪手里也夺了两道,各不相让。 只看一眼,苏谷仪几乎差点脱口而出:符炼术! 除此之外,手里另外一样东西,乃是金灿灿的一道符纸,明明看上薄如蝶翼,可是握在手里,却有不可思议的韧度。 这符纸,跟普通的镇杀符完全不同,她脑袋里不受控制地跳出了几个字――上古法符! 法符,而不是灵符。 苏谷仪一愣,随之神色当即大变,脚底抹油,以迅捷之速朝石室门口跃去! 可是男子终究更快,只听身后一道掌风逼近,她登时嗅到危机之味,脑袋还没拐弯,身体更早做出了反应,向后翻身站稳险险避开,急道:“你我各占一半机缘,蔡道友何不放手相让,日后我还能感念道友的好。” 机缘二字,有形无形,得者皆凭一个缘字。 男子嘴角一扯,木然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却冰冷无温:“我蔡居世自修道一来,这话听得多了,我送你两个字,妄想!”最后一个字还在嘴里,他手中的长戟裹挟着一道青光,杀机迸现! 他动作之余,他眼中闪现一抹狂热:“你可知道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上古符法消失万年,如今再度出世,也只配我们万符阁所有!” 这是非夺不可了! 青索剑祭出,石室之内多了一道青光,两人一手握戟,一手持剑,在石室之中各不相让。 灵器操持,讲究一个人器合一,归一人所有时,要先炼化,打上自己的烙印,才能随心念而动。苏谷仪得到这把青索剑已有两年,仙门修炼了两年,基本到了心动剑动的境地。 她掐出法诀,青索剑脱手击出,正对长戟之锋,青光碰撞间,是清脆的“当啷”声响,这一击看似简单,苏谷仪却脸色一白,喉间猛然一阵腥甜! 她磨着牙齿将血气下咽,暗恼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炼气四层,光是强横的灵力,就让她五脏受了重创。 这是她第一次与炼气四层的人交手,战意上来,她紧张之时,隐有兴奋,现如今,是真切感受到了双方修为的悬殊。 这差距,让她忍不住叹息。 不过仅此而已,她苏谷仪目前实力不如人,却不代表她会将古符拱手让人,修炼之途,要是这样都不能坚持,那日后还拿什么问道! 手诀变换之际,青索剑像游鱼,在长戟上绕了个圈,立时朝苏谷仪的方向飞来,她眸色一暗,向石室更深处掠去,两手一番,一个呼吸之间打出了一道复杂的手印,快得只能看到双手的残影。 在她身前,一道金色符纸飞旋而出,只见其上灵光大闪,“噗”得迸出一道蓝色火焰,无火自燃。 蔡居世脸色铁青,脸上早就隐没,此时阴地发寒,整个人如同出弦的冷箭,伸出一只手就要向苏谷仪抓来! 苏谷仪挺直了脊背,整个人已罩在一片金光下。 三寸,两寸,一寸,蔡居世的速度极快,下手之处,还是触了个空!他双眼泛红,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不论你是谁,敢觊觎我万符阁的东西,总有一天,掘地三尺,你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苏谷仪消失在岩洞里的瞬间,耳边响雷一样徘徊着蔡居世的话…… 等灵光灭去,苏谷仪一个趔趄,人已经站到了通往渠水镇的地界石碑边上,头顶暮色罩下,已经是傍晚,道路上空空如也,已经再无一人。 幸好没人,要不然看到凭空冒出的一个人来,定要引起一阵喧哗。 她往后看了一眼,背后,远远露出的一个山尖上盘着浓雾,那里正是阴山的方向。她目色微闪,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逃出来了,已是万幸。 轻咳一声,她只觉肺腑一阵疼痛,已然内伤,她摸了摸袖中的芥子袋,想到自己今天得来的东西,掩不住愉悦,不管以后如何,还是先回客栈疗伤要紧。 她轻车熟路,这时候街上早就空了,更方便行路,稍微施展了真气,从渠水镇地界到到客栈时,恰逢栈门关闭。 “哎哟,姑娘回来啦,再晚一些,小店就要谢客了,您回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在搭门板的小二笑的眼珠子都看不见了。 苏谷仪点头朝对方致意,露出了一个浅笑,也不多言,就往厢房里去。 身后大堂十数长桌椅上,差不多都坐满了人,生意一好,小二的心情也格外晴朗,继续搭着门板,嘴里哼着小曲:“好一个花姑娘哟,笑的那个甜儿哟,称哥哥我心意哟……” 回到厢房的苏谷仪,掩上了房门,想了想,在房中打上了一道隔断术,才稍微放心些,拿出今天得到的那张符来。 符纸依旧金光灿灿,静静躺在苏谷仪的手上。 要不是这张古符,她现在在山腹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她得到古符的那霎那,心中就浮出了几个字,潜行符,更连用途都莫名知晓。 苏谷仪将信将疑,没想到这道金符真是能潜行千里,只要在方圆十数里之内,心里想到那个地方,就会如愿而至。她催动法符时,刚念头兴起,果然,人就到了渠水镇地界边缘。 想到蔡居世看到这个掩藏不住的疯狂之意,苏谷仪就算再不懂,也能察觉这东西的罕有,上古符法,连万符阁,都没有的符法啊…… 只是不知道蔡居世抢到的两道是什么符,苏谷仪暗想,略有些可惜。 不过机缘哪是随便就有的,不是自己的,多想无益,于是摇摇头,洒脱地抛开。 “上古法符还真不同,用了一次,居然还能再用,被蓝火烧了一阵,还一点都没坏。”苏谷仪不住赞叹,左右端详了好半天,才将潜行符收起来,手里只剩一页发黄的纸。 符炼术…… ------------ 028聚头 这张薄纸陈旧不堪,边角破损,看起来经年许久,只是十文钱一沓的普通的纸张,没有一丁点儿花样可说。 但其中的内容,深深把苏谷仪吸引住了。 符炼术,顾名思义就是炼符之术。 苏谷仪双眼精光大冒,眼睛一撑,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张脸!这就是三大仙门都得不到的符炼术?就是所有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符炼术? 她呼吸急促了几分,目不转睛地往下看去。 纸上所记载的符共有四种,她只认识两种,那就是镇杀符和潜行符,另外两种她听都没有听过,不过即便这样,也让她目眩神摇了。 揣着这张薄纸,她在屋中来回踱着,身上的伤也抛到一边,直至来回走了十趟,才趋于冷静。静下心来,立即又想到蔡居世放下的狠话,不免微恼。 好好的,就这样惹上了万符阁,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为妙,要是正如他所说…… 那就等他们找上来再说吧!惹不起,那也躲得起。 她深深吸一口气,再看手里这张纸,又恨不得马上就试着炼符,只是纸上明言,炼符对灵力的消耗很大,以她目前的状态,实在不是最好,所以只能放一放。 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调息,等到睁眼时,屋中一片漆黑,窗外也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不禁动了动身躯,感到脏腑也不再淤阻,伤势也好了大半,顺势吐出一口浊气来。 她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忽闪,忽然之前的一件事,跃上她心头。 透过神念看了一下芥子袋,袋子里的一个角落里,只见一团绿莹莹的亮光闪烁不休,俨然是合运精,还是从那么多人手里抢来的。 看到东西还在,她总算放心。 要说起来,合运精她实在是巧取所得,只因为看到它扑向那棵嫩芽,她就心生想法,拿出了自己藏储的一株带有灵纹的紫仙实。 拥有的灵纹的药草,比起普通凡草可蕴含无数倍的灵力,这一拿出来,合运精就直直冲向她,她掐准了时机,眼疾手快纳入芥子袋中,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只是这东西过于强横,她此时颇为忌惮,在不知道使用的情况下,还是不敢轻易拿出来,这里毕竟是客栈,鱼龙混杂之下,万一惹上其他仙门之人的注意,就冤大头了。 心中拐过数道弯绕,就这样在直到天明。 远方与山相间的天际,泛着鱼肚白,暗夜刚过,传来鸡鸣阵阵,迎来客栈开门迎客。 肉汤的香味渐渐漫开,大堂上就落座了不少人,小二欢喜的忙前忙后,端食送水,接纳新客,忙得不亦乐乎。 苏谷仪从厢房出来,入眼就是忙碌的一番景象。这种凡俗的日子,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这时候再一瞧,对她来说,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一眼扫去,苏谷仪颇为触动,像是心里有一个小水潭,眼前的景物就是一颗小小的石头,突然投注到水潭里,漾起了层层叠叠地波纹。 这种滋味,难以言喻,无法形容。 云游的感觉也蛮不错的,她想了想,露出浅笑。云游为了炼心,修道为了成仙,这是苏谷仪入了仙门以后,才明白的。 仙门弟子,虽远离凡俗脱离凡身,到底还是灵体,称不上仙体,凡人口中的“仙人”,顶多算得上半个仙,拥有法术神通,寿命悠长,却终有一日,也要耗去真元而逝去。 至于得道飞升,对她来说还太远,苏谷仪摇摇头,拉回飘出很远的思绪。 修道之后,她口腹之欲淡了不少,看到大堂上的食客喝着肉汤,吃着肉菜饼,竟也来了兴致,找个位置坐下点了吃食,慢条斯理地品尝。 今天,客栈的生意明显比昨天白天好了许多,苏谷仪早就发现,坐在周边吃饭的,有三成左右是修道之人,她并不认识。 看来昨天那些人的动静,还是有些影响的。 她一个少女,长得白净灵秀,出门在外又只有一人,很容易引人侧目,因此与个憨厚的大汉同坐一桌,状似为伴。 那大汉表里如一,老实巴交的,也没动她什么心眼,只看她是个小姑娘,傻呵呵跟她聊起天来:“小姑娘一个人啊?” 苏谷仪喝下一口汤,冲他笑了笑:“嗯,投奔亲戚呢,就在镇子上,昨日天黑赶不及,就在这里避一晚。” 大汉恍然点头,一副了然的神情,逐而又咧开嘴,不知道自己齿缝里还沾着绿油油的葱花,神秘地说:“那你亲戚住这里真有福气,今早我才起身,往窗外一看,前面的山头上有仙迹呢!还不止一个!想我梅大筹一生,这是头一回啊!” “不止一个?仙迹?”苏谷仪佯装惊疑。 大汉见她很惊讶,心里得意极了:“是啊,三四个仙人飞过呢,嗖地一下就过去了。”说着他还做出一个很快的动作。 苏谷仪听他往下说了许多,面上带笑,心里却暗想,那些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不怕粉衣女子,毕竟当时雾浓,谁也没将她看清,唯一看清她面貌的黄衣女子又死了,现在能认出她的也就蔡居世一人。 只要不来客栈里,以后未必不能躲开。 边吃边聊着,她喝完最后一口肉汤,叫来小二结了账,起身就要走,刚推开凳子,就听到客栈之外有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声音并不响,修道之人感知敏锐,还是认出来了,她皱眉,来不及上楼了,就又将凳子拉回来,坐了下去。 一屁股刚坐实,人也进来了。 花如锦一袭水蓝小袄,穿着百褶裙,打扮地就像一个富家小姐。 这入了凡俗,果然就有了凡俗的气质了。她从小就羡慕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当上了一回。 冤家路窄,哪都聚头…… 苏谷仪暗叹。 花如锦进来,环看了大堂一眼,目光在一个青影上一顿,目中掠过一抹狐疑,紧接着,又有一个女子从后面进来,堆着笑跟她说着话,才将她的注意转了过去。 后面的人一进来,苏谷仪垂下眼睑。 昨天这么一下,今天尽是一个个把她们都引来了。 ------------ 029对峙 客栈大堂里热气氤氲,食香弥漫。 进来的三个人里,两个人都是老熟人了,苏谷仪盯着手上的空碗,并不做声,希望那些人早点完事离去,也了事。 身边那个大汉,看身边的少女人原本都要离席,才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像是在避什么人,不免奇怪,啃着饼子凑过来,嘴里含糊不清道:“姑娘怎么又不走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啦?” 他说着,眼睛不由自主落到了刚进来的三个女子身上,心想,这些姑娘长得可真水灵,一个赛一个标志,一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女娃子在外面,怎么也不多带点人手,世道这么乱,太容易受人欺负了,还那么危险。 苏谷仪可不知道这人已经想了这么多,只摇摇头冲他笑了笑,也不说话。 大汉晃着脑袋,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仁,嘎巴嘎巴地嚼,没有得到确切地回答,也不生气,只道,这姑娘可真爱笑,和和气气地也没脾气,既来投奔亲戚,孤苦伶仃也怪可怜…… 他想的功夫,那几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已经与小二搭上了话。 “喂,这里人这么多还没位置,我们几个坐哪儿啊,还不让人腾出个地儿,拾掇拾掇干净让我们歇息!”说话的少女有些恼,看着人满为患的客栈,脸上一阵嫌弃。 “呃……” 小二看眼前都是娇滴滴的姑娘,正乐呵地要开口,冷不防就被数落了一句,笑容僵了僵。而他好歹是一路摸爬滚打来的,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于是,马上反应过来。 “姑娘说的是,跟这些大老爷们儿挤着,是难为姑娘们了,不如姑娘上了厢房,想吃什么,小的马上让人做好,给您送上去,这样可好?” 说话的人一张尖脸,睨了一眼讨好她的小二,怒气微散,却不是马上答话,而是看相身边的人,露出笑容道:“花姐,你说好不好?” 原来这才是三个人里做主的那个呢! 花如锦似是颇为满意这个安排,也没什么异议,目色流转,笑着说:“无妨,那就要三间厢房。” 小二点头称是,悄悄吐口气。 大户千金就是要求多,出门在外还要指手画脚,遇上这样的姑娘,可比遭砸场子的大爷们儿还要难对付。 这个做主的,可比刚才那个好说话多了,小二在心里嘀咕,他边想边带路,上楼安排客房。 “慢着。” 小二脚都抬到了楼梯上,硬生生放了下来,转过头,就看到做主的姑娘站着并不动,另外两个也陪在一边,没有要走的迹象。 “我想了想,那里不是还有一个位置么,我们就坐那里。”花如锦指了指一个角落。 另外两个人,连带小二一起看了过去。 三道目光齐刷刷过来的时候,苏谷仪无声一叹,这人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她念头刚过,身后就传来那尖脸女子的声音。 “说你呢,我们姐妹几个要坐这里,你起来,换别的位置去。” 那人说完,就见青衣少女稳坐如磐石,连头都没回一下。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还是哑巴了!”女子很不悦,嗓门都变得大声许多,盖过了客栈里其他客人的说话声,区区凡人,知道她们的来历么! 这一声下来,客栈里突然静了片刻,所有人都扭头往这里看了一眼,气氛诡异了一个呼吸,忽然大家又开始各顾各地聊天吃饭。出门在外,闹个事吵个架这种事屡见不鲜,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别人不在意,花如锦脸色稍微沉了沉,这人,应该不会是她…… “你就一个人,换个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她走过去,缓缓开口,一双眼睛在青衣少女身上,不挪分毫。 话听着好像很客气,可是透着强硬。 她话音刚落,青衣少女终于动了一下,尖脸女子正得意,花师姐都开口了,我看你还要赖到几时。 小二一脸尴尬,劝也不是,阻止也不是,这些大户小姐性子骄纵,说风就是雨,最是难缠,他紧张地站着,盼望青衣女子能依言照办。 吃着饼子的大汉有点急了,这些姑娘不好惹,只怕门庭高有来头,他看着不对头,有些急,可东西都还没吃完呢,浪费了又可惜,大堂里早没有多余的空位了。 这时一双白嫩的手伸了过来,拍在他的胳膊上。 “大哥别急,你慢吃。”声音柔软,不骄不躁,好像一点都不急。 大汉心里奇异地不再紧张,还真听身边少女的话,继续吃起来。 “你这小贱人,装聋作哑了还!”尖脸女子见状,眉毛倒竖,抬手就抓过去。 少女身子微倾,身后像长了眼睛,对方捞了个空。 尖脸女子脸色微变,心中生疑,却是看到青衣少女转过头来,几人看了清楚。这张脸,何等熟悉!她目中凶光大绽! “原来是你!” 不光是她,花如锦面容微动。 “为什么不能是我,这客栈可不是你开的,没规定我不能来。”苏谷仪笑了。 是了,这个尖脸女子,就是一别多时的陈如月。 鞭仙台之痛,对她来说,就是奇耻大辱!这两年,她几次想要寻苏谷仪的麻烦,都被她以各种办法避开,肚子里这股气还没撒出去呢! 两年不见,苏谷仪长相没太大变化,倒越发明媚了。 花如锦从上到下将她看了看,也不知是注意到了什么,面色不再阴郁,反而扯笑:“刚才我们不知道是你,要知道是你……”她停住,像意有所指。 她们就这么站着,周边还有数十双眼在窥探,苏谷仪没有一点不自在。 她越是气定神闲,陈如月更加来气,一脚就踹向她坐的凳子,凳子受力,一歪却没有倒,苏谷仪的身子坐在上面,稳如泰山。 陈如月一惊,却是感觉不出苏谷仪的深浅,但转念又笑了,仙根既毁,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她见花如锦不阻止,正要再出手,却见苏谷仪缓缓站起。 大汉怀着紧张的心情,吃下最后一口饭食,终于放下碗筷,结了账抬脚离去。 “要位置啊,可以啊,我们用完了。” 不是她们要,就乖乖地给,而是她不要了,才轮得到她们。 陈如月闻言,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话中之一,就要发作,却被花如锦拦下,耳边传来一道话,她听完,终于浅浅笑了。 ------------ 030小惩 客栈里人声嘈杂,但不妨碍苏谷仪听两人说悄悄话,只是花如锦刚才明显是使的传音秘法,除了那两人,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 传音秘法,是入室弟子才能习得的术法,因为只有入室弟子,方能得到仙门允许,上霄穹塔第二层获得的更深层的法诀。 普通弟子以及记名弟子所修炼的,都是仙门最基本的法诀,只涵盖修炼心法和基本的法术,只要是入了阜霞门,都能得到这么一套。 只是苏谷仪已经修炼了《造化玄真谱》,普通法诀中的术法皆包括其中,因此后者就成了鸡肋,被她丢在芥子袋里束之高阁了。 看到陈如月露出了笑容,苏谷仪目光滑过花如锦,视线与她交汇在一起,从里面看到了一丝嘲弄。 苏谷仪抿着嘴,知道花如锦又开始打算盘了,到底想耍什么把戏,那就让她看看好了。 淡淡看了一眼几人,苏谷仪穿过拥挤的桌椅,以及挨着喝汤咽食的客人,跨出了迎来客栈的大门,头也不回。 客栈小二落了心里的大石头,好险好险,他还真怕这几个客人会闹起来,吵架是小,影响生意才是大事啊。 眼看桌椅空出,小二语气都变得欢快轻松起来,挤出笑道:“姑娘们坐候片刻,小的这就准备吃食。” 他动作熟练的收拾了用过的碗筷,擦好桌子,扭头:“姑……”刚开口,就看见那三个少女压根没有理他,径自往楼上去。 “本姑娘又不想坐这儿吃了,还是去房里吧。”花如锦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上了楼。 搞什么!折腾人啊!神经病吧! 小二心里暗骂,还没过瘾,就听见楼梯口一人在叫:“小二,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来给我们几个准备厢房! “欸!来了!”他一把甩过擦桌子用了的毛巾,咬着牙,笑了。 陈如月哼一声,跟着花如锦往二楼走去,想到刚才花如锦对她的承诺,心里激动又高兴,她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目光微冷。 让你再过几天好日子,以后有你哭的! …… 外面,日光极亮。 苏谷仪走在渠水镇的石板路上,脚步轻盈,昨夜下了场雨,路面上大小不一的坑里,还有深深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绰绰人影。 不止客栈里,今天,镇子里的人确实多了一些,随便走走,就能听到一些人在闲聊。 “都不干活啦?叽咕叽咕说啥呢!” “我说你,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不知道!” “什么大事?是哪家姑娘的肚兜被偷了?还是有汉子上门抢人了?” 有人嗤了一声。 “芝麻绿豆点儿事,大个屁!听我说,我家隔壁老王的二叔的儿子,今天去前头山外打猎,这不,路过阴山嘛!” “又死人了?!” “呸!是人家儿子,路过阴山的时候,看见十个仙人了!” “还十个呢,真能编。” “骗你干啥!” “你看见了?” “没……我真不骗你,就在山外,眨个眼睛,只看见仙光一闪呼啦就出现了!要不是仙人,能有这种神通么!” “没看见你还嚷嚷,还十个呢,鬼扯……” 苏谷仪笑了笑。 才一天,就引来这么多人了。 她不出镇子,就到处听到有人在议论,可见十有八九确实不假,这些来查探消息的仙门弟子,要是没发现什么,应该很快就会离开。 花如锦大概也是为了灵宝来的,只是她终究要失望了。 失望的人,何止是花如锦。 北方万符阁里,有一人脸色黑得像锅底。 这是一个须发半黑半白的老道,他神情冷峻,此时目光落在桌上两道金光流淌的符纸上,狂喜和震惊的心情才刚刚褪去,就被一个不好的消息给淹没了好情绪。 “要你所言无虚,这么说,那个小丫头手里真的有上古法符的炼制之法?”老道皱着眉,看着身前恭敬站立的年轻人。 这人就是蔡居世,万符阁年轻一辈的精英弟子。 “不敢欺瞒师父,没想到阴山内会有古仙人流传之物,如果不是弟子手快,这两道符,只怕也被那臭丫头夺去了。”蔡居世一张脸依旧木讷,只是说起这事,眼里有怒意一闪而逝。 那老道沉吟了一会儿,自己这徒儿从来说一不二,他敢这么笃定,看来,那古符炼制之法就真的存在,如果能把它取到手…… 他神情中泛出几分火热。 “你出去以后务必留心,那东西,绝不能落在外人手中。”万符阁有如今的地位,靠的就是符法,要是再能得到古符的符炼术,就是如虎添翼。 蔡居世面无表情,道:“是!” 老道颔首,将那两道符夹在指尖,低声道:“你去吧。” 蔡居世点头,转身退离。 渠水镇里,苏谷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万符阁的囊中之物。她在镇子里绕了一会儿,听了想听的消息以后,就欲要离去。 不知不觉,路过了一个铺子。 她瞧了过去,只见铺子外面垂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杏林包子铺。 铺子里,一个大婶正端着大大的笼屉,从里面快手抄出几个包子,摆上了盘,一面扯着嗓子喊道:“包子来咯!” 这里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心里有根弦被挑动,不由抬脚拾级而上,走到了铺子里,站在包子大婶眼前。 包子大婶正忙着,看到来了人,抬头就看去,只见眼前是一个脱俗可人的少女,热情地笑道:“姑娘,来几个包子啊?我们家的包子,顶好吃!” 要没有两年前那一出,谁又能想得到,眼前这个拉着笑脸的妇人,是会追着一个小女孩狠打的人。 就在苏谷仪下决心不做弱者的时候,一些事,自然是要变的。 “是吗?那给我来二十个。”苏谷仪指了指包子。 包子大婶眯眼笑得更欢了,三两下就给包了一大袋。 苏谷仪接过了包子,往包子大婶手里塞了二十个铜板,淡笑着说:“拿好了。” 那大婶眉开眼笑,乐得忙道:“嗳!姑娘慢走,下次再来啊!”说着,就低头乐滋滋地去数钱,手一摊,就愣住了,我的钱呢?! 镇子远处的街上,苏谷仪提着包子,另一只手的手掌一开,二十个铜板平平铺着,一个不少。 所以说,人也好,狗也好,无故都不能乱咬人,有些人,就是该罚一罚。 她往前行去,拐过了一条街,不见踪迹。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人跟了上来,盯着那消失的人影,目光闪烁…… ------------ 031仇家 街巷偏僻之处,来往行人稀少,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街头不远处探头之人,又转身疾行,前往另一个方向。 那边所通之处,正是棉柳街,这条街是渠水镇最繁华的地带,此处所居之户,非富即贵。 这人一路沿棉柳街而去,来到一家门庭宽阔的宅子外,匆匆上了石阶来到侧门,轻叩两下,很快就有人开了门,他低声跟守门的说了几句,守门就侧身让步。 大门重新关上,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没过一会儿,宅中就传来一声高亢的人语。 “你说什么?真看见了?”问话的是个干瘦的老头,细小的眼睛里,在说话的同时射出一道利芒。 被盘问的男子瘦瘦小小,捣头如蒜,连声道:“绝对错不了啊老爷!林家的妇人看得清清楚楚,小的怕她想骗取银钱,就跟过去看了,那妇人没说假话,就是那个贱婢!” 贱婢! 杨老爷将手中的茶盏“嘭”重重地拍在桌上,茶水应声四溅。他身前的人吓得脖子一缩,把头垂到胸前,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屋中的动静不小,外面的下人冷不防一惊,发现声音传来的方位后,又继续做着各自的活。 两年前二公子的死,给杨老爷的打击不小,他本来就暴躁易怒,现在更甚,有时候突然动怒,捡着桌上的茶盏就砸,府里的茶具都换过六十一套了。 这回又是什么事? 下人们猜疑之际,杨老爷沉着脸,从齿缝里逐字逐句道:“贱婢!贱婢!都是因为这贱婢!她一定没想到,老夫每日每夜,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为报我儿丧命之痛!” 男子垂首而立。 两年前,冲喜并没能为杨二公子续命,杨二公子苟延残喘不到一个月就暴毙了,杨氏夫妇悲痛交加,认为要是没有那幺蛾子,儿子就一定不会死,一切都是那贱婢的错! 时隔两年,失子的恨不但没有淡去,还越发深入骨髓。 杨老爷胸口起起伏伏,半晌,归于冷静,他斜睨着跟前的男子,阴****你过来,有件事,老夫要你马上去做……” 丽阳高挂,转眼就到了正午。 秋冬干燥,日头当空时,镇子街道的石板路上,水迹渐渐干去,沿街的商贩们梗着脖子,叫卖声此起彼伏。 苏谷仪目光所过之处,一派忙碌。 十步开外,有一个食肆,她定眼看去,脚步也随之迈去。 这时候街上人有些多,挤挤攘攘的,眼看就差五步之遥,苏谷仪的脚突然顿住。 人群之中,有两个人衣着普通,神情拘谨,是凡人。 她眉心一紧若有所思,不着痕迹地后退,下意识就不欲再往前。刚走了几步,身边一个小孩擦过她飞奔而过,她心头微动,骤然抬头看去。 那小孩到了十米开外,转身冲她挥了挥手,舌头一吐做了个鬼脸,再笑哈哈地扭身就跑。 小孩挥手之际,手上有一物件,看起来像一个灰扑扑的小锦囊,显然是她的芥子袋! 还是个惯犯!手法纯熟地紧。 她念头刚过,就要施法取回,小孩已经跑出去太远。隔空取物,只限一定距离,超出一定范围,就行不通了。 苏谷仪疾步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身边景象萧瑟下来,消失的那个小孩,重新出现在苏谷仪眼前。他在一个隐蔽的屋檐下,反复弄着她的芥子袋,无论怎么用力,甚至撕咬,都怎么也打不开那个袋子。 苏谷仪瞧着,摇头一笑,她的芥子袋上有她的法印,就是其他修道之人都打不开,这小孩凡人一介,就算偷了去,也是没有用的。 她上前几步,轻笑道:“我的锦囊好玩么?” 那个小孩猛一抬头,看见了追上来的苏谷仪,“啊”地大叫,顿时满脸紧张,芥子袋被他一把塞到自己的前襟里,双手交叠死死护着。 苏谷仪叹了一口气,施展了隔空取物术,衣袖里,芥子袋已在手中握住。 东西取回,也就作罢,这孩子看着最多只有七八岁,正是懵懂的时候,这样的年岁就孤苦无依,为了生存难免会走歪路。 “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不会把你如何。”苏谷仪神情温和。 小孩满脸狐疑。 她退开几步,道:“偷东西终不好,我这次饶你,你走吧。” “你饶得了她,我可不饶不了你!” 一个阴冷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冷寂,从拐角处传来。 随后,呼啦啦一阵脚步声从四面围来,转眼,这个凄凉的角落里,就占满了人。人群一分为二,杨老爷背着手,步伐沉沉,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苏谷仪先一怔,然后想起了来人,心中一动,很自然就猜到了一些事。 “这个小孩,就是你安排的吧。”虽是发问,但语气笃定。 哪会这么巧,她才追过来,杨家的人就来了,且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她还以为过去这么久,这些人早该把她忘了。 要是正常的偷儿,偷了东西又怎么会让人知道,还让她看见。 稍作回想,一切都清晰了。 杨老爷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凶相毕露道:“是老夫让人做的又怎么样,你害我儿惨死,这笔账两年前没与你算,今天我们就来好好合计合计!” “给我绑起来!”杨老爷厉喝。 打手们早就准备好了棍棒与绳索,看样子是想要将她活生生弄死在这里,他们领命而上,十几个人,将苏谷仪的前后左右围得密不透风。 如此阵仗,的确,换做是从前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一根麻绳挥面而来,将她缠了一圈又一圈。 苏谷仪神态出奇地安静,不挣不躲,杨老爷虽有一丝犹疑,却被心里的狠劲冲淡,只当她吓傻了不知道反抗。 “打!往死里打!”杨老爷咬牙切齿! 儿啊,爹今天要给你报仇了! 壮汉们挥手举起了棍棒,所有的劲道都聚在手中,十几个人,几十双手的力气,一棍下去,非死即伤。 杨老爷激愤之时,耳边像是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 “就算我不逃,他还是要死,你们不怪他的命,反而怪我这个无辜人,真是,可笑。”她最后两个字落下,身上的缠得粽子似的麻绳遽然齐齐而断! 围着她的大汉们,像是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事,瞠目不已! 不可能!三指粗细的麻绳,大力的壮汉的都挣不断,她如何做到的?! 杨老爷视线受阻,没有瞧见,大斥:“还愣着做什么!我叫你们打死这个贱――“婢这个字还在嘴里,他就见自己的人全部轰然退开,而他嘴里的“贱婢”,脚边散乱着断裂的麻绳,面无表情,一步步朝他走去。 ------------ 032显山露水 少女走得缓慢,却步态沉稳。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手持长棍,不知怎的,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女从包围中走出,没有一人敢上前。 杨老爷眉间拧出深深沟壑,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这贱婢样貌变化不大,可现在站到了眼前,反而无端让他心惊。 这种感觉来得很突兀,很快又被他压下。他们人多势众,还用怕这小贱人翻出什么浪花?此行已是十拿九稳,杨老爷成竹在胸,他暗唾,一条贱命而已。 如此设想,他仿佛看到了大仇得报之景,觉得尤为解气,然而过了半晌,底下的人连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他面色一黑,不禁喝道:“都聋了么?!给老夫拿下!” 下人们皆有一刻犹豫。 此时有人忽然高喊一声:“弟兄们都别上当!这小丫头眼看难逃,肯定是在使诈!”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的!这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怎么可能挣断那么粗的绳索。 想通了因果,他们顿时目露凶光,其中一个一声令下,大家重新围上去,密密麻麻的棍棒当头击去! 杨老爷眸光阴暗,嘴角微抬,露出几分笑意,是解恨的笑。 而然,一阵气浪卒然凭空袭来,劲道大得将他直接拔起,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向后连翻了好几个滚,腰上猛的一痛,像是撞到了尖硬之处,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该死的!哪来的怪风! 杨老爷睁眼看去,表情立即僵住。 面前,十几个男丁横七竖八歪倒在各处,还有人直接飞向墙角,倒挂在一棵两米高的老树粗枝上,那人没昏,面上有着极度的惊恐,胯下一片湿意逐渐晕开,股腥臊之气一下子飘了出来。 这,吓得都尿了。 那所谓贱命一条的少女,脚下寸步未移,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与刚才的样子无二,甚至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杨老爷忽地像是受了重击,脸色刷白! 他嘴唇哆嗦,想开口,但喉咙像被遏住,一个调子都出不来。 “妖怪啊!”有人扯开嗓子大吼,音调都破了。 苏谷仪手里青光一闪,瞬息之间,就激射向声音传来之处,那喊着妖怪的人,两眼一翻,就地晕了过去。 仙山圣地,只有仙人,才能幻化出灵光法术,这,竟是仙法! “仙,仙……仙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都是老爷逼我们做的,我不想伤人啊,仙姑饶命啊!饶命!仙姑饶命!”一男子匍匐跪地,瑟瑟发抖,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砸去,砰砰大响。 其余醒着的人纷纷丢开手中棍棒,幡然醒悟似的,骇地以头抢地,耳边砰砰声不绝于耳,人头起起伏伏,场面壮观。 杨老爷绿豆眼睛几乎要撑裂了。 这些不要脸的东西,竟敢背主! 他气极,但又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个下贱的婢子,怎么就成仙了?! 苏谷仪看着满地磕头求饶的人,心中砰然,此情此景,别无他因,这是对强者的敬畏。她深深吐息,看向了人群里的那个老者,眼中有怜悯,有漠然。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推一切责任在他人身上,可恨,也可怜。 杨二公子是被阴灵摄了精气,才至癫狂,虽幸运没立即死去,可命理之精早就溢散,作为凡人,死也是迟早的事,至于冲喜,完全都是江湖道士骗人的把戏,不足为信。 可悲的是,他们信以为真,事到如今,还要怨恨别人。 苏谷仪看着杨老爷,淡淡道:“令公子死于邪灵,早就神仙难救……” “你胡说!”杨老爷疯狂打断,双眼通红:“老夫不信,他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被邪灵害死的,是你!就是你害的我儿!你这个贱人!贱人!你凭什么可以成仙,你就该给我儿陪葬!” “你去死!”他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就地爬起,发狂地冲向苏谷仪。 心有执念,一朝生,终成魔。 耳边传来下人的惊呼,苏谷仪身影如电,眨眼从杨老爷面前晃过,劈手在他后颈一敲,就见他软成一滩烂泥,栽在地上。 这人不可理喻,苏谷仪没必要再浪费功夫,何况她已经取回了芥子袋,小孩也一溜烟跑没了影。 那些下人看到仙人,哪敢阻拦,纷纷虔诚地趴地,只见她一个闪身,就失去了踪迹。 破败的巷子里,只余下一地的狼狈,挂在枝头上的汉子,红着脸被同伴从树上弄下。 杨老爷被那些人架起,就要抬回府里时,巷子拐角处突然冒出了两个人来。两人脚步极轻,出现地无声无息,将杨府众人拦住。 “闪开,我们杨老爷回府,别挡路!”当先一人不高兴道。 渠水镇杨老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两人听到这名号,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冷淡道:“刚才我二人发现这里有怪风吹过,你们可是看到了什么人?” 这话问的就隐晦了。 下人们面带惊恐,难道这两人也是仙人? “你们是谁?” “多话!”两人的其中一个冷声道,周身放出一股迫人的气息,他的脚下,零散的树叶无风排开,打着璇儿。 又是仙人! 大汉们想起镇子上的传闻,一日之中,渠水镇外出现了十仙人…… 他们手一抖,被架着的杨老爷没了支撑,噗通跌到地上。 “嘶!”跌了一跤的杨老爷,直接醒来,开口就一通怒骂:“怎么回事!那贱婢去哪里了!” 他的质问还没得到回答,耳边就是一阵冷语。 “可是会法术的?” 杨老爷神情不定,沉声道:“你们有何贵干?” 两人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手中光华一闪,一柄乌黑的长刀就架在杨老爷脖子上:“我只问一次,那女子在哪里?你要不如实说,我这乌血刀可不长眼,你要说了,那人的命,或许还能抵你一条老命。” 下人们唰地推开数步!果然是仙人! 说到苏谷仪,杨老爷气的几欲咬碎一口银牙,他双目泛红,心里一个声音狂喊,天不绝老夫之愿!既然你成了仙,那就让仙爷取你贱命!贱婢,黄泉路上,等着与我儿做伴罢! 他扭头喝道:“你们,跟仙爷说,那贱婢去往何处了!” 下人们跪了一地,把一切都招了…… ------------ 033追击(一) 大概是了去了凡事,苏谷仪顿时心间通明。 先人有云,入修行一途,需了却凡俗尘事,这样才算斩尽凡尘,正式踏入仙道。 冥冥之中,也许一切都有定数,她放下深藏的旧事,好似心里一下子没有了羁绊,整个人气息微变,比起以前,又少了几分心浮气躁。 这种改变十分微妙,现在回想,好像从前十分容易动怒的事情,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已触及了一丝天道,也就是所谓彻悟,这也是难得的机缘。 小镇街头,她悠悠而行,冷风迎面,她一身青衫并不厚实,可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结成灵体之后,不论是感知或者体质,都有很大提高。 就如现在,苏谷仪一边走,一边神念微放,人们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包括身后故意保持距离,却始终都跟着她的人…… 她敛下心神,不着痕迹地向后一瞥,忽的神色一动,之前在食肆外,这两人她见过,原先没发觉什么,现在看来,两人倒是有些古怪。 不远处就是迎来客栈,客栈里人多眼杂,最适合浑水摸鱼。 她有了主意,也不再闲逛,故意绕过一个大圈,将两人甩开,就钻进了客栈里。 紧跟上来的两人伫在街角,目视前方,已然失去了目标。 “这女子真狡猾,我们故意敛去了气息,看来还是让她觉察到了。”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很沉,正是将乌血刀架在杨老爷脖子上的那个人。 另一人不以为意,道:“也许只是巧合。” “巧合么……” 一阵风打了过来,将两人的话吹散在风里。 这两天,苏谷仪一直在客栈里,房门都没踏出过半步,她炼气二层,两天不吃不喝,也完全没有问题。 期间,除了修炼,她还不忘了解镇子里的大事,她神念虽然不能延伸至方圆一里,但在十几丈之内,还是轻而易举。 神念探出,飞在空中的鸟,爬在土里的虫,还有街上奔走之人的议论,都能捕捉地一清二楚。 果然,那些仙门的人,在阴山里外查探了两天,最终什么异常都没发现,随不再逗留,纷纷陆续撤离,就连花如锦等人,也于前不久刚离开,想必是回仙门去了。 还有那两个跟踪她的人…… 苏谷仪揣摩了一阵,心中有了决定。 …… 也许是因仙迹大显得关系,这几天,渠水镇里看热闹的人比往常多了一些。 迎来客栈的大堂里,小二端着笑脸,唾沫横飞,讲着近两日道听途说的仙迹传闻,一张巧嘴滔滔不绝,堪比说书先生,将客人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客栈里听八卦的人不在少数,就大家津津有味时,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少女,提着装满鲜花的竹篮子,挤出了人群,汇入街上的人群里。 少女在街上晃了一会儿,四顾一番,就提着花篮一路西行,出了镇口,就朝山道行去。 不到一刻之后,又出现了两个脸色难看的年轻人,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山道的方向追去。 那提着花篮的少女,就是苏谷仪了。 她刻意换了衣服,扮作卖花女,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至于效果如何,她也不能确信,只要能争取一些功夫就好。 离开渠水镇的地界,再往前行一段路后,就没有了人际。 她将花篮一扔,从芥子袋里摸出纸鹤,还没来得及掐出法诀,脖子后方忽然一阵凉意,她心一惊,几乎出于本能,整个人就射出去好几步之远。 只听一道劲风掠过,她刚才所站的地方,正钉着一把飞镖。 “咦,你这女子,还挺机敏的嘛。” 后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只是话虽如此,语气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说话之人,正是紧追不舍的那两个男子之一。 苏谷仪冷眼扫过两人,心里却活跃开了。 “二位从渠水镇里一路跟我到这里,也是辛苦了。”她语气平平,不急也不怒。 “自然是辛苦的……”那人不要脸地开口。 只是苏谷仪不听她说完,就道:“两位,咱们萍水相逢,好像没什么过节,用不着下手就想要置我于死地吧。”苏谷仪再瞟一眼那根飞镖。 “用不着套话,你早认出我们,就别装腔作势了!”另一个冷面男子话刚说完,身上的气息忽变。 苏谷仪眼神一深。 这两人,身上果真用了收敛气息的宝物,现在灵力释放,气息再也掩盖不住,她一探,就发现对方有炼气三层的修为。 钉在地上的那根飞镖一动,突然破土而出,被他捏在手中。不仅是此人,另外那个同样不再掩饰,两人修为竟然一致! 以二对一,境界又高于她,这是想让她插翅也难飞了。 她实在没有胜算,不想鸡蛋碰石头,于是退后一步,道:“不好意思,二位的话我实在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用不着明白,把芥子袋交出来,一切都明白了!”那男子手里飞镖一闪就不见了,随之一柄长刀横空而出。 万符阁! 苏谷仪瞳孔一缩,脑中猝然迸出这个名字。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是怎么发现她的? 她心中大动。 只是这时候也容不得她想通,那柄漆黑如墨的长刀,破空而来,带出一阵尖利的呼啸,那阵势,好似眼前有一条深黑的蛟龙,从万丈深渊里俯冲而上,猛地扎入她的眼中。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驭物为法”之术了,此人挥刀之间,已然施展出了特有的功法,一定境界之后,每个修道之人斗法时,都会展现其特有的气势。 炼气三层,的确是一个分水岭啊,这样的法术,以她目前的修为无法做到。 有了前车之鉴,苏谷仪十分谨慎,灵器一旦受损,施术者本人就会遭受重创,就像在阴山与蔡居世那次斗法一般。 长刀惯空而击,那气势好似历经许久,实际上却只在一息之间。 她心神被震得恍惚了片刻,眼看长刀就要将她四分五裂,她灵台中像是有一道钟鸣“当”地一声,将她震醒,她快速反应过来,整个人以后倾之姿横倒,向左一翻,弹身而起。 男子出其不意,实则已经使出了蛟龙九式,这术法可震人心神,却没想千钧一发时,这少女能从他术法中清醒。 他眼中掠过一抹惊诧。 ------------ 034追击(二) 没有想到的何止是这男子。 “好险。”苏谷仪自己也暗叹好运。 刚才危急万分,碍于她修为低,那人法术的气势,已经将她神魂束缚,就在当时,她的灵台忽然生出警示,似是而非的钟鸣,从八角盘上荡开,令她浑身为之一震,才断开那道桎梏。 只是由灵光幻化的八角盘,竟有这样的能力,不禁让她讶然。 这个想法只在转瞬之间,那诡秘的黑色长刀,就掀起一阵狂风,裹挟着无数沙尘,在空中盘旋,隐约是要幻化出什么来。 苏谷仪心惊不已,风沙骤起,山中的树木都几乎快要被连根拔出,让那长刀摄去。这一刻,好像天都跟着摇,地都开始动了。 泥沙滚滚,席卷天际,连带遮住了日光,她所站之处,投在一大片阴影下,因此,她只觉得天都黑了好几分。 这人是真的不打算留手。 上古符炼术,何其难得!她能让出去么? 苏谷仪打出手诀,青索剑当空破来,由慢而快不断激旋,伴着灵光,逐渐形成一面青盾,将飞尘泥沙尽数阻隔。 这样催动灵器,相当耗费灵力,她丹田里真气疯狂催动,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快速涌出经脉,逐而消散! 她暗惊,心念大转! 男子目及她身,冷嗤道:“垂死挣扎。” 他话音停止,空中沙尘已经不再是沙尘,而是一条蜿蜒悬空的巨形蛟龙,身覆腾腾杀意,像要把碧空都撕裂! 蛟龙九式之一式,玄龙在天! 黑色蛟龙蓦然张开巨口,苏谷仪只觉耳中荡起一阵嘶吼,广袤浩瀚,贯穿长空,将她的心都阵阵抽紧,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脸色刷白,只是造出的势,就能把她逼到这副田地,要是任由法术袭来,她还会怎样? 想都不想,她猛地一咬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散开,敲击灵台。她心中即动,一道金色符纸就捏在指中。 术法大成,男子飞快掐诀,双手化影,乌血刀“嗡鸣”一声,遽然疾射而出,在它之后,盘空的蛟龙像是血性大发,巨口一撑,杀气必现! 情势岌岌可危,苏谷仪手里的法诀当即完成,手中金色符纸噗地腾出火焰,金芒大闪。 “拦住她,她祭出的是上古法符!”男子大喝一声! 另外一人看到苏谷仪祭出符纸时,就已经眸色大变,身为万符阁弟子,但凡有关上古四符的事情,多少都有一些了解,这道金符的气息,与灵符明显不同,已然入了灵、法、界、异中的法,乃灵符之上的法符。 上古法符啊!居然没有在万符阁,反而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实在暴殄天物! 一旁的男子忍不住开骂了! “我日你姥姥的,浪费啊!”他双目大睁,气急败坏,骂娘的同时,手里接二连三甩出了共十道灵符――下品镇杀符。 灵符一出,分布各处,摆出奇怪的阵型,符阵落下,天地灵气忽然一滞。 苏谷仪使用潜行符逃遁过一次,然而这回,她明显感觉到,潜行符催动的速度变慢了,就像是踩在了泥沼里,怎么迈步都收到阻碍。 只是迟缓了两息,那方,长刀已至。 “噗!”地,耳边传来皮肉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阵铺天盖地的痛,随着苏谷仪的胸腹,传到了她的感知里。 她大叫一声,整个人像一阵疾风,被乌血刀上的凌厉劲气弹飞,直落二十丈之外。 “追!”持刀男子目中藏刃,比另一人更快一步掠出。 只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苏谷仪被震出的瞬间,同时也冲出了符阵的阻隔,天地灵气去而复来,迟迟未被引发的潜行符,这时候也成功催动,浑身浴血的她,罩在金光里,眨眼就地消失。 那个男子赶到时,只看到了地上殷红的血迹,在日光下散出熠熠光泽。 “你这么卖命做什么!缚灵阵已布下,只要把法符夺到手,她就逃不掉了,你看,这下好了,人没抓到,那道符也从手里溜掉了!”后面那人尾随而至,望着一滩血,很是气恼。 先行的男子瞥来,一言不发。 就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死生难料了。 这是她第二次使用潜行符,符纸上是繁复灵纹,只是相较前一次,这次灵纹上的灵光暗淡了不少。 如此,这张符大概也就只能用个一到两次了。 苏苏谷仪捏着符纸,冷汗连连。 她面如金纸,躺在了一眼灵泉边上,泉眼正对着一条石缝,惨白的日光从中刺入,泉水波光粼粼,反照在洞壁,以及她的周身,不断晃动。 这是仙门山巅下的石洞。 她现在这样,去哪里都不妥,这是最好的选择。 前襟上全是血,除了两只袖子,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入道两年,这是她第一次受如此重伤,多少有些惊惧。 深吸了几口气,她拿出了生肌止血丹,倒出一颗吞下,又取了一把捏成粉末,撒在伤口上。 丹药很快生效,腹中漾开一股清凉,在她浑身游走,伤处开始发痒,这是要愈合的征兆。她维持着姿势,直到洞顶的石缝外,日光隐去,天慢慢转黑。 半日中,在丹药的作用下,伤口彻底愈合,只是失血过多,身上发软。 她撑着身边大石头,慢慢爬起,将洞口彻底掩实,这才准备从芥子袋里取出衣服来换。 心神刚动,一团绿光就从芥子袋里呼地射出,是合运精! 她大惊失色! 她马上取出一个玉瓶,飞掷而出,而防不胜防,那合运精灵活至极,避开了玉瓶,直接冲她而来,不待她躲避,就没入她的眉心! 灵台内轰鸣一声,经脉,丹田,肌理,全身各处,所有的灵力,一股脑冲灵台而去,确切地说,是被合运精吸去! 苏谷仪急的眼睛都要红了。 灵力渐失,整个人沉重地犹如千斤巨石,她艰难地打出手印,想要控制灵力游走的方向,却丝毫没有用处,丹田彻底枯竭。 正心灰意冷,灵台内,八角盘上紫金之气倏然爆发,源源不断从盘面的灵纹中涌出,八个气拼了命地旋转,生出涡流,合运精受到剧烈地吸力,在她灵台中横冲直撞! 苏谷仪头痛欲裂,脸色大变。 灵台中,八角盘上的涡流越来越大,合运精在劫难逃,“唰”地被吸入涡流的中央。 这一刻,疼痛不在,纷扰不在。 一切乱相,仿佛都静止了,气旋慢了下来,恢复如初,不,说一样,又并不同。 原本空荡荡的盘面中心,此时一静静浮着一个新生的气团,透明之中,暗藏紫金,比八个气团还大一倍。 沉浸在灵台清明里的苏谷仪,心中有些怔怔,一个名字,突然闯入了心神。 九宫盘。 ------------ 035突破 这三个字,熟悉而又陌生。似一直在她的灵台深处,只因一个契机,而被唤醒。 众所周知,丹田为始,灵力为泉,二者相成,则为真元。但凡是修道之人,都要遵循此法修炼,以证仙道,苏谷仪深以为然,可是看了眼下状况,她动摇了。 九宫盘运转,盘面的灵纹十分明亮,上面紫金之气形成薄烟,萦绕不绝,与此同时,一缕一缕青色灵烟,自八角盘上汇向经脉,流入丹田。 干涸的丹田迅速充盈,灵力如细流慢慢聚成小溪,寸寸往外涨开。 这还没完,随着丹田的充实,溪流越渐汹涌,耳边甚至响起了哗哗声,这是灵力在经脉中冲撞,充沛到一定的境地所致,源源不断的灵气,鼓荡着细窄的经脉,一层一层将它拓宽。 这好比血肉重塑,不可谓不痛,闭着眼的她,眉头紧成了川字。 如此状态,就连苏谷仪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她只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丹田的容纳终于到了极限,至此,像是九天之外传来一声轰雷,狠狠劈在了她身躯各处,令她浑身大颤! 棉絮一般膨胀了数倍的灵团,从灵烟,趋于实质,浓的几乎要化成了灵液,充斥了整个丹田。 就此时,她身子一轻,像是成了一根飘飞的羽毛,先前的各种不适,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炼气二层,停滞了一年半的瓶颈,就此打破,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苏谷仪怔然,心中的情绪,突如潮水,一波一波叠得越来越高,之后,则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炼气三层!炼气三层!终于突破到炼气三层了! 这一年半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本与她境界相当的几个记名弟子,越过她,通过仙门小会,变成了普通弟子,而她始终踏足原地,修为迟迟不进。 她脑中不断浮现那些断言。 “哎,这样的资质……偏偏仙根受损,可惜啊可惜。” “资质上佳又如何,日后能修炼到炼气二层就不错了。” “就她?嗤,等着看吧,两年之后,测仙石上过一过,她这个记名弟子也当不下去了,到时候,勉强再混个仙仆做做吧……“ “……” 种种言论,惋惜地,讥讽的,轻蔑的,书页一般,篇篇翻过,涌上心头。 苏谷仪闻之,表面上总是一笑而过,其实,她不是不在意的。 今年的仙门小会,她也有了试一试的机会了…… 惊喜的情绪还未褪去,灵台中,只见那飘在其中,一直只是留在第一页的《造化玄真谱》,在她无意识之中,悄然一动,第二页徐徐而开。 一串文字,率先入她眼中。 界有三气,灵,玄,元。九宫灵盘,元气始焉。 简洁的话语,十分通俗易懂。 苏谷仪一行一行往下看去,双眸渐亮。 云杳之地,是为一界,《造化玄真谱》上有言,修炼之界,有三道无形之气,就是引言所述的三气,后两种她现在还不知是什么,但所谓灵气,则是修炼真元的根本。 九宫灵盘之所以为九宫盘,就在于修炼之初,上有九宫,而那唯一的一枚从透明变为青色的气团,就是九宫第一宫——隐光宫。 隐光宫脉开,就意味着引道筑基,那时候,飞天遁地,再也不需要飞鹤,可谓真正的通天之境。 只是那等境界,苏谷仪现在只能渴之,望之。 不过那又如何,现在她修成炼气三层,已有了仙机,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努力达到。 她正要继续看下去,却听见山洞之外,有一阵响动,随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过了没多久,又是几道风声。 她恍然,刚才进阶时,引动了天地灵气,大概是搅动了山巅上的灵云,引人过来查视了。 万一让人发现异常,怀疑她得了什么灵宝,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她一个记名弟子,既无实力,又没地位,还是少惹些是非的稳妥。 她沉吟片刻,就从灵台中退了出来,尽管还有一部分东西没看完,但此刻也难以继续了,这个山洞,仙门的人大概很快就会找到。 出山门本就是为了云游寻找契机,如今成功突破,心愿已成,在仙门小会之前,还有一事,只怕已经在等着她了…… 苏谷仪起身,将身上的脏衣脱去,取出芥子袋时,发现芥子袋上早就染透了血迹,此刻血已经干了,灰扑扑的芥子袋,成了深黑色。 之前她还不明白,合运精在袋中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地那么突然,现在看来,只怕是血气将它引出,在袋里的时候,它就已经吸去了一部分的血。 这才是一切的根源,现下,她仙根复原,还促使了九宫盘与丹田相连,享尽机缘,这合运精,真是天地异宝,集万运为一精啊。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换了衣服,打开遮掩洞口的枝叶藤条,她拿出了飞鹤,掐出一道手诀,就离开了山洞,飞往山巅。 飞鹤穿过护山符阵,停在仙门之外,苏谷落地后将她收起,在守山弟子面前亮出了记名弟子的灵牌,进入山门。 她前脚刚踏入仙门里,后面,就有了闲言碎语。 “欸?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就是师姐们说的那人吧?”一个弟子伸着脖子,回头仔细将那道背影瞅了瞅。 另外一个弟子满腹狐疑:“好像是诶,原来就是她啊!胆子也太大了,记名弟子而已,竟然这么嚣张,连入室弟子都敢编排。” “嚣张?哈!”身边那人发出一声嘲讽地笑,道:“这哪是嚣张啊,我看就是愚蠢,好不容易入了仙门,还不知道珍惜仙缘,还妄想与入室弟子一较长短,我看呐,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看也是,听说她以前在凡俗就与师姐认识了,秉性好像很不怎么样,还会偷东西呢,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仙门里,真是丢脸。” “这有什么,我听到的传文可更难听,我跟你说啊……” 已经踏入山门的苏谷仪,闻言,眉宇紧了紧。 ------------ 036归来 在山洞里修炼疗伤,实则过去了五天,这五天里,包括她下山这段日子,掰着指头来算,最多也不超过半月,只是半个月左右,门中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入门一来,她一直是籍籍无名,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响的名头,连守山弟子都对她“青眼有加”。 这样的改变,倒有些叫她玩味了。 多亏了这两年多来,她凭着记名弟子这个身份,受了不少白眼,面对各样的冷嘲热讽,更是习以为常,把自己的心练成了铜墙铁壁,否则她早就冲上去,对他们一人赏一个拳头,逼两人尝尝乱嚼舌根的好滋味。 苏谷仪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不生气,不生气,长舌头的癞蛤蟆罢了,已经长得丑了,还禁不住他们呱呱两声么……” 这么想着,她平复了心情,便往门中行去,任凭身后的两人再指指点点,她也权当没听见,没看见了。 世上那么多张嘴,爱聒聒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对每个恶意中伤自己的人都一一记恨,那么人都还没老死,就先气死了。 划不来啊,划不来。 进了山门向上行,阜霞门的恢弘气象,顿时扑面而来。 仙门立世几千年,在岁月的侵蚀下,阜霞门高有一丈的青铜大门,不可避免地附上了绿色的铜锈,斑驳锈迹不但没有影响仙门的雄伟,还令其显得更加古意与沧桑。 苏谷仪感叹,两年前刚入门来,她是被两个弟子提着进来的,当时差点掉下山崖,她整个人惊魂未定,山门前的一切景致,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过。 来到一丈高的青铜大门之外,她轻叩了三声,耳中传入沉闷的声响,就有弟子将门一开,她目不斜视,举步入内…… 阜霞门南边,有一座不起眼的屋舍,其内有一个小小庭院,一棵巨大的古槐,足有四丈高,浓密的枝叶向四方伸展开来,将空荡的院落隐蔽了一半有余。 院子里面,时不时传来“梆梆”声响。 苏谷仪抬步跨入,眼睛在院中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个高瘦的少年,举着一把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着木柴。 明明是寒冬,少年衣衫也不厚实,也就是长衫之外,加了一件半旧不新的灰袄,握着斧头的十指,微微泛红。 院子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苏谷仪走进去,那人一点也没有察觉。 “王章义。” “嗳!”少年听到有人叫唤,下意识应了一声,劈开一根木头,这才喘着粗气抬头看了过去。 站在院门的少女,露着笑颜,侧头看着他。 “怎,怎么是你。”王章义看到来人,先是眼睛一下子瞪圆,再张大嘴开口,表情透着出乎意料。 这里是阜霞门内的灶房,通常只有仙仆才会每日出入,取食或是送回食盒碗筷。 仙门里,除了那些长老,或者修为高深到可以辟谷的弟子,可以不用吃饭,其他境界还较低弟子,以及仙仆,日常伙食还是不能少的。 所以这时候苏谷仪突然造访,王章义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不能是我,我特意来找你的,不行么?”苏谷仪眉眼弯弯,依旧在笑。 她笑容灿***起冬日里的山茶花还要清丽明艳,王章义看得有些痴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愣神,别过脸去,掩住了可疑的红晕。 “呃,哦。”他期期艾艾道。 一只手伸了过来,雪白的掌心,抓着一个小小布包,横在王章义面前。他一愣,握着斧头指了指:“你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给你的,我前不久出山云游,刚好顺手带的,仙门里我也没什么熟人,你呢,要当我是朋友,就拿着。”苏谷仪笑眯眯道。 “话说在前面,要是太贵重,我可不收。”王章义嘀咕着,接过布包打开看,开到一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里面是一件墨蓝色棉袄,还有一个油纸包,上面打着红印,他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那是渠水镇杏林包子铺的字印。 他忽的抬头望了一眼苏谷仪,又快速垂下头,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身为仙仆,他的日子,过得也算不上很好,能吃得上饭食,穿的上衣衫,安然活着,不用担心外面作祟的邪灵,偶尔还能得到几个钱,仅此而已。 只是得到的银钱,通常都没来得及焐热,就被地位更高的仙仆强行夺走,所以很少能攒得下来。 那包子,是他父亲最喜爱的,那天,是他父亲的忌日。 他目光落在墨蓝色棉袄上,喉间轻轻浮动,深吸一口气,明白了她是在报答他当年对她照顾,于是也不矫情,道:“多谢。” 苏谷仪摇头笑道:“谢什么谢,从前我可没跟你客气。” 王章义一怔,咧着嘴,终于笑了起来。 他开口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道讽言讽语,带着鄙夷,从门口传来。 “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王章义么,什么时候在门中认识了一个,”声音一顿,再调笑:“一个记名弟子啊,行啊,有长进啊,这回总算不是再跟乞丐厮混了嘛。” 这冷嘲热讽的语气,让苏谷仪也听得刺耳。 她背对着院门,不需要看,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王章义脸色十分难看,他捏着布包的手一用力,手背上青筋鼓起,指关节发白,咬牙道:“不关你的事。” 张子茗哼笑:“我可不想与你相关,谁跟你做朋友,我都替她丢脸,还是仙门弟子呢,也不怕降低了身份。” 身份? 苏谷仪闻言,无声一笑,她一个记名弟子,身份已经够低了,还怕降得更低么? 王章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苏谷仪转过身去,露出清浅的笑容,道:“丢的也不是你的脸,他愿意与谁做朋友,你管得着么?” 张子茗眉头一皱,就将苏谷仪的面容看清。 她先是一恼,立即想起在仙林苑被讹了三枚金珠的事,就因为那些带了灵纹的紫仙实!这个念头刚过,她又发觉这话,这语气,听着竟熟悉得紧。 目光从苏谷仪面上扫过,那眉眼,仿佛似曾相识,尤其是这双眼睛,充满灵动之色,还深藏坚毅。 忽然,她眸色变深,阜霞仙庙,小乞丐…… ------------ 037解气 想到当年旧事,再看院子里云淡风轻,亭亭而立的苏谷仪,张子茗眼中就浮上阴霾。 她暗道:“这要饭的,居然生得这副好相貌!她到底有什么能耐,竟上得了仙山,还做了记名弟子!”她眼眸忽闪,转而瞥过王章义,目露怀疑。 “不,不可能,这小子不过是一个凡人,出入仙门都是由守山弟子领携,再说,仙门可不许随便带凡人入山……”张子茗神情不定。 想归想,但也只是一个瞬息的念头,这些都不重要。 她身为白仙长的入室仙仆,哪个记名弟子不是对她礼让三分,这个人算个屁,还是乞丐出生的,是个什么东西,敢对她说出这种话! 我管得着么? 张子茗心中冷笑,我就是管一管,又有何妨! 她一步跨进了院门,寒着语气:“几年前给你的教训,看来还不够,你这张贱嘴,我当初真该撕烂了它。” 苏谷仪斜着眼,笑道:“是么,那很可惜,现在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平淡的语气,闲适的做派,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口吻。 这个贱人,她凭什么! 张子茗俏丽的脸庞,唰地笼上了阴云。 王章义见状,面色大变,他在仙门七年,张子茗是什么性情,他比谁都了解。 从来都是她瞧不起别人,没有别人数落她的道理,这让王章义立即想起了在阜霞仙庙,苏谷仪挨了仙法吐血的事,一颗心马上吊在嗓子眼上。 他手心出了冷汗,悄声对苏谷仪道:“别跟她置气,她是白仙长的人,我们……” “来不及了。”苏谷仪的声音落下。 王章义只看见一道红光像一条长蛇,从张子茗的方向猛蹿过来,携着一股寒气,灌入他衣领,令他的心如坠冰窖。 那是一根长长的银链,罩着火一样的灵光。 锁云链! 这是仙长所赐的宝贝。 以前,灶房有一个仙仆,因不满张子茗的目中无人,忍无可忍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惹恼了她,就被她用锁云链抽了一记,只一下,那人当场就血肉飞溅。 当时,王章义亲眼目睹,那伤势深得,骨头都能瞧见,一连半月,怎么都不能愈合,那仙仆痛的日夜难寝,流血不止,最后失血而亡。 要是将这银链抽在苏谷仪身上…… 王章义想都不敢想象,浑身血液逆流而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将苏谷仪一推,双目通红,咬牙将手里的凡斧迎了上去。 “当”地一声,铁斧与锁云链相碰,当即就碎成了铁块,手柄自中间断裂,那半截横飞出去,“嘭”地砸在了老槐树的树干上,死死钉在那里。 这时,满腔热血已经褪去,他手脚完全僵硬,再也动弹不了一分一毫,他索性两眼一闭,就地等死。 一息,两息,过了三息,想象中的剧痛迟迟没来,他睁开眼看去,愣住了。 不知何时,一道笔直的身躯挡在他身前,这身子并不高大,也不魁梧,甚至是柔弱的,娇小的,可是,这样站着,王章义恍惚产生了奇怪的错觉,他觉得很安心。 这时候,王章义只听见温和嗓音道:“吓傻了么?” 他猛地回神,却愕然,她没事?! 像是要印证这个结果,他转眼看去,下一刻,满眼不可思议。 苏谷仪侧身而立,气定神闲,而那泛着红光的锁云链,被她握在手里,轻巧地那么一带,不见一点血光。 而张子茗比他更吃惊。 这是白仙长所赐的一品灵器,别说是凡人,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保证硬接下来,会毫发无损,可是这个小贱人,竟挡下来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修为已经在她之上了! 得到这个结论,张子茗面色十分难看,几年前,这贱人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这才不到三年…… 她面孔青白交加,这时手里突生一力,她一吃痛,锁云链脱手而去,她想伸手捉回,已经晚了。 眨眼之间,锁云链失去了灵光,变成了一根状似普通的银链子,像废绳子一样,被弃在地上,任由泥土将之沾了污。 张子茗勃然大怒,贱人! 她真气一动,就将锁云链吸纳回来,又擦又抹,气的整个人都要发抖,想再动手,转眼一瞥屋舍的方向,硬生生把念头止住了。 “好啊,你很好,我们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冷着脸,笑容阴狠,俏丽的脸,怎么看怎么可怖。 她脚下一蹬,就冲出小院,来灶房要做的事情,都不顾了。 苏谷仪紧了紧右手,掌心上有些灼痛,硬接下锁云链,也是情急之下逼不得已,她没想到,王章义会把她推开,还替她挡下。 就凭这样的善意,她也不能看他出事。 此时,王章义瞪着眼大叫:“你把张子茗打跑了!” “是啊。” 她莞尔,他说的也没错。 刚才还没觉得,现在,王章义胸膛里的心噗通乱跳,实在是太险了!能把张子茗欺负,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可是这解气的心情,又是怎么回事? 暗爽之后,他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开始隐隐担忧:“张子茗心眼比针尖还小,以后再碰上她,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小院里有些安静,苏谷仪摇头说:“同在门中,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她逢高踩低,我倒是没什么,大不了跟她打一场,反正她也打不过我。” 她目光扫过了灶房简陋的院落,刚才大概是听到响动,里面还有一两个仙仆,躲在屋里偷偷张望,也不敢出来,她有了心思,往屋门口走去…… 离开灶房的张子茗,脸色阴郁,本来是要去灶房取食吃饭,现在心情全无,她一路驾着飞鹤,回到仙林苑,还没入院子,就看到站在门口等她的梓鹃。 “张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梓鹃看张子茗脸色差极差,迎了上来,软声问道。 被问及,张子茗更是气得忍不住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挤出一句话来:“你可还记得,前一阵子来我们仙林苑送紫仙实的那个小贱人?” 说到紫仙实,梓鹃沉吟一会儿,就恍然:“是她?” “就是她!”张子茗眸光冰冷。 梓鹃细眉一蹙:“一个记名弟子,怎么惹到了张姐姐?你要因她不高兴,多得是办法整顿她,反正看她不过眼的也不知只有咱们。” 张子茗心中一动,侧目:“不只我们?” ------------ 038留难 灵云如烟,在仙林苑四周起起伏伏,烟云飘荡在张子茗周身,沁着凉意,连带着心头火气,莫名地也压下了一些。 能让那贱人不如意的事,就是使她开怀的事。 梓鹃见她面色稍霁,挽着她的胳膊,柔柔一笑,缓声道:“姐姐贵人事忙,不知道也在所难免,不过我说的这个人,姐姐是知道的。” 这席话,令张子茗听了颇为受用,梓鹃提起的这个人,顿时活络了她的心思,于是她任由对方搀着,一起入了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在篱笆内的圆凳上坐下,张子茗状似不经意,随口问道:“你说这人我认识,不知是谁?” 梓鹃也不卖关子,笑着说:“张姐姐忘了?两年前由刘仙长带入仙门,如今睿真长老的座下三弟子。” “睿真长老的入室弟子!”张子茗惊呼一声,双目立时明亮起来。 仙门有三位长老,一是炼丹大师胡长老,二是修炼狂人程长老,第三个,便是长老之首,也是修为最高的睿真长老。 这些长老,深居简出,一向很少露面,他们成日悟道修炼,仙力深不可测,是所有仙门弟子以及仙仆们仰望的存在。 成为睿真长老的弟子,就象征着在门中有高不可攀的地位,往往都是仙根极佳的子弟。 张子茗忍不住开怀,更是恨不得仰天长笑三声! 怪不得!怪不得! 这段时日,门中一个小小记名弟子,差不多成了所有弟子茶余饭后的笑话,人人鄙夷,她道是谁,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就是她!就是她啊! 贱人! 连入室弟子也要赶着收拾你,真是好极了! 她心中畅快,高兴之意怎么都掩盖不住,面上已然露出了微笑。 这时候,梓鹃又说:“还有一事原来咱们都不知晓,”她想到这个,像是要说到什么好玩的事。 她银铃似的一笑:“这人这么嚣张,我还以为有多厉害,没想到她的仙根竟是残损的。” “残损的?”张子茗一愣,随即忍不住扯唇大笑。 仙根残损,终将不能跨越炼气三层,她张子茗可不同,来日方长,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她还年轻,迟早都能超过那贱人! 过了一会儿,她收敛了笑容,开口轻声道:“梓鹃啊,她这两年经常往后山灵田跑,是不是?” 听罢,梓鹃了然,那个姓苏的记名弟子,她也不太喜欢,特别是仗着有带灵纹的紫仙实,还借白仙长的名头,故意给她们难堪,这口气,着实难咽,她点头应声是。 “白仙长最近用的灵草也不缺,你跟后山的仙仆说一声,灵田里不需要太多人手,叫他们别再用那些记名弟子了。” 你不是修为高过我么,不是很爱逞风头么,不能去灵田,我看你拿什么赚金珠,拿什么买灵石修炼! 记名弟子那点灵资,她可清楚的很。 想到这里,张子茗一扫重新覆上面容的阴云,笑了。 还有那王章义,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 灶房里所发生的,相比起修炼,都是小事。 苏谷仪修为晋升,再也不用忌惮陈如月,离开灶房之后,就正大光明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索性从昨夜到今天,相安无事。 朝阳未出,小院里静悄悄的。 院门口的一棵红豆杉上,一只鸟儿在枝头跳动,一边跳着,一边还发出“哒哒哒”的鸣叫,颇为奇特。 房间里,苏谷仪两耳不闻,她盘腿坐在床中,摆着手势,正在修炼,一颗灵石,被她握在手里,上面青光一闪一闪的,一缕缕灵气,通过她的掌心,流入她的经脉。 这次,经脉中吸入的灵气,并不直接流向丹田,而是先淌入九宫盘中。 自仙根重塑,九宫盘开启,她的修炼方式,似乎就开始不同于别人,她的主脉,再也不是丹田,而成了九宫盘,灵气化为真气后,才会涌入丹田,供以施用。 这也应了《造化玄真谱》中所述――九宫灵盘,元气之始。 虽有异于常人,但是对她来说,只要恢复了仙根,就胜过了一切,除了修炼时所需灵气更多一些,目前来看,也没有其他的坏处。 灵光慢慢暗淡下去,灵石里的灵气已至枯竭,最后一丝灵气用尽,“啪嗒”一声,就碎成了数瓣。 苏谷仪睁开眼,看着变成灰色的灵石残渣,无奈一叹。 用的太快了。 从阴山秘境里得来的灵石,一共一百二十枚,一夜修炼到今晨,就已经用去了五枚,一晚上,这样的数量,是以前所用灵石的五倍。 假如不用灵石,灵气又远不够修炼所需要的,实在为难。从前,她还觉得仙门里灵气充沛,现在,反而感到稀薄了。 一百二十枚灵石,一个月都熬不过。 她叹了口气,起身舒展了身躯,这时候,晨时的第一缕日光,从窗棂上投射进来,洒在青砖地上,亮堂堂的,又不刺眼,还有一丝极淡的暖意。 房门“咿呀”被她打开,她抬脚出去,又将门重新掩上。 后山,灵田之外。 一个身着橙黄花袄的仙仆,拨弄着手里刚采摘下来的灵草,拉长着脸,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刚刚说得很明白了,从今往后,灵田自有仙仆打理,多余的人再也不用,你可以不必来了。”仙仆说完,从上到下打量了苏谷仪一眼,神情十分敷衍,转身就走了。 这仙仆苏谷仪是认识的,之前她说话,还算客气,并不是这种态度,如此状况,显然是受了别人的意。 她目光从那仙仆背影上移开,转向了不远处山道,那里有一抹浅紫色的身影,恰好消失。 能命令后山仙仆的人,除了炼丹师,就只有炼丹师的仙仆了,前者不会理这些琐事,只有后者才会。 正如王章义说的那样,张子茗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灶房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是让其失了面子的耻辱。 不能在灵田做事,她就不能获得额外的金珠,张子茗,这是故意阻碍她修炼,更是刻意给她留难的。 如果放在往日,她并不会上心,可是现在,她缺什么也不能缺钱。 苏谷仪抿着唇,一言不发。 后山灵田在西面,住处在东,她离开了后山,中间途径观云台。 这时候,日头高升,将霞光撒在了观云台上,那里,陆续有弟子开始摆摊。 她视线落在观云台上,正出神,耳边由远及近,突闻一道喊声。 “仙长!仙长!” 喊声里带着急切,苏谷仪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衣着简单,是一个凡人仙仆,这个人,是灶房的。 他跑得气喘吁吁,看来是到处在找她,就在昨天,她还对其吩咐过一些事情,关于王章义的事。 苏谷仪看到那人,神色微动,才隔了一日,难道就出事了? ------------ 039谁的老子 灶房还是原来的灶房,古槐遒劲的躯干,挺立在院子里,冷风轻卷而过,带动枝叶拍拍打打,发出沙沙声响。 如此情景,本该是很有意境的。 只是此时,灶房的院子闯入了两个人不速之客,那些人将一个人围堵在中间,虎视眈眈的样子,整个灶房都平添了几分紧张之意。 中间那人横眉怒目,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四肢不断挣扎,想要摆脱两人的禁锢,一边反抗一边大喊:“放手!我不走,我要见李管事!我要李管事亲口来说!” 两个人高马大的仙仆大步一迈,死死逮住他,啐了一口:“尘云殿仙人来访,李管事他老人家还要伺候仙长们,没空亲自来见你,你还是省着点力气,想着下了凡俗怎么好好过活吧!” 王章义闻言双目暴睁,几乎是拳打脚踢。 无奈,挟制他的两双手就像铁铸的,怎么都甩不开,他红着眼,嘶吼道:“王八蛋!你们有种就打死我好了!” “打死你?哈,你当自己是谁,以为我们真不敢么!”其中一个仙仆满脸讽刺,弯起膝盖一腿蹬在王章义的腹部,他两眼一凸,痛得他整张脸都变了形,两人连拖带拽,把他拉出院子。 院子后的屋子里,一个灶房的仙仆躲在门内,只探出了半个身子,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也不敢出去帮护。 他摇摇头,想到了那张明丽的面孔,将信将疑,王章义会有那么好运?那位仙姑真能帮得了他? 他正在怀疑之时,灶房之外,一个人身形飘忽,行走不快,但是眨眼就在院子的围墙下停住。 这人突如其来,把两个正在“办事”的仙仆吓了一跳,不偏不倚,那人就挡在路中,令他们被迫止步。 出现的人,正是苏谷仪。 她看着眼前情景,不悦道:“放手。” 两个仙仆对视一眼,没有松手的迹象。 反倒是王章义,大叫道:“小苏你来得正好,他们要逼我下山!是张子茗搞得鬼!” “叫你多嘴!张仙仆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一个仙仆踹了他一脚,骂道。 只是他话刚说完,腮帮子处突然挨了一记力,整个人懵了片刻,察觉最里多了一物,吐出来一看,居然是一颗泛黄的牙齿! 他勃然大怒:“妈拉巴子的!谁打的老子!老子——” 话才说到一半,另一边又挨了一掌! “再说一句试试,你是谁的老子?”苏谷仪浅浅一笑,望着他。 这人被打得两腮高高肿起,看起来像个猪头,他面上闪过惊惧,马上改了口,色厉内荏道:“我、我们是奉命办事的!” 苏谷仪并不理会,她猛地上前,将王章义从两人手中拉出来,快得让两人反应不及。 他们只是凡人仙仆,又怎么敌得过眼前会法术的,人被抢走,这趟差事显然是办不成了。他们咬牙后退,息了气焰,飞快逃走。 只是暂时躲过一劫,这件事情并没有完。 王章义心里很清楚,他越想越气,可是张子茗是白仙长的入室仙仆,身份比他高出太多,他每每念及此事,就不禁愁眉苦脸。 仙门内不如意,也好过凡俗朝不保夕的生活,在这里顶多可能受气,可是出去了,就要面临更多危险,比如阴灵。 苏谷仪叹了一声,道:“要想留下来,找那李管事,只怕不够。” 王章义双拳紧握。 他只是灶房一个做饭的仙仆,像他这样能做饭的人比比皆是,李管事哪会理他这种普通人。 他顿时情绪低落。 王章义有顾虑,苏谷仪又何尝不是,如果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他安然留下,也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那就好了。 苏谷仪目光微动,忽地,道:“我有法子了。” 王章义闻言,一下子把脸转了过去…… 碧峰灵云,飞鹤飘飞,峰顶的仙林苑内,响起一声娇喝。 “你说什么?人被抢了?”张子茗柳眉一竖。 站在她面前的,是两个男子,他们垂首站立,惶惶不安,正是去灶房的那两个仙仆。 其中一人脸颊高耸,肿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他心里恨恨,却唯唯诺诺道:“是,那人会仙法,是个……仙姑,小的就是被她打成这样的!” 张子茗晲了一眼他恶心的脸,嫌弃地捏捏鼻子,挥手道:“没用的东西,滚,都滚出去!” 两人两股一紧,如蒙大赦,匆匆离去。 梓鹃笑说:“张姐姐莫生气,那姓王的不是说,要见李管事么,既然他想见,就让他见好了,到时候,看他还想怎么赖在门中。” 是啊! 李管事已经年过四十,且十年前就炼气二层,她要是愿意,只要许诺个丹药灵草,让他认为有机会晋升炼气三层,还不是什么都得听她的么…… 张子茗脸颊都跟着亮了起来。 …… 次日,王章义推着一辆板车进了灶房。 他一入内,就有仙仆跑过来,道:“哎呀!你怎么还来!张仙仆都要把你逐出仙门了,你就是强行留下,也没人敢用你啊!” 王章义把板车停稳,哼道:“不用就不用啊,大不了我不进灶就是了。” “不进灶,又不干活,那你还来干嘛?”那仙仆奇怪道。 王章义指了指那架板车,道:“喏!你自己看啊。” 那仙仆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将板车上的席子掀开,一看,只见席子下一捆一困,全是绿油油的青菜。 青菜而已,哪里不能弄到啊,这车子的菜,不就是绿了一些,闻起来菜香浓了一些么,那仙仆腹诽了一句。 他刚想说话,王章义就已经开口:“好了,就用这些吧。”他说完,留下一车菜,拍拍屁股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那仙仆傻了眼,这家伙,昨天还喊着死活不走,今天来了,反而主动走了。 搞什么。 他嘀咕一声,抬起了板车,将之推入灶房。 院外,躲在树下的王章义伸出脖子,看到后,喃喃道:“这样就好了吧,应……该没问题了吧?” 他还是有些紧张,这车青菜,真能让他留下来么? ------------ 040尘云殿 仙山高地,阜霞门立于山巅,拥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峰头,这样的覆盖面积,凡人自难横跨,是以,非仙力不可为。 苏谷仪扪心自问,入门以来,时至今日,她才对仙门仙峰的分布,有了大致了解。 阜霞门三山五十峰,三位长老各据三峰,依次为纪越峰,南明峰,行霞峰,其余四十七峰,则为各种修炼之地,像仗剑峰,专为斗法,鞭仙台,专施刑罚,诸如此类。 除此以外,就是仙门各弟子居住的地方,而仙门大殿尘云殿所在之处,是为五十峰之主峰――阜霞峰。 这些峰头,全都分布在玉罗山南,三座高山之上,这三山,也就是阜霞门,这个遗世仙派的山门所在。 就像现在,苏谷仪站立的地方,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峰头――玉珍峰。 “名字取得这么出奇,不就是种菜的么。”苏谷仪边啧声,边将手里的催生法诀施展开。 在她身前的三分田地里,一点一点绿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由嫩芽慢慢伸展,逐而向上,半刻钟都不到,就长成了一棵棵油绿油绿的青菜,很快的,就菜香扑鼻。 培植蔬菜,比灵草要快得多。 玉珍峰平地十亩,遍目望去,种满了凡俗随处可见的蔬菜瓜果,虽为凡物,只是仙门毕竟是仙门,这里比起凡俗,充满了仙灵之力,这些凡物个个都长得很是争气。 就不远处的大白菜而言,比凡俗菜地里的,那简直大了一倍有余!这就是生长在仙山上的好处,瞧瞧,这出身不同,就是不一样。 青菜一熟,她就祭出了芥子袋,掐了法诀,青索剑倏地一声从中飞出,眨眼功夫,那些青菜自根部整齐而断,随后一股脑地被收入袋中。 不消说,王章义送入灶房的青菜,就是出自她手。 玉珍峰所种菜蔬,都是要送往灶房的,苏谷仪向王章义一打听,就过来了。 这里不比后山灵田,没有什么限制,耕种的仙仆也不会管这些闲事,况且她所用土地少之又少,根本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 只过了半个时辰,她的芥子袋里,就垒满了青菜。 这时候,不远处哼哧哼哧地跑来一个少年,此人就是王章义。 老远,他就开始喊了:“东西都送过去了,这样真的能成么?”说着,人就已经到了近前。 苏谷仪乌黑的眼珠一转,笑道:“那我也说不准了,也许能成,也许不能。” “啊?” 王章义张着嘴,失望之色浮了上来。 她无声一笑:“好了好了,不与你开玩笑了,这事,也不是全然没有把握,咱们且再看看,相信很快就有会知道了。” “嗯,我信你!”王章义看着她,表情严肃道。 苏谷仪被他正经的表情逗乐了,刚想玩笑几句,突然,山上悠悠响起一道钟鸣,空灵而庄严,钟声乍响,无数鸟儿惊得扑棱棱飞上高空。 这是她第二次在听到仙钟敲响,不过这回跟两年前那次不同,这次,钟声只响了一下,随后回音在峰头久久才息。 仙钟敲响,就是号召仙门弟子,这声响是从主峰上传来的。 “我去看看。”苏谷仪留下一句话,就抛出飞鹤,就往阜霞峰的方向而去,留下仰头一脸羡慕的神情,目送她远去的王章义。 阜霞峰上,仙云暗涌,尘云殿高瓦飞檐,就地立在云中,远处,一块巨大黑色石碑,高有八丈,溢着青色灵光,像是灵烟化作了薄薄的丝带,不断缭绕其上。 苏谷仪坐着飞鹤至峰头上,跳下鹤背,一脚就踩在了灵云之中,灵云打着璇儿,因风自她脚边散开,袒露出青黑色的石板地。 她第一次上主峰,尘云殿阜霞峰,此处,才宛若真正的仙人之境! 这一幕落在眼底,苏谷仪不禁一阵心悸。 此时,不但是她,各个方向,有弟子不断赶来,没有多久,尘云殿之外,就多了三四十名弟子。 众人齐聚,一时议论纷纷。 “长生碑!睿真长老开启了长生碑!”有人惊叫一声。 “大惊小怪,十年一次共道会,再次之前,长生碑历来要开,只不过这次,不知道能在上面看到谁的名字咯。”一个人感叹道。 “那还用说,大师兄一人占了七十年的首位,今年肯定还是他!”说话人声音有些激动。 “你糊涂了!三年前大师兄筑基成功,以后长生碑上首位,就是傅传书师兄了!” “对啊!我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 人群之中声音嗡嗡,苏谷仪只听着。 长生碑?共道会? 这些她都闻所未闻。 “啊!” “出来了!出来了!三位长老都出来了!”众弟子惊叫一声。 三个长老一起出面,这是平日里都没有过的。 苏谷仪自修炼后,心绪很难有大起大落的时候,这会儿,在众弟子喧哗之中,胸腔里的心忍不住跟着砰砰跳动。 尘云殿朱漆大门徐徐打开,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三人之中,一人五十岁上下,宽脸高鼻,目带精光,嘴角微沉颇为严肃,他身披黑白长袍,衣袍上银色云纹,就像脚下绵绕的仙云。 一人面容和蔼,看起来有六十多的样子,头发灰白,嘴角含笑,同样黑白长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仙风道骨。 最后一人,是个女子,三十五六的模样,她发间一支莹白的月宴簪,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神色淡淡,一如她素色的发簪,她一袭深紫色长袍,上面同样绣有云纹,最好辨认,她便是胡宁长老,仙门中唯一的炼丹大师。 寒冬冷风,这三位长老衣着极其单薄,却各个面色红润,仿佛丝毫都不觉得冷。 待到他们出来,苏谷仪这才看清,他们脚下各踩着灵光,浮在半空之上,哪里是走出来的! 这是真正的驭物飞行,如此仙力,只有筑基以上才可做到。 苏谷仪心动之余,不自觉凝了灵力在双目之上,三为长老身上,却像是绕了云雾,朦朦胧胧,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半点修为,却让人感到一阵阵威压。 她胸中大动! ------------ 041长生碑 三位长老共临尘云殿,这场面无疑是不多见的。 殿外,众弟子们挤作一团,底下一下子炸开了锅,甚至有弟子过于激动,当众大声尖叫,还带动了好些平时甚少接触长老的弟子们,跟着涨红了脸。 “原来所谓共道会,三位长老都会一起出席么……”人群中,有一个鹅蛋脸的女子掩嘴道,她声音软糯,颇为动听。 即便人多声音也杂乱,这话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女子眉眼细长,身形娇小容貌可人,说起来,姿色也不差。 只是她话才说完不到两息,就听见一人“嘁”声,一道尖细的嗓音接话:“可不是么,不过这位师妹你还没过炼气三层吧,长老们是否出席,恐怕与你也无关,反正轮也轮不上,与其想这么多,不如在此次仙门小会上,努力成为正式弟子才是呢。” 正式弟子,就是仙门的普通弟子,那鹅蛋脸女子,自然只是仙门的记名弟子。 后者几句讥诮,非但没有人解围,反而引出了几声附和与哄笑。 这语中的机锋十分露骨,众目睽睽之下,那位记名弟子整张脸唰地爆红,眼眶很快就泛出了水泽,明显羞愤不已。 苏谷仪翻了个白眼,仙门之人对记名弟子的轻视,向来毫不遮掩,那语不饶人的声音,她太熟悉了。 目光穿过人群,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陈如月,此时,站在她身前还有一人。 那人一身水蓝色蝶纹长裙,外罩雪白狐裘,髻上一支宝蓝发簪,簪尾垂着一颗白玉珠,随着她转头之间颤颤晃动,与衣衫相得益彰。 花如锦与陈如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如影随形了…… 苏谷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因为这时,尘云殿门口那位灰白头发的长老,身子平稳一移,就微微上浮,高出了另外两位长老一截,让大家都向他看去。 众弟子目光灼灼,一个个满面崇敬。 仙云之上,那道身影飘然遗立半空,衣带徐徐而动,宛如真仙,如此画面,似曾相识,苏谷仪想起了梧桐镇夜遇的那位仙长。 不知他是来自哪个仙门。 这个念头掠过,就听这位长老就拈须而道:“世人何止千万,你们站在这里,可谓千万凡人中的佼佼者,须知仙路如山,岧岧而上。” 他声音缓慢,如袅袅琴音,并不响,苏谷仪听在耳中,觉得分外清晰。 这时,他目视前方,指着那块黑色石碑道:“这块长生碑,即开启三个月,三个月内,你们能将碑身的灵槽填满多少,皆凭根基,三个月后,一切自有定命。” 先不说三月之后会如何,眼下,大家的都将视线落在那块漆黑的石碑上。 一旦将名字落上,就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到了那时,没有人再会小瞧上了长生碑的人! 苏谷仪凝神看去,果然,石碑正中央,有一条竖直的凹槽,直通向上,每隔一尺,就有一个圆槽,想必这就是丈量灵力深浅之法。 “胡长老,程长老,请与我合力启碑。”这位老者忽然侧首,冲尘云殿外两人说道,和悦的眉目上,添了一分肃厉。 睿真长老,果真是这位老者。 他一声令下,另外两位长老点点头,身子一轻,人就像羽毛一般,翩然向长生碑飞去,三人各立一方。 “长生碑不是已经开了么?长老们还要做什么?”有人小声疑惑道。 这时,不知傅传书从哪里过来的,只听他淡淡道:“长生碑是开山祖师所留灵物,祖师金丹期大圆满,仙力深厚,这长生碑需要灵力非常庞大,再传至今,非三位长老合力不可开。” 那弟子转头,就看到傅传书淡泊的面容,顿时惊愕地呆了呆,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回应他的人是傅传书,满脸受宠若惊。 “多……谢傅师兄指点。”他磕磕巴巴道。 苏谷仪莞尔一笑。 她双眼弯如月牙,水光点点,明亮如星子。 傅传书随意一瞥,将她的表情落入眼中,愣了愣,只这一下,又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好像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只是再短暂,有人也看在了眼中,人群之中,花如锦垂下眼睑,掩去了其中的锋芒。 墨黑的长生碑上,这时候已经腾起了青色灵光,三位长老各自打出了手印,慢慢的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繁复的字迹。 随着手印的形成,字迹越发明亮。 “启!”睿真长老嘴皮轻轻一动,就一掌打向了黑色石碑。 其他两位长老紧随其后,三道掌印落入石碑里,漆黑的石碑壁上,猛然迸出了一道极深的青光,青光只闪烁了不到一息,就隐去了。 随后光芒淡去,长生碑上的凹槽里,就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银色流光。 “这样才算开启了啊……” 长生碑一开,睿真长老捋着下巴的小胡子,笑道:“望众弟子努力修炼。”说完,脚下的灵光一闪,整个人就化作一道绿色长虹,往纪越峰的方向飞去。 另两位长老至始至终未发一言,睿真长老离去之后,两人扫视众人一眼,紧跟着飞向各自的峰头。 “原来三位长老一道出现,就是为了启碑啊。”底下有人道。 长老离去,弟子们一下子活越起来,没有先前那么拘谨了。 苏谷仪看向长生碑上的灵烟,仔细一瞧,黑色石碑比起原先的样子,已经有些不同,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不再死气沉沉。 “我来试试!”这时候,马上有人跃跃欲试。 只见那人双手贴在石碑上,双掌间可见真气泛出,长生碑石槽之上,那银色的流光从最底下冉冉升起,漫过第一个圆槽,逐渐往上。 银线向上升得轻巧,那弟子开始便罢,此时,整张脸憋得通红,银线即将到第二个圆槽时,突然顿住,再也上不去分毫。 那人也随之脸色惨白,看样子,竟是耗尽了真气,如此也才完成了一尺,往上还有九个圆槽依然空空,石碑之顶依然一片墨黑,一个字眼也没出现。 苏谷仪讶然,这人分明已有炼气三层,却只能将长生碑的灵槽填到十分之一? ------------ 042不要脸 灵槽十轮,满一轮,是为一灵。 “哎呀,才一灵啊!” 银线只要再向上升一寸,就千差万别了。 有人啧啧道:“真可惜,差点就是二灵了。” 那打头阵的弟子青白的脸上,满是的憋屈,脸色臭的跟糊了屎似的。这要是丹田还有真气,怕是恨不得再来一次才好! 如此情形,一下子就激起了许多弟子好胜之心。 于是,又有一名弟子嚷嚷着挤到碑前,这人绕着长生碑走了一圈,装腔作势地深吸两口气,再一甩双袖,做出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姿势,这才将两掌推向碑身,运了真气…… 长生碑上银线上游,满了一个圆槽,三息之后,又越过了第二个圆槽,眼看就要过第三个,银线缓而慢下,堪堪在距离两寸的位置稳住。 “恭喜袁师兄!”一旁,有人笑得很是恭维。 这被称袁师兄的,比起第一名弟子,脸色稍好一些,只气息微乱,很快调整回来。 他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方才曹师兄也只是状态不佳,如若不然,也会与我一样,同是二灵。”说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人:“我说的对吧,曹师兄?” 这语气,这神情,简直就是大写的挑衅! 姓曹的弟子正是第一个试手的人,冷不防被此人一问,顿时黑了脸。 想到自己只是一灵,这姓袁的晚他一年晋升炼气三层,居然是二灵,这个结果,他实在接受不了。 这感觉很不爽,非常不爽! 心念一起,越想越是生气,大怒:“你踏马的,对个屁!”他狠骂一声,忍不住扑向姓袁的那人,抡出拳头,那人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在脸上。 两人一言不合,当即扭在一起。 “两位师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一边的弟子嘴上劝着,却站着纹丝未动,全都坏坏笑着,看着两人的热闹。 仙门弟子,一向冷漠无情。 苏谷仪暗自摇头。 两人打得正火热,忽然,围观看热闹的弟子们瞬间安静下来,人群分散开,从中走出了一个淡漠如竹的男子。 傅传书。 墨色衣袍轻摆,出现在扭打的两人视线中,那两人脊背同时一僵,动作骤停。 傅传书下巴棱角分明,双眸深如潭水,眼睑微阖,俯视着两人,慢慢道:“只有实力不足,才会为人口舌,你如有本事,三个月后,就用修为来说话。” 他目光所落之处,是那姓曹的弟子,说完这些,他扫了一眼长生碑的最顶端,从人群中走出,踩上一叶小舟飞离了阜霞峰。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姿,大家才回过神来。 “啊!傅师兄方才好像没试碑对不对?”有人惊呼一声。 “真遗憾,如果傅师兄试碑,不知道是几灵,要是能瞧一眼也好啊……” 言及至此,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去,仰视到傅传书刚才看的地方,是长生碑之顶。 只是这回,传来了许多人的呼声。 这是石碑的背面,同样是石碑的最高处,那里从上到下,依次落了八个名字,字迹呈暗银之色,从不同的方向看去,灵光熠熠。 排名第二,傅传书,五灵。 这还是十年前的! 那时,他同样也是炼气三层,如今又过十年,又会是几灵? 众弟子心绪难平,羡慕,敬畏,瞻仰。 转眼间,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早就不知去向。 众弟子的心态,也不复之前那样散漫,最上方五灵的印记,已狠狠将他们刺激了一把。 不但是其他人,苏谷仪也有些期待,假如她去试碑,能满几轮? 紧跟着,又有不少弟子上前,一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十人,十人之中,直到第十一人走出来。 “花师姐也来试碑了!” “师姐仙根六品,才入门三年,就炼气四层了,长生碑上一定有她的名字!” 仙根品级,八品最高,六品仙根,已经是极佳的资质了,普通弟子,通常也只有一品到四品之间罢了。 “那还用说,好歹是睿真长老的入室弟子,如此天资,我看想不上碑都难!” “哎,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 四周一阵窃窃私语,站在长生碑前的花如锦,只是听着,就嘴角微扯,露出了微不可查地笑容。 六品的仙根,是她最大的骄傲。 师父说,身负仙缘之人,仙根能上六品者,千中有一。 就像这些人说的,仙根越高的人,修炼速度也会远快于常人,成仙之路,会比别人走得更远。这就是为何,仙根上佳者,凡一入仙门,就能成为入室弟子的原因。 这样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她得意地睇过众人,却在人堆里看到一张熟悉得就是化成灰,也能识得的面孔,心中极为畅快。 这道复杂的眼光,苏谷仪看到了,也看懂了。 仙根六品,多么骄傲的仙资,很早以前,当她看到了花如锦,就该想到了,好好的,她的仙根为什么会损毁? 一切,恐怕都是因为那颗仙家废丹。 虽不是有意毁她仙根,但本意为恶,如果不是她遇上机运,这一辈子,她就是努力到死,也只能停滞在炼气二层乃至三层。 她定定看着长生碑下站立的人,面无表情。 花如锦运起了真气,贴向石碑的瞬间,灵槽上的银线就不断向上攀升,穿过第一个圆槽,一灵,二灵,三灵…… 就算是早有所料,一盏茶以后,众人还是愕然倒吸一口冷气。 五灵! 居然也是五灵! 众位弟子们瞬间躁动起来。 花如锦难掩笑意,眼睛又向一处看去,那里,苏谷仪抿唇,无喜无忧。她一个眼神淌过,就走出长生碑之外。 苏谷仪刚一蹙额,就身后猛生一力,她脚尖疾动,身形不乱,反应很快,只是卸去这一力道的同时,还是被推出了人群。 “呀!对不住!”声音尖细尖细的。 又是陈如月! 苏谷仪脸色微沉,就听陈如月道:“这不是苏师妹么,早听说师妹修为停滞,不知现下可有精进?”说着又似自责:“哎呀,我真是多嘴,师妹仙根受损,想要突破,岂是那么容易的。” 她话语一出,一下子就引起了热议。 说到仙根受损,整个仙门再也多不出一个来。 “就是这个记名弟子啊!” “不要脸!听说在凡俗的时候,总是偷花师姐攒的银钱,连衣裳都偷,啧!拿了师姐的东西不还,还说是自己的。” “这样的人,也亏得师姐性情好,容忍她这么多年,换做是我,一掌打得她满地找牙!” “该打……” 伴着各种私语,陈如月脸色十分满意。 迎来客栈的侮辱,她早就想还回去了,这一刻,她可是等很久了。 ------------ 043试碑 谣言这种东西,经由的嘴多了,自然就成了谣言。 苏谷仪很想掀开这些人的脑瓜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花如锦性情好? 作为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六年的自己,苏谷仪可并不这么想。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能有如此行为,的确不能用秉性好,来评判这么一个人。 这种事,如果不是花如锦故意说出来,别人岂会知晓? 一个人犯蠢就罢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同仇敌忾的面孔,苏谷仪额角微跳,握拳吸气:“莫冲动,莫冲动,冲动是魔鬼……” 嗡嗡交言之下,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假如她说,这些子虚乌有的污蔑,其实都是你们的花师姐编造的,偷东西的人是她自己,抢东西的也是她自己,然而,谁会信? 耳畔还有闲言碎语,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来了。 有这功夫,不如试碑呢。 花如锦往前几步,笑得很温柔,语气也羽毛似的轻:“苏师妹既然来了,不如也来试碑,听说苏师妹的仙根也极好,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也似姐妹,要是共道会能伴随同行,就再好不过了。” 她五官本来就很精致,现在过了两年多,恰是十五岁,桃夭柳媚的年华,娇艳一如芍药,十分动人,光凭相貌,以及“温婉”的神情,就很具有欺骗性。 从小,她就爱耍心计。 不出所料,这样的她,一下子俘获众弟子们的心。 大家感叹:“花师姐脾气真好,还拿人家当姐妹呢。” “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就算有过节,感情也在的嘛,花师姐还年长一岁呢,当然肚量更大一些,怎么能与妹妹置气。”陈如月矫揉造作地帮腔。 “正是如此。” “就是因为花师姐人好,所以也格外受天爷眷顾,要不然怎么会生得六品仙根……” 说到六品仙根,那些人又才想起花如锦说的其中一句。 “这个记名弟子仙根也很好?” 有人嗤笑:“仙根好有什么用,瘸了的腿还能是正常的腿么?”这话音的言外之意太明显。 “……” 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听得苏谷仪想掬一坨粪塞进他们的嘴里,以花如锦在阜霞门的身份,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肚子里窝了火,却不表露出来,只耸肩而笑:“好啊,不过一个石碑,左右也不会把我吃了。” 所有炼气期以下的弟子都要试碑,不争早晚,又何须躲藏。 她心中磊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种光景。 花如锦双手交叠,瞧在长生碑上,又笑着看过众人,尘云殿外,一众弟子,神情各异。 此时,站在长生碑旁的苏谷仪,心思已转至碑身,身旁的人,耳边的声音,她看不见,也听见了。 远望而来,长生碑高耸而立,整个尘云殿的高度,都不及这玄黑色的石碑,在阜霞峰上,最是引人注目。黑的碑,白的云,二者在青砖上交会,尤为鲜明。 远看与近看,天差地别,直到站在长生碑下,浓墨般的碑身压在头顶时,苏谷仪分明感受到了些微压迫。 沉沉的黑色,十分神秘。 苏谷仪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石碑上,并不是光滑如玉的,反之,上面布满了一个个极小的圆孔,只因碑身漆黑,所以乍一眼,看不出这种痕迹。 近看之下,也要仔细瞧去才能发觉,像石头又不像,很奇特的材质。 她手掌抚上碑身,奇异的感觉自掌心传来,仙峰之上寒气甚,如此境况下,石碑却一点也不冰冷,反而有一阵阵温热。 灵物就是灵物,确实与众不同。 感叹一声,苏谷仪暂时收敛了探索的心思,试碑才是她的目的。 她抬起双手,轻轻贴合在碑身,念头一起,丹田里凝聚的真气,就顺着掌心,往碑身上而去,随着真气的流出,长生碑上猛然而起一阵吸力。 苏谷仪被惊得差点收手,却双掌被牢牢吸住,根本拿不下来。 异变突生,她只好集中注意,稳住在经脉中躁动的真气,丹田内,真气流失迅疾,就像涛涛江河奔流其中。 在她的脚下,那闪着流光的银线,从凹槽底部逐而向上,一寸,两寸,很快就满了一轮。 这自然还没有结束,她真气未竭,石碑上的吸力还在继续。 过了五息,第二个圆槽也被银线填满,顺利到了二灵。 二灵刚过,银线向上游走的速度不减反增,眨眼就穿过了三轮,这时候,已经走过三尺,银线已然高至苏谷仪的腰间。 “这记名弟子,竟能让她打出三灵!” 众弟子收起了原本看热闹的模样,均露出了诧然。 不远处,花如锦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用力握紧。 这些人的反应,苏谷仪无暇顾及,这时她丹田里的真气,已去了三分之二了,真气在经脉中哗哗流淌的声音,依然很清晰。 众人还在交头接耳,长生碑上,灵槽内的银线又往上升了一尺。 “四灵!” 这回,耳边是十几声惊呼!站在石碑近前的弟子,率先目睹。 花如锦脸色大变,蓦地侧头看向苏谷仪,却见后者在站在长生碑下,分明是真气未竭,随着真气的运行,苏谷仪的修为渐渐隐露。 炼气三层! 怎么可能! 花如锦食指蜷在掌中,几乎要掐出血印子来,这姓苏的,仙根受损,都还有如此根基,仙根如此,不是说,炼气三层再难企及了么…… 记名弟子或许不清楚,她作为入室弟子,却是明白,共道会明面上说,是三大仙门齐聚共商道法,实际上,是为了挑出门中有潜力的新弟子,进行试炼。 这是三大仙们与万符阁千年来之共同约定。 长生碑的灵槽,实际上测的就是仙门所有炼气弟子的根基。 她眸色明暗不定时,长生碑上的银线,又往上升了一尺! 这回不仅是她,在场的几十名弟子,都惊愕万分! 五灵! 长生碑下,那身着青衣的记名弟子,脸色微白,却脊背挺立,即便如此,都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此时,所有弟子都看到了她的修为,炼气三层! 众人只觉得目眩神驰,五灵,五灵,这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啊! ------------ 044上碑 大概是因为过于震动,数十位弟子张着嘴,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弹出来了。 到了五灵,然后呢? 许是之前经历了两次意外,弟子们下意识地像灵槽上看去,灵槽里,只见银线虽然向上攀升,却速度缓了下来,最后止住,再也没有意外。 万籁俱寂。 场面有些冷,四周,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 一个记名弟子。 一个炼气三层的记名弟子。 一个仙根受损,炼气三层的记名弟子。 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平时在门中从来只有受人耻笑,被人轻视的人物,现在,真真切切地,完全让人措手不及地,打出了五灵。 相隔不到五步的距离,花如锦站在弟子的最前方,原先红润的两腮上,浮现出了不同于往日的白,没有人看到,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下唇已咬得血色尽失! 提出让苏谷仪去试碑的是她,可是,事情的发展,毫无保留地超出了预计。 她死死地盯着银线停滞的位置,那里,距第六个圆槽不多不少,只有半寸,这要再有一息,就将会是六灵。 而她自己,刚才距第六个圆槽,还差了两寸。 这么多人,只有她最先留意到这一点。 在花如锦身后,众弟子之中的陈如月,同样脸色难看,尽在掌握中的羞辱,不但没有发生,反而让对方成了众所瞩目的一个,她很不高兴。 这时,终于有人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一个弟子一手捂嘴,一手抬起,指向石碑的最高处,那里是长生碑的正面。 石碑顶部,同样是一片墨黑,空空无物,极淡的灵烟绕着碑顶盘桓不休,就像脚下盘绕在峰头上的灵云,冉冉而动。 只是这不是众弟子所关注的,那弟子“呀”的一声响过后,所有人抬头之际,碑顶已然有了玄妙的变化。 深黑的碑身上,一道银光缓而慢,逐渐析出,如一张黄白的纸页背面,被墨汁浸湿一般,从纸上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那是两个人的名字。 首位,花如锦,五灵。 第二,苏谷仪,五灵。 这些,身在石碑旁的苏谷仪,都无暇顾忌,她手心有些潮湿,真气被长生碑吸去,丹田枯竭的那一刻,她的双掌与碑身的吸力就消失,她及时把手放了下来。 丹田里灵力耗尽,可是只在顷刻间,经脉中就重新聚集了灵力,顺着灵台流向丹田。 外界的灵气就算立即补充,至少也要一刻,此时灵力的来源,当然不是外界的灵气,而是来自于灵台中的九宫盘。 九宫仙道,丹田才是为辅。 达到五灵,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她不敢保证,如果她的双掌还在碑身上,长生碑继续吸取她的真气,后果会怎样。 万一引起长老的怀疑,她的秘密还能保住吗? 书里说,财不露白,何况是这样的仙缘机遇,如果被长老发现,会不会把她囚禁起来探究?会不会逼她交出宝物? 想到万符阁的人可能还在对她惦记,她想,太过火,那就不美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过,纵然她小心翼翼,名留长生碑的消息,却是如火一般包不住的。 …… 峙峰如锥,穿云过,梅香留余,随风来。 纪越峰上,有一座屋舍,屋外篱笆围城一圈,乌瓦青墙,篱笆外,是一片密密的梅林。 朱砂梅,红如胭脂,玉蝶梅,粉白似雪,二者各自占据一半,绕篱而生,清幽深处,美得雅致,红的妖娆。 篱墙之内,有一圆形石桌,桌边两人相对而坐,两人目及之处,是一个棋盘,上面,黑白棋子稀稀落落。 一只宽厚的手伸向棋篓子,从中捻出一颗黑子,随意掷下,就堵住了白子的去路。 对面,是灰白头发的老者,正是睿真长老。 他看着那枚黑子,含笑:“一年没与你下棋,程长老尤胜当初啊,一点也不给老夫留情面。”他捋须。 程长老方正的面容,一丝不苟,目光微闪,才隐约可见其中愉悦之意:“道法上胜不过你,只好在棋局上过过瘾了。” 两人说话间,梅林之外,一道青光一闪即逝,随后从院外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身着深紫道袍,身形挺拔,衣上的纹路与两位长老衣上的非常相似,墨眉之下,鼻如刀削,嘴角微弯始终似笑,相貌清雅,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他入院后,直接来到老者身边,躬身行了一个礼。 “你来了,如何?那丫头是几灵?”睿真长老放下棋子,看向那青年。 每十年长生碑启,都是长老们最重视的。 一旁,程长老端肃着脸,也看了过去。 男子笑道:“已入长生碑,五灵。” 闻言,睿真长老仿佛安心了,露出微笑,点点头:“这丫头,入道三年,与你一起在外一年,根基也算稳扎稳打,做得不错。” 这个青年,姓刘,单名一个元字,竟是阜霞门弟子之首,睿真长老的大弟子,弟子中唯一一位三十岁前成功筑基之人。 刘元轻咳一声,算是接受了长老的夸奖。 然后,他面有异色,道:“不过五灵之力,也不是花师妹一人,此人虽位居第二,但也与花师妹一般,同为五灵。” 睿真长老一怔,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疑道:“与如锦一样?” 这时,程长老沉吟道:“胡长老之徒白怜,试碑了么?是不是她?”只是以她的修为,打出五灵之力,也算不上理想,但门中什么时候又多出了这么一个可塑的弟子? 大概是入门已久的正式弟子吧。 他还没想完,就闻言:“都不是,听说是炼气三层的记名弟子。” 刘元说了这话,也生出兴趣来,记名弟子,往往都是仙根不高的弟子,仙根不高,却能有这样的根基,如果不是万分的努力,绝对做不到如此。 此人,说不定也是个可塑之才。 非但他这么想,就连睿真长老和程长老,都有这种想法。 “有这样的炼气弟子,也是我阜霞门的大幸,我阜霞门开山老祖,仙根四品,也成就了金丹大道,可知修为之数,仙根一般,也非不能成事。”睿真长老缓缓道。 只是这也是个例而已。 程长老点头:“时下鬼灵之危,最多也拖不了百年,记名弟子也无妨,多一个人,东极之禁说不定也能多一份合破之力。” 云杳之大,玉罗山便处于东极。 ------------ 045逆转 自从长生碑上显出了名字,有两个五灵之后,那些弟子再看苏谷仪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虽然她排在第二,事后,大家却都能看得出来,就根基而言,她甚至不输于花如锦,只是修为差了一个境界。 众人的情绪都很复杂,他们不相信记名弟子会上长生碑,可事实又摆在眼前,明明那人仙根有损,甚至不如二品三品,而偏偏在长生碑上又打出了五灵。 长生碑上的灵力之数,修为其次,根基为主。 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参与共道会,不应该是修为高强,天资卓绝的精英弟子么?既然她能上榜,是不是意味着,就有了去道会的资格? 作为仙门正式弟子,被一个记名弟子甩在身后,实在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然而这个渺小地,可以一脚被踩入尘埃的记名弟子,所的展现出来的韧劲,又让人不能小瞧。 久而久之,大家对待她的态度,变得特别矛盾。 别人的想法,苏谷仪当然是不知道的。 飞离了尘云殿,她仍然如往常一样,修炼,种菜,心情很平静。 但她很平心静气,有人却不能。 彻骨的冷风,在一片竹林间穿梭,风过,伴着沙沙的声响。 过了许久,风止片刻,可是声音还在继续,侧耳倾听,却原来,这声音不但传自竹叶间,也来自院墙之中。 院子里,一架竹筛左摇右晃,上面,堆积着褐色晒干了的灵草,随着筛子的晃动,灵草穿过孔洞,掉落道一筐竹篓中,片刻之后,竹筛上,就只剩下一些稀乱的杂草。 沙沙声,终于停了下来。 同时,像是沉思了许久,一道声音接上。 “真有此事?” 张子茗随手打出一个清尘术,筛子上的杂草凭空就不见了。 一双手伸来,将竹篓接了过去。 “还能有假,我方才去灶房取食,亲耳听那些同去取吃食的仙长们说的,原来她已经炼气三层了。”梓鹃一边说着,一边神情不定,还在想着当时所听所闻。 这个消息,着实让她意外。 张子茗的一对细眉皱的很紧,纵然炼气三层让她惊讶,可是五灵之力,还与睿真长老三弟子等同,这就让她大大吃惊了。 难怪当日在灶房,那人能接下锁云链一击,这记名弟子,她到底还是小瞧了! 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那人具备劣根的事实,就算打出了五灵之力,有幸参与共道会,那又怎么样! 若是白仙长去试碑,拿第二的名头,还能轮得上那贱人? 哼! 就在这时,屋中传来了一声响动,仿佛是炉子与顶盖敲击的声音,然后,一阵清香沁入心脾,张子茗深吸一口气,百骸随之舒畅。 是养息丹! 她大喜,养息丹炼制不易,但白仙长对她和梓鹃,从来都不会吝啬,成丹一炉,她们至少能得到一颗,这也是她们作为白怜的入室仙仆,比记名弟子的灵资还要充足的原因。 这养息丹,正是她许诺给灶房李管事的丹药。 回过神来后,她忙放下手头的活,从边上取过食盒,提起笑脸,快步走了过去…… …… 今日,灶房里人言阵阵,比起平时,稍微没有那么冷清。 院子里,一个仙仆穿着厚实的棉袄,来回踱步。 “怎么?还没来?” 这时候,从灶房里面,又走出了一个青年,他身材高大,肚子有些微滚圆,说话间,手里正拎着一柄墨色的菜刀,眉宇之中,难掩急躁。 显然,这人就是灶房里的仙厨之一。 现在是辰时一刻,该是仙厨在灶房里忙碌的时候,到了辰时二刻,就会陆续有其他仙仆以及仙门弟子,过来取食。 院中仙仆已经来回走了数十趟了,那仙厨看得烦不胜烦,挥手就将菜刀砍在了门口放置菜蔬的长木桌上,脸色不耐吼道:“行了行了,别走了,人没来就不能去催催?仙长们还等着呢!” 那仙仆被他吼得脖子一缩,心里暗暗叫苦,这郑大厨是灶房手艺最好的,相应的,脾气也最暴躁,虎背熊腰的,还拎着菜刀,真怕他万一发起怒来,挥刀见人就砍。 仙仆咽了一口唾沫,退开几步尽量离他远一些,哭丧着脸,神情畏畏缩缩道:“不瞒您说啊郑大哥,那小子六天前就不在灶房里打下手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人啊!” “什么?!”郑大厨虎眼一瞪,暴跳如雷。 仙仆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这也不能怪我啊,王小哥送菜送得好好的,两天前,李管事来,也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这两日就再也没见人啦!” 灶房事务,一直都是李管事掌管。 郑大厨闻讯,虎躯一震,油光发亮的一张脸上,怒气腾腾,抄起桌上那把菜刀,就杀出了灶房。 灶房管事,还能大过仙长?! 当郑大厨杀气腾腾地冲向灶房侧院时,李管事被唬了一跳。 “郑仙厨,有话好说,你这是做什么?”他看了一眼郑大厨手里的黑色菜刀,收了惊容,微笑道。 李管事生得一副斯文相,看起来文文弱弱,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中年男子,是拥有炼气二层的仙仆。 郑大厨看着他老奸巨猾的脸,冷哼:“我是来要人的,听说两日前管事赶走了一个姓王的小子,我劝管事还是尽早将人找回来的好!”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灶房里,能用这种语气跟李管事说话的,也就只有这个郑大厨了,能让李管事客客气气的人,当然要有拿得出手的修为。 郑大厨与他,都是炼气二层。 “一个凡人小子,哪需要这么大费周章,走了便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管事笑了笑,不以为然,他想到芥子袋中刚得来的那枚养息丹,心情极佳。 哪知,郑大厨破口大骂,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走了便走了?!”郑大厨脸色难看,目露凶光:“仙门五成以上的仙长,都等着那小子送来的菜,你跟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管事一怔,下意识道:“菜?什么菜?” ------------ 046有内涵的菜 郑大厨险些要呛出心头血来,灶房里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做管事的,还一点也不知道?!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李管事见状,才惊觉这几日自个儿忙于修炼与伺候仙长,哪怕摄食,也是以辟谷丹代替,以至灶房里的一些情况,他都疏于了解。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郑大厨强行咽下一口憋闷的气,用力勒紧裤腰带,上前一大步,“嘭”地将玄铁菜刀撂在了李管事的案头,烦躁的扯过一张檀木凳,一屁股坐了下去,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直到听完,李管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是说,那姓王的小子带来的青菜,不是凡物?”他目露怀疑。 菜蔬这样的食物,那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东西,区区一个凡人仙仆,到底做了什么?从哪里找来的不在凡品之列的菜? 不不不,他李长德自十一岁入的仙门,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仙家珍宝还有什么没有见过,灵草,丹药,灵石,哪样不是奇物,可要说菜,就算是仙门玉珍峰所栽种的,同样也是凡蔬,世上根本没有具备灵品的菜…… 李管事目光闪动,思绪急转。 即便只是瞬然,郑大厨也等得不耐烦了:“再磨蹭就巳时了,要是不把人找回来,仙长降罪,咱们谁担得起?”他猛拍案几,那柄玄铁菜刀应声弹起,又“嘭”地砸在案上,发出巨响。 仙长降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郑大厨当然不会说出来。 灶房开灶次数多,是有额外月例的。 这几天来灶房取食的仙长仙仆,突然比往日多了好几倍,并每个人都指名要青菜,他就感到奇怪,作为仙厨的领班,自己几人的手艺,他还能不清楚? 可是仙长们一致要青菜,就一定有其道理,郑大厨不大爱吃青菜,但为了一探究竟,也勉为其难尝了一口,只这一口,就让他着了魔。 正想着,李管事“唰”地一下已起身。 且不论这青菜到底有什么妙用,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能引起仙长注意的东西,肯定不简单,隐约中,他觉得不能忽视。 郑大厨刚抄起案几上的玄铁菜刀,身旁就刮过了一阵风,屋内,再也不见李管事的身影。 仙门之中弟子仙仆众多,想要找人,并不容易,却也不难。 离开灶房侧院,李管事五指一动,就取出了一枚玉牌,玉牌为黄白色,清莹剔透,正中央有一抹嫣红,宛如玉珠,嵌在其中。 这就是王章义的精血。 每一个仙仆对应的管事,都有留存这样一枚玉牌,便于随时感应对方的方位,以及生死。 玉牌取出,李管事掐出一道法诀,注入其中,就见玉中的那点血色猛然一亮,随后,一道青光从中射出,指向东面…… 天边旭日初升,云红天青之上,飞鸟展翅,飘飏其间。 每当此时,观云台上就人迹隐现,三三两两冒出来几个摊位,昭示着新的一天。 不过今日那几个摊位当中,却有一个别出心裁的,不卖灵器灵石等各种灵宝,卖的而是——菜。 观云台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交换灵资的场所,像卖菜这样的摊位,摆出来,要被仙门弟子耻笑的,要吃菜,去灶房就成了,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而摆摊之人,压根不在意众人的眼光似的,哼着小曲,将一木牌悬在摊前,上书——有内涵的青菜,二百文一斤。 如果是平时,铁定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一颗青菜,能有什么内涵? 可今天,这摊位一摆,就注定是不平凡的,笑掉大牙的将不是别人,而是摆摊的王章义。 “这位……仁兄,给我来两斤,不,五斤呃……有内涵的青菜!” 说话之人是一个儒雅的仙门弟子,他此时站在摊位前,瞧了一眼木牌上的字迹,秀气的面孔上,泛着欣然,以致看到卖菜之人,只是普通的凡人仙仆时,马上有礼貌地改了口。 最近,仙门灶房里,出了一种青菜,凡是吃过的弟子,都为之着迷,开始一日三餐不断,而且必要青菜。 这般境况,百年来见所未见。 这个要买菜的仙门弟子,显然是这几天吃过青菜的,不然怎么会如此激动。 当他看到木牌上的字,再把视线移向摊上摆着的一大堆青菜时,一双眼睛里,似映入了千万星子,瞬间闪着动人的光泽。 王章义循声抬头,就看到这么一张脸,这是他第二看到这张脸,第一次,是在昨日。 五斤,一枚金珠呢!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动作麻利地取出一根草绳,三两下将青菜捆好,称了重,利索地交到了对方手中,咧嘴笑道:“这是仙长您的!拿好嘞!” 那弟子迫不及待接过,入手一刹那,就收进了芥子袋中,匆匆离去。 “我也要,要十斤!” 先前那弟子前脚才离去,后面一道声音就接了上来,在这人身后,赫然已经排起了一条队伍,还有逐渐变长的趋势。 这回,王章义已经不仅仅高兴在心底了,那喜悦,藏也藏不住,简直眉飞色舞起来,他一边忙着捆青菜,一边忍不住暗叹,不愧是小苏啊,这种的哪是菜啊,分明就是金珠啊! 不远处同样摆摊的弟子之中,有一人摇头直叹:“师兄师弟们定是都疯了,连菜都要抢着买,有这闲钱,不如多买几块灵石啊,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岂料,一旁突然横插一句懒洋洋的话:“这你就不懂了,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连着吃了一个月的辟谷丹了吧?” 那弟子刚想说一句你怎知,就听对方又道:“你别看那青菜普普通通,嘿,可大有来头呢,说了你怕是也不信,总之我看你傻了吧唧的份上,提点提点你,喏,看到那招牌上写的字了吧?” 弟子定睛看去,点点头。 耳边那声音才满意道:“有内涵的意思,就是说,这可不是寻常的青菜,吃了这菜,你就能静心了悟,探得道机!” 弟子一听,怔住了,那岂不就是,这菜能助于悟道? 悟道岂是说悟就能悟的,这般机缘,是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要是随便就能悟道,那天天吃这青菜不就能飞升成仙了! 骗人的吧! ------------ 047妙用 弟子心中怀疑,用不着说,就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旁边那人仿佛早有预料,只嗤地一笑:“你以为师兄弟们光是冲着菜去的?傻!能不能上长生碑排名榜,去不去得成共道会,就看这三个月了,我问你,灵石丹丸,哪一个是能在三个月内提升修为的?” 气府如堤,要想真气绵厚,讲究的是日积月累,哪怕是丹药灵石,都没有一蹴而就的能力。 看到弟子迟疑,那人哈了一声,道:“二者无一可行,唯有顿悟!” 通心明悟,一朝千里,乃大机缘,一旦有所悟,气府能由溪为河,由河为海,更重要的是,完全没有修炼隐患。 如此难遇之机,食这菜就可以? 共道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十年一次,但凡得去,回来以后必然修为大进! 十年前,大师兄得去共道会,回到仙门后才两年,就从炼气八层突破到炼气十层,要知,修道往后,修为越高则越难。 弟子十分心动,共道会,谁不想去啊! 只是他仍然心存怀疑,对这所谓能悟道的青菜,持有疑虑。 其实,是害怕事与愿违。 好半天,边上那人都没有说话,弟子一看,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而卖菜的摊位前,队伍比起刚才,又长了好大一截。 弟子心里激越难耐,许是被共道会那三个字刺到心里,也可能是被眼前众师兄弟的阵仗引诱,他脸上一热,豁然地起身,摊子也扔下了,风风火火加入了买菜的队伍里。 当李管事降身观云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说实话,他活了一把年纪,压根不相信菜能有什么了不起,他在意的,是仙长们对它的热衷,是灶房进项的增长。 灶房取食,一餐一百文,如果放在凡俗,那是天价,可是在仙门里,一点也算不上贵。 仙长们身具修为,三五日不吃不喝都是小事,是以,凡人仙仆一日三餐都不落,仙长们通常都是隔几日吃一顿饭食的。 只要能每日留住那些仙长们,灶房一日得个十数枚金珠,那他这个做管事的,不就有更多的月例?到时候灵石,丹药,哪样没有?甚至,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弄几道灵符傍身…… 想到那稀缺的灵符,李管事再难掩盖心头的狂热,风一般跃过观云台道场,大步往摊上行去。 菜摊边上人头攒动,王章义乐滋滋地卖出了一捆接一捆的青菜,将收到的金珠和铜板,收入了锦袋里,他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锦袋,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这么多钱,他一辈子都没捂过呢! 他低着头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声音沉沉:“买菜!” “几斤?”王章义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两日前不愉快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不由浓眉微拧。 李管事站在摊前,脸色有些发臭,他本是来找这个姓王的小子的,可队伍排得很长,他往前一站,就有好些仙门弟子把他拦住,曰其插队,且个个面色不善,硬是逼他排队。 那些人都是仙长,他不敢得罪,掬起笑赔了礼,忍气吞声站到了队伍最末,等了将近一刻,好不容易排上了,这小子还给他摆脸色! 他怒火中烧,心道你这蠢货,我堂堂灶房管事,谁稀罕买你这什么破菜! 只是他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强行压下火气,随意扫了一眼摊子上堆得小丘一般油亮的青菜,发现上面实无一丝灵气,就转开视线,冷声道:“这就是你前几日往灶房送的青菜?” 王章义心里一喜,暗想,李管事也尝到了青菜的好处了么? 他没有仙根无法修炼,看不出菜有什么不同,但小苏说过,这菜于凡人没什么帮助,于修道之人,却大有用处,李管事也有修为,他一定也看出青菜的特别了,于是他镇定地应道:“正是。” 李管事目露疑色,这菜着实很普通,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人欲罢不能? 短短几息,他的眸光就变化了数次,最后,终于蹲下身,捡了一片菜叶,擦了擦,送进了嘴里。 王章义见状,没有忽略对方的每一个表情。 只见李管事抿着青菜,在嘴里缓缓嚼了几口,面上先是怀疑,再是惊讶,迷茫,最后直接转为了震惊。 如他的表情一样,此时,李管事心里可谓是激起了千层巨浪! 事实上,菜叶入口那一瞬间,并没有一丝灵气。 他在嘴里嚼了又嚼,正待放弃时,丹田却明显一颤,旋即,他神念一阵恍然,隐约之中,仿佛处在一种极浅的奇妙中,看到了围绕在他周身的天地灵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活跃,在他肌肤之外游走,跳跃…… 这种感觉,只有十年前,他从炼气一层突破到炼气二层时,才遇到过的! 天! 三息之后,他猛地从中回神,“嚯”得伸手扯过王章义的袖子,眼神亮得惊人,道:“这菜是哪来的!哪来的?啊?” 王章义被他此举吓了一跳,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玉珍峰种的。” “种的?谁种的?”李管事步步紧逼,他想都不用想,种菜的必然另有其人,就王章义这凡人小子,绝对不可能种得出有灵品之效东西来。 王章义踌躇不已,小苏早就与他说过,李管事吃过青菜一定会来找他,可却没有说过,他若是不小心说漏嘴了,该如何应对,要说吗? 此刻,李管事注意都在青菜上,完全不关心他是什么想法,话问出了口,一刻也等不住,又轻咳一声,道:“前两日的话都不作数,这么着,你还是回灶房去,不必下山了,但是,这青菜每日还要送到灶房里,如何?” “这……”王章义心下一喜,却马上警觉,在观云台他每日卖三十斤,都能挣六枚金珠了,要是送到灶房,那可不就一分也拿不到,他傻了才会应下。 李管事以为他有所忌惮,想了想恍然大悟,连忙咬牙改口:“每日送到灶房五十斤,给你十枚金珠!” 十枚!王章义胸腔扑腾! 他忍住激动,终于“为难”地答应了…… ------------ 048法诀 在王章义与李管事最终“商定”后,仙门另一边的一个院子里,此时寂静无声。 苏谷仪盘膝而坐,随着周身灵气渐而散去,从修炼当中退了出来。 这几天,仙门里的其他弟子,争着吃她所种青菜的同时,她亦不例外地食用着,由于她自身修炼状况与别人不同,虽益处没有其他弟子那么明显,但总归聊胜于无。 连着吃了三天的青菜后,她只觉修炼时心思澄澈,比平时更快得以入定,真气运行一各周天,较之以往,明显用时短了一刻钟。 青菜能了悟天道,说起来,一开始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因她培植的灵草,多少都带有灵纹,于是苏谷仪就有了催生灵植的想法,灵草这样的灵物,灶房必然是用不到的,用的最多的,也只能是菜。 误打误撞后,青菜上尽管没有生出灵纹,却有了更特别的效用。 鼻尖灵气清凉,她长吸了一口,复又缓缓吐出。她并没有马上睁开双目,而是将神念转到了灵台之处,心间一动,《造化玄真谱》的第二页,徐徐展开。 当日在山巅下的洞中,她只看了一部分内容,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去瞧,这几日暂无顾虑,这才得以静心看此书页。 九宫诀,这是她继九宫盘之后,看到的字迹。 见此,她转而内视灵台中绽着紫金灵光的九宫盘,心中彻底明白:“原来《造化玄真谱》的确是一本修炼典籍。” 道界修炼,通常都是讲究丹田为府,这本典籍却修九宫灵盘,也不知是哪个修道之人留下的典籍,凭白让她捡了便宜。 弟子入修道之途,炼气三层以下,只能修炼入门炼气决,唯有三层以上,身体脉络受真气温养而变强劲,才可修本命法诀。 这也是记名弟子极度渴望成为正式弟子之缘故。 本命法诀有优劣之分,据她所知,阜霞门的八洞真诀,已是少见的中品灵诀,三大仙门所修,最高也不过中品尔尔。 苏谷仪初入道途,练的是《造化玄真谱》上的凝元诀,就作用而言,与炼气诀相当,可比起炼气诀中所述,炼气凝脉要承受丹田锻造之痛,她当初就轻松的多了。 这点也是她心中惊奇的地方。 想罢,又将注意转回,放在了九宫诀上。 炼气三层以后,便可以开始修练基本法术以外的法诀,正如她下山时遇到万符阁弟子那般境况,所营造的,则为――势。 修为低于对方,心神难定,就像她当初差点被震慑一般,如果不是灵台中传来警示,她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书中所示,九宫法诀共有九式,她此时炼气三层已可修炼。 苏谷仪一点一点将九宫诀的内容往下看,半盏茶之后,她才睁开双目。 神念微动,就发现院中多了一个人。 房门大开,王章义欢喜的神情,就落在她的眼中。 他双手缩于袖中,两肩微耸,庭院中冷风嗖嗖,他来回走动,也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也不敲门。 她叹道:“等很久了么?” “没有没有,我刚来才一会儿,一点都不久!”王章义摆手,笑得很腼腆。 他脸颊微红,明显是被冷风吹的,事实上他在院中已经等了两刻钟,不过他心里喜意未尽,就是多等一个时辰,他也全不在意。 苏谷仪身负修为,不惧冷热,可王章义是凡人,没有这样的本事,于是,不等他答应,她就将他请进屋内。 刚入屋,王章义就兴冲冲地从怀中掏出了锦囊,倒出了其中的金珠铜板,哗啦啦一股脑地放在桌案上:“这些,全都是今晨卖回来的,小苏你真厉害!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桌上金珠骨碌碌滚动,还夹着一堆铜板,她略看一眼,心中就有了眉目,一共是十五枚金珠,八百文钱。 拿出去的青菜有三十斤,断不可能卖这么多金珠回来,她只思索片刻,就知道是大概是李管事所给。 菜都还未送去,就先付了金珠,只怕李管事也着急了。 王章义接着又把李管事的话复述了一遍,还提及了说漏了嘴的事,懊恼道:“看不出来那李管事平时性子稳妥,激动起来,也是那般狂热。” 修道之人,最在意的就是修为,但凡天地灵资,必没有不渴望的,她摇头笑道:“既然要回灶房,青菜一事肯定是藏不住的,李管事想要知道,告诉他又有何妨。” “小苏!你待我真好。” 他态度真挚,苏谷仪一愣,倒有些惭愧了,王章义一直隐忍,在灶房本来能好好待下去,却受她连累,现在她助他回去,也是道义而为,夸她一声好,她却是受之有愧的。 她从桌上将金珠与铜板一分为二,道:“你替我卖菜,这些是你应得的,我们一人一半,你别推辞。”十五枚金珠无法平分,她取了七枚,还有那八百文铜钱。 王章义却是不干,斩钉截铁想要拒绝。 苏谷仪面色严肃:“这本就是你应该拿的,你要是不收,我心中难过得去,万一日后滋生心魔,你可不是在帮我。” 她神态认真,王章义听到心魔二字,还哪里敢拒绝,忙道了两声“好”,就收下了。 …… 夜色沉沉,仙门内楼宇绰绰,屋阁之下,灯笼泛着黄光,映照出一片空荡之地,入了夜,格外冷清。 仙门五十峰,皆高耸入云。 月上梢头,静谧非常,苏谷仪一路从住处,驾着飞鹤,飞到了一处最高的峰头上――揽月峰。 揽月峰为修炼之地,灵烟缭绕。 清辉冷月洒下霜白的光,揽月峰上树影斑驳,不仅冷清,还显得有些森然,如此夜景,但凡是胆小的,都不会在夜间上峰。 正因如此,苏谷仪才会选择在这个时辰。 九宫诀修炼之法,需吸纳太阴之力,揽月峰为五十峰最高,灵力浓郁,此时月光澄明,正是太阴之力盛极之时。 她跳下飞鹤,将之收回,人便立在峰头边缘。 借着月华,只见面前是极宽的一片平地,地上有大大小小十数块磐石,摆在正中,看着样子,大概就是弟子们平日打坐修炼坐的地方。 石块周围,巨木林立,将揽月峰的周边环成一圈,黑压压的,躯干重叠交错,如书中所说的精怪,引人发寒。 苏谷仪看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 她平视而望,穿过树木,揽月峰下高如深渊,百里之外山脉灰暗,月芒下,像是笼着诡异的灰雾,绵延数里,几乎罩遍了整个山脉以及平川。 那并非是夜幕的色泽,看上去透着怪异。 ------------ 049太阴之力 灰雾漫漫的山脉下,清冷月色在她脸上投出阴影,她神情晦暗不明。 难以想象,三千多年前,世道祥和百姓安康,现在却变成了如此光景。 苏谷仪自记事起,梧桐镇的百姓们说得最多的,就是邪灵作祟之事,长此以往,在她的脑海中,邪灵这种人人避忌之物就扎了根,即便现在修得仙法,提及此物,也仍然触动心神。 这两年在阜霞门,门中有护山符阵庇护,阴灵这邪物,在她的念头中逐而有些飘远,而今夜所见,她再次不得不去想,仙门虽安,世道毕竟还是危乱的。 在她眼中,这灰雾十分奇怪,她记得阴山上的黄茅瘴,再如何厉害,也是死气沉沉的。 而眼前,灰雾流淌,望过去,雾气高低起伏甚是明显,目光所及,就像活物一般,在深夜之中,邪祟而神秘。 她静立而思。 苏谷仪远眺的同时,十丈之内的纪越峰上,也有一人迎风而伫,那人也站在峰头,负手而立,背着一个笔挺而立的青年,面对之处,正是那绵亘的,灰暗地山脉。 好半晌,风中传来一阵幽幽叹息,轻的几不可闻。 “师父又叹气了。” 身后,青年面庞俊逸,望着老者的背影,无奈道。 老者自是睿真长老。 他没有回头,瞭望前方,声音飘忽道:“千年之劫,千年之劫啊……”声音中携着悲悯,尤其在这浓墨的重夜下,那怅然之意几乎化不开。 刘元闻言,不知如何安慰,目中月光投入,忽而闪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话道:“苍山虚无中一定有破解之法,共道会在即,此次不行,那就再等十年。” 睿真长老一向和蔼的面上,也是一片无可奈何,道:“但愿万符阁还有余力支撑这百年,否则,还有几个十年可等……”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提到万符阁,刘元衣袍一动,上前一步:“听闻不久前,他们得了两道上古金符,”他顿了顿,又开口:“是法符。” 法符! 睿真长老倏然转身,神情之中满是惊愕,重复道:“上古金符!法符?” 刘元点头,他初闻此事,同样也十分震动。 东极危难持续了三千多年,上古金符已消失了几千年,要是得那上古之符,是不是说,东极危难破解之法指日可待? “万符阁把这个消息都放出来,莫非已有了把握?不,要是如此,几日之前,万符阁使徒领携池霄门与万象门弟子前来拜访,为何又未提及?”睿真长老额头沟壑纵横,喃喃之中皱地更深。 刘元听到了睿真长老的自语,摇头道:“他们虽得那上古金符,却并没有符炼之法,据说是被一个不知名的年轻女道抢了去,如今下落不明。” 睿真长老惊道:“金符与法符共同现世?!”他话一问出口,就将刘元所说的后半句反应过来,不无痛惜:“得到金符,却失了符炼术,难道这真是我东极之命么……” 刘元默然。 他们虽然不懂符法,但也明白,符法之道,除却符炼天赋,其次,要是没有符炼法门,就算是符炼大师,也无法从金符之中窥得符道,否则符法传承,又岂会消逝近万年? 哎…… 但是转而一想,既上古符炼术出世,那就表示希望尚存,只要能寻得那名女道,将符炼术夺回,重归万符阁,百年之内,那上古金符,也许就能得以炼制。 两人相顾无言,却都想到了一处。 …… 远在揽月峰的苏谷仪,此时已将眸光收回,她虽想弄清灰雾之谜,但眼下并无办法,于是暂且作罢。 她抬头看了看弦月的方向,在揽月峰上,找了一个最佳的位置,就地盘腿,静心打坐。 心沉灵台,按照九宫诀上之法,她先将真气运了两个周天,再在心中默念口诀。 夜枭啼鸣,揽月峰上除了树叶因风拍动的声音,没有一声多余的虫鸣,越是如此,越衬得峰头寂静。 周边景象阴怖,苏谷仪原本还有些发憷,但凝神沉入修炼之后,那些微提着的心也一点点放了下去,原本的念头摒开,顿时心如止水。 一丝丝灵气,由各处聚到揽月峰,似溪水欢快地奔向峰头的正中,一直持续了半刻之后,苏谷仪身上开始浮出一阵莹白的光点。 灵气是为青色,这光点比之灵气,没有那么显眼,十分柔和,正如当空的蟾光,温润非常。 荧光太过幽微,要不仔细,很难一眼瞧见,假如足够敏锐,或能发现它所来之处,正是弦月的方向。 这,便是太阴之力。 苏谷仪浸心于灵台,对时辰的流逝毫无所觉,经络之中,慢慢地出现了点点荧光,先是极少,然后增多,与灵力相汇,全然不见两者相斥,竟恰到好处地融合。 她所不知,太阴之力超脱界气,不在三气之中,能与三气并存相容,最是柔和。它穿过七经八脉,流过丹田,每过一处,苏谷仪身躯就如轻风拂过。 处在内视中的她看不到,揽月峰中央的石台上,她周身都裹着淡淡的月辉,脸上,手上,全身各处裸露的肌肤,都泛着白玉般的色泽。 太阴之力与灵力共同绕过了一周天,最后,缓缓入九宫盘中,此后,九宫盘静静转动,没有任何变化。 她还意犹未尽,却见经脉中,荧光渐渐消退,再也无法吸纳入体,怔然之际,神念突从灵台中退出,她睁开眼来,就见一阵刺目的红光,在天际交汇之处,激射而出,越入视线。 青天红日,已然天明。 此时正处卯时,苏谷仪被迫停止修炼,静坐一夜,起身下了石台,腿也不见酸麻,身躯意外地柔软。 揽月峰之下,俯望远处山影子,昨夜诡怪的灰雾,早已悄无声息地褪去。 她只看了一眼,就跳上飞鹤,腾空驾去。 …… 李管事得到了好处,王章义顺利回了灶房的事情,张子茗当然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好啊!好得很!李管事胆子大了,竟敢不听我的告诫!” 她手中捧着药杵,气极时蓦地举起,脸色一红,又硬生生顿住。这药杵是玄玉所制,能防止灵草之中灵气外泄,值十枚金珠,价值不菲,这要是毁去,又令她心痛不已。 梓鹃想了想,还是道:“我问了灶房的刘仙仆,他说,李管事亲自去请那姓王的小子回去,还每日让他送一车青菜,这便罢了,李管事还允诺了十枚金珠。” 这事,张子茗亦是听说,近几日灶房里做的青菜,十分了得,于修炼大益,就是她自己,也得了好处,停滞了两年的丹田灵气,明显增了些许。 她闪着眸子,暗忖,让王章义送青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哪来的青菜,会有如此功效?王章义与仙门其他仙长没有认识的,唯一熟识的人,那就是…… 张子茗眼睛一撑,道:“是她!” 梓鹃没有反应过来。 “一定是,绝对错不了,那苏……贱人能培植出有灵纹的紫仙实,除了她,谁还有这能力!”张子茗双拳紧握。 她说话的同时,丹房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娇俏的少女,她眼神一动,恰好将张子茗的话都听入耳中。 ------------ 050不能忍 房门大开的瞬间,张子茗和梓鹃的声音忽的变小,两人互视一眼,同时噤声。 门口那少女,看向两人,眼珠微转,笑问:“二位仙仆说的什么好玩儿的,不如也说与我听听?我刚回山门不久,这些时日大约错过了好些有趣的事呢。” 两人同时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刚才的一席话,没有被这少女听去。 张子茗对梓鹃使了个眼色,后者就挤出笑容道:“也不是什么趣事,就是在谈论最近仙门中很抢手的青菜罢了。” 白仙长最不喜仙仆们在私底下耍心机,要是被这少女听去,以她和白仙长的关系,她在灶房做手脚的事,很容易传到后者的耳朵里去,因而惹白仙长不喜。 白仙长面冷性子淡,却是恩怨分明,她们也只敢在记名弟子与其他仙仆面前耍横而已。 少女“哦”了一声,转身离开院子,出了门,她侧首深深地看了院中的两人一眼。 求仙问道之人,不该有过深的怨念,刚才张子茗一口一个贱人,语气之狠,实在不堪入耳。 她方才明明听到了两人提起了紫仙实,有灵纹等字眼,难道张子茗所说之人,是苏谷仪苏师妹?可是与青菜有什么关系? 秦晴想不明白,她出山一月,完成仙门杂务后,昨日才刚回来,就听说尘云殿长生碑已启,三月之后,共道会将至,就算如此,与青菜又有何干? 一个月,门中变化还真的挺大。 长生碑已启,炼气以下弟子都要试碑,她如今身份大变,当然是要去试试根基的…… 苏谷仪并不知自己正在被人惦念,她昨夜刚炼了九宫诀第一层,还处在领悟之中。 自她上了长生碑排名,陈如月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痛恨入骨的模样。 想要给她颜色看,却因苏谷仪修为与她相当,再也不能恃强,更无法凌弱,即便二人斗法,她也讨不了好,鞭仙台之苦,她再也不想去尝第二次。 就像现在,陈如月刚从另一边屋中走出,看到站在院中持剑的苏谷仪,斜眼嗤道:“记名弟子居然练剑?笑死人了!想练剑,那也要有拿得出手的本命法诀才行。” 陈如月笑得肆无忌惮。 苏谷仪这个记名弟子的身份,就是她的软肋,每次相遇,陈如月恨不得天天将之挂在嘴上,像是只要这样,就能为尘云殿那日的事泄愤一般。 长生碑第二的排名,她现在想起来都心中难平,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一介记名弟子,众目睽睽之下,打出了五灵,就连她自己试碑,都只有二灵…… 这位置是谁的都好,偏怎能是她! 面对如此冷嘲热讽,苏谷仪置若罔闻,一心将法诀默念,等到想通了一个关节,她才挥剑一甩,漫不经心说:“记名也好,正式也罢,都是门中弟子,你笑话我,我倒要笑你,你也只是普通弟子,又非入室弟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乍一看,那剑法很寻常,却有一股飘然之味,很特别,陈如月刚觉得莫名,突然被反将一军,气得七窍都要生烟,刚要大怒,就听门口有人道:“苏师妹,原来你真的在啊!” 苏谷仪一愣,这院中除了她,可没有第二个姓苏的人。 她视野一转,就看到院门外站着一袭碧色衣衫的少女,粉面如桃,盈盈含笑,嘴角一对梨涡深深陷入,端的乖巧可人。 “秦晴?”苏谷仪眼前一亮。 自从一年前仙门小试之后,两人交集渐少,苏谷仪忙着修炼,而秦晴,却成为了正式弟子,再也没去后山灵田。 非但如此,她还因有炼丹天赋,被胡宁长老收入座下成为药童,成为药童,日后必将是炼丹师,身份就此一跃而上,再也不能被人小觑。 记名弟子与正式弟子是一道沟堑,能成为胡宁长老的药童,更是莫大的荣光! 阜霞门一共才两位炼丹师,以后,就有三个了。 胡宁长老收药童的事,整个阜霞门所有弟子无人不知,陈如月看到来人,面色一变! 她目光流连在苏谷仪和秦晴两人之间,暗暗吃惊,她怎么认识胡长老座下的药童?! 还没想完,就听秦晴清脆的声音道:“这位师姐,我来找苏师妹说一些体己话,方便回避一下么?” 这摆明是在赶人了,陈如月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但同为正式弟子,秦晴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哪能说一个不字!得罪了同门是小,得罪了炼丹师,那就是大事了! 她只好咽下这口哑巴亏,憋屈道:“秦师妹哪的话,如此,我就不打搅了!”言毕,她在苏谷仪身上狠狠一瞅,不甘心地离去。 看着陈如月走出院门,秦晴这才道:“那姓陈的师姐总是为难你,你竟也忍得住!” 这种事情是个人都会忿然,苏谷仪不是不生气,只是明知道生气无用,她压根不想耗神于此,她摇头道:“她有花如锦撑腰,自然气焰嚣张。” 花如锦厌恶她,陈如月又因鞭仙台受刑一事,也不喜她,两人能走到一块儿,并不奇怪。 秦晴思及去试碑时,所听到的关于花如锦和苏谷仪的流言,又瞧前少女身子挺立,目光坦荡,仅有的一丝疑惑,也立即抛去。 三人成虎,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灵田后山相处一年,苏师妹绝对不会是那种人。 不过处处受人诟病,实在叫她不爽,想罢,突然“呀”了一声,道:“我方才去尘云殿试碑,苏师妹,你藏得好深,差点连我也骗了!” 什么叫连她也骗?苏谷仪讶然。 秦晴见状,哼一声道:“从前咱们都是记名弟子,我以为咱们修为应该相当,我刚才从尘云殿回来,这才知道,门中那所谓名字上了长生碑,极其了不得的记名弟子,就是你!” 了不得的记名弟子? 苏谷仪听罢翻了白眼,殊不知,这称呼含了多少褒贬之意。 只是长生碑一事,她也无法解释,自己的修炼之法本来就与别人不同,这件事情,不可与外人道,于是说:“旁人难免夸大。” 话虽如此,但她打出了五灵之力,还与入室弟子并肩,这本身就十分难得了,能有如此根基,又何必再做这记名弟子,日日受人嘲弄不说,甚至连白师姐的仙仆都将她看低了。 她心中一动,一把抓过苏谷仪握剑的手,将她往外拉,道:“你能忍得下,我可不能眼看你再被人拿来说笑,你跟我来!” “去哪?”苏谷仪问。 秦晴转首,冲她气呼呼道:“测仙阁!” 苏谷仪心中微颤,测仙阁,那是成为正式弟子的必经之地! ------------ 051测仙阁 测仙阁,位于尘云殿向南三丈的一座灵峰上,与阜霞峰等高。 就占地而言,阜霞峰上平地三亩,而测仙阁所在的碧落峰,却很小,只能容纳一座阁楼。除了当值的弟子,一般没有其他弟子在峰上闲逛。 不远处的一座峰头上,突然来了一只飞鹤,顷刻之间,就飞到了碧落峰附近,转眼在阁楼前的空地上停下。 有人临峰,不一会儿,就有当值的弟子,从阁中走出,那弟子站在们前一看,见飞鹤上下来两个俏俐的少女,一个碧衣灵动,一个青衫素雅,前者娇俏动人,后者清丽绝俗,各有千秋。 修道之人,躯体排除凡尘杂质,长相几乎都不差,但也不是人人都姿色顶尖,眼前两人,算得上为数不多的佳品了。 那弟子如是想,回过神来欲要开口,两个少女已一脚踏上了石阶。 秦晴拉着苏谷仪,出示了自己的身份牌,笑着对站在门口的弟子道:“我领师妹来测验仙资,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除却长老或入室弟子带来新弟子测资质,平日里,测仙阁鲜少开放,只有每年仙门小会,才会广开门庭,供弟子们测验,只因每次发动测仙石阵,都要耗费不少灵石,道界灵资愈渐匮乏,仙门能省则省。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男弟子态度还算平和,却也没有动作,反而道:“仙门小会就差两个月了,师妹何必急于一时嘛。” 秦晴当然知道仙门小会还有两个月,可她不买账,咬唇道:“可是要金珠?灵石?”她上前一步追问,身后就有一双葱段似的手横了过来。 “我知道师兄为难,不如这样,发动测仙石所需灵石,由我自己来出,还望师兄能通融,提早让我做个测验,如何?”苏谷仪的语锋很柔。 她双掌一捧,手上蓦然出现高高的一叠灵石,仔细一数,竟有十颗之多。秦晴的心意她了解,人都到了门口,要是被拒之门外,必然不甘。 那男弟子一看,一扫方才平淡的神色,扯出笑,说:“好说好说,这位师妹好性情!”边说着,边眯眼将那十颗灵石取到手中。 苏谷仪斜眼一瞄,十枚灵石中的其中一枚,就被那弟子收入袖中。 测仙阁,她几年前刚入门时其实就来过,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以为身具仙缘就能成仙,后来才知仙根损伤,更莫名其妙成为旁人的笑柄。 秦晴见她出手大方,粉唇微张,扯着她的衣袖,低声道:“你可真大方,说给就给,白白便宜他一颗了!” 苏谷仪笑笑,并不接话,发动测仙石阵只要九颗灵石,那第十颗,是她故意拿出来“孝敬”对方的,要不然,只怕多费了口舌,也是白来一趟。 两人一路尾随那男弟子,拐过阁楼大堂,来到阁楼的顶层,甫一看去,这是一片极其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摆满了白色乳石,颗颗都有拳头大小,布置在地上,刚好铺成圆形,看起来,大概是什么阵法,苏谷仪并不认识。 那名弟子上前,依次将九块灵石摆放在法阵的边缘,再随意地对苏谷仪道:“过来,站到测仙阵正中。” 苏谷仪依言照做。 这是她第二次测仙根,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说平静,又有些紧张。 “苏师妹你别怕,我就在一旁守着。”测验还未开始,秦晴一双眼睛,就牢牢将那些乳石盯住,仿佛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这时候,随着男弟子打出了三道手印,分布在法阵边缘的九颗灵石,逐次亮起,一颗一颗,围绕着苏谷仪,直到眼前布满青光,法阵已然催动。 苏谷仪双手不经意握紧。 在她身前,那些原本白色的钟乳石内,忽的闪过一道金色光华,她刚以为看花了眼时,金光猝然暴起,绚丽地极近刺目! 那男弟子两眼倏撑,像是被惊呆了,喃喃道:“金色仙乳灵光,八十……八十……” 此话一出,秦晴更是愕然,金色仙乳石八十! 亲眼看到,再听到这个结果,撼得她两眼发直,足足有十几个呼吸,她都移不开视线,眼睛更是眨都不眨一下。 法阵之中,一共八十颗仙乳石,八十颗无一发暗,那就意味着仙根品级――八品!八品资质,还有一种说法,则是仙品! 如此仙根,纯度超绝,可谓天生就适合修炼! 两人面容呆滞地说不出话之际,那八十颗仙乳石上的金光,瞬间黯了一半,最后,只余下四十颗仍然亮着。 八品降四品…… 男弟子身躯一震,猛地看向苏谷仪,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指着苏谷仪结巴道:“你,你……” 苏谷仪面容沉静,心中用排山倒海来形容,都不足为过。 她清清楚楚记得,两年前,她刚入仙门,仙乳石,只亮了五十颗,而五十颗一同只亮了两息,就熄了四十颗,最后只剩下十颗。 那时候,测仙阁上轮值的弟子,也是此人,当时,他初初惊喜了片刻,就满脸失望,只说她仙根上佳却有损,就让人带她离开了。 现在她才得知,当初她本是五品仙根,受损之后,反而降为了一品,成了最差的资质。 如今,仙乳石非但全数皆亮,所耗时间还比几年前长了十几息,原本的五品天根成了八品,这才是让她惊诧的! 短短三年,要说她仙根恢复如初,还不奇怪,这本在她的意料之中,而资质大改,却是极大的异数,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根还能改变? 三人神情不定,却不知刚才测仙阁中的异状,引动了天象,碧落峰上金芒四起,将峰头上的灵云照得金光暗涌,十分引人注目。 纪越峰、南明峰、行霞峰三方,有三道青虹眨眼而至,在测仙阁门口降下,三人前后落脚所差只有不到三息,几近同时进入阁中。 三位长老齐临测仙阁,那弟子遽然醒神,当即行礼。 睿真长老刚言不必多礼,程长老更快一步将其稳住,目光在秦晴身上掠过,就落于站在法阵中间的苏谷仪身上。 他没有发问,而是以眼见为实,站在法阵跟前,单手打出三道法诀,与刚才弟子之手印如出一辙,却比那弟子更快。 瞬时,法阵上的仙乳石飞速亮起,接下来所发生之事,与刚才完全一样。 八品天根,灵光为金…… 三位长老相视大惊。 ------------ 052异数 三位长老神色大变的同时,法阵周边那九颗灵石青光一闪而又泯灭,随之一声轻响,整齐碎裂,乃灵力竭尽的表现。 仙乳石阵耗灵巨大,九块灵石只能做两次使用,测完一次,灵石本还可做修炼之用,偏偏程长老一语不发,仙阵说启就启,愣是又重复使用一次,最终灵力耗尽,看得那值守弟心中好一阵抽痛。 程长老做事从来只为本心,灵石是很重要,可是再重要,也不及现在所遇之事要紧。 如果说,六品、七品的天根,乃是凤毛麟角的存在,那么八品天根,就好比是稀世珍宝,千千万万年,难寻其二。 上古至今,身具八品仙根之人,万年来仅出了一位,说起来,那位真人实乃道界一大传奇,年仅五千岁,就以一己之力,扛下七七四十九道玄霆雷劫,成功渡劫飞升仙界。 须知修道一途,哪个修至飞升的大能,不是活了近万岁的老妖怪,相比而言,那位真人着实是一个异数。 所以刚才,三位长老看到仙乳石上八十之数时,岂止是吃惊,简直就是震撼! 而看到八品仙根陡降为四品,程长老简直愕然地下巴都要掉落,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差点绷不住,一声大吼强行卡在喉中! 就连一向淡漠的胡长老,都不由大动姿容,更别说平时总是和蔼可亲的睿真长老了,他脸上真真切切,尽是惋惜。 天意弄人啊…… 三年前,睿真长老新收花如锦为弟子时,就为其优异的仙根,而高兴地红光满面,现在出现一个八品仙根,还没来得及大喜若狂,就被突然出现的意外给掐断了。 “长老……有一件事,弟子不知当不当说……”那位男弟子支支吾吾,事实上,他受的震动更大。 程长老有些不高兴,男人就该爽利,这般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他语气严厉道:“当说就说,哪来那么多话!” 弟子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硬着头皮,将几年前自己为苏谷仪测得仙根之所见,一一叙来,只是他没有提及五品仙根变成八品的事,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也不排除出了差错的可能。 说完之后,睿真长老脸色就滞住了。 仙根受损?又恢复? 苏谷仪站在测仙石阵中,亲眼目睹几个长老脸色不断变幻,尤其是一直一声不吭的胡长老,她沉静的眸子此时盯着苏谷仪,像是在回味什么。 当程长老和睿真长老,还在为仙根恢复之事惊疑时,她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秦晴又惊又喜,胡长老座下只有白怜一位入室弟子,她问这话,是打算收苏师妹为徒吗?如此一来,苏师妹就再也不必为记名弟子这身份苦恼了! 显然,苏谷仪也没料到胡长老会有此一问,怔了短短一息,就回神道:“回长老的话,弟子姓苏,名谷仪。” “苏谷仪啊……”胡长老眼神微闪,似为其沉稳而赞赏,素淡的容颜上,像浮上了一抹极浅的笑,浅地让秦晴都以为看花了眼。 胡长老这是笑了吗?她在其座下学习炼丹,一年之中,几乎没有看她笑过,现在居然因为苏师妹笑了? 她还在胡思乱想,胡长老却没了下文,垂着眼睑,在法阵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晴有些失望。 反倒是苏谷仪,她没有抱太大希望,她八品天根虽然是真,可是降为四品也是事实,即便她已从一品恢复到了四品,可四品仙根,只能算是中等资质,并不足以成为入室弟子。 果然,睿真长老和程长老无不是面露惜色,至于仙根恢复至四品的事情,也一时想不透彻,索性作罢。 不过大概是心中仍有希冀,睿真长老恢复了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对苏谷仪道:“仙根有损,还能复原一半,本座活了数百年,也未见一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几年前你仙根一品,仙途路短,今后,前路漫漫,已难下定论。” 这话安慰成分居多,可对苏谷仪来说亦是事实,她身怀秘密,一切都是未知,她抬头,刚想要“乖巧”地应声是,却见睿真长老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奇怪。 他漆黑的眼中,闪现着另一种喜意,如刻意在压制。 她脑袋瓜子疾转。 长老们在测仙阁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临行前,睿真长老对那男弟子吩咐了几句,就下了阁楼。 苏谷仪还在琢磨胡长老的神情,那名男弟子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本册子及笔,笑容满面地一边写着,一边对其道:“苏师妹是吧,嗯,仙根四品,中等天资,既然已经炼气三层,往后就是正式弟子了,把身份牌换一下便好。” 测仙石阵对凡人只能测出仙根资质,对踏入道途之人,不但能测出仙根,还可以探出修为深浅,这也是仙门小会,记名弟子测验的目的所在,只要突破炼气三层,就可以成为正式弟子。 正式弟子这几个字响在耳中,如清脆玉珠敲响一般悦耳,苏谷仪心情大好。 她取出那名刻着“记”字青玉牌,与男弟子手中的那枚对换,取到手中时,那属于玉质的冰凉之感,覆上了掌心。 玉牌上面的字迹,是一个“正”字,在正字下方,还有一串蝇头小字,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是她的名字。 苏谷仪感叹弟子办事效率高的同时,嘴上谦和道:“多谢师兄。” 男弟子“哎”了一句,连道几声客气,还取出两套正式弟子的衣裳递上,就送她与秦晴两人出了测仙阁。 尽管遗憾没能成为入门弟子,可秦晴还是为苏谷仪感到高兴,从今往后,记名弟子这个身份,就不再属于苏谷仪了,更没有人可以拿身份来嘲笑她。 两人一路笑着飞下碧落峰,仙门中很多人都看到了,很多人中,也包括了花如锦。 她刚在揽月峰修炼结束,就看到碧落峰上灵云染金,其后三个长老从碧落峰飞离,接着不到一刻,两道人影又从测仙阁中出来。 这两个人她都识得,一个是胡长老座下药童,还有一个,则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人,见此,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疑云…… 成为仙门正式弟子,就不再如记名弟子为灵资而苦恼,仙门杂务堂有各种职务,都能额外赚取金珠。 就像秦晴前不久出山,回来之后,就得到了十枚金珠的酬金,比后山灵田培植灵草,还要多得多。 苏谷仪听着非常心动,只是秦晴身为药童,平时应该以炼药与修炼为主,有丹药,还怕赚不到金珠? 据她所知,一瓶生肌止血丹六粒,就值三枚金珠。 秦晴听出她的疑虑,笑容立即消失,叹了口气道:“本该如此,只是现在凡俗危难,到了夜晚,阴灵比几年前出没地更频繁了,咱们阜霞门庇佑的城镇,死去的凡人日渐增多,仙门正式弟子以及入室弟子,都要领职下山灭灵。” 苏谷仪恍然,原来那晚在揽月峰所见的灰雾,真与阴灵有关。 她还想发问,忽见一个弟子迎面而来,在她眼前停住,是一个圆脸的男子,只见对方试探道:“是苏谷仪苏仙长么?” 苏谷仪神色微变,心中生疑,道:“正是,请问何事?” 那人闻言一喜,恭敬一笑,道:“还请苏仙长移步南明峰,长老在峰上等你。” 秦晴眼眶一瞪,这不是胡长老院中的仙仆吗? ------------ 053符道 秦晴心中大奇,先前在测仙阁长老什么也没说,这会儿竟单独请苏师妹去南明峰,是什么缘故?她心痒难耐,上前一步道:“长老请苏师妹有什么事啊?能不能与我也说说?” 她在胡长老座下当药童,进出随意,这仙仆显然是认识她的,他闻言心怀敬慕道:“回仙长,长老只吩咐小的传话,至于长老的目的,小的不敢妄加揣测。” 这就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她作罢。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去了就知。 苏谷仪与秦晴暂且分别,随仙仆引路,驾着飞鹤穿过灵云,上了南明峰。刚下飞鹤,就闻到一股入腹的清香,香味之中有灵草之气,还糅杂着某种花香,很淡。 那仙仆收了飞鹤,弓腰道:“苏仙长请。” 苏谷仪点头,怀着几分好奇,在通往楼阁的过程中,余光悄悄打量了一下胡长老的居所,南明峰不似其他灵峰,并未以仙力开辟出平地,而是直接在峰顶建了一座塔型楼阁。 她与仙仆下了飞鹤,沿着一条青砖石阶蜿蜒向上,走了十几个台阶,就到了楼宇跟前。 沿途往上,石阶两边每隔几步就种着赤丹茶花,花色鲜红,层层叠叠地绽放,花瓣随风洒了满地。 胡宁长老性情疏淡,没想到峰中种的鲜花这般火红,倒与她的风格有些不符。 这个念头也只一闪而过,她就同仙仆一起穿门而入。 仙仆退下去的时候,屋中就只剩下苏谷仪和胡宁长老两人。 苏谷仪斟酌着如何开腔,就听见胡长老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你可知东极之境有几大仙山?” 这问题十分突兀,可以说是无头无尾,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好在苏谷仪早就做好了一切被问话的准备,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开道:“弟子只知有玉罗,并不知还有别的什么仙山圣地。” 霄穹塔内的书典,她看得绝对不少,东极八十三山,最西阴山,最北苍山,南有楮海,东面则是广阔的川河。 而八十三座大山,只有玉罗乃人间仙山。 数万里山河,凡人要千百日夜才能横穿,修道之人飞天遁地,踏遍东极,最多只要几日就足够。 苏谷仪在对东极十分了解的情况下,亦只知道东极唯一的仙山是为玉罗,而胡长老如此一问,莫非东极还有其他仙山? 她抬眸瞧去,胡长老站在一张云杳山河图下,背对着她不知道是何表情。那山河图极大,有一丈多宽高,横铺于墙壁上,占了整面青墙,胡长老立于其侧,宛如画中人。 苏谷仪猛地心颤。 这图竟然十分眼熟,分明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无论是苏谷仪儿时看的《云杳游记》,还是霄穹塔内无数书典之记载,关于东极之外的河山,都画地十分简略,只有模糊地表述--云杳极大,遥有十万大山。 她确定所见之处,不是儿时在书册里,也不是霄穹塔内的典籍中,那么,会是在哪里见过? 胡长老无法察觉她内心波动,听其回答,没有反驳,依然是背对着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东极只有玉罗仙山,”她顿了顿,又说:“只是远在东极之外,就不止于玉罗山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后面这句话,像是含在嘴里,苏谷仪仍然听见了。 云杳遥遥无边,苏谷仪从来都相信,传说中的十万大山是真的存在的,她心绪万千。 只是胡长老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又想说什么? 她静立着,既不接话,也不提问,心中不断思索着,那图是在哪里看过。 这时候,胡长老已经转身向她看去,她的神情破天荒地温和,眼神晶亮,这样的表情,与当时在测仙阁时,睿真长老看她的极为相似。 “我阜霞门立世千年,所出弟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你目前仙资即便不是最好,天根却是最罕见的一个,千百年来,也只有你,拥有千年难遇的符道天赋!”胡宁长老容光焕发,双目像燃了火,明亮无比。 一直以来,只有万符阁,才拥有上古符道传承,也只有万符阁,才存在具有符道天赋之人,那就是万符阁老祖洪叶真人! 苏谷仪心头大震,如受了一道天雷。 耳边嗡嗡一阵之后,无数念头像潮水上涌…… 能悟道的青菜,有灵纹的紫仙实,别人都无法培育出来,甚至她画出来的灵纹上,都含有极弱的灵气,这种种迹象,原来都是表明,她拥有符道天赋?! 哪怕她早有怀疑,在知道真相的刹那,她还是激动地几乎难以自持! 她呼吸急促,连着吐纳了数息,才勉强维持镇静,只有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此时狂喜的心情。 可能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启唇,嗓子喑哑,被堵住了似的,道:“为……”只是还没说下去,就被制止。 “我明白。”胡宁长老深吸一口气,道:“仙根天资,哪怕是凡人也能被测仙阵探出,而符道天赋,需入了道途,才会得以显现,这就是刚入仙门时,你测验灵光为青色,而现在为金色之故,后道天赋,符道为金,丹道为碧。” 所谓后道,则是道途之后的仙赋了。 原来如此…… 这么说,秦晴被发现有丹道天赋时,也是与她一样的经历了。 她想到自己的芥子袋中,还藏着那张符炼之术,她心中火热,不过很快就逐渐冷却,符道一路,仅有符炼术还是不够。 正如她绘制的灵纹,灵气留存不过片刻,就全部散回天地,那张符炼术中的镇杀符,她也尝试过三次,次次都是失败的,这让她很无奈。 胡宁长老叹了一口气:“你测灵时金光穿云,可见天赋异禀,只是除了北方万符阁,我们三大仙门都没有传承,如此一来,你心中怕是有怨,如果身在万符阁就完全不同了。” 万符阁弟子一心想除她为后快,她两次都重创在万符阁弟子手里,早就对该仙势没有一丝好感。 她微微一笑:“弟子从未后悔,仙缘于此,何以生怨。”她倒没有虚言。 胡长老目中一动,其中掠过一道明光,霎那间,面上再无一丝遗憾之色,只见她素手一番,掌中就出现了两样事物,一只玉简,还有一方青砚。 她目光所及,落在青砚上,大喜过望! 旋即恍然大悟,胡宁长老刚才的话,其实根本就是在试探她的心意!是真情还是假意,在对方眼中,一眼就能洞穿。 幸好她没有撒谎…… ------------ 054涤尘砚(一更) 苏谷仪内心澄明,想是在测仙阁里,胡宁长老就有了这个打算,即便不知那枚玉简里记载着什么,她也能猜到,内容一定是和符道有关。 玉简这种东西不常见,苏谷仪第一次见这样的东西,有些新奇。 至于那青砚,浑身青黑,看上去很是普通。 但《符法道义》中提过,符炼之道,术为本,砂砚为辅,这青砚看起寻常,可苏谷仪恰巧知道,它是太乌石所制。 《灵宝通鉴》有云,太乌石为仙灵之石,可以去杂质,束灵气,化青丹砂为墨,没有太乌石砚束灵,墨中灵气会快速散溢,以致无法炼符。 炼符不可无青丹砂,丹砂不可无太乌石砚,三者之间,谓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苏谷仪了解之后,才越发无奈,因为后两样东西,她全部都没有见过,更无处去寻。 今天在胡宁长老这里看到青砚,她差点喜不自胜。 只不过,她还没有得意忘形,高兴到主动去接的地步,这时候,胡宁长老肯定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对方手中持着两件灵物,像是忆起某事,轻声道:“这两样东西,是本座在苍山虚无中所得,可惜这种惊世之物,除了万符阁洪叶真人,没人能用,弃之不得,留之无谓,本座在阜霞门苦等百年,早已失望,想不到竟遇上你,实乃缘分。” 苍山虚无? 苏谷仪沉心听完,生出一些困惑,不过人心忌贪,她也不必要问,为什么独有青砚,而没有丹砂,至少现在已经得到一件宝物,不可再贪心不足,还想吞象。 胡宁长老语毕,那两件东西,就到了苏谷仪面前,显然是要送她的意思了。 苏谷仪举双手接下,压住胸口的砰然,面色十分认真道:“多谢长老赠宝!”这是发自内心地感谢,毕竟她不是胡宁长老的弟子,对方愿意送她最需要的东西,自然要谢。 “这声谢就免了,这两样灵物,本座也不全是白送。”胡宁长老恢复了淡漠地面色,道:“你身为阜霞门弟子,又得了我所赠之物,我要你起誓,日后你炼符有成,要为我阜霞门所用,必不能投奔其他仙派。” 苏谷仪闻言放下心来,只要不让她做天理难容之事就好,投奔别的门派这种事,她也不会去做。 胡宁长老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她欣然接受,于是三指朝天,面容坚毅道:“阜霞门弟子苏谷仪,以心魔起誓,今日起,得入符道,必念仙门之恩,不叛门,不做忘恩负义之辈,炼成灵符,必以效仙门。” 心魔誓是道界最毒的誓言,要是背弃誓言,修炼之途心魔丛生,雷劫难过,此生再与成仙大道无缘,修道之人,但凡想要修成大道,都不会轻易去下心魔誓,一旦发誓,言必行,行必果。 话音落下,苏谷仪眉心红光一闪,灵台之中立即多了一丝灵念,看不见,摸不着,却一直会存在于灵台,只要她不背誓,这让人忌惮的毒誓,就不必畏惧。 誓言已成,胡宁长老终于面容缓和,遂也不再留她,最后只说:“你去吧,这只涤尘砚本应是空的,本座刚得此物,发现里面还存留少许青丹砂,如今世上,青丹砂用一分少一分,本座只能助你入符道之途,以后的事,你好自为之。” 苏谷仪听了一愣,而后眸光大亮,她郑重地低头施礼,道:“弟子谨记。”说完,就退出了南明峰。 驾上飞鹤离去之前,她再看一眼身后险峻的灵峰,峰下灵云缭绕,宛如仙境,扭过头,飞鹤振翅,身影渐远。 回到住处,她将房门掩实,打出隔断术,防止陈如月突然回来,再惦记她的东西。 万无一失之后,她才拿出那只玉简和青砚,仔细观察起来。 她曾在书典中看过玉简的使用之法,于是回想无误之后,小心地探出神念,钻入其中,初时还有些不确定,不过很快,在她“面前”的虚空中,就忽然出现了无数小字。 她一目十行,一瞥之下,文字就似完全印在脑中,那是《符炼精要》,上书符炼之法,浅显易懂,又非常详尽。 里面除却符炼的具体法门,还有一道镇杀符的炼法,镇杀符属灵符之列,分上、中、下三品,炼气三层,已勉强可以炼制。 这是她从来都不曾了解的,原来符炼之中,包含了书、诀、印,只有三者按顺序共同作用在符纸上,才能炼出一道真正的灵符! 而她得来的那张符炼术上,只字未提这些,只注明符书,法诀,法印,适合已经踏入符道的符炼师,如果不懂符道,就算得到这张符炼术,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难怪她失败了三次,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冤枉。 她当时傻不愣登,没有青砚,用的也是凡墨,不知如何操纵法诀,更不晓得将符印打入符中,所以不管怎么画,都是一张画着字符的普通纸张。 想起当初的行径,她忍不住扶额,暗叹,蠢啊,真蠢啊…… 一番自我哀叹后,苏谷仪才将玉简收起。 她不急着炼符,而是开始盘腿吐纳,作修炼之貌,大概过了两刻钟,才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完全就绪后,她才取出一张黄纸,又动作稳而慢地拿起青砚,拿的近了,她才发现青砚侧壁上,刻着两个字――涤尘。 她恍悟,想起在南明峰上,胡宁长老对青砚的称呼,涤尘,就是青砚的名字了。 小心地将涤尘砚的盖子打开,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味道很玄妙,像草香,又有一丝墨味,吸入腹中,只觉缕缕凉气沁心。 “这就是青丹砂?”苏谷仪心想。 入目,涤尘砚里铺着一层暗青色的砂,砚身晃动,青丹砂上闪过细碎之光,应该是多年未用,已经干涸。 依照《符炼精要》中所述,她从中滴入几滴清水,水与青丹砂一触,后者颜色骤深,眨眼之间,就晕开,甚至用不着搅动,就化成了墨液,变化快得只在一息间。 苏谷仪咂咂嘴,感叹奇异。 丹墨已成,她取出墨笔,轻轻在砚中一点,青墨就倒吸而上,布满了笔尖。她凝心而定,执笔之手缓缓而动。 符书极其复杂,一步错,就前功尽弃。 可能是苏谷仪从前反复画过上百遍灵纹,书中说入道之初,符书难写,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困难,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写完了。 然后她掐出法诀,双掌之间,突然隐出一道符印,先是极淡,手诀逐步渐快,那符印愈发明亮,最终金光耀眼,清晰无比。 她额上冷汗连连,这动作看起来简单,却不知她丹田中灵力就像发了狂,一股脑地冲向掌中那道符印,灵台中九宫盘极快旋转,灵力急涌而出,都隐有停滞之象。 苏谷仪脸色严肃到了极致,一刻也不敢怠慢,几乎是咬着牙,打完最后一道手诀,用力将符印一推,那抹重金之色,就蓦地扎入了黄纸之中! 那一瞬间,宛如天降霞光,整个卧房都为之一亮,纸上金光大绽,鎏金不绝…… ------------ 055镇杀符(二更) “成了!” 苏谷仪顾不得擦去额上淌着的汗珠,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道灵符,兴奋地双目璀璨,她很早摒去了浮躁之心,但此时,终究忍不住极度欢喜。 这是一道镇杀符,也是符法之中,最末等的灵符。 灵符炼成,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像是被倏然吸回灵符之中,迅疾地隐去,这会儿一看,哪里还有半分灵光。 只有稍微用心才能察觉,青墨色的符书上,仍然不经意间掠过暗藏的金芒。 苏谷仪十分满意,这是她首次真正意义上炼符,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刚要将这道镇杀符收起,她目光一转,落在了符纸右下方的边角上,那里,三道纹路交叠在一起,颇为显眼。 她一愣,惊咦一声。 灵符等第中,下品镇杀符只有一道灵纹,能有三道灵纹的,那就是――上品?! 她拿出芥子袋中买来一直舍不得用的下品镇杀符,细细对比,下品镇杀符上,的确只有一道灵纹。 两道灵符摆在眼前,她怔了一息,蹙眉回想,刚才炼符之中,不但丹田中真气耗竭,就连九宫盘都后力难继,难道是因她所炼的,是上品镇杀符的关系? 她想了想,干脆取出一块灵石闭眼调息,一个时辰后,真气恢复,又取出两张黄纸,执笔写上符书,又重复刚才一样的动作,打出镇杀符的手诀。 第二次炼符,比起第一次,就有了稍许经验,她谨慎地分出心神,克制丹田灵力涌向符印之速,待符印形成后,丹田已经力竭。 而这次,在九宫盘上灵气涌入丹田之前,她就快速将符印打入符纸,与此同时,金光一闪,既不刺眼,也不持久,很快复又隐没,比起刚才的阵势,明显要小得多。 她定眼一看,灵符的右下角,一道灵纹静静浮现,与她芥子袋中的下品镇杀符别无二致。 果然! 得知这个结论,她心绪难平,实在无法淡定。 《符炼精要》中说,初入符道,极为艰难,炼符十有八九,未必能成,不可因此灰心。 然而苏谷仪除了第一次炼符略显手忙脚乱,后一次实在轻松得多,这么一来,怎么与玉简中描述地大相径庭? 真如胡宁长老说的,她测灵是金光穿云,实则天赋异禀,那么据她炼符情况来看,恐怕此言不虚了。 符道天赋何其罕见,苏谷仪天根大改,还具备极强的符道之资,如果说天生的,她根本不信,恐怕这一切,都与那颗合运精脱不了干系。 何其庆幸,又何其幸运! 苏谷仪微微一笑,将炼制好的两道灵符,以及涤尘砚和墨笔,都收入芥子袋中。 她现在已经不是记名弟子,记名弟子的衣服,是不能再穿了,换上属于正式弟子的衣衫,她想了想,撤去隔断术,踏出房门。 在观云台上,原本还能看到不少弟子四处走动,现在,仙门各处,除了供以修炼的揽月峰,其他各峰,人影甚少,看来共道会的影响实在不小。 之前与秦晴暂别,苏谷仪本想去找她,哪知到了她所在的峰头,却听说因共道会将至,胡宁长老对其另有安排,让她去了南明峰丹房炼药,就作罢了。 眼下,共道会满打满算也不足三个月,仙门弟子都如此努力,每个人都有不小的压力,她不能高枕无忧。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赚足了金珠,买够灵石才是要紧。 她修炼所需灵气是常人的数倍,共道会福祸相依,她要是去不了便罢,如果能去,必然要做些准备。 杂务堂里,还有不少弟子进进出出。 苏谷仪踏入其中,就看到了一张长长的桌案,桌案之后的青墙上,挂着好些玉牌,每个玉牌上的字迹都不一样。 桌案后方,坐着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弟子,两腮微福,脸圆,眼睛也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圆,憨然得紧。 她踏足其中,那弟子头一抬,就注意到她了,此时她身穿碧色衣衫,俨然是仙门正式弟子,男子一看到她,就笑得很客气。 这样的待遇,苏谷仪以往是从未感受过的,她不免暗自感叹。 “这位师妹,以前从未见过你哦。”男子音尾上扬,乍一听,就让人心生好感。 苏谷仪走近,回以一笑:“师兄好记性,我确实没有来过,不知堂中有什么杂务,耗时短,还能赚得丰厚一些的金珠?还望师兄介绍一二。” “师妹一看就是新人,”男子呵呵一笑,指着青墙一侧的玉牌,道:“这一处有十个杂务,都是新出的,完成之后,皆能得到十颗金珠,正如师妹所说,最多不过十日哦。” 苏谷仪看去,那些杂务看起来确实不难,十天,也马马虎虎,算不上太久。 比如去阜霞仙庙轮值十日,为附近镇民布上镇宅的下品镇杀符,再比如前往池霄门,以十斤“有内涵的青菜”换取池霄门三十株黄子根。 看到这里,苏谷仪差点要笑出声来。 什么时候她培植的青菜,都打出了仙门,连池霄门都愿意换取了? 男子注意到她目光停顿之处,以及想笑未笑的模样,干咳一声,连忙解释道:“师妹莫笑!这青菜是我们仙门之宝,你别看它名字独特,其他仙门想种都种不出来哦!” “嗯?”苏谷仪忍俊不禁。 弟子嘿然一笑:“黄子根是炼辟谷丹所需的灵药之一,咱们后山灵壤不适种植,成活几低,偏偏池霄门生长极好,他们妄图高价卖与我们,咱们弟子气不过,就以青菜为赌,让他们输了个心甘情愿哦!” 苏谷仪点点头,这青菜是她种的嘛,好不好,她最清楚。 她又随意看了一圈,最后指向一个玉牌,道:“我就选那个吧。”那玉牌上写的,是前往阴山边界地脉中,取一块玄铁庚金。 阴山周边,她相对熟悉,这个杂务对她来说还算容易。 那弟子一边点头,一边取下玉牌,刚要打上手印为其记录,就听一人横插一脚道:“黄师兄,不是说好了这个杂务是留给我的嘛,招呼都不打,就转让给别人,这样不好吧!” 苏谷仪回头一看,见陈如月阴着脸,很不高兴。 两人刚打了照面,对方一看是她,眼珠一瞪,发现苏谷仪成了正式弟子,脸色更是又黑又臭!她咬牙道:“怎么打哪都能看到你!” 这问题,她还想问呢。 苏谷仪翻了个白眼。 陈如月一步跨入,风一样就一把将玉牌夺去,冷言道:“旁人都好说,就这人,我不让。” 男子极为尴尬,赔礼道:“陈师妹提了一次,没有确然,这杂务依然挂在墙上,自是有效,既然如此……”他瞅了一眼苏谷仪,表情很哀怨。 为一块玉牌争得要死要活,未免小心眼。 苏谷仪懒得理她,十枚金珠,又不是没有别的杂事可选。 她再次搜罗一番,很快双眼一亮,在另一个位置,看到一块玉牌,其上写着,前往灵雾谷取墨莲一株,酬劳五十枚金珠! ------------ 056心计(一更) 得益于这一两年在后山灵田培植灵草,苏谷仪对灵草还算熟识,墨莲生长之境比较苛刻,且需要的灵气还得十分充沛,正因这样,其附近必有一些珍贵的灵草伴生。 五十枚金珠的酬劳,实际上一点都不过分,仅一株墨莲,就能卖得至少四十枚金珠,普天之下,什么丹药能用上这么娇贵的灵草? 必然是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筑基丹! 苏谷仪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别说是墨莲,如果运气好,得到那么一两株伴生的灵草,那也是赚大了,接下这杂务,岂不一举两得? 她想着,不自觉露出浅笑来。 陈如月将玉牌夺回,心里方得解气,而余光一瞟,见苏谷仪非但不理睬她,还笑得从容,她只觉那笑颜刺眼得紧,怎么看都透着对自己的嘲讽。 手劲一大,那玉牌硌在掌中为微有些疼,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心中越发恼怒。 这怒气并非没有由来,反而在她心里郁结已久。 鞭仙台之恨深入心髓,加之后来,她发现,原来花师姐也不喜欢苏谷仪,两人在凡俗更是早有渊源,她想要报复的心,就更加迫切。 她与花师姐,想在尘云殿让苏谷仪出丑,却万没料到,这苏谷仪不但上了长生碑,还打出了五灵,风头大盛! 她暗恨,如果不是出了这个意外,花师姐也不会心绪不佳,以至于承诺她的二十枚金珠都不了了之。 如今,这臭丫头竟身份一越,与她都平起平坐了! 身怀如此劣根,修成炼气三层也就罢了,还拥有与入室弟子那般的根基,这苏谷仪到底前世修了多少功德,能有这般能令人嫉妒到发狂的好运! 陈如月越想越气时,苏谷仪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指着新发现的玉牌,对那浑身上下,都圆乎乎的男弟子笑道:“我想了想,那玄铁庚金生于地脉下,想要寻去,也挺费事,觉得不太好,还请师兄为我换这个采取墨莲的杂务。” 那男弟子委屈的神情一扫而空,转为了愕然。 苏谷仪看他有点呆滞的样子,眉毛一挑,以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道:“师兄,师兄?” 男子猛地回神,表情有点奇怪,取下那枚玉牌,交到她手里,踌躇道:“这杂务虽来钱多,但也稍有危险,不过师妹既然选了它,我也不好置喙,师妹多加小心哦。” 回报多,相应的,定然也要有所付出,这个道理,苏谷仪不会不懂。 她谢过该弟子,回以一笑,将玉牌收起,看也不去看还站在一边的陈如月,转身跨出了杂务堂。 陈如月面色极差,将玉牌一把拍在案上,咬牙切齿讥讽道:“黄师兄,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那姓黄的师兄,就是这男弟子了,他笑着目送苏谷仪跨出杂务堂大门,还没从那道倩影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冷不防耳边就一道恨恨的话语。 想起刚才的一幕,他苦笑道:“陈师妹莫冤枉了我,我……” 陈如月可不听他解释,她冷嗤一声:“我可不觉得是冤枉了你,不然,你又怎会将我原先定下的玉牌交给她!” 最后一个字,她咬的很重。 姓黄的弟子直想喊冤,从前还好,今天,这陈师妹怎么就如此纠缠不休,好让人烦,而这话他又不能当她的面说出来。 难怪师兄们总说,女人难缠,他现在才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成了屎,陈师妹摆明了就是不信,他心叹一气,只好道:“都怪我事先没想好,怪我怪我,师妹就别生气了。” 快点走吧,快点走吧,他在心里嘀咕。 陈如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见对方服软认错,脸色才有所缓和,想到一会儿还有事要办,就冷着脸,等男子的做完记录,夺过玉牌走了。 姓黄的弟子总算舒了口气…… 离开杂务堂,陈如月脚步不停,就去了紫玉阁,那是入室弟子的住处。 紫玉阁里,一樽香炉上,烟雾袅袅直上,屋内一阵淡香萦回,幽静之中,有种与世无争的味道。 香炉的另一侧,坐着两个人。 听了陈如月的说辞,花如锦眯眼道:“她要去灵雾谷采墨莲?” 说起灵雾谷,陈如月就冷笑:“可不是么,她才刚成了正式弟子,就得意地找不着北了,也不想想灵雾谷这个地方,地势复杂,进去了就不是一日内能出的来的……” 花如锦静静听了过,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轻笑说:“她愿意去,那就让她去好了,如果中途出了什么意外,遇上那邪物,那就谁也怨不得了,不是么?” 可不是嘛。 陈如月也跟着幸灾乐祸,她开怀一笑,下巴显得更尖,就如她的话一般尖锐。 “不知死活,怪得了谁!” 花如锦但笑不语,却双手一动,取出一物,确切地说,也不是只有一件,那是好几道下品镇杀符。 陈如月见状,立即目光大亮,她盯着那些符纸,眼中尽是渴望。 入室弟子就是不同,随便拿出手,便是三道灵符,不像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费尽心思,才只能弄到几道。 要知,入室弟子每个月的灵资当中,就有二十一道下品镇杀符。 花如锦握着三道灵符,笑容无温,道:“你持着这三道符,至于怎么用,我再与你详说,事如果办好了,我再另赐你三道灵符,外加两颗灵石。” 陈如月喜上眉梢,涨红着脸,马上抑制欲念,道:“花师姐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空手而归!” 花如锦点头,示意她靠前一些。 两人侧脸相交,悄声地商议了好一会儿,陈如月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只用了一刻钟,就答应下来,起身离去。 房门轻响一阵后,花如锦仍然静坐在桌前,她目光逐渐加深,跟着香炉上的青烟,冉冉游移。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自语:“这不是我的错,要怪只能怪她太碍事,什么都要跟我争!那颗废丹那般霸道,毁了她的仙根都挡不住她的气运,如今竟连师父都注意到她……” 测仙阁外金色灵光大绽的之景,蓦地浮在她脑中,她抿直嘴角,眼中划过一抹狠色…… ------------ 057灵雾谷(二更) 一旦下山前去灵雾谷,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仙门,苏谷仪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灶房找王章义。 现在还不到午时,没有弟子过来取食,苏谷仪出现在灶房之外,院中的一个仙仆一怔,其后高兴地起身,冲身后矮屋大喊一声:“王章义!苏仙长过来找你了,还洗什么菜呢!快出来!” 自从王章义天天运来一板车“有内涵的青菜”,灶房里的仙仆同他的关系,也变好了许多,同时,他们都看出来了,那青菜的来历,必然与这位姓苏的仙长有关。 不好也不行啊,仙门大多数仙长每天都来吃菜,他们的月例都跟着上涨,八百文的月例,现在都成了九百文了! 一百文铜板对仙长们算不上什么,对他们这些仙仆,有大用呢! 仙仆与仙门弟子不同,他们在门中干活,仙门除了管吃住,还会发月例,月例一多,用处也就多了,他们用不着那些灵石,灵丹之类的仙家灵物,所以开销很省,几百文钱,可以买好多凡物呢! 仙仆将木柴一丢,搓着双手,想着怎么与仙长套个近乎,在灶房里也能跟着长长脸时,一双手忽然从后面伸来,推着他的脸将他扒开,硬挤了上去。 那仙仆好好的一腔美梦,骤然破碎,于是,一阵摇头晃脑,惋惜地退开。 “今日青菜已经送了,小苏你怎么突然来了,咦?”王章义咋呼呼地开口,话说了一半,就注意到苏谷仪穿着不同往日。 他马上高兴说:“你成正式弟子了!” 苏谷仪笑着,算是默认了,她简要地将自己要说的叙述了一遍:“我这几日要出山办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至于青菜,我先在你这里存放一些,你看着用。” 王章义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没想到对方心细,将这个都考虑到了,于是道:“那你要当心。” 苏谷仪“嗯”了一声,青菜她日日催生,芥子袋中早就存放了不少,她直接将那些菜都放在灶房的仓储间中,这才回去。 去灵雾谷办事,不能没有绸缪,她把琐事都处理妥,就回到住处,关上门,打了隔断术,拿出符纸开始炼符。 在房中闭门不出,整整用了两日日,总算炼出了十道下品,三道中品,还有两道上品镇杀符,如此成果,已经是她的极限。 芥子袋中还有四道下品镇杀符,是以前托观云台摆台的曲文云,好不容易买到的,加上昨天炼的两道,一共是十五道下品,三道中品,和三道上品镇杀符。 一下子炼了这么多符,涤尘砚中的青丹砂快速少了六分之一,让她十分肉痛,虽然下品镇杀符炼制耗时更短,也容易许多,但是这么炼,青丹砂实在禁不住用。 看来,日后有时间,还是多用来炼中品,或是上品镇杀符为好。 苏谷仪清点了一下所用之物,就驾着飞鹤离开了阜霞门。 灵雾谷终年云雾绕顶,呈盘旋之状,山中奇花异草遍地都是,是一个种植灵草的好地方。 不过,但凡是对此地有所了解的人,就不会单纯地这么认为了,这里虽适宜灵草生长,但地貌繁杂,一不小心很容易迷路于此。 而且怪就怪在,这里的景物每隔一日就变化一次,所以,从来没有人能指出一条正确的山路,只能靠自身摸索,因此,就算想要在谷中开垦灵田,也是不切实际的。 苏谷仪踏入谷内,这才感受到了杂务堂那弟子,让她“多加小心”的深切含义。 现世不安,阴灵作祟,如果在山中兜转几日,必然会遇上阴灵,正式弟子本就没什么灵符,除却仙门安排灭灵职务会发放之外,平时哪能轻易白白获得。 然而谁也想不到,苏谷仪这个正式弟子,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她如今踏入符道,就算没有万符阁那么阔气,自保的灵符,还是拿得出来的。 灵雾谷内虫鸣鸟叫,声声入耳,传入耳中,十分舒心,但苏谷仪往里走,是为寻找墨莲的,幽幽之景,她只是粗粗体会了一下,就不再多看。 她在《灵宝通鉴》中看过,墨莲称之为莲,却不像凡俗的莲那般生长在水里,而是长在高山绝壁中,说得明白些,就是山崖上的石缝之间。 这里乃山谷脚下,不用想,墨莲一定不在这里。 要是单靠脚走,势必费时,苏谷仪取出飞鹤,单手刚打出一个法诀,就大惊失色! 飞鹤涨大,双翅不断扑腾,好一会儿,却怎么也飞不起来,翅膀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缚住,眨眼间,又化作了纸鹤,掉在草丛里。 苏谷仪面色数变,最后长着嘴,哑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走就走吧!” 她捡回纸鹤,运气于双脚,趁着日头高,循着方位,往高处走去。 一路下来,说难又不是太难,说易也不是太容易,好几次,她眼看就要踏上山崖,眼前就是一块绝壁,无法攀爬,更别提行走。 等上了山顶,天色已经暗下,无知无觉中,就过去了将近一整日。 日头偏西,金光罩顶,苏谷仪仰头看向山巅,甫一眯眼,忽觉有一道暗影晃过,她踏近几步,仔细一瞧,只见一朵墨黑色的花,在峭壁上迎风摇曳。 “墨莲!”苏谷仪脱口而出,心中大喜。 她踩着峭壁上的碎石,攀身向上,大概过去了两刻钟,那墨莲就到了眼前,墨莲花瓣为玄黑色,深得仿佛能吸入一切光泽。 这些灵草生得十分神奇,花为黑色,根茎却反之为白色,且上方没有一片叶子,只有一朵花,秃秃地在涯缝上生长。 孤零零的同时,也享尽了周遭浓郁的灵气。 苏谷仪取出柃木匣,小心地将墨莲从中采下,收入匣中。这莲花生得娇贵,存储亦是不能马虎,要是随意将它放在芥子袋中,不出一刻,花朵就会干瘪枯萎,失去灵效。 她将之收好,目光在四周搜罗片刻,却见周围空空荡荡,别说是伴生的灵草,就连一只蚂蚁都不曾爬过,顿时有些讶然。 “怎么会没有……”她皱眉,不死心又查探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瞧见,心中浮起一丝失望。 她目色微转,却发现天色已经发黑,山中渐渐弥漫上一阵灰色的雾气,她有些心惊,连忙下了山崖,取出一张下品镇杀符,打出了一道护身法诀。 法诀刚成,下品镇杀符上,就腾出一道火焰,立自下而上,眨眼烧尽,但见金光一闪,就没入苏谷仪的躯体之内。 这是护身法诀,将镇灵符化作避灵之印,至少能坚持三个时辰不被阴灵侵身。 完成这些,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而这时,山谷不远处的一个涯缝下,有一道火光,将山谷一处照亮…… ------------ 058斗法(一更) 昏暗的山谷下,每一个角落都陷在一片幽深里,这时,那唯一的一道火光,也分外突兀。 灵雾谷虽是灵草生长的好地方,但限于它的特别,很多人都不太愿意来,所以当苏谷仪选了这个杂务时,那姓黄的弟子才会是那副愕然的表情。 自从入了道途,她渐渐大胆了一些,不过胆大不代表鲁莽,同门道友之间都要相互提防,其他仙门的人就更不用说,当初在阴山所见的两个女子,便是一个例子。 她在原地想了两息,决定还是小心潜过去看看,要是那人不好惹,就提前远离,免得自己过于被动。 放开神念,她尽可能将气息收敛,悄然无声地向那道火光附近靠去。 两地相隔,最多也不过百步,苏谷仪很快就行至火光附近,在十数步之外的地方停下,不近不远,留下了适合逃遁的距离,将身躯掩在树丛中,侧首看了过去。 那不是一个山洞,确切地说,那是一道峡缝,以冲天之势而立,缝隙下大上小,刚好能容纳四人,还能遮蔽风雨,然而她到了这里,只看到燃动的火堆,峡缝之内,竟没有人一人。 她心中一紧,这壁间无人,也就是说,点火的人就在此地的某一个地方,只是她不知那人身在何处,也不晓得那人究竟有没有同伙。 她放开神念,小心延伸出去,相当谨慎。 会选择入灵雾谷的人,如果不是有所依仗,就是修为不低,无论二者为何,都容不得她掉以轻心。 只是一会儿,她心神一震,神念像是触到了劲敌,以极强的反应弹回,在东面自北的方向,一道身影迅速掠来,几乎是瞬息十步,令苏谷仪心惊。 这人修为明显在她之上! 不好! 她身形暴退,立即从林木间激射出去,那人显然来者不善,她的藏身之处已彻底暴露! 身后那道气息步步逼近,苏谷仪几乎是大喊一声:“我并无恶意,不知阁下是谁,何苦一直追着我不放!” 人已离她不过三丈,她开口的一瞬,那人就冷冷道:“西面樟涯上的墨莲,是你取走的吧!” 语气不是诘问,而是笃定。 苏谷仪猛地一惊,难怪之前她四处搜寻,都找不到墨莲周围的伴生灵草,原来早就被这人摘走了! 苏谷仪分神快速瞥了一眼身后,远远地,见紧追不舍的只有一道人影,心下稍安,这人神念比她略强一些,感知下来,修为也是炼气三层,即便稍胜她一筹,也还能勉强应付。 她刚找到墨莲时,显然是刚开花不久,恐怕在那之前,那人就一直在等,却被她占得了先机。 “是又如何,墨莲生于天地,有缘者得之,阁下如此行径,未免有失君子之风。”苏谷仪脚下速度丝毫不减。 饶是这样,身后那人速度尤胜她一分,声音已近在一丈之内。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那没用的风度要来何用,不必废话,交出墨莲,我就留你一具全尸。”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冷淡地就像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好狂妄的语气! 苏谷仪瞳孔一缩,那人威势渐强,令她有些窒息。 交也是死,何不狠战一场! 念头刚起,脚步骤停,她脚尖点地,整个人凌空跃起,身后之人冲劲还在,她跃空再落地时,那人已立在她前方。 天色乌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修道之人夜可视物,那人的模样,全然落在苏谷仪的眼中! 她心中翻起惊天巨浪! 苏谷仪神情大变的同时,男子冷峻的双眸微眯,嘴角轻扯:“原来,是你。” 好不容易逃脱追捕,没想到她与万符阁之间,真是斩不断,理还乱。该男子,正是当时一刀将她重创,害她用潜行符逃命的万符阁之人。 “这位道友,记性不错。”苏谷仪眼色微凉,单手一翻,青索剑悄然上手,她紧握剑柄,心弦崩到了极致。 男子嗤笑一声:“看来,今日我不仅要得那墨莲,连那张符炼术,你也一起交出来吧!” 语声未落,长刀破空而至! 苏谷仪猛地就地弹起,青索剑上覆上灵力,乌血刀激射而至的瞬间,她迎臂而上,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两人就交手了一回! 男子眉头一皱,道:“炼气三层?” 昔日他们相斗,她只有炼气二层,这才过去没有一月…… 他眼中冷芒更重。 苏谷仪脸色也白了一分,她刚炼气三层初期,眼前这人,早就已是炼气三层后期,修为比她要凝实得多,那一刀看似简单,刀剑相碰时,她的手臂忽的一麻,那一息,知觉全失! 乌血刀“咻”然回转,此时已是被对方控于掌中。 停顿仅有一瞬,男子手上轻动,乌血刀划过一道残影,一团赤红之色在刀上浮现,暗红如血,杀气必现! 苏谷仪脸色沉重,对方法诀打出的之际,她就掐出了九宫灵诀,青索剑上白芒浮现,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两人之间气氛冷凝到了极点,她先发制人,一剑斩去! 两人身形快如鬼魅,乌血刀所过之处,草木尽枯,苏谷仪又掐出一道灵诀,青索剑寒芒一闪,倏尔射出一道白雾! 男子骤然挥刀,以刀挡于身前,电光火石下,雾气打在乌血刀上,不过顷刻,就化作了霜白冰凌。 一道阴寒之气,从刀身上猛蹿于手臂,顺着经脉一下侵入他的丹田! 他面色骤变,这寒气钻入他的丹田,就像是有了灵性,真气遇之,刹那之间凝滞不前,任由这道极阴之气极为灵活地盘踞于内,乌血刀上红芒大减。 好机会! 这一式九宫霜凌,她初初炼成,虽能制敌,却威力有限,趁对方还没有恢复,她不能错失良机! 她掐出一道法诀,飞速欺身而上,青索剑瞬间宛如灵蛇,疾蹿于空,瞬息而至! 眼看就要将男子一剑穿透,他身上骤然迸出一道青光,剑身在刺入对方一寸之时,如临大敌,遽而回射! 苏谷仪素手一招,青索剑回归掌中! 刚欲补上一剑时,男子周身灵气比之前狂躁了数倍,面上可见怒容,苏谷仪脊背发凉,只见他手中乌血刀红光大亮,在她眼前,一蹿两尺之高! 他襟破了一个大口子,隐见一丝血迹,虽有伤口,但只是肌肤之表,对其基本没有影响。 刺入那一剑只是侥幸,她初炼九宫诀,太阴之力只有微弱的一丝,短时间内,九宫霜凌无法再使了。 她眉心暗蹙,刚才那道青光一闪,明显是一件护身灵器。 ------------ 059收获(二更) 两人激斗,转眼就过去了两刻,灵雾谷内灰雾如烟,弥漫开来,诡雾之下,男子乌血刀上赤红灵芒,在迷雾中,如一抹妖光,冷意森森。 苏谷仪单手持剑,整个人绷得像弦上的利箭。 乌血刀动,刀光如影,男子手掐灵诀,全身灵气灌于刀身上,看样子是要速战速决,不欲纠缠。 青索剑上青光大现,那男子刀光已至,在苏谷仪眼前蓦然放大,化作蛟龙,青面獠牙地猛震她心神。 苏谷仪一咬舌尖,整个人恍惚了片刻,痛觉马上席卷至灵台,立即神思清明,比起练气二层时,反应快了许多,没有完全被其“势”所惑。 她反应之际,立即持青索剑迎上,在空中划出数道剑影,与乌血刀激斗,刀身真气涛涛,让她有不敌之态,青索剑上灵光都淡了几分。 丹田灵气涌向剑身,真气立即去了三分之二有余。 乌血刀上红芒更甚,掀起一阵罡风,青索剑灵力大减,一时难以招架,剑身上发出一阵嗡鸣,“当”地一声,抵挡不住对方灵力,青光忽明忽暗。 苏谷仪经脉灵力一滞,胸口气血一阵翻涌,乌血刀越过青索剑斜刺而来,她心中凛然,反应极快,堪堪避过,刀身上突生一道凌厉之气,嘭然冲撞在她心尖上! 她喉间一腥,猝然喷出一口血来! 男子见状,目露轻嘲,他丹田灵气也已经去了一半,不过比起眼前少女,仍然留有余力,眼下力创于她,这场争斗,也该结束了,他面含杀机。 苏谷仪持剑疾退数步,给自己一口喘息的机会,灵台内,九宫盘急转不休,丝丝灵气灌入丹田,原本的吃力之感马上减轻,青索剑又大绽青光! 男子持刀掐诀,对着苏谷仪的方向,狠狠一劈,一阵气浪排山倒海,从剑身上豁然爆发,周边草木往两边齐齐一歪,“哗哗”大响。 苏谷仪丹田灵气盈满,持剑一甩,青色罡气横空而出,那阵势,丝毫不见比乌血刀的弱。 两者相撞只在一念之间,轰然震出一阵雷鸣般的巨响,劲气以二人二器为中心,陡然向外荡开,离两人只有十步之遥的一排灵木,咔嚓一声,齐腰而断,狼藉满地! 男子面色一白,嘴角血迹隐现。 相较于他,苏谷仪只是头发微乱,有些喘息。 怎可能! 男子心中惊狂,两人同为炼气三层,他丹田灵气都所剩不多,这女子方才,分明真气将竭,断然不可能恢复地如此之快! 他浑身上下尽是冷冽之气,原本隐露的杀念,此时已然毫不掩饰。 苏谷仪刚从方才那一重击之中回过一口气,就见对方猛然祭出五道灵符,他不断掐诀,那五道灵符上乍然冒出金光,瞬时掠于苏谷仪前后左右各处。 苏谷仪忽然一阵心惊肉跳! 她疾步跃起,想要脱离灵符的围困,而那符纸却像长了眼睛,至始至终都在她周身两尺忽进忽退。 男子手中的法诀逐渐加快,苏谷仪只觉经脉中灵力十分迟钝,那种灵力受制之感越渐强烈! 是符阵! 她大惊失色,就见对方再次执起乌血刀,刀身上红芒闪烁,她困于符阵之中,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噗”地一声脆响,苏谷仪腹腔一阵剧痛,疼痛袭上灵台,令她浑身颤抖。 这时,男子单手一招,刀身上又是一阵“噗”地肉裂之声,苏谷仪痛的眼前发黑,衣襟前全是血色,整个人软倒在地。 男子喘着粗气,冷眼而视,走过来,从她身上一把扯出芥子袋,却此时,突生异变!身前猛然剑气一闪,青索剑长驱直入,从前往后一剑将他贯穿! 他双目暴睁,苏谷仪吃力地持着青索剑,狠狠转了一圈,复又用力拔出,男子身躯大震,那阴冷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 苏谷仪根本是在搏命,哪会给他反应的时间,当即又连刺好几剑,在对方身上捅出了数个血窟窿。 青索剑上并没有灵气,就是护身灵宝,也发挥不了作用。 男子痛得目眦欲裂,苏谷仪毫不停留,一剑斩断他的头颅! 头身离体,男子死得不能再死,那五道下品镇杀符,失去了控制,其上火焰一燃,化成了灰烬。 血迹渗进地表,将泥土上染得深黑一片,腥气顺着鼻尖窜入,她没忍住,呕出一嘴的酸水,人死后的滋味,实在不好。 她吐得好受一些,从对方身上摸出了芥子袋,打出赤阳术,紫金火焰从指间腾起,一下子飞出,飘到男子身上。 一触及尸体,蓦然“哗”地一声,紫金焰火应声腾起,不到六息,地上就空空如也。 符阵十分厉害,可对方终究太过轻敌。 将尸体处理后,她已经十分疲惫,腹部仍然还有阵阵钝痛,她取出一颗生肌止血丹,就地吞服,休息了片刻,就费力走到那道燃着火堆的峡缝里。 盘腿调息了一刻,腹部的伤口在药力下,慢慢愈合如初。 苏谷仪目光落在灰雾浓浓的夜色里,只见峡缝之外,有黑影飘然而过,是阴灵出没…… 想起刚才之事,委实险而又险。 要不是九宫盘中那缕太阴之力,虽然微弱,却奇迹般稍稍修复了伤口,她早痛得不省人事,哪还有力气去下最后狠手。 那符阵之力,果然厉害。 想罢,她又拿出了从男子身上搜出的芥子袋,将对方留下的法印抹去,身死道消,这法印已不具灵效,抹去也是轻而易举。 她打入自己的法印,神念探入一瞧,只见袋中有四十六块灵石,二十道下品镇杀符,还有二十三枚金珠。 除此之外,其内还有一些衣服靴子等细软之物。 她神念一转,角落里,是两株灵草,一株紫叶蓝果,一株则叶为青碧,上面还有白色绒毛,看起来像翎羽一般,非常奇特。 苏谷仪一眼就认得,前者为水道果,后者为清羽扇,分别能卖出二十枚金珠的价位! 她正待欣喜,忽见两者之下,还压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她心念一动,册子就出现在她手中,书面上是几个大字――阵道精义。 ------------ 060阵道精义 看到“阵道精义”这四个字,苏谷仪一张俏颜,如霁月破云而出,顿时一亮。 她两次吃了符阵的苦头,却对此一无所知,唯有忌惮。现在忽得此书,仿佛天掉大饼,令她欣喜非常。 阜霞门中,只有入室弟子才有幸窥得阵道,从而学习一二,至于能否学到精髓,全凭慧根和悟性,然不论精深与否,能习得一点皮毛,就不是苏谷仪这样的门外汉,能窥破阵机的。 这种东西,苏谷仪在仙门霄穹塔中,从来没有见过,可见,它不是寻常弟子能触及的。 阵道法门,与符道一门两支,虽为两支,但实则同为一道,其精髓诸般玄奥,常人能参透五分,就已极其了得。 驱符列阵幻化出的各种术法,神秘莫测,威力之大,让人防不胜防,能学至精深的,则极尽玄通,无人不畏。 苏谷仪翻看着这本书册,沉沦其中,看到综上所述之时,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从《阵道精义》上描述可知,缚灵阵乃是阵道入门法阵之一,要是尽数展现其阵义,不光能克制对手丹田真气,更能抽其真气为己用,灵阵缚体,对方将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她双眸中淌着光华,喟然而叹:“那人以缚灵阵就将我困住,让成为缚鸡,如此手段,还只是学了该阵十成中的三成,要是再厉害些,我必将殒身谷中……” 苏谷仪继续往下看去,很快就将册中之阵,大致浏览了一遍,书中总共有十个阵诀,以及诸多入门要义,需要慢慢参透,苏谷仪只一看,基本一窍不通,只觉得玄奥非常。 她收起这本《阵道精义》,将对方芥子袋里能用上的东西,全都放入自己的袋中,稍作一思,就再次打出赤阳术,将男子的芥子袋,烧成灰烬。 芥子袋上有法印,水火不侵,苏谷仪的紫金火焰却远胜凡火,此时一燃,尽显晦莫难测。 她再次细想,这《造化玄真谱》大约真的不是凡物,无论是修炼法诀,还是术法,都远在仙门普通灵诀之上。 不论是这赤阳术,还是修炼心法,或者本命法诀,都不像是下等术法,思及至此,她越发觉得自己太过走运…… 灵雾谷一夜,在峡缝里本还安然,只不过到了子时,原先打出的灵诀失效,下品镇杀符灵光忽从身上跃出,化为灰烟而消失在天地中,以致阴灵随人而至,幽诡地钻入峡缝里。 苏谷仪差点着道,好在她始终没有放松警惕,连忙打出一道中品镇杀符,形成护身灵诀之后,阴灵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疏忽远去。 等到朝阳生起,苏谷仪双目睁开,昨日一夜的伤,已痊愈地差不多了。 她从峡缝中出来,灵雾谷中鸟鸣山幽,外面不远处的泥地上,要不是那滩凝结成了暗红色的血迹过于显眼,一切看起来都颇为美好。 苏谷仪眉间一蹙,打出了一道清尘术,只见青光一晃,地上再也看不出一点痕迹。 灵雾谷入易出则难,仅一夜的功夫,早就看不出昨日的路,她顺着旭日,在谷中曲折前行,没想到花了五日,才找到了出路。 谷口既是入口,亦是出路,等她出来时,总算舒了一口气,拿出飞鹤,打出灵诀腾空飞起。 一刻钟之后,苏谷仪面色有些难看。 因不管她怎么往南飞,顷刻之中,还是回到了灵雾谷的谷口处,如此怪事,让她立即察觉了不对劲。 好似刚才,她根本就没有飞出灵雾谷,而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她心生疑忌,竟像是陷入了某种阵法之中,仔细回想,眼下情形,实在状如《阵道精义》中的颠倒奇门阵。 她灵光一闪,颠倒奇门阵并不是什么危险的阵法,而是一种幻阵,只是现世不安,只要身处在外,久久无法出去,就是等死。 布阵的人,到底要害谁? 苏谷仪脑筋转的很快,将飞鹤摄回手里,站着再也不动一步。 灵雾谷百步之外,一个同样碧衣的女子,站在一个山丘上,将灵雾谷口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任你再有能耐,我就不信,你能从花师姐的幻阵中走出来。”这人语声尖利,此话一出,有些刺耳,正是陈如月。 当日,苏谷仪从阜霞门中飞出时,她就计划好了时机尾随,先去阴山之外的地脉中得了玄铁庚金,不过半日,就飞来灵雾谷。 幻阵是花如锦事先设好,她依样画葫芦布下的阵诀。 此时,看到在谷外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苏谷仪,她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回我看还有谁能帮得了你!”陈如月冷笑。 灵雾谷这个地方,来的人本就不多,她虽惊异于苏谷仪完好无损在谷内待了六日,却打死也不信对方能破开这个幻阵。 再看向谷口,她眼中那道人影,一动不动,大概是被吓傻了吧。 陈如月轻笑一声。 苏谷仪确实站着没动,她静思了整整一刻,想起《阵道精义》里所述的颠倒奇门阵,阵诀之义为三伏五埋,七倒二掩,只步要东三,南八,西四,北一,就能找到幻相之源。 她想了想,终于尝试地迈出了一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走到东三的第三步时,忽觉眼前灵烟似是一荡,于是立即停住,又退了一步。 如此反复,又花了一刻钟,终于将脑中浮出的步子走完。 远在山丘上的陈如月,只看那人左左右右,走着奇怪的步子,不禁皱眉,心想这苏谷仪又在搞什么鬼。 而马上,她双目一撑,心跳都猛漏一拍! 那步伐虽怪,可阵中的人,却“误打误撞”,离东南方的镇杀符眼越来越近。 陈如月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眼神剧变,她明明知道,同为正式弟子,对方也根本不可能破阵,可看眼前一幕,心中顿时没由来一阵慌乱。 苏谷仪并不知自己此时的举动,正被一双眼睛注视,顺着心中所想,她又迈出了五步,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草地,挨着山谷的石壁,石壁上点缀了几株最常见凡草。 就是这里了吧…… 她深深吸气,就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双手掐诀,青索剑横空而出! 苏谷仪清叱一声“疾”,一把扯过剑柄,剑身上灵光大现,她往半空某处使力一斩,就见眼前金光骤然一迸,一道灵符凭空出现! 果然在这里! ------------ 061仇敌来了(二更) 那道灵符稳稳立在半空,金光闪动,在青索剑劈下去的刹那间,一道蓝火“砰”然蹿起,灵符瞬间烧化为烟。 随着这道灵符的湮灭,身后两处有两道灵符同时显影,无火自焚,马上烧尽。 眼前日光高悬,她四顾周围,四下人影无一,于是也不再浪费功夫,打出飞鹤驾空离去。一盏茶之后,远处山丘上的陈如月,在苏谷仪破阵走出之时,脸色惊异到了极点! 她震惊之后,心中无比狂躁,竟是疯了一般,唰地祭出碧霄短剑,在身旁的树干上砍出了无数剑痕,条条深有两寸,可见忿恨! 她咬牙切齿地单手一甩,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咔嚓”一声,哗然坠地! “我陈如月不好过,你也休想安生!” 她阴沉着脸,欲要返回仙门,却见北面疾驰来两道灵光,灵光极快,瞬时就降于谷口。 凝视一瞧,那是两人身着银袍,一人年貌四十,另一人是个青年,两人气势森冷,陈如月,就打了远远隔着,都忍不住打一个寒噤,连忙祭出飞鹤。 可是还不待她逃开,那两道灵光猛然起势,须臾而至。 “你是何人,是不是从谷中出来的!”那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声音低沉,自带威慑。 陈如月大骇,对方来者不善,且修为远在她之上,尤其是那中年男子,面方口宽,神情阴狠,不知为何目的而来。 她强做镇定,道:“不瞒二位道友,我乃阜霞门弟子,只是凑巧路过,并未入灵雾谷。” “满嘴胡言!此地人烟罕至,方圆一里之内,都鲜少路过之人,你要是路过,我且要问一问你,你好好的盯着那里作什么!” 中年男子疾言厉色,嗓门如雷,说话之中,夹带劲气,他说着,抬手指着灵雾谷的方向,震得陈如月脸色刷白! 对方早就注意到她了! 那气势如山压顶,她几乎忍不住要对其下跪! 陈如月惊惶道:“晚辈万万不敢欺瞒!” 那中年男子乃万符阁长老刘权,他见状眉间一深,神色不见有所放缓,但刚才释放出来的威势,略有收敛。 他已然动用了真气,这女子吓得不轻,谅其也不敢说谎。 这时,青年男子道:“师叔莫气,吴师弟炼气三层后期,根基扎实,资质极佳,况且还有灵器护身,这女道修为才炼气三层初期,成不了气候,说不定行凶之人早就走了。” 他说这话时,看也不看瑟瑟发抖的陈如月。 说起“吴师弟”这三个字,刘权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鸷,他腮帮子不停鼓动,牙齿死死咬着,恨恨道:“要让老夫知道是谁害了我弟子,老夫追到天边,也要将其碎尸万段!” 最后几个字里,透着浓浓的仇恨! 花如锦缩在一旁不敢插嘴,心中一惊,灵雾谷去的人很少,除了苏谷仪,还有一个万符阁弟子也在其中? 能成为万符阁长老的弟子,天资必定极佳,难道说,是苏谷仪将那人杀了? 她浑身大震! 这可能吗? 陈如月忽闪的神色,立时落入了青年男子的眼中,他目光一寒,一双手如鹰爪,只听风声一过,她的脖颈就被其牢牢扣住! “还不说实话!”他面色木然,一双黑眸却冷冷将她俯视。 陈如月一口气堵在胸间,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双目发红,面上惊骇欲绝的同时,心中却将苏谷仪恨到了骨子里!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何至于被人这般恐吓!都是苏谷仪这贱人害的! 她不断用指甲叩着对方的手指,无声地张嘴,发出了“嗬嗬”声。 男子总算将手一松,却并不放,淡淡道:“说!” 陈如月喉间一凉,大口大口喘气,如蒙大赦道:“我看到了!我看到有一个人从谷中出来,那人是我门中师妹,六日前她前来灵雾谷采取墨莲,我路过时,恰逢她采药离开!” 她一语说完,喉间那手遽然一紧,她吓得连忙求饶:“前辈,我说得句句属实,我不知道师妹是不是你们找的人,可我确实只看到师妹一人从里面出来啊!” 两人互视一眼,目中同时射出冷光。 六日前,采墨莲…… 事情,偏偏就那么巧了! 年轻弟子一把将陈如月甩开,驾上灵舟,与那中年男子同时疾飞而出,青光一亮,两人就飞出了十丈之外,眨眼之间,就化成了一个黑点,踪迹不见。 陈如月双腿发颤,整个人脱了力,一屁股就蹬在地上。 好半晌,她才十指叩地,阴声道:“这下,你就准备等着受死吧!” 两人离开之后,过了一刻钟,灵雾谷不远处的山丘上,一只飞鹤才缓缓飞离,所去的方向,是南边阜霞门…… 苏谷仪回到门中,回住处洗去了风尘,复又辗转到了杂务堂,当她将那柃木匣交给姓黄的弟子时,对方神情尽是不可思议,弟子呐呐道:“竟真让师妹你找来了哦!” 这含糊不清的话,苏谷仪可听到了,她扯笑道:“师兄未免对同门师妹太没信心,不过,师兄的担心也在所难免,此程我得这墨莲,确实也费了一番功夫,差点可就有去无回了。” 这声有去无回,她说得轻飘飘的。 姓黄的弟子听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厮杀,只道是阴灵作祟所致,于是叹道:“平安无事就好,师妹这次怕也是运气好,没遇上什么阴灵,日后出山,一定要多寻几道灵符,这才周全哦!” 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听起来颇有几分真情实意,苏谷仪点点头,莞尔谢道:“师兄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 不单是为阴灵,如需布阵防身,也少不了灵符。 姓黄的弟子憨憨道:“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他话音未落,门中突响仙钟之音,“当当当”连绵不绝,接连响了三下。 两人俱惊,三年前仙钟响了三次,却是阴灵入山,现在青天白日,仙钟连着敲响三次,又会是什么大事? 苏谷仪刚掠出了杂务堂,就忽闻一个弟子急促地奔走相告:“山门外有敌来袭,快!快,诸位师兄师弟们快拿好灵器,在山门处镇守!我去禀明长老们助阵!” 那弟子,苏谷仪见过,是一名守山弟子。 他目露惶然,快速驾鹤飞往纪越峰,不多时,纪越峰上长虹疾至,紧接着南明峰,行霞峰,胡宁长老与程长老紧随其后,三人即刻射向了山门…… ------------ 062破山门 玉罗山巅风卷云动,阜霞山门之外,山壁破碎,草枯树断俱是焦土,那凌乱不堪的场景,像是被一道天雷狠狠劈过,满地疮痍。 在七歪八扭的凌厉碎石上,两个人迎风而立,面容无温,却周身杀气不绝,尤其是那中年男子,郁气沉沉,阴冷地可怕。 还在山门口驻守的守山弟子,双腿不停地打颤,亲眼见证了刚才那一幕,他觉得天都快塌了。 此时,自山门内部疾驰来一道青虹,不过一息之后,青光之末,又射来两道长虹,三人瞬息而至,只听为首之人嗓音如钟,洪亮震耳:“何人闯我山门,破我护山大阵!” 那守山弟子一扭头,突见其人,闻其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长老……”他嘴巴一张,就听耳边重重一道鼻音。 “老夫万符阁刘权,今日闯的就是你阜霞门,破的就是你的阵,你门中弟子杀我入室弟子,还不许老夫还讨个说法!” 刘权! 守山弟子大惊,这位中年道人,竟然是万符阁第二长老,号称五道真人,爱徒如子的筑基后期长老刘权?! 这位长老一开口,后方无数驾着飞鹤前来的阜霞门弟子,耳边均似炸开了一道惊天响雷! 万符阁五道真人刘权之名讳,在三大仙门中,几乎是如雷贯耳。 五道真人入道二百一十年,坐下一共只有两个弟子,首徒郑云山,十年前共道会时,被池霄门入室弟子误杀,五道真人暴怒之下,杀至池霄门,当场将池霄门首座炼气九层的大弟子击毙。 那大弟子死象之惨烈,据说被啸月真雷炸得粉身碎骨! 池霄门首座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与五道真人齐名的聂海长老,同为筑基后期,甚至临近大圆满,有望百年之内冲击金丹的大人物。 而池霄门大弟子仙根六品,无论是资质还是修为,都在五道真人首徒之上,相较之下,反而更有望十年内筑基,这般天才人物,因此殒命,池霄门首长老心痛不已。 但哪怕再悲恸,聂海长老也只能忍辱负重,委屈求全,最后,此事落得个不了了之。 难道说是聂海长老怕了五道真人? 不然。 池霄门畏忌的,只是万符阁。 而现在,刘权真人再次迁怒至阜霞门,十年前那场旧事,立即浮上了每个阜霞门的弟子心中。 睿真长老闻言神情微怔,随后立即皱眉,道:“刘道友,你说我阜霞门弟子杀了令徒,你可亲眼所见?恕我多嘴,你口中之人,究竟是我阜霞门哪一位弟子?” 说到这里,睿真长老又说:“如果这事不属实,那我阜霞门,也少不了请万符阁给个公道。” 胡宁长老与程长老也站在其后,看着万符阁的不速之客,以及惨不忍睹的山貌,两人都不禁脸色微差。 睿真此言一出,刘权身边的青年男子浓眉微不可查一紧。 同时,刘权冷哼一声:“这话你可要问问你门下弟子了!” 他右臂蓦地一抬,一条银色细丝像长了眼睛,“唰”然钻入人群,一绕,一扯,从中拉出一个人来,那人姿容俏丽,尖下巴,正是刚回山门后,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陈如月。 陈如月只想亲眼见苏谷仪如何痛苦地死去,一时间反而忘了,自己才是看到“凶手”的那个人。 现在众目睽睽被摘出来,她冷不丁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睿真长老面色微沉,一向温和的眼眸里,盛着些微愠色。 愠色? 陈如月从未见过睿真长老生气时的模样,她抑住心头的希冀,将自己在灵雾谷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垂首,时不时瞟向仙门的三位长老,见三人面色微变,于是马上变得乖顺,再将头垂地更低,嘴角微弯。 不远处花如锦见此,眸中划过一道异色。 陈如月做了指证,刘权冷声道:“人是你们阜霞门的,老夫可没有逼她,睿真道友,你还是将人交予我,省得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这就是威逼了! 苏谷仪迟来一步,就见到这样一幕,听到如此对话,并非她想要来,而是仙门大事,所有弟子都责无旁贷。 她脊背忽地一阵发凉,不但是因为万符阁长老追杀至此,更因其身边那人,她非但认识,而且还有不小的过节。 蔡居世! 她手心冷汗大冒,念头就像火光一般,在心中一闪又一闪,刚才的话她听了个大概,更低估了陈如月的狠心,竟恨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现在对方指名道姓地把她推到风头浪尖,仙门真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弟子,得罪万符阁? 不! 五道真人与池霄门之间的纠葛,她有所耳闻,正因有所耳闻,她更加清楚,长老们绝对不会,也不能得罪万符阁! 她匿迹在人群之中,心乱如麻,而越在此时,怕什么,反而来什么。 “苏师妹,整个仙门都因你起祸,你做了错事,竟还做缩头乌龟,让所有人替你背黑锅吗!”有人忽然娇叱一声。 山门之外,数十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人群后方的苏谷仪。 不好! 因这声大喊,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她身上,这所有人之中,还包括那个蔡居世! 远处,蔡居世望向碧色身影,眸色猛然一亮,而后一团隐晦的火光,像是在其中熊熊燃烧,他在刘权耳边低声一语,后者眼双目一撑,眸光宛如无形利剑。 刘权收刚才的耐心,整个人气质全然大变! 众人只觉眼睛生疼,耳边轰然一声巨响! 刘权大喝:“睿真!老夫可没有这个耐性,你如再犹豫不前,这护身符阵一旦破去,就休要怪我了!” 大家骇然看去,刘权手持一柄半丈长,一尺宽的巨剑,其上青光如焰,并伴紫色雷电,那雷电,盘绕巨剑滋滋作响! 轰声巨响传来的地方,正是护山大阵所在! 三位长老脸色齐齐大变! 这道护山大阵,不但用以庇护仙门之安,还为驱避阴灵,要因此被破,整个仙门都会陷入为难之中,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异口同声大喝:“且慢!” 他们目光十分复杂,造化弄人啊! 阜霞门百年一来,难得出了一个有符道天资的弟子,这样一个弟子,资质……目前算不上绝佳,可就凭能斩杀万符阁入室弟子,已当得好好培养。 八品天根,还有那极其罕见的符道天资,何其难得! 程长老一向严肃的面容上,都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惋惜。 刘权巨剑一劈,雷霆大绽,山门上方,一道道淡金之光形成一个圆形罩子,随着剑气劈下,不断闪烁,眼看下一刻就要崩溃。 睿真长老咬牙刚欲开口,一道声音斩钉截铁,传至众人耳中。 “我不同意!” 弟子们一惊,却见胡宁长老踏出一步,神情难测。 ------------ 063险胜 护山大阵之外,刘权闻言,脸上的狠绝已丝毫不加以掩饰,胡宁长老此话一出,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睿真长老和程长老同时皱眉,齐声道:“师妹不可!” 阜霞门所有弟子都在,两大长老齐声阻止,他们望着胡宁长老恬淡神情中的坚毅,俱是不敢置信! 胡长老竟是要护着苏谷仪?! 长老定是疯了!如此一来,得罪的可是万符阁啊! …… 各种心声,在众弟子心中发散开来。 陈如月惊得面部一阵青白,她万万想不到,事情都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那苏谷仪竟然还能置死地于后生,气得她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花如锦脸色木然,那一对琉璃般的眼眸里,有不甘与可惜,她掩在袖中的手攥地紧紧的,指节之上,惨白一片。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剑光,在头顶上方轰隆巨响,护山符阵接二连三受到重击,金光阵壁闪烁不止,众人惶然回神之际,耳边又是一阵比刚才更响的隆鸣! 雷鸣般的声响,犹在耳中激荡不止,金光阵壁上突生数道裂纹,先是在大阵边缘,顷刻间,疾速扩散,蔓延至整个光罩,速度之快,令在场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 那道阵壁“砰”然散去,化作了金芒点点。 阜霞门立世千年,护山大阵从未被破过,哪怕是两年多以前,阴灵入山,也只是因守阵弟子疏忽大意,未能及时发现灵符失去灵力,因而产生阵壁之漏,使阴灵随缝而入。 而此时护山大阵彻底被破,却是前所未有的! 众弟子骇然失色! 此情此景,刘权凶暴地大笑:“失去了护山大阵,我看你们还能顽抗到几时!”他将巨剑一甩,其上密集的雷霆,不断涌向剑尖,只见一团紫色越来越深! 现如今鬼灵祸世,护山大阵,于一个仙门来说极其重要,刘权此举,完全击碎了他们这些长老在弟子眼中的威严,更不将阜霞门放在眼里,这是何等的羞辱! 程长老面庞发黑,原本极近压抑的隐忍荡然无存,他双眼通红,大吼一声:“刘权你个恶徒好生卑鄙!我程肖就算是身死道消,也绝不让你动我山门弟子一根汗毛!” 他话还未停,整个人如一道疾风冲了出去。 别说程长老,就算是刚才想阻止胡宁长老的睿真长老,因刘权的肆无忌惮,他脸上的慈善之色,也被冷漠所取代。 他略显浑浊的眼眸,掠向不远处与程长老斗得火如荼的刘权,再看向立在众弟子中间的少女,大难于前,她都没有自乱阵脚,神情反而分外认真,他诧然之中,也不禁点头。 在测仙阁那一日,他甫一发现少女身具符道之赋,心头实在喜极,那时就有了观察培养之意,现在事已至此,他只能无声无息而叹…… 罢,罢,罢! 数千年来,他们三大仙门表面上平稳无波,实际上,万符阁只要抖一抖,他们始终都要被牵着走,受制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不想忍了。 这会儿山门之外,刘权和程长老交手了数十息,刘权所修之法,乃是万符阁的上品法诀――烈雷诀,罡劲无匹。 程长老所修,则为阜霞门八洞阵诀,讲究的是一个快,各有所长。 刘权手握巨剑,击出道道雷霆,在空中四面八方激射开来,伴有轰轰巨响,震得整个仙门都跟着地动山摇,声势浩大地令人心颤不已。 ------------ 064众矢之的 胡宁长老自从说出那三个字,直白地拒绝了刘权的逼迫,到现在为止,再也没有吭过一声,这时,听完睿真长老一言,她再次开口。 “我这么做,不是冲动,二位师兄可还记得,一百五十六年前共道会,我们三人前去苍山虚无炼境,不但得了秘宝收获机缘,我因此还一举突破筑基之事?” 胡宁长老望着他们,幽然道。 共道会十年如期,自他们当年前去苍山虚无,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十年,然而时隔久远,诸事都能忘记,唯独此事,三人始终没有一人能忘。 虚无之内神秘无比,不但灵气盛极,是山门十数倍,甚至还有各种灵宝,当年,但凡入内之人,为了修炼乃是其一,为寻宝则是其二,炼境之中,处处都是机缘。 万符阁五道真人刘权的那柄巨剑——托天剑,就是一百多年前,在苍山虚无中所得,要不是有托天剑,欲破护山大阵,谈何容易。 胡宁长老旧事重提,睿真长老和程长老各自挑眉,却还是点头,当时,他们二人,的确也分别得到了一件灵器,只是那又如何? 两人心中有疑,胡宁长老转过面来,逐字逐句道:“当年,我并非只得了一件灵器,除了得到那件上元炉,事实上,我还得了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现如今除了万符阁,已然无地可寻。” 此话一出,睿真长老和程长老眼睛倏然瞪大,两人的胸膛疾跳,一种不可能的可能,在他们心中萌生。 胡宁长老仿佛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唇角微扯,道:“没错,正如二位师兄想的那样,我所得之物,乃是一方太乌石砚,还有一块符炼玉简。” “什么?!” 睿真长老满脸惊愕,而程长老更是脱口大叫,声音提高了不止一个调,差不多是用吼的,足可见其不敢相信。 远处,守山弟子还在清扫山门,老远听到一声大吼,唬了一跳,想之前的情形,还以为程长老又因何事而怒,根本不敢靠前。 睿真长老震惊之后,下巴上灰白的胡须,忽地有些抖动,他马上想到了胡宁长老的话中之意,似要确定一事,他深吸一气,道:“这么说,这两样东西,师妹已经给那姓苏的女娃了?” 这才是重中之重! 程长老一愣,恍然大悟! 只见胡宁长老直视远方山脉,目光之中有着某种坚顶,缓缓吐道:“没错,这事关我山门大事,何况,东极难道就应该只有一个万符阁么……” 数千年来,三大仙门倚仗万符阁,一步都不敢踏错,也不敢与其抗衡,为的什么? 灵符! 阜霞门已有三位筑基长老,如果再有自己的符炼师,哪怕是要与万符阁对立,万符阁也不见得能将其如何。 “天佑我阜霞门啊!今日之不幸,未必是日后之不幸,那女娃有此仙赋,炼得灵符,是迟早之事,眼前仙门之危难,咬牙挺一挺未尝不可熬。”睿真长老感叹一声,御剑飞入山门。 …… 护山大阵破去,仙门危难,弟子们虽受长老之命回内门,却没有尽数散去,反而围在观云台上,只听语音混杂,议论纷纷。 苏谷仪一路从山门回来,心绪不宁。 那五道真人没能报杀徒之仇,肯定还要找她麻烦,这件事情已经够让她糟心,偏偏现在,还让他们发现符炼术就在她手里。 两个人的事,也一下子成了她与万符阁的事,她身在山门则已,一旦出山,万符阁哪会轻易放过她,然修炼一途,讲究炼心修身,她更不可能一辈子都龟缩在山门里。 想着,她就脸色不太好看。 “苏师妹,你……还好吧?”一道清脆之声带着关怀。 苏谷仪抬头一看,只见秦晴担忧地看着她,在周围各处,山门中大多数弟子都在,那些人都皱着脸盯着她,表情不善。 众人的目光,与秦晴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她暗暗慨叹,随即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还有点事要想想。” 她才说话,就听有弟子忍不住怒道:“想个屁!我们阜霞门安然千百年,何曾有过这样的不堪之事!现在祸端都因你而起,你倒好,反而跟没事的人一样,你算个屌!长老们竟不顾万符阁报复也要护你!” 那人说到激动处,一发不可收拾,边上还有数十人,却无人阻止,任其继续辱骂。 “我要是你,现在就马上去万符阁赴死,你一个人贱命一条,好过整个阜霞门给你做陪葬!贱女人!护山大阵毁了,你第一个就该被阴灵吸干精气而死!” 这人破口大骂唾沫横飞,那样子,恨不得在苏谷仪脸上吐千百口涎水,把她淹死。 饶是苏谷仪性子好,也听不下去了,事已至此,用不着别人来说,她竭尽全力也会去弥补后事。 秦晴眼睛一圆,刚想骂回去。 苏谷仪就压住怒意,冷静道:“人因我而来没错,我却没告知他们,仙门受辱,我不比诸位好受,这位师兄,你说话时,还请记得把嘴巴擦干净。” 弟子大怒,整个人就要冲出去,却余光一晃,看到不远处,傅传书与白怜都还没走,两人同时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他涨红脸,终究没敢下手。 即便护山符阵破了,而仙门规矩还在。 花如锦见此,冷笑着道:“苏师妹的意思,人是你杀的,还要怪陈师妹告诉五道真人了?事是你做的,陈师妹只是受你牵连,要说错处,最罪该万死的,该是你吧!” 苏谷仪眼睛一眯,见花如锦一步一步上前,陈如月就在她身侧一丈之距,后者一脸嘲讽睨着她。 “都是同门是姐妹,花师姐这样咄咄逼人,又怎知不是落井下石?此时更该患难与共时,你们一个个怪苏师妹,护山大阵就能恢复如初了?!”秦晴气得跳脚。 这些人平时人模人样,现在简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有本事你再说一句?”花如锦眼中覆上寒霜。 秦晴一点都不怕她,俏脸绷得紧紧的,义正言辞大声说:“谁人不知五道真人的弟子个个自恃甚高,心肠歹毒,就是杀了又怎么样!你们怕万符阁,非得贬低同门师妹吗!” 此言一出,有人气恼,有人沉默不言。 有人却轻嘲道:“万符阁谁不怕,没有万符阁,咱们都死光了,还想拿这位师妹和万符阁比?这位师妹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么替她说话!” 秦晴兀自气不过,气急败坏道:“好处?!你们谁没受过她的好处!她培植的青菜,谁敢说没吃过一口,修为没一点增益!” 青菜? 众弟子哗然! 那能悟道青菜,培植之人,竟然是她?这个修为一般,资质一般的弟子培植的?!开什么玩笑! 白怜一对狭长的丹凤目微闪,她稍侧首,傅传书与她对视一眼,淡泊的表情也有些微松动。 这时,从山门的方向,飞来一道灵光,瞬息而至,在观云台上落下。 “师父,护山符阵不在,众位师弟师妹们暂歇之地,只怕要另作安排了。”傅传书目光无波,上前一步。 睿真长老神态肃然,扫视众人,见弟子们大多都在,沉声道:“从今往后,所有弟子入夜后暂避于尘云殿,都听清了?” 弟子们刚从青菜之事上回神,再闻言,心下一惊! 此时还是白日,护山大阵设立,半日足够,长老所言,岂不是说,门中灵符稀缺,连布下护山符阵都不够了? 弟子们面上又是一阵忿然,要不是睿真长老在此,他们马上就能甩脸子给苏谷仪看。 苏谷仪心中一叹,沉思几息,终于从弟子之中跨出,在睿真长老跟前站定。 ------------ 065不服 长老在此,这女人也太大胆了! 众弟子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人脑瓜子是不是被吓傻了,刚才惹了万符阁的长老,现在居然还有脸大喇喇地走到长老跟前,仙门因她连护山符阵都毁了,她就没有一点愧疚?! 苏谷仪忽略他们恼恨的,厌恶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视线,面色不改,坦然无比地对睿真长老道:“方才之事,弟子一定会想办法补救,请长老给弟子八日,八日之后,如果弟子不能做到,任凭处置。” 这话一处,人群中是无数道嗤声。 她以为她是谁?补救?像她这样的普通弟子,灵资不多,连灵符都不能自仙门领取,还敢大言不惭,她拿什么补救! 这道花,在弟子们听来,无异是天方夜谭,而睿真长老却不但没有为她的笃定呵斥,反而愣住了。 如此表情,只有须臾之间,他的神情就如彩石一般不断变化,完全让人看不出情绪,只见他沉吟道:“好,本座就依你所言。” 他的眼里有莫名的情绪一闪即逝,正好落入了傅传书的眼中,令他一向平淡的星眸里,光芒大动。 长老竟一点也不怒?! 仙门如此困境,灵符之需,阴灵之乱,全都迫在眉睫,说难听点,与马上就将是灭门之灾都没有分别,如此大事,长老当该加以重责! 可是,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弟子们全都瞪大眼睛,这姓苏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倚仗! 此时,花如锦盯着睿真长老面前的苏谷仪,面色骤变,似是想到了什么,短短几息之内,她整张脸都变得无比惨白。 白怜清冷的视线将她扫过,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狐疑地看了看苏谷仪的方向,陷入沉思。 陈如月实在很不服气,她将嘴唇咬的血色尽失,忿忿道:“长老,苏师妹闯下如此大祸,要是不施以惩戒,其他同门怕不能轻易妥协,这……毕竟是仙门大事!” 苏谷仪眼底发冷。 一旁秦晴双眼瞪得发红,咬牙对她道:“这陈如月简直太过分!仙门有今日,说白了,根本就是她惹出来的,这会儿理直气壮地装什么乖!” 苏谷仪睃了陈如月一眼,在秦晴耳边咬道:“她自己笨,还把别人也当做笨蛋,以为别人跟她一起傻了,长老们心如明镜,我想此事自有公断。” 观云台上安静下来,陈如月的声音去脆脆的,听起来特别清晰,弟子们怒气还未下去,听完,都没有反驳,纷纷用眼神回应。 正是!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又掠来两道青影,眨眼之间,也在观云台上停下,是胡宁长老与程长老。 那道不甘的言语,正好落入了后两人的耳中。 不待睿真长老有所表示,胡宁长老神情格外冷冽,她目色发寒,刃光一般射向陈如月,冷冷启唇:“那么你的意思,是要如何做才能服众?” 陈如月被那声冷言冷语一问,周身一颤。 此时,突然看到花如锦冲其使了个眼色,眼睑低垂,贝齿紧咬,不甘心道:“弟子不敢妄议,只是,弟子身为们下一员,早就不能置身事外,弟子以为,令仙门陷入危机者,都不应继续留在门中!” 胡宁长老淡淡觑着她,道:“既然如此,看来,本座也不能手下留情,”她俯视陈如月:“你叫什么?” 陈如月忽然一喜,底气也变得足了,大声说:“回长老,弟子陈如月。” “好,既然有人不服,那本座就依法严惩。”胡宁长老颔首,接着眼神从她身上越过,看向众弟子。 “弟子陈如月,一叛师门,二诋同门,三引外门之人将我山门陷入险境,数罪并罚,不可姑息,今日,本座为正门风,废其修为,毁其仙根,永世逐出仙门,谁可有异议?” 陈如月全身大震,眼中豁然生出无限惊恐,为什么!为什么!被逐出仙门的,应该是苏谷仪啊! 她如遭雷击呆了片刻,连滚带爬地跪行到胡宁长老的脚下,神情大乱:“长老!长老,弟子一心向仙门,万万不敢叛门!弟子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还望长老明鉴!”她连连摇头,双目通红。 一道嗓音如雷,怒斥:“不敢叛门?我看你有胆的很!你敢告诉刘权杀徒之人,早该想到他会以何等手段报复!我阜霞门,竟会有你这样残害同门之辈!” 程长老为一向磊落,最痛恨背后使伎俩的人,原先事发容不得他多想,他好歹活了两百零一岁,此时冷静下来,顿时心如明镜。 他能想得到,其他两位长老,难道就想不到? 苏谷仪只要看三位长老的表情,就能猜到了。 而众弟子,都满脸惊容,胡宁长老的话,令在场无数弟子都脑袋发晕。 陈如月面上惊惶,连连磕头,胡宁长老视而不见,就连一向亲和的睿真长老,都不愿插手,他宽袖一甩,只留下一句让胡宁处置的话,就暂时御剑飞回纪越峰。 她此时此刻,终于彻底慌了,在看到一旁满脸郁色的花如锦时,她仿佛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花师姐,我真的没有,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你是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一声娇喝就将其打断:“陈师妹哪里的话,你心里的想法,我又怎么会知道,没想到之前我等都被你蛊惑了,师妹,你真是太不应该!” 陈如月目眦欲裂,就地发狂,却被花如锦一道捆灵绳困住,将她整个人缠得像个粽子,就连嘴巴都封住了。 随后,花如锦面色愤然,心痛道:“陈师妹如此执念,真是让人难过。” 胡宁见状,也不阻拦,一把在陈如月天灵盖,上拍了三下,随后真气一运,陈如月浑身就像烂泥一样瘫软下去,失去了知觉。 苏谷仪一瞧,就发现陈如月身上灵气全无,想必是仙根已经毁去,修为也不复存在了。 ------------ 066稳固心境 修行之途,仙根为基,一旦失去仙缘,终身无缘于长生大道。 失去了仙力的陈如月,现下,已彻头彻尾成了普通凡人,一辈子,终将离不开生老病死,这般转变,对于一个好不容易修炼到炼气三层的她来说,将会比死还难受。 苏谷仪轻声一叹,她入道三年,在这三年里,被人排挤也好,受人污蔑也好,一直都漫不经心,始终不让“恨”这个字,占据她的清明灵台。 她可怜陈如月,不是怜悯她的遭遇,只为因果二字。 早知如此,何必一而再,再而又有三,无非害人害己。 她心绪起伏片刻,整个人气息悄然而变,耳中似乎听到了“波”地一声,不知是幻听还是什么,心间又有一丝通透。 苏谷仪一愣,随即满眸神采,没想到这种情形下,她的道心在无意之下又坚固了一分。 弟子们都似乎屏住了呼吸,这时候,大家脑壳都慢慢冷下,现在细细一想,当时陈如月此举,好像真有故意而为之嫌。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至被夺去修为,毁去仙根,这代价着实太大了。 大家神情各异,这时候,傻子也看出来了,就连最开始一直怒骂苏谷仪的男子,都收敛了怒色,安静之中,不知道是谁突然低呼:“啊!她就是上了长生碑的那个记名弟子!” 有人提起了旧事,曾经的传闻马上又跃然而出,包括苏谷仪仙根之事。 而现如今,这个女子不但成为了正式弟子,竟然还能斩杀了万符阁的入室弟子,这一步步,难道都是运气好? 不可能! 众人茅塞顿开,难怪了! 相对而言,陈如月和这样一位有潜力的弟子,二者之间,长老们当然会选择后者,况且她还培植出了“有内涵的青菜”,于仙门而言,更有大用。 弟子们脸色多变,各种猜想,这个苏师妹,到底会成为哪一个长老的弟子? 想归想,他们再怎么揣测,怕也难以猜到长老真正的用意。 尤其是胡宁长老对陈如月的重罚,那些心里有怨气的弟子,再也不敢将不满直接表露出来,唯恐让各位长老不高兴。 地面,青砖如冰,成为了凡人的陈如月,没有真气护体,冻得瑟瑟发抖,直接从昏迷中转醒,然而下一秒,她脸色刷白,整个人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猛地尖叫! 不用胡宁长老开口,白怜冷然道:“执法堂弟子何在!” 人群之中,马上就有几个弟子急忙挤出来,根本不需对方示下,就将陈如月连拖带拽地拉出了观云台。 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 “今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这些时日,杂务堂的杂事全都取消,在共道会临期之前,弟子们都不许下山,好好修炼。” 胡宁长老嗓音淡淡,鉴于对陈如月处置地果决,弟子们听在耳中十分肃然。 门中灵符不继,弟子们出山则相当危险,这段时间,确实不宜再进行各种杂事了,苏谷仪心想,解决完眼前之事,她就打算闭关。 五道真人筑基后期,一个指头就能把她捏死,她炼气三层,与对方差距实在太大,不得不防。 她寻思了一会儿,想到从万符阁弟子手中得来的那本《阵道精要》,想着有空一定要研习一番,不求致胜,万一遇上危险,好歹也能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 哪怕不是为此,阵道的神秘,她也有心修习一二。 胡宁长老交代完毕,弟子们也陆续散去,苏谷仪在回住处的途中,感受到各种目光,有恶意,也有好奇,她一概不理,目不斜视就回到住处。 既要炼符,她自然不能与其他弟子一样,去尘云殿避难。 她要炼制的是上品镇杀符,加上她手中青丹砂有限,浪费一点就少一点,期间不能出任何差错。 调息了半个时辰,苏谷仪身上真气已经十分充沛,已是炼符的最佳状态,她取出符纸、涤尘砚还有墨笔,聚精凝神,缓缓落笔…… 这一次,她一气呵成,当日,就炼了五道灵符,其中上品镇杀符两道,余下三道,都是中品灵符。 虽不能得偿所愿,全都炼成上品,但如此结果,比起第一次炼符来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她不气馁,再投身修炼,恢复真气,觉得神念疲累了,就取出《阵道精要》认真参悟。 第二日,她动作越来越熟稔,一共炼了八道灵符,上品与中品镇杀符各四道。 随后这几天,每一日都较前一天,多炼出了一两道上品镇杀符,直到第六天,上品镇杀符的炼制成功率,几乎有了八成。 六日之中,她炼出的上品镇杀符,共有二十九道之多,中品则为十四道,完全超出了她原先的估算,这个结果,实在让她喜出望外。 一道上品灵符所含灵气,抵得上十道下品灵符,仙门护山大阵所需的灵符,这几日炼的已然足够。 只是高兴之余,她不免苦笑,这四十三道灵符,所用的青丹砂实在不少,之前用去了六分之一,这次,干脆只剩了六分之二。 苏谷仪望着涤尘砚中薄薄那一层丹砂,叹出一气,这种上古流传的东西,据她所知,只有万符阁才有,想到万符阁,她又有些头疼。 至于那符炼术,《符炼精要》里有过记载,法符比之灵符所需灵力更多,且符印极其复杂,难度太高,至少要炼气六层以上,才能得以尝试。 苏谷仪极有自知之明,以自身实力所限,不能炼的东西,她不会轻易去尝试,从而浪费仅剩的青丹砂。 说来说去,青丹砂得之难,已经是最大的问题。她抿了抿唇,索性将涤尘砚与墨笔等物,都收进芥子袋中。 此刻是辰时一刻,阴灵之危暂且过去,她掐出一道发觉,但见周身金光一冒,一团金芒从她身上跳出,顷刻间,就成了一道灵符。 比起下品,中品镇杀符的好处,就是可以使用两次。 ------------ 067千钧一发 一路行来,耳畔阵阵巨响不但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一下比一下响彻云霄,脚下山石不断颤抖,山壁像马上就要坍塌,她走路都险些不稳。 她不加思索,循声奔去。 当苏谷仪一脚踏足观云台,眼前的景象实在让她大为震惊! 观云台上已经面目全非,周边一片断垣残壁,呈乌黑的焦色,阵阵青烟冒气,飘出焦臭气息,极其惨烈。 不仅如此,观云台西面道场中央,一丈深坑里,滚滚灰烟往上腾起,不远处,还散落着青色碎衣,苏谷仪凝目一看,腹内忽然一阵翻腾! 那些碎衣之中,隐约鲜红,竟然是一块块的碎肉! 山门众多弟子几近全部聚集在此,不少弟子嘴角血迹醒目,一个个脸色或好或差,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她心里惊骇不已,目光四扫,马上在人堆里发现了一个身影,连忙走去。 秦晴面色微白,她正盘膝坐地,乍一看,除了袖口破了一块,身上基本完好,这时候看到面前出现的人,声音一提:“苏师妹,你出关了!” 这几天秦晴找过苏谷仪两次,每次都见她房门紧闭,还设了隔断术,她在外头无法进去,也不便打扰,今天是第六天,总算见她出关,她眉宇中稍有悦色。 苏谷仪点头,惊问:“我六日未出门,才出来就看到这副光景,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五道真人又来了?” 周围惨不忍睹的样子,还有那焦黑的深坑,一切迹象,她都只能想到万符阁,只有万符阁的烈雷诀,才能催动啸月真雷,造成这种破坏。 果不其然,秦晴马上就眼眶一红,愤怒道:“就是五道真人!这老匹夫,当日败在睿真长老和程长老手下,今天定是趁着睿真长老受邀去了池霄门,就携手万符阁第三长老元须子,一起前来寻仇!” 何止是寻仇,根本就是来寻她的!如果真是趁睿真长老不在门中才来,可见五道真人早有预谋,连万符阁第三长老都亲自来了,她得道符炼术的消息,万符阁必定知道了。 就此时,苏谷仪身形一晃,整个山门又开始一阵地动山摇,隆鸣声震耳发聩。 观云台下青铜大门紧闭,门外情形看不到,还不知如何,但山外灵光漫天,真雷之响越渐频繁,就此时情况而言,只怕不容乐观。 苏谷仪声音紧绷:“睿真长老去池霄门多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秦晴咬唇说:“今日清晨才离了山门,不到两个时辰,”她心有余悸:“五道真人此次准备万全,特别是那雷丸,非常厉害,观云台就是被那东西炸成这样的。” “雷丸?”苏谷仪眉间紧蹙。 “你先前闭关,没有瞧见,那是五道真人以啸月真雷凝炼而成,大家皆受其害,有三个弟子反应不及,已经死了。”秦晴心有戚戚。 苏谷仪心中一凛。 与此同时,阜霞门历经千年的青铜大门,骤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闷响,苏谷仪耳朵嗡嗡大叫,随后耳边一片死寂。 她一颗心猛然高悬,青铜大门之外,传来程长老一声恨极的怒喝。 青铜大门“嘭”从外向内一撞,震得大门闷声颤抖,守门弟子脸色灰白,骇然到了极点,连大呼都来不及,青铜大门不堪重负,“轰然”被一道强烈地劲气从外冲进门,大门瞬间四分五裂! 青铜碎片激射出去,那弟子刚要逃,眨眼间,就被刺穿后脑勺,面部仍然保持着惊惧之貌,整个脑袋就一分为二! 修为尚浅的弟子见此,吓得脸色惨白! 苏谷仪陡然一阵心惊肉跳,二下一刻,四道身影已经映入眼中。 胡宁长老长袍破损,发丝危乱,身上血迹斑斑,气息稍乱,此时,头顶正漂浮着一颗泛着土黄色灵光的珠子,她立在大门外一丈,正在恢复灵气。 而程长老身形如电,正在与两人激烈地纠缠,数十道剑影密集非常,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五道真人巨剑狠劈,其上电闪雷鸣,一道道在程长老眼前炸开,尘土飞扬,气浪滔天! 另外一个银袍之人,双手相合,掌心一团紫光迸起。 秦晴大呼:“雷丸!” 她刚开口,紫光滋滋作响,赫然是啸月真雷,那人单手打出手诀,雷丸急剧射出,那方向正是胡宁长老所立之处! “师妹!” 不远处程长老立即分心,大喝一声,五道真人见缝插针,巨剑裹挟着真雷,遽然朝其纵劈下去! 程长老反应极快,但还是被雷气所伤,整个人飞出了两丈,狠狠陷入山石之中,坚硬石壁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而那颗雷丸飞向大门的刹那间,胡宁长老身子暴退,双手不断掐诀,一只碧色铜炉飞旋而出,炉盖自动开了一个口子,赤色火焰嗖地窜出,忽而幻化成一条赤焰练匹,朝雷丸大撞过去! 这一幕看似漫长,实则就发生在短短几息之下,赤焰与雷丸相碰,爆出怒雷之吼,山巅灵云上,耀眼的紫红之光迸射而出,极近炫目! 这看似美丽的现象,却致命非常,胡宁长老被气浪扫荡,衣袂烈烈,整个人退回门内,扶在门边大口喘气,身上衣袍又有了一丝破落。 她表情冷极,五道真人刘权却长笑不绝:“万符阁给你们阜霞门脸面,用灵符来换,你们都不要,为了区区一个弟子,如此冥顽不灵,实在愚蠢之极!” 五道真人打得好算盘,可惜阜霞门就是不领情,让他大恼。 胡宁长老嗤嘲说:“你们的面子太大,我阜霞门受不起。”说这话时,她面上已有愠怒,阜霞门山门被毁,自尊遭践,这口气着实难咽。 “好!好!好!”五道真人连道了三声好,再冷笑道:“玉罗四足,看来以后要成三足了,共道会没有你们,还有池霄门与万象门,别以为万符阁非要你们阜霞门不可!” 胡宁长老讥讽一笑:“不知刘道友何来的自信,要是洪叶真人说这话,兴许我还会信。” 五道真人脸色微变,恼恨道:“少废话!” 他打出手诀之际,忽觉后方一冷,身子大转,之间程长老持剑掠来,横眉怒目道:“想要除去我阜霞门,那就尽管一试!” 胡宁见其只是气息散乱,并未重伤,于是放下心来,再次祭出上元炉,四人动作齐发,又激烈大斗! 苏谷仪见状,明显看出了胡宁长老与程长老稍处劣势,要是睿真长老不能马上归山,不知二位长老还能再撑多久。 这时候,只有一个办法了! ------------ 068凶险 青铜大门之外,四个身影斗得水深火热,苏谷仪在众弟子吃惊的神情中,非但不是往内门跑,而且还疾速往山门口行去。 那好歹是筑基长老斗法,这样前去,岂不是在找死?! 因先前种种,加上苏谷仪引来了仙门之危,以致现在弟子们死的,伤的伤,大家都对她印象极差。 此时见她往山门外跑,不仅不加阻止,有些人甚至还暗暗咒她,更有甚者,像是为了泄火,大声冷笑道:“苏师妹总算是想通了么,早知这样,前几日你便乖乖领死,众师兄弟何须受今天的苦!” 苏谷仪就要行至山门,闻言脚步未停,目光一扫淡淡将那人瞥了一眼,那人姓徐,就是六日前当众辱骂她的男弟子。 她从不伤天害理,凭什么送死? 何况修道之人,与天争,与地争,还要与人争,为了天地灵物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数,她问心无愧,当初她杀了五道真人弟子,只因情势所逼,对方已不打算放过她,难道还要坐以待毙? 苏谷仪想罢,心里有些窝火,姓徐的弟子说的话,她丝毫不去理会,很快就到了青铜大门,正要一步跨出,一只修长的手就伸出,将她拦下。 “外头凶险万分,二位长老之间乃殊死搏斗,一不小心则死无葬身之地,苏师妹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她顺着那只手臂往上看去,入目是刚毅的下巴,转头之间,一股子淡香钻入鼻尖,如山林的味道,很清爽。 苏谷仪仰头而望,对方浓黑的剑眉英挺入鬓,目色淡淡的,神情没有起伏,却说话之间,表情认真。 仙门遭难,傅传书却始终不表露出迁怒之意,倒让她意外,而此事,她不得不做,所以只好拂了他的好心提醒。 “多谢师兄。”她眸光清亮,坚毅地与之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绕开他阻拦的手:“此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了,我必须出面,否则万符阁不会善罢甘休。” 傅传书浓眉微紧,显出不赞同。 苏谷仪却嘴边忽然绽出淡笑:“师兄放心,我还不想死。” 青铜大门断裂残毁,身后一片疮痍,眼前少女含笑的面容,显得那般突兀,那么格格不入。傅传书微有愣神之际,少女就翩然而去。 灵云之上,青、紫、红、黄等灵光不断爆亮,剑光无匹,罡风不绝,五道真人托天剑上真雷滚滚,万符阁三长老元须子手持长尺,灵光寒如利刃,所拍之处,山石处处崩裂。 胡宁长老身影飘忽,快得只能看见道道残影,饶是如此,元须子的长尺就像长了眼睛,随影而至,长尺上青光乍显,一道刃气风驰电掣地横扫而出。 上元炉猛然急转,只听“嘭”声大作,胡宁长老身躯一震,唇角忽见一道刺目的猩红,而元须子只是后退一步,脸色微变,仅此而已。 “胡道友何必执着,你们阜霞门只要配合我等,万符阁势必不会再追究此事,只要你将那名弟子交出来,事情就算揭过,以筑基中期的修为,费得着一定要鱼死网破么?” 元须子四十出头,一双桃花眼精芒闪烁,言语之中,啧啧可惜。 胡宁长老本就白皙的脸庞上,这时已有红晕,刚才那一击,可见已伤到肺腑,闻言,她猛咳一声,突出一口血沫,唇上血色极为刺目,冷嘲道:“元道友向来朝令夕改,你的承诺,我可不敢答应。” 一旁五道真人喝出一声:“师弟莫要废话,这女人油盐不进,她不肯交人,咱们就逼他们交!” 程长老乾元剑一扫,挡开他的攻势,身上真气大动,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一般,当即厉吼:“无耻之徒,待我师兄归山,你们一个也休想离开!” “睿真道友此行池霄门,没个一日,只怕是回不来,别指望他能来助阵!”五道真人哈哈大笑。 元须子双眼眯起,长而细,宛如一只狐狸,他周身气忽然息暴涨,让人心惊。 上元炉凌空悬浮,比之前转动更快,二者之间,死战一触即发。 就此时,一道女音绵绵传来:“二位长老不就是想要这东西么,东西就在这里,来取就是了。” 四双眼睛齐射而去,只见山门不远处,一个碧色衣衫的少女微笑着,手里举着一张陈旧的,泛黄的纸,黄纸最右,有几个墨色大字。 修道之人目力俱佳,四个长老皆将此看了个一清二楚! “符炼术!”五道真人与元须子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短短一息,身子入利剑一般狂射出去,两人同时冲去的方向,正是苏谷仪所立之处。 “给我滚开!”程长老大怒,举起乾元剑,一道狂躁的劲气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向二人! 二者陡然感受到一股刚烈之气,身躯疾转,只这一片刻,胡宁长老就赶到苏谷仪身侧。 这一情况太过突然,当胡宁长老看到符炼术的瞬间,当即明白,五道真人可以为弟子报仇而毁山门,这亦占理,万符阁三长老也亲临,这就不同寻常了。 原来这张纸,才是问题所在! 不久以前,万符阁传出得到上古法符,以及符炼术出世的消息,她们当时可惜后者为人所夺,现在,夺符炼术的人,原来就在阜霞门中,还是这名拥有符道天赋的弟子! 那可是上古符炼之法! 胡宁长老呼吸急促,她还想也不想,就飞身过去,先不论符炼术落入谁手,她阜霞门的弟子却万万不能有事! 五道真人和元须子受了阻,动作大顿,程长老趁此飞掠而至,与胡宁一左一右护在苏谷仪身边,让两人没暂时失去了机会。 元须子双眼死钉在那张黄纸上,道:“小娃娃,这东西是我万符阁之物,旁人得了也没有用处,还反受其害,不如交给我,我保证留你一条性命!” 苏谷仪暗骂其不要脸,嘴上却说:“好啊,不过我有条件,符炼术给你,你们万符阁的人要信守承诺,不准再来侵犯我们阜霞门,更不准伤门中任何一人分毫,包括我。” “好说!好说!”元须子双目放光。 苏谷仪笑了笑,杨其手中的符炼术,手中忽然施法,那黄纸似弦上之箭,当即从山门中射出,其上灵光大作! 元须子和五道真人大怒,符炼术何其重要,万一遗失,被山中罡气搅碎,也许世间再也难见其二! 两人紧追其后,连忙追去。 就此时,苏谷仪笑容一敛,手中遽然飞出数十张金灿灿符纸,符纸在空中急旋,她手中法诀打出了重重残影。 那数十张符纸猛地散开,射向山门各处,只是几息,山门上空一道金色屏障迅速升起,山巅之上,如落万道金光,耀眼到了极致,如此阵势,完全不是从前的护山大阵可以比拟! 已经飞出山头的五道真人以及元须子,被金光所摄,齐齐回头,眼中俱是难以置信! ------------ 069符炼术失(首订求支持) 五道真人与元须子转首的瞬间,护山符阵已经罩下,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团金光迸起,随后渐淡,厚重的灵云就弥漫到山门前,将山门内外的景象,全都隐在其中。 如此一来,苏谷仪的身影,他们再也窥不得一丝一毫,她祭出灵符的过程,更未让两人亲眼瞧见。 “睿真这个老狐狸,你我二人都被他诓了!”五道真人双瞳扩大,脸上肌肉阵阵抽动。 前几日他破去阜霞门护山大阵,回到万符阁后,立即就断绝出售灵符给阜霞门。 近些天,天阜霞门失去护山符阵,门中弟子落魄地,只能一起挤在尘云殿避灵,当时是这消息清楚无误地传到万符阁,让他们大笑不止。 可现在,元须子脸上同样阴晴不定,睿真长老受邀去池霄门,说白了,其实就是去池霄门借用灵符,然而此时,阜霞门金云笼山,分明就是有人布下了护山符阵! 两人下意识就想到,阜霞门原来一直都藏了灵符!如今,还反过头来摆了他们二人一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睿真等人有恃无恐,原来心里早就有算盘,先前的落魄都是假象。 这念头疏忽即逝。 五道真人阴冷一笑:“鼠目寸光!灵符又岂是用不完的,老家伙!我刘权破你护山符阵一次,还怕破不得你们第二次,看你储的灵符能用到几时!” 他言毕,根本不将此事放在眼里,身形停滞了不到三息,就再次疾飞出去,元须子与他一前一后。 然而马上,他们骇然失色,山脉上晴空万里,放眼望去一览无遗,但眼前空荡荡的,符炼术早就不知所踪! 五道真人与元须子齐齐色变!两人身形如风,在山巅之外来回穿梭了数次,却连一片碎纸都不曾瞧见一星半点! 五道真人额上青筋爆起,整个人如临崩溃的边缘,他怒发冲冠,身形宛如一道星辰坠空,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山巅上一道怒吼荡起,随之,元须子也驾着借道尺,冲出了数十丈之外。 一刻钟后,一道身影似箭,破空而来的同时,紫色雷光在其身上滋滋大响,人还未至阜霞门,那紫光就猛射而去,一声厉吼气急败坏:“还我上古符炼术来!” 只听“轰隆轰隆”的声音响彻碧霄,真雷爆动瞬间,金光壁罩骤亮无比,山峰上林木瑟瑟发抖,一群飞鸟被“哗啦啦”炸起,阜霞山门之外,“啪啪啪”落下数只焦黑的鸟尸! 然而,护山大阵的金色阵壁只是亮了一息,荡开的粼粼波纹,就像石子落水,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护山大阵之内,弟子们瞪着双目,好半天都合不拢嘴!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残破不堪的青铜大门,那里,苏谷仪背影挺直,刚才那数十道灵符,都是她打出来的…… 五道真人的法力,弟子们至今记忆犹新,他们一刻都不敢忘记,六日前,对方以啸月真雷,就将护山符阵劈裂的情形,只一下,便撼地摇天,护山大阵毫无抵御之力。 而此时,那威势滔天的雷光,落在阵壁上,护山大阵只是荡开一点金光,除此之外,山门之内连一丝地动都没有,这……太玄乎了…… 尤其是胡宁长老和程长老,两人离得最近,看得十分真切,苏谷仪祭出的灵符,金光耀目,其内灵气之充沛,他们此生见所未见! 两人神情大动,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苏谷仪打出的阵诀符印,居然是符道之中,攻守兼备的八卦两仪阵! 程长老眼珠凸出,仿佛下一刻就要弹出眼眶,这一切,给他造成的震动着实不小! 身为仙门长老,阵道之术,他们亦有所了解,阜霞门前护山大阵,则是普通的御灵阵,所需灵符,为一百二十四道,为此,花去了阜霞门三百多枚金珠。 但八卦两仪阵却完全不同,此阵设有甲门,杀门,主阵门,其中甲门十支,杀门十支,主阵门四支,需灵符二百四十道,各自布于甲门一百道,杀门一百道,主阵门四十道,如此才可防可守。 大阵一旦设立,除非金丹修为的强者,否则谁也无法撼动分毫! 然而刚才,两位长老亲眼所见,苏谷仪祭出的灵符,只有区区二十四道! 二十四道灵符,便能设的八卦两仪阵,岂不是说…… 胡宁长老感觉有些晕眩,她一向淡然的脸上,此时都不禁大为动容! 莫非,那根本不是下品灵符,而是――上品! 想到这种可能,她胸口快速起伏,双眸都有些游离不定。 然而山门之外的五道真人,心中已经是巨浪滔天,几乎是怒不可遏! 符炼术遗失之恨,使他整张脸变得狰狞无比,但怒气还未平息,道道紫色雷霆就在他身边穿空而出,所落之处,正是他的位置,这道雷光,分明就是他刚才使出的啸月真雷! 他骤然一惊,眼前景象,令他豁然脱口而出:“八卦两仪阵!” 他甫一发现,登时如临大敌,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暴退数丈,手中托天剑眨眼消失,随即一道蓝光出现,将他全身紧紧包裹,仔细一看,是一块三尺见方的绸缎。 绸缎才裹上身,紫色雷光就轰然而至,自上而下,狠然一劈!五道真人身上的蓝绸上灵光明暗不休,一击之后,立即冒出了黑烟,灵光猝然萎靡,猛闪了两下,就骤暗下来! 他心跳如雷,祭起托天剑,扫出数道劲气,只见护山大阵中灵云忽然搅动,露出一丝云缝,仅此一眼,五道真人就两眼大亮! 他将真气灌于剑上,在第二道真雷落下之际,迎剑直上,托天剑嗡鸣不绝,他虎口为之大震,胸中闷痛难挡,就在这时,他咬牙强忍不适,身影一掠穿云而出,终于逃到护山大阵之外。 元须子恰好赶到时,惊异万分,五道真人满脸冷汗,持剑大口大口喘息。 “师兄!” 五道真人两腮紧咬:“是我们小瞧了阜霞门,没想到他们不但存有灵符,还有余力布下了八卦两仪大阵,我差点就吃了这记暗亏,幸然我运气好,只入了大阵最边缘,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元须子闻言暗惊,八卦两仪阵所需灵符二百多道,只有他们万符阁才有这种底蕴设立此阵,另外三大仙门,都只能布下御灵阵而已! 阜霞门何时变得这么财大气粗? ------------ 070 怀疑终归是怀疑,符道之途,别说符炼师廖若辰星,就是青丹砂、符道之法,另外三大仙门都没有传承,就算有,这世间,又哪会有第二个洪叶真人。 洪叶真人是万符阁最令人仰望的存在,这样的存在,已是东极最罕见的一位,至于第二人,百年内,千年内,他们都不相信还会再有。 五道真人气喘如牛,两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明显是真气消耗过度所致。 八卦两仪阵之所以厉害,是因但凡是修道之人入内,大阵就会很据其真气之属,自行衍化出道者自身的术法。 想要破阵出,必要施术,一旦施术,大阵则会将术法重叠加诸其身,直到道者真气耗竭,被自身的法术杀死。 身为万符阁长老,他们深谙阵道精妙之处,五道真人只怕从没想过,自己也会体验一把这种苦楚,他只觉脸面尽失,冷声挤出一句话:“今日让他们风光得意,三个月后符阵失效,老夫到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倚仗!” 元须子眼中精芒一晃而过,他心中忽生一念,道:“师兄所言甚是,还有那符炼术,那女道既得,我就不信她一眼都未曾看过。” “哼!要真如此,老夫自有法子从她嘴里撬出话来。”五道真人眼神极冷。 …… 阜霞山门内,弟子们亲眼见五道真人和元须子离开,心里吊着的水桶总算落下。 护山大阵一旦设下,山门之外的人虽然看不到门中之景,内门弟子却能将山门外的境况一目了然。 危机暂除,苏谷仪浑身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差点站立不稳。 八卦两仪阵非普通的大阵,如果不是她所用的乃上品镇杀符,其内所含灵力充盈,加上她体内还有九宫灵盘源源不断的输送真气,她怕是护山符阵还没布完,丹田真气就先耗尽了。 她深吸一气,扭头就看见两双满怀异样的眼。 胡宁长老当先开口,向来平静的语气,此时都有着微不可查的轻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当然不知道胡宁长老的言外之意,可苏谷仪一听就透,她沉吟了一刻,想了想,还是道:“就在长老赐宝的那天。” 程长老闻言一愣,赐宝? 他还反应不及时,胡宁长老已经相当惊愕,半晌之后,她忽然大笑,笑声清越如泉,把所有弟子都吓了一跳! 这样的笑容,弟子们从未在见过,大家见状,眼睛个个瞪得比铜铃还大,十足就像见了鬼一般! “好!很好!”胡宁长老道了两声好,长吸一气,眉眼之中笑意未消,她漆黑的瞳仁忽闪,突然说:“八卦两仪阵所需灵符二百多道,本座刚才瞧得很清楚,你只用了二十四道灵符,你老实说,那二十四道……灵符,可都是你所炼?” 唯恐太惊世骇俗,那上品二字,胡宁长老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但仅如此,众弟子就已经疯狂了! 什么?! 大家目瞪口呆! 二十四道灵符,可都是你所炼? 可都是你所炼? 是你所炼? …… 观云台上,众人哗然!那霍然爆出的惊异之声,令整个观云台如陷入了沸水之中,滚滚不绝!这意味着什么? 立世千年的阜霞门,千百年都在依赖万符阁而存的阜霞门,自今日起,有符炼师了?! 远处,花如锦目眦欲裂! 三年前入阜霞门,她亲再与苏谷仪时,那时的苏谷仪仙根已毁,难成大器。她没有同情,只有解气。 她仙根六品,已是门中最受众注目的女子,梧桐镇仙人庙的一切,都将会是过眼云烟,当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儿时的那种妒忌,却如毒丹一样,在她心中悄然滋生,渗透,她嫉妒,妒得的整个人都要发抖! 弟子中,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状态,此时此刻,更没有人会去关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青铜大门那处,苏谷仪的身上。 胡宁长老说这话时,面上颇为镇定,可是没人发现,她一双素净的手,已经牢牢交握在一起,眼神亮如星辰。 苏谷仪与胡宁长老对视一眼,垂下眼睑,她祭出灵符时,在场的弟子都看见了,胡宁长老这么问,这是不打算遮掩了? 那么,她又有什么可掩饰的。 她抬头,语气平静地惊人,沉沉道:“正是。” 所有的猜测,都不及她这声肯定来得震荡人心,她的话就像是平地惊雷,炸得仙门所有的弟子都外焦里嫩。 在青铜大门内侧,傅传书颀长的身躯,随风而立,他一动都不动,修长的手扶着冰冷的青铜门框,一双星眸顿时绽出无限光彩。 白怜怔怔的,一张冷冰冰的脸都不禁动容,她喃喃低语:“师父这样一个冷淡的人,都会为一个普通弟子出头,原来,这个原因……” 她声音极轻,像风一样,谁都听不见。 就在刚才,护山大阵升起,仙门之中无论是弟子还是仙仆,全部都大喜过望,接二连三地跑了出来。 张子茗与梓鹃都不例外,两人一直居住在仙林苑,自从护山符阵被毁,他们就被迫在尘云殿,与好些记名弟子一起待了六个夜晚。 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想到自己卧的席位,被那些记名弟子碰过,她气得都要七窍生烟!偏隔壁间就是白仙长所在,她有怒都不敢发。 刚才仙门金光不绝,雷鸣声再也听不见时,她别提有多欣喜了!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再去尘云殿避灵了! 她奔致白怜身侧,喜悦的神色收也守不住,语气却不敢逾矩,颔首低眉道:“仙长,方才我与梓鹃看到金光贯空,是不是长老归山重设护山大阵了?今晚我们可以回仙林苑了吗?” 白怜被她一问,蓦然回神,刚才的心绪转瞬即逝,神情依旧冷淡,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却落在山门的方向。 张子茗心里正奇怪,却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在议论,隐约之中,还听到了“苏”这个字眼,她一惊,无端想到了一个人来。 与此同时,青铜大门之外,有三人慢慢走入门内,三人之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跟胡宁长老身侧的苏谷仪。 她眉宇蹙起。 却这时,一个仙仆看到她的表情,凑过来对她道:“张姐姐,我听说你与苏仙长关系不好,我同你说,以后,你千万莫要再去招惹她,听说一个姓陈的仙长,因把苏仙长杀了万符阁长老之徒的事情捅出去,不但被废了修为,还赶出仙门去了!” 张子茗大惊! ------------ 071震慑之力 四周哄闹不休,张子茗一张俏脸颜色变幻,越想越觉得心惊不已,忍不住道:“她只是普通弟子,惹得山门不安的又不是陈仙长,凭什么只罚陈仙长?” 因为心中有嫌恶,她说话时,声音都不禁提高了些许。 旁边的仙仆忙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嗓子小心翼翼道:“张姐姐你有所不知!她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正式弟子了,这话以后可万万说不得!” 张子茗眉毛拧了起来:“烦死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直接说出来,你就是说了又怎么样,她还能平白无故的把咱们也赶出仙门?”也不想想她张子茗是谁的仙仆,谁敢轻易动她? 她身边的仙仆吓得脸都白了。 耳边传来一阵唏声,张子茗猛地转身,就看到好些弟子都眼神怪异地望着她,就连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王章义,都撇着嘴,面露嘲讽。 她大怒,刚想开骂,可是那些人的脸,马上就转过去不再看她,而是望向了突然腾空飞起的一叶灵舟,每个人都仰着头,面上都带着异色,表情十分复杂。 张子茗只看到有一个人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于是条件反射地瞧去,下一刻,两眼一瞪,眼角都快裂开了。 那是胡宁长老的灵舟! 但是,灵舟上除了长老,却多了一个人,那人既不是胡宁长老的弟子白怜,也不是程长老,而是她口中那“只是很普通”的弟子。 苏谷仪! 她眼睁睁地瞧着灵舟上青光潋滟,然后,胡宁长面向弟子,嘴巴一开一合,她恍恍惚惚地也没听清说了什么,就看见两道飞舟就飘然飞起,移向了尘云殿。 张子茗不敢置信。 很普通的正式弟子,胡长老会邀她上灵舟? 张子茗只觉得天地都开始倒转了,她突然有些心悸,莫名其妙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阜霞门上灵云冉冉而动,比起观云台上的凌乱,这里仍然是一片云山雾绕,宁静而带着深沉。 远处,长生碑高高伫立,灵云在碑底绵绕,扑腾着再退开,如此反复不休,长生碑通体玄黑,看上去依旧神秘。 苏谷仪下了灵舟,只任意看了一眼峰上的景物,就随着胡宁长老和程长老走进了尘云殿。 她一步跨入殿门,两位长老已在殿中静立,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苏谷仪留意到他们一瞬然的眼神交汇,想必正通过传音术在商量着什么。 殿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响起了程长老低沉的声音。 “有一件事,老夫要与你明说。”程长老的话来得很突然。 苏谷仪下意识道:“长老请说。” 胡宁长老眉头一蹙:“师兄,自古福祸相依,这孩子天资奇特,更有符道天缘,你本意虽好,可断她仙机终有一失,于其自身未必就……” “师妹不必多说,”程长老脸上也有挣扎之意,却还是咬牙打断,他沉声对苏谷仪道:“你名字在长生碑之列,此行共道会,本该让你去,而我阜霞门千年以来,只有你有符道天资,为仙门,老夫也不容你有事。” 程长老的意思,就是想要阻止她参与共道会了。这也好理解,毕竟共道会,万符阁的人也会去。 但,四大仙门齐聚苍山虚无,一旦入了炼境,修为必增,苏谷仪修炼不易,需要的灵石数量庞大,要是得去,也许很快就能突破。 十年一次的机会,她真的愿意就此舍弃? 她猛地想起胡宁长老给她的涤尘砚,此物就在苍山虚无中所得,要是这样,是不是苍山虚无之中,会有青丹砂? 想到涤尘砚中只剩下六分之二的青丹砂,苏谷仪双拳握紧。 她真的不能舍。 她后退一步,坚定道:“弟子想去,望长老成全!” 程长老闻言,面色一沉,整个人气势大涨,属于筑基后期道者的威压如石千斤,在殿内狠狠荡开。 苏谷仪面色骤白,双腿一弯砰然跪地,炼气三层的她,根本难以抵挡程长老刻意的压制,身上的沉重,让她极为不适,似有一股大力,将她肺腑不断挤压,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冷汗直冒,不知哪来的狠劲,豁然咬牙挺直了腰杆,哪怕逼着她跪下,她也毫不掩饰心中不服。 见此,程长老双目一闪,为她的表现而感到诧异。 这时候,胡宁长无奈老开口:“师兄,天缘一事无论如何都该让她自己获得,你莫要忘了那个仙殿,洪叶真人三百年前也去过一次,而今除了洪叶真人,还有谁也有入内可能?” 说到那仙殿,程长老忽然一怔,像是泄了气一样,可怖的威势,顷刻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苏谷仪身上一轻,滞涩的真气,又重新在经脉中流动。 仙殿?洪叶真人也去过? 这话语中饱含讯息,苏谷仪心思一下子转开了,心念活络的同时,她胸腔里像团了火,一下子变得滚烫起来。 胡宁长老叹了一气,道:“师兄的考虑,原也该是我的考虑,只是我既已助她入符道,她又与仙门相生相依,旁人未必能帮得上她。” 程长老颓然而叹,侧过头去,再也不加阻拦。 苏谷仪舒了一口浊气,神色一正,道:“长老心系弟子安危,弟子岂会不知,长老放心,弟子自负盈亏,一定不会再让仙门受难,如无把握,想尽办法也努力全身而退。” 她态度认真,程长老一张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好半天,只道:“既如此,剩下来这两个月,你便闭关,无论如何,你只需记得肩负仙门存亡之责,凡事不可鲁莽。” 苏谷仪起身一拜:“弟子谨记。” 程长老目色稍缓,终是摆摆手让她回去。 尘云殿外鸟鸣山幽,苏谷仪刚离开不到半刻钟,山门之外,就有一道剑虹疾驰而来,守山弟子受命将护山大阵一开,就见睿真长老仙风道骨,长须飘飘而入。 不久前,他收到飞鹤传书,得知仙门有难,就刻不容缓回山。 可当他踏到山前,蓦然发现门外灵云厚重,他将真气运于目,隐约可见山门上空,荡有鎏金之光,比之以往厉害数倍,令他震惊不已! ------------ 072将行闭关 睿真长老身为阜霞门首座,如何看不出来眼前的护山大阵,乃护山符阵之最――八卦两仪阵,玉罗山四大仙势之中,设此大阵的,只有北方万符阁而已。 他面露惊疑,快速穿过山门,人如青风,很快就不见踪迹。 护山大阵再次合拢,山门外,一切都恢复如初。 苏谷仪一路驾着飞鹤,回到住处的途中,遇上了不少同门弟子,他们远远看见她,眼神时不时就往她身上扫去,这种充满探究又复杂的目光,她不是感觉不到。 但是,她并不在意,眼睛长在别人身上,谁能阻止? 她不由一笑,泰然自若地回到了住处。院外墙角下,一个灰色的人影,正在来回走动,边踱步,一边还时不时往四处张望。 她定睛一瞧,那人正是王章义。 与此同时,王章义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一抬头,就看到苏谷仪立在院外,他神色一喜,忽要抬脚冲过去,却下意识马上顿了顿,随后有些别扭地,才慢慢走向她。 她暗叹,仙根有无,一直都是王章义心中的疙瘩,他自小向往修道,却此生无缘。 一开始,她还能与他轻松地做朋友,只是现在,两人之间差距越来越大,愿他们还能一如当初。 “小苏你……回来啦?”王章义搔搔头,有些不自在:“长老们没有为难你吧?” 苏谷仪神色一暖,笑说:“自然没有,长老们都是什么人物,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小弟子,只是你,最近在灶房,李管事与其他仙仆,有没有对你发难?” 王章义脸上被寒风刮得微红,有些皲裂的痕迹。 他看看苏谷仪,见她面色红润白皙,身上只是穿着薄厚适中的碧衫,一点也不显得臃肿,似是因此,又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眼里多了一丝情绪。 不过很快,他就扯开嘴“嗨”了一声:“自从有了小苏你的青菜,他们对我好得不得了,哪会为难我。” 说到这里,他忽道:“只是刚才,李管事说灶房再也不用送青菜去了,除了这个,李管事还许我去纪越峰做扫洒仙仆,还有,你……设下护山大阵,还会……炼符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扫洒仙仆虽然不是什么大的职位,却比在灶房清闲多了,平时只要做好在纪越峰扫洒的本职,基本上没什么累人的活,每个月还能领一枚金珠五百个铜板。 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是仙门首座――睿真长老的住处。 苏谷仪明白了,现在她身份特殊,李管事当然不敢再像以前一样,以后对她恭敬都来不及,哪还会要求她种菜? 这一点,从他愿给王章义安排新的差事,就可见一斑。 能得这个差事,她也喜闻乐见,她求仙问道,毕竟不可能日复一日都给仙门种菜。 何况接下去两个多月,她原本就打算闭关,如此一来,更无暇分心,这个结果已是最好。 等到王章义走后,苏谷仪准备好了两个月的辟谷丹,再买了一沓纸,等等事宜都准备就绪,期间为了避免有人打搅,她还在屋外设下了一个简单的颠倒奇门阵,这才开始闭关。 两个多月的时间,乌飞兔走,一下子就过去了。 仙门共道会一日比一日临近,长生碑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新的名字,为首之人,不用多说,就是傅传书,八灵,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排名第二名,是白怜,六灵。 而苏谷仪,则变成了第四,仍然还留再长生碑榜上。 只是近两月发生的事情,在闭关中的苏谷仪,暂且还不知道,即使听说了,她的心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共道会她一定能去,也一定要去。 苏谷仪盘膝在屋堂前的蒲团上,整个人如老僧入定,真气在体内运转了八个周天,院外的灵烟如受了吸力,不断往她的身上聚拢,顺着她的四肢百骸,钻入她身上的七经八脉。 这两个月以来,九宫第一宫――隐光宫,其内的青色灵力,已经逐渐加深,随着隐光宫气团的转动,里面棉絮一般的灵力,如同泥淖,流动地十分缓慢。 这是灵力愈渐浓稠的表现。 她白天在屋内打坐,夜晚就起身去揽月峰汲取太阴之力,如此坚持了两个月,灵台内原本看不出分毫的白芒,如今已经有了一颗豆子那么大。 此时,这一小团太阴之力,正幽幽盘踞在九宫灵盘中央。 太阴之气与紫金之气,互不干扰,共生共存,这情况倒让苏谷仪暗自琢磨了一番。 按照《造化玄真谱》上所述,紫金之气为元气,太阴之力本该被其吸取,再转化为灵力,而现在,二者却各自独存,似乎不太正常。 她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修炼无阻,身体也没有不适,在不知有没有害处之前,于是决定继续观察。 …… 清钟悠悠,灵云袅袅,等了三个月的共道会,终于如期而至。 阜霞门道场上,弟子云集。 总之,有人欢喜有人愁,除却上了长生碑排名的弟子,其他人只能一脸艳羡,看着他们被长老们招到前方。 苏谷仪感到很意外,没想到长生碑第五,打出四灵之人,竟是当天在观云台将她骂得凶狠的弟子――徐输桐。 所谓人不可貌相,苏谷仪对这位姓徐的,实在很没有好感。 就此时,道场南面有一道灵光掠过,仰俯之间,睿真长老满脸慈色,出现在道场最前方,程长老和胡宁长老已将人领出,同时朝来人点点头。 睿真长老道:“共道会为期十日,这十日之中,山门内所有事务,都交由二位长老打理,众弟子潜心修炼,另外,没有允许,不可随意出山,可明白了?” 弟子们齐齐应是。 睿真长老略颔首,掐出了一道法诀,一叶灵舟眨眼即现,在空中不断变大,直到能容纳十人,这才停下。 苏谷仪跟着傅传书,白怜等弟子,加上睿真长老,一共六人,上了灵舟,长老轻喝一声“起”,守山弟子开了大阵,灵舟缓缓升空,化作一片青光,远遁而去…… ------------ 073苍山炼境 苍山自北,是为东极最北之地,除了茫茫视野,看不清,越不过,就连道者都不能详尽得知其中之秘,是以称之为虚无。 暮色西斜,橙黄霞光里,一叶灵舟往北疾飞。 离开山门已有六天,这六天之中,灵舟丝毫不曾停歇,就算穿过汹涌云气之中,依然一路平稳,站在上面如履平地。 苏谷仪目视前方,睿真长老背对着他们,盘腿而坐,左侧灰白须发都被霞光染成了金色,看起来飘渺难言。 见此她暗叹,筑基之上,果真是仙人之境,她驾着飞鹤两个时辰,就不得不停下歇息,睿真长老一人携领五人,灵舟还连续飞了六日,这般雄厚灵力,让她心生敬畏。 她不是第一次乘坐灵舟,所以,现下只有感慨,再也没有好奇。 沿途一开始,她先是瞅了几眼脚下山河,后来,干脆闭眼修炼起来,如此一来,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时,耳边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睿真长老六天不言,此时终于开口说话。 “此地就是岭中通向苍山的地界,一些话,本座要与你们说上一说,你们务必一一记下。”他并未转头,疾风呼啸中,话语传在众人耳里完整清晰。 包括苏谷仪在内,闭目盘腿打坐的傅传书、白怜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睿真长老身形未动,五道黄光从他身前往后掠去,精准无误地落到每个弟子的手中,黄光隐去,大家低头一看,但见那是一块黄白色的玉石。 “这是你们结束炼境之行重要之物,乃回身石,好好保管,不能有失。有关使用之法,石上已有刻录,本座就不加以赘述。” 他声音沉缓:“切记万事当心,当以修炼为上,身外之物不可过贪。” 苏谷仪垂眸,凝神看了一眼手上的回身石,清楚了用法,就将之小心地收入芥子袋里。 睿真长老说完以上的话,续又嘱咐了几句,语毕,他双手一动,掐出一道灵诀,法诀刚落,灵舟的速度突地放缓,开始慢慢坠下。 刚才正专心,这会儿一瞧,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飞至一座逶迤高耸的深山上空,深山之后,白茫茫一片,似雾非雾,诡秘非常。 灵舟徐徐落稳,停在了山麓之间。 正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震耳发聩的声音,还伴着哈哈大笑。 “睿真道友,我们可已等候多时了!” 苏谷仪挑眉看去,就见不远处一方巨石上,立着二十多人,其中一人一袭深灰长袍,由远及近,瞬息而至。 “聂道友别来无恙。”睿真长老捻着须发,笑呵呵地回应,等阜霞门众位弟子都下了灵舟,他单手一招,灵舟就倏然变小,钻回他的袖中。 苏谷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那道者,见其头发花白,状为古稀之年,但目光炯炯,精神极佳。 这位,就是池霄们首座聂海长老了。 他们相互寒暄了几句,很快就来到了巨石跟前。 一行人前脚刚到,人群中就传来一声冷哼:“睿真道友好大的派头,让我们这么多人,从午时一刻等你们到申时末,威风得紧。” 苏谷仪拧眉。 前面一人身着银袍,面容阴翳,正是万符阁五道真人。 他此言一出,聂海长老脸上的笑容一僵,接着嘴唇微动,本想说什么,却看了一眼五道真人,终叹了一气。 睿真长老神色微变,却转瞬就一如当初,他淡笑:“不敢称大,要说派头,老夫又岂能跟刘道友相提并论。” 说着他转过身,冲聂海长老与万象门篷成长老道:“老夫来迟一步让诸位久等,惭愧,惭愧。”如此举动,竟直接将五道真人无视。 五道真人面色阴沉地可怕,如今阜霞门真有胆,敢当众给万符阁甩脸了?就因新设的护山大阵? 他盯着睿真长老,卒然,又在其后方看到一个身影,眼中的狠厉一闪即逝,眯起眼,万符阁已经警告过池霄门和万象门,无论如何都不准借灵符给阜霞门,以借此震慑。 而如今两个月已过,照理来说,维持八卦两仪阵运作的灵符,理应灵力耗竭,可奇怪的是,阜霞门至今没有动静。 他扫了一眼聂海和篷成,疑虑渐生。 五道真人脸色变幻时,蔡居世也看到了苏谷仪,眼光立即冰冷下去。 他神情不善,苏谷仪也已将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 四大仙势,来此的弟子共有二十二人,池霄门有弟子六人,万象门与阜霞门一样都有五人,万符阁也是六人。 这些人当中,有两人,都是苏谷仪认识的,一个是蔡居世,一个是抢过合运精的粉衣女子。只是现在,那女子身上所穿不是粉衣,而是池霄门浅紫色的道袍。 苏谷仪隐约记得,这女子姓姜,正是当初那位,眼看同门被合运精吸尽精气而死,都狠心拒绝出手相救的人。 她暗暗摇头,这时就有人说道:“既然人已到齐,眼看天马上就要黑了,师叔,不如立开炼境禁印,让诸位道友都入内?” 说话之人,是万符阁一位弟子,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生得俊逸非凡,宽肩窄腰,眉眼深邃鼻梁直挺,说话时不紧不慢,自有一股独特的气韵。 苏谷仪一向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看到此人,她也不免目光一闪,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很有味道,且姿态儒雅。 这人站出来说话时,就连一旁的花如锦,都双眸大亮,只是她很快就掩藏了这个变化,只用余光将那人悄悄端详。 男子出言,五道真人才脸上微微好看一些,冷声道:“三位道友,开始吧。” 开启禁印仅有一个万符阁是不够的,这也是为何,万符阁会不断压迫阜霞门,却还是留有一手的原因之一。 炼境入口,有四道禁印,其境令分别在三大仙门,以及万符阁手中,四方各持一枚,少了一枚,就无法打开炼境。 一旦要打开禁印,四个长老态度都严肃起来,他们共同打出手诀,只见四块玄色令牌,忽然从四方手中飞出,落到山前的一面石壁上,占据了四方。 长老们打出的手诀渐快,玄色令牌上,忽然投射出四道灵光,每一道灵光里都现出一道符印,猛然扎入石壁之中。 与此同时,石壁上冒出一个巨大的圆盘,那四枚符印,正稳稳当当地居于上下左右四角,看起来如同某个符号。 ------------ 074异变 这个符号出现的一瞬,脚下山地上,像是产生了极轻地颤动。 耳边仿佛回荡着绵长的“呜”声,石壁之符号上,射出一道长长的光道,约有数十丈,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虚无里。 光道很亮,投进茫茫虚无之中,就像出现了一条行路,引领众人入内。 这时候,四位长老齐喝:“快进去!” 弟子们浑身大震,接二连三飞奔过去。 苏谷仪紧随其后,然而,就在她在睿真长老身边擦身而过时,忽觉手心一凉,手里马上多了一样东西。 她还未来得及诧异,就听睿真长老传音道:“这块护身玉本座赠与你,上面一道禁印,可保你一次性命之虞,入了炼境,一定要想法找到贝母灵泉,去吧,莫要回头。” 贝母灵泉? 苏谷仪将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咬了一遍,暗暗留心。 她心领神会,将护身玉紧紧捏在掌心,趁人不注意时,把它放进衣襟之内,护身玉要随身携带才有灵效,她略一想,还是将其放置贴身处为妙。 睿真长老此举,必然是门中两位长老,已经对他说了护山大阵的事,如果是这样,那么睿真长老肯定也知道她成功炼出灵符了。 所以当着其他两大仙门的面,他对五道真人也不再忍让。 想着,她脚步渐快,二十多人穿过光道,几个呼吸间,就没入了那片广袤的虚无里,再也看不见一点影子。 五道真人看着最后一个进入虚无的苏谷仪,脸色乌青,杀徒之仇,明明近在咫尺就能得报,可是对方一旦入了炼境,他就难以亲手刃之。 二十二人都进去以后,那长长的光道马上就细了下来,从虚无的方向收回,那石壁上的圆盘符号,也逐渐淡了下去,直到完全没有光泽。 这时候,四道禁令没有了牵制,从石壁前飞回,各自落入了四位长老的手中。 …… 虚无之外所发生的一切,苏谷仪等人并不知。 他们顺着光道进入虚无,刚一入内,马上就感受到充沛至极点的灵气。 还没来得及惊喜,随之而来的情况,却让他们的脸颊涨得通红。 “灵压?”傅传书眉头微蹙,淡淡开口。 苏谷仪只觉得身上各处被挤压地难受,胸口仿佛压着大石,险些透不过气。 直到傅传书说话,她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丹田上的真气快速运作起来,将外界的灵压逐渐抵御开来,数十息之后,这种情况才缓缓减轻。 难怪。 她在心里暗道,这虚无炼境里,灵压比外界大了数倍不止,如果根基浅薄之人进来,无疑自寻死路,真气不足以与灵压相抗,最后只能被压成肉饼而亡。 在她身侧,来自池霄门,万象门以及万符阁的弟子的,大多数的人都与她一样,稍作调息后,才有功夫关心身处之地。 苏谷仪一抬眼,数千道天梯一般的石阶,立即闯入她的视线里,千道石阶笔直向上,在那最远最高处,隐隐可见一团紫气,只是距离太远,谁也不知道那紫气之中是为何物。 “傅师兄,你十年前入过炼境,这天梯之上是什么?”花如锦一双杏目光华流转,语态柔情,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回答。 傅传书语气平淡地说:“不知道。” 花如锦脸上微红,然后又浅笑一声:“既都来过,又怎么会不知道,师兄一定是在与我开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这千道天梯,十年前我入炼境,就未曾上去过。”傅传书视野延至那最高点,眼中略有探究。 苏谷仪仰头看去,这才发现,眼前除了这千道石梯,周围空无一物,就如身处虚无,石阶浮在空中,一路向上攀爬,没有任何着力的地方。 四面,除了这道石阶,没有别的路可走。 二十多个弟子,从进入炼境开始,谁也没有跨出一步,有些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首当其中就往石阶上方行去。 苏谷仪等了一会儿,见那些上去的人并没与遇上危险,更无触及到什么禁印,于是松出一口气。 “我们也上去。”一直沉默不言的白怜,放下这么一句话,就率先跨出一步。 这会儿,另外三大仙势之人,都相继登上了石梯。 苏谷仪跟随上去,一口气走了三百多道石阶,脚下非但不沉重,反而步履越发轻盈,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飘起来了。 飘? 苏谷仪心中一惊,连忙咬下舌尖,痛觉立时漫开,刚才还觉得的飘然之感马上不见,转而是双脚沉重如山。 她下意识去看向身边之人,却发现很多人都已经不知所踪,石阶上仅剩六人! “人呢?怎么都不见了?”有人尖叫一声! 这个厉声尖叫的人,就是池霄门那姓姜的女子。 苏谷仪道闻声,忍不住掏耳,清叱道:“闭嘴!没看到这里有禁印么?显然是禁印触及,那些道友与我们分开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全无所知,那禁印这般厉害,竟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 她脸色微差,因为阜霞门五人之中,只有她和花如锦两人,剩下来四个,两个是池霄门弟子,一人是万象门弟子,最后一个,偏偏就是蔡居世! 姓姜的女子被一言喝止,整张脸涨的通红,明显是被气的,她正要发飙,就听身边之人道:“看!这里居然有道果!” 苏谷仪循声而望,果然看到上方十步之遥的石阶边缘,有一颗小小的成道树,树上三颗青色道果娇艳欲滴,成道树上,灵气环绕飘然而动,十分鲜活。 看过《灵宝通鉴》她,心头大喜,道果是天地灵物,用以提高修为之用,每个人只能至多只能吃一颗,但凡服下,修为可以马上突破一层! 这种东西,在当今道界,几乎已经绝迹! 由于道果的罕见,不但是姓姜的女子,就连蔡居世见此,都加快了呼吸,众人激动之下,根本不在乎周围是不会还有禁印,只想马上将道果抢到手再说! 只因六人之中,至少有三人与之无缘,突破一层修为,多则两三年,谁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苏谷仪咬牙,摸了一把衣襟中那枚护身玉,身形如电,与另外五人同时飙出! ------------ 075道果之争 道果的诱惑何其大,直叫人们盯得两眼通红! 六道身影鬼魅一样,几乎是同一时刻奔至成道树下,三枚滴溜溜的道果灵气逼人,三只手一闪而过,那三枚果子,就分别落入了三个人手中。 “想不到炼境之初就能得如此至宝,果然不枉此行!在下就不客气笑纳,先走一步了!”其中一人突然爆出一声大笑,握着那枚得手的道果,人如利剑一样,往石梯的更高出疾射而去! 这个声音听在耳中无比熟悉,苏谷仪双目如炬,看到那抹疾遁而去的颀长之躯,心里讶异。 原来当初阴山黄茅瘴里,就是这个人阴了一把那姓姜的女子,他炸开了山壁,以致合运精因此而出世。 这人竟是万象门弟子! 念头一闪而过,她脚下也毫不停留,当即猛退。 三枚道果,一枚由那男子夺去,花如锦幸运地得到第二枚,最后一枚,就在苏谷仪的手中,还有三人羽铩而归,怒意难挡! 万象门那弟子此时已经蹿上了百级石梯,花如锦与苏谷仪同时逃遁,后方三个人当即紧追而来! 姓姜的女子尖声喊道:“前方阜霞门道友,我是池霄门弟子姜黎,乃聂海长老入室三弟子,你们如愿意出让道果,我回山之后,定在师父面前替睿真长老美言!” 此话意有所指,这个姜黎,是想趁阜霞门灵符短缺,与她们谈条件呢! 花如锦神色阴沉,疾奔的同时,眼珠微动,对苏谷仪说:“谷仪,不如你的给她吧?过去的事,是我不对,害你如今修道艰难,可事已至此,你留着这枚道果只怕也没有大用,还不如卖个情面给池霄门,不为自己,也该为仙门。” 苏谷仪脚下更快,在心中冷笑,她们认识那么久,对方只要动个眼珠子,她就知道花如锦没安什么好心。 别说她现在仙根正在修复,就算没有,她自己费心得来的东西,仅凭对方的三言两语,她就该拱手让人? 既然口口声声为阜霞门,把自己的送出去,岂不是更显深明大义? 花如锦说完,苏谷仪嗤声:“既然你对我有愧,那就让我瞧瞧你的诚心,要送就把你手里的送出去,否则,这话你就去哄骗小孩子罢。” 她瞥了一眼花如锦,身子一跃,又连上了十级台阶。 花如锦神情一变,盯着苏谷仪的背影,眼神中潜藏着无比恼恨。 六人拾级而上只在刹那,那低矮的成道树,浑身枝桠忽然“唰唰”大颤,哗哗之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众人齐齐回头,忽觉脚下空,整个人像是堕入深渊地狱,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发现此时已经身处在一个约莫五十丈的圆台之上! 苏谷仪刚一站稳,身前五步内就立着一个男子,此人眉目修长,天庭饱满,望进他的眼中一片迷离,乍眼一瞧略显轻浮。 男子穿的,明显是万象门的道袍,正是得了道果后,最先逃走的那个男子,没想到跑了半天,现在又回到了五人之中。 苏谷仪一握手心,发现道果并没有消失,她快速一看,果子上灵气缠绕,与先前无异。 幻为虚,物为实,她刚才所经历的,原来是一个幻阵,可是,幻阵之内一切都是假象,而他们所取道果却为真。 这阵法,精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端的是厉害无匹,就连《阵道精义》里都没有记载,而且,她总觉的这一状况,与在阴山所遇的十分相似。 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逃了半天,没有落跑不说,还与蔡居世等人近在咫尺,这算什么事! 圆台前后左右四方,立着四面牌坊,高一丈有余,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石柱雕栏黑白相间,肃穆非常。 放眼看去,四面牌坊之后,灵气绕涌,竟然浓郁地肉眼可见! 姜黎眸色大亮,连没有抢到道果的事,都暂且抛到一边,她大喜道:“这里居然是师父说的南云台!” 苏谷仪心中有疑,这南云台对姜黎的诱惑,居然比道果还要大,这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此时,就连蔡居世木讷的脸上,也浮出一抹炙热。 但是下一刻,对方就趁所有人都不注意,伸手往苏谷仪的方向抓去。 苏谷仪与万象门的男子站在一处,此时蔡居世忽有动作,两人一惊,连忙将道果收入芥子袋,脚下一蹬弹出了数丈。 “这位道友,南云台内宝物繁多,戋戋一枚道果,就不要与在下抢了吧!”那男弟子措手不及,以为蔡居世是冲他而去,当即朗声道。 蔡居世根本不理他,身形疾冲,所去的方向,是苏谷仪所立之处! 苏谷仪心有警惕,溜得比那男子更快,眨眼间就冲出数十步。 蔡居世冷哼一声,大喝道:“疾! 随着声音落下,他手中瞬间就出现了一只墨绿色的圆筒,然后打出道道法诀,那圆筒就飞旋空中,筒口正对着苏谷仪,蓦地产生一阵吸力! 这吸力中带着灵光,投在苏谷仪身上,她丹田之内真气大乱,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一般,被圆筒吸去。 只过了半晌,圆筒上青光一现,她运起真气,在丹田上狂涌急转,圆筒中吸力渐褪,飞回蔡居世手中。 苏谷仪脸色微白,她冷笑:“蔡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取回我要的东西而已。”蔡居世木讷的脸上,破天荒地浮上一丝淡笑,他举起圆筒往内看去,很快,那浅笑就僵住了。 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将合运精弄到哪里去了?!为何我的百纳筒中没有合运精!” 姜黎脸色一变,当即道:“合运精在她手里?” 苏谷仪冷眼瞧去,心里大惊,却镇定道:“我当日就说了,合运精根本不在我的手里,它灵活至极,早就逃了,你就是不信。” 刚才百纳筒的灵光落在她身上,引起丹田真气躁动,芥子袋中都有波及,九宫盘上却静如初,听蔡居世所言,要是她体内有合运精,一定会被百纳筒吸出来,可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修者丹田为府,他一定想不到,合运精所在之处,不在苏谷仪的丹田里,而被吸入了九宫灵盘炼化,百纳筒也没有办法再吸出来。 蔡居世面色冷冽:“没有合运精,你也休想逃出万符阁的手心,上古符炼术毁于你手,你罪该万死,阜霞门护你一时,如今你在炼境,看谁还护得了你!” ------------ 076黑砂符 此话一出,苏谷仪心中透亮,他这般动作,并非偶然,也许是早就有了打算,说不定还是五道真人授意的。 不过,只要五道真人和元须子等长老不在,她小心一些,未必不能躲过。 她心思大转,道:“蔡道友这是要当众灭口么?只是道友别忘了,我虽在炼境,却非孤身一人,蔡道友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我与同门,只怕没那么容易。” 她身边还有一个花如锦,尽管两人关系不好,但别的仙门弟子可不晓得那么多内情,这些人只要知她们是同门师姐妹的事实就够了。 蔡居世两眼一眯,转向花如锦,冷冷道:“这位道友,你真要与万符阁作对?” 花如锦满心嫉恨,但如今,阜霞门与万符阁相抗,苏谷仪不仅仅是一个她厌恶的人,还是阜霞门唯一的倚仗,一旦她死在这里,仙门灵符如何维继? 覆巢之下无完卵,阜霞门一旦灭门,她也没什么好结果…… 她神情不断变幻。 见其挣扎之意,蔡居世眼冒精光,道:“道友想清楚了,你要明白得罪万符阁是什么结果,只要你不插手,阜霞门想要的灵符,万符阁都会给,像现在这样的局面,也不会再有。” 花如锦双眸大动。 苏谷仪心里一紧,花如锦这是要把她推出去了。 这个没脑子的女人! 她暗骂,如果放在这千百年之内,那还好说,现在阜霞门与万符阁已生嫌隙,光是五道真人一人,就不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姜黎等人见情势不对,立即退后几步,任意选了一个牌坊,马上疾行而去。 苏谷仪比那几人更快,在蔡居世露出杀意的同时,马上冲上前去,眨眼间,人就从牌坊下消失了。 蔡居世面无表情,紧追其后。 穿过牌坊,周围灵气浓郁地在空中化作了点点液滴,随着苏谷仪靠近,灵气一动,飘到了她全身各处,不需要刻意吸纳,就自觉的钻入其毛孔,在她体内变成缕缕真气。 灵气浓到这个程度,比起仙山上强了无数倍,苏谷仪惊讶万分。 要不是身后还有蔡居世紧追不舍,她现在就忍不住找个清净之处打坐修炼。 只可惜炼境之内只有十日可以留,睿真长老所说的贝母灵泉,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浪费。 在牌坊之外时,里面的景象基本上看不真切,现在走入内部,那些朦胧之景,终于横在眼前。 面前是一座极大的宫殿,通体玄黄,不知是什么材质所筑,苏谷仪立在殿外,仰起头才能看清整个殿堂,其气势之恢弘,让她心震不已。 她想要入内,但一靠近,就受到一股大力不断排挤,让她不得上前半步。 如此一耽搁,身后一道劲风由远及近,苏谷仪向后一看,心里沉沉。 蔡居世! 她才看到他的身影,就见一道寒光在她眼底越来越亮! “道友非要动手,看来我是想躲都不行了。”苏谷仪开口之际,青索剑从她袖中射出,迎向他的长戟。 只听“当”地一声脆响,两者相互一击,苏谷仪手腕就应声颤了一刻,真气运起,手上瞬时的酸麻,登时化解。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在阴山时的炼气二层,再与蔡居世交手,虽还有压力,却不像当初那般难以招架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掉以轻心,毕竟蔡居世炼气四层,修为上还是胜她一筹。 丹田内灵气盘桓,她打出手诀,九宫灵盘上那纯白色豆大的太阴之力,旋转极快,伴着她手诀的形成,青索剑上覆上了刺骨的冷意。 蔡居世持戟而立,隔着数步,都能感受到一丝阴冷之气,他丹田一震,灵气有一息的停滞,这种情形,让他不禁浓眉一拧,暗暗惊异。 苏谷仪运气之时,修为大显。 “数月不见,没想到你已经炼气三层了!”蔡居世粗声说,不过他又冷哼一声:“只是你别以为炼气三层就能逃出升天!”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声音重如山岳,他手中掐诀,长戟上紫色雷霆隐现! 烈雷诀! 苏谷仪瞳孔微缩,此乃万符阁中品本命法诀,五道真人的啸月真雷,具有的毁山灭地的威力,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她不敢轻视,手上灵诀不断打出,青索剑上闪现一道薄薄的白气,如云雾吞吐,很是奇特。她先发制人,挥动青索剑,剑身锋锐无边。 雷霆滋滋作响,苏谷仪先发制人,挥剑一斩,白芒似刃,直接削向了蔡居世! 他长戟迎上,啸月真雷破戟射出,二者相碰,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随即两人谁也未曾看见,青索剑上的太阴之气一分为二,其中一缕,居然诡异地钻入了裂空里。 一记不成,苏谷仪早有所料,三道下品镇杀符当即被她捏在手心,她掐出法诀,下品镇杀符从她手中倏地飞出,在蔡居世周身翻飞。 随着她手诀打出,蔡居世整个人如缚绳索,当下变得僵硬起来。 “缚灵阵!”他双目暴睁:“吴师弟果然是你杀的!” 阵道之术,三大仙门都没有涉猎,只有粗通,勉强能对付阴灵,而能打出法诀,并且操弄灵符设下法阵以制敌,这种更深层的法诀,仅万符阁才有。 苏谷仪见他已经发现,笑道:“是又如何,井水不犯河水本是最好,他一言不合就要杀我,谁规定我不能反抗?” 蔡居世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用你这条命来抵吴师弟的!”他话音一落,一道金光从他手中乍亮! 苏谷仪双眼一眯,一眼就瞧出了那道灵符的特别。 灵符飞出,他喷出一口精血在灵符之上,艰难地打出一道灵诀,但见灵符上金光大振,一阵蓝色火焰扑腾燃起,金符一隐,一团玄黑之物遽然显出。 苏谷仪从未见过此符,就连符炼术上都没有这道灵符的记载,但只瞧了一眼,她脑中就迸出了一词。 黑砂符! 黑砂符乃破符之符,是为灵符,就此一眼,苏谷仪神色就有些凝重,这时,她已然看清,这道黑砂符,并不是下品灵符,而是中品! ------------ 077贝母灵泉 众所周知,万符阁洪叶真人乃符炼师,但从没有人想过,符炼师的天赋也有优劣之分,就拿苏谷仪自身来说,她能炼出上品灵符,可见符道天赋,绝对是不低的。 通常三大仙门能从万符阁买到的灵符,仅仅是下品镇杀符,除了镇杀符以外的灵符,恐怕其他仙门的弟子,终其一生都没有触碰过。 而蔡居世此时拿出一道中品灵符,让她对洪叶真人越发好奇起来。 她的想法只在一念之间,黑砂符已被完全催动,那团玄黑之物,一分为三,分别向三道下品镇杀符掠去。 苏谷仪由打出一道法诀,下品镇杀符的符位调转,忽进忽退不断变换。 然而,那黑团就如云气,汹涌急变,下品镇杀符的速度根本不及。她凝神一看,但见那团黑色,原来正是无数的黑色细砂,极细极微,所以十分灵活。 “无谓之争!”蔡居世冷冷道,他刚才喷了一口精血,脸色发白,但反之,也逐渐开始脱了禁锢,手上的灵诀越来越快。 下品镇杀符力有不敌,被黑色细砂一触,整张灵符立刻开始发焦,其后,更多细砂附着而上,灵符上突然红焰一跃,整道灵符突然烧成了毁尽。 而后剩下两道灵符接连受制,缚灵阵立即溃散。 缚灵阵破去,蔡居世法诀一去,那团玄色细砂为之顿住,金色灵光一现,又变成了一道完整的灵符,飞射回他的手中。 蔡居世目色微冷,长戟上雷光再现,眼看就要穿空而来,却忽然,宫殿外,一阵白色云气蒸腾而起,在殿前袅袅而绕,来的十分突兀。 两人手上同时一滞,耳边传入深沉的响动,宛如沉寂已久的巨门缓缓而开,苏谷仪猛转头看去,那座宫殿的殿门,正幽然向内移动。 低低的沉响,正是从那里传来。 殿门打开之时,入目一片幽深,似一张大口,将那些云气一股脑地吸入其中。 就在这时,不远处,数道人影飞奔而来,最前面的,就是万象门那个男子,姜黎紧跟其后,再者就是花如锦,刚才并行的四人,这会儿倒是一齐赶来了。 除了四人,更远的地方,接着又有几个黑点越来越近,看样子是其他仙门的人也听到了动静。 苏谷仪眼眸一动,道:“道友难道不想进去看看?里面只怕有灵物,现在要是不去,过一会其他人一来,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些黑点逐渐变大,的确是有人正在赶来。 蔡居世脸色有些难看,苏谷仪暗呼一口气,不等他有任何表示,马上远遁,在姜黎等人靠近以前,一头扎入殿中。 进去以前,她取出一颗清云丹就地吞服,这大殿看上去有些沧桑,都不知多久没有启过殿门,小心一些总没有错。 她虽进入殿中,却不是鲁莽闯入,跨进大门以前,就已经将神念放出。 甫一入内,里面的景色却让她大吃一惊! 身后立即响起数道脚步声,随后是一道惊呼,苏谷仪还没转首,就听见一个人大声道:“怎么回事,宫殿之中怎么会有这般地貌!” 从殿外往门内看,是一片深深的黑色,入内之后,里面的样貌却让她完全没有预料。 这宫殿大得出奇,没想到之所以大,是因里面别有洞天,这里根本就不是室貌,而是一片宽广的山丘。 放眼看去,山丘上遍布无数灵草,每一种都是不多见的,而这些稀有的灵草,在这里居然就像杂草一样,生的遍地都是。 山丘上光秃秃的石缝里,生长着成片的墨莲,细数下来,竟然有十五六株之多! 这一景象,让人眼睛都看呆了去。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那些灵草上,鲜少有人注意到,在山丘之畔,一汪清泉潺潺而流,岸边竖着一块石碑,刻着四个大字。 贝母灵泉。 这口灵泉生长的地方,实在让苏谷仪想都想不到,此地真是奇哉,怪哉。 大家目标一致,全部为灵草而去,而一道人影快得让人看也没看清,所奔向的地方,却与大家都不一样,是那口灵泉,此人正是蔡居世! 能让蔡居世如此疯狂的东西,必是对其极其重要之物。 睿真长老的话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苏谷仪想也不想,直接抛开众人,飞向灵泉,无论如何,也要在蔡居世取完宝物以前就撤退。 她催动真气,以毫不逊色的速度,霎那而至。 贝母灵泉清可见底,她距离蔡居世在十丈之外停下,掬起一捧清泉,将灵力凝聚于目,这一看之下,让她诧然。 清泉中果然含有灵气。 可是长老让她一定要来此地,究竟是要寻取什么?她冥思苦想,仓促之中,一切都没来得及问清。 这时,忽见蔡居世取出一个白玉雕琢的盒子,他将盒子一开,站在泉边打出了道道法诀,之间玉盒飞起,泉水一阵抖动,漾起无数清波。 他大喝一声:“起!” 就见灵泉之下,一只圆形墨绿色的物体逐渐升起,玉盒猛地飞出,那墨绿之一下子从水底破出,溅起了无数水珠。 这时候,苏谷仪终于看清了那东西,如墨如玉,宽大似男子的手掌,圆润非常,她马上想起了一样东西。 青丹贝母——奚贝! 《符法道义》中曾有言,岄峨符砂,曰青丹,于奚贝生,奚贝之所以为奚贝,则因贝上所生的纹路,看起来如一个“奚”字。 符道最为关键的宝物之一青丹砂,正是来源于此! 贝母灵泉,奚贝,青丹砂,原来长老所言,是这个意思!苏谷仪目光大震! 她想也不想,整个人纵身一跳,立即没入灵泉之中。 泉水冰凉,她运起真气于浑身各处,驱散了寒凉,泉水看似浅,没想到游到底部,深有一丈。她认真在水中寻找,然而,蔡居世得到的奚贝,竟然是贝母灵泉中唯一的一个。 她心头一紧,咬牙疾思,却这时候,眼前青光一闪,但见刚才奚贝浮出的泉底,有一片青墨色之物。 苏谷仪一喜,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青丹砂! ------------ 078青丹符砂 河床底下,光影斑驳,青墨色的丹砂在微光下,泛着细碎青芒,苏谷仪胸口灼热无比! 真气在丹田里转动,她肌肤之外,浮出一阵浅淡的灵光,阻隔了寒气袭人的泉水,向下游去几乎没有阻碍。 靠近之后,方得看清,这一片丹砂,大约有一尺方圆,铺散在灵泉底部,她忙取出一只玉瓶,把这些仅有的丹砂小心收好。 一尺方圆看起来是为一滩,可是聚集之后,勉强才装了三之有二瓶,她握在手中,如怀着至宝,极其小心翼翼。 奚贝之稀少,书典上早有记载,奚贝是符砂之母,出产之地在岄峨,据云杳图典上所绘,岄峨位于天都,那是距东极十分遥远之地。 而且,东极之外,根本无人去得,想要寻得奚贝,更是比登天还难。 现在,基本无处可寻的奚贝,竟会出现在虚无炼境之中,简直让苏谷仪不敢相信,可是这东西,此刻已经落到蔡居世的手里。 她咬齿暗想,怎样才能想办法从蔡居世手里把奚贝夺来? 奚贝只有一个,不是万符阁的,就是她的,那一小瓶青丹砂,最多只能炼几百道灵符,她所设下的护山符阵,虽能维持一两年,但阴灵乱世,长年累月,根本不足以支撑。 不说仙门需要灵符,就是她自己,也是一样。 她炼气三层,与蔡居世相斗已经很勉强,现在大殿里面,说不定还有万符阁的其他弟子,如此就更无胜算,想了想,只等出去再见机行事了。 苏谷仪把玉瓶收入芥子袋里,想着还有些不甘,又在泉水底部搜了几遍,最后一无所获,这才无奈往水面游去。 刚跃出灵泉,耳中就传来一道话语:“想不到,道友也对贝母灵泉感兴趣,不知道刚才你下去这一趟,所为何物。” 这道声音没有一点感情。 苏谷仪反应极快,马上掠出去很远,睁眼说瞎道:“蔡道友这话问得就好笑了,众人皆为灵物来,此地又灵草遍布,我见这灵泉内富含灵力,难免心有好奇,万一能得到什么珍贵的灵植,也未必可知。” 诸多想法在她心里已飞快过了一遍,贝母灵泉里的奚贝以及青丹砂,只有符炼师才有用,而其泉水虽有灵力,但于道者而言,用处也不大。 她好不容易得到一点青丹砂,当然不会就这么说出去,符砂何其难得,蔡居世为了奚贝而来,要是知道她拿了青丹砂,还不逼她吃进去又吐出来? 只是说了一句话的功夫,苏谷仪马上就蹿至殿前,将蔡居世甩在了身后。 这时,大殿之中已进入了八人,除了刚才与她同行的花如锦等四人,还有傅传书,另外一个她并不认识,是池霄门弟子。 才一会儿工夫,山丘上成片的灵草少了近半,还有山石缝间那十几株墨莲,已然让人采拮一空。 苏谷仪扫了一眼,这里的灵草数量庞大,却也是山门中有种植的,不如一开始见到的道果那般稀奇。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的灵草,居然全部都带有灵纹,最低一品,最高三品,完全没有灵纹的灵草,她反而一株都看不到。 无怪花如锦以及池霄门、万象门等弟子这么疯狂,恨不得将所有的灵草都搬回去,得了这些有灵纹品级的灵草,哪怕自己不会炼丹,拿出去卖都能赚得无数金珠了。 想到金珠,苏谷仪就上了心,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从中挑了数十株有三品灵纹的灵草,收入了芥子袋里。 刚伸手去摘最后一株凤霞叶,一只手就伸过来欲要抢,苏谷仪侧过身,顺手一带,那株凤霞叶就被她先占一步。 这时候,只听姜黎气恼道:“这株紫霞叶是我先看上的!” 苏谷仪闻言,不怒反笑:“姜道友一向都这么自以为是么?” “你说什么!谁自以为是了?!”姜黎柳眉倒竖。 “还需要我再说一次?”苏谷仪淡笑一语,这个姜黎,从一开始的道果,到现在的凤霞叶,但凡想要争,都不知道说句好听的话,好像东西理所当然都是她的一般。 她想要,苏谷仪就要给? 实在是个笑话。 凤霞叶通体火红,就像凤凰的翎羽,红似火,灿如霞,是炼驱阴丹的主要才,专为受阴灵吸去精气所伤的弟子使用。 姜黎连其名字都能说错,可见对灵草的了解颇为粗浅,只怕她的本意,不是为了这株凤霞叶罢。 果不其然,对方冷笑说:“我已给足了你们脸面,既然你不肯把紫霞叶交给我,那一物换一物,识相点,就把那枚道果给我!” 两件东西都是她苏谷仪所得,什么叫一物换一物? 这显然是强词夺理! 道果又不是她一人得所的,花如锦取了一枚,万象门那男子也有,偏偏冲她来,摆明了就是看她孤身一人好欺负。 她快速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花如锦,只见她站在傅传书身侧不远,面对着她,笑得有些刺眼。 苏谷仪了悟,她忽地笑了:“道果我是不能给你,但我有一样东西,你肯定感兴趣,如过你能应我一件事,我就白送给你,如何?” 姜黎皱眉。 苏谷仪背对着花如锦,手中变出了一样东西,口未张,声音却传到了姜黎的耳中:“这是一道中品镇杀符,只有万符阁入室弟子才能持有,是我无意中所得,你要是应我,这中品灵符就是你的了。” 中品镇杀符! 姜黎心中大动!下品镇杀符用一次则灰飞烟灭,而中品镇杀符,打出的避灵印不但御灵持久,还能重复使用两次。 正如苏谷仪所说,就算在池霄门中,中品灵符也是从未有过的。 阴灵作祟危乎性命,还有什么比保命灵符更重要的?像灵符这种东西,就是十道百道,都没人会嫌多! 她深吸一口气,防备道:“你想怎样!” 苏谷仪闻言,笑得更和悦了:“很简单,我那位姓花的师姐,身上也有一枚道果,姜道友舍去我的,夺她的便是。” 姜黎一怔,随即了然一笑。 而她话音落下不过三息,大殿上忽响起“咕噜噜”的沉沉声,像是无数巨石碰撞,那些山丘忽然下陷,露出一个深黑的大洞。 洞中紫光萦绕,就像苏谷仪等人在天梯最高处所见之景象。 ------------ 079极道青莲 这个大洞出现得很突然,弟子们惊愕了一会儿,表情马上就游移不定起来。 蔡居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了过来,他盯着这个深黑的岩洞,陷入沉思,而才只有片刻,谁也没有想到,他一个闪身,就第一个进入其中。 姜黎屏住呼吸,蔡居世进去后,一直过了几息,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异响。 周围几人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大家差点忘了,这炼境里虽然伴有危险,但眼前紫气不绝,万符阁弟子进去之时毫不犹豫,说不定里面其实蕴有异宝。 想到很可能是这个原因,那万象门的男子就目带炽热,撇开苏谷仪等人,紧随蔡居世而入。 姜黎见此,表情急促,对苏谷仪传音道:“刚才你说拿中品灵符做赌,好,我应你就是,但口说无凭,你要立下一个誓来。” 苏谷仪早有所料,当下面不改色地下了一个心魔誓。 一道中品镇杀符,她要拿出来轻而易举,只要姜黎不给她添乱,事了之后,她自然也不会吝啬这道灵符,下这个心魔誓,于她而言毫无影响。 见此,姜黎总算放下心来,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如锦,与剩下来的两个弟子,一起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洞。 姜黎一走,花如锦锁眉暗恼,刚才差点就能解一时之气,谁料想突生异变,而那池霄门的弟子方才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只是她来不及多想,就听傅传书声音低沉道:“迟则恐怕生变,花师妹,你自行跟上。”说着,他连一眼都没有瞧她,人就在岩洞之内隐去。 花如锦绞着衣袖,冷着脸孔,跟着进入洞中。 苏谷仪入得岩洞,这才发现,原来洞口处那团紫气,并不是什么灵物异宝,而是岩洞的石墙上,左右各点着十盏灯。 只是这灯芯火焰呈紫色,映照在洞中,仿佛闪着忽明忽暗的紫光,让人看了以为这里有什么灵宝。 岩洞之内深不可测,往石道最前方看去,漆黑一片,蔡居世等人,已经走出了老远,不知往何处去了。 于是她向更深处探去。 只一盏茶的功夫,苏谷仪就追上了前行的那几人,五个人正立在一道拱形石门前,此时,只见蔡居世手持长戟,啸月真雷一击,忽地一阵地动,石门被炸了粉碎! 洞内烟尘弥漫之际,一旁的姜黎和万象门弟子,被粉尘落得灰头土脸! 过了一会儿,那些烟尘总算散去,而苏谷仪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却是落在石门之后三丈宽的圆台上。 圆台之上,只见一个庞然大物,躯体轻旋,微微开阖,那是一朵青色的巨形莲花,宽有一丈,在莲花中央,一颗鸡蛋大小的圆球,正浮在上方,泛着青色灵光。 在场所有人,瞪大了双目,盯着这座莲花,脸上有着极致的狂热! 极道青莲! 这可是传说中的奇物! 就是一向喜怒不表的傅传书,眼底都是极度震惊之色。 苏谷仪心中掀起了千百丈巨浪!她胸口控制不住大起大伏,脸上都隐有微红的血色,实在是震动地情难自禁。 她所看的有关于天地灵宝的书典,委实不再少数,涉及极道青莲的记载,要追溯到古籍《八荒灵宝录》。 《八荒灵宝录》上有记载,极道青莲孕育的莲胎,灵气盛极,灵草,丹药,甚至是灵石,都不及莲胎所含的灵力。 苏谷仪竭力控制内心之欲的叫嚣,她目光锁着那溢着青光的莲台,见其上灵力内敛,光华四射,心想,要是能得到这个莲胎,至少筑基以前,她都不用担心灵石不够用了! 有这个想法的岂是她一个,最前方,蔡居世猝然健步射出! 而还有比他更快的,那万象门的男子也不遑多让,整个人如离弦的箭,锐不可挡。 苏谷仪身后疾风瞬起,只见傅传书衣袂一晃而过,人就已经冲了上去。 只是眨眼之间,八道身影呼啸而去,都想要抢得那颗青色的莲胎。 蔡居世距离最近,一步蹬出,快得连人影都看不清,他修长的大手一张一取,那颗莲胎就被他抓在手里,他一使力,正要将它摘下,忽然,八人脚下猛地摇晃起来! 而蔡居世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砰然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山壁上。 他胸中剧烈翻腾,喉中一腥,差点喷出一口血来!非但如此,他手掌心火辣辣地一阵剧痛,像被真雷劈过一般! 怎么回事?众人大惊! 极道青莲上的莲胎,不但没有挪动分毫,还光芒骤亮起来。 众弟子只看到眼前青光一闪,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眼前情形又是一变,这会儿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殿室之内。 苏谷仪一腔热血,还处在刚才的骤变中,就听到耳边有人惊惧一声喊叫:“不好!有阴灵!” 他们大惊失色,就看到周围灰雾弥漫,雾中黑影飘忽不定。 炼境之地,连阴灵都能闯入了? 这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苏谷仪当下祭出一张下品镇杀符,打出一道御灵印,只见金光一闪,她周身灰雾一缩,退开了几丈。 其他人也毫不含糊,那一瞬,只看到数道金光闪过,灰雾马上撤去,好似有一道屏障,将之远远隔开。 只是灰雾十分诡异,即便被灵符驱开,却仍然在不远处蠕蠕而动,像是不断想要靠近,又惧灵符之威不敢上前。 傅传书脊背挺直,劲如松柏,此刻,他眉间有两道细微的沟壑,视线落在四周迷蒙灰雾上,目光难明。 她心种生疑,轻声道:“师兄?有何不对?” 傅传书目光还未收回,两丸乌瞳深如潭水,听苏谷仪问及,沉吟片刻道:“这些邪物越发厉害,下品镇杀符都隐有难克之意,不知是何缘故。” 听了他的话,身边的人皆是面有忧色,只是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他们强取极道青莲不成,现在身在夜中,已经十分危险,周围灰雾厚重,灵力覆目,一看之下竟有数十道黑影! 阴灵之数太多,御灵印也有难避之势,除非灭灵。 可是数十个阴灵,要想灭去,非上百道灵符不可,他们哪有这么多! 众人急躁下,都朝万符阁的蔡居世看去。 ------------ 080生杀双绝阵 蔡居世在他们注视下,面色未变,可苏谷仪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傲然。 这时候,万符阁弟子的优越,完全显露无疑。 他看着众人,扯嘴道:“灵符蔡某自然是有,诸位道友要我帮忙,这也并非不可,只是蔡某向来不会给人凭白的好处,这个道理,希望诸位都懂。” 只要他肯帮忙,就是以金珠来换取,也不过分。 姜黎等人舒了一口气。 池霄门那男子也略放心下来,扯笑道:“蔡道友肯助我等解围,当是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道友想要多少金珠?只要谭某力所能及,都不在话下。” 其他几人都点点头。 而傅传书和花如锦,却是看了一眼苏谷仪,没有任何表态,只是这个动作十分微小,别人都未曾注意。 蔡居世道:“不急,完成此事再说。” 言罢,他双手掐诀,身上疾出二十多道下品镇杀符,灵符一出,他指着池霄门,万象门等弟子,再道出几个方位,高喝一声:“几位道友,请立杀门!” 姜黎等人闻言,不疑有他,马上疾掠过去。 蔡居世双手不断打出灵诀,随后向五人的方向一点,那五个人就觉灵台中忽然多了一道诀窍,立即按照法诀打出手印。 道道手诀打出,周围二十多道下品镇杀符,位置一变,就形成了五杀突围之势,这时候,中央只剩下了傅传书,花如锦,以及苏谷仪三人。 苏谷仪对灭灵之阵了解不多,先前发觉了不对劲,但思绪还不明了。 就算是灭灵,此阵呈绝杀之型,杀门在五象之内,并非是冲阴灵而去。只是瞬息,她神色一变,当下反应过来,冲傅传书与花如锦两人喝道:“快躲开!他所设乃是生杀双绝阵,根本不是为灭灵!” 傅传书一惊,闪身就避开了刚才所站之处,前脚刚离去,紧跟着一道灵符就疾驰到他刚才所立之地。 而花如锦反应不及,当下被灵光罩住,她想要动作,手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她大急:“蔡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一旁苏谷仪冷声替他回答:“他让万象门与池霄门各道友立杀门,而你我几人所处之地却是生门,你说他这是做什么!” 生杀双绝阵,生门主杀,杀门反而为生,生生死死,只在双位变换,只要身入阵中,就如身陷囹圄,难以反抗。 蔡居世见被她识破,先是双眼一眯,而后道:“想不到这么快就让你看穿了,”他脸上杀念渐起:“只是现在杀阵已出,你就是看出来了,也没有用!” 另外几人一愣,随即大悟! 但,他们现在已为阵所用,要是强硬退出,必要受到术法反噬,况且蔡居世身具灵符他们正十分需要,衡量利弊,他们别无选择。 蔡居世所在之地,是为主阵门,主阵门为阵法之重位,他不停止,整个大阵就要持续运转下去,谁也无法停下。 如此一来,苏谷仪等人就很被动了。 花如锦大怒,这时候什么温婉之貌都装不下去了,她大斥一声:“蔡道友,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蔡居世冷笑:“要怪只怪你是阜霞门之人,那女人杀了我师弟,还毁了本该属于我们万符阁的符炼术,我万符阁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你不过是受其殃及,要怨,就到底下再怨她去吧!” 花如锦神色骤变! 此时,池霄门与万象门姜黎,以及姓谭的男子等人,都看出了端倪,原来阜霞门被万符阁破去山门,还禁售灵符,其中居然是这个缘故。 众人了悟之际,符阵中已开始飞沙走石,无数风刃破空而出,苏谷仪耳边,宛如响彻起鬼哭狼嚎,不断敲击着她的神念! 生门中的花如锦整张脸憋得通红,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出。 苏谷仪虽不在生门中,但阵型出,只要不在杀门以及主阵门内,她和傅传书两人难逃杀阵之威。 傅传书冷着脸,道:“苏师妹安心,我即便不会破阵,也不会让他碰你一下。” 他单手一翻,手中出现一把洁白的龙骨扇,扇骨前,十道骨锥刺出,宛如獠牙,锋锐无比,他祭出龙骨扇,随手掐诀,扇面迸起青光,疾旋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扇轮,须臾,就挡下了数道刃气。 他下意识这么说,其实自己也并不知,为何会有此一言。 也许是当日,他亲眼见其为保山门,她含笑不惧,涉险布阵,令他侧目,也许是她是仙门中千百年难遇的符炼师,总之,他不希望她出事。 花如锦听罢,气得几欲咬碎一口银压,她现在动弹不得,傅师兄连声安慰都不曾有,而姓苏的尚且安然无恙,他就言明要护她,凭什么!凭什么! 妒意如汹汹之火,以燎原之势窜起。 只是苏谷仪却没空去关心她的心情,她望着处惊不变的傅传书,心里一叹,不管对方心里是怎么想,这维护之意,她看见了,听见了。 她祭起青索剑,挥剑斩去阵中破空的利刃。 忽见阵中出现了一道雷霆之光,雷光密密,不断积压,一声高过一声,让人心惊胆寒。此阵之特别,就在于阵道之威,一切都来自于布阵之人所修法诀。 蔡居世炼气四层,但此时得了另外两个仙门,一共五人的加持,那啸月真雷的威力,硬生生地就能提高至炼气八层以上。 这些她是通过《阵道精义》所知,当然不可能亲自体会,蔡居世这是要她死,她神志不清了,才会去以身试险,抵挡那声势浩大的啸月真雷。 她对傅传书道:“多谢师兄袒护,师兄如能帮我,那请就替我施术,破开他的阵道。” 这话听在蔡居世耳中,让他冷哼,他所设这道生杀双绝阵,筑基以下无人可挡,这话着实说得狂妄自大! 他刚要讥讽几句,突地见阵中女子,祭出五道中品镇杀符,那镇杀符金光四射,其内灵力,远远超过了所布的二十道下品镇杀符。 蔡居世大吃一惊,这竟是中品灵符,她哪来?! ------------ 081合力破阵 中品灵符难得,身为万符阁弟子的他,最是清楚不过。 因在万符阁之内,弟子们每月所得的灵符,都是下品,要得中品灵符,只有像他这般入室弟子才能分到,且每月六十道下品灵符里,中品灵符仅有两道。 这些都出自洪叶真人之手。 是以,看到苏谷仪一口气就祭出了五道中品灵符,蔡居世面部紧绷,当先怀疑的,并不是灵符是谁所炼,而是她从哪里所得! 中品灵符所打出的符阵之威力,更是远胜下品灵符,这是万符阁所有弟子都知道的事实。 他神色猝变,手中灵诀越来越快! 生杀双绝阵中,顿时电闪雷鸣,一道真雷自符壁上横空劈下! 苏谷仪有所防备,手诀飞快,在阵中又摆出了一道阵型,那道惯空而来的真雷,倏然打在了她布下的符阵上,金光阵壁一闪,那细密的雷电,就从阵壁上滋滋而起,过了几息,才消散下去, 她手中打出重重法诀,随后朗声道:“傅师兄,请入主阵门!” 傅传书点头,毫不犹豫地站到苏谷仪所指之处。 蔡居世眉宇渐深,他看向阵中少女,心里忽生怪异,阵道之繁杂,相当难习。 眼前这女子不过炼气三层,又不是万符阁弟子,即便她祭出了中品镇杀符,他也不信自己的生杀双绝阵能被对方所破。 如此一想,他沉下心来,手上动作加快。 大阵之内,花如锦面色苍白,身边雷霆万钧,落下来次次惊险万端,她困在生门中,全身无法动弹,一根小指头都像灌了铅水。 不能动,不能施法,这种感觉让她不安到了极点,她心头恨恨,此时,她恨不能立即杀了苏谷仪,但为了活命,她又迫切渴望生杀双绝阵能因此破去。 花如锦心里矛盾至极,这时候,立在不远处的傅传书,已经打出了重叠的手印。 苏谷仪布下灵符时,身上的真气已经疯狂地运转开来,事实上,蔡居世的生杀双绝阵十分坚固,她布下了法阵,还动用了中品镇杀符,这时也有些吃力。 幸好有傅传书为她掠阵,补了她修为稍逊一筹的短。 在她一丈之外,五道中品镇杀符金光熠熠,她十指疾动,灵符之位一变,甲门两支,杀门两支,主阵门一支。 就在这个时候,生杀双绝阵中雷光大震,姜黎等五人,只觉身上真气被主阵门上不断抽取,立时冷汗大冒。 包括万象门那姓谭的男子,神情也严肃到了极点,这道真雷几乎聚集了他们五人的全部灵力,要是对阵中的人劈下去,不死也伤。 他们生起此念的同时,阵壁上积蕴已久的真雷,轰鸣不绝。 一时间,如山河断,地脉裂,一种十绝恐怖的气息,从阵壁上散开,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十道比男子手臂还粗的真雷,整齐划一,对苏谷仪等人的位置当头炸下! 姜黎等人瞪大了双目,耳边嗡嗡不止,乌黑的瞳孔之中,绚亮无匹的紫光迸现,周边的诡异灰雾,仿佛都有瞬间被穿透而过! 大阵之内沙尘滚滚,所有人的身形都被挡在沙幕中。 当烟尘淡去,蔡居世身形剧震,他面色赤红,刹那间“砰”然跪地,眼前血雾大现,一口妖异的鲜血当即从他嘴里喷出! 他不敢置信,失声道:“小八卦两仪阵!” 池霄门,万象门等五个弟子,全部飞出了离大阵半丈之外,个个面如金纸,听到蔡居世失言之语,心中大惊。 小八卦两仪阵?! 他们脸色骤变! 两个多月以前的一件事,玉罗山两大仙门之人大有耳闻,万符阁五道真人破去了阜霞门护山大阵,令其山门残损,弟子惊惶,就连夜里避灵,所有人都躲入了主峰之内,惶惶不已。 饶是如此,阜霞门三位长老,都不曾向万符阁低下一寸头。 其后不过几日的事情,让池霄门,万象门,甚至万符阁都想不到,五道真人再临阜霞门时,阜霞山门前,金光染天,亮的刺目,不久之后,所有人都知晓,阜霞门设下了极为厉害的护山大阵。 那就是八卦两仪阵。 这事震得他们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没有万符阁灵符相助,阜霞门到底哪来的余力,如何布下此阵? 池霄门,万象门五人,呆若木鸡。 此刻,苏谷仪三人的身影,终于缓缓显现,傅传书衣袍整齐,面容淡然身躯挺拔,看起来与之前全无二致。 不远处,花如锦除了脸色比较苍白,也在哪里站得好好的,几乎完好无损。 蔡居世的眼睛牢牢锁在最后方的少女身上,只见其目光璀然,衣衫不乱,哪里有一星半点的落魄? 他大吃一惊! 布下小八卦两仪阵所需下品镇杀符,只需二十五道,灵效与八卦两仪阵相近,却与八卦两仪阵相反,后者的杀威是在阵内,前者的杀威,乃在阵外,主御。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抵御外来术法,并以同等之威反噬对方。 该阵好用,可是也十分危险,不但容易伤到对手,也会波及自身,因此,只有精通阵道之人,才能熟练操弄。 这女子只是炼气三层罢了! 蔡居世心头惊涛骇浪时,却不知,苏谷仪忍住胸中气闷,暗暗心惊,小八卦两仪阵虽有防效,但显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阵法。 要不是傅传书修为高深,在旁以浑厚的真气替她压阵,她恐怕要大伤肺腑,而不是现在只是略受轻伤这么简单了。 不过,蔡居世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 苏谷仪不去理一旁的姜黎等人,反而一步步走向他,此人屡次想要除她,实在是个隐患,不如趁其重创要其命,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早就把万符阁得罪透透的了。 在炼境里,有个死伤不足为其,况且这里都是仙门弟子,没有长老坐镇,她也不用惧怕什么。 这么一想,她脸上就浮现一丝杀意。 青索剑疾飞而出,她法诀一掐,剑身在空中飓风穿空,“咻”然而去,直至蔡居世的头颅! 就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大喝,随后一道青光应声而至,青索剑剑气未到,就“当”地一声脆响,硬生生被阻拦半空! ------------ 082太乙仙殿 哼,在我万符阁手中,你还想走,白日做梦!” 眼见苏谷仪抽身而走,万符阁一名黑衣男子身形闪电般向前射出,欲要阻挡苏谷仪,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难以调和,转眼就要决出生死。 “哼,在我万符阁手中,你还想走,白日做梦!” 眼见苏谷仪抽身而走,万符阁一名黑衣男子身形闪电般向前射出,欲要阻挡苏谷仪,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难以调和,转眼就要决出生死。 眼见苏谷仪抽身而走,万符阁一名黑衣男子身形闪电般向前射出,欲要阻挡苏谷仪,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难以调和,转眼就要决出生死。 “我想走,你们未必能挡得住。” 苏谷仪眸光微变,身形飞而走,转眼已经在人群之外,小两仪八卦阵变幻不定,霞光闪烁,暂时挡住了几人去路。 前路茫茫,此处炼境,纵然是阜霞门的长老亲至,也不得不小心行事,苏谷仪无暇他顾,向前方疾行而去,当下局面大不利于她,只消闯入炼境深处,便是海空凭鱼跃。 身后蔡居世等人大怒,眸中寒光散,胸中郁气堆积,他们本为了斩杀苏谷仪而来,何曾想对方竟然身藏中品镇杀符,一下子还拿出五张,这般对抗,终于是被阵法反噬。 然而几人万般不甘心,当下声音一冷,避开阵法,流行追月般纵向苏谷仪。 耳畔生风,如刀割面! 无垠炼境,不知边缘几何,苏谷仪五感俱开,不管后方众人,行处不到数十公里,只见前方云蒸霞蔚,大雾升腾,茫茫大地隆起地脉,似巨龙横亘,仿若要冲天而起。 突然烟霞缭绕,地形急变,虚空之中,隐隐似有天音交响,禅唱轰鸣,平地一道道灵气直冲天际,贯穿长天大地。 一座高达百丈的奇峰,似钟形,矗立天地间,奇峰周围,天降祥瑞,地涌金莲,无数霞彩倒悬长空,蔚为壮观。 苏谷仪心中震惊,这方炼境开启次数极少,宗门有传,长老进入其中,只是不知探索到何种地步,但所获甚大,若是她能够探知,获得机缘,那便再好不过。 心中稍作犹豫,她便望着奇峰而行,众人行走不过半,已然有如此异象丛生,直觉告诉她,这座奇峰定然不凡。 就在苏谷仪身后,道道怒气冲天,蔡居世等人飞而来,到的此处同样心惊,这样的场景,平日在宗门难以见到。 当几人看到苏谷仪身影之时,迅收起心思,继续追赶。 腾! 转眼已到白丈之内,越是靠近奇峰,苏谷仪心中越是激动,她心中生出一丝念头,这座奇峰,似乎在吸引她到来。 眼角光芒一闪,一道青色寒芒破空而去,直冲天穹,同一时刻,地下龙脉波动,下一瞬间,大地精气喷薄,万千寒芒腾空,如下了一阵浩渺烟雨。 “兵器!” 后方,有人大喊,这些寒芒不是他物,而是数不尽的兵刃,刀枪剑戟,各个闪烁寒芒。 众人心惊,却顾不得研究宝贝来历,当下纷纷施展手段,道道各色光芒对着宝贝摄去,欲要得到。 纵然是蔡居世等人,见到此景也是愣住了,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至此炼境连一半都不到,继续向前,必有更加强大的宝贝。 “无知!先抓住她!” 蔡居世一声轻喝,众人心中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强行忍住了心中贪念。 “啊!” 突然一声惨叫传出,众人回望,只见万千兵刃冲向长空后,竟然再次调转,化作烟雨,向下射来,急如闪电,苍白如赤练银蛇,裹挟无穷威力,极其可怖。 “风紧扯呼!”有人一声喊叫,其他人早就抽身而走,疯般对着奇峰冲出。 万千兵刃,从虚空降落,让人心中寒,不知这里曾经经历过什么,通过这些兵刃,可想昔日的辉煌宏大,只是茫茫仙途,最终又是覆灭了。 苏谷仪身在前方,兵刃落下的片刻,她早已经身在百丈之外,越是靠近奇峰,她心中越是不安分。 铛! 蓦然钟声幽幽,响彻天地,大音希声,其他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了,奇峰之上,尘土荡漾,一道钟波涟漪散溢而出,扩散向四面八方。 钟鸣动天地,炼境之中刹那响起一片惨叫声,无数凶兽纷纷出现,尖叫着逃向远方,神情惊恐,显然极其不愿意接近奇峰。 苏谷仪当其中,只觉钟声如海,如万千大山,同时撞向了自己,差点栽落在地。 后方众人脸色煞白,他们躲开了最强的钟声冲击,然而也是不好受,胸中如压了千斤巨石。 “这是何物,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闻说,此方炼境之中,有一物为元灵钟,镇压炼境无数岁月,宗门长老曾有幸目睹,只是不曾接近,莫非就是它?”蔡居世眼中光芒闪动,元灵钟是极其罕见的宝贝,非有大机缘之人不可得。 苏谷仪心中也是无比疑惑,不管此处有何物,她到底为何会心生感应?莫非此物与她有关。 啵! 就在几人惊疑的空当,眼前奇峰再次震动,俄而一声惊天巨响,如开天辟地,巨大的奇峰轰然从中裂开,一道神光直冲天际,似太初神光,想要将这片天地劈成两半。 众人悚然倒退,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望着前往生的景象。 第三道钟声传出,如水波纹破空而出,天地陡然一清,万千瑞彩刺破了虚空,金光如华彩,在空中绽放。 “那是什么!” 众人惊呼,望向虚空,那处霞光缠绕,金光万千,一座足有百丈的巨钟悬立长空,不断旋转,上有无数铭文雕刻,花鸟鱼虫,栩栩如生,一道道先天纹路生成,玄奥非常。 大钟连同天地,以地为根,以天为盖。 “天地合而成元,万物根基为灵,这是元灵钟!” 傅传书眉头轻蹙,一声低呼,元灵钟曾留下一些传说,能见其真面目的人确实没有,此刻见到,瞬间引起了他的记忆 ------------ 083太乙仙殿(二) 峰中无日月,猛地进入山峰里面,苏谷仪眼前一片漆黑。 四周寂静,听不到一丁点声响,她原地站着,将灵力汇聚在目,视野才慢慢清晰起来,入目是一条长长的山洞。 打从逃到峰内,苏谷仪就再也没有听见身后蔡居世追来的动静。 她乌亮的眼瞳在黑暗中闪动,放下心的同时,眉头又紧了起来。 刚才明明存在的峰口,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进可进,退不可退,她深吸一口气,往前掠去。 这条山道极长,一盏茶之后,山道尽头微微透来一阵亮光,她心里略喜,脚下更快,马上就到了洞口。 然而,刚一出洞,眼前之景却让她惊异。 那是长长的石梯,如有千级,延伸高处,在那最高的地方,是一团烟云一般的紫气,紫气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巍峨殿宇。 眼前之景,分明与她刚入炼境所见一模一样! 天梯上存在禁印,要是再上去一次,会不会一不小心又掉到其他地方? 然而,这个念头马上就被她抛开了。 此时并没有处于修炼中,灵台内,豆大的太阴之气,居然开始一张一缩地吐纳,让她更为吃惊的是,在天梯上殿宇之位,居然有极淡地太阴之力一丝一缕地涌来,被纳入灵台。 她眼中盛入了讶异。 山峰之内并无玄月,此时,却在殿宇的方向产生太阴之气…… 隐隐之中,她认为,今日要是不上这道天梯,她将来一定会懊悔无及,至于禁印,她尽可能小心不去触碰,应该不会引发…… 这么一想,她迈动双腿,抬脚就上了天梯。 等到苏谷仪跃上了几十级石梯,她双目一亮,从中迸出了一丝喜色,先前的存在于天梯上的禁印,此时居然完全不存在了! 她先是犹疑,很快,当她一口气上了石梯的一半,就再也没有了顾忌,整个人宛如一道飘幻的虚影,不过须臾,就踏上了那殿宇所在的最高处。 就在这时,她只觉周身都被一股紫气所围绕,灵台内的九宫灵盘一震,那浓得看地一清二楚的紫气,就像灵气一样,直接钻入她的经脉,最后被九宫灵盘所摄。 她几乎无法控制! 苏谷仪心惊不已,却又发现,九宫盘上的紫金之气,像是与之十分亲切,非但不排斥,还与之快速融合。 《造化玄真谱》内所谓,紫气为玄,而据她所知,能引玄气入体,只有传说中体内灵气达到极盛的金丹以上至强道者才能吸纳,否则丹田完全没法承受。 她只有炼气期,这种情况,苏谷仪不仅不喜,反而心生焦急,只因此时,她明显察觉到丹田传来的胀痛,这玄气才只有极微的一丝而已。 她大惊之下,竭力要运气去制止,九宫灵盘却自行停下,让她大舒了一口气,正此刻,耳边似传来一阵轻微异响,她一愣,脸上立即绽出了极强的喜意。 才晋升炼气三层没几个月,没想到在这种情境下,竟突破了! 没有急涌的灵气,没有丹田的疯狂运转,就凭这弱如发丝的紫气。 炼气四层,就这么水到渠成,令她猝不及防! 苏谷仪眼中一道精光亮如星子,她再次深深吸气。 前方十丈,殿宇高大地投来一道暗影,将她笼在其下,刚才在天梯之下还不觉得,现在身处殿前,她才发觉这殿宇居然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 琉璃檐瓦,白玉宫墙,俨然极尽地绚目,在殿宇上方,还闪烁着鎏金大字――太乙仙殿。 这几个字闯入视线,让她心尖一颤,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悸动! 刚才在山峰之外,蔡居世的话她听得分明,数百年来,除了洪叶真人,再无一人入内,就连胡宁长老当初都隐约提及过“仙殿”这二字,莫非说的就是此处? 想到这里,她内心滚烫,一步上前。 殿前大门高有数丈,像是褐色石壁,材质极坚,此时紧紧闭合。 百年来,只有一个人入内,这殿门显然不能以蛮力破开,她转念一想,就各处搜寻,不知那洪叶真人当初是怎么进的仙殿之内? 正如此一想,她落在某处的目光就突然顿住。 殿门之右侧,有一个一人高的石壁,玄黑色,她走过去,定眼就看出来,石壁上有一个圆盘,盘中有十个字符。 符? 她心中猛地一跳。 数百年来,只有洪叶真人入内,只有洪叶真人…… “唯有符炼师,才能开启仙殿之门?” 考虑到有这个可能,她神情一变,不由仔细去看那圆盘中的字符,一看之下,果然与符道有同源之貌。 符道之基,就是符印,如此一想,她更是觉得这些字符和符印有了七八分相似。 她沉吟一刻,双掌一合,手诀乍起,一道符印逐渐生成,随后打入了圆盘中。金印刚入盘面,就见一道金光大冒。 她后退一步,屏息而待。 只见太乙仙殿外,紫气大动,灵云一般围着仙殿四周排开,一时间,如混沌初开,太古之始降世。 苏谷仪心跳如雷,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几丈之高的殿门,在金光收敛之际,那紧闭的石门里传出隆隆轰声,在她眼前,缓缓推开。 没想到真的可行! 她强行按住内心狂喜,两眼直勾勾望向殿内,毫不犹豫闪身而入。 殿外景貌大气恢弘,里面却冷冷清清,荒败无比,形成极大反差,她眉头锁起,洪叶真人当年所见,难道也与现在一样? 她刚有怀疑,耳边倏然划出一道尖利的破空之声,她身如电光,飞身弹开,还没看清,就听到一道震耳之声:“来者为谁?可是那姓赵的小子的后辈!” 姓赵的小子? 苏谷仪念头一动,大声道:“晚辈姓苏,意外来此拾机缘,不知前辈所说之人为谁!” 她说完,双目急扫。 只看到身后一柄腥红长剑杀气腾腾,在她说话之间,不仅没有停滞,反而疾射而来,扫出一道森然剑气,如携着飓风,灵压暴起,重重捶在苏谷仪的浑身各处! 她浑身僵硬,足下灌铅一样,行动猛一迟缓,躲避不及时,手臂上立即爆出一抹血色! 苏谷仪脸色骤变! 这剑气之利,比五道真人的还要厉害数倍,人都未曾出现,就有这般强横实力,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艰难躲避,太阴之力从九宫盘上涌出,深有一寸的伤口,渐渐开始愈合。 太阴之力柔和纯粹,与界气相容,对灵体的修复之能,也随她的修炼而变得突出,也是这两个月里她的一大发现。 那道剑气再一狠劈而来,苏谷仪只觉得呼吸都要窒住,谁知剑势一顿,那声音一疑:“你竟修得九宫灵诀?!” ------------ 084前辈 这人话语中的惊异,藏都藏不住。 苏谷仪一骇,她所修炼的法诀,就算是霄穹塔内的书典都不曾记载,这人才见了她一眼,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一张俏脸紧绷,语气连自己都意识不到地冷漠:“前辈是谁?”她既未承认,也不否决。 然而,她如此态度,反而令对方大改作风,那人答非所问:“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声音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苏谷仪眉间一紧,这人忽冷忽热,不知到底想要怎样,她双目四掠,却仍然未见其人,只听到那嗓音传来的方向为那柄剑的位置。 那人兀自感慨了一番,转而喜意未退,道:“小丫头,别看了,我就在你眼前。” 她眼睛一瞪,面前,只有一柄通体腥红的利剑,哪来的什么人?这人如此说,难道它不是人,而是什么器灵? 书典上有说过,有些灵器孕于天地,出世之日,器身上就自行生出了灵体,道界称之为器灵,而拥有器灵的灵器,则带有与生俱来的属法,颇为难得。 她眼珠快速转动起来。 谁知,那把突然安分下来的长剑,忽然剧烈一抖:“休要胡思乱想!老朽堂堂道者,你居然把老朽比为器灵!” 声音怒火喷张,苏谷仪毫不怀疑,如果她能看见此人,一定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饶是刚才见识过这柄长剑的威力,可是她想着这样一个画面,还是微不可查地扯出一丝笑来。 “既然如此,前辈又为何不出来见我,反而躲躲藏藏的,害我误会,这真的怪不得我忍不住瞎猜。”她心中想笑,面上却一派诚恳。 话说完,她才一惊,自己刚才分明没有说话,这人竟知道她心中所想? 此话一出,那人好半晌没了声响。 就在苏谷仪心弦再次绷直的时候,那人才冷哼一声:“你的那点心思,老朽想要知道,何须费心去听,在老朽眼下,任何人都甭想耍什么心眼!” 他说着,又语气一转,恢复了先前的愉悦:“想不到,老朽在这里等了近万年,终于等到了一个能修炼九宫诀的人!你是从哪里习的灵诀?快说!” 这人说话之间,那长剑“咻”地在她眼前飞来蹿去。 苏谷仪心头大震,读心术? 这会儿她学乖了,强制将心中的念头压下,这人竟然能看透一个人心中所想,至于为什么,她虽不清楚,可这却是铁定的事实。 事已至此,她不认为对此人能隐瞒得住,而且听他字里行间,分明是对九宫诀很了解。 于是她老实地把自己得到了《灵山造化录》,以及后面《灵山造化录》又变成了《造化玄真谱》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至于其他一些旁枝末节,她并没有多说。 这件事情,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明白。 那人听罢,足足愣了三息,然后,那剑猛地跃空数丈!又疾坠直下,在苏谷仪眼前穿出道道剑气,搅地苏谷仪脸色一变。 那声音状似疯癫,完全没发现她被剑气整得喘不过气,等到发现后,才克制地停下,复又大笑不止,神经兮兮的样子,让她难得不知所措。 这人,疯了吧? 而她的念头刚过,那长剑又破空飞来,在她身前不足五尺停住,让她一惊,才发现自己刚刚所想,以为对方要发怒找她麻烦。 那人却道:“想不到啊,我太乙门消失万年的灵谱,最后落到了你的手中,还让你催发了禁印,得了这天大的机缘!”声音之中,充满震动。 苏谷仪一愣,太乙门? 那人看出了她的困惑,长剑在她身边飘动,声音响起,有些哀然:“一万五千多年,太久了,太久了啊……” 他无比怅然:“老朽在这里被困了万年,也不知外界变的什么样了,你与我说,现在云杳,风头最盛的是哪几个仙门?” 苏谷仪沉吟道:“道界之人,已经数千年没有跨出东极了,云杳之外的一切,晚辈一无所知。” “东极哪来什么禁印,怎会不知云杳之外……”说到这里,他惊叫:“你刚才说,数千年没出过东极?” 她把阴灵乱世的事,以及灵符缺稀的事简而言之说了。 谁知长剑“唰”地又开始躁动起来,在她眼前一通乱舞,猩红之气骤然一浓,那暴躁的情绪苏谷仪就是看不见此人,也感受到了。 苏谷仪皱眉,隐有不好的预感。 那人喃喃,却须臾间,长剑上锋锐的气息陡然外放,好半晌,才缓缓收敛下来,其后,剑身上又传来一阵哀鸣。 这种大起大落的变化,让她神情微凝,苏谷仪轻声道:“前辈?” 她试探地询问后,对方苍声一叹:“鬼灵被镇了万年,却在符道式微之际出世,作孽……作孽啊……” 苏谷仪耳朵一竖,惊得心头发怵,上古时期符道何等强悍,就是这样,连古仙人都不能彻底将之灭去? 她念头刚起,就被那人发现了心思,后者突然重重哼道:“符道乃我太乙门之重术,要不是当初四宗与太乙门作对,门中六大老祖早将它澌灭,否则何至于此。”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语气十分严肃道:“只是现今道统不复,你既得了我太乙门传承,必是拥有符道天资,待老朽看你的资质几何。” 言罢,长剑如虹,苏谷仪甚至还未踏出半步,就见一道黄光从剑身上掠出,而后只觉得头顶沉沉,有什么东西渗到了她的灵台深处。 如此状况,要是遇上敌对之人,她早就能死好几次了,可是面对此“人”,苏谷仪皱了皱眉,强忍住反抗的冲动。 不到三息,那黄光冲出,重新落于剑身上,然后传来一声高呼:“八品仙资!八品符道天赋!你这丫头,怎能有如此逆天之资!” 早在测仙阁,苏谷仪就对自己的仙根资质有所了解,而对方如此咋呼,她不由暗想:“万年前的前辈什么没见过,八品仙根在古仙人时期难道也不多见?” 如此想法,自然瞒不过对方的耳目,然而对方一点也不与她计较,反倒语气激动,喋声道:“捡到宝了捡到宝了!怪不得!怪不得!” 苏谷仪一愣,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八品天根是怎么来的,就此人所言,岂不意味着九宫诀只有八品仙根之人才能修炼? 如果她不是八品天根,不就一辈子都无法修炼九宫诀? 她神情微变,这时候大为庆幸,想到当初在仙门山巅下的山洞里修复了仙根后,《造化玄真谱》上又继而出现了九宫灵诀,她有些恍悟。 这《造化玄真谱》到底是什么来历?听起来……很厉害? ------------ 085剑中精魂 苏谷仪才有了想法,那柄长剑就“咻”地飞到了她的面前,剑身上赤色灵光妖冶夺目,比凡火的色泽都要鲜红好几分。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前辈既是道者,为何又藏身剑中?” 刚入太乙仙殿时,她只以为对方是隐了行迹没有露面,而此时,这道长剑在她眼前飞来蹿去,她已然疑窦丛生。 话音刚落,长剑忽然停滞,随后剑身上荡开一阵劲风,她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其中饱含恼恨,无奈,不甘,还有落寞。 最后,他咬牙切齿道:“若非遭人暗算,老朽堂堂金丹期道者,怎么会以至毁了灵体,弄得这副不人不鬼的惨相!” 这事追究起来,可就三言两语道不尽了。 她入得仙殿,看似短暂,实则都超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而蔡居紧追她而来,就算此时将他甩开,她也不敢保证对方不会突然出现。 她心有顾虑,却也不好打断人家的话,只能沉默听下去。 那人冷笑:“老天还算长眼,老朽施以秘术,元神离体逃生,他大概死也想不到,元神离体三日便死,老朽却运气好,遇上了灵剑出世,躲入了这斩仙剑里,最终成了精魂,在此隐匿了万年……” 他说得风淡云轻,苏谷仪越听越是惊心动魄。 以天地灵气孕化而成的灵剑,其内自生剑灵,只是剑灵又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她曾在书典上看过,道者虽法术通天,但元神最为脆弱,这人却能以元神灭去剑灵,还将之吞噬,并化身为精魂,依附灵剑上,可见其元神何等强大? 两者相斗,听着轻巧,其中艰险必定无法言说,苏谷仪不禁心生敬意,不过瞬间,心思又活络起来。 她的想法难以在对方面前掩藏,于是干脆直接问道:“前辈既然附身于剑,难道就没有出去的办法?” 不能报仇,他怎甘心? 剑身不灭,精魂不死。 独自在仙殿,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都会耐不住寂寞要疯掉,何况他化为精魂,更是与仙道无缘,再也不能修炼,如此一熬就是近万年,漫长的岁月里,他怎么度过的? 想来早就习惯了。 她一开口,回应她首先就是一股子森森的寒气,而后听到对方硬声道:“老朽金丹期修为,想要出去有何难!” 金丹期修为,那是灵体未毁以前,现在成了精魂,只能依附灵剑而身,就另当别论了吧?苏谷仪不由想到。 那人却道:“哼!是又如何,从前老朽出去不得,眼下可就未必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大笑。 “现在看来,老朽不枉白度这万年!恐怕他们谁也想不到,我太乙门玄品灵谱,竟会在万年以后,再次失而复得!四宗弟子那般猖狂,真以为我太乙门符道不存,他们就能只手遮天?做梦!”他语气之中无不解恨。 可是这话落到苏谷仪耳中,就是一记惊天炸雷! 玄品灵谱? 人所共知,所修灵诀品级高低,决定了道途的长短,修得一个高品级的灵诀,不但能掌握更强的术法,晋升的危险还会大大降低,越是修到后面,其中差距就越是明显。 就拿阜霞门八洞阵诀来说,这样的中品灵诀,已经是仙门中的灵诀之最,苏谷仪仙根未修复时修为晋升缓慢不算,那花如锦修的八洞阵诀,短短三年,就成就了炼气四层。 寻常弟子修炼普通的下品灵诀,三年之内,能有炼气两层,就已经是极快的了。 而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玄品灵谱!甚至是在上品灵诀之上的灵谱! 没有哪个道者不希望能修得无上大道的,但要得无上大道,除了仙根优劣,灵诀高低亦十分重要,想到此处,苏谷仪浑身的真气都差点开始翻涌。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将这种躁意压制下去。 太乙门衰落万年,现在《造化玄真谱》现世,老者仿佛重新看到了太乙门昔日的辉煌景象,语气不无愉悦,对苏谷仪的称呼都亲昵起来。 “丫头,你愿不愿意拜入我太乙门,成为老朽的入室弟子?” 苏谷仪眼睛一瞪,道:“前辈,我已拜入阜霞门为弟子,您这样……这不是挖墙脚么!” 此言一出,老者就不高兴了,他哼声:“什么阜霞门,这样的小门小户,怎与我太乙门相较,我太乙门传承为你所得,让你捡了天大的便宜,老朽让你拜师,你还敢不乐意?!” 翻脸如翻书,怕就是这样了。 长剑上劲气飕飕,无形的灵压落了下来,她额上冷汗一冒,有些气短,这哪是有征求的意思,分明就是强行收徒了。 她能不答应? 况且,太乙门传承都让她所得,只是拜个师,好像也不过分,说起来她还赚了。 苏谷仪顶着灵压,心中快速拐了无数个弯,很快想到关键之处,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在门中长老面前发过心魔誓,不能叛门,否则日后生了心魔,恐怕难成大道。” 这话她可不是在诓人。 周身的灵压一轻,那锐利的剑气也驱散开来,老者口气缓下,但故意硬邦邦说:“老朽堂堂道者,岂能使出逼人叛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逼人拜师的。 苏谷仪扯扯嘴。 这会儿,又听老者道:“你入得仙殿,别以为老朽就不知你寻什么,哼,符道已衰,你们难出东极,姓赵的那小子为了青丹符砂而来,你也是罢!” 一开始他就提起姓赵的人,却不知那人是谁,她心弦一动,道:“什么都瞒不过前辈,只是那奚贝现在已经落入万符阁弟子手里,我暂时还未得到。” 老者嗤声道:“那小子,三百一十一年前就想方设法骗取老朽说出奚贝的下落,心思太重,老朽实在不喜,不过,看在近万年里他是第一人与老朽说话的份上,老朽告诉他也无妨。” 他说得随意,苏谷仪却脸色一黑:“万符阁与我有过节,如今阴灵大乱人世,没了奚贝,还有哪里可寻青丹砂!” ------------ 086重宝 她略有不快,老者却哈哈一笑:“奚贝虽产符砂,但也只能存活八年,那姓赵的小子,大概就是你说的万符阁子弟了,只不过,他们就算用灵泉万般呵护地养着,最多也能养下十年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苏谷仪基本上可以肯定,对方说的姓赵的小子,一定是万符阁洪叶真人了。三百多年前,进入太乙仙殿的,唯有他一人。 如今青丹砂用一分少一分,奚贝如此珍贵,在他眼中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谷仪心中砰然,下意识道:“符砂难得,前辈觉得奚贝不好,难道仙殿里,还有更难得的紫丹贝母?” 她双拳忍不住紧攒! 紫丹贝母是奚贝之母,一千个奚贝之中能产一个,且能存活五十年之久,要是能得到紫丹贝母,至少五十年,万符阁再无所惧! 而且,听老者的话中之音,万符阁每隔十年,进入炼境一次,正是为了寻取奚贝,以维持阁中青丹砂的使用,可见万符阁的青丹砂,也不是没有用尽的时候。 要是她能得到紫丹贝母…… 她心里悸动时,老者不紧不慢道:“紫丹贝母,也就比奚贝好了那么一丁点,你甭瞎猜了,老朽所说之物,你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 苏谷仪呼吸一窒,她隐约有种念头,对方所说之物,一定很不简单。 老者循循善诱道:“怎么样?拜老朽为师,老朽就把此物传给你,此物是我太乙门重宝,要不是老朽寄身灵剑不能使用,这种便宜,哪轮的上你这丫头。”说着,他还啧了一声。 重宝,还是与青丹砂有关的重宝! 她不由心间滚烫,还有比奚贝更好的灵物,只要拜师就能得到,她哪有不要之理?但这老者实在狡猾,早不说晚不说,这时候才一语道破,这师,不拜都难。 “前辈所言,我当遵从。”她点头,这就是答应了。 她颔首的瞬间,那赤红长剑光芒大震,老者高兴长笑说:“好极!好极!”明显对苏谷仪的应承十分满意。 那斩仙剑在苏谷仪周身绕了数个圈,然后一下子定住,老者声音传来,低沉又带着郑重,态度有了马上的转变。 “太乙门老祖在上,第八十七代长老庄广伦,为绵延太乙门之传承,纳……” “弟子苏谷仪。”她提醒道。 老者轻咳一声,复又继续:“为绵延太乙门之传承,纳苏谷仪为座下二弟子,授其术,解其惑,光大太乙之门楣,立誓为上……” 说着,苏谷仪只觉肩上被请拍了一下,膝盖就不由自主一弯,当下跪地。 “跟为师念。”庄广伦道。 他语态严肃,苏谷仪也收起了随意之心,跟着道:“弟子苏谷仪,愿拜入太乙门为广伦真人坐下二弟子,证太乙门之道,绝无二心……” 她话音落下,就忽觉灵台内多了一丝东西,随即了悟,这就是拜师之誓了。 既然已经拜师,苏谷仪就不能再称其为前辈了,她道:“师父,您刚才所说门中重宝,不知是为何物?” 广伦真人呵呵一笑,其后,长剑猛地射出,道了一声:“跟为师来。”就化作了一道红光,往仙殿之内的楼宇而去。 苏谷仪双目一亮,心道这师拜得不冤,紧随其后而去。 仙殿内十分宽阔,就如她在殿外所见一般,高大的殿宇横在眼前,如一条卧在眼前的巨兽,将之笼罩在阴影之下。 在进入仙殿以前,外面早有阴灵出没,而在殿中,却不知是何原因,并没有哪怕一丝灰雾,眼前的景象虽暗,却也清晰可辨。 广伦真人所至之地,是一个大殿。 甫一入内,只见眼前荧光闪烁,白茫茫地照在眼前,让视野变得很是清晰,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殿中墙壁上的三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那莹白的光芒,就是从那三颗夜明珠上投来的。 她不由咋舌。 就先前看到的恢弘的殿宇,以及现在所见这般阔气的摆设,苏谷仪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的太乙门的确是有过一段光辉之史的。 她想了想,又在夜明珠上多瞧了几眼,这才转开目光,环视殿内的其他景致。 但是,除了夜明珠,殿中空旷无比,并无多余事物,也不知当年这仙殿内有过什么样的变故,以至如此。 她摇摇头,就见广伦真人所附的长剑轻鸣一声,已在一个石门前停下。 只见剑身上射出一团金光,看起来像是一个符印,符印从剑身上打出,眨眼就没入了石门上的一个圆槽之内。 只见槽中灵光一现,那石门一震,惊起了无数粉尘,之后就缓缓打开。 石门之内,原来并不是一间空室,而是一个逼仄的暗格。 广伦真人在仙殿内近万年,能发现这样的一个秘密之处也不足为奇,她诧异了一会儿,双眸就落在了暗格中的一架案几上。 案几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灰黑色的事物,其上灰不溜秋,落着一层厚厚的积灰,仔细一瞧,连表面上有什么纹样都看不出一星半点,而且,还像一个壶? 这东西,就是师父所说的重宝? 她迈出一步,上前将东西握在手上,好好端详一番。 壶身颇重,掂起来,约有两斤重,也就只有巴掌大小而已,她吹去上面那层积灰,终于看到壶身上,绘着浅浅的一抹灵云,灵云之上,还有一个盘装之物。 苏谷仪一眼瞧去,就觉得与灵台中的九宫盘有九分相似。 单凭上面的纹样,基本上可以判断得出,此物真是太乙门之物。 她看了一会儿,难以从上面看出其功效,遂冲一旁悬空的长剑道:“弟子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灵效,还望师父解释一二。” 广伦真人自得道:“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此乃仙乙壶,是我太乙门老祖之物,为师身为太乙门长老,自有一番了解,你别看它其貌不扬,它却能让你得到用不尽的青丹符砂!” 苏谷仪闻言,倒抽一口凉气! ------------ 087仙乙壶 《灵宝通鉴》上有述,奚贝每隔十日,才产青丹砂五两,五两符砂,估算下来,好说也能炼符八百道,足以让万符阁为之疯狂。 然而,这个仙乙壶,还能让她得到用不完的青丹砂? 青丹砂不竭,这不就表示不论一年,两年,乃至十年二十年,她再也不用为符砂之短而忧?灵符珍惜,符砂罕见,这灵壶说是万年仅存的符砂之源,也不为过! 她想到广伦真人所言,此壶是太乙门老祖的宝物,几万年前,太乙门符道在云杳是道界顶尖之流,就难以抑制地震动! 苏谷仪两眼直勾勾地锁住手中灰黑色的,不知是何材质所筑的小壶,当即回过神来,浑身滚烫。 要是让万符阁的人得知天下还有这种宝物,只怕想尽办法,也要夺到手里! 她如是想,广伦真人嘿嘿一笑,笑声中有些深长的意味:“仙乙壶是稷山老祖遗留的法宝,世间仅有一件,当然无比稀有,现在重新回到我太乙门手中,这都是冥冥之定数……” 拜入阜霞门三年,她哪里不清楚灵宝的分别,像她的青索剑,也只是一件下品灵器。 五道真人在炼境所得的托天剑,威猛无匹,之后她对此就有耳闻,知道托天剑其实是超于灵器之上,是一件真正的法器。 现在广伦真人却对她说,仙乙壶是一件法宝…… 灵器一旦损坏,就彻底报废,法器还可以自身灵力温养,使之恢复如初,可是法宝呢?她忽然想到,自己所看过霄穹塔的书典里,从来没有关于法宝的记载。 手上的仙乙壶,灰扑扑的,没有蕴含一丝灵力,且放了万年,形貌陈旧不堪,这样的法宝,确定没有残损? 哪知下一刻,广伦真人就当头给她浇下了一盆冷水。 “灵宝之物哪有不需要灵力温养的,这仙乙壶贵为法宝,放置了万年,肯定没有在稷山老祖手中那般好用,你以为以法宝的厉害,是谁都能使得的?” 此话一出,苏谷仪心头的热切也跟着退了几分。 至于仙乙壶是不是真能让她得到用不完的青丹砂,现在看来,还是有待观察。 但是广伦真人既然把仙乙壶传给她,此物再如何残败,必然是还能用的,至于怎么用,到了手中,还怕他不说? 苏谷转念后就是一笑:“弟子不晓得这灵壶的用法,师父一定是知道的,要不然您费心收我为徒,还不待弟子修成大道,就被阴灵害死了,还怎么去传承太乙门之道?” 这样的回答,将广伦真人的话一堵,他干咳一声,哼道:“还不是很笨,知道激将为师了,有些能耐。” 她但笑不语。 果然,广伦真人又像是颇为满意,瓮声说:“这仙乙壶看似破旧不堪大用,实则并不是,别人得去了,就是一个废宝,你么……就不同了,它为我太乙门之物,自有特殊的温养之法,要不然,凭它这独一无二的灵物,早被其他仙门所觊觎,更不会历经万年,还留在此地了。” 的确如此。 千年之内,只有洪叶真人进过仙殿,可是再往前算,万年如此漫长,又怎么可能只有洪叶真人一人有幸入内。 现在想想,仙殿里面空空荡荡,说不定早在千年以前,就有无数道者进来,把殿内的可取之物,都通通拿走了。 如此一来,她又十分好奇,道者们束手无策的仙乙壶,究竟该怎么用? 广伦真人自得道:“此壶是稷山老祖以太阴之力融合所炼制,你炼成九宫灵诀,已承老祖所传,所以别人不行,你就另当别论。” 这么说,仙乙壶不能以灵气温养,只能用太阴之气来养护催动? 这就是其他道者都做不到的办法…… 以这样的方式去保仙门之物不为他人所用,当年开山老祖创下九宫灵诀,也是为了保太乙门仙门在道界的地位罢。 然而他创下九宫灵诀,没想到灵诀会有疏漏,除了八品天根之人,寻常仙根都无法修炼,致使灵诀被埋入黄土。 她脑中浮现在阴山古冢时,从坟堆里破土出来的那页金纸,最后灌入她灵台,让她踏入仙途的情形。 她无声一笑。 现在灵壶既得,目的已成,仙殿也不便久留,这里空阔无多余的东西,再想要一个与仙乙壶一样的法宝,也绝无可能。 倒是大殿上那三颗夜明珠,勉强还能用一用。 她双眸微转时,广伦真人嗤声道:“我等道者目明耳聪,夜可视物,拿这夜明珠有什么用,多余!” “师父见惯了奇珍异宝,这些东西,当然不会看在眼中,可是弟子拜入仙门三年,身家微薄的很。”苏谷仪眯眼道。 他嘴上这么说,但也没有阻止,可见这夜明珠上并未设下禁印。 留着反正也是浪费,不如善加利用,她折身回去,将墙上的三颗夜明珠取下,刚收入芥子袋中,就听到殿外传来簌簌之声。 “东西收好,别让外面那些家伙看到眼馋。”广伦真人突然说话,声音直指灵台,用了传音之术。 苏谷仪眼疾手快,自不用其提醒,听到殿外有动静,马上就收了仙乙壶。 “那些人手脚还挺快,没想到这么快就摸到这里来了。”苏谷仪在心里接着道:“弟子得入仙殿,不好此刻现身,只好请师父为我阻挡片刻了。” 太乙仙殿在仙门弟子眼中十分神秘,她这时候要是出去,保不准让人怀疑她得到了什么机缘,到那时可就难办了。 广伦真人大呼:“才拜师父,就要为师替你擦屁股,丫头,忒不厚道啊!”他戏说的同时,就见赤红光芒一闪。 随之他留话:“殿外禁印为禁灵而用,为师化身精魂,不得随意出入,你去将它打破,这些人,为师就为你挡了。” 长剑如电,眨眼就射出门而去,快得只能看到一道虚影。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大喊,是花如锦等人的声音,苏谷仪凝目望去,池霄门,万象门,阜霞门以及万符阁的弟子,几乎全都来了。 斩仙剑在人群中搅动出狂野之气,让他们措手不及,苏谷仪见机闪身,马上就往仙殿之外遁去。 ------------ 088搅局 仙殿外与来时并没有区别,她小心且仔细地搜寻了片刻,终于在殿外四方阵角看到了四道灵光。 这符阵大约就是困住广伦真人的禁印了。 符阵所设自内,想要破去,只能用以蛮力,到时候,自然避免不了被人发现。 但是,那已经不在苏谷仪考虑的范围内了。 一道灵诀在她手上打出,青索剑当下飞出,剑身上灵光大盛,源源不断的真气,通过掌心灌入剑中。 她清叱一声,青索剑向阵角疾斩,青色灵光与阵角上的金光相触,一阵耀眼如霞的灵芒猛然爆出,在深色夜幕下,格外引人注目。 青索剑发出嗡嗡长鸣,不退反进,以比刚才更凶猛地气势,再逐一劈向另外四个阵角…… 灵光乍现的瞬间,引起殿内众人骤然抬头。 “是谁在外面!”有人大呼。 那人呼声才出口,就被横扫过来的赤红剑光堵住了嘴。 在众人眼中,那长剑血红,寒气凛冽,如地狱修罗,瞧这威势,居然比五道真人的托天剑都要厉害三分! 长剑无人驱使,却如游龙,还主动攻人,如此征兆,分明就是拥有器灵的灵剑!弟子们瞬间眼红,暂时也顾不得外面的灵光了。 广伦真人暗暗冷笑,他故意不说话,是为了避人耳目,这些人,竟然把他当做器灵,一下子就令他大怒。 斩仙剑上红光夺目,气势暴涨,比起刚才凌厉了数倍! 这般情形,让在场众人面色大变。 人群中,有一人神色严肃道:“这灵剑非同寻常,颇为厉害,我等修为不足,如果强取,只怕要反受其害,不如联手抵挡,先撤出仙殿。” 先天灵剑可遇不可求,此人话说出口,就遭人讥讽:“黄师兄该不是想调虎离山,待我们离开,再自己回来夺剑吧!” 说话之人,就是率先与苏谷仪等人一起抢夺道果的万象门男子,姓谭。 此言一出,那姓黄的弟子面色一冷,眼底却闪过一丝异样,大声道:“谭平!同出师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黄师兄炼气八层,能与师兄争长短的,也就寥寥几人,师兄想要灵剑,直说就是了。”谭平嗤笑。 入殿以前,两人就为争夺灵宝大打出手,姜黎等池霄门弟子早就看到了。 只是宝物未得,两人就意外引发了禁印,再回过神来时,灵宝不见了,四大仙势之中,差不多所有人都出现在仙殿之外。 这件事,于谭平就像是喉间梗着的一根刺,咽不得,吐不出,憋得很,现在逮着机会,不说两句怎么甘心? 广伦真人见状,十分鄙夷,这些人心思龌龊,让他都看不下去了,心中直道:“那丫头还不快些破开禁印!省得为师还要耗费灵力,跟这些人周旋。” 他在这里暗自埋怨时,苏谷仪额间已渗出了冷汗,青索剑上的灵光已然淡了好几分。 四个阵角上,此时已有三道符印被破去,独剩了一道,为破这些符印,她丹田真气快速干涸,显然这个禁印并不好破。 她两手一番,左右各握一颗灵石,青色灵光不断涌入双掌,其内灵力很快就消耗一空,灵石上光芒散去,顿时碎裂,化作了粉末。 正要做最后一击,却在这时,陡生异变!三道青锥“咻”然而来,她脊背一凉,马上屈身避过。 只是身后又有一道剑气狠然而至,苏谷仪早藏了一个心眼,青索剑当即射出,只听“当”地一声兵刃交响,那道剑气硬是被生生拦阻在一尺之外。 “在殿外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人,原来是你!”蔡居世语气木然,眼底却涌着震动,他没想到她不但反应敏捷,还莫名其妙就突破至炼气四层。 苏谷仪十分不耐,这蔡居世屡次碍她的眼,让她大为反感,她冷声道:“蔡道友是想要在此与我分出个高下么?” 她才说话,对方根本不答,当下就打出一个灵诀,那青锥再度疾驰,发出破空之声。与此同时,蔡居世身后又掠来两道人影,银色长袍,清一色是万符阁的衣衫。 四道禁印,只要再破一道,就可完成,偏偏在这紧要关头,被万符阁弟子搅局,她气极。 但她心思敏锐,发现后至的两人,全是炼气四层修为,以一对一,还有胜算,以一对三,就不好说了。 一旦他们离开仙殿,广伦真人无法出来,显然鞭长莫及。 她心有不甘,有意拖延,青索剑直击最后那道符印,却见符光大动,禁印已经摇摇欲坠,却迟迟不破。 可蔡居世等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另外两人,已经得知苏谷仪就是杀了五道真人弟子之人,同时也知道了符炼术被她得去又毁,对她十分厌恶。 蔡居世朗声道:“此**险狡诈,我奉刘师叔之命势要除了她,二位师弟万不要让她有机会逃出升天,事成之后,刘师叔必有重赏!” 说到重赏,那两人眼中纷纷冒光,二人对视一眼,应声道:“既是师叔之命,我岂有不应之理,师兄放心!” 说着,就突然祭出二十道灵符,作势就要将苏谷仪团团围住。 她心弦一绷,要是让三人合力设下缚灵阵,那她就难有脱身的可能! 这个念头瞬起,她身如利剑,当即一掠数丈,破去禁印,也要有命才行,这三个人联手对付她,这会儿就不是拼命的时候了。 她双手一番,甩出三道中品镇杀符,当即掐出一个法诀,就要往三人周便套去。 蔡居世单手一抛,一道金灿灿的灵符飞旋而出,符火一燃,就化作一团黑砂,苏谷仪看了一眼,就将之认出。 黑砂符! 她猝然招手,将那三道镇杀符收回手中,黑砂符可破镇杀符之威,三道中品灵符要是就这样被毁去,就可惜了。 “这女人竟身藏中品镇杀符!”其中一人大惊。 蔡居世冷声道:“如此就更不能让她逃了,符炼术毁去,却不能有失,她杀了吴师弟,刘师叔为了符炼术,要以搜魂术找回符炼术之法门,再为报吴师弟之仇,亲手刃之!” 搜魂术极其歹毒,受术者被搜上一次,神魂重创,不死也要痴傻残废。 ------------ 089破禁 一个仙阁长老,为了私欲,不惜要施这样歹毒的术法,一旁心里飞快盘算的苏谷仪听了,都忍不住冷下脸来。 那日,她将符炼术作为诱饵,把五道真人和元须子逼出阜霞山门,这才有机会布下八卦两仪大阵。 符炼术因此被她用赤阳术烧成了灰烬,而上面的内容,她早就有了准备,一字不差地记在心中,烧去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现今世道艰难,万符阁又有符炼师,她得到的符炼术本就用以世人性命之安,就是让万符阁掌握了符炼术法,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万符阁弟子与长老的姿态,实在让人反感,他们咄咄逼人,好似她才是抢了他们秘法的小人,符炼术得者是她,愿不愿意给,至始至终都是她说了算,万符阁算哪根葱? 又不是非要给万符阁不可。 没想到,他们得之不到,还想要对她施搜魂术! 苏谷仪的心冷如冰块。 她飞快地抬眸,冲远处殿内看了一眼,却相隔太远,傅传书等人被广伦真人困住,她有心让他们脱困,要是几人肯相助,她就无需如此被动。 她暗暗喊了两声,广伦真人没有回应。 他显然听不见。 反而是蔡居世这三人好运,不知道怎么就从里面脱出身来了,或者说,蔡居世始终都在盯着她,随时准备下手? 想到这里,她浅笑一声:“早就知万符阁声名显赫,几次下来我也看明白了,原来阁中长老和弟子,眼睛都是长在天上的,硬抢滥杀这样的事,想来也是做的很顺手了。” 她脸上带笑,眼底可没有一星笑意,说话之间,青索剑已被她紧握在手,太阴之力从九宫盘上倾泻而出,将剑身裹上一层浅浅的白光,要是细细端详,就会发现白光之上,还冒着丝丝寒气。 只是这样微妙的变化,万符阁三人没能看见。 灵芒现出不到两息,苏谷仪身形一变,青索剑就打出重重叠影,她握剑的手用力一甩,剑锋疾行,三道毫光微小地几乎看不见,如电一样朝蔡居世三人射去。 那番话说的很不客气,引得三人面上一黑,其中一名弟子脸**狠,道:“我万符阁行事,岂容你多说半句!” 说话之间,半空中那几道灵符金光一亮,灵活地变起了位序,缚灵阵快速形成,眼看就将苏谷仪罩在阵中。 那人眼中的狠色越发明亮。 三人盯着被灵符围住的苏谷仪,想要在她脸上看到惊惧,而对方却神色不变,气息平稳,在她白净的脸上,笑意不减。 弟子浓眉紧了紧,刚要出言说话,却脸色铁青! 同时,蔡居世只觉经肌肤上忽然生寒,面色微变,丹田真气从经脉翻滚而起,有意将周身护住,正要说话,却发现那道阴寒直接穿过真气,径直钻往丹田,让他四肢大僵。 他全身猛地一震! 道者灵体之躯,冷热不侵,而这道寒气甫一入体,体内真气如临大敌,完全不听使唤,一下子沉寂下来。 那丝阴力轨迹莫测,刁钻诡谲,钻进体内就如泥牛入海,再也探不到分毫。 三个人面色十分难看,苏谷仪见此,暗呼一气,青索剑上白光褪去,九宫灵盘上豆大的太阴之力缓缓转动,并没有因施术而暗淡一分。 她十分满意,两个多月下来,太阴之力从当初的微弱,变凝实了不少,她记得头一次施展九宫霜凌,仅一次,太阴之力就消耗殆尽,再也无法施展第二次。 这个想法只在瞬息,她就从那将成未成的缚灵阵中脱身出来,趁机甩出青索剑,在最后一处阵角上连击四次,灵力在剑尖上汇出一道光团。 第四剑斩下时,遽然迸射出极其刺眼的灵光,耳边伴随着山崩地裂似的隆隆之音,强烈的劲起把蔡居世等人震退了数步! 仙殿之内,被广伦真人困住的十几人齐齐扭头。 有人惊道:“怎么了?!是谁触发了什么禁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在人群之中,傅传书扫了一眼众人,三大仙门弟子基本上都在这里,万符阁少了三人,阜霞门……少了一人。” 刚入殿内,万符阁六人都在,外面是苏师妹? 他目露异色。 广伦真人在心中大笑,赤红长剑从人群中飞射出来,在空中不断盘旋,激出罡风阵阵,底下十几人之中,不少弟子脸色发白,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连灵剑都产生了异动。 灵剑飞离,众人难掩失望,刚才这宝物还杀意弥漫,难以降服,将他们牢牢围困,现在突然又自行飞出,这是何故? 门外轰雷之声只炸开了一声,灵光骤亮,复又熄灭下去。 斩仙剑发出嗡嗡清鸣,挟风俯冲,一时间尘起石飞,殿内刮起了一阵飓风,众人只看见红光长如练匹,飙出数丈之外,去势快得惊人,须臾间,就冲出了仙殿! 正此时,蔡居世破开了束缚,那丝阴力被他用真气化去,手中长戟上,啸月真雷“噼啪”作响,想起刚才四肢不得动弹,以及那诡异的寒气,他蹙眉微恼,没料到就这样被摆了一道。 真雷猎猎,未待苏谷仪喘过气来,长戟上电闪雷鸣,一股脑地向她所在之处轰炸下去! 这一变故快得只在一息,殿中所有人追剑出来的同时,就迎面被一道雷光震开,有些弟子反应不及,当下倒飞出去,将身后的弟子砸地晕头转向。 蔡居世目不斜视,双眼落在真雷击过之处。 烟尘散去,那里,一道碧色身影笔直地站着,冷冷地看着他。 啸月真雷威力实在不小,苏谷仪劈开阵角上最后一道禁印,早就做了撤退的准备,却还是低估了蔡居世的能力,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将她所做的手脚化去,让她飞避不及,生生受了那击雷霆。 她心中微惊,这道真雷所含灵力狂暴非常,睿真长老所赠的护身玉,不经意之间替她挡了这道重击,此时此刻,她身上都还有些酸麻。 同为炼气四层,蔡居世竟已是大圆满之境了! 此时,一道红光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灵台内传来广伦真人痛快的大笑:“好啊!老朽终于破禁出来了!” 苏谷仪一颗半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 090仙殿之变 反观蔡居世,他木然的一张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狰狞。 破风戟上所积的啸月真雷,卸去了他七成真气,为的就是趁其不备,将她重创。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没能一击得手。 他目光锁着前方女子,握着破风戟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戟上雷鸣再起。 忽地,耳中传入一声长“啸”,蔡居世猛地扭头,一道红光,从仙殿内呼啸而出,笔直地跃入他的视野中,赤红剑芒急促吞吐,刺地他瞳孔紧紧一缩! 斩仙剑快得惊人,另两个万符阁弟子,刚刚才从受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还不待羞愤,就被那锐利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 蔡居世手中的啸月真雷蓄势待发,那猩红的剑光却急急调转了剑尖,顷刻穿过另外两人,一扫,一带,将他们卒然掀飞,转而冲他射去! 这一过程,斩仙剑没有半分停滞,一往无前! 剑上灵压迫人,所过之处罡风大躁,那两个万符阁弟子一身炼气三层与四层的修为,连动根指头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苏谷仪长吸一气。 灵台之中,响起广伦真人低沉大吼:“臭小子!胆敢在老朽眼皮子底下动我徒儿,看我不揍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声气呼呼地咒骂在苏谷仪耳中一荡,令她嘴角不禁咧开微小的弧度,师父这是在护短啊。 有一个师父,看来还是蛮好的…… 啸月真雷虽强横难匹,但广伦真人生前修为之深,就算现在成了精魂,也不是蔡居世炼气四层可敌的。 斩仙剑惯空向他疾驰,瞬间就距他不过一丈,剑身赤色灵芒突盛,一股直捣黄龙的势气压地蔡居世脸色一涨,登时青红交加! 他两腮鼓动,哪能感觉不出斩仙剑上深深的敌意,只不过他没空去深思其中异样,当即高举破风戟,啸月真雷一个弹射,直指赤红剑身。 刹那间,风云骤变,一阵红紫之光直射天际,照亮了整个仙殿,高楼宽檐青墙黑瓦,如钉在大地上,岿然而立。 惊天动地的爆裂声音穿透众人耳膜,震得所有人脸色发白! 二十几个人,立在宏伟壮阔的殿门之下,宛如蝼蚁。 但是,四大仙势的弟子所望之处,并不是这座雄伟的殿宇,而是悬空的那道猩红长剑。 啸月真雷破坏力极强,无人操控的灵器,哪怕是拥有器灵,亦灵力有限。之前在仙殿里,它与众人纠缠,灵力消耗必然不少。 可是此时,在啸月真雷的狂轰滥炸下,长剑上居然灵光不减,更是没有受到一丁点的损坏! “这……难道不是灵器,而是――法器?!”姜黎双手掩唇,低呼一声。 众人屏息之下,这声轻呼格外突兀。 其中,有十几双眼睛里,一下子就浮上了一丝贪婪之色! 法器! 蔡居世的前襟上,有一抹刺目的暗红,神情有着无二致的震惊! 啸月真雷乃是中品灵诀的术法,其灵威之大,身为万符阁弟子的他最是了解。这把灵剑在真雷下全无避让,还毫发无损,这样的防御力,不得不让他骇然。 广伦真人声如洪钟,鄙夷道:“拿一把破叉子还想跟老朽斗,也不看看我广伦道人是谁!” 苏谷仪汗颜。 蔡居世的长戟她虽不知名讳,但能承受啸月真雷的灵物,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名列中品灵器之上。 广伦真人居然称它为破叉子…… 这话要是被蔡居世听去,也许会一怒蹦三尺,嘴里喷火吧? 她眼底漾起笑意。 斩仙剑大发神威,连万符阁烈雷诀的真雷都不惧,如此情形,别说是另外两大仙门的人,就是傅传书与白怜见之,都难掩双目异色。 除了两人之外,在场的每个人,都各有心思。 人数众多,谁也不肯率先打破这种对峙的局面,就怕到时候灵剑落到别人手里。 但几息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一个健步冲出,双手一番,三道下品镇杀符冒着金光,一跃当空,直冲斩仙剑去了。 众人大惊,只见祭出灵符之人,身穿浅紫长袍,是阜霞门的弟子! 花如锦杏眼一瞪,娇叱道:“徐师弟,你好大的胆子!傅师兄和白师姐都还没出手,你就敢自作主张!” 她嘴上如是说,实际上,却有了私心,只不过傅传书和白怜都在,她拐着弯地骂人罢了,眼看对方从人群里跳出来,她也仗着借口翩然上前。 那第一个急不可耐要抢夺灵剑的,正是徐输桐。 苏谷仪见之,对花如锦的此地无银颇有不齿,她只在心里道:“师父小心……” 话只说了半句,广伦真人就不屑道:“放在以前,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小杂碎,为师一手就能捏死一个,现在不过换个花样,为师在仙殿里憋得久了,正烦没人练手,他们倒好了,一个个都自己跑来了!” 他语声未绝,斩仙剑就已经更快一步“嗖”地过去了。 蔡居世这会儿脸色还泛着青白,人群里就有万符阁弟子高声道:“灵剑只冲我阁中师弟去,就是自行择主,道友们打灵剑的主意,岂知不是在浪费功夫,我劝诸位还是别白费力气!” 拥有剑灵的灵剑,不似普通灵器,它们自行择主,有缘者可得之,旁人就算硬抢,也无法让灵剑屈从,强取了也无济于事。 此人如此一说,其他仙门弟子都忍不住啐了一口。 不要脸!真不要脸! 马上就有人将心中所想表现在脸上了。 万符阁其中一人却淡笑说:“蒋师弟这样说就不妥了,灵剑没有入手就表示一切都有变数,你如此说,不是让其他道友都失了机会?谁能得了这件法器,此刻还犹未可知。” 说着,他睇了先前那万符阁弟子一眼。 那个姓蒋的弟子闻言一惊,整张脸涨的通红,呐呐道:“赵师兄说的是。” 苏谷仪诧然,不由多看了那个姓赵的弟子几眼,此人生得极其俊美,说话慢条斯理的,她想起在入炼境之前,他就不卑不亢地对五道真人说过话,五道真人对他还颇为看重? 她思索间,周围灵光纷飞,四大仙势的人你争我夺,各不相让。 此时,穹顶忽有金光急涌,随之脚下不断震颤,仙殿屋瓦抖动,碎裂坠落,其后,青墙以迅疾之势坍塌,不过一瞬,整座仙殿都开始土崩瓦解…… 这么大的动静,几乎牵一发而动全身,四大仙势的弟子们同时回头猛望,目露十二万分的惊恐。 阜霞门这边,傅传书面色疾变,沉声道:“快撤!” 四大仙势弟子们齐射出去,刚踏上千级天梯往下急掠,整座太乙仙殿“轰”地一声,就塌成了平地。 状况发生地十分突然,众人惊异之下,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炼境之地,这样的情况前所未有。 苏谷仪一边飞奔,一边在心里道:“仙殿存在万年,要塌早就该塌了,偏偏就在这时,难道是因为破了禁印的缘故?” 斩仙剑离苏谷仪不过三丈。 广伦真人语气难得严肃,他沉吟道:“看来是为师大意了,那四道禁印不但是为守住仙殿,也为御灵,为师想要出来,不得已让你破了禁印,没想到最后反而没能留住这座大殿。” 要不是因这四道禁印,仙殿早在数千年就已经不在了,现在撑了近万年,最终如此,也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太乙门的法宝传承没有因此遗失,这也是不幸之幸。 苏谷仪暗叹,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到了后来,还是一句也没能说出口,因她踏上天梯的功夫,尸石梯也寸寸碎去,从最上方的仙殿之处,极快向下崩裂,消弭。 众人大骇,头也不敢回,就这样误打误撞,竟也全部从里面逃奔出来,再抬头时,二十几人已经站在了高峰下。 头顶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灵器闪烁寒光,在高空之上,形成一片密网,仿佛下一刻就要向低下众人当头罩下! 苏谷仪见状,不禁头皮发麻。 不远处,百丈巨钟高入云霄,深色夜空下,都让人难以忽视这尊庞然大物,巨钟旋绕不止,紫气莹莹,逼得她要高高仰头,才能看到钟身上的无数铭文。 广伦真人失声惊道:“元灵钟!” 苏谷仪刚要开口询问,那巨钟陡然剧震,顿时紫气大乱,脚下大地甚至比刚才在仙殿之内抖动地更加厉害! 身后高峰拦腰而断,大块大块地巨石从空中急坠直下,霎时间,地动山摇! 铛…… 钟鸣遽起,旋即巨钟浑身大颤,发出了低沉旷远的嗡声,二十几个人胸口如遭重击,众人脸色刷白,齐齐喷血! 钟身拔地而起,升向高空,金芒内敛而不绝,突然一阵疾旋。 铛…… 第二声钟鸣再荡起,四大仙势所有弟子,面如金纸! 苏谷仪好一阵窒息,手脚冰凉,全身沉重难以发力,她心里掀起了骇浪,巨钟倾天之力,让她大惊失色! 万符阁那姓赵的男子嘴角一抹血色,本就俊朗无双的面容,此时反而添上了惊心动魄的妖冶。他冲阁中其他几个弟子沉声道:“炼境有异不可再留,众弟子听命,全都撤退!” 他的意思,是要退出炼境。 其他几个仙门弟子相视一眼,纷纷效仿,如此情形之下,还想要留下,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碎石如雨,不停歇地往下坠落,众人十分狼狈,接二连三手里出现了一颗玉石,他们手中掐诀,很快就见玉石上射出一道灵光,同时指向一个方向,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 众人欣喜之下,直奔而去。 铛…… 第三道钟鸣忽响,伴随于此的,是一片汹涌潮水般的气浪,以排山倒海之势,自巨钟上排开,横贯虚空! 在后方反应不及的弟子,被重重一击,身上鲜血狂飙! 苏谷仪不经意瞧去,但见那名弟子腰腹上,出现了一个如血盆大嘴一般的口子,血液咕噜噜直往外冒,那弟子眼睛睁得突突的,下一刻,上下身分成了两截! 众人猛然惊呼,再也不敢拖延,身形化作残影,往洞口飙去! ------------ 091元灵钟 苏谷仪看得眼角一跳,想到刚才广伦真人的不敢置信的话语,当即道:“方才师父说这口钟叫做元灵钟,不知是什么来历?” 能让广伦真人都吃惊不小的灵宝,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零↑九△小↓說△網】 她一面向洞口飞驰,一面在心中询问。 刚说完一句话,身后就有一片黑压压的影子疾如雷电,眨眼而至! 有弟子刚好回头看了一眼,马上就双眼暴睁,表情急剧惊恐。 苏谷仪侧首一瞥,但见那口百丈巨钟此时正如一张无底深洞,在他们眼前快速扩大,像是一张巨口,要把所有人都吞入腹中。 直把人看得心中发怵! 广伦真人急急答道:“此钟是五行灵物,生有器灵,可劈山碎石,演化诸般术法,又可自行成阵,古怪得很!为师误闯太乙仙殿之前,就被它困在阵中,花了十日才得以脱身!” 听他这么一解释,苏谷仪狠狠吃了一惊。 广伦真人在这炼境里留滞了近万年,这口钟却早就出现在此?听他这么说,曾经身为金丹期他都难以力敌,何况她才只有炼气四层! 这么想想,她心弦紧绷,更是不敢马虎,随众人一起狂奔向那洞口。 巨钟雄浑之音绵长沉抑,二十几人身似疾风,都能感觉到身后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众弟子脸色急惶,恨不能多生一双腿,不到五丈的大洞,近在咫尺,却像有数十丈之远。 众人急掠,很快,连三并四地都扎入洞口之中。 苏谷仪遁地极快,但一脚还未踏入洞中,就见眼前紫光一劈,从洞内向她扑来!她下意识地祭出青索剑,想也不想就迎了上去! 一道刺耳的锵声在耳边炸起,苏谷仪面上一红,喉间忽地一股腥甜,青索剑“铛”地一声,立即断成了三节,剑身因那股炸开的劲气,擦着她的脸一下子射了出去! 洞口处蔡居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十道上品镇杀符从他手里疾飞出来,这一连串地动作,快得只在一念之间,流畅无比,竟然一点都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引发千钧之际,他铁了心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其他仙门等弟子,就是瞧见了两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也视若无睹,自顾自入洞逃了。 苏谷仪大急,脑子转得飞快,看到他祭出灵符的瞬间,心已高高悬起,不等灵符近身,已抢先一步脚下移了位,心里大声道:“师父!” 缚灵阵既出,想要破阵,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施术者停止掐诀,否则她还是要被缚灵阵所困。广伦真人在两丈之外,看到此景,斩仙剑上戾气暴涨! 却这时候,一道青光从身后疾速逼近,直指向蔡居世所在的位置,仔细一看,是一支泛着灵光的尖锐银箭。 苏谷仪猛地回头,阜霞门弟子片刻而至,傅传书最前,面无表情,却手持一根铜色长刺,刺身上寒光凌厉,不容忽视。 在他身后,白怜握着一张三尺长弓,盯着蔡居世目光冷冽,花如锦就在她的身侧,此时嘴唇紧抿,看不出喜怒。 苏谷仪微怔了一下,深深看了白怜一眼,视线再落到了那张长弓上,很快又转开了视线。 洞口处,蔡居世甩袖,身形一闪就消失踪迹。 她没有忽略蔡居世眼中的恼意与不甘,就像她自己也没有料到,一向待人冷冷淡淡的入室弟子白怜,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助了她一样。 “走!”傅传书沉声。 只见四道人影一闪,四人就奔入了洞中,与此同时,洞外漆黑的巨钟已经盖了过来,几人手握回身石,在巨钟彻底落地的瞬间,洞内已经没有了人影…… 炼境入口那块巨石上,有四个人盘膝而坐。 正是四大仙势的四位长老。 在他们身侧的山壁上,四道暗淡无光的符号,突然发亮,灵光大冒之际,四人齐齐睁眼看去,俱是诧异不已。 炼境十日,这才只过了五日,符印怎么就有了回应? 不等他们神思,不远处虚无之中,一条光道长长地延伸出来,四大仙势弟子从里面蜂拥急出,直到离开了光道,他们才定了神。 长老们难掩异色。 这时候,万象门弟子已全都出来了,篷成长老举目瞧去,看到门中弟子一个不少,面上不仅露出了微笑。 紧随其后的是池霄门弟子和万符阁弟子,聂海长老和五道真人凝神看了过去。 池霄门少了一人,万符阁还是与入内时一样,都是六人。 在那之后,光道还在,却无一人。 睿真长老神情一变! ------------ 092结束 五道真人看了一眼万符阁弟子,眼睛从蔡居世身上掠过,笑道:“我等弟子都已归齐,睿真道友,你也不必过于介怀,炼境之内难免会有生死,弟子们要是出不来,也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 这算什么话! 池霄门聂海长老听了,眉头微微一皱。 五道真人言语之内的讥讽,已经十分露骨,身为万符阁长老,这种场合说这种话,还当着其他个仙门弟子的面。 万符阁与阜霞门之间的关系,果然不一样了。 睿真长老面色微沉,不悦之色跃然在脸上,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转头看向那条光道,才过了几息,就从里面出来一人。 那人白着脸从里面出来时,睿真长老的脸上稍微有了一丝松动。 这是阜霞门弟子徐输桐。 “拜见长老!”徐输桐上前,神情像是劫后余生。 睿真长老点点头,刚想问几句话,却见长长的光道一闪,那忽明忽暗的样子,显然是要开始消失了! 阜霞门弟子还有四人未出,光道灭去,就意味着…… 他内心的惊色再也掩盖不住! 五道真人狂喜,正要大笑,就见光道之末,几道身影忽然一现,然后全部从虚无之内跳了出来。 他笑意僵在嘴角,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这回,轮到睿真长老眼里浮上了喜意,他呵呵一笑,忍不住捋了捋灰白的胡须,道:“很好,很好!” 阜霞门五人,一人不少。 他们出来之后,光道已经消逝,好在池霄门虽损失了一个弟子,但其他弟子都安然无恙,聂海长老对三位长老拱手笑道:“弟子们既已归来,老夫就带他们先回山门,告辞!” 说着抛出一叶灵舟,就要离去。 苏谷仪站在阜霞门弟子之列末端,池霄门弟子从她身侧过去时,姜黎在她身边一顿,悄无声息地微抬一只手。 那葱白似的手上,一枚滴溜溜的果子泛着灵气,只是一晃,就从她手里不见了。 苏谷仪眼眸一闪。 这个姜黎,没想到她真从花如锦手里把这枚道果夺了来! 她抬眼,状似不经意往前觑了一眼,手上立时多了一道中品镇杀符。她有言在先,说要以灵符相赠,自然不会食言。 姜黎目光大亮,眼疾手快就将它拢到袖中,再转头冲苏谷仪一笑,跟着池霄门长老以及弟子踏上了灵舟,翩然远去。 聂海长老离开,万象门篷成长老看了一眼五道真人,也朗声告辞,带着万象门众弟子上了灵舟,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四大仙势,最后只剩下了万符阁和阜霞门的人。 两大仙门的人都离开了,睿真长老笑容可掬道:“你们也随本座回门中,本座还有话要与你们说。” 这话是冲阜霞门五个弟子说的,而他浑浊中带着精光的眼,却停在弟子后方,广袖一挥,就祭出了灵舟,只对五道真人点了点头,就示意弟子们上舟。 苏谷仪微微一笑。 五道真人脸色很难看,在入炼境以前,有些话他特意嘱咐过阁中弟子,没想到还是让她完好无损地从里面出来了! 该死的怎么也死不了,不该死的反而死了。 他腮帮子咬的咯咯响,目中带着千年寒冰似的凛冽,看着睿真长老带着阜霞门弟子远远飞去,眼神阴冷地能透出墨来。 蔡居世走了出来,上前一步,木着一张面孔垂首道:“弟子有负刘师叔重托。” 五道真人从鼻子里冷哼。 这个态度,明显是心有不悦。 这种情形下,谁也不敢去触五道真人的霉头,但是有一人却不然,姓赵的那名男子笑着说:“蔡师弟怎么是有负所托呢,就凭师弟在贝母灵泉中得到了奚贝,已是不负众望了。” 万符阁弟子们闻言都是一喜。 谁都知道,青丹符砂只有万符阁持有,而很少人知道青丹符砂其实来自奚贝,除了万符阁弟子。 万符阁的奚贝,早在两年前就耗尽丹砂死去,现如今所用符砂,都是长老们好不容积存下来的,最多只能维持一年。 说到奚贝,五道真人一愣,其后身上的怒意大减,眼神一下子变得精光四射:“拿出来给本座看看!” 蔡居世一言取出。 五道真人迫不及待地将玉盒拿在手里,打开一看,当即大喜过望!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喜色从眼中褪去了八分。 “看你们拿什么与我万符阁斗!” 他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放出灵舟,带弟子们回了万符阁。 …… 苏谷仪跟着睿真长老等人离开之后,又坐了好几天的灵舟,回到了阜霞门里。 门中弟子看到他们回来,少不得一番羡慕,尤其是那徐输桐,当着众弟子的面,侃侃而谈,神情里俱是得意。 清辉冷月已上梢,苏谷仪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被睿真长老带到了尘云殿。 ------------ 093温养 尘云殿内,一颗孩童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殿中央的高台上放着,与仙门其他楼阁内所用灯火之景大不相同。 看着殿内的那颗夜明珠,她就想起了自己芥子袋中放着的三颗夜明珠,每颗都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不由暗叹,阜霞门与太乙门,果然相差甚远。 她如是想,灵台中就响起了广伦真人的嗤嘲:“那还用说!太乙门是古仙门,阜霞门整个仙门的灵资加在一起,都不及我太乙门的十之有一!” 在离开炼境的时候,为了避开别人的耳目,斩仙剑就被她悄悄收入芥子袋里了,当然,这也是经过广伦真人允许的。 按他所言,芥子袋这样低等地不能再低等的东西,他就是躲在里面,她想对他说的话,他也能听得见。 如此一来,反而让苏谷仪送了口气。她原先还怕斩仙剑待在芥子袋里,广伦真人会因此与外界封闭,从而自尊心受挫,没料想,他根本不在意。 听广伦真人大嗓门在灵台内震着,苏谷仪不免笑着在心里道:“那是自然不能与太乙门相较的。” 她刚“说”完,人也走到了殿中,对着三位长老行了一个礼。 苏谷仪知道三位长老想要说什么,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多谢长老们寄予厚望,弟子幸不辱命。” 此话一出,三位长老喜上眉梢! 但很快,三人就镇定下来,胡宁长老恬淡的面容上,宛如浮上了一层异彩,她难得露出一抹浅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 说了这句话,她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下来。 程长老却沉吟道:“这么说,你是得到了奚贝了?万符阁的人知道么?” 苏谷仪心中一动,仙乙壶的事情,就算是三大长老,她也不能多说,既然程长老以为她得到了奚贝,她也省的解释,遂摇头。 得到她的回应,程长老颔首。 奚贝的重要,要是被万符阁的人知道,免不了一番惦记,不省得更好,少了麻烦。 青丹砂暂且无忧,接下来,三位长老就提及了炼符的事。 苏谷仪斟酌了一番,仙乙壶毕竟经历了万载,虽然广伦真人说能用,却不知究竟怎么个用法,万一说得多了,最后炼不出承诺的灵符,反而不好。 于是她想了想,道:“弟子刚得了符砂之母,还未尝试其用法,不知丹砂出产的多少,不敢轻易断言。” 睿真长老微怔,随后又笑道:“倒是我等心急了,不如你想得周到。” …… 苏谷仪回到住处,立刻就关了房门,打上了隔断术。 一道红光急掠而出,广伦真人已经急不可耐地从芥子袋中跑了出来。 “为师堂堂道者,落得个被困在芥子袋中的下场,老天无眼!憋死了憋死了!”斩仙剑在她眼前左飞右蹿! 她有些无奈,想到了仙乙壶,也没了与他打趣的心思,眼眸一闪,就把仙乙壶取了出来。 在仙殿里时,广伦真人说可以用太阴之力温养,但要养多久才行?她很想试试,一边翻看着壶子,一边道:“您可还没说,仙乙壶要怎么用?” 打开壶盖,往内看去,里面空空如也,绝不是养一养就能凭空生出青丹砂的罢? 她眼珠一转,取出了涤尘砚,里面薄薄一层青丹砂,几乎见底,她小心地从里面刮出了一丁点砂末,投入壶里。 广伦真人嘿声道:“先有符砂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仙乙壶之奇,是为生生不息,你误打误撞,让你猜了个正着!” 苏谷仪笑容一深,心中微喜。 她长长吸入一口气,将仙乙壶摆在自己身前的桌案上,盘膝而坐,九宫灵盘上豆大的太阴之力徐徐涌出,通过她的双掌,慢慢贴在壶身上。 灰黑色的壶子外,逐渐攀上了一层莹润白色的光芒,莹光覆上壶身,迅疾被灰黑色所替代,令她讶然不已! 只是瞬间,她就心中一紧,暗忖道:“果然能用!” 她就这样盘膝坐着,直到天边破晓,晨曦穿过窗格子洒在屋内,九宫盘中的太阴之力,已然彻底告罄。 除了吸取太阴之力时,仙乙壶还有一些反应,寻常情况下,它还是灰扑扑的,几乎没有变化。 她白天打坐修炼,到了夜里,又去了揽月峰吸纳太阴之气,再用以温养仙乙壶,这样的情况,一只持续到了第三天,壶身的灰黑之色,逐渐转为了玄黑色。 如此的变化,终于让苏谷仪脸上浮出了一丝浅笑,她这才打开了壶盖,看了进去。 ------------ 094符砂 仙乙壶玄黑色的壶身之内,指甲盖大小的一堆暗青色符砂,闪烁着零星的青光。 只是这一瞧,苏谷仪漆黑的眼眸里,就迸出了星辰般耀眼的亮泽! 指甲盖大小的青丹砂根本算不上多,但在三天以前,她投入仙乙壶里的青丹砂,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点粉末而已,比起最初,足足多了十倍有余! 符砂生符砂,广伦真人所谓生生不息,原来正是这个意思! 苏谷仪心情极佳,她暗想,如果这样,是不是表明放入的青丹砂越多,就能生出更多的符砂? 有了这么一个良好的开端,她不由心生期待。 广伦真人突然嘿笑一声,笑声中别有深意:“你想得美。” 她刚浮在面上的笑僵了一下,就听他哼哼道:“灵宝之流,不论是灵器,法器或是法宝,厉害与否,都要凭你自身修为高低,仙乙壶虽贵为法宝,灵效奇异,但你别忘了,你才炼气四层。” 炼气四层…… 也就是说,不论她放多少的青丹砂,仙乙壶所生的符砂,都是有固定之数的。 苏谷仪闻言,长长一叹,顿时心生挫败。 广伦真人说完又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不过你也无需灰心,仙乙壶刚受温养,只是出具灵效,不是说日后产砂都这么少,稷山老祖当年持有仙乙壶时,据说每日产三两符砂……” 每日三两,十日就是三十两! 就算是万符阁所得去的奚贝,每十日才产五两符砂,够炼符八百来道而已,稷山老祖能让仙乙壶产砂十日三十两,岂不是说,能炼符四千八百多道? 光是这么一个庞大的数,就把苏谷仪震得心头如有洪流,滚滚不绝。就这样小小的一个对比,仙乙壶的好处,即便是青丹贝母都难以企及。 何况奚贝终有寿数,仙乙壶产砂,没有穷尽…… 她深吸一口气,气息的冰凉,将她心尖上的跃动压制下去,先前那种挫败感立时烟消云散。 但为了了解仙乙壶的灵效,她还是从涤尘砚中又刮下了一些青丹砂,这次,她下了指甲盖大小的分量,基本上把涤尘砚中仅剩的符砂,全部投入了仙乙壶。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天。 十日之后,当她再次打开仙乙壶的壶盖时,里面,二两丹砂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闪闪青光,将她的眼睛晃得熠熠生辉! 这一过程中,她探了仙乙壶,发现每天青丹砂都会有些微增多,只是与她最开始所放多少并没有关系。 她略一思索,就有了猜测,壶内一旦有了丹砂,不论或多或少,仙乙壶就能自行成砂,且每天都会一点点地增多。 这个猜想,在十日之中的后五天,得到了印证,事实的确如此。 按此情形,只要过一个月,她就能得到青丹砂五两,虽比不得奚贝一个月十五两来得多,但五两符砂可炼出八百道灵符,也暂且足够阜霞门渡过难关了。 胡宁长老赠她涤尘砚时,砚台里的青丹砂,一共都不足半两。想到半个月之后,仙乙壶内就会生出五两符砂,她两眼弯弯,嘴角忍不住翘起了一抹弧度。 她想着,也是时候去禀明长老炼符的事宜了。 从住处出来,苏谷仪难免途径观云台,她路过时,不少仙门弟子也认出她来,还多看了她几眼。 两个多月前,五道真人毁了护山符阵之后,同门弟子们对她,一只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直到后来,她在山门布下了八卦两仪阵,弟子们都知晓之后,众人的目光,才有了难以掩饰的转变。 苏谷仪向来对这些毫不在意,不过,路过观云台东面时,她却驻足了一会儿。 往常,仙门弟子们都会在此地交换灵资,只是今日,摆摊的人,似乎较以前,多了不少。 她突然想到自己在炼境里时,被蔡居世用真雷毁去的青索剑,就微叹,这是自己仅有的一件灵器,就这样报废了。 广伦真人却道:“一把灵器就值得你这么长吁短叹?你也太没出息了!灵宝之物,如元灵钟那般,为师还马马虎虎看得上眼。” 他说得随意,可是苏谷仪还是听出了他对元灵钟的向往。 只是这间灵宝实在太过强很,苏谷仪就是喜欢,有心想要得到,却也不能为此拼命。当时,她差点因此难以逃出生天了。 ------------ 095解释 他笑声高亢,苏谷仪突觉灵台里被震得嗡嗡响,险些吓了一跳。 她一面往弟子们摆摊之处走去,一边苦笑:“师父,您就不能小点声!旁人听不见,我耳朵都快被您老人家穿出孔来了。” 广伦真人的声音,不在耳中,却犹响于耳际,很是清晰。 听苏谷仪这么一说,他重重咳了几声,像是在掩饰尴尬,索性现在只是一介精魂,又藏身在芥子袋里,很快就没有了这分不自在。 他转开话题道,又说起了炼境的事,嘿声道:“只是一个禁印而已,要是为师猜的不错,你们进去之前,一定用了什么物事作为契机开了禁印,我说的可对?” 炼境之外的石壁上,确实是有四个符号,她没有见过,却看着熟悉。自从知道了《造化玄真谱》是太乙门灵谱之后,她对这样的感觉也不再大惊小怪。 这会儿广伦真人一提,她诧异:“难道是长老所持令牌的原因?” 广伦真人打趣:“能想到这个层面,还算不笨,” 说着,他又道:“这处太乙门先人所留的禁印,自有化解之法,你说的令牌,定是后来有人留下的,又落到那些老家伙手里,那令法虽然可以破禁让人进去,但也勉勉强强,炼气之人灵力浅薄,通过这道令法,恰巧不会引发禁印罢了。” 原来如此! 想不到一个禁印,还有这等门道,她无阵道之师,两眼一抹黑,很多东西都只能靠自己琢磨,如现在这样有人指点,一下子就了然了。 思及还能进入炼境,或许不用再等十年,她就心火燎原,对元灵钟生出了渴望,盼能尽早筑基成功。 她发现自己拜了师父,可是对这个师父却一点也不了解,他是太乙门曾经的长老,太乙门又以符道为最,是不是表明,他可能也是符炼师? 《造化玄真谱》在灵台里一直静静地悬浮,书典里,很多东西都是她目前不能了解的,她隐有所觉,只要是《造化玄真谱》上有记载的东西,她就算从未见过,也能莫名其妙地认识。 就像蔡居世当初在炼境里祭出的黑砂符,仅凭第一眼,她不但能叫出灵符的名字,而且能还知道其用法。 她眼眸微闪,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在她心底深处,就有了一道波澜。 想到黑砂符的厉害,她不禁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广伦真人闻言,感叹道:“太乙门落魄至为师这一代,也只出了一位符炼师,为师擅长的却是炼器。” 苏谷仪有些语塞,本想知道黑砂符的炼法,现在显然是行不通了。 她一下子沉默不言,广伦真人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失望,也没了声响,灵台内忽然安静下来,她轻叹一口气,暂时把这件事甩到一边。 抬头看去,观云台上人来人往,不论是摆摊的弟子,还是特意来交换灵资的弟子,交头接耳的,仿佛都在讨论什么。 她想着补一件灵器,倒也懒得凑上去听,只在曲文云的摊子前面蹲下来。 ------------ 096仙门困境 没有灵器倒不算什么,遇上事情她还能炼符布阵。 芥子袋中的斩仙剑,尽管已经失去了器灵,不再拥有灵剑特有的属法,可好歹也为灵器之列,只是不能再由道者驾驭,成了不伦不类的灵物,仅有广伦真人能驱使而已。 广伦真人说起斩仙剑不能为她所用时,她不是没有遗憾,但总归拜了一个师父,能得到指点,饶是两全不能齐美,她也很快就释然了。 然而,如果灵脉有什么问题,她的修炼就会受到很大的阻碍,苏谷仪不得不为此紧张。 那弟子听她这么问,马上摆手,接着神情十分不满道:“不是西峡灵脉,是两个多月前五道真人与长老们斗法之后,万符阁就不再对我们售卖灵符了!” 此事的牵扯,苏谷仪当然知道。 “师妹也该清楚,仙门在凡俗设立了不下十座仙庙,为的就是替凡人避灵消灾,现在可好了,没了灵符,庙里香火断了快一个月了,不但凡人没了庇佑,仙门也为此少了许多香火钱的进项……” “更可笑的是那个姓苏的女人,当众敢说自己是符炼师?要真是符炼师,仙门还会没有灵符供仙庙运转?” “说不定是怕长老重责,杀了万符阁弟子又拿了人家的灵符来冒充……” “……” 苏谷仪听着,面色没有变化半分。 能因此影响仙门的灵资情况,可见来自凡俗的香火钱必定不是小的数目,过去两个月,因为青丹砂不足,她没有再炼符为仙门所用,看来灵符的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男子起始还说得好好的,后来就把矛头指向了她,越说越不中听,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直翻白眼。 这些人并不明白来龙去脉,尽会瞎猜。 她淡淡道:“敢冒充符炼师,比起长老惩戒只重不轻,长老们不是傻的。”语毕,她没有再看对方,转身走了。 离开观云台,苏谷仪去了杂务堂。 杂务堂里往来的弟子,男的身着浅紫色长袍,女的一袭碧衫,大多数都是仙门正式弟子,她一脚跨进去,就有十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探究,有怀疑,有不喜,也有观望。 苏谷仪眉头几不可见一簇,这些视线太过直接,不管是谁被这样盯着都会不舒服,她心里不悦,却神色如常地走到堂前的案边。 桌案后面还是原来的那个姓黄的男弟子,圆脸圆眼,与当初所见一样,见到她先是一愣,然后又看了一眼周边,扯笑腼腆道:“师妹要领杂务还是?” 苏谷仪言简意赅,表明自己所想:“我想挂个务职,烦请师兄安排一下。” 姓黄的弟子取出一本册子,把她所说的杂务上了册,再问起了她的要求,最后道:“中品灵器要十五枚金珠,上品灵器三十枚,如要中品,杂务完成前,师妹只要在堂中留十枚金珠,上品品二十枚金珠做底就可以了。” 她闻言大为感慨,想当初换那柄青索剑,她只花了两枚金珠都不到,没想到中品灵器和上品灵器,价格差距一点都不小! 两个多月前,她用悟道菜卖来的金珠,也就所剩二十几枚而已。 苏谷仪只沉吟了三息,就做出了决定。 中品灵器虽比上品灵器便宜了十五枚金珠,却品质上差了许多,既能买,不如买好的。 有了仙乙壶,她马上就能着手炼符,自然不用担心金珠不够。 这时候,沉寂了许久的广伦真人又开始大呼小叫:“上品灵器能值几个钱!犯得着花三十枚金珠去买?!为师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败家子!” 她暗叹一声,在心里道:“师父是炼器行家,我又不懂炼器,就算师父肯教我,以我现在的修为,能炼出一把下品灵器就是天大的气运了,我费这等功夫去炼器,要什么时候才能筑基?” 广伦真人听了哼一声,倒也没有反驳,修道之途,贪多嚼不烂,她有逆天的符道天资,又何必去学习炼器这样的杂学,白白耽误修炼。 炼气期寿数不过百余年,如能尽早筑基成功,于修道之途大有裨益,日后修为晋升,也会少了许多艰难。 没有听到广伦真人的反对,她松了口气,手上一番,就从芥子袋中摸出了二十枚金珠,交给了那名弟子,这才从杂务堂出来。 从一开始,那些或隐藏或露骨的视线,也一直跟随着她,使她如芒在背,直到她远远离开杂务堂,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端视才从她身上退去。 仙门的困局一日不能彻底解决,如此情形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她不喜欢,所以一定要做出改变…… 纪越峰上梅香暗暗,花影影影绰绰,云雾轻拢,仙姿百态。 一路从杂务堂过来的苏谷仪,落下了飞鹤的脊背,在睿真长老的院前停脚,迎面就有一个仙仆从提着笤帚,毕恭毕敬地出来行了个礼。 “仙长可是来寻长老?实在不巧,就在仙长来时一刻钟前,长老才离峰去了。”仙仆一丝不苟地回禀。 长老通常都在各自的峰头修炼,不会轻易离峰,偏偏这时候不在,也应了仙仆的话――实在不巧。 炼境之行才结束,那枚道果此时还在她的芥子袋里放着,她打算尽快炼化,免得失了灵效。 长老既不在,灵符的事,就等她先回去着手炼制了再说吧。 她退出院子,祭出飞鹤回住处,还未到自己的院子,就看见弟子们都与她逆向而行,所去的方向,却是距主峰阜霞峰五丈左右的碧玉峰。 耳边不时还伴着低语。 会是出了什么事? 她念头一过,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声音。 “苏师妹!”音色清脆动听,叮叮当当如玉轻击。 苏谷仪不用看,就认出了来人。 秦晴。 果然,她扭头看过去,就见秦晴从后面掠来,面上是一片欣然之色。 苏谷仪眼睛瞟过那些穿梭而过的弟子们,不由道:“你也要去碧落峰?” 碧落峰不到两丈宽的占地,只圈地下了禁印,设了一个库房,去那里能做什么?她细思,想到睿真长老不在纪越峰,碧落峰又于阜霞峰很近,心中微动。 ------------ 097碧玉峰 秦晴没有察觉到苏谷仪细微的想法,只是听她提起了碧玉峰,一双灵动的眼里多出了一分急切,拉着她就一边走一边道:“听说万符阁元长老来了!” 元长老? 乍一听,苏谷仪就沉思,万符阁四大长老,首座红叶真人,二长老五道真人,三长老元须子,四长老净临真人,秦晴说的元长老,明显就是元须子了。 不管他为何而来,以现在万符阁与阜霞门之间的关系,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她随秦晴快步往碧玉峰的方向走,暗忖五道真人会不会又与元须子携手前来? 刘权性子激烈,和阜霞门之间的仇怨,唯恐一年半载都难以化解,当初他以一人之力就急急杀上阜霞门,还破了阜霞门的护山大阵,张狂至极,如果他也来访,十有八九准没好事。 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就一起到了碧玉峰。 苏谷仪无奈,原本是要回去,现在自己院子的门都还没摸到,反而和秦晴一起看热闹来了。 碧玉峰与主峰阜霞峰高低所差无几,遥遥相望,阜霞峰上的景致一览无余。尘云殿外那几丈高的长生碑黑漆漆的,碑身偶有灵云飘过,聚而复散,衬得长生碑有些孤寂。 炼境之行结束之后,长生碑又恢复了启碑前的死气沉沉,连启碑后那隐约的灵光,都不再有一分一毫。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继而望向了尘云殿高大的殿门。 “怎么还没出来?不是说长老已经入内多时了么?”一个声音细细地,在人躁动群中被悄悄掩埋,却又刚好又让人能听见。 碧玉峰的库房被暗红色的高墙围绕,墙外不断有弟子们来回踱步,伸长脖子望尘云殿看。 “也不知万符阁元长老为何而来,会不会是他们同意再售灵符给我们阜霞门了?要是这样,咱们仙门也不用这样难堪,弄得那些在我们阜霞仙庙祈愿的凡人,都巴巴地去了池霄门的仙庙求符,这样下去,我们仙门还怎么立足在玉罗山,说来说去都怪……” 有人语气中带着渴望与埋怨。 苏谷仪双睛闪了闪,循声看了过去,就见到在一丈之外立着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那人身穿一袭碧衣,也是正式弟子。 这人她有些印象,是当初她下凡俗云游时,与花如锦和陈如月一道在迎来客栈里碰过面。 既然她听见了对方的话,秦晴也不例外。 她撇嘴贴着苏谷仪的耳边悄声说:“你别理她,这个盛无嫣与陈如月一丘之貉,当初没少一起和陈如月在门中嚼舌根,整得别人都把你看扁了,我不喜欢她,幸好老天有眼,让那陈如月自食恶果。” 陈如月被逐出仙门,秦晴比苏谷仪还喜闻乐见,她这声“我不喜欢”,让苏谷仪觉得很熨帖,背后说别人的不是,向来不是什么光彩之举,秦晴性子耿直,有此一言也在情在理。 她当然不予搭理。 其他弟子有附和的,闲言碎语说了一箩筐,也有不置可否的,然至始至终,大家的目光都在尘云殿,没多久,就转开了话题,说起了万符阁此行还一道前来的弟子。 “……听说那人与傅师兄修为都难分高下,长得尤其倜傥不凡……” “真的?” “那还有假,此人是元须子真人的大弟子,不然你以为这次他怎么能与元长老一起来阜霞门,能与长老一起出席,必是十分受万符阁重视的,说不定还会被选入到万符阁将来掌事弟子的位列里。” 掌事弟子,是仙门的精英子弟,因修为高深,经常受仙门长老之命被派遣到凡俗,还有权掌管仙门在凡俗设立的仙庙之事,出入山门非常自由,且见识广博。 仙门有仙门的规矩,阴灵浊世,为保弟子安危,普通弟子出入山们都有限数。仙根难求,如今世道艰难,修为尚浅的弟子,都要以修炼为重。 阜霞门的掌事弟子就是睿真长老的大弟子,也是门中大师兄。 说起大师兄,又有弟子道:“大师兄出山都快三个月了,东南怆州之外的圭禄山孕出了一汪灵泉。怆州在我们阜霞门辖内,圭禄山有异况,我们必要占得先机,却不知大师兄是不是受命为此去的。” 那人又叹了一口气:“现下万符阁与我们有积怨,就怕别的仙门横插一脚……” 仙门灵资紧张,大多数弟子们都心如明镜,山中有灵泉,不是有仙门立户,就是存在能修炼的灵物,玉罗山仙门只有四方,那灵泉的产生断不可能是前者,所以只能是因为后者了。 大家正说到关键之处,忽见阜霞峰上殿门一开,此事也就暂被抛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 “那人就是元真人的弟子?” 大家齐齐翘首。 但见睿真长老率先从殿内出来,其后才是万符阁的元真人,在元真人身后,不多时又出来一个身量挺拔的男子,身着银袍,宽肩窄腰,身形好看得让女弟子们纷纷脸红。 从碧玉峰上看过去,尘云殿门前所立之人,正好能被看得分明。 五道真人没来,苏谷仪心里微松,看到了元须子后面的人,正是炼境之行见过的男子,姓赵,名讳不祥。 耳际秦晴惊叹一声。 万符阁五道真人强势狠辣,元真人还曾与他一同对阜霞门发难,却不知他的弟子,会不会做一些不利于阜霞门的事? 众弟子心生倾慕,不禁还与傅师兄和大师兄做了对比。 可惜此人是万符阁的弟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碧玉峰的动静,那姓赵的男子不经意转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眸光顿了片刻,就转开了。 苏谷仪凝神瞧去,却看不清睿真长老和元须子是什么神情,两位长老都修为精深,她自然不会动用神念,让人注意到就不好了。 睿真长老负手而立,也不让人相送,眼看着元须子甩手离开,这才祭出灵剑,离开了阜霞峰,飞往纪越峰。 弟子们意犹未尽地看向了元须子和他弟子离开的方向,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秦晴不禁撇嘴,小心咕哝道:“还以为看什么呢,原来是为了男人……” 苏谷仪咧嘴一笑,却又想到了睿真长老对元须子的姿态,挂在嘴边的弧度淡了下去。 ------------ 098炼化 仙门长老会面,通常都免不了一番客气,元须子虽帮过五道真人对付阜霞门,却是为了对万符阁有大用的符炼术,不至于同五道真人那般咄咄逼人。 但刚才睿真长老对元须子一点也未显客套,由此可见,二者相谈并不欢愉,很有可能与灵符的事有关。 苏谷仪深思片晌,要是有什么事,用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消息,多思无益,不如尽快炼了灵符。 于是,她不再多虑。 拉着秦晴就要下了碧玉峰,余光一瞄,却看到了后方掩在一棵三丈高的香樟树边的一道身影,那人体态修长妙曼,冰肌玉骨,别有动人的仙灵之气。 花如锦…… 她留意到对方,秦晴也看了过去,却见花如锦杏眼斜睇了二人一眼,嘴角勾出一抹轻嘲,打出飞鹤,扭身就先远去。 秦晴脸色一拉,不悦道:“装模作样!” 苏谷仪知道她说的,是从前陈如月在背后诋毁自己的事,淡笑道:“不用和她计较,她素来什么都要争比别人好的,如果不能随心,心里就不痛快。” 她比谁都了解花如锦的性子,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早就收敛了当年轻易就能被花如锦激怒的脾性。 求仙问道,仙根受损,度过仙门里这两三年,很多事情对她来说,都变得微不足道,也不足她去介怀。 包括花如锦在她背后耍伎俩,不触及她的底线都好说,要是做得过了,她也不是泥捏的,一味百般忍让。 长老回峰,她也还惦记着那枚道果,遂没了继续留在碧玉峰的心思,就笑着与秦晴说:“苍山炼境我略有获益,这几天要闭关一段时间,这里我就不留了。” 秦晴一怔,眼中有两分羡慕,而后想到了什么,五指在虚空一抓,手里就多了一个黄白的玉瓶,豪爽地递道她手里道:“你得去共道会,我还没恭喜你,这是我炼的养元丹,不多,也就五粒,你可别嫌我给得少。” 养元丹和养息丹,只有一字之差,功效却大为不同。 众所周知,养息丹是道者耗灵过多之后,为补充灵力的丹药,适用于灵石不足之时,即便没有灵石所含灵力那么丰富,也作用不小。 而养元丹却不同,这是专用以修炼的丹药,修炼时如能服用养元丹,长此以往,事倍功半。它与养息丹还有一大差异――养息丹炼起来容易,养元丹相对困难,不仅灵草长得慢,炼丹难度很大。 就算不懂丹道,苏谷仪看过那么多书典,多少也了解一些东西,能炼得养元丹,还有五颗之多,这就不是药童能炼这么简单了。 苏谷仪眼睛一亮,道:“你成为一品炼丹师了?” 晋为一品,就是真正踏入了丹道之初,这条沟渠,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秦晴耳朵一红,轻了轻嗓子,也不扭捏,大方的点头道:“是啊,也就是半个月的事,这瓶养元丹就是我这些日子炼的,胡长老都说丹品还不错,我才敢拿出来送你。” 这瓶丹药假如放在观云台上卖了,足能得五枚金珠,就这么白送给她了,让苏谷仪心尖上像置了一炉烫水似的。 既是礼物,她要是拒绝反倒矫情了。 玉瓶质地冰凉,被秦晴握了一会儿,留了一丝温热之气,在手心上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苏谷仪掌心紧了紧,才把养元丹收到芥子袋里,与她一起落下碧玉峰,再做了分别。 刚回到自己的院中,她就发现隔壁陈如月的住处,已迁入了别的弟子,一踏入庭院,那人就迎面向她行来。 这是一个身形健美的女弟子,与旁人的纤瘦不同,她柔美之中又蕴着阳刚,腰圆而细瘦,颇有风情。 见到苏谷仪的第一眼,她笑道:“往后我就与师妹同住一院了,我姓冯名秋怡,任凭苏师妹怎么称呼都好,以后有什么帮衬的地方,师妹尽可找我。” 对方主动地有些过头,苏谷仪只是淡淡一笑点头,就回了自己的屋,把背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阻隔在外。 那冯秋怡面上好言好语,却神色难明,她还有事要做,一时半刻也没心思与对方周旋。 她打出了一个隔断术,想了想,又祭出灵符设了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才放下心,取出了那枚让她记挂多时的道果。 道果上灵气莹莹,放了几日,不如一开始那娇艳欲滴的模样,好在其中所含灵力没有减弱太多。 她盘膝在蒲团上坐定,没有马上就服用道果,而是依广伦真人所言,将体内真气运了两个周天,经脉中灵力凝聚之后,才睁开眼,将道果咬下一半! 道果青碧,入口之后,不是想象中的酸甜,而是像吃了花瓣一样,一入嘴里,就漾开了难以形容的清香,使她百骸舒畅!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她却不敢过于沉醉,反而抱元守一。 道果上清香散开,灵气就如清泉,先是一缕,再似涓涓细流,然后,突然变得汹涌,化作了冲刷激流,一下子从她口中爆发开来,疾冲丹田! 好在做足了准备,灵力的激荡,并无让她措手不及,在最先的生疏之后,她就放空灵台,九宫盘中隐光宫灵力大涨,把属于道果的饱满灵气从丹田里一吸,丹田内真气大动。 直到这时,她才有些后怕,没想到仅半颗道果的灵力,就如此激流勇进,要是她没听师父的话,把整颗道果都吞了,还不知会什么后果……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她神色一正,一刻钟以后,那半颗道果所蕴含的灵力才有了平复的趋势,就这时,她毫不犹豫就一口咬下了剩下来的半颗道果。 有了一开始地经历,丹田里的灵力急入九宫盘,没有半分停顿,先前灵力在经脉中躁动不已,等到后半颗道果再吞下以后,那暴乱的灵力,刹那间就柔顺无比。 流向九宫盘变得格外顺利,此时此刻,苏谷仪才将悬于高空的心放了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道果的炼化,已成了七成有余…… ------------ 099意外之喜 从开始炼化道果之初,广伦真人就没了动静。 灵台内一团空濛,九宫灵盘上的紫金之气如云如烟,神秘莫测。 道果所含灵力庞大深厚,在经脉中汇成一条洪流,湍急却不暴躁,穿过丹田游入九宫灵盘,生生不止。 灵力积淀,丹田里有种饱满至巅之感,九宫灵盘上,隐光宫吸力大盛,丹田真气狂涌不绝! 这是要突破的征兆! 苏谷仪心中狂跳,前几日,她已不可思议地晋升为炼气四层,这才没过多久又要突破? 这样的跨越,寻常人简直不敢想象,但七经八脉的真气开始涨动,她一刻也不敢松懈,当即默念起九宫诀:“宫气为始行,精为力以恒,神居灵元,收心守一,止念入静,玄牝长封……” 随着口诀一字一句,灵台中一道空无亘远的女音,清冷慧智,细语声沉,透着十分的庄严。 专注一听,就能发现,这是她自己的声音,确切地说,是她神念之语。 苏谷仪被这道空旷的言语震地心田一荡,下一刻,仿如看到了太初鸿蒙之时,始气初生。 那道气息独一无二,超脱于灵气,将之隔绝在外,与灵气互不相合,灵气却似护着脆弱的婴孩,将它温柔地裹在其间,二者相依,缓缓而动。 灵台之中,九宫灵盘依旧如常,唯一不同的是盘面正中的那轮气团上,有紫金与青色灵光隐约交替,变幻不定。 刚才出现在脑海里的景象,九宫盘上根本未曾显露,就像一个眨眼而去的幻觉。 也此时,丹田上灵气被一股脑抽尽,终于空虚,里面原本浩然磅礴的灵力卒而一干二净! 只在一瞬后,长音贯入,细微难觉,“啪”地一声,沉浮于灵台天际。 忽而,经脉里哗哗大响,干涸的丹田枯木逢春一般,被无穷无尽的真气流淌开来,灵气霎那间充盈到了顶点。 这一空一盛的两个极端,让她浑身的热血都在叫嚣不停。 到了这时,道果已经完全炼化! 她迫不及待地气沉丹田,开放神念于隐光宫。 在那里,青色灵气浓重地几乎化不开,从鸡子大小的灵团,变为了芸豆一样形貌的液滴。 澄明清透,比上好的青玉都要亮泽通润,看似小小一滴,却蕴含的灵力较之以往厚了不止一倍! 苏谷仪先是愕然,不到一息等反应过来之后,那从胸口出一波一波累叠的惊喜,差一点就把她完全淹没。 炼气六层! 哪怕早知服用道果可以突破,可是从炼气四层连着越了两层,让她着实始料未及。 她犹自喜意未消,正在做最后的调息,芥子袋中的广伦真人早就被屋里的灵力弄得按捺不住,从袋中咻然钻出。 屋中因打了隔断术,设下符阵,苏谷仪又是为炼化道果,无需引发天地灵气,所以里面灵气大乱,屋外却风平浪静毫无异动。 苏谷仪盘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周身一层淡淡的灵力正如薄薄的纱衣将她笼罩。 五尺外的斩仙剑面对着她,筛豆子似的颤抖着。 广伦真人要不是精魂而具备灵体的话,只怕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 他能听见她心中所想之言,但灵台内九宫灵盘的境况他却看不见,而苏谷仪修为突飞猛进,让他惊诧之余又非常开怀。 “这,这小丫头,根基竟这么雄厚!” 众弟子们视如珍宝的道果,他庄广伦可一点看不上,这种果子对炼气期以上道者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只不过,服了一颗道果,修为就连蹿两层,她的这种劲头不由让他咋舌。 “稷山老祖所传灵诀,果真不同一般……”他喟然一叹。 斩仙剑悠悠浮空,广伦真人看着她,在心里感慨万分。 苏谷仪神念专一,对广伦真人的举动纹丝未觉。 九宫灵盘纳了道果所有的灵力,再将之转为真气,徐徐流回丹田,最终恢复了平静,紫金之气缓绕,宁然如初。 她呼出一口浊气,正要退出修炼时,灵台内忽生簌簌的异响,她一惊,却见那本始终在灵台深处静置不动的《造化玄真谱》,第三页第四页,接连打开…… 书页上几个青墨色的大字赫然跃眼而入——四符道法。 符道有精义,上古四符灵、法、界、异她一直以来仅略有耳闻。 阜霞门没有符道书典,她不得其门而入,总归是心中一大憾事。 现在看到书页上苍拙的文字,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再次灯油遇火一样,“轰”地热烈燃烧起来。 苏谷仪一目十行,却看得极其认真,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反复咀嚼了三次,才看完这短短两页所述。 四符道法主要含括了符法之精要,将四符的书、诀、印做了更详细的言明,她对符道了解本来很是粗浅,此刻一看,大为受益。 第三页为符道箴言,第四页,为灵符的符炼之法。 于苏谷仪而言,这才是重中之重。 这里有四道灵符的符炼法门,为镇杀符、黑砂符、龟息符还有丹火符。 前两种不用多说,后两样她不免上了心。 一看以后即了悟:“原来当初在渠水镇,万符阁那两人用的就是龟息符。” 她所说就是跟踪她,想夺取符炼术,却气息如凡人的两名万符阁男子,其中一个就是五道真人姓吴的二弟子,已被她杀了。 龟息符能收敛灵息,品级越高敛息之力越强,甚至能让人无声无息如顽石,近在眼前,都未必有人能察觉气息。 天下灵物,能像龟息符一样灵效的再无其二。 好东西! 暗中探事或躲避劲敌,有了它,实在如虎添翼。 她暗自点头,再去“看”丹火符,仔细一瞧,眉宇就是一深。 此符为阳火之符,沾星则焚,端的是厉害无比,但要炼它,必须筑基之上,且身怀阳火术法。 阳火术法不难,苏谷仪的赤阳术所出之火正是阳火,难就难在前者。 她睁开眼睛,期待后的失望,使她不知不觉叹道:“以丹火符的灵效,要是放在仙门里,不知道能卖多少金珠……” 这话要是被万符阁弟子听到,恐怕直想吐唾沫淹死她,能炼出丹火符,珍为至宝都不为过,她开口闭口,先想的却是金珠! 这时候,广伦真人忽地惊叫:“丹火符?” ------------ 100丹火符 广伦真人的声音猛地一提,十分吃惊的样子。 连师父都这个反应,难道丹火符还有什么用处是《造化玄真谱》上没有明示的?会是这个可能么? 她心生这个想法,就问:“这道丹火符有什么特别的?要是拿去卖能几个金珠?五枚还是十枚?” 本还有些严肃的话语,被她这么一问,让广伦真人就佯怒骂道:“金珠算什么!怎能与丹火符相提并论!” 苏谷仪玩味一笑,丹火符既然这么值钱,可不就是金珠做的么,金珠怎么就算不得什么了?师父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她这么一想,马上就让广伦真人察觉了小心思,刚要发作,就被她抢过话道:“是是是,师父说值钱就值钱。” 老人家的面子,一定要给足了。 广伦真人这才缓和了心情,心动道:“丹火符受阳火精炼而制,灵威非同寻常,如果修为不够,沾上一点就会被至阳之气侵身以致受伤,为师当年在全盛时还马马虎虎能抵御它的火法。” 这就很不同一般了。 说是说马马虎虎能抵御,就怕师父面对这道灵符,也难以分心吧? 金丹期道者都不能小看的灵符,要是这样,这道灵符绝对不是一点点的厉害。 她正想着,就听五道真人急着问:“你从哪里得到的灵符?有几道?拿出来给为师看看,为师来瞧一眼就知道是不是假的,你一个小女娃学了点符道,哪会知有些人也许为了金珠,故意弄一道假的丹火符来糊弄人……” 为了钱,故意作假灵符的凡人倒是有,但是道者们身具灵力,耳目精明,这种雕虫小技哪里瞒得过别人。 苏谷仪笑着不点破广伦真人的热切,道:“弟子可没说得了丹火符。” 她还没说完,广伦真人一腔热情瞬时灭去,随后恼怒道:“臭丫头,没有你嚷嚷什么!”说着,他咕哝着:“害为师白高兴一场……” 明明就是我还没说,师父您就急巴巴地问啊。 她无奈一叹,趁广伦真人再发飙之前,马上道:“弟子并未得到丹火符,不过,弟子却有丹火符的符炼术法,只是弟子筑基未成,不得炼……” 提起这个,苏谷仪只好摊了摊手。 广伦真人一愣,马上想起了什么,激动道:“这么说你已经得了灵谱的符道传承?” 身为太乙门长老,太乙门符法再经现世,关系着太乙门符道的延续,有这样的情绪也是在所难免。苏谷仪颇为理解,笑着点头。 身前,斩仙剑忽地又是一抖,继而,灵台里久久回荡起了广伦真人酣畅淋漓的大笑,笑声未落,只见长剑呼啸一过,又重新钻入了她的芥子袋里。 “很好!不愧是为师的好弟子!九千多年前那四宗欺我太乙门无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太乙门的符法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广伦真人说着像是十分解气。 能让广伦真人这么气愤,数千年前太乙门的衰微,门中弟子必定有过很不愉快的经历吧…… 至于那四宗是什么,与广伦真人有什么过节,苏谷仪一点也不清楚,暂且不去思考那么多,毕竟曾经历经之事,与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广伦真人的声音在灵台里徘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淡了下去。 也不晓得是不是兴奋过头了,他此时恹恹地道:“你刚晋升了修为,不必再急于修炼,趁此时灵力最盛,不妨多尝试炼符,符道与法道同源同出,对修为有益处。” 觉察到他的转变,苏谷仪没有马上急着回答,反而道:“师父?” 精魂不同器灵,广伦真人寄生于斩仙剑活蹦乱跳的,让她差点忽略了一件事,他仍是需要吸纳灵气的,炼境对于四大仙门弟子周旋,想来损耗不小,刚才又驱剑飞来飞去的…… “去去!为师哪有这么弱!几个毛头娃娃为师还不放在眼里。”他强势地说。 苏谷仪放下心来,不再与他多言。 灵台里安静下来时,苏谷仪这才起身来到案前,取出了涤尘砚、墨笔以及裁好的纸张,最后才拿出了那只仙乙壶。 打开壶盖,她凝目看去,发现里面本有二两的符砂,又多了一些,有了三两的样子。 她一愣,细细算了一番不免恍然,没想到她炼化这枚道果,时光过地飞快,过了有五日左右,她竟一点都没有发觉。 想过之后,她眉眼又浮上了笑意,三两符砂,又多了一两。 她捻出了一些青丹砂末,看着砂体晶莹闪亮,心情无比愉悦地将之放入涤尘砚中,再滴入了清水,将符砂化开,这才开始提笔,写起了符书…… 灵云山间流,跳丸日月弹指过。 等到苏谷仪再从屋中出来,已经在十五日之后了。 这些日子,她一鼓作气,心无杂念一边修炼一边炼符,不知不觉度了数日都毫无所觉,直到仙仙乙壶内的青丹砂被她用尽,才被迫停下来。 她抬头,眯眼仰望头顶,暖日洒在其面上,肌肤白嫩光滑,灵玉也不过如此。 思及这些时日里的成果,她唇角轻扯,将房门一带,就抛出了飞鹤,驾鹤升空,飞向了西南方向的一座穿过流云的高峰。 待苏谷仪从飞鹤背上落下时,人已经到了纪越峰的峰头上。 守院仙仆见到他,行了一个礼,听她表明来意,就走进院中去回禀。 就此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道怒喝,她还未听清,没多久的功夫,仙仆去而复返,尴尬地对苏谷仪道:“长老们正在议事,这位仙长还是迟一些再来吧。” 苏谷仪眉头一紧,就听见院内有脚步声靠近,只一会儿,就见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这人一身银袍,头发微乱,一身疲惫之态,衣袍上还有六道划痕,长短不一,却像是被锋利之物给一击划破一般,干净利索。 他刚出来,发觉有人挡在院门口,抬眼看去就目光一凝,语气不善道:“让开!” 那双眼睛里有着不耐,恼火,还有让她莫名其妙的怨恨。 ------------ 101惊喜 这种讨厌的情绪,对方完全不加隐藏,他眼里像是有一簇跳动的火焰,带着刺目的逼视。 像这样二话不说就给人难看的举动,她一向不喜,对方这般,苏谷仪的心也硬了一些,表面上不显,只淡淡道:“你自己不当心看路横冲直撞,怎么就敢语出不逊?” 男子闻声,脸色一涨,气恼地低吼道:“别当我认不出你!你以为你当日别处弄来几道符摆了护山符阵,就真是符炼师了?” “我简师弟和石师弟被万符阁的人害得一死一伤,说来说去因谁?你要真是符炼师,有本事就别在这里碍人眼,仙门变得这么艰难,你倒是把藏着掖着的灵符都拿出来啊!” 他最后一句话的语锋讥嘲,令她额角突突地跳,随着此人越来越重的语气,苏谷仪脸色也一分一分地冷下去。 长老所议之事又和万符阁有关? 听其话中之意,阜霞门弟子摆明被万符阁的人打压,他们这么傲慢肆意,不就是仗着灵符的底气? 灵符,阜霞门也有。 在对方怒目之下,她嘴角轻扯,只是定眼瞧了男子一刻道:“有没有,是不是,拿不拿,自不用你说。”言毕,她直接越过此人,就走入院中。 相比之她的不疾不徐,男子龇牙瞪目,似不敢相信他这么直白讽刺,她都沉得住气,还是说,这只是她故意掩盖自己心虚的说辞? 他握紧双拳,手背上青筋迸现,弯弯曲曲十分恐怖。 一旁,纪越峰的守院仙仆退后几步,垂下首来,将自己掩到树荫下,大气也不敢喘,仙长们的争执,又哪是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干涉的…… 苏谷仪进了纪越阁,就听到前方屋中传来一道女音,只听对方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此事如果不是元须子受意,万符阁又怎会屡次进犯,幸而师兄未将令牌交出去,否则他们更无所顾忌。” 这是胡宁长老的声音。 她听了,掩住眼底的异色,有些明白了半个多月前元须子的来意。 随后,有一道苍老之音响亮一咳,就没了下文。 程长老突然沉声道:“进来。” 原来三位长老都来了。 一念及此,苏谷仪压下心里的思绪,也不迟疑,推门而入。 阁中,三位长老坐于三方,下首两人是胡宁长老和程长老,睿真长老在上首,她一入内,三人的目光就齐齐看了来。 于此同时,在右手不远处,还有一道视线。 苏谷仪快速瞟了一眼,就看到在三位长老的下方,还立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那人一袭深紫色长袍,相貌俊逸,头戴玉冠,眉目温和,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只是在看到她的瞬间,男子脸上忽然覆上了怔色。 是他?! 苏谷仪心中震动,三年前梧桐镇夜里遇邪的经历,在她心中猛然一晃而过。 月夜下,那人浮空站在一柄长剑上,数道灵符在他的手诀下,灵活无比地将阴灵困住,灭去,直至消亡。 正是那时所见,让她对散着金光的灵符,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更是对那些所谓的隐世仙人,有了情不自禁的向往,直到她踏入了道途。 这个始终在她记忆里留存的“仙人”,在那之后,再无所见,她早就猜过他是不是池霄门,万象门,或者万符阁的人。 怎料他们同在阜霞门,却三年里始终未见一面。 此时再看他身处于此,苏谷仪心头大动,只是三位长老正望着她,就是有无数想法,也不得不先压在心底。 她上前几步,有意忽略开那道夹着惊疑的目光,对睿真长老等人道:“弟子有事要禀。” 睿真长老听了,却想到什么,眼神一冷,转而望着苏谷仪时,又覆上了一层慈色,道:“你不必担心,我阜霞门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将自己门中弟子推出去,由那些人去践踏凌辱。” 他如此一说,胡宁长老和程长老均是为此颔首。 长老们以为门中有传闻,她特意为这事来? 元须子来门中,原来不仅是为了那什么令牌,还和她有关联? 此时再看三位长老的神情,她心上一动,马上想起了睿真长老那天在尘云殿外,拉着脸冷眼看着元须子甩袖而去的场面。 三位长老能这么护她,不外乎她是符炼师,在这世道下,是仙门极为稀罕的存在。 而这是其中一方面,又不尽完全,她在他们几人脸上,也看到了几分真切地维护之色。 要不是无可奈何,长老们怎么会让自己门中弟子陷入困顿?何况虽说她成了符炼师,至今为止却还未彻底让阜霞门弟子在万符阁的人面前扬眉吐气。 长老们硬是承了万符阁的欺压,也分毫未表露对她的不满,她说不上十分感动,但也对他们生不出抵触之心。 苏谷仪眼睑微抬,扫过睿真长老等三人的面孔,含笑道:“长老误会了,我并不是为此而来。” 胡宁长老眸光一闪,道:“那是……” 她在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苏谷仪双手一动,两只手一拖一覆,双掌之内,突然现出厚厚一叠黄纸。 那黄纸上绘着青墨的色泽,从睿真长老,胡宁长老和程长老三人的角度看去,隐隐流动着极淡的金光,似有似无,又好像活的一般,极具灵性。 三位长老望去的一瞬间,俱是双目瞪得滚圆,睿真长老灰白的胡须,此时都随着他欲言又止而不断颤抖。 “灵符?!”程长老失声一叫! 伴着他低沉的嗓音,睿真长老和胡宁长老同时回过神来,他们眼里爆出极致耀眼的色彩,那是惊喜到了极点的状态。 看着长老们高兴的样子,苏谷仪也并不掩藏,将手里的那叠约莫半尺之高的符纸往前一举,道:“这是弟子这些日子炼的镇杀符,其中六百道下品,一百道中品……” 她正说着,程长老已“哗”地一声站了起来,顷刻间就欺身上来,一把接过了那叠黄灿灿的灵符,激动不已地在手中翻看。 只是一息,他陡然长大嘴巴,道:“这这是……” ------------ 102灵符 在六百道下品镇杀符之中,有十二道灵符同样金光内敛,可是上面所写符书却与镇杀符不尽相同。 定眼注视,一股破伐之气迎面扑来,让程长老满脸错愕。 睿真长老和胡宁长老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怎么?” 此话问的是程长老,两人目及所致而是苏谷仪。 苏谷仪不由恭敬道:“正如长老所见,这十二道灵符并非镇杀符,而是弟子新炼的黑砂符,此为破符之符,专破下品灵符所设符阵,弟子技艺浅薄,还不足以多加炼制,费力数日也只有十来道,想来关键之时定能用上,所以交由长老。” 她“细心”地解释了一遍,既然是十来道,她自然有所保留。 三位长压根不会去咀嚼其话中之意,听到这十二道灵符乃是破符之符的黑砂符,纷纷脸色一喜。 尤其是程长老,无比痛快道:“好!好得很!刘权个老贼,纵容万符阁弟子破了我阜霞门在怆州仙庙的御灵阵,断去我仙庙的香火不说,还伤了我门中弟子,看老夫敢不敢用此符也破了他们的符阵!” 近些日子因灵符之短,三位长老在另外两大仙门以及万符阁面前,几乎抬不起头,万符阁专挑着他们的软肋,任由阁中弟子欺凌阜霞门弟子。 程长老说的,想必就是刚才她在院门口听来的事了。 看见那几百道灵符,三位长老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从此以后,阜霞门与万符阁孰强孰弱,还不知道呢! 灵符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一扫之前屋子里沉重的气氛。 睿真长老长叹,捋着下颚的长须,十分满意地对苏谷仪道:“你交出这几百道灵符,对仙门实有大益,本座身为长老,理要赏罚分明,你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苏谷仪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一紧,长老主动开口,哪还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她沉吟了一会儿,道:“说想要之物,弟子暂还想不到,但长老要是允许,弟子希望随时都能出入山门。” 她三年未回梧桐镇,要是有这个机会,就不愁不能寻回去看看。 此话一出,就遭到了程长老的反对。 “不行!” 睿真长老呵呵一笑:“就这件事本座不能应允,我门中与万符阁交恶,就是其他弟子出山也要多留几分心,何况你现在不同以往,更不能将自己置身危险里,你可懂得?” 也就是说,门规就是门规,不能有这个特例了。 她本来就只是试探,能与不能,知道了最终的定论,也没有那么失望,苏谷仪只点头应下,面上平静,心中却想着,只要成功筑基,就不用再受约束了。 三位长老为灵符又惊又喜之时,一直在边上一声不响的刘元满目惊诧! 他看着面前这个沉静的少女,脑中浮现起了昔日那双灵动而又明亮的大眼,那时的她又瘦又小,这才三年不见,就长得典雅明丽,要不是五官还与当初相仿,他差点认不出她。 这丫头竟还有符道天资!又是何时入的道?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她仙根分明已损伤…… 越是如此想,刘元的一双温润的眸子里,就有了更多复杂之色。 …… 从纪越峰上出来时,苏谷仪还在回味刘元看她的神情,她微微一笑。 原来他就是睿真长老大弟子,刘元师兄。 曾经的“仙人”,现在成了师兄,不得不说这样的因果,颇为奇妙,现今再见一面,她没了当初的那份天真,随着修为的提升,心境也逐渐跟着成熟起来。 她失笑摇头,飞鹤扑腾着长长的双翅,在杂务堂所在的峰头停下。 半个多月前她在此挂了务职,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了结果。她迈着步子入内,站到案前时,姓黄的男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谷仪一看,就有了猜测。 果真,对方为难地捧出一样东西摆到她面前,尴尬道:“这是还给师妹的金珠。” 她目光所至,二十枚金光闪闪的珠子在岸上滴溜溜地转动,一颗挨着一颗。 “这是什么意思?”苏谷仪蹙眉。 姓黄的弟子面有难色道:“师妹的杂务可能是不太容易,实……实在没人能接。”他垂目说着,又快速将她瞅一眼。 她挂的务职,足有三十枚金珠,这可不是小数目,怎么样都不至于到无人可接的地步,要么,就是没人愿意接了…… 这会儿,杂务堂内还有不少弟子进进出出,苏谷仪来取灵物,管事弟子却不能交物,反而原数将金珠退回,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什么务职这么难?入了杂务堂还有能做不了的?还是三十枚金珠这么多!”有弟子小声道。 有人低声嗤道:“三十枚金珠的杂务,又不是什么珍宝,怎么可能做不了,只是你也不看是什么人的务职,谁会想接啊……” 先前那人疑惑说:“这又是什么道理?” 旁边其他人附和:“还有什么不白的,你可知这位师妹姓什么?”他停顿了一下,讥笑道:“她可是姓苏。” 众人恍然大悟,门中得罪了万符阁的女弟子就姓苏! 说起万符阁,弟子们之间又有了不好的话头,有人马上扯出了近来发生的一些事:“万符阁那些不要脸的,非说我们阜霞门弟子抢了他们阁中灵宝,还说元长老特意来取,睿真长老就是不给。” “什么他们的灵宝!他们的话你也信?呸!准是看上我们阜霞门的灵宝了,想占为己有,就说成是他们的,五年前池霄门所得一只聚灵盆,可不就是这样被他们强取的么!”有人啐了一口。 这些事迹本就不光彩,池霄门弟子遮遮掩掩都来不及,此人说的也不知几分真假。但是万符阁弟子行事傲慢无礼,三大仙门的人多少都见识过的。 苏谷仪一边听着,一边将二十枚金珠取回,那姓黄的弟子安慰似得冲她一笑。 就在这时候,有弟子不冷不热道:“人家强取,聪明的知道给了就是,至少让仙门不受连累,不像有些人,为一己之私,把咱们阜霞门往火坑里送!” 这声音软软的,却十足绵里藏针。 ------------ 103重振仙威 苏谷仪眉头一皱,刚抬起的脚步突然收了回来,她动作停顿了一息,就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案头,道:“大家看来是不缺金珠,既然这样,我就用此物作为交换如何?” 说着素手一收,暗黄色的一叠符纸,就孤零零地躺在案头上,青墨色的符书上金芒隐动,在符纸的右下角,两道灵纹清晰可见。 几道灵符出现在桌案的同时,姓黄的那个弟子圆乎乎的眼睛立刻撑得老大!他一手指着灵符,张嘴磕磕巴巴道:“中,中……” 有人惊呼:“中品镇杀符!” 堂内无数抽气之声被这声惊叫掩盖。 阜霞门千年以来,什么时候有过中品镇杀符?下品之上的中品,除了万符阁弟子,他们这些人有金珠都弄不到! 如此宝贝,万符阁绝对不可能卖给其他仙门。 这么说…… 刚才还明嘲暗讽苏谷仪的女弟子,止不住变了脸色。 弟子们眼神炙热又古怪。 姓黄的弟子眼中震色还未褪去,手已经摸上了那几道中品镇杀符,咽了一口唾沫道:“师妹可确定要以这中品……镇杀符来做底?” 他的声音飘乎乎的。 苏谷仪笑说:“六道中品镇杀符,说一不二。” 男子睁大眼睛,好不容易才拉出笑容道:“师妹一下子给出六道灵符,就等于交齐了三十枚金珠,如果顺利,就不用再补缺了。” 听说在万符阁,中品镇杀符每道五枚金珠,一道灵符抵一瓶养元丹的价位。 六道中品镇杀符三十枚金珠,可以买下三十颗养元丹! 一出就是六道,这么大的手笔,平时踩了狗屎都碰不上,饶是他们对苏谷仪还有偏见,也难以招架胸口狂跳。 一些弟子盯着那六道中品镇杀符,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门外踱来一道脚步声,一个弟子匆忙入内,跑到姓黄的弟子身边耳语了几句,那声音不响,带着激动的情绪,但没有人听不见。 “有了有了!钱师兄刚才被传去了纪越峰,才下来就有了消息,说从今往后咱们再也不用看万符阁的脸色了!门中有灵符了!” 此话落下,好比真雷炸响,弟子们皆有一瞬的不敢置信! 自从两个多月前仙门出了事,他们阜霞门再前往从玄通阁入手灵符,就遭到万符阁弟子毫不留情地拒绝,说什么阁中灵符紧缺,暂不对外售卖灵符。 一开始他们负责买符的弟子,还傻傻地相信了,然而他们的人前脚才出了玄通阁,后脚万象门弟子就轻松买下了五百多道下品镇杀符。 玄通阁是四大仙势设在玉罗山东南五百里的灵资交换处,在那里驻守的弟子,除了阜霞门弟子,更有万符阁、池霄门,万象门的人。 万符阁对阜霞门弟子拒售灵符,其他两大仙门的弟子眼睁睁不可能看不到,这等于甩了阜霞门所有长老及弟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杂务堂的弟子急匆匆过来宣了此事,堂内就像架上了一锅热水,立即翻滚沸腾。 兴奋之余有人道:“这么说万符阁又同意放灵符给咱们了?” 那传话的弟子一愣,怪异地看了一眼堂中的人,道:“别开玩笑了,长老们与万符阁长老不合已人尽皆知,他们哪会有这么好心把灵符卖给我们!” 说着他又眼睛闪亮,欢喜,骄傲,振奋……各种神情交织一起,整张脸上覆上了从未有过的光辉,与有荣焉道:“那是咱们阜霞门自己炼的灵符!” 自己炼的符! 众弟子一脸错愕,忽的神情一惊!齐齐把头转向了长案上那六道中品镇杀符,又往立于案前的那女子看去。 …… 玉罗山北面五十里。 连绵大山间,一座高山形貌奇绝高峭,险要无比,高山顶端雾霭厚重,将层层绿意裹在其内,视线再难探入分毫。 这里就是万符阁所在的山门。 山外激云翻搅,其内却是一派静意。 不同于其他两大山门的高峰古屋,万符阁内除了一座朝露峰乃主阁所在,不远处就只有一片占地一倾的练武场。 从山顶向下看,就可见练武场上隐有人迹。 西北面朝露峰上说是只有一阁,实际上,那楼阁横立于峰上宽有二百丈,长四百余丈,高为三丈,内里屋室一千五百间。 此中就有五道真人的静室。 室内一张八仙圆桌上,置着一个单脚高盘,盘中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敞亮。 在圆桌的右手边,一张石床周围灵烟旋绕,上面盘膝而坐的五道真人刚从修炼中退出。 室门正此时被“笃笃”敲响。 五道真人眉宇一拧,沉声道:“进来。” 一个年轻弟子走进,躬身在石床五步开外停下,垂眼道:“弟子闻一事,璧越城,怆州,渠水镇,霁州四方隶属阜霞门的仙庙又有凡人前去参拜,我万符仙庙好不容易招揽的凡人,大半又被他们抢回去了。” “你说什么?阜霞门?”五道真人冷声低喝。 那弟子身子一颤,竟不敢抬眼去看他,战战兢兢地将刚才所说,又简要重复了一遍,末了抹了把汗道:“弟子照长老的话传给底下的师弟,师弟们决口否认卖灵符给阜霞门,却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的灵符。” 五道真人两眼一眯,其中冷光稍纵即逝,他面色阴沉,道:“量他们不敢阴奉阳违,如果不是他们,问题就出在池霄门,或者万象门?” 他们敢么? 五道真人把沉着脸,那弟子忙道:“弟子这就去查!” “慢!” 他转身要退去,身后就是一语,弟子连忙回身做恭听状。 “去禀告元长老和净临长老,告诉他们本座有事相商。”五道真人若有所思道。 弟子应声,急退出去。 室内恢复了平静。 理事阁在主阁的正南面六层楼宇之上,净临真人和元须子赶到时,五道真人已经在那里立候。 净临真人约有六旬,童颜鹤发精神矍铄,他拄着一柄弯弯扭扭地长拐,脚步匀速而平稳,一看到五道真人,就屏退了身边跟随的弟子,和元须子一齐迈步走入。 ------------ 104万化针 阜霞门灵符之事引发万符阁五道真人猜测的同时,池霄门与万象门也不并非不知情,只是他们都在悄悄观望,事情还未肯定之前,谁也不想先去招惹万符阁,从而落得和阜霞门一样的下场。 三方各有考虑时,阜霞门内已是另一番境况了。 距弟子知道门中又有了灵符的事,已经过去了五天。 五日里,仙门在凡俗所立的阜霞仙庙,又重新恢复了以往之景况,去仙庙祈愿的凡人一天比一天又多了起来。 就连圭禄山灵泉之事,阜霞门终于有了底气不再束手束脚,长老更派了好几名弟子前去探查,与万符阁弟子争夺灵资。 如此结果可以算得上大快人心,门中弟子对苏谷仪也不再与之前那样挖苦,至少大家再看她时,眼中的探究和审视已经没有了。 交出了七百多道灵符,能有如今这个成效,苏谷仪也十分满意。 她笑着低头看手中的仙乙壶,眼里精光闪现。 除了灵符在阜霞门内带来的影响让她欣然,仙乙壶的变化亦是令她心中舒畅。 自从她突破了炼气六层,壶内近乎空空的青丹砂,几日之间就堆了六两,比起先前还多了足足一两,直到这一二日,符砂的增加这才停止下来。 苏谷仪观察过后立即了然,看来她如今的修为,每月仙乙壶能产砂已能达到六两之多,粗粗一算,一月能炼九百多道灵符。 先前那五两青丹砂,共炼了六百六十五道下品镇杀符,一百四十八道中品镇杀符,此中有十八道黑砂符,正是中品。 本想炼一些上品镇杀符为自己所用,岂料一时兴起时,青丹砂也差不多用光了,只好作罢。 给仙门六百道下品镇杀符,十二道中品黑砂符,现下自己的芥子袋中留的,包括以前所炼剩余,还有七十八道下品镇杀符,一百四十二道中品镇杀符,六道中品黑砂符。 哪怕给了仙门六百道,她自己私囊的灵符之数,依然十分可观,二百多道灵符,足够她个人使用了。 交出六百道下品灵符,十二道中品灵符,她不是没有顾虑,以她炼气六层修为,又初入符道,即便她天资奇佳,也需要“慢慢”磨砺,中品以上灵符,还是不要拿出太多的好,否则就不值钱了。 摸了摸腰中的芥子袋,她不免感叹,以前不会炼符的时候,五六道下品镇杀符就她大下血本,现在五道六道实在轻松。 她收了仙乙壶,又打坐修炼了一会儿,才起身出了门。 这一日,杂务堂内弟子明显比五日前要多了些许。 苏谷仪一入内,好些以前议论过她的弟子,都在悄悄打量她,确定她与先前无异,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傲慢的样子,才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小心,不过是因为今非昔比。 “苏师妹来得正好!”姓黄的弟子一看到她就裂开嘴笑了。 经过好几次接触,她对这个圆脸的师兄,还算有些好感,此刻见他开口,她一对乌睛动了动,道:“可是有结果了?” 他点点头,手上一扬,就取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一根约有半尺的乌金长针,圆润的针面上,有细微的小孔,乍一眼根本瞧不出来,在长针尾部,有几个的蝇头小字。 “万化针?上品灵器?”苏谷仪低声微讶。 就一根小指头粗细的长真,还能是上品灵器? 姓黄的弟子圆圆的眼弯弯的,解释道:“师妹可不要小看了这针,此针可是出自池霄门林无大师之手,林大师十年前就踏入四阶炼器大师之境,四大仙势之中无人可攀,灵器之威毋庸置疑,但凡是他所铸的灵器,没有没有二十三十的金珠,绝对买不下来。” 林无大师所炼之器在四大仙势中很是出名,且一个月也只铸器三件,超过三件,给再多金珠也只能等下个月,想求器之人,如今都不知排了多少人了。 这些事迹,她也略有耳闻。 “嗤!一把小小的破灵器,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自居大师?哪个老不要脸?” 灵台里广伦真人的大嗓门突如其来。 苏谷仪吓了一跳,随即道:“师父!” 自从前不久广伦真人在芥子袋里恢复灵力,连着不知道几日没动静了,让她猛然有些不适应。 “为师现在好得很!”他嘿笑一声。 他嗓音洪亮,听起来没有半分疲态,如此她也颇为放心,一面含笑将那万化针接手过来,一面对姓黄的弟子道:“多谢师兄,这枚万化针我就收下了。” 广伦真人啧啧直叹。 她转身要走,一旁又有弟子眼尖凑过来道:“苏师妹且慢。” 这人长着一张马脸,见苏谷仪回头看去,就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我这里有一个务职,开价六十枚金珠,师妹如今身份不一般,这件事,我认为除师妹之外,没有人更适合了。” 六十枚金珠,的确不是小数目,但于此刻的她来说,也并不难得。 她一时不是太有兴趣,也就随口淡笑道:“师兄快人快语,这务职有什么难能可贵之处,不妨直接说出来。” 那人一听,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姓黄的弟子欲言又止,却被他一个劲使了眼色,转而对苏谷仪道:“楮海西峡岛西南方的浮清洞,据说洞中有一灵露叫琼竹露,师妹如果肯前往取回一瓶,时日也不短,只要半月,六十枚金珠就是师妹你的了!” 琼竹露? 她在心中暗暗思索,此物为水类之物,她未曾在《灵宝通鉴》里见过,会是什么灵物?值六十枚金珠这么多? 就这会儿,广伦真人咦道:“想不到这小小阜霞门里,还会有人知道朱玉仙子的琼竹露?” 那弟子满怀希冀地将苏谷仪望着,她却在心里道:“师父知道此物?” 广伦真人回味了一番,砸吧砸吧嘴说:“那当然,普天之下有什么事是为师不知道的!这务职你揽下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多得几瓶留作己用,为师看你袋子里的那几颗灵石,实在少得可怜,你所修灵诀不同别人,要是不努力努力,十年内你都别想筑基。” 苏谷仪苦笑,她芥子袋里灵石几乎所剩无几,要说个具体的数,也就十七八块的样子,为了共道会闭关修炼,前些日子又接连炼了几百道灵符,阴山所得那一百多块,早就用完了。 听广伦真人说及筑基一事,她就被逼无奈来了精神,当下冲那弟子道:“这个务职就给我吧。” 那人喜不自胜,忙不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册子,记录了一番,再将角落边上那枚写着浮清洞、琼竹露等字样的玉牌取来交给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苏谷仪拿在手里,转身离开。 “浮清洞岂是那么容易走一遭的,那琼竹露又是什么东西,哪里是那么好取的?吕师兄你这么做怎么是好!”姓黄的弟子摇头大叹。 姓吕的那人前一刻还笑脸迎人,此时马上哭丧着脸道:“好师弟,我这也是没法,半月之后要是得不到此物,花师姐还不得怎么将我褪一层皮呢!” 说到花如锦,两人也是一脸无可奈何。 谁让那是睿真长老的入室弟子,他们真是吃最不起啊…… ------------ 105炼化 苏谷仪取了万化针回去后,立即关了门打了一个隔断术,开始静心炼化这件灵器。 她十指如飞,掐出重重法诀,双掌内青色灵气凝聚,逐渐厚重,并随着手诀的不断生成,她额角浮上了细密的汗珠子。 炼化上品灵器,比起当年炼化青索剑这柄下品灵器时,所耗真气只多不少,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丹田内真气就急剧稀薄。 她神色一紧,手上的动作陡然加快,十个呼吸内,一道法印从她指尖呼出,飞星一般投入身前的万化针中。 法印既出,那暗金色的万化针上忽地迸出一片毫光,正此刻,第二道法印紧随其上,快速扎了进去,青光骤亮! 下品灵器的炼化,要烙下法印四四一十六道,而上品灵器则是需要六六三十六道,苏谷仪毫不含糊,神情专注,从容指顾,不出片刻就印上了二十八道法印。 万化针上光芒越来越亮,穿破虚空,直入她的眼眸,只见锋芒逼人,如有亿万星子耀眼夺目。 三十一道,三十二道…… 丹田里真气耗竭,九宫盘内后力疾出,苏谷仪略显迟缓的手诀再度加快,第三十六道法印终于凝出,宛如抽去了所有的灵力,倏然爆开一股劲气,将屋中器具震得咚咚响。 她引诀于心,手上最后一道法印一点点缩小,从拳头大小急缩至龙眼那般,飞旋之中,激流一般冲了出去,眨眼间就没去。 三十六道法印全部打入,万化针那原本的乌金色泽上,好似覆上了一层溢彩流光,一闪而灭。 与此同时,灵台之中“叮”地一声轻响,想有了一丝细线,将她和万化针连在一起,意动而针动。 她心思一动,手势微转,就见眼前那根乌金长针灵动而飞,在她周身飞速盘绕,她暗喝一声:“止!” 万化针应声而滞,安静地浮在眼前,就如钉在了空中,一点都不见抖动。 这样的灵性,让她心中一喜! 才刚凝练,就能如此随心所欲,就是那被毁去的青索剑刚炼化之处,也做不到此种地步,上品灵器,果然不同一般。 她这个想法一起,灵台内,就传来广伦真人不以为然的嘲笑。 苏谷仪很自觉地将他的反应给忽略了。 师父见多识广,又是至强道者,看过的宝贝都不知凡几,一件灵器,能被他看中反而奇哉怪哉。 只是她想起了那炼此灵针的林无大师,不免动了心,道:“这些灵器既入不得师父的法眼,想必师父曾经炼过不少更高品级的灵宝,不知师父曾经是几阶的练器大师?” 广伦真人哼声道:“你问这作什么?难道你发觉炼器的好处,也想跟为师学炼器之道?” 说完他又继续:“器道一途破费工夫,讲究的是精准的气力,你不合适。为师达到六阶之境,在炼器上用去了三百一十六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步登天的。” 闻言,苏谷仪一点也不失望,她本来就没有入器道的念头,只感叹了一会儿,就抛开了此念。 万化针凝练之后,还不知灵效如何,她有心尝试,可是在仙门院中,到底多有不便。 她不假思索就起身把万化针收起,再顺手撤去了隔断术,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同住一院的冯秋怡满脸笑容地贴上前来。 “正巧,我刚路过,就遇上苏师妹出关。” 这种场面话,苏谷仪会信就怪了。 “是很巧。”她只淡淡一笑,就越过对方身边走出去。 冯秋怡一愣,又跟上来热情道:“苏师妹要去杂务堂吧?听说堂中有了灭灵的务职,长老希望门中的正式弟子都能尽仙门之责,咱们同住一院,此行我要是能与师妹一道,就再好不过了!” 借着毗邻而居的名头是假,顺手问她讨灵符才是真吧…… 自她呈灵符给了仙门门中弟子都知道之后,冯秋怡比起一开始,更为积极地笼络她。 下品灵符一道两枚下品镇杀符,对仙门普通弟子而言并不容易,这能理解。但目的太强,并耍起了心眼,只会让她不喜。 苏谷仪看着冯秋怡的脸,神色平静道:“我已经揽了其他务职,恐怕不能和冯师姐一道了,冯师姐炼气四层大圆满,独身前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少陪了。” 此话一出,冯秋怡脸色微变!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形离去,胸中如有惊涛骇浪:“这苏谷仪不是炼气三层吗,我都未显露修为,她竟能看出我已四层大圆满!” 修为不显,别人顶多只能感觉道者身上的灵力波动,除非……对方修为高过自己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瞳孔发紧。 苏谷仪一路离开住处,对冯秋怡的行为举止颇为不耻,冯秋怡时刻在观察她的动向,却还以为她不知道。她修为在对方之上,任凭冯秋怡怎样小心,她神念一动,对方什么也瞒不过…… ------------ 106西峡山 出入山门需要出示弟子的身份牌上册。 这此,苏谷仪因有职务在身,照旧取出杂务堂的务职玉牌,守山弟子连盘问都无,笑得很亲切,直接放行了。 此种态度,当然不是因杂务的关系,更重要的还是符炼师这个名头。 她可没忘记曾经被守山弟子背后议论的事,那件事当时由花如锦而起,一度在门中传了许久,而现在,再也没人提及。 苏谷仪笑了笑,头也不回,跑出飞鹤就此离去。 看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山门前,两个守山弟子同时大呼一口气,其中一个拍着胸脯道:“咱们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谁想到这个苏师妹那时候还只是个记名弟子,现在不仅成正式弟子了,还是符炼师!” 想那会儿他俩刚知道仙门中的符炼师是为何人时,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另外一人点头附和,颇有庆幸:“还好还好,以前我们当着她面说的那些话她都不记得了,不然凭她如今在门中的地位,我们两个就……” 两人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气。 修道之途千百载,灵资样样不可少,更是有三大人物不好得罪,一为炼丹大师,而为炼器大师,最后一位也是最神秘的,那就是符炼师了。 从前,那样的人只在万符阁中,放眼整个东极就仅此唯一,而现在,昨今不同。 出了阜霞门往西南方向六百里,就是楮海所在。 苏谷仪驾着飞鹤,飞行了整整五日,才穿过一片广阔无垠的红褐色水域,在一座遮天盖日的巨岛外停稳。 为什么要说是巨岛? 实在是眼前这座岛屿根本不能称之为岛屿,它宽广无边,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岛的另一处边际所在。 岛上无数山脉条条列卧,入眼皆是深绿色的草木,严寒都未能影响此处林木葱郁之貌。 她踏入岛内,小心地放开神念,如天网一样铺展延伸,直至确定了一处方位,脚下灌注了真气,就飞掠而去。 这里就是万象门所瞎之地――西峡岛。 广伦真人在芥子袋里待得不耐烦了,走出了阜霞门,好不容易这里还人烟稀少,他马上就按捺不住,流光一样飞了出来。 斩仙剑肆意翻出各种剑花,然后一下子飙出了数丈之远,苏谷仪灵台内传来广伦真人心满意足的长笑,令她失语摇头。 “师父,您不要得意忘形了。” 看来他真是在芥子袋里憋得太久了,苏谷仪只好提醒一声。 “怕什么!这里可没别人!你别急,让为师来替你勘察勘察!”语音未落,剑身已射出极远,钻入丛林里看不到了。 好一会儿,周围不再有一丝响动。 她哭笑不得,这西峡岛这么大,一人以剑要是分开再也早不到,那就费事了。 苏谷仪在心里叫了几声。 过了好半晌,突然听到广伦真人欣喜如狂道:“丫头快来!看为师找到了什么!” 他声音出现的瞬间,苏谷仪马上就感知到了他所在的位置,立刻寻了过去。 此处林木葱茏,一入其中,日头就被尽数遮挡。 一个小小的洞口,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洞口处垂挂着十数条青藤子,将小洞半遮半掩,第一眼看过去,实在没什么特别。 广伦真人已入里面。 难道这就是浮清洞? 她念头才过,却听广伦真人贼兮兮道:“什么浮清洞不浮清洞的,这里可是一个品质上佳的灵脉!你还愣怔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收了这里的灵石才是要紧!” 灵脉品质的优劣,决定了该灵脉拥有灵石的数量。 苏谷仪闻言欣喜的同时,心中即明。 这是万象门门下的灵石矿脉! 既是有仙门驻守的灵脉,又怎么可能没有弟子护内开采,她正想到关键处,身后忽有一道风声。 她神色一紧,急道:“有人!师父快出来!” 广伦真人咒骂了几句,还是一个闪身,就出了洞,飞回到了她的芥子袋里。 就这一两息的时间,苏谷仪眼疾手快打出了一道灵符,只见符火自然,一道金光猛地隐入她的身躯,她身形一矮,将身子尽数掩到了洞口处的青藤子后。 这一动作,快得只在眨眼中。 她人影不见的刹那间,后面丛林小道上就出现了三个人来。 那三人前后靠近时,苏谷仪通过青藤子的缝隙就看了一清二楚。 走在最前面的两人,是万象门的弟子。 “……此处灵脉乃为脉首,也是西峡岛灵脉品质最好的,道友尽管回禀真人,真人所言之事,我们万象门义不容辞……” 那人说话间,人已踏在了洞口。 苏谷仪恰好将他身后之人看了清楚。 ------------ 107浮清洞 那人一身银袍,万象门弟子一脸赔笑,都不能打动其面色丝毫。 藏在青藤子下的苏谷仪眉间微蹙。 她还没多想,就听见蔡居世面无表情地道:“只要贵门愿意出让此处的灵脉开采之权,我门中长老应诺贵门的灵符自不会少,否则,你们万象门要是与那不识抬举的阜霞门一般,用不了多久,就尝得到后悔的滋味了。” 提及阜霞门,万象门那弟子连忙喋声道:“不敢!不敢!我们长老早有吩咐,只待贵阁真人们派师兄们过来行了交割之仪,这灵脉百年内都归贵阁所辖。阜霞门不识真人们的好意,只待黑云崖下邪灵之气肆延,他们定要后悔莫及!” 四大仙势之间,众弟子不同仙门,一贯都以道友相称,除非实在将其他门中弟子看得甚高,才会以同门师兄弟之名来称呼,万象门这弟子口口声声称蔡居世为师兄,简直说是恭顺到了极点。 这奉承的话说出来,蔡居世一贯木然的脸上,都勾勒出了一道愉悦之色,只是片刻,马上又淡了下去,恢复原先的样貌,好似不曾出现过一样。 回答之间,万象门另外一个弟子也是毕恭毕敬地撩开了几条青藤子,与前一个人一起,将蔡居世引进了洞中。 三人入了洞,苏谷仪就无法再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那些灵石是不能再动了。 她屏息侧起耳朵,听那几人的动静逐渐深入,快速从洞口出蹿出,悄声潜行,不多时就出了数里以外。 直到这会儿,她才开始琢磨刚才万象门弟子说的话来。 那人刚才提到黑云崖,难道那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黑云崖在玉罗山西南之位,与阜霞门隔有二十重大山,相距一千多里,实在算不上太近。 要说相近,反而是池霄门,二者之间有六百里。 念头在心里过了一遍,苏谷仪就抛开了。 放眼东极,灵脉之源十分匮乏,却偏偏仅有的两条灵脉,都在西峡岛上,且被万象门所占。 道者修炼何其重要,万象门独占了好处,万符阁要是不插足其间,那才不正常。 像这样的事情,今天被她见着了,倒也不至于惊讶,只是她和蔡居世两人有过节,她每看见对方一次,就总能想到先前几次不愉快。 她是来办事的,不欲多生一些麻烦来拌脚,要是可以,她压根不想瞧对方一眼。 广伦真人气呼呼地,道:“小王八羔子的!早不来晚不来,硬是搅了老夫的好事!” 他为错失灵石的事情恼恨不已。 试想,上百块上千块灵石摆在眼前,有哪个道者能不心动? 苏谷仪也觉得怪可惜,于是略微一想,就打定了注意,等她去浮清洞取了琼竹露,再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寻了万象门的另一个灵脉探一探。 这主意一来,广伦真人才好过了一些,却还是兀自生着闷气。 她不由哂笑,随后小心地放出神念,确认了附近没有万象门弟子来往,这才大胆了些,将神念延伸地更远。 就刚才那两个万象门弟子,修为最多也不过炼气三层,只要不遇上修为高过她的弟子,那些人完全发现不了她,何况她身上还加持了一张下品龟息符。 正因这道中品龟息符,那万象门弟子和蔡居世等人,直接在她眼皮子底下入了矿洞,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就躲在青藤子里。 此符是她在出山之前特地尝试所炼,因是尝试,所以她炼得并不多,一共三道,两道下品,最后才好不容易炼出一道中品。 头一次炼龟息符就能这般收获,她颇为满意。 神念放出去一盏茶都不到,她就神情微动,然后身子一晃,就从原地失去了踪迹,脚不粘尘地往岛的东面行去。 大概过了两刻,她就来到了一处由奇特而平滑的巨石堆砌的山峰下。 浮清洞大致的方位,她在杂务堂就有了些许了解,这会儿看到了眼前如露珠点叶般莹润,并有两丈宽,一丈高的巨石,她心中越发肯定浮清洞就在这附近。 四下搜索了一会儿,余光里一道翠芒晃了晃。 苏谷仪转头凝神,就看到五尺之遥的地面上,有一块石头,而那道碧光折射来的地方,正是石头底下。 她上前打出一道手诀,施了“驭物为法”之术,那块石头就缓缓挪开,就露出了一个望下延入的深洞,刚才那道翠光,则是洞口处的一株萤灯花,摄了日光,通过石缝所发出来的。 萤灯花属灵草之类,但没有半分灵效,苏谷仪只粗粗一看,就不做停留,把目光投入了深洞里。 饶是青天白日,那洞内都黑漆漆的,足可见其深不可测。 洞口不窄,也不尽宽,一个人进去还是刚刚好,苏谷仪祭出飞鹤,打出了灵诀坐了上去,谨慎地往洞里降下…… 一路潜下去,好像没有尽头,她聚真气于双目,洞中的景象一望而知,入内约百丈深后,一股子逼人的冷意从脚底腾生而起,让她警铃大冒,经脉中真气急淌,努力将这寒气驱散。 修为至炼气六层后,寒暑难觉,此时她却觉得身上发冷,可见这百丈深洞之下,完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与此同时,广伦真人驾驭的斩仙剑,从她芥子袋里飞出,在她之前探了下去。 赤红长剑在黑暗中发出了血色的妖冶之光,把周围照得敞亮。 就这时,长洞到了底,苏谷仪脚一触地,广伦真人就先她一步,飞到了前头。这时候她才看清,一条泉流从她目及最远处淌来,却无一点声响。 “冰泉?”惊道。 话说出口,她的神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本以为这浮清洞是天然而成的深洞,没想细细感知下来,她却发觉了在东西南北四处,有极弱地一丝灵力在运转。如果不是她对阵道有了些许熟悉,断不能立即发现这里的特别。 “师父小心,此地布有符阵,极有可能是洞府的先人所留。”她沉吟道。 ------------ 109千里冰封阵 洞中寂然,苏谷仪的话在耳朵里听起来格外明晰。 广伦真人放缓了动作,在她三步之外停下来,晃悠悠悬在空中,却惊异道:“真是那个老太婆的洞府!” “师父所说的人,就是那朱玉仙子?”苏谷仪挑眉道。 听其道号,像是一个翩跹佳人,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老太婆了? 她开口一问,那红艳的斩仙剑像是遇上了什么克星,颤了一下,然后剑身上传来了广伦真人咕哝的声:“……都五百三十七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十几岁小姑娘,也不嫌骚气……叫个什么仙子……” 他言语闪烁,明显是认识这个朱玉仙子,很熟的样子。 师父这么大咧的性格,原来也有喜欢的女道,看样子,关系匪浅…… 她两眼弯起,看向那柄红彤彤的斩仙剑,也不点破,只道:“师父反应这么大,莫不是说这位朱玉仙子是个恨厉害的人物?连师父这般金丹道者,也忌惮?” 在自己的弟子面前,广伦真人当然不能认怂,不然多没面子? 他重重咳了两声,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架势,嚷道:“为师是什么人!我堂堂太乙门炼器长老,谁人不尊?修为岂是那老太婆比得上的,还用怕她?” 苏谷仪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弟子也这么认为,师父拥有这般通天之力,能比得上师父的人想必极少,那位朱玉仙子或许了得,但在师父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她话虽这么说,嘴角忍不住还是勾出了一抹弧度。 广伦真人听了又是一咳,随即嘚瑟道:“极是!极是!为师怎会对她畏惧,为师是担心你修为不足,这老太婆除了爱搔首弄姿,最是擅长千里冰封大阵,你切记不可马虎。” 他就是不说,她亦不会轻视。 此阵能让一整条泉流结冰,并且让她心有危机之感,料想也不是简单的大阵,何况那朱玉仙子与师父有旧,修为必不会低,如此一来,这道千里冰封阵,更是不能小觑。 她就着广伦真人的提醒应了声,放出神念,而刚踏出一步,不远处和她相隔十步的冰泉,突然自她的方向延展而来。 “千万别去碰这冰泉!” 广伦真人大喝一声。 苏谷仪几乎是应声而动,然而这冰泉迅猛难挡,瞬息而至,她顺手将飞鹤一掷,欲要上了鹤背之际,那冰泉发出了“咔咔”声响,迅疾蔓到了脚下! 刚沾上了一点冰渣子,寒意铺天盖地将她浑身席卷,她脸色骤变,整个人像受了定身术,四肢百骸有如冰刺入侵,身骨竟产生尖锐刺痛。 丹田真气急运而起,九宫盘内那豆大的太阴之力一改往日平静,莹白之气汹涌如潮,穿入丹田,自经脉冲刷直下,所过之处,那股子阴寒刹那消失殆尽,知觉复回。 太阴之力大动只在霎然,斩仙剑红光一爆,划出一阵炙炎热浪,狠劈向那势如破竹的坚冰! 只听耳边有不绝于耳的破碎之声,由近及远,冰泉被剑风一扫,隐有融化之势。 她趁机疾退,而后纵身跃起,劈手就甩出了十道下品镇杀符,手上一片残影,快速打出了数道法诀,苏谷仪神色肃然,清叱一声:“疾!” 那十道下品镇杀符向前一猛地射出,在她四方落下,随后金光一耀,一道壁障当空形成,沿着那长长的冰泉,形成了一个小型御灵阵,把惨白的坚冰抵在其外。 她暂缓一口气,却大喝道:“师父请助我!” 与此同时,斩仙剑呼啸而过,在洞府周遭急转三圈,而后广伦真人语调沉沉:“右五前二十左八,那里有处机关,快去!” 苏谷仪眸色一亮,只用了五息,就飞掠过去。 果然,她所到之处,有一个放置灯台用的凹格,格中石墙上一块青砖比别的都突出一寸,她速瞥一眼,手如闪电用力一推,只听“啪”地脆响,身前轰隆大响,而后一道石门随声打开。 她一把扯过飞在身旁的斩仙剑,闪身而入,在石门再度合拢之时往后飞看一眼,一步之外,那冰泉疏忽急至,如跗骨之蛆难以断竭…… 下一刻,只听低沉一道“嘭”响,冰泉终于被石门隔绝于外。 刚才的凶险,让她有些心惊,直到此时,她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都没能彻底平复。 她长出了一口气,眼睛这才落到了石门之内。 四面空旷无物,身前十尺之距有一个宽大的高台。高台四周被青石围成了一个方格子,其下铺满了烟青色的细砂,可见缕缕灵烟飘动。 在细砂上长着一片晶莹剔透的灵物,如琉璃,玉莹极致。 广伦真人一喜:“琼竹!” ------------ 110千里冰封阵(二) 那是一片纯净无暇的竹丛,约有三尺高,竹枝透明似水,更奇妙的是那有着小指长短,薄如蝉翼的叶子,同竹枝一样的色泽,底下细砂上袅袅灵烟将之寸寸缠绕,衬得它冰清玉洁,胜似天物。 苏谷仪眼中泛着异色,盯着那片四尺见方的琼竹,眼中渡上了难以掩饰的惊艳! 这里与石门之外的凶险截然不同,她感觉不到有半点异常。 斩仙剑轻声嗡吟时,她已抬脚走上前去。 广伦真人跟着一起凑过去,围着那从琼竹不停地转着圈,嘴里还啧啧道:“这老太婆委实煞费苦心,为了栽培这么些琼竹,竟不惜以灵壤培植。” 说着他嘿笑两声:“纵然她枉费心思,大概也料不到今时今日,到头来还白白便宜了老夫的弟子。” 阜霞门以丹为最,又有专门开垦的灵田,灵草品类繁多。而苏谷仪在阜霞门后山灵田待了两年,广伦真人口中的灵壤,她却从未见过。 可她知道,灵壤能源源不断吸纳灵气,凡是种于其上的灵草,不必催生,都能快速生长。 她将视线落在那丛竹叶上,只见那薄得连叶脉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琼竹叶间,一粒粒青色的灵露宛如饱满的珍珠,其内灵力极其充盈。 这就是琼竹露了。 她眸光晶亮,手中一动,就握了一只玉瓶,她将瓶口对着叶尖,打出了一个法术,那些琼竹露就抖动着,一滴一滴地落到瓶中。 等到这片琼竹上的灵露全被她取尽,前后也不过用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共也就接了一瓶半而已。 正想带走几株,刚伸手碰上了竹枝,就见那枝琼竹倏然枯萎,眨眼就缩入土中。 广伦真人咦道:“我说呢!那老太婆这般爱惜此物,连灵壤都用上了,却把它留在这里,原来竟是带不走。” 苏谷仪看到它枯萎的那一刻,就明白了,难免一叹,可惜了。 琼竹露由琼竹叶脉而生,它虽长在灵壤之上,可下回再要生出这么多灵露,也不知要多久以后了,如此灵草又不能带走,实在让人遗憾。 她收了那一瓶半琼竹露,瞟了一眼竹丛,无奈地转离了目光。 此处是一间空旷的洞室,在右前方,有一个洞门。 一人一剑好不容易避开了那千里冰封大阵,来路是不能走了。 按照朱玉仙子的布阵手段,也不知洞门另一侧,是否有设下什么机关法阵,实难使人放松警惕。 能入此门,定然有出去的法子。 苏谷仪不再犹豫,放出了神念,径直走向那道洞门。 除却琼竹生长之处,洞中共有三个静室,其中一个是为休憩主室,另两间,全都是空空如也,不消想,曾经大概就是用来放置灵物用的,里面原有的东西,不是早就被那朱玉仙子带走,就是让其他仙门弟子进来取尽了。 在里面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她又不得不退了出来,回到先前取琼竹露的静室里。 她拧眉想了想,最终道:“师父,看来我们要硬闯了。” 广伦真人听到要闯出去,有些振奋激昂:“好徒儿!事到如今临危不惧,女娃子有这样的血性,颇有为师当年的风骨!那老太婆离开了数千年,早就坐化了,她所留的阵法虽然厉害,到底也是死的,你莫怕……” 他这是在自褒,还是安慰她? 苏谷仪一腔肃然,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禁无奈失笑。 她深吸一气,来到那道门前,道:“阵道之术必有阵门,我待会儿把门打开,阵门之事如果无暇顾及,届时还要看师父的了!” 广伦真人无声默许。 就此时,她的手已经覆上了门旁的机关,一推一压,那石门与之前那样震动起来。 苏谷仪早准备好了十道中品镇杀符,在石门敞开之际,飞手就甩了出去! 眼前刺眼的银白,比起先前更盛了一份,石门打开的瞬间,那凝滞不懂的冰泉,像猝然活了过来,狰狞着向她猛扑而来! 那十道中品镇杀符飞射出去,快速排开,苏谷仪手上灵诀一现,在她身前,再次横出一道金壁,冰泉蜿蜒疾驰而来,与阵壁相撞,顿时金光乍起,那勇猛无匹的冰泉如临大敌,当即有溃散之势。 苏谷仪疾冲出去,就见远处空中一道青光隐隐,是之前她来不及收回的飞鹤。 她眼底迸出一道金光,伸手一摄,飞鹤“咻”然而至,刚跃上鹤背,身后杀气狂侵,比之先前的阵势,只高不低!她大惊于此阵的威势,御灵阵对冰泉抵挡之力越来越弱,金光阵壁急闪,阵型即溃! 刻不容缓! 斩仙剑疾射而去,大碎其冰,仅阻碍了片刻,坚冰复又卷土重来。 “阵门何在!”她大喝一声,接二连三又祭出了十道中品镇杀符,分别布于御灵阵上,手势一变,摆出了小八卦两仪阵。 此阵一出,她胸中似遭重重一击,喉间一股腥甜当即翻涌而上,立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御灵阵壁砰然碎裂,冰泉之杀拉枯折朽,被紧随其后的小八卦两仪阵阻滞,下一刻,银光大爆,只听隆鸣大动,冰刺碎做了无数冰星。 斩仙剑在洞中嗖嗖疾飞,很快徘徊于洞顶,苏谷仪凝目而望,忽见上方一道白光忽明忽暗很不起眼,只这一瞥,她眼底就喜色一溢! 须臾之时,那碎裂的破冰又有再生之象。 她甩袖一飞,但见一道乌金之芒从她袖中射出,灵诀一掐,万化针陡然化成一条乌金长虹。 说是长虹,不如说是一条乌金长链,乌金之外,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青光,蛟龙灵蛇般冲着那忽闪不休的正门上长驱直入! 万化针穿空破去,伴着一声“啪”地清脆之声,前一刻还杀机四伏的千里冰封大阵,似受了阻滞,威势大减,苏谷仪心中大动,手中法诀更快,九宫灵盘中灵力激荡不绝,万化针上青光大冒。 斩仙剑登时回射时,长针上刺眼的灵光,已势如破竹地扎入了那急闪的白光里! 刹然之间,几乎遍布了整个浮清洞的冰杀荡然无存。 在她眼前,一团白芒幽幽浮于头顶…… ------------ 110阵盘 看到这团白芒,苏谷仪惊讶道:“这是什么?” 她清楚地注意到那白芒之内,隐约透出了一片浅灰色,看起来不仅是一团灵光,还裹着一件东西。她手诀一掐,飞鹤扑着双翅缓缓升上去,不多时就在那东西下方一尺停住。 靠近之后,此物在她眼中越渐清晰。 苏谷仪单手一招,光团边的万化针就调转方向,被她捻在双指间。 破阵时万化针穿梭疾去,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锐金之气,速度之快可谓超尘逐电,让人有种直冲云天的错觉,实在不容小瞧。此时她收回手中,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上品灵器比之下品,果然不是一个档次!她原先的青索剑虽收发随心,却此时一对比,立即就显出了差异。 她把万化针收起,随后才伸手取下了那团灵光,操控飞鹤降下。 广伦真人飞近一看,咦道:“难怪此阵这般易破,竟用的是阵盘?” 阵盘属符道灵器,苏谷仪只粗浅所知,并不精通。 此物到了手中,那莹白的光芒立即暗淡下去,里面的东西这才彻底露出。 这是一张玄青色的圆盘,盘上刻画着七个繁复的符印,呈七角分布在圆盘上,圆盘正中,则嵌着一颗白色珠子,珠内隐约可见一团寒丝在游移。 千里冰封阵的凶猛她方才十足地领教了一次,要不是该阵盘无人所控,又有师父帮她探阵门所在,她就算不死,也要身受重伤。 她眸子一动,道:“阵盘之物并无器灵,就算能自行吸纳灵气维持千年灵力不竭,没有灵符亦无法催动,这道阵盘想必不是朱玉仙子所留。” 广伦真人啧声赞道:“此人手法还挺高明,将千里冰封大阵学了个五成像,险些连为师也骗了。” “千里冰封大阵既是朱玉仙子擅长阵法,那人必是为仿其阵道,才寻了这颗冰魄珠制成了这个阵盘。”苏谷仪说罢,不免庆幸。 幸好不是朱玉仙子亲手设下的法阵,只五成就将她逼得布下小八卦两仪阵,为此遭了反噬,要是为朱玉仙子本人布下的阵法,她还能有命在? 想着,她又不免对朱玉仙子心生敬意。 这阵盘虽不是朱玉仙子之物,但仿的千里冰封大阵的确厉害,她当下就将之收入囊中,只等回去好好炼化,留作己用。 浮清洞失去了阵法之缚,与刚入之时又大相径庭,那延伸出来的冰泉早就消失不见,露出了石地原本的面貌,周围寂静无声,在斩仙剑红芒的映照下,阴测测的。 这样的气氛委实不太好,琼竹露已经得到,她再也不欲多留,服了一颗养元丹调息了片刻,就驾着飞鹤就往来时的路返回。 一人一剑刚出了黑漆漆的洞口,南面林子里就传来了扑簌簌的轻响,广伦真人刚钻入芥子袋里,不待苏谷仪遁去,林中就冒出了一个人来。 两人相见,俱是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吃惊,随后脸色一冷,望着苏谷仪的面庞满是不善。 这人正是苏谷仪去纪越峰,在睿真长老院外遇上的阜霞门弟子,叫方见之,当时仙门灵符紧缺,他因同门师弟被万符阁弟子所伤,打一照面就是一番责骂,让她至今仍然有些印象。 他冷言冷语,她同样对其没什么好感,淡淡道:“方师兄能来,我自然也能来,我事已毕,就不奉陪了。” 她语声平静,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抬步就要离去时,林子东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哗哗”声,像是有什么人正快速朝此地赶来。 方见之面色一变,当即要撤,就有三人从另两个方向蹿出,那三人一身墨绿色道袍,明显是万象门弟子。 为首一人大喝道:“灵脉之地是我万象门瞎内禁地,阜霞门少了灵石,就想打我万象门灵脉的主意?说!偷了多少灵石!还不快交出来!” 这人满脸鄙夷之色,态度十分强硬,句句针对方见之。 后者闻言怒骂道:“血口喷人!我何时偷了灵石?分明是你们睁眼说瞎!” 灵脉稀罕,西峡岛有万象门弟子驻守,其他仙门的弟子通常不会轻易接近灵脉之地,何况阜霞门近来确实缺少灵石,方见之出现在灵脉附近,还被万象门弟子看见,有口难辩。 四人对峙,苏谷仪暂时被人忽略,她不欲蹚这趟浑水,就悄声往后退开,想将自己往林子内隐藏。 而就在此时,又有两人从林中走出。 “他们说瞎话,难道蔡某说的也不算?” 苏谷仪眉头一簇,当即看去。 ------------ 111围堵 蔡居世一身银色道袍,在万象门弟子之中最是突兀。 他先是看向被三个万象门弟子围堵的方见之,然后视线一转,瞧见了不远处一袭碧色道袍的苏谷仪,神情立刻变了,冷冷道:“果真还有同党。” 不光是蔡居世,在他身后,那一起出现的万象门弟子也看了过去,后者双眼一撑,斥道:“还狡赖!你携同伙一起现身洞外,已公然违背仙门之约,我门中弟子亲眼见你偷偷摸摸入了灵石矿洞,难不成此事是假!还是我等污蔑你了?” 好端端被人拖下水,苏谷仪十分不悦。 入浮清洞前她为节省龟息符之灵力,离开矿洞后就暂时收了,没想到方见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给她引来了这些麻烦的人,让她见之心烦。 她讥笑道:“万象门之辈随便在人头上兜屎的本事不小,你们不用辩驳,我说这话也不是在污蔑你们。” 此言一出,万象门弟子纷纷横眉怒目。 方见之听了那弟子一言,更是双眼冒火,气极大骂:“放你娘的屁!你们与万符阁狼狈为奸,故意想要紧缩本该给我们阜霞门的灵石,不就是怕了万符阁?哈!你们怕,我们阜霞门可不怕!别以为方才我没听见你们万符阁与万象门私底下的勾当!” 他语音落下,万象门那名弟子面色微变,而后下意识看了蔡居世一眼。 蔡居世闻声冷笑,扯出那把长戟,道:“既被你听见了,那今日你偷的灵石,我蔡某就替万象门取回了,你们两位偷窃之人,一个也休想离开西峡岛半步!” 长戟灵光大盛,他一步跨出,整个人如利剑出鞘,长戟上啸月真雷滋滋作响,紫色电光中蕴藏的暴虐之力,使得方见之神情严肃至极! 去了一次炼境,看来蔡居世也得了不少好处,他身上灵力一涨,炼气五层初期的修为,当即在苏谷仪眼前显露无遗。 什么偷灵石,什么同党,却不过是为了堵住方见之的嘴,顺道一起除了她这个得罪了万符阁的人罢了! 她一瞟周围,万象门弟子四人,再加上一个万符阁的蔡居世,修为都在炼气三层之上。况且蔡居世突破至炼气五层,五人围剿两人,这样的阵势如果放在以前,就凭她和方见之两个,插翅都难飞了。 蔡居世次次被她侥幸逃脱,这次遇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只是他屡次不得手,此番依然未必能顺心如愿! 破风戟上电闪雷鸣,猛然连续一阵爆击,方见之如临深渊,两眼通红,他两腮紧咬,双手不断打出道道法诀,随即灵光亮起,一面长盾旋飞而出,在他身前落稳变大,约有四尺之长。 盾面上泛着一道土黄之芒,出现之瞬,啸月真雷就对他当头劈下! 雷光烈烈不止,那面长盾黄光大盛,将真雷之力卸去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却将长盾劈成粉碎,碎裂的盾面飞星般四射开来,方见之反应不及,其中一片“噗”地扎在了他的肩头! 艳红的血立刻飙射出来,令他脸色刷白! 蔡居世神情木然,带着居高临下的目光将他俯视。 不过两三息之间,实力高低已然见了分晓。 万象门一个弟子高声道:“阜霞门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初在刘真人手下,还不是被打得连护山大阵都没有了?”他哈哈大笑:“拿一面下品灵器,就妄图挡蔡师兄的啸月真雷……” 这时候,忽闻一道女音笑了:“是么?我看也没有那么厉害。” 一旁几个万象门弟子都面露不屑,此时耳中传来这清脆的之声,俱是一愣,视线一转,看向了另一处。 除了方见之身上,另外还有一道啸月真雷,亦是向苏谷仪劈了过去,众人只看到方见之惨败,忘了在他们之后还有一人却是完好无俗。 他们大吃一惊! 苏谷仪一身碧色道袍干净如昔,别说是破损,就是一点灰尘也没有落下。 受了伤的方见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眼珠子都快要弹出来了。 “你……” 他的话卡在喉间,万象门弟子失声道:“炼气六层!你一个阜霞门普通弟子,怎会是炼气六层!” 仙门之中,普通弟子通常都在炼气三层到五层之间,能达到炼气六层之人,要不因天资过人,原本就是入室弟子,要么便由长老收入座下,从正式弟子晋升为入室弟子了。 眼前这个女子所穿道袍,明明就是阜霞门普通弟子的衣饰,也就是说,她的确不是入室弟子,身为普通弟子,能修炼到这个修为,要有多少分的气运? 几人之中,最为惊异的,就是蔡居世了。 他眼神急闪,一向木然的脸上,都出现了惊容,炼境之内时两人最后一次交手,那时她才炼气四层初期,这才过去了不到一月,她居然就突破至炼气六层! 这个女子,不能留! 他面上发狠,厉喝道:“万象门道友听着,此女我非除不可,你们务必助我将她拿下!” ------------ 112斗法 蔡居世一声令下,万象门弟子各自对视一眼,齐应着祭出了各自的灵器。 空中倏忽飞起四道灵光,方见之目眦欲裂,他一把扯下肩头的碎盾,血顺势喷出时,快速服下一颗生肌止血丹,只短短几息就止住,余下左侧千襟殷虹的血迹未干。 苏谷仪睃过他,眉心微拧,对其掷出一个玉瓶。 “给。” 语声落下,不待那些人施法将她们二人困住,就水袖一甩,一道乌金之光从她袖中呼啸射出,化成了长长细丝,游龙一般直穿虚空! 方见之听到那清脆之音,下意识伸手接来一看,却见是个丹瓶。打开一看,鼻尖忽地蹿入一股子醒神的清香,他心中一震。 养息丹! 此丹用以疗伤恢复真气,效用显著,虽不至贵重,但看这样一瓶中却有六粒之多,好说也要三枚金珠,仙门普通弟子通常身上能备个一两瓶就是最多,她就这么随手一扔,把整瓶都给了他…… 他低头看到胸前的一片刺目血迹,猛一抬头,视野中的女子背对着他脊柱笔挺,那身形纤细,莫名让他产生了一种洒脱不羁之感,极是怪异。 万象门众弟子只觉面上扑来一阵锐意的杀意,然后就有一道乌金长线“咻”地迎面而至,那声势一如流星赶月,骇地他们双目暴睁,接二连三地掐出法诀。 四道灵器上灵芒一闪,同时朝那乌金长线逼去,一时风沙俱起,周围树丛被灵器之锋鼓噪地哗哗大响,树叶簌簌抖落,随着道道劲气盘旋不休。 几人顺势而动之际,蔡居世手中长戟雷光再起,方见之迟疑了一息,凝了一眼苏谷仪,最终还是倒出养息丹二话不说吞了下去,其后打出灵诀,祭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庚金鼎。 他单手托鼎,手势一变,于鼎身指去,就见其上青光耀眼,鱼贯掠出五把小剑,剑身凝成一束,气势尖锐,咆哮着向蔡居世狂冲而去。 但见灵光纷飞,场面十分混乱。 四道灵光气势汹汹,冲着苏谷仪所站之处眼看不到一丈,万象门四个弟子面上一喜,手中法诀越发急促,四道灵芒更为明亮,然而,变故突生。 那乌金长光忽涨一寸,以刁钻诡谲的角度扭曲而来,像一道乌金鞭绳,疾挥间闪电般对着四道灵光落下,只闻数道声音爆响,瞬息之中,万象门四人面色骤变,同时喷出一口精血! 形势急转而上,快得令万象门弟子们惊骇绝伦! 四道灵光倒飞而回,“砰砰砰”地砸在了四人脚下,精准无误。 灵光散去才发现,那飞射的灵器分别是两柄灵剑,一支褐色长锥,以及一把有了缺口的短刀,四件灵器无不是下品灵器,饶是齐发而上,也难逃报废的命运。 乌金长线灵蛇似得蜿蜒疾驰,苏谷仪信手一招,它“嗖”地射回,化成了一根小指头粗细的长针,重新落到她的手中。 她定眼看去,针面坚硬无损,与那些灵剑灵锥相交一击,依然光华内敛,形态如初,一道划痕都不曾添上。 那四人修为最高一个,也不过是炼气三层大圆满,此刻与苏谷仪相斗,无疑是蚍蜉撼树,谈何容易?现在灵器大损,四人遭了反噬,当下受了重创,立即萎靡不振,惊惧万分。 他们所惧,除了她炼气六层大圆满的修为,还因她真气绵延稳重,竟雄浑无匹! 几人惊呼一声,苏谷仪就抛出了十道下品镇杀符,手诀立成,打出了一个反象阵,阵法一落,万象门弟子眼前一花,就看到了一团迷蒙雾光罩于前方,阵中三人的身影,再也无法窥见。 反象阵即为隔绝之阵,法阵形成,阵外之人只要接近法阵,就会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挡,不得踏入。 蔡居世眼色沉沉。 在她将那四人隔在阵外之际,一道真雷冲苏谷仪当头劈下! 她神色一正,祭出万化针急绕于空,针身暴涨半丈,疾旋当头,刹那荡开了那细密的雷光,乌金光泽的厚重,紫色雷霆的夺目,在万化针疾旋之中,那让人心惊胆寒的真雷一分分地被其削去。 两步开外的方见之张着大口喘着粗气,他脸色青白,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他眼睁睁看着啸月真雷在苏谷仪身前散去,看起来如此轻而易举。 而就在刚才,他却被这雷霆弄得狼狈不堪。 差距之大这般明显。 他心震至极,至此都难以相信,这挥手间挡下万符阁炼气五层弟子的真雷之人,不到一个月前,还是因受万符阁迁怒,被门中弟子怒骂鄙夷的人。 可是那时候,她不是之有炼气三层吗? 方见之手持庚金鼎,觉得一切都乱了…… ------------ 113一杀为快 或者是从阜霞门不再依赖万符阁的灵符,弟子们都知道门中那所谓的符炼师就是苏谷仪开始,方见之就有些难以接受,当初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到现在都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兀自胡思乱想,苏谷仪却管不得那么多。 啸月真雷被她卸去之后,蔡居世的目色很更加阴沉。 “想不到你屡次命大,却果真是有些能耐!”他话语落下,整个人已纵身跃起,破风戟划破虚空,带出一道尖锐的利啸。 苏谷仪脸色平淡,道了声:“过奖。”就脚下一蹬,从原地离身,只看见一道碧影在眼前一晃而过,那乌金长针复又刺出,下一刻就与破风戟缠斗在一起。 她双手疾翻,快得化影,身前的乌金长针灵芒大震,“当”地一声,破风戟居然被弹开,长戟嗡嗡大颤,像是遇上了劲敌,被拍出三丈。 蔡居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手中法诀一掐,破风戟上真雷大绽,迸出一道耀眼紫光,比起刚才还有过之无不及。 它出现的瞬间,苏谷仪和方见之耳中钻入一道震耳发聩的隆鸣,就像来自九霄之外,直击心神。 方见之大惊失色,他蓦地从思绪中回神,大声喊道:“小心,他这是要凝聚雷丸!”话说出口,他不禁错愕,随即又羞恼地怪自己多嘴! 苏谷仪侧耳听到,点了个头表示回应。 他见状,深深吸一口气,用力抛开这让他极为不自在的感觉,一面打出了发觉,手中的庚金鼎青光一现,蓄势待发。 雷丸之威,几乎是每一个阜霞门弟子都深深恐惧,当初五道真人因此大破阜霞山门,就是用这雷丸,不知道多少弟子因此殒身,连尸骸都没能留下。 非但如此,山门之内的楼宇也被炸得面目全非。 现在,蔡居世要是真的凝出雷丸,就算没有五道真人所出的那般毁天灭地的灵威,但也是万符阁引以为傲的啸月真雷,杀伤力同样不可轻视。 雷光一声高过一声,状似漫长,实则就在三息之内,快得苏谷仪都来不及布下御灵阵,那约有拳头大小的紫色雷丸,蕴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威飞射而来! 下一刻轰雷震地,一瞬然,像要天崩地坼,山断地裂一般,将阵外的那四个万象门弟子听得一阵悚然。 其中为首的那个弟子高呼一声:“快!去请赵师兄!” 另外三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入林中。 反象阵内,由雷丸爆开的浓烟弥漫开来,将三人尽罩于内,烟尘慢慢三去,苏谷仪身上衣衫有着凌乱,冷冷地逼视前方,就是在她身后站着的方见之,也只是略受波及,吐了一口血而已。 等到尘土落地,将三人的身影全都清晰展露时,蔡居世一张木然的脸上,赫然挂上了惊异之色,他失声道:“法器!你竟得了这件法器!” 他目光死死地锁住泛着赤色灵芒的斩仙剑,眼底溢满了震动。 就在刚才他放出啸月真雷的瞬间,广伦真人就从芥子袋中激射而出,以强横的灵力,硬生生地阻下了真雷的杀威,使得真雷连苏谷仪二人的衣服都没有碰到,就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坑。 蔡居世厉声吼出这话时,广伦真人气的险些炸毛。 斩仙剑红光大盛,破出一道罡风,携着滔天的杀意疾旋射去,将他心头的愤怒直接表露出来。 “去你娘的狗崽子!敢动老夫弟子!” 他怒喝,声音在苏谷仪灵台里比那真雷还要响亮。 剑气狂飙,灵力暴动,斩仙剑化作流光,向蔡居世紧逼而去,后者脸色大变浑身紧绷,身子疾退数步,刹然间剑气就应声而至,他双目通红,高喝一声,打出了一个法诀,一只青黄玉符从他袖中疾飞出来,青色灵光猛地爆起。 与此同时,一股筑基期的灵威轰泄而出,苏谷仪神色一紧,只觉胸口像遭了钝击,腥气直泛喉间,方见之更是眼睛一凸,又吐了一口血来。 “附神印!” 她定睛看去,只见那道黄色玉符上,闪烁着一道刺眼的法印,那筑基之威,正是从这法印上翻滚而来。 广伦真人被这道灵威一阻,竟无法动蔡居世分毫。 他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筑基之力又如何,看老夫不破了你的禁力!”说着斩仙剑赤红灵芒吞吐如蛇信,剑气森森荡开,耳边似有裂石流云的破风之声狂卷。 斩仙剑上红光如风,遽地飙去。 蔡居世冷笑:“我师父筑基之力留下的法印,你就是用了法器,也休想撼我分毫!” 忽然,他声音一顿,两眼一撑,看见那道如风刃的红光直接穿破了附神印罩下的灵印,穿印而过,猝然扎入了他的腹部! 他脸上犹有不敢置信,银袍上就漫上了一片血色。 广伦真人哈哈笑了三声,哼道:“区区筑基法印而已,还妄图拦阻老夫,雕虫小技!” 苏谷仪听了嘴角一勾,刚要说话,就神色一变道:“有人破阵!师父快回来!” 只有万符阁之人,才拥有黑砂符能破去她布下的镇杀符。 斩仙剑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件法器,刚才广伦真人为挡雷丸,在蔡居世眼前现身就罢,要是让万符阁其他人看见,少不得又多无数动心思的人。 她虽有炼气六层,却还不想为自己惹出太多麻烦。 广伦真人回到芥子袋不过两息,反象阵就被破去,她布下的十道下品镇杀符陆续一燃,化作了灰飞,阵外所立之人,也让她看了个清楚。 为首所立之人,身量挺拔,姿容俊逸非凡,一张棱角分明的玉容上神态柔淡,气度十分儒雅,却是万符阁的赵知秋。 万象门那些弟子看到阵中三人的模样,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阜霞门那两个弟子好好地立着,反而是万符阁的蔡居世跪倒在地,腹部血迹斑驳,脸上一片青白,显然是受了重创。 “师弟!” 赵知秋一愣,身形一动,就至蔡居世身前,看他只是重伤不至死,舒展了浓眉,随即转身望向苏谷仪道:“不知我师弟何故得罪了道友,还望手下留情。” 他神色柔和,眼底却淡然无温。 苏谷仪刚要开口,方见之就怒道:“呸!这姓蔡的卑鄙小人,在我等身上乱扣偷盗罪名,还要杀人灭口,你们万符阁这么不要脸,我与师妹凭什么手下留情!” ------------ 114胡言乱语 万符阁的作为让方见之极为不爽,以至于他在这些万象门弟子面前怒目相视时,自己也没意识到,其言语之中对苏谷仪竟有了一分维护。 苏谷仪闻言,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玉罗山三大仙门的和气只是浮于表面,此时万符阁和万象门暗中协作对阜霞门有弊,这方见之还算清醒,如此场合选择和她同仇敌忾。 他才说完话,万象门弟子就抢声道:“胡言乱语!蔡师兄是什么人,岂会做这样的事!倒是你们阜霞门近来灵资奇缺,门中弟子不择手段做出什么龌龊之事也不足为奇。” “你找死!”方见之双眼暴睁,气得就要打出庚金鼎去和那人大斗一场。 苏谷仪一把拉住他,看了一眼剑眉微拧的赵知秋,对万象门那弟子冷笑道:“就怕有些人无中生有,此处你万象门人多势众,我们师兄妹二人就是说破了嘴,又怎敌得过你们妄口巴舌。” 此言毕了,怒不可遏的方见之恍然冷静,只怪自己行为过激,差点忘了这里是万象门的地盘,现在更是多了万符阁的弟子,以二敌六,对他们而言实在不利。 只是对方的污蔑之言堵在他心间,让他胸口的火一阵阵地往上撩,打又打不赢,只能怒视着万象门弟子,面色涨得通红。 他身旁,苏谷仪处惊不变,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赵知秋漆黑的眸子瞥过万象门众弟子,又掠向她和方见之,最后落在身受重伤的蔡居世身上,眼神微闪,道:“如是其中有什么误会,那在下就先替师弟向二位赔礼,两位都是阜霞门道友,要是因误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岂非得不偿失?” 他一袭话说得委婉,苏谷仪却是暗呼一口气。 对方刚才动手之时,她就彻底看透了此人的修为,远在她之上,且还是九层大圆满之境,实在不是她轻易能敌的,何况那蔡居世都有一枚筑基期的附神印做防身之用,这个赵知秋身为万符阁精英人物,只会更难对付。 这次前来西峡岛,她只为取琼竹露,现在离开山门已有五日,仙门有规定,出山办事不可超过半月,回仙门之前她还有一事要做,不想因此浪费不多的时日。 她不动声色,道:“看来万符阁中,赵道友也算是个明白人,既然这样,我等要是再行计较,反倒是我们得理不饶人,讨了个没趣,刚才的事,我们师兄妹二人就看在赵道友的面上不追究了,告辞。” 说完,她冲其点了点头,拉着方见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丛林,等来到了西峡岛边缘,她的心总算落定,当即取出了飞鹤,就要离去。 “苏师妹!”方见之看她要走,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苏谷仪回头望去,道:“我虽不知你究竟来西峡岛做什么,但那些人你最好别再招惹,万符阁那姓赵的修为之深,就算是我也没把握与他斗得全身而退,他肯放行,不过是因那姓蔡的受了伤,不欲生事罢了。” 方见之心头一凛,下意识想到了赵知秋身上的灵力波动,强横地让他难看透彻,隐约只觉对方有炼气八层以上,那等境界,随便一出手,就能让他全无抵抗之力。 他身上有些发冷,不甘似的解释道:“万符阁那些人害得石师弟被阴灵吸了精气,要不是有胡长老的九虚还丹,他此刻就与简师弟一样身殒了。” “王八蛋……毁了我们阜霞仙庙的符阵,害了我门中弟子不说,还屡屡拿灵符之事侮辱我们,万象门的人更是为了巴结他们,说日后别论灵符,就是灵石轮不到我们阜霞门,让我们等着灭门……” 苏谷仪了然,思及当初在纪越峰,方见之对她态度激愤,却都是因万符阁对其凌辱在先,又致门中弟子伤的伤,死的死。 他说得简单,当时之事,必是更为不堪入耳,怪不得他因此愤怒。 所以他才心里着了火,头脑发热就来了西峡岛,实则是为了毁了他们的灵脉,以泄心头之恨? 她想着就这么一问,谁知方见之脸上忽的一红,竟是默认了。 苏谷仪暗叹,要真毁了灵脉,万象门自食其果他是解恨了,可是如今世道不同,道界灵资匮乏,阴灵又大乱凡俗与道界,并日趋严重,东极一日不得出,饶是他们踏入道途,比凡人有了保命之法,也难逃危难。 须知凡界为道界根本,道者不能飞升成仙,终会殒命,凡人一旦气数绝尽,没了后继之力,仙门衰败终有时,那时候,东极一切也就趋于覆灭。 说来说去,道者要修炼得足够强大,灵资必然少不了。如此以绝对之力破去压制东极之禁,求得生机,也许那时也会有彻底解决阴灵之危的办法。 危不等人,不知那一日,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苏谷仪不再多想,只道:“灵石一事如真如你所听到的那样,自会有长老们定夺,你安心,他们不会一直都那么嚣张。” 方见之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解释而尴尬不已,没想到苏谷仪不计前嫌,还对他好言好语,是他心里的感觉更加古怪。他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她就抛出飞鹤穿空远去。 这些恩怨,苏谷仪一向不会放在心上,他这么一想,却是把她想得太好了。 西峡岛内,万象门弟子为赵知秋放走了阜霞门那两人而不解。 赵知秋低头看着服了生肌止血丹,逐渐要清醒的蔡居世,暗暗思索,蔡师弟有师父赐予的附神印,不会将自己置身危险,如此都能在那女子手中伤成这样,这才是他放人离开,让他忌惮的原因。 连筑基之力都能对抗,且他都无法看破她的修为,必然是得了阜霞门长老给予的灵宝傍身,隐匿了通身灵力,他垂眸,眼睑上投下一道暗影,陷入沉思。 ------------ 115久别重逢 离开西峡岛越过楮海,苏谷仪并没有飞往玉罗山,而是徘徊于东面山川遍布的怆州、霁州等地,流连了三日,最终都没能找到她儿时生长之地--梧桐镇。 从前没有灵符傍身,她始终小心翼翼,想着有朝一日多赚一些金珠,再多弄一些灵符,也就多了一分身入凡俗保命之机,如今她成了符炼师,灵符于她再不缺,也是时候趁着这次机会,了却这断尘念了。 都说道者在东极往来不过数日之,可要在成百上千的城镇村落中寻找渺小如尘的梧桐镇,又哪有嘴上说的那般轻松。 苏谷仪驾着飞鹤,穿过重重大山,眼见日暮西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无奈之意,纵然她有了炼气六层的修为,却在此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思索着歇脚之地时,眼前闯入了一大片光秃秃的树林子,浅褐与白色相交的树干刚强挺劲,别有一番气势,只是一眼,就令她浑身一震。 梧桐! 坐在鹤背上的她放眼望去,山脉连绵,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拔地而起,褐色与黄白交错的躯干粗壮挺劲,根茎紧连着地面的土,一直延伸到山脚下,依稀可见陈旧乌瓦…… 她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头的震荡,久久难从那隐隐约约的屋瓦中挪开视线。 过了良久,残阳落幕,只剩下金色余晖,她才于梧桐山脚下的树丛间落下飞鹤,步步前行,踩上三年未归之地。 镇中屋舍错落,人声浅浅,一切都还是少时的样子,好像未变,又像变了些许。 刚踏上镇门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握着一个油纸包,从她身边匆匆奔过,带去一阵冷风,跑到街角的一座屋舍跟前,突然急刹了步子,扭头冲她看了一眼。 男孩比她矮了一个头,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短袄,深蓝裤腿膝上蒙了一层灰,苏谷仪注意到他看了过来,微觉亲切,就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少年眨了眨眼,轰然面露赧色,扭了头拔腿就跑,冲进了临街的屋舍里,末了还探出了脑袋瞅了最后一眼,“咻”地一下,又缩入了门后,把门关上,留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门缝。 门缝中,有什么一晃一晃的。 苏谷仪露出了淡笑,从容不迫地又向前走。 她自己无所察觉,即便灵气收敛,此时的她一身气度灵动悠然,肌肤白净通透,相貌清绝端丽,显得极其出挑,凡尘之中实难见得到几个,更别说是在这小小的梧桐镇子里了。 此时天色下沉,街巷里冷冷清清,只能看到急忙忙的几个人影,以及一如既往地还能听见咿咿呀呀门扉的声响。 仙人庙就在镇口静立,没一会儿就到了。 庙中比起三年前,更加破落,庙门虚掩着,里面烛火未亮,静悄悄的。 如此情景,却让苏谷仪心中难定,她略微沉吟就推开庙门进去,屋内堂前有一尊仙人雕像,下方一张供桌,桌上一盏未点燃的油灯,什么都一如往昔。 她正在出神,忽闻身后一道惊呼:“啊!” 随后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谷仪回身一瞧,只见一个小女孩瞪大眼睛将她望着。 “你、你是谁?” 她心中一动正要回答,外面传来无奈的一语,道:“支冬,你又粗心大意了。” 话落,门外就进来一人,那人身穿青黑袄,两鬓微白,面颊颇为清瘦,他一进屋,先是看着小女孩脚下的竹篓子叹了口气,随后察觉不对,又顺着对方望屋内看去。 苏谷仪双睛明亮,比起天上的星子还要耀眼,她定定地望着那人,开口缓缓道:“道长……是我。” 张道长先是一怔,随后整个人开始发抖,他震惊地看着立在屋中的苏谷仪,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激动道:“你是谷……仪?你是谷仪?!你不是……” 他不敢置信。 时隔三载,张道长苍老了一些,但还是好好的,苏谷仪曾经的担忧,愧疚,期盼,在这时全部落到了心间,悄然沉寂下来,她呼出一口气,只觉全身都跟着轻松了许多。 她想说些什么。 这几年您可还好? 庙中的香火营生如何? 我与花如锦都很好,还拜了仙门。 您不必再为我们担心了。 …… 诸如此类的话,在她心里溜了一圈,最终,还是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一旁,小女孩睁着眼,盯着苏谷仪看看,又转头瞧瞧张道长,忍不住小声道:“道长?” 张道长忽而回神,眼角似有了一星水光。 ------------ 116重聚 苏谷仪看着张道长眼角湿润的模样,一时喉间发紧,半晌才道:“是,是我回来了。” 一直以来张道长都将她与花如锦视如己出,两人双双失踪,着实给了他悲恸的打击,世道不安邪灵肆乱,她们只是孩子,那般境况下流落在外,怎么还能活命? 三人相伴多年,小小庙中独剩他一人时,孤寂、落寞、伤怀纷至沓来,他与乡民在梧桐山上搜找了十几日有余,别说是尸骨,就是一角衣料都没有找到。 一月、一年之后,他的希望彻底消磨殆尽,不得不面对现实。 现今苏谷仪突然出现在庙里,让张道长狂喜之下,又僵直当场,他甚至不敢踏出一步,也不敢靠近,生怕眼前之人只是虚幻的,碰一碰就碎了。 苏谷仪凝视张道长,很欢喜,却百味陈杂。 从前的遭遇放在今下,对她来说已然不值一提,过去的事让道长知道,只会徒使他多思多感,不说也罢。 她心念大转之时,芥子袋中的广伦真人也一改往日的性子,幽幽低叹道:“凡俗之情多纷扰,多纷扰啊……”他无不感慨,随后沉默下来,没了声息。 踏入道途,最不可多想的,就是凡尘之人之事,如能想通想透则了,否则只会影响道心,耽误修炼正途,广伦真人此话,感叹是一,其二,也是在点拨她,她自是明白。 苏谷仪将目光落在张道长身旁的小女孩身上,露出了温和的笑颜,道:“原来道长身边又多了一个妹妹,我方才听道长说你叫支冬,今年几岁了?” 叫做支冬的小女孩被她一问,有些腼腆地咧了咧嘴,天真无邪道:“支冬十岁了,去年才与道长一起住在这庙里,道长说以前庙里也住了两个姐姐,其中一位就是姐姐你吗?” 她的一对眼睛圆圆的,眼珠乌黑明亮,就如龙眼丸,很清澈。 支冬一说话,气氛就得到了缓解,张道长看向支冬,脸上露出了慈色。 苏谷仪放下心来,有了支冬的陪伴,道长日后也就不冷清了。 对着支冬晶亮的眸子,她笑着点头,道:“支冬真聪明,姐姐们不在道长身边,照顾道长的事,就要交给支冬了,支冬能答应姐姐么?” 支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张道长脸色微变,道:“这几年越发不太平,邪灵到处作乱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你要离开?你一个女子出门在外,安危怎么顾得上!” 他痛心:“都怪我,都怪我。如锦当年死活不肯,要知反倒害她,她错归错,我罚她面壁也好过让她出去寻你,到现还死生不知,现在她已不在了,你好不容易又回了镇上,不能也跟着再出事了……” 仙凡不同道,离别终是要来的。 苏谷仪微叹,难怪花如锦与她半年后再见,开口就咒她死,她们争执打闹,道长却让花如锦找她,花如锦哪里肯,必是更恨她入骨了。 她道:“其实,她如今也很好,这两年,我跟她……也算是互相看着长大……”同在一个仙门,她们的确也是“互相看着”长大,纠葛更是不少。 张道长一愣,随后欣然道:“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可这……怎么可能!” 花如锦一直觉得张道长偏私,而实际上张道长对她们都一样关心,只是奈何她心眼不宽不能容人,但凡是看到道长对苏谷仪有所关切,她就心里不喜而已。 两人并不是一起走失,却又相聚,现在她回来了,花如锦又未回,而且她一个女子,山高路远,夜里有阴灵出没,梧桐山上又有猛兽,她两手空空,又是怎么回的镇子里的,不管怎么样,都很难解释地清楚。 更何况梧桐镇她始终不会久留,道长担心她的安危,岂会同意让她离开? 既然这样,该说的,她不欲隐瞒。 遂就将她和花如锦被仙人带回仙门,成了仙门弟子,添添减减地大致说了。 张道长听完之后,满脸震惊。 支冬听到“仙人”二字,嘴巴长得大大的,面色激动道:“姐姐也变成仙人了?那姐姐也会仙人的法术,能消灭邪灵了?姐姐能――” 她话说了一半,“啊”了一声,急忙说:“忘了还没关门窗!”她紧张地一个健步跨出,慌乱地将窗合上,熟练地封上了窗板子。 外面灰雾四起,诡异的幽影在远处的灰雾中晃过。 张道长连忙扔下手里的竹篓子,“嘭!”地紧闭了门扉,将之闩得紧紧的,这才呼了一口气。 朦胧的光线被挡在屋外,屋里一下子黑了,张道长刚要打开火折子点灯盏。只见眼前突然绽放出一道霜白如月的亮光,明晃晃地,将屋子照的宛如白昼。 两人惊望过去,只见那盛极的光,正是从苏谷仪掌心上所发,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珠子。 这么大颗的珠子,刚才怎么没见到? 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道长目瞪口呆,难道她真的成仙了? ------------ 117上古秘辛 这颗拳头大小的珠子,自然就是苏谷仪在太乙仙殿所得,那三颗其中之一的夜明珠了。 要说她没有成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仙宝? 她独身一人,身上明明什么都没有,这仙宝却一下子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个时候,张道长才发现苏谷仪穿着单薄,只有一身碧色衣衫,连件棉袄都没穿,如此严寒之下,依然面色红润,半点都没有被冻着的样子。 她小时候最是怕冷的。 见状,张道长心中一震,又回忆起三年多以前,梧桐镇上出现的那个仙人……张道长越想,越是又惊又喜。 他的谷仪,居然成仙了! 不不! 还有如锦,都被仙人收到门下……那可是仙人啊…… 张道长呆滞着双眼,整个人处在极度的惊喜和恍惚中。 一旁,支冬撑大两眼,直勾勾地锁着那颗夜明珠,双睛里面充满了兴奋:“这就是仙人的宝贝?” 苏谷仪颔首冲其笑了笑,指尖一点,就腾出了一豆大的火苗,轻轻一弹,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夜明珠被她收起,屋内乍然一暗,升起了一道暖黄色的火光。 赤阳术极烈,要是以紫金之火去触碰油灯,灯盏未亮,只怕要被烧化成灰了,是以,她此刻打出的只是普通凡火之术。 这般仙法,直看得支冬两眼放光,她指着灯盏地方向,惊呼道:“仙,仙法!” 她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她这般模样,苏谷仪不由哂然,自己当年不也是如此? 好半晌,张道长才从飘忽的状态里缓缓退出,他望着苏谷仪,饶是心里有千百的不舍,但她能遇上寻常人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事情,还成了仙,简直是天爷的恩赐,他又怎应伤怀。 良久,一句话才从他嘴里慢慢出来:“好……好……你们有了这般造化,我就安心了……”说着,他转身以袖抹了把眼,回身时,脸上已带着欣慰的笑。 一番感怀之后,苏谷仪难得与张道长和支冬一起吃了顿晚饭,大概是因为久别重逢,张道长的话比起以往都要多一些,拉着她问长问短,关怀备至,到了戌时末才罢休。 卧房依旧如当年一般无二,青布棉褥子与被子,暗花床帐,不远处陈旧却整洁的桌上空空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目光在这些熟悉的摆设上一一停留了片刻,她神色间不无怀念,但想到方才张道长所说,以及入夜之前的所见,她面上的温和淡下,转而凝神沉思。 现今东极之危,仙门中就连三大长老都十分忧心,她离开梧桐镇才三年,镇上的变化却让她大为惊异。 阴灵通常都是入夜后才会出现,没想今日她所见时天才刚擦黑,镇上就诡雾弥漫,阴灵之影开始浮掠,且听张道长的话音,这半年里,镇上又死了六分之一的镇民,邪灵变得更厉害了,照这样下去,只怕会有越来越多镇民要跟着遭难…… 她眉头渐拧,心觉不太踏实。 因这一路走来,阴灵之难虽比前几年更严重,却也只是入夜后阴灵出没得更多,东南境地任何一处,都不像梧桐镇上这般,刚一天黑就雾浓重,阴灵也跟着出现。 苏谷仪暗道:“师父,我记得您在太乙仙殿中曾说过,鬼灵被镇了万年,这东西万年之前是因什么而生?上古仙人能将它镇这么多年,必是有法可解?” 半年就恶化至此,再过几年,十几年,也许梧桐镇上所有人都难逃厄运。 广伦真人听她问起,沉默了一刻,终道:“此事说起来也是因我们太乙门而起,为师身为门中长老,本不欲再提这件事,如今你既然开口问了,身为太乙门弟子,也需知一二。” 苏谷仪立即竖起了两耳。 上古时太乙门乃云杳数一数二的大仙门,阴灵一事,竟然还与太乙门有关?有何关? 广伦真人说了下去:“一万多年前,道界为了道统多有争议,云杳仙门之间仙战频发,却也还不算过分,要是相安无事也罢,偏那时,一道横空出世之符,搅得世间生灵涂炭,为此殒身的道者不计其数,终引发了太乙门与云杳四大仙门之战,自那以后,太乙门由盛及衰,四大仙门也受了重创……” 她早知古仙人因道统有无数次仙战,没想到最后一次,竟是一道符引起的,此符有多大的灵威,引得五大仙门为止大战一场,各自重创? 广伦真人语气一肃,沉重道:“此符之凶前所未有,它出自我太乙门符炼大师宁炙真人之手,超出四符之外,是一道极恶的邪符。” 苏谷仪心头大动。 就她所知,符道之术本为极正之道,于正道下,居然还会生出如此逆道之符,如此说来,此符必害人无数,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一场仙战…… “邪符既出,鬼灵骤生,那四宗因此大降罪责,联起手与我太乙门大战一场,六大老祖只好暂将此符与鬼灵镇压,岂料仙战之后……这才有了今日的后患,如不能将之彻底灭去,道界终将大难临头。”广伦真人叹息。 苏谷仪神色凝重。 听了这些,再思及梧桐镇之象,她心里隐隐生念,当下起身,取出了一道上品镇杀符,在身上打下御灵印,快速闪身离仙人庙而出。 ------------ 118异处 夜近子时,家家户户窗门紧封,几乎透不出灯火,镇子上,街巷里,一片漆黑。 诡雾游移飘忽,将梧桐镇四处笼在灰败之中,屋瓦房舍迷蒙不清,整个梧桐镇如一张深黑大口,将一切都吞噬其中。万籁俱寂,只有远方夜猫“咕咕”的啼鸣,显得很是幽森。 苏谷仪从仙人庙里出来,抛出了飞鹤腾空直上,俯视镇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就算她成了道者,身上还加持了避灵印,但孤身一人飞在半空,见了这样的夜貌,还是不禁心中微怵。 视线在梧桐镇上落了一会儿,她又抬眼望了别处,发现自此往西南面看去,灰雾越发浓厚,仔细一瞧不难察觉,这股子压抑的雾霭,比起镇子上的还要深了几分。 她神色一凝,当下将手势一变,就往西南方向飞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苏谷仪神情有些严肃。 自她所在的位置向下,黑影重重,那诡异的灰雾色泽发暗,不断涌动,像成了活物,时时刻刻都要挣脱桎梏,朝四面八方冲出去一般,而梧桐镇距离此地,最多也不过四十里左右。 更令她心惊的是,下方浓重的灰雾里还有黑色幽影向她慢慢聚拢,蠢蠢欲动。 她灵符在身,避灵印的驱逐之威,竟都像削弱了许多,或者说,鬼灵之力已逐渐庞大,镇杀符对它们的影响大为减弱了?要是这样,东极不是更加危险了? 似乎印证着她的想法,周身旋绕的黑影越来越多,在她一丈之外不断徘徊。 苏谷仪再也不敢往下深思,手诀一掐,飞鹤振开双翅,如风直上,将那些黑影远远甩开,再回到梧桐镇之中。 就刚才见到的,她已有五分笃定,这半年来镇子里诡雾加剧,或许正是因此。 西南方位,自东就是怆州等地,自西是为阴山,往南是西峡岛所在,如她所料不差,她飞往的西南之地,就是那万象门弟子说的黑云崖。 黑云崖邪气肆延,最先受波及的是池霄门,其后就是南面的阜霞门,难怪万象门弟子那时候对蔡居世说,阜霞门得罪万符阁,定要后悔莫及。 眼下,镇子逐渐受邪气围笼,要是再不设防,梧桐镇就将在劫难逃。 幸然发现得早。 她心下一定,驾鹤飞上镇子上方,接连甩出了五十道中品镇杀符,两手飞快掐诀,镇杀符快速在梧桐镇边缘落定,随即金光四起,幽暗的镇子里如罩上了万道霞光,一道金色阵壁顷刻升起,几个呼吸间,就将梧桐镇护在其中。 大阵形成的瞬然,镇子里游移不定的灰雾,如遇克星,飞快朝阵外猛退,没有多久,镇子里就恢复了清明,那金色的光芒,也慢慢消散,大阵收敛,再也看不出行迹。 这道避灵阵专为避灵,平日里对镇民的出入完全无碍,与仙门所设的护山大阵不同,符阵布下,灵力消减非常缓慢,至少五年,梧桐镇都不会受阴灵所侵。 梧桐镇地处偏僻,于镇民而言,虽来往其他城镇不便,但相对安全。 张道长生活于此,镇中百姓不乏她所熟知的,苏谷仪潜意识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度日。 距杂务堂之务半月为期还有六七日,她三年未能在道长身旁尽孝,此番也算是报答他对她数年的照拂之恩,于是就在镇中留了五日。 五日即过,她圆了心事,是时候打算离开了。 张道长早有所料,眼眶有些发红,硬是亲自准备了饭食,看着苏谷仪一口一口吃完,期间一言不发。 支冬眨巴着眼睛,感觉到了张道长的情绪,也像明白了什么。 “姐姐要回仙山了吗?”她很不舍。 张道长摸了摸她的脑袋。 几日相处下来,支冬乖巧懂事,让苏谷仪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她暗叹,扯出一抹笑:“是啊,姐姐还会寻机会回来看你们的。” 她想了想,手中一翻,取出了一个普通的木匣,推到了张道长眼前:“从前我时有不乖,多得道长容忍,现下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留,这些望您能收下。” 张道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入眼赫然是一贯铜钱,他下意识就要推却。 苏谷仪坚持塞到他手中:“道长放心,我已入仙道,这些东西于我没有多大用,您留着添置穿的用的也就完了。” 仙门多用的金珠,这一贯铜板是她出山前兑的,要不是道长向来节俭,如果给太多钱物他必不会收,她还想多留一些。 支冬喜欢那颗夜明珠,她有心想送她,但此物终究不是凡物,她不想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 离别总是最伤怀。 苏谷仪细细将张道长的形容印在心头,再凝望了支冬一眼,最后出了仙庙,来到了镇口,张道长牵着支冬的手,执意目送她离开。 她心中再叹,不忍道长再看,离镇子稍远了,就抛出飞鹤,驾鹤升空飞去。 飞鹤雪白如云,远远地腾腾向上,身姿渐而虚无。 这时候,梧桐镇忽然有人惊叫一声。 “快看快看!那是仙人吗?!” 随后好些镇民从街巷中涌到镇口,伸长脖子望见那渐行渐远飞鹤,鹤背上恍有碧影飘渺。 有一老汉拄着拐杖,当下就跪下了,颤抖道:“我吃了一辈子的谷米,还是头一次见到仙人……仙人在上,保佑咱们梧桐镇不要再有邪灵作怪,仙人保佑,仙人保佑啊……” 而后一传十,十传百,镇子里更多人闻声奔来。 张道长怔怔地看着那道碧影彻底消失,听着身旁那些镇民们的恭敬跪拜,不舍之情有那么一瞬悄然淡去,胸中涌上了一股骄傲…… 从梧桐镇离开之后,苏谷仪坐在飞鹤上,徐徐飞往玉罗山。 大概心中不再有遗憾,她只觉得心中空空,灵台有中从未有过的清澄,那刹然之间,道心隐有稳固之势,隐光宫中灵气微动,天地之间,纯透的灵烟,一丝一缕地往她飘去。 只一会儿,那似有非有之感消退时,她讶然发觉,身上的灵力又凝实了一分,修为也因此晋至炼气六层大圆满。 她长呼一气,心情极佳。 与此同时,玉罗山的绵绵山色铺展眼前,不知不觉间,阜霞山门就到了。 ------------ 119昏迷 玉罗山以北,一间静室里似有阴云密布不散。 元须子微白的两鬓之间,那对粗眉紧紧皱起,一整天下来始终没有舒展。 在他身前是一张深黑色高床,床上躺着一人,双目紧闭,脸面泛红,身上细汉淋漓,脸上肌理时而簇起,时而展开,却是一副颇为痛苦的样子。 床边还立着一个倜傥轩昂,俊美至极的男子,他见状,一贯沉着的面色都不禁有了松动,多了一分凝重。 “到底是什么人,连为师赐给他的附神印都无用,还伤成这样!”元须子语声沉沉,隐有怒火。 听了这话,赵知秋浓黑的剑眉动了动,眼底亦有犹疑。 那日蔡居世负伤,服用了生肌止血丹没有多久就转醒过来,伤口也很快就愈合如初,看着几乎没有大碍,谁料想没过半日就不对劲了。 当日,蔡居世就开始昏迷不醒,全身发赤像着了火,他惊异之下探了对方的丹田经脉,却无比意外地探到一丝刚烈蛮横的极阳之力。 它细微如发,不似啸月真雷之力的狂躁,而是汹汹不止的霸道,赵知秋一察觉到它的存在,那股不同寻常的灵力就冲他的真气附去,顺势就要蹿入他的经脉里。 只是一丝,就让他足足耗费了一天才将之化去,着实不容令人小觑。 那缕阳力,分明就是五阳之气,是由极阳灵诀所炼,玉罗山四大仙势,池霄门的名阳诀,阜霞门八洞真诀,都是为数不多的阳诀,只是能修炼到凝聚得出五阳之气,非筑基以上修为不可为。 池霄门与阜霞门,当属那几位长老才有此本事。 那女子只是阜霞门普通弟子。 无论是哪个仙门,门中顶级的灵诀,只有入室弟子才得修炼。 而作为普通的弟子的她,明显没有修炼八洞真诀的资格,可是,一个普通弟子竟能得阜霞门长老这般重视,还可能得有附了五阳之力的灵宝,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赵知秋细思之下,一时难以想透其中关节。 普通弟子通常天资算不得高,能得阜霞门长老赏识,想必是有其过人之处,但此事不论,就蔡师弟炼气五层修为,普通仙门弟子也不容易伤得到他。 此女倒是有些本事。 他暗忖。 元须子沉声开口一言,他就收了心绪,道:“是弟子疏忽了,没想到蔡师弟会与阜霞门弟子相讧受伤。” 此言一出,元须子脸上有些不好看,眉头拧地更深:“又是阜霞门!” 自从刘权刘师叔的弟子死于阜霞门弟子之手,万符阁与阜霞门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加上那至今没能得手的符炼术,他们万符阁众弟子与长老,更是提起阜霞门三个字就心有不喜。 赵知秋看他不悦,宽慰似的道:“师父莫怒,为今之首,还应先处理师弟的伤势,此刻五阳之气大伤蔡师弟经脉,养息丹尚且勉强以灵力抗衡五阳之力,师弟修为尚浅,拖得久了恐怕不好。”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急不躁的。 他这个大弟子,从来都不令他失望。 元须子压下心间余怒,冷静了一些,不出一会儿面容就恢复镇定,只是话语依旧有些冷,道:“你吩咐下去,务必找齐了那些灵草,不得耽误。” 五阳之力为阳毒,修为精深者,沾惹之后还能慢慢压制化解,反之,只能以丹药辅佐攻克。 赵知秋点头:“师父放心,弟子这就去办。”语毕,一阵轻风掠过,就不见人影。 元须子点头挥手间,静室里就只剩他和蔡居世二人。 与此同时,又有一名弟子匆匆而来…… …… 回到阜霞门中,正好未过半月之期,苏谷仪第一时刻就先去了杂务堂。 当她将装着琼竹露的玉瓶放在杂务堂内的案几上时,那姓吕的弟子欢喜地脸颊生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锁着琼竹露,只差没有扑上去捧起瓶子狠狠亲几口,连声道:“好师妹!好师妹!竟真让你得到了这宝贝!这下好了,师妹真帮了我一个大忙!” 浮清洞一行,千里冰封大阵着实惊险,要不是苏谷仪运气好,有师父广伦真人相助,这琼竹露能不能到手,的确两说。 这声谢,她受之无愧。 遂笑着点了点头,就收了那六十枚金珠的酬劳,也不管边上姓黄的弟子傻愣愣地瞧着她,走出了杂务堂。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那姓黄的弟子呆呆道:“她还活着……活着回来了……” 收取琼竹露,酬劳丰厚看似喜人,可其中的凶险,一开始就让人忽略了。 这位苏师妹,不但成功得宝,还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这…… ------------ 120通透明了 自浮清洞所得的琼竹露,一共也只有一瓶半,苏谷仪交出去的,只是那小半瓶而已,剩余的一瓶,自然是依广伦真人所言,留给了自己。 就算如此,广伦真人还是啧啧叹道:“可惜,真可惜,为师当年灵体健在时,这琼竹露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得的,你所修之法,此刻最需那些灵物,那半瓶灵露,倒白白便宜别人了去。” 话虽如此,但苏谷仪却并不觉得可惜。 她笑道:“不过是少得了半瓶,师父何须介怀,去浮清洞本就为了旁人取灵露,如不是为此,我此时又怎会多得了那一瓶?况且我囊中所得,可不止这一件宝贝。” 除去琼竹露,那阵盘的用处却更大。 千里冰封大阵的威力,至今都还悸动着她,只要好好加以炼化,筑基之下,还有谁能轻易伤得了她?就是不能力敌高手,也可保命。 广伦真人知道她所言所指,嘴上咕哝着:“你倒是大方,为师这么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丫头修炼着想……” 话这么说,他还是暗暗点头。 道者修仙,一个“贪”字,既可得机缘至宝,又能令人万劫不复,权看人心如何权衡。 琼竹露这样的灵宝,于修炼大有裨益,能提高修为,修道之人累月修炼,不正是为了修为渐强?饶是他庄广伦达到了金丹之境,也无法做到这般豁达,这灵露给别人一滴半滴他都不愿,别论苏谷仪才十五岁的年纪,却能转瞬释怀。 是个好苗子。 就这半会儿,广伦真人的念头就已绕了数个弯,苏谷仪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这时,她身在自己的住处,并不着急着炼化那千里冰封阵盘,而是将炼气六层大圆满的修为,又巩固了一番,她盘膝坐于门前蒲团上,将真气运行了三个周天,丹田内真气凝而不散,根基变得更为扎实。 稳固修为以后,她才开始着手炼化那件阵盘。 炼化灵宝这种事,苏谷仪已是得心应手,所以阵盘的炼化对她来说算不上难,只是,当她神念探入阵盘之中,才发现里面竟还留有别人的法印,这道法印之强大,甚至令她难以下手。 苏谷仪神情严肃。 众所周知,有主的灵宝,除非自己修为在原主之上,能强行抹去上面的法印,否则修为不够匹敌对方,一个不好,极有可能暴露自己,反而被对方察觉,从而徒热是非。 广伦真人觉出她心中顾忌,哼道:“怕什么,咱们道界又不是凡俗,不讲那些虚礼,你既然得了此宝,只要将之炼化就是你的了,用不着忌讳。” 这种说法,事实上还真是有些强势。 她刚有此一想,广伦真人就嚷道:“怎么?为师这么说,莫不成你还敢有什么异议?” 苏谷仪汗颜,忙不迭说:“岂敢!师父所说皆为箴言,弟子谨遵教诲,不敢质疑。” 师父喜怒无常,他老人家怎么说,怎么听就是了。 他有此一语,想必这件事情不算棘手,她无从入手,师父定是有办法的? 阵盘已经在她手中,更是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所得,道界实力为上,正如广伦真人所言,她如有能力得取,亦是顺理成章之事,全凭一个缘字,不应过分拘泥,倒是她太过执着了。 思及于此,她就定了心。 广伦真人看她想通,才满意道:“这才是我庄广伦的弟子应有的气魄,道者求仙,却不是人人都有仁义,为师修道数百载,杀人夺宝之人事见过不计其数,这般对你明言,只要你知心存正道,占得其理,所求问心无愧即可。” 苏谷仪闻言点头。 她悉心聆听,让广伦真人悦然,他见好就收,也不废话,斩仙剑从芥子袋内飞出,悬浮于那阵盘之侧,剑身上灵光一闪,苏谷仪就看到一抹烟青色灵芒从剑身上射出,没入阵盘里。 阵盘上青光闪烁,她正凝神注视时,灵芒又飞出,再回到斩仙剑中,这一过程很快,只在片刻之间。 赤红的剑身相较之前,流光微暗。 “师父?”苏谷仪关切问道。 广伦真人声音里略有疲惫,道:“这阵盘上的法印是筑基期道者所留,如放在从前,为师想要抹去自不费吹灰,现在灵体不在,免不了多费一番功夫,好了好了,别废话,为师还好得很!接下来靠你自个儿了。” 语毕,之间红光一掠,斩仙剑又回了芥子袋里。 明明对她十分关照,偏要弄得这么别扭。 苏谷仪摇头失笑,而后就动手炼化阵盘。 阵盘没有了先前所留的法印,她炼化起来很是顺利,不到一刻钟,阵盘内就被她打入了自己的法印,灵印一成,她心念稍动,阵盘就凌空飞转,落于她的掌中。 她眼中浮出喜色。 正想另行操弄一番,她就心尖微动,转而收了阵盘,撤去了隔绝阵。房门一开,就见秦晴正做叩门之势,同时,耳中也回荡着仙钟悠远的余音。 “苏师妹,你可出来了!” ------------ 121异动 一秒记住【旗 .】,热门免费阅读! 钟鸣低吟,响彻山谷,低沉而又庄肃,一波一波,而后缓缓沉寂。 苏谷仪不由心绪一动。 自从那次刘权等人破阜霞山门,以及共道会之后,仙钟已经很久没有再响过了。 不容她多思,秦晴就匆匆替她带上了门,一边拉着她一边急声说:“所有师兄弟师姐妹们都得了令,唯独你一个人关在房里不见日月,真是叫人急死了,兹事体大,要是违了令,少不得长老依门规惩处你了。” 闻言,苏谷仪眉宇微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事态,事情却像是不小,她道:“你简单地说。” 秦晴言简意赅地把西南方向有异,长老下令弟子们出山的事说完,两人已经来到了山门前,纷纷取出了身份令牌。 两个守山弟子是生面孔,双方互不相识,见她们两个人才来,其中一个板着脸,另一个冷声道:“不要磨磨蹭蹭的,众位师兄师姐们可不会因此候着你们,要是误了事,届时长老们怪罪下来,休怪师兄我们两个没有提醒你。” 说着两人一左一右,扯过苏谷仪二人递上来的身份令牌,瞥了一眼,只一眼,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微变。 苏谷仪凝目看去,两人一个炼气四层中期,一个炼气四层后期。 秦晴成为炼丹师后所拥有的灵资,与曾经已不能以同日而语,灵资丰厚的好处马上就得到了体现,晋为正式弟子之后才不到一年,她就从炼气三层变成炼气四层初期了。 两个人修为明显稍高她一截,她却在气势上毫不相让:“谢过二位师兄指点,师妹定不会辜负了师兄的好意。” 对方二人就如同吃了苍蝇一样,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他们对视一眼,又瞄了一眼彼此手中令牌上的名字后,眼睛又是一瞪,神色间的尴尬更明显了。 最先开口冷言冷语的那位立即态度大转,讪讪道:“岂敢,岂敢,方才为兄一时心急,这才语气有些不妥,都是误会!希望两位……师妹千万不要见怪。” 另一人也忙跟着连声赔笑,想说些什么回转余地的话,却怕多说了一个字惹得她们反感,一句话都挤不出来,脸上的面皮扯得都快要僵了。 苏谷仪嘴角勾起淡笑,取回身份令牌,并不多言,似乎对刚才二人的态度也不恼,目光直接从守山弟子身上越过,就对秦晴道:“走吧。” 秦晴哼了一声,与苏谷仪双双祭出了飞鹤,由苏谷仪打出手诀,穿过护山符阵,乘风而去。 两个守山弟子口中发苦,恨不得多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才头一次看守山门,怎么就偏偏遇上了这两个人! 那姓秦的女子是什么人,人家可是胡宁长老座下的新晋炼丹师! 另一位就更不能得罪了。 且不说那位过往如何,就如今,阜霞门与万符阁势如水火,要放在从前,哪里还有今天扬眉吐气的光景! 池霄门与万象门的两位首座长老修为皆深不可测,却始终对万符阁十分忌惮,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珍世稀物一般的存在。 符炼师。 三大仙门无论是哪个,想破了脑袋都想要拥有的符炼师。 他兀自懊悔不已时,苏谷仪和秦晴已经向西南面去了。 翠峰高峙,云烟飘飘,如无暇轻纱般十分幽眇。 本该是极美的人间景致,却随着飞鹤不断振翅向前,云烟之内竟逐渐暗涌出一丝污浊之气。 青天白日,这些邪祟的浊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在梧桐山那晚所见,当即浮现在苏谷仪的脑海里,心中的疑云继而厚重起来。 她正在沉吟,秦晴忽然喜道:“苏师妹快看!我们到了!” 这一声脆音打断了苏谷仪的思绪,她抬头顺着秦晴所指,看到了远处碧峰下有了人迹,从衣饰上来看,赫然就是阜霞门弟子无疑了。 而弟子们所立的高崖峭壁,正是苏谷仪前不久路过的地方。 黑云崖。 苏谷仪收敛了心神,慢慢降下身去,不出一会儿,就落到了那些人眼前,随着对方面目的清晰,苏谷仪和秦晴已经收了飞鹤,走向人群。 在场都是门中的正式弟子,除此之外,就连入室弟子们也在此行,加上她与秦晴,一共有了十人之多。 苏谷仪随意一暼,就看到了与她在西峡岛曾共同对敌过的方见之,杂务堂的那个位圆头圆脸姓黄的师兄也在此行,另外四人,苏谷仪在门中也只打过照面,彼此并不相熟。 正收回视线,她又瞄见了立在不远处,斜眼冷晲着她的花如锦,对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目光很是隐晦。 她淡然看去,神色平静无波澜。 花如锦却像是冷不防被针扎了眼睛,突然觉得双目格外刺痛。 眼前的苏谷仪,唇红如朱,肤白如玉,气态淡雅从容不迫,相貌清绝无双,只有那对点漆如墨的双眼,仍然明亮如初,凝而有神,甚至比起以前,还要多了一分内敛难觅的光华。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出众!这样的她,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小时候青涩锐利的影子? 花如锦心思狂转,胸口一阵紧缩。 耳边忽的有人悄声嘀咕。 “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万一真像传言所说,黑云崖下阴灵端的是厉害,要是如此,就凭我们每人二十道下品镇杀符,恐怕都不一定好对付,现在有苏师妹,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是啊……” 相比起去了西北崖下涧道的大师兄和白师姐那一队,他们似乎幸运多了。 说话的是另外四人之中的两位女弟子,此时她们一脸喜悦与安定。 苏谷仪是符炼师的事情,如今但凡是阜霞门弟子,没有一个人是不知道的。 符炼师……符炼师! 这三个字就如一把钝刀,在花如锦心口来回割据,那种痛苦不干不净,一点一点将她磨着,让她遮在袖内的双手不自觉地陡然攥紧…… “傅师兄,我和苏师妹来得晚了……”秦晴不好意思道。 傅传书正盘坐在一块平坦锃亮的黑岩上,听到秦晴所言,睁开清亮的眸子望了过去,黑白分明的眼中并没有一丝恼怒,只是淡淡点头道:“不妨事。” 说着就站起身来,对一旁的一干师弟师妹们道:“天黑以前还要回山门,诸位小心为上,此刻此地,没有入夜也不可马虎,务必不可单独行事。” 其余同门弟子们都点头,跟随傅传书一起入谷。 秦晴笑嘻嘻地凑到苏谷仪耳边道:“幸亏是傅师兄不是白师姐,除了大师兄,就数傅师兄性子最好,不会轻易生气,唔,我也不是说白师姐不好啦,我做药童的时候,经常是白师姐替长老指点我炼药,可日子久了,她还是冷冰冰的样子,反正我怕她……” 苏谷仪听着,抬眸瞧了一眼最前头傅传书挺拔的身躯,脑中却忆起在苍山炼境当中的最后关头,蔡居世要置她于死地时,被一道锋锐的银箭阻拦的一幕。 那时白怜就在她后方,手持灵器千机弓,比同样持着青炎刺的傅传书,更快一步…… 她笑了笑,安慰秦晴道:“我明白。” …… 这里是黑云崖下的一处谷口,大概是因其地势较低,头顶有山岩遮蔽,走着走着,就有些阴冷起来。 苏谷仪忽的心生警觉时,傅传书已低喝道:“快!避灵印!” 其余几个弟子大惊,早知此地阴灵出没异常,却没想还没有天黑,居然就到了用避灵印防身的地步了?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祭出了下品镇杀符,掐出了手诀,只见十道金光先后疾闪,就各自没入了十人的体内。 待避灵印加身,他们霍然察觉二三十丈开外,有一股比来时更浓的浊气正缭绕在山谷深处,山谷后方,隐隐约约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走。”傅传书吐出一字。 苏谷仪与秦晴相视一眼,与大家一起朝前掠去。 ------------ 122蹊跷 对于修道的人来说,二三十丈不过就是几息的事情。 随着众人陆续赶到,眼前的迷蒙气息像浓雾迎风淡去,景象略微明晰起来。 那是成片高低错落的屋舍,放眼望去,依稀能瞧出约有一百多户人家,俨然是一个僻静的小村庄。只是这样的一个村落里竟没有一丝人气,村内各处杂草高耸,看起来荒废了有些时日了。 稍远处,屋舍相连的巷子之间,含混着几缕黑影,疏忽一过,复又隐没。 傅传书平淡的神色中透出了几分凝重。 其余阜霞门弟子们,皆是大吃一惊。 “鬼灵白日作怪已是实有蹊跷,想不到这里的浊气比起几丈之外还要厉害!”有人禁不住怪叫一声。 话音落下,周遭气氛更是凝固了些许。 这时候一道女声忽然慢悠悠道:“黄师兄,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你也未免过分紧张了些,这要是让别的山门之人瞧见了,还以为我阜霞门弟子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人人都是鼠辈呵。” 苏谷仪顺着人声瞟了一眼。 花如锦含着淡笑,口中这姓黄的师兄,正是苏谷仪在御宝阁交易时认识的那位圆脸圆眼的弟子。 她语气轻缓并不显冲撞,但话语间的矜傲,让那黄师弟一下子红了脸,鬼灵之凶,人人畏惧,现在出了异况形势紧张,他想也没多想,嘴巴一张,心里的疑窦就遛了出来,现在被花如锦揶揄几句,顿时觉得脸上无光。 他正郁闷,又听花如锦突然笑说:“师兄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就算是阴灵来犯,你忘了,以我们苏师妹如今的本事,还会让我们掉了一根毫毛?”说着,她瞄了苏谷仪一眼:“苏师妹,你说是吧?” 言语之间是显而易见的挑衅。 苏谷仪置若罔闻,直接把她无视了。 花如锦眼底微冷,这姓黄的在御宝阁有职务,一看到他,她就抑制不住想起那瓶琼竹露的来历,浮清洞是什么样的地方她不可能不知,她实在没想到,那样凶险的地方,竟让苏谷仪全身而退,这臭丫头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还是说,她早就在练气四层之上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蓦然抬眸,深深凝视了苏谷仪一眼,随后又快速垂下目光,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傅传书等人已经与苏谷仪几人有些距离了,刚才花如锦那番话语,其他弟子并没有听到。 秦晴一向不喜那些口蜜腹剑之人,知道苏谷仪与花如锦自幼不和,现在对方又落得自讨没趣,不禁哼了一声。然后便收起了心思,神情间又多了一分紧张,附在苏谷仪耳边小声道:“今晨几个师兄出入南明峰求药,我亲眼瞧见白师姐拿了一瓶九虚还丹给他们,瓶子里的丹丸少说也有十颗……” 九虚还丹是用于被阴灵吸去精气而重创的丹药。 仙门弟子有法术护身,即便损伤了一些精气,稍以时日加以调息也能很快恢复,只有伤势极重才会需要九虚还丹,更遑论十数颗之多,要数十枚金珠这倒还是其次,伤患剧增才是重中之重。 十数名弟子突然身受重伤,更关乎阴灵,怪道仙门会严肃以待。 苏谷仪沉吟之间,已经跟上了队伍。 半刻钟后,众人寻觅无果,绕了一个大圈,最终在村前又停了下来。 为首,傅传书眉宇微蹙,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 其中一弟子道:“依我看,此地虽荒无人烟,但也没什么异常之处,不如早些回山门向长老们回禀了,也好尽早前去下一处巡查,傅师兄你看如何?” 众人点头附和。 此时苏谷仪心头却涌动一阵古怪,他们刚才四处查探时,发现村子里确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而村中的屋舍大多数并没有严重的损坏,可见在此之前不久,这里是有人居住的,再者,此地明明含着不同寻常的灵气,却又阴气不散,实在蹊跷。 弟子们见傅传书点头,正陆续要抛出飞鹤回山门,忽然,耳边传来长长的“咿呀”之声,这幽幽的声响在寂静的荒村里格外突兀,惹人浮想联翩,随后还不待众弟子回神,砰的一声巨响便紧随其后。 花如锦吓了一跳,转头就见苏谷仪正做了一个收手的动作,心中一松后继而恼怒道:“青天白日你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苏谷仪正对着一间屋舍的正门,看着倒塌在面前的大门,回头不咸不淡道:“你胆子小怪谁?” 说着也不等花如锦回应,就扭头对傅传书说:“傅师兄且慢,这里看似瞧不出其他问题,可又透着异端,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如果不弄个清楚明白,万一忽略了什么要紧的,我一人也就罢了,耽搁了仙门大事,可就难辞其咎了。” “呵,这就奇了,刚才来来回回探了这么久,谁也没发现什么,偏那些奇奇怪怪的事都叫你一人瞧见了,你倒是耳聪目明了,当我们大家伙儿都是瞎子么?”花如锦胸中哽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忍不住冷笑。 秦晴正从刚才的动静里缓过来,见此,就掠到苏谷仪身侧,探往门内一看,而后疑惑道:“这里阴灵出没频繁,有几具被吸干精气的尸体也不奇怪啊……” 说话间,周围房子的大门已被苏谷仪以同样的手法打开,她先后进去看了一眼,再回来对秦晴道:“是不奇怪,只是周边每一户一家老小都是死在家中,而且是同样的死法,即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了,死者为大,也总该有活人收尸,而现在这境况,反而像是所有人都同时死了,全村没有一个活口也就罢了,可是有一点实在耐人寻味。” “哪点?”傅传书沉声。 花如锦咬唇看了傅传书一眼。 苏谷仪退回到村口处,在众人注视下蹲下身,随即掐了一个法决,以掌贴地,只两息之间,就见在她身前一步的地面上,亮起一道微弱的金芒,逐渐绕着村子蔓延开来,仿佛形成了一个防护圈。周遭灰雾朦胧,这道金光虽弱却很颇为明显,灵光亮起不过片刻,就隐没了。 “此地显然受仙门保护,连避灵阵都设下了,虽然灵力即将耗尽,但也足以让阴气退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阴灵,甚至还更甚于别处,这还不够奇怪么?”苏谷仪起身道。 这时候,众弟子已经慢慢回味过来了,纷纷脸色微变。 此地必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一点,毋庸置疑。 ------------ 123发现 既然在避灵阵的庇护下,阴灵都退避不绝,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苏师妹……可是想说,此处有什么东西增长了阴气?”有人沉吟一会儿,问道。 苏谷仪望过去,看到方见之神情略显思索,不过在喊出“苏师妹”这三个字时,眼底浮现一丝不自在,却是刻意装作不在意似的,反倒多了一分真诚。 西峡岛苏谷仪救过他帮过他,他对她即使没有十分热络,却已是逐渐打消往日对她的成见。 见此,苏谷仪也不点破,只当做没有瞧见他的窘迫,点头说:“也不无这种可能。” 现如今整个玉罗山都有阴气渐增的现象,何况是世俗凡间,要真有这样的邪物,是万万不能放任不管的。 此等大事,竟差点叫他们疏忽了。 众弟子自然是了解事态的严峻,都齐齐看着苏谷仪,神色不一。 花如锦心有不痛快,却在关乎阴灵之事上也只好收敛一二,冷声道:“既然如此,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还耽误什么。” 苏谷仪却是看向了傅传书,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人在出山后是由傅传书带领的,不能不过问他的意思。 傅传书淡淡的神情下是前所未有严肃,他垂寻思了片刻,语调沉沉:“我们暂且分开进行搜罗,如谁有什么消息,就发讯号。”说着他带着那姓黄的弟子,又将另外几个弟子两两之分,分别安排探罗东、南、西、北四处,苏谷仪和秦晴自愿成组,几人也不啰嗦,各自去了。 这个安排苏谷仪没有反对,她心有怀疑,却不敢确定,想起梧桐镇那晚她的所见,心里的疑虑更重。 随着两人深入村子,身边的灰雾好像更厚重了些。 秦晴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她边走边拉了拉苏谷仪的衣袖,不自觉小声道:“苏师妹,我看这里破破烂烂的什么也没有,你说的那东西应该不在此处吧?”越往内,周遭仿佛有种异样的死寂,秦晴很不喜欢。 严格上来说,她们已经绕过了村子,来到村子的后方,黄土枯草,乱石高高垒起,十分荒凉,就连虫子鸟儿都见不到一只,除此之外,除了灰雾幽幽地浮动,应了秦晴所说,的确是什么也没有。 苏谷仪拍拍她的手,说:“别急,真有这么好找,刚才也不会叫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去,你用心感受一下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 秦晴闻言,仔仔细细地感知了一下,忽然,她咦了一声,随后慢慢露出了疑惑、迷茫的表情,而后两条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这里的灵力好像比别处更浓郁一些,可是分明这么荒败,灵力怎么会浓于别处呢?” 作为炼丹师,对灵力的感知力果然比寻常修道之人更加敏锐一些,这些灵力浮动十分细微,先前谁也没有发现。 苏谷仪点头:“你发现了。”说着她取出十五道下品灵符,掐了一个法决,就见金光大作,十几道灵符齐刷刷得飞向那堆乱石黄土,在方圆五百米的地方围了一个阵型,灵符猛然扎入地面,然后灵光一闪,就消失了踪迹。 伴随着灵符隐去,周遭那些肉眼难察的灵烟,像是突然被一根棍子搅动起来,快速翻涌了一阵,猛然间灰雾大躁,苏谷仪脸色大变,胸口如遇重击,她骑虎难下收手不及,当下又接二连三祭出十道上品镇杀符,最后终于压制了这场异动。 这过程看似很长,实则只有短短几息,让人难防。而那些趋于平稳的灰雾,在那一瞬似乎更为厚重了。 “师妹!你怎么样?!”秦晴见状,来来回回将苏谷仪好生检查了一番,见其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呼出一口气,旋而盯着那些变了一番摸样的乱石,神色惊异:“怎么回事?这竟然又有一个符阵?” 苏谷仪目光也落在那些乱石上,确切地说那是一方巨石,周围还堆叠着不少稍小一些的石块,看样子不像天然形成,倒像是被人刻意摆在这里的。 而刚才她所破的阵法,实际上为颠倒奇门阵,不过设阵之人的手法明显要比她先前遇上的要高明得多,便是在她心有准备之下,还差点受了反噬,索性压阵灵力没有预料中那么浑厚,否则以她现在的修为,就不是简单地胸闷这么简单了。 两人刚决定上前一探,就有人听到动静过来了。 最先赶来的是方见之。 “方师兄来得正好,苏师妹刚破了一个大阵,我们正要去一看究竟。”秦晴像是找到了帮手,面色一松。 方见之刚要应声,傅传书和那姓黄的弟子也来了,之后没多久,陆续有弟子赶来,其中也包括花如锦,一时间人竟然都到齐了。 这样也好,省的她们在想法子去传讯了。 苏谷仪长话短说,将重点陈述了一遍。 有人吃惊道:“莫不是此地有什么高人留了异宝?” 许多高人都会自立洞府,假使如此,那么设下一个阵法掩盖洞府也是合情合理的。 说到宝贝,一些人开始两眼放光,马上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就动手去翻开那些碎石。 “住手!” 苏谷仪一声大喝。 但变化就在须臾间,在最正中的那块巨石猛地碎裂成无数块碎石渣,一下子往地面以下陷了进去,花如锦离那巨石最近,突生惊变时她都来不及惊恐,就跟着碎石向下坠落,众人耳边只回荡着“救命”二字,人就已经不见了。 “花师妹!” 有人惊叫。 大家惊魂未定,赫然发现原先的巨石早已不见,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口由漆黑色石头堆砌而成的大井,看进去深不可测,其内更是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都不要慌!”傅传书立即喝止,道:“里面情形还不知如何,花师妹练气五层初期,短时间内未必有事,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切不要轻举妄动!”说完,他就纵身越入那口井中。 破阵时,苏谷仪心间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现在更是面色不定。 ------------ 124来势汹汹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有人首先就坐不住了,不由担心道:“都这么久了,这井实在是古怪得很!该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 秦晴眼睛一瞪,嗔道:“呸呸呸!不要乌鸦嘴!傅师兄修为高深,怎么可能会出事,好端端的,你别诅咒人家!” 那人辩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晴哼了一声,之后再看了一眼那深黑的井口,面上浮出一丝忧色,其他几个山门弟子也是神情忡然。 傅传书修为自不必说,苏谷仪早就看出来,他已在练气九层大圆满之境,正因这样,他下去了这么久还一点动静也无,才叫人担心。 于是场面沉默了许久,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 “唰”地一下,方见之站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下去看看!”竟是说走就走,往井口方向去。 姓黄的弟子忙拦住他道:“方师兄不可,大师兄交代了我们不能轻举妄动的!” “依你所言我们又该如何?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天色已经开始黑了,等到天完全暗下去,我们的处境更危险,底下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形我们谁也不知道,要是师兄师姐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们这样干坐着,又怎么帮得了他们?诸位师弟师妹,你们说啊!”方见之咬牙。 众人有些犹豫起来。 苏谷仪轻轻一叹,方见之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终究冲动,假如里面真有危险,就凭他的修为,下去也是白白送死的份。 她单手一翻,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纸鹤,打出了一道法决,然后将之一抛,就见纸鹤扑腾翅膀飞走了。 “苏师妹,你……” 她的行为被别人看在眼里。 苏谷仪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默然起身:“傅师兄许久未归,说不定碰上繁难之事了,方师兄说的没错,我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但我们贸贸然下去,亦不稳妥,所以我方才已经将传音鹤请出去通知白师姐他们了,想必他们收到音讯很快就会赶来。” 众人眼眸晶亮。 对啊! 白师姐与大师兄一起在西北崖下,与这里约莫一里,只要白师姐他们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只是还没等到白怜和刘元等人过来,自井内突然逸散出一股浓浓的灰雾,灰雾急促蠕动,像是有了生命,翻滚着就朝苏谷仪等人扑来! 众人大骇,完全没料到此等变故,起身暴退! 姓黄的弟子反应稍慢了些,灰雾就缠上了他的身,紧接化成了一道黑色幽影贴在他身前,一派森然!几乎同时,他身上金光浮现,避灵印之威大绽,那黑影猛然一阵扭曲,被其灵光快速逼退,却不过几息之短,又翻卷着扑上前来,继而化成无数的黑影。 避灵印都快压制不住这邪物了!怎么会这样!其他弟子看了俱是亡魂大冒! 秦晴咬牙,双手快速翻动打出法决,祭出一只赤色圆环,其上红光游走,似有灵焰跳跃不休。 她清喝一声:“疾!” 红芒化成一道疾风火电,呼啸着迎向紧逼而来的数道黑影,二者相交之际,只闻“嘶嘶”灼烧之声,那些阴灵与诡雾如遇劲敌,猛地瑟缩。 阴灵受阻,姓黄的弟子趁机脱身,看了秦晴一眼,神色间尽是感激。 而只一霎,诡雾又急躁地涌动起来,反扑着狂卷过去,圆环上的红光一暗,眨眼便被淹没其中。 秦晴面色煞白,急速往嘴里塞了一枚养息丹,吃力地打出三道法决,伸手一招,勉强才将圆环摄回手中,却见灵器上光芒暗淡,灵力暂竭。 这千炷环含有五阳之力,于阴灵这样的邪物有克制作用,但在对上那诡雾时,差点被毁,着实让人心惊。 苏谷仪心下骤然一沉:“不要走散了,都聚到一起!” 语毕,她甩手掷出十道中品镇杀符,不断打出法决,但见灵符绕着他们疾旋而焚,跟着拔地而起一丈宽的小型避灵阵,将八人尽数罩在其中。 避灵阵形成之际,那黑影正好扑在阵壁上,只听一声尖利嘶鸣,阵壁所触之处,腾起一阵黑烟,黑影仿佛受到强大的威胁,迅速潮水般退开数米,却仍然在阵外几步之处游掠。 暂时安全无虞,弟子们长出了一口气,但又马上心中不安起来。 “糟了!傅师兄和花师姐会不会……” 大家脸色都有些难看。 而就再此时,一道碧光穿空而来,疏忽就到了近前。 “是大师兄!”众人见之,大喜过望。 刘元一身道袍,御剑而来时衣摆缥缥,一身温雅的气质之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众人的惊喜才维持了片刻,就见灰色烟雾又开始蠢蠢欲动,翻涌着往刘元处而去! 一弟子刚刚才见识过阴灵的厉害,心中惴惴,大声道:“大师兄千万小心!雾有古怪,千万不要让这邪气沾染近身!” 刘元眉头一蹙,手势变幻,数道法决凝出,脚下壁铜剑一分为十,分离出的另九道长剑碧光大放,剑身迎风大涨,顷刻间胀起一丈高,似危峰峭壁,疾风一般飞射而起,朝那灰雾狠狠一劈!顿时如有成百上千的剑影倾泻而下,携着滔天灵威,顿时劲风四起,将那方圆数百米成团蠕动的灰雾绞地纷纷溃散,诡雾即刻淡去。 苏谷仪瞳孔一缩,心头大动! 这就是筑基之力! 刘元临空而立,身姿稳健,挺拔刚强,在弟子们眼中宛如天神。 “这里不宜再留,你们先回山门去,傅师弟与花师妹的事就交由我来。” 才一开口,就让一干人心中大定! 苏谷仪想了想,原要点头打算和其他弟子们先行离开,又突然改变主意,这些诡雾十分蹊跷,这村庄里面的人很有可能全部死于其道,既然如此,近几年邪灵突然猖獗,说不定也与此相关,关系到阴灵的事,苏谷仪作为太乙门现今唯一弟子,不得不关心一二,她并没忘记阴灵的由来。 她出声:“大师兄,师妹恳请留下相助,不知可否。” ------------ 125神秘大洞 刘元闻言不由蹙眉:“不许胡闹!里面阴煞浓重绝非寻常,傅师弟和花师妹生死未卜,谁也不能再以身试险,趁现邪气退去大半,你们速回山门!” 大师兄刘元向来待人温和,一直都是淡笑迎人的,她印象中也鲜少说什么重话。这会儿他面无笑意,可见事态严重。 苏谷仪虽有隐忧,却不再坚持。 只说话的工夫,溃散的灰雾隐隐又有聚拢过来的趋势。 她身为符炼师,又懂一些阵法之道,自然是比别人多上几分保命的手段,眼下危机迫近,其他几个弟子却随时会有危险,苏谷仪当机立断,撤去了笼罩在秦晴等人周围的避灵阵,就和他们一起离开。 一行人刚走出了一丈之距,身后突然妖风四起! 尘土、碎石,枯枝烂叶等物铺天盖地向他们几人砸来! 方见之等人一阵发懵。 下一刻,就见原本有些暗沉的天际,一团团灰黑色的浓云从四面八方拢起,如滚滚海浪江河,翻腾着瞬息而至,于他们头顶上方重重压下! 所有人神色骇然! 那些黑云遮天蔽日,黑压压的,居然是望不到边的邪煞之气! 弟子们惶然失声:“阴灵!” 苏谷仪猛地扯住身边的秦晴,高喝:“快走!” 几人如梦初醒,拔腿就跑。 然而灰雾浓稠,他们很快就被邪气重重围阻,黑雾之下,数道金光急闪,苏谷仪等人身上的避灵印灵光急闪。 方见之鼓着腮帮吼道:“不要散了,全都靠在一起!全都挨着苏师妹!” 眼前道道黑影快速游掠而来,黑压压的一片,数量之多见所未见,直叫人头皮发麻。只要不是蠢人都知道,这会儿绝对不能跟同门走散了,否则每人身上的灵符加起来,都不足以抵挡这些阴灵的零头,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谷仪顿时成了众人的救命稻草。 于此同时,头顶那密密麻麻的阴灵携着毁灭天地般的煞气,越来越浓。 却这时几人脚下骤然一轻,身后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他们几人甚至都来不及寻找着力的地方,眨眼功夫就从原地失去了踪迹…… 另一边的半空中,飘着数只飞鹤,鹤上几人正一脸肃穆地望着某个方向。 最前面的女子眉头紧蹙,神色冰冷,她暗暗催动灵力,飞鹤的速度隐隐加快了几分。 紧随其后的弟子们一个个面庞紧绷,看着身边肉眼可见的诡雾快速游掠,一时之内都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有人正憋不住要说什么,却突然一顿,望着底下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时所有人都停止前行,眉宇之间无一不含惊恐。 只见在他们下方三十多丈的山坳里,有一团深黑色的大口子,周边像遭了雷击,混乱不堪,枯树荒草,飞沙走石,无数破败之物不断地往那深黑的口子里倒灌。非但如此,方圆百里内外,团团灰黑的浓雾疯狂而动,成百的黑影飘忽不止…… “张师弟!” 众弟子们正陷入这巨大的冲击之时,有两个弟子齐齐惊叫出声,大家回神看去,发现飞在两人前面的一名弟子身上的避灵印突然暗淡,很快就失去了灵效,只是眨眼的时间,就有灰雾将那命弟子笼罩起来,两人发现的时候,那灰雾瞬间就化作了一道黑影,将那弟子附住。 那名弟子已有练气四层中期,反应还算灵敏,仅短暂的惊慌后,立即又祭出了一道下品镇杀符打出避灵印,灵光乍然迸现,阴灵退开。 几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该死!这邪物好像变厉害了!”从前避灵印一出,十丈之内,阴灵都不敢靠近,而如今…… 白怜看着三丈之外游走的阴灵,再俯首望着那神秘的黑色大口子,一对细眉拧在一起,若有所思。 突如其来的暴动,不仅是黑云崖,就连玉罗山上的邪煞之气都有躁动的迹象。 几个长老在尘云殿相商各大仙庙镇杀符分配的事宜,忽然一股子邪风往殿内冲撞,殿外风声“呜呜”作响,持续了许久都没停歇,而后一只传音鹤扑棱着翅膀飞入,落到睿真长老手中,后者掐诀就听完简讯,面色倏变! …… 外界正乱象四起,苏谷仪一行人也很不好过。 他们到底是没能成功逃脱,被一阵古怪的吸力一扯,就如堕入了深渊里四处冲撞,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 眼前黑洞洞的,耳廓里回荡着诡异的风声,苏谷仪稍微活动了四肢,发现没有受伤,于是就灌注真气于双目,去打量周身的境况。 目之所及是狭小的石道,石道中不时穿过如有实质般的灰雾,在触碰到她的瞬间,被避灵印的灵威所慑,又缩了回去。同行的阜霞门弟子在她不远处,一个个除了脸色不太好看,倒也没什么异常。 “快来看!有门!” 有人声突然炸开。 苏谷仪寻声过去,看到方见之正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对着一处凝神。他所注视的地方有两个石柱,上面刻着奇怪的铭文,并各自缠着一串链条,那不知道用什么庚金锻造的链条已断裂开来,无力地垂着,与周遭景物相比有些突兀。 几人已经缓过神来。 方见之环视四周,一边往里面走,一遍道:“我看这里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们进去打探一下,说不定能尽快与大师兄碰面。”那样或许就能尽快出去了。 所有人心照不宣,跟着入内。 半个时辰后,众弟子瞪大眼睛盯着身前的一片狼藉,确切地说,是盯着前方的一个巨大的符阵说不出话来。 苏谷仪眸光笔直,脑海之中突然闪出了一个法阵之名。 弥天锁魂阵! 她念头才起,芥子袋中沉寂已久的广伦真人惊疑:“你说什么?弥天锁魂阵?”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她一惊,于是暗问:“怎么了?这法阵有什么来历?” 广伦真人沉思片刻,却不是立即回答她,而是道:“这种法阵寻常不会轻易设立,而且一旦设下,必有压阵之物。” 苏谷仪闻言,不待广伦真人吩咐,就去寻找阵眼所在。 一刻钟以后,她站在阵眼之前,面色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