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第1章 淫僧 缓缓的再次睁开眼睛,虚幻望着房顶,没有床帏,一张简单的木板床,这已经是他第几次醒来? 想要闭上眼沉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把自己双手枕在光秃秃的脑袋之后。 “虚幻,你醒了。”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声音陌生而熟悉。说是陌生的原因是,说这声音的人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了,说是熟悉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他的师父,当年从庙门口捡回来,一直养大的师父。 急忙坐起身,双手下意识的合什,低声的说道,“师父……” 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有些许颤.抖,更有一点自豪和骄傲。 师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但他自己知道,一心想要弘扬佛法的师父肯定不知道他硬生生的把大魏王朝皇族度化,让佛教代替了原本的祭祀巫师成为大魏的国教,而他也终于在四十岁那一年成为国师。 问法和尚望着盘腿坐在床上,双手合什,低着头的虚幻,脸上那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之后才淡淡的说道,“沈家小娘子的事情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去牵人家的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今日红粉,明日骷髅,你还堪不破,太让师父失望了……” “什么?”虚幻猛然抬头,看向问法和尚,脸色的震惊不像是作伪。 问法深深的看了一眼虚幻,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轻声的说道,“不记得了么?” “也好,好好养伤吧。” 问法和尚的飘然离去,非但没有让虚幻的心放下,反倒是多了几分惶恐。 他已经确定他重生了,所谓佛前苦苦求了几十年,大魏王朝的国师,虚幻活佛这个称号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当他终于了无牵挂的选择了坐化之时,却没有想到竟然重生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现在是什么处境,他也不知道。 什么沈家小娘子? 什么牵了人家的手? 这是自己做的吗? 缓缓的闭上双眼,虚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虚幻想要走下床榻,走出房间转转,毕竟,醒来已经两天,他却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醒了啦……” 一声冷冷的声音传来,虚幻抬起头看到那张年轻的脸,不由的有些感慨的念道,“虚空师弟……” “我没有你这种淫僧的师兄!”虚空和尚脸色一变,沉声的直接打断虚幻的话,把自己手里的汤药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走,不过,顿了一下,没有扭过头,直接冷冰冰的说道,“这是方丈给你准备的汤药,快点喝吧,喝完我还要去做晚课呢!” 虚幻望着那甚至连看自己都不想看的师弟,很是感到有些不对劲,想了一下,直截了当的上多傲,“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么,怎么我感觉我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变了……” “你不记得了?” 虚空猛然转过身,指着虚幻的鼻子,大声的说道,“这个败类,你这淫僧,你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魔鬼,你竟然不记得了?” “你这一觉是不是觉得睡着还很舒服?”虚空的眼睛通红的看着虚幻,一点没有出家人的平静谦和。 虚幻的脸色也是一变,自己这个师弟的性情他还是了解的,既然这般说他,那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看样子还是自己引起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自己上一世一直跟随自己传道布法的师弟这么的对自己不齿? “对不起,师弟,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虚幻想要尽快的知道现在的形势,当然要从虚空这里了解情况,而且看现在这种情况,似乎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未来几十年的天下大势他自己的心里都清楚,这里既是上一世自己的起点,那么这一世,这里也将成为自己踏上人生征途的第一步。 虚空本身跟虚幻的关系就很好,只是因为太过于失望,以至于怒急生恨,其实虚空的这种直爽的性子反倒比其他人要更容易相处。 看到虚幻脸上那真正茫然的神情,虚空不由的双手合什,低声的说道,“阿弥陀佛,那件事,师兄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虚幻点了点头。 虚空的脸色很是难看,就似乎是自己一拳达到了空处,让自己的心很是有些揪揪的难受,不过,本身就比较直爽的性子,反倒是有几分大智若愚的说道,“这样也好,师兄,既然已经不记得了,也算是佛祖保佑。” 三日前,沈相公家的独女前来祭奠其母,所谓的沈相公指的便是现在的参知政事沈巽。相公乃是大周对宰相的尊称,只是因为宣和帝已经数年不设宰相,所以沈巽的权势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些虚幻都知道,毕竟自己在这里曾经待了足足半生。沈家是自己所在的这座小寺庙的主要供养,而且每年几次前来拜祭亡妻,作为沈相公的独女沈家小娘子也经常跟来。 原来早已经熟悉无比的流程,唯独这一回发生了意外,沈家小娘子在拜祭完母亲之后,游玩来到了许愿堂。当日虚幻主持,沈家小娘子不过只是许愿抽签,问了一句姻缘如何,虚幻便发疯了一般的牵住沈家小娘子的手,说要带她离开这片苦海…… 据说,还抱了沈家小娘子! 虚空说完这些,脸色也是通红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虚幻,虽然说嘴上说的很是痛恨,可年少方艾的虚空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点羡慕。 那可是娇滴滴的沈家小娘子,长得那真是跟佛经里的菩萨一般的人而,阿弥陀佛,弟子知罪,怎么可能跟菩萨一样呢…… 要是能让我抱上一抱,就是跟虚幻师兄一样被人当成淫僧打一顿,甚至就是逐出山门也知足了! 没有注意到自己师弟的神情,虚幻已经彻底的惊呆了,自己都做了什么?牵了沈家小娘子的手,还抱了她,这哪里是自己作风,不要说前世自己还做到了大魏国的国师。 只是,想到了这里,虚幻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沈家小娘子…… 这一世,你还好吗? ------------ 第2章 小僧不卖绿帽子 沈家小娘子,你还好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人将成为整个大周王朝缩影的代表,然后前半生荣华富贵,后本身劫难重重,在自己重生前渡过的那几十年中,她救了自己一命,而自己却陪着渡过了她人生中最是暗无天日的九年。 新婚之后,相公奔赴西域,而后战死; 寡居之时,被政和帝强纳入宫,最后被掳; 国破遭辱,却又被发现时乃是公主之身,成为大魏国皇族最“珍贵”的玩物; 浣衣局里,九年,三千多个日夜,自己苦苦的在佛前求了那么久,不知道她要坚持到什么时候,等到她香消玉殒之时,自己将整个大魏王朝搅和的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君臣成仇、从此大魏王朝由盛转衰,直到那次政变之后,大魏王朝当年参与南侵的所有的皇族将领几近死光之后,他悄然坐化。 虚幻活佛或者虚幻妖僧,对于现在的虚幻来说,都不重要。 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个让他牵牵绕绕的女子。 沈家小娘子,沈氏清兮! 没有想到竟然可以重生,这是佛主的保佑还是人世的无常。 “师弟,现在是哪一年?” 虚幻忽然转头对着虚空问道。要知道政和帝二年,大魏在灭掉大商之后,骤然南下入侵大周,铁骑无敌,兵分两路,长驱直入,两个月内突袭东京城,包围了一个月后,政和帝投降,大周国破! 这一年,被大周之人称为政和国耻! 然后大魏俘虏了宣和帝、政和帝父子及大量宋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以及整个东京城数万的女子,和多达十万的工匠押解北上,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 这些女子中包括了宣和、政和二帝的妃嫔公主、宫女,世家女子,一路之上被蹂躏而死者多达数千人,而宗室亦没有幸免。 等到了大魏的上京之后,这些女子大多以奴隶的身份被赐给功臣,而宗室和大部分的贵族世家小姐全部被安置在浣衣院。 浣衣院其实就是大魏的教坊司,乃是营妓之所在。 虚空当然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师兄都想了什么,只是对于虚幻问的这个问题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因为之前的事侧地跟虚幻决裂,还是爽快的说道,“宣和十三年,四月十一……” “四月十一?”虚幻的眼睛一亮,而后喃喃自语的说道,“前两天便是浴佛节!” “师兄你傻了啊,前两天乃是四月初八,可不就是浴佛节么,这有什么呀!”虚空有些意外的看着虚幻那陷入沉思的面容。 虚幻怎么可能不知道前两天是浴佛节。沈家一向礼佛,就是沈家小娘子的母亲都是把灵位托寄在本寺,所以,浴佛节来接着礼佛的名义拜祭其母,这没有什么。 重点的是虚幻知道,那一天自己被打倒,然后昏迷,那个时候,他,几十年后的他,那个大魏王朝的国师,被政敌称之为妖僧的他,跨越时空,来到了这里。 那一天,乃是浴佛节,乃是佛祖释迦摩尼的诞辰之日。 难道说,自己对大魏王朝的行为得到了佛祖的认可,从而让自己普度更多的人,脱离苦海不成? 虚幻只是这么静静的思索着,他要做什么。 现在是宣和十三年,还有九年宣和帝就会退位。 而后太子继位,是为政和帝。 政和二年,大魏南侵,大周国破,从此长江以北尽属大魏,大周只能在宗室的带领下,偏居江南。 到政和国耻还有十一年的时间,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自己能做什么? 现在的自己可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和尚,甚至现在还背上了“淫僧”的骂名,自己还能做什么? 自己又能做什么? “师兄,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还是把药先喝了吧。”虚空也有点相信自己的师兄不会做那样的事,只是碍于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他也不好说别的,只是劝着虚幻先喝药养伤。 “那个淫僧呢,让他滚出来……” 虚幻还没有回答,就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声音中带着一股怒火。 “别装乌龟,我知道你就在院子里,给老子滚出来,不然,别怪小爷我不要名声的砸门啦!” 虚幻一愣,转头看向虚空。 虚空脸色一变,低声的说道,“师兄,外面的这人就是沈家小娘子的未来相公,杨老令公家的衙内,杨信!” 杨信? 沈家小娘子的未来夫婿,不过,命不好,成亲之后就去了西域,结果刚愎高傲,志大才疏,三月后就战死了。 上一世自己没有见过他,可这一世…… 虚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僧袍,大大方方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除了自己住的小院,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特别精神的年轻人。 身高足足七尺多的样子,一身蓝色锦绣衣袍,腰中配着一把长剑,这是勋贵子弟的标志。长得倒是有几分英武,可惜一对眼高于顶的样子,让人看到就不会有好感。 “小僧虚幻,见过施主,不知道施主找小僧何事?” “施你个光头啊,还小僧,淫僧一个,装什么大头葱啊!这是我家杨衙内,赶紧滚过来,跪下!” 杨信身后的一个家丁很是霸道的直接就用手里的棍棒指着虚幻大声的训斥,而后扫了一眼拿着扫帚赶出来站在虚幻身后的虚空,很是不屑的一瞥。 “还拿个扫帚,就是给你根长枪,你都弄不死老子,知不知道老子在西域对付西夏杀了多少人呢,滚,别烦我家衙内!” 虚幻眉头一皱,看向杨信,淡淡的说道,“这就是老令公府上的家教?那小僧可真是领教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不过如此嘛!” 杨信的脸色一变,盯着虚幻的眼睛,面色铁青的看向虚幻,恶狠狠的问道,“就是你个淫僧抱了我家娘子?” “没听说杨施主成亲呀?”虚幻淡淡的说道,望着杨信那一脸杀气的样子,很是不在意的说道,“这是你家娘子告诉你的?” “只听说过有人抢钱抢粮抢地盘的,可头一次听说还有人抢绿帽子的,杨施主找错人了,小僧是出家人,不卖绿帽子!” ------------ 第3章 你高兴就好 “小僧是出家人,不卖绿帽子!” 虚幻这话一出,可谓是毒舌到了极点,很是有悖于一个出家人的身份,但是虚空和尚却觉得自己师兄说的很有道理。就是呀,没听过说有人抢绿帽子的,这姓杨的真傻! 杨信的头上青筋乍起,受众握着长剑的手紧紧的攥着剑鞘,差一点就要拔出来长剑把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和尚给斩杀。 和尚,和尚…… “死秃驴,说什么呢?找死是吧!”刚才那个说话的男人的眼露凶光,然后再也不说别的,直接就是紧紧攥着棍棒上前。 大周朝从前朝亡于藩镇武将,得出来的经验,对于王朝子民是禁武的,这里是东京城,大周朝的京师,更是严格,所以,一些世家大族的私人武装都选择棍棒之类的武器。 即便是像这杨府一般威风赫赫的武将勋贵世家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就拿着武器在东京城耀武扬威,也就是杨信身为世袭的武将勋衔,佩戴一长剑用来表明身份。 不过,对于杨信身后的这几人来说,棍棒其实和长.枪,长矛没有太多区别,沙场悍将出身,杀人无数,就是空手,对付面前这么两个清清秀秀的小和尚都不在话下。 “某家西军都尉百户魏波,到了阎王殿,那判官问起来也不用做个冤死鬼!” 三步两步走到虚幻的面前,一跟棍棒如同是长.枪一般,蛟龙探水,毒蛇吐信,可谓是狠辣无比。 毕竟是西军出身,沙场之上炼出来的武力,出手狠辣,更重要是那杀气四溢,显然是没有想过虚幻的反应,而是打定了注意要杀了他。 虚幻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棍棒,脸上微微一笑,没有任何的反应。 魏波很是满意自己的这一棍,他相信,虚幻是绝对不会逃出去的。一棍下去也不过只是红的白的流淌一地而已,至于他,西军出身,有杨老令公在后面,背靠着杨家唯一的嫡长孙杨信,不过是杀个人,交点赎罪银,然后在发配到西军,那还不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 这本身就是他们这些武勋世家子弟的护卫经常做的。 砰! 一股大力从棍尖涌来,使得自己的长棍根本来不及反抗便一下子斜到一侧,一棍子打在地上,喀嚓一声,一根上好的棍棒便以为不可抗拒的巨力作用而断做两节。 这个时候,魏波才从刚才的错愕中反应过来。 猛然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个他们都么有放在眼里的和尚,而武器赫然就是他手里的扫帚。 是虚空。 虚空的脸色铁青的看着魏波,很是不屑的轻轻的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还是不要动武的好,在我烂陀寺武僧的面前动武,还要去见阎王,谁给你的底气这般的狂妄?” “你……”魏波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望着虚空。 不是他不想动手,如果他手里用的是军队制式的长.枪,他有一千种办法让对面虚空的扫帚断成两截,可是现在是在京师之内,除了衙门公差,还有禁军,谁敢真的动刀动枪! 杨信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不过的,大周朝的京城之内,有两处地方武力最盛,乃是当年太祖皇帝所赐下的圣旨,大相国寺乃是曾经救过当初太祖皇帝的命,而烂陀寺乃是太祖皇帝母亲既没之处。 当然这里武力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眼前的这一类人。 武僧! 从东汉末年这佛教传入中原之后,知道南北朝时代最盛,于是出现了武僧。 而大周朝武力衰落,远远比不上前代的武力昌盛,所以,对于武僧这个名头,杨信心里明白,如果不放开限制,有称手的武器,自己身后的这几个人是绝对不会是虚空的对手。 “这就是烂陀寺的规矩?”杨信冷冷的说到,“我杨家算是见识了!” 虚幻望着杨信那样子,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这是不是我烂陀寺的规矩,你杨信说了不算,至于你杨家,呵呵……” 杨信的眉头皱了起来,望着虚幻没有说话。 “老令公为什么数年不回关中,挂帅陇右?” 虚幻的话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的直接让杨信呆在哪里,对于自己的爷爷为什么老是呆在京城的原因,他也曾问过,只是他的爷爷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关中杨家要跟沈家结成姻亲,关中杨家什么时候看得上吴中沈家?” “你……”杨信一愣的看向虚幻,微微颤动着手,指着虚幻,很是厉声的说到。“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最好把你的手收起来,小僧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我了。” 曾经身为大魏王朝的国师,一个翻云覆雨的妖僧,能够让盛极一时灭掉大周为大魏王朝在十几年的时间内陷入到皇族争权的动荡之中,最终由盛转衰,虚幻又岂是表面上一个清秀小僧所能匹配的。 虚幻淡淡的看着杨信,眼中带有极大的怜悯,这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孩子啊,因为有着太好的家世,让他的脑袋有些迟钝了,叹了一口,缓缓的说到,“这件事,施主怎么知道的?” “全东京城里的人都在传……” “都在传?” “嗯。” 虚幻忽然就没有任何要跟他继续说下去的心思,这是一个何等的白痴才会这般的弱智,摇了摇头,转身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到,“好吧,既然全东京城的人都知道施主被小僧戴了绿帽子,施主还在这里找小僧做什么,施主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直接找沈相公,去退婚啊!” “啊,可是……”杨信的脑袋一愣,没有想到这虚幻小和尚竟然这么淡然,可说出来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只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虚幻转过身,看着杨信,轻轻的一笑,很是无所谓的说到,“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能不报,是么?” 杨信不由的点了点头。 “那施主就尽管来报仇啊,还等什么呢?有什么,小僧一力承之。”虚幻双手合什,一副淡然从容的得道高僧的模样,微微一笑,犹如当年迦叶尊者对着佛祖拈花一笑一般,缓缓的说到,“你高兴就好!” ------------ 第4章 扫地僧 杨信其实是有涵养的,虽然说大周朝崇文抑武,对于武将有诸多的鄙视,与压制,可是身为关中杨家的继承人,又跟着他的爷爷杨老令公在东京城内生活了这么多年,严格说来,除了家教里的沙场技艺以外,杨信已经和一般的仕子没有太多的区别。 尤其是在气度上,在杨老令公的言传身教之下,倒是也显的一板一眼,没有太多的偏颇。 只是几天虚幻的这般行为顿时让他的火大。 其实刚才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是愤怒吗,如果不是因为虚幻说出那个话题来,他甚至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激愤的事情来,杨信可不认为他拔出长剑来还依然不是虚空的对手。 杨家固然是以长.枪著称,可身为武将勋贵,长剑也是身为一个武将所必要的素质。 他腰中的长剑可不仅仅只是装饰品。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刚才能够压制住火,不代表现在也可以压制住火。无论是这杨信在杨老令公的身上学到了多少的气度,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少年,一个热血的年纪,还是牵扯到他的未婚妻。 这种事,就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虚幻!你给我站住!” 杨信忽然阴沉着脸狠很的喊道,“是不是觉得这是烂陀寺,我就不敢动你,是不是觉得你身边有个武僧,就可以高枕无忧,还是你觉得,就凭借你那狡辩,本公子就可以放过你,你错了,我杨信,恰恰压根就不是一个文人。” “魏波,杨柒,你俩带人全部给我上,把这淫僧给我拿下!” 杨信的声音中带有一种愤怒,当然,他依旧没有说太重的话,也依旧是只是拿下。 虚幻听到这里,依旧平静的神情,心中毫无波澜,因为他明白,对于自己,他杨信自然是不会真的下死手,因为自己的师父乃是烂陀寺监寺,就是在大周王朝也是声名显赫的高僧,而当今宣和帝虽然一向崇仰道教,可是后宫之内,他的母亲老太后却是喜欢佛教。 不过,对于虚幻的师弟虚空,杨信便没有太多的心思去顾忌,死了也就死了,就是虚幻死在这争斗之中,他杨信也顶多就是麻烦一点而已。 也仅仅只是麻烦一点而已。 这种结果也就注定了杨信刚才所表现的是何等的隐忍与谨慎。 虚幻甚至都没有给虚空打招呼,便微微的一侧身,把院子让给了虚空。 虚空手持一柄扫帚,往前一步,站到虚幻的面前,很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五人,这五人中以魏波和杨柒。 魏波赤手空拳,可是看那沙钵大的的拳头,以及处处的老茧,可以断定这人即便是赤手的实力也不会太太低。 杨柒听这名字就知道跟魏波不一样,魏波出身于西军军队之中,乃是沙场上出来的悍将,但是杨柒却是杨家的家奴。家奴天生没有任何的身份,隶属于主家,主家如果让他死,甚至比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都要直接爽快。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边是家奴生是主家的人,死是主家的鬼。 所以,对于家奴,一般的世家大族都是特别的培养以及信任,比如眼前的杨柒。 但看起体格是绝对要比魏波这个都尉百户还要魁梧三分,再看他手里的棍棒也和刚才乃至现在其他人的棍棒都不一样。 杨柒的棍棒通体漆黑,黑的如同有一层油光一般,拿在杨柒的手里也跟是长在他的手上一般,正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一年刀,十年剑,百年枪。可实际上,棍棒这种东西还是易练难精。 尤其是上好的棍棒,更是难得,真正的好的棍棒在制作上更是要比其他的兵器要更加的困难,因为他简单。 所谓大道至简。 虚幻后世随着大魏王朝攻略山东之地时,曾在衍圣公府里见到传承数百年的棍棒,那东西光制作就不下十年。 眼前这杨柒的手中的棍棒便是一类的武器,大约这种东西更严格的说法叫杖吧! 虚幻对虚空的信心自然是后来的几十年中,一直护卫在自己身旁所展现的武力值所赋予的,只是对于虚幻的信任,虚空犬却半点马虎不得。 尤其是眼前的杨柒,不言不语,只是双眼紧紧的顶着他,就像是野狼一般! 首先出手的不是杨柒,也不是魏波,而是他们身后的其他三个人,这三人也就是一般健壮家仆的水平,虽然是手里有武器,可也不过只是普通恶仆的水平。 毕竟是他们身后站着的大周朝一等一的武将勋贵,所以他们比其他恶仆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的进攻方式带有军队的方式,比如战阵和合击之术。 三根棍棒在他们的合击之下,显得威威凛凛,杀气四溢,棍影重重,尤其是虚空所在的那方寸之间,更是寒风嗖嗖,无立锥之地。 虚空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那即将临身的棍棒,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静如山岳,而陡然又动若脱兔,一柄扫帚就如同有如神助一般,先是用手柄荡开一柄长棍,而后扫帚又把另外一个家仆扇开,身体就如同是一阵风一般,一个侧身便从中间的棍棒身边穿过,而后只是一个简单的甩棍,扫帚从天而降,正中那人的脑袋。 那人晕晕乎乎的就已然倒在了地上! 虚空的眼中静光一闪,一个错步,对着刚才那个荡开长棍的家仆就是一脚,然后手中的扫帚的手柄忽然就出现在另一个家仆的胸口膻中位置上,在对方想要格挡开的时候,虚空已经撤身回到刚才的地方。 那家仆就感到自己胸口一疼,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魏波的眼中显然已经有了几分胆怯,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后路,只好猛然冲前,一拳正中虚空的胸.前。 虚空动都没有动,硬生生的承受了他的一拳之后,顺手一棍打在他的脖颈之处,把他打昏之后,虎目一闪,把目光转向杨柒。 杨柒的眉头皱了起来,依旧恶狠狠的看着虚空,只是这个时候已然没有了其他的心思,他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安全的护着杨信撤退! 望着杨柒那已经戒备的收回了进攻的视线,反而有些撤回的站到杨信面前摆出防御的姿态,虚幻很是有几分事不关己的一摆手说到,“你们走吧……” “虚幻,这是没完,我会找回来的!”杨信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剑,铁青的脸色很难看。 “呵呵,想来文斗,我陪你!” “想要武斗,你先过了我师弟这一关再说!” ------------ 第5章 他可是来捉奸的呢 杨信的脸色已然从铁青变成苍白,这种羞辱是他十几岁的生涯之中第一次,要知道他身为关中杨家的继承人,他爷爷乃是整个大周军方第一人,他的父亲乃是征战沙场的大将,最终战死沙场,这种身份在哪里放着,整个东京城里,除了皇族谁还敢招惹他? 所以,一向顺风顺水的杨信才会在遇到这种事后,第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所谓文斗,他虚幻一介世外之人,不在俗家,不要说他还是烂陀寺监寺问法禅师的弟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和尚,只要有度牒存在,那便是杀人也不算刑徒! 所谓武斗,以这虚幻的师弟的武力值,他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的过。要知道杨柒的实力他最清楚,就连杨柒都不敢冒然的上前,就知道这个扫地和尚的厉害,尽管杨柒有自己爷爷的命令,一切以自己的安危韦第一要务。 “你欺人太甚!” 杨信的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屈辱,就好像是带着人耀武扬威来兴师问罪的不是他老令公杨府上的衙内杨信,而是虚幻一般。 虚幻只是转过身,根本就没有打算再继续理会杨信,只轻轻的说到,“我哪里欺你了,又欺你哪里了……” “啊……” 一声女子的惊讶声音打断了虚幻的话,只听到那喘息的声音,带有一丝焦急的意味,大声的说到,“大家都不要吵了,我家小娘子随后就到!” “呃……” 这个时候,累的弯下腰,站起来的小丫鬟才发现,现在根本就没有大战,也没有什么特别剑张弩拔的场面,只是有几个杨家的奴仆微微摇晃着脑袋,揉着自己的胸膛,很是痛苦的站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那张大的小.嘴足以塞下一个煮熟的鸡蛋,双眼一眨巴就转头看向杨信,俏生生的作揖万福道,“杨衙内好,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杨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通红,想要说什么,却是嘟囔着低声了说了一句谁也没有听到的话,垂头丧气的没有再说其他的。 虚幻转过身,看向那个小丫头,眉头有些不解的望向她,缓缓的说到,“你是谁,你家小娘子又是谁?你们又所为何事?” 小丫头的嘴角一翘,很是脆生生的说到,“也不怕告诉你,我家小娘子乃是当今沈相公的千金,我乃是我家小娘子的丫鬟清荷,所为何事自然不是你一个小和尚所能管的,叫你叫主持出来……” “清荷,住嘴!” 一声柔柔的声音在一顶青泥小轿中传来,那小轿子不大,很是轻便,即便是在这山上也能够很是舒适的上下,再加上有白纱围周,所以,东京城内很多世家小娘子需要出来逛山拜庙的时候都会选择这种交通工具。 小轿子很是安静的停在虚幻的小院门口,一只素手缓缓的掀起轿帘,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四下的里的情况,然后又把轿帘放下,里面的少女似乎是舒了一口气,轻轻的说到,“还好没有出更大的乱子。” “小女沈氏见过虚幻禅师,多谢禅师手下留情!”沈家小娘子的声音从那青泥小轿中传来,柔柔的带有一种少女的清净和纯真。 这个声音,比起后世虚幻记忆中的声音,似乎年轻了很多,只是还依稀有几分记忆里的感触,一下子就把他的记忆里拉回了那不知道是梦中还是真正轮回了一世的记忆力。 只有现在面对沈家小娘子的时候,虚幻才有些怀疑,到底是他梦到了以后几十年的世界,还是自己真的经历了那一世之后又轮回到了现在! 沈家小娘子的话落之后,虚幻竟然没有应答,只是双手合什,脸上淡然的表情似乎是陷入到了一种思索之中。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虚空也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拉扯了一下虚幻的僧衣。 虚幻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张嘴就说到,“清兮……” 这话一出,虚幻便闭嘴,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不是二十年后,大周灭亡,大魏兴盛,掠夺了贵族女子北迁,那个时候他是大魏的国师,沈家的这小娘子不过是浣衣院的一个女子。他虽然是因为被沈清兮救过命,却也无法做出本质的改变,只得给她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那个时候,她不是清姬,他叫她清兮! 那个时候,他不是妖僧,她叫他虚幻! 只是现在…… 一个年青未成亲女子的闺名其实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尽管是大周朝承接上代风气,只是随着大周朝文化盛事的发展,以及儒家的发展,对于女子也开始有一些束缚。尽管不是太严格,可是身为大周吴中沈家,参知政事沈巽的千金,她的名字依然是需要避讳的事情。 知道的本身就不多,可为什么这虚幻会知道? 这么一来,就是杨信看向虚幻的眼睛也有了几分狐疑! “虚幻禅师,还请慎言!”沈清兮那在轿子中的话也带有几分严肃,任谁被别人在公众场合下叫出自己的闺名,都会有几分恼羞成怒。 也幸好这虚幻一向给沈清兮的印象不错,而沈清兮的家教和涵养性格也不错,才没有暴怒。 虽然沈清兮不知道这虚幻和尚是如何知道她的闺名的,可当着自己未成亲夫君的面,自己的闺名被另外一个年青男人叫出来,的确不是一件太恰当的事情,也幸亏虚幻乃是烂陀寺的和尚,方外之人…… 虚幻也是忽然明白过来,只是瞥了一眼杨信,才轻声的继续说到,就似乎刚才自己从来没有叫过那个称呼一般,“不知道沈家小娘子为何来到这里?” “听人说,杨家衙内来找虚幻禅师的麻烦,生怕出了什么事,打扰了家慈在此灵位的清修,特来劝解一番。”沈清兮也是极其聪慧,急忙就转移话题的说到。 虚幻转头看向杨信,只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对着沈清兮说的,“啊,听人说……” “我还听人说,三日前,沈家小娘子前来为你母亲上香的时候,我犯了失心疯,唐突了佳人……”虚幻淡淡的说到,眼光却是紧紧的盯着杨信。 杨信的眼睛也落到那青泥小轿上,耳朵很是紧张的听着沈清兮的回答。 沈清兮一顿,顿时大怒的说到,“谁在败坏我的清誉?” “你问杨家的这位衙内喽,他可是来捉奸的呢……” ------------ 第6章 歹毒的一个局 “你问杨家的这位衙内喽,他可是来捉奸的呢……” 虚幻的话让杨信的脸色很是不好看,要知道现在他和沈清兮还算不上严格的夫妻,又哪里来的捉奸,事情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只不过是他的爷爷舍了老脸去找了参知政事沈巽,这才口头上说定。 所谓周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他杨家和沈巽家也不过仅仅只是走了两道流程,纳采和问名。连纳吉都未曾进行过,更不要说聘书! 没有聘书的存在,其实他跟沈清兮的事情完全还是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至于刚才沈清兮那句“谁在败坏我的清誉”,更是让他的心里一揪。 这种事,可大可小,就要看沈清兮如何看待他们的关系了。 “我只是听人说,”杨信不敢太过于骄傲,因为他无论是沈清兮面前还是在沈家面前都没有太多的资本,只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轻声的解释说道,“我也是在茶楼上听人说的这事,说前日里浴佛节,沈家小娘子前来烂陀寺进行礼佛,被寺里的虚幻淫僧给侮辱,牵了玉手,还被搂抱一番,最后被沈家家丁打伤才把自家小娘子给解救出来……” 虚幻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不过,却也知道现在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只得静静的等待着沈清兮的意思! “清荷!” 沈清兮忽然喊道丫鬟的名字,而后转头看向清荷,缓缓的说道,“那日里我们什么时候回的家,可曾见过虚幻禅师?” 清荷一愣,也是有些错愕的说道,“当日咱们在大雄宝殿上完香之后便立马回府,因为那一日乃是老夫人的祭日,老爷在家定然是思念夫人,所以我家小娘子怎么可能在烂陀寺里游玩?” 尽管虚幻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如今这种可能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过的。 那事情的源头竟然不是沈清兮,如果不是沈清兮,那所谓沈家的小娘子又是谁? 杨信也是一时间傻眼了。 没这事,竟然没这事! 杨信当然不敢说沈家小娘子作假,可是,这种拿着自家亡母和自己亲父的感情作保的事情,你难道还敢去质疑?即便是你质疑,你还能去问大周的参知政事沈巽沈相公,你前日是不是因为想自己娘子心情不好,自己闺女为其亡母上完香便一直陪着你…… 这话,不要说他,就是他爷爷,杨老令公都未必敢问。 相比较杨信心里的矛盾,虚幻反倒是第一时间就相信了,因为不单单是因为沈清兮说的事一向符合她在烂陀寺浴佛节时的表现,更重要的是,在后世,在那阴寒如冰,深沉如墨的大魏王朝上京浣衣院里,沈清兮曾经跟他说过她父亲沈巽沈相公与其亡母的真挚感情。 微微的点了点头,虚幻缓缓对着那青泥小轿合什念曰,“阿弥陀佛,不知道今日女檀越为何这般急匆匆赶来,似乎还知道此处会有争执?” 青泥小轿里沉吟了半天之后,沈清兮才缓缓说道,“今日上午我在后花园内赏花,忽然听到园子外面有一群学子在踏春,当时听到他们说起这东京汴梁的热闹事,其中便有,烂陀寺的虚幻禅师和老令公府上的杨衙内,因为奴家,而争风吃醋,今日要决一死战,以定……以定,定,归属……” “额……” 虚幻听到这里,有些哭笑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杨信,沉声的说道,“现在你可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杨信本身就有点迷茫的心思,被虚幻这般没头没脑的忽然一问,心中更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 沈清兮反倒是跟杨信有些截然相反的表现,只听到沈清兮在那青泥小轿中,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轻轻的说道,“禅师的意思是,有人设了这么个局?” “这难道不是一个局?” 一言既出,场面为之一静, “想必这个时候,整个东京汴梁城内已经传遍了关于我们三人的各种故事吧!” “小僧为淫僧,勾.引沈相公家的小娘子,这不就是深闺妇人最喜欢的戏码,一如当年的高阳公主和辩机和尚!” “杨衙内为废物,自家为成亲的娘子这般轻易的没了清誉,这日后你杨信还何以立世!” “至于沈家小娘子,呵呵,想必很多话也就不用我说了吧!” 虚幻的三句话,一句话比一句重,乃至于到了最后说道沈清兮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却有什么都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尤其是沈清兮的父亲乃是大周参知政事沈巽,文人出身,对于沈清兮的教导也是诗书传家,所以,对于文人的心思,沈清兮也是知道一二。如果真如虚幻所说,那么她自己都完全可以想象天下的文人们会编排出什么来…… “好恶毒!”沈清兮只是紧紧的绞着自己手里的手帕,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沉声说道。 “谁人这般的歹毒,要如此的设计我们?”杨信的脸色也变得严肃,知道这其中的问题之大,之严重,远非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沈清兮没有对杨信回答,反倒是掀开轿帘,走了出来,不过可惜的是,还是有一顶白纱斗笠遮掩着,走到虚幻的面前,很是婉约的一个万福作揖说道,“倒是弟子连累了禅师,实在是弟子的过错。” 说完,对着清荷说道,“去,让人给寺里捐十贯香油钱。” “家中还有其他事,信女先行告退了……” 随着那摇摇晃晃的青泥小轿的离去,杨信也只是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虚幻,也径直下山去了。 望着又一片安静的院门前的空地,虚幻收敛了自己的微笑,双手一背,在这树荫下一点点的踱步,而脑袋还在飞速的思索。 沈清兮是肯定看出了问题,这件事歹毒的很,凭空污人清白,这在大周朝这个讲究清誉,清名的文人世界里,是最能一棍子打死人的。 这件事针对的是沈清兮和杨信,所以,沈清兮才对自己说,连累了自己! 这或许算是连累了自己吧。 可如果没有这件事连累自己,自己又怎么可能在坐化圆寂之后重生到了现在?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自己该如何在日后走出一条路,一条什么样的路? ------------ 第7章 师徒一对 当晚上的鼓声响起的时候,虚幻还沉浸在一个问题中,那就是这一世他要做点什么,是静待着几年后大魏铁骑踏平这繁华的东京城,然后自己在向原来一本跟随着北迁,而后成为大魏朝的国师,在然后为了沈清兮报仇,搅乱大魏国祚,成为一代妖僧,埋葬大魏的未来! 还是说这一世让这一世繁华继续下去。 或者可以完成前世自己曾经想过的那样,同沈家小娘子沈清兮一起双宿双飞,大不了他们南下,到那岭南,到到琼州去,虽然偏远,可是要生存还是一样可以度过这一声。 “咚咚咚……” 晨钟暮鼓在这个一刻想起,从南朝开始,寺庙都有晨钟暮鼓的习惯,到现在已经有数百年,只是随着朝代的变迁,能够依旧保持这种作风的,无一不是名刹古寺,比如这已经传承了近八百年的烂陀寺。 烂陀寺虽然是晚于白马寺建立,可是他却是唯一一个从东汉末年到如今依旧传承的古寺。 自然,这暮鼓也与别处的不同。 据说,古代因为鼓声具有振奋人心,激励人向上的感染力,很早就被应运于战鼓上。而随着鼓声的应用,佛教寺庙中也对这种能够让僧人感悟的乐器很是喜好,于是鼓也变成了与钟、木鱼,金钹等其名的法器。 至于这鼓声到底有没有启人顿悟的功效,虚幻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随着这十八声的鼓声,他却感到自己这全身的血液都在跳动,都在加快的流动,连带着让他的思维也更加的敏捷,就像是原本很多不通的地方也豁然开朗,就像是自己陷入到了顿悟一样。 “阿弥陀佛……” 一声悠远的佛号灌入到虚幻的耳朵里,就让他全身的精气神在这一刻浑然凝成一体,在那天灵盖上一跃而起,飞升到半空中,俯视着云层之下的烂陀寺。 与整个东京城的广阔想比,烂陀寺的面积不大,但是要论高度确实以烂陀寺最高,和另外一处大相国寺建于东京城内不用,烂陀寺是建立在东京城外的一座山峰上。俯仰整个东京城,如果不是因为烂陀寺早于大周朝的建立,怕是那位大周朝的太祖皇帝是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座建筑出现他的头顶上。 要知道他的明言便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而数年之后,也是大魏王朝的铁骑首先占领了这里,居高临下对于大周朝的防御了若指掌,才会在日后攻破东京城之时如同是摧腐拉朽! 虚幻这一阵的神游,说不出是他的幻想,还是他的灵魂真的能够跳跃这般的高度去看待天下,只是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皎洁的月光洒进他的禅房,旁边还有一个身影默默的盘腿而坐,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低声的念着经文。 一片的静谧而悠远。 “师父……” 急忙的站起身来,虚幻走下自己的床榻,来到那身影的背后,恭恭敬敬的双手合什,躬下腰,对着问法和尚喊道,“不知道师父来了多久,却还要劳烦师父静候弟子,真是有些……” “你有如此的造化,就是师父再等上三天也是值得了!” 问法和尚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缓缓的把木槌放下,然后又把手中的念珠一挽,套进手腕之内,缓缓的站起来,转过身,看着虚幻微微的一笑,淡淡的说道,“今日之事,虚空都跟老衲说了!” 虚幻一听,也是知道这才是最应该的,不由的就要解释什么,“师父……” 问法和尚摇了摇手,缓缓的说道,“不要解释,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问一句,你的禅心可还在,对的起你的佛心慧根,至于其他的人,任他去就是了……” “师父……” 一句“任他去就是了”,尽显问法和尚的佛法高深。 虚幻的感概当然不是这一世,而是他的前一世,那个祸害了大魏王朝十几年的妖僧活佛。崇拜他的称之为万家生佛的在世活佛,痛恨他的称之为祸国妖僧。他的兴风作浪死了多少人;他的智谋百出闹了多少的兄弟反目;他的一言成谶又引导了大魏朝的多少动荡…… 任他去就是了…… 他所做的也无非就是为了那数万被掳北迁而枉死的善人信女而已! 她们的遭遇,就是身为方外之人也无法看下去。 他们的下场,就是身为活佛宣扬今生修来世的他也无法坦然面对。 当沈清兮死后,他终于化为地狱里最为狡诈的魔鬼,一手毁灭几乎被他度化要尊佛教为国教的大魏王朝。 他无愧于他的佛心慧根,所以他做了! 一如怒目金刚,一如红莲业火,焚尽这世间的一切污垢! 问法和尚就这么看看那眼中含着眼泪的虚幻没有说话,直到虚幻伸手把自己眼角的泪珠拭去才伸出手,抚.摸着虚幻的脑袋,缓缓的说道,“痴儿……” “明日,主持方丈要在戒律院讨论你的问题,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老衲说的,老衲到时候可以带给方丈。”问法和尚忽然淡淡的说道。 只是那语气中,虽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落在虚幻的耳朵里,他还是深深的感动,要知道,对于他师父的了解,虚幻还是很清楚,这句话问出来,便是说问法和尚要替他担当了,不然他不会这般的去问。 问法和尚,在烂陀寺一向低调,可他身为监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主持方丈的存在,又以佛法精深著称,只要他想,一句话,便也可以让虚幻渡过这一关。 只是虚幻却未必是这个意思。 虚幻,默然不语,只是低着头。 问法和尚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虚幻,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最后轻声的说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吧,到时候自然有你那些师叔秉公执法,就看你的造化了,老衲倒是还不如你有一颗慧心,只是,虚幻,你要知道,慧心也有蒙尘的时候!” 望着问法和尚离去的身影,虚幻浑身骤然松弛下来,有些颓然而无神的看着窗外的月光,“知师莫若徒,何尝不是知徒莫若师!” ------------ 第8章 汝今能持否? 一.夜无话。 第二日的晨曦随着烂陀寺的钟声透射到虚幻面前的时候,他早已经起来,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自己的僧袍,就像是整理锦斓袈裟一般的呵护,对于虚空那投来异样的眼光也置之不理。 亲自在院子里的井中取出凉水,洗漱之后,虚幻安步当车缓缓的到了前方的大殿之内,从容的做着早课,让所有看到他的其他和尚都一愣,不过,虚幻却是没有任何的神情的变化。 早课之后便是早餐,虚幻也是一个人静静的取了一份稀粥和一块面饼,很是仔细的吃完,然后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僧袍,转身大踏步的走向戒律院。 戒律院向来都是烂陀寺不受人喜欢的地方。 现在也是一样,即便是他们知道虚幻要去。 “弟子虚幻,前来拜见戒律院各位长老!”虚幻说完,便不再言语的站在旁边,双手合什的低着头。 戒律院的首座其实辈分不高,比虚幻的师父问法和尚要第一辈,乃是和虚幻一个辈分的和尚,不过因为他的年龄比起问法和尚还要大,所以反倒显得成熟稳重,这也跟烂陀寺的戒律院一向独立运作有关系。 虚无和尚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虚幻,然后把目光投向问法和尚,淡淡的说道,“问法师叔,事情经过想必不用师侄我在重说,即便是有了你说的昨天的事情,但是很多事,却无法避免的,比如我烂陀寺的名声,比如虚幻师弟毕竟实实在在的做了那种事,至于对方到底是不是沈家小娘子,这与我佛戒律无关!” 问法和尚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轻轻的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虚空是站在问法和尚的身后,这个时候确实上前一步的说道,“虚无师兄,虚幻师兄乃是被人陷害的,说不定是被人下了药呢?” “放肆!”虚无和尚眉头一瞪,没有看向虚空,只是把目光看向问法和尚,很是严肃的问道,“难道他虚幻所受的诱.惑还能比我佛弟子阿难尊者要多,为什么阿难尊者就可以坚守我佛之心?如果你佛性坚定,就是红粉也不过只是旧皮囊,骷髅一架,又如何会动心!” “毕竟,他,心动了!”虚无和尚只是淡淡的说道。 问法和尚也是点了点头,沉声的说道,“是啊,虚幻的心,动了!这是他的劫难,渡与渡不过去,就只看他自己的造化,虚无首座,您继续……” 这是一种尊重,整个烂陀寺三大权力中心,主持方丈问情和尚,监寺问法和尚,还有就是戒律院虚无和尚。 现在一开头,问法和尚就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请君秉公办理的意思,反倒是让虚无和尚感到一阵阵的错愕。 这与权力争斗无关。 只是如同他和问法和尚说的一样,其实戒律也有未必就一定要置人于死地,但如果是心,心动了,那么才是真正的灭顶大劫,那才是真正的人死道消的下场。 虚无从本质上也算是为了虚幻好。 可同样的虚无也知道,虚幻承接的乃是问法和尚的衣钵。而问法更是下一任的主持方丈不二的人选。从某种程度上,虚幻乃是下一代烂陀寺的未来。就如同是大相国寺智潜乃是下一代的领袖一般。 虚幻和智潜二人在这个东京汴梁城也是名声在外的人物,代表的便是烂陀寺和大相国寺得未来,尽管大相国寺乃是皇家供奉,可是今上官家确实崇道抑佛。 如果,现在真的把虚幻处理了,那不但对烂陀寺的未来不负责任也是对虚幻的巨大的惩罚。 但如果不处理,这件事就更无法交代! 现在很多人看向烂陀寺,想看的也无非就是一个结果。 “虚幻,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虚无和尚看到问法和尚毫无要出头的打算,心中也是叹了一口气,却硬着头皮的径直开口问道。 他以为问法和尚会为了自己的衣钵弟子据理力争,其实这件事处处都露着诡异,虚无和尚要的也只是一个态度,以争执之下,处罚力度自然是不会太重,这样,虚幻也就还有挽回的地步。只是现在问法和尚忽然的哑火,使得这事变成了一出独角戏。 虚幻摇了摇头,依旧躬身低着头,没有说话。 虚无和尚一阵的错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很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这一对师徒,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俩竟然都是这般态度,这倒是有些不好办了! 重了,烂陀寺承受不起。 轻了,烂陀寺承受不起。 不过,身为戒律院的首座,虚无和尚还是在想了想之后,在那座位上站起来,对着首位上的主持方丈问情和尚微微一躬身,双手合什的说道,“既然事实都如此,虚幻也都供认不讳,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说道这里,虚无和尚一顿,不过片刻之后,脸上坚毅的神情让众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心颤,就听到虚无和尚继续说道,“我戒律院的意思便是虚幻触犯五戒之中的不淫邪!实乃大罪,六根不进,佛性不明,我院决定处以杖责三十,逐出我寺的惩罚,以示惩戒!” 杖责三十…… 逐出我寺…… 听到这个处罚,所有的人都是一愣,要知道这处罚可是严重到了极点。这里的杖责可不是衙门的杖责,乃是实实在在的武僧杖责,十杖二十杖的打死人的不在少数。 至于逐出烂陀寺,虚幻乃是孤儿,出生记事起就在烂陀寺,所以他是在册有度牒的和尚,就像是一般的人都有户籍一般,如果虚幻被逐出烂陀寺,那便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在大周朝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即便是被人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惩罚,无非就是交点惩罚的钱财,也不多,三贯! 这虚无和尚够狠! 可不恨,又如何当得了这戒律院的首座? 这个时候的主持方丈问情和尚才微微的张开眼,把目光投向虚幻,只是淡淡的说道,“尽形寿,不饮酒,汝今能持否??” 虚幻一愣,不由的双手合什,跪在下面的蒲团上,缓缓的说道,“弟子安持!” “尽形寿,不妄语,汝今能持否?” “弟子安持!” “尽形寿,不偷盗,汝今能持否?” “弟子安持!” “尽形寿,不淫邪,汝今能持否?” 问情和尚问完这句,很意外的一片寂静,虚幻竟然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尽形寿,不淫邪,汝今能持否?”问情和尚又问了一句,看到虚幻依旧没有回答,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是又自顾自的念叨,“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虚幻依旧低这头,双手合什,一个字都没有说。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问情和尚睁开双眼,严肃的看向虚幻,又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 第9章 你下山去吧…… 虚幻听到问情方丈的话,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曾是一代佛教高僧,他也曾是一国国师,也曾是驰骋方圆数千里内佛教一脉的执牛耳者,对于佛教的认知要比在座的其他人都高。 他明白,佛祖问的是心。 佛家虽然也讲因果轮回,也讲善恶有报,也是鼓励人向善,不为恶,只是佛祖看的是心,有所谓有心为善不为善,无心为恶不算恶。更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他经历的那几十年内,他隐身在大魏皇族之后,挑动大魏内乱不断,死人无数,要论业力、因果、善恶,他都足够下十八层地狱的,却在完成了心愿之后,回归本心,坐化圆寂,反倒成就了真佛金身…… 不对! 虚幻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坐化圆寂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光穿越蹉跎了几十年的历史,让他重新来到了这一刻,似乎要告诉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佛慈悲! 可他虚幻却不是一个慈悲的人,难道说让他继续重复前世的种种,最后看着沈清兮在一如上一世般挣扎在生死之际,徘徊在人鬼之间,弥留在绝望之后? “尽形寿,不淫邪,汝今能持否?” 不能持! 他心中有沈清兮,不为情,不为爱,不为占有,只为当年那一缕因果! 欠她的,便要拿一生去还,一世不够,便定三生! 这一戒,他怎么可能安持?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不能持! 他受困于因果,求的是因果,因人成事,因事成人,所求的虽是简单,却需要天大的因果来偿还,这便是劫难。 渡劫先渡人,如若有不安生之人,那便渡了他! 何谓杀人,杀人不是指你手握凶器,了结他们性命,这只是最简单、最低级的犯了杀戒。不杀生,代表的是你的心,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也是杀生;挑唆他人,杀人致死,这也是杀生;供奉一国,祸国殃民,流民无数,这也是杀生! 这一戒,他又怎么可能安持? 想了想,虚幻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寂然无声,还是需要表达自己的观点,毕竟,那上面是他烂陀寺的主持方丈,是他的师伯。 “弟子甘愿领罚!” 虚幻这话说的倒没有什么,毕竟所有的人心中想的都是,你虚幻,一介佛门弟子,五戒七律你破了这淫戒,而现在看方丈主持的问话,竟然是要连杀戒都要破,你不甘愿领罚,难道说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不成? 只是问法和尚听到这里,缓缓的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虚幻,没有说什么,只是又重新低下头,微闭着双眼,默念着佛经,只是,如果跟他亲熟的人才会发现,他那手上拨动手串念珠的速度快了几分。 只是在场的人,又有会会注意这个,他们的注意力可都在虚幻的身上。 不过,也不是真就没人注意,比如主持方丈问情和尚。 问情和尚看到自己师弟的反应,然后又把自己的眼光落在前面,跪在蒲团之上的虚幻,他的面前是自己,两边是问法和尚和虚无和尚,。他们的背后则是摩诃摩瑜利罗阇菩萨像,两面尽皆为怒目金刚之式,威严而肃穆。 众人的眼光都看向问情和尚。 问情和尚只是缓缓的站起来,对着背后的摩诃摩瑜利罗阇菩萨像双手一合什。微微鞠躬之后,才转身看向虚幻,轻声的问道,“那么,你可曾决定了?” 虚幻一愣,不过,片刻之后就明白了自家主持方丈的意思,你可曾决定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要拼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也要领罚,目的是为了被逐出烂陀寺,目的是为了撇清与烂陀寺的关系吗? 这一步,虚幻不知道问情是如何看出来的,但是他却不能承认,只得在惊讶的抬起头之后,缓缓的低下头,没有辩解! 问情和尚缓步走到虚幻的面前,缓缓的说到,“十五年前,你的师父,我师弟问法和尚云游归来,在路边捡了你。” “甚至都不是人们所祈求的庙门前,而只是路边,无树木为之遮阴,无寸壁为之防风,甚至山野之中,虎豹狼行,就是一只野狗,也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这便是要你死,没人在乎你,即便是你的亲身父母也不过只是给你一句皮囊!” “是你的师父,亦师亦父的,一把把把你拉扯大,你可知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你,现如今的主持方丈应该是你师父……” 问法和尚听到这里,只是双手合什,低低的念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你如今甘愿领罚,你可知道,你的师父要替你担负什么?” 问情和尚走的虽然慢,可这大殿本身也不大,几句话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自己的手,放到虚幻的头顶,缓缓的说到,“与寺,这里既是你的家,亦是你的一切,你如何能舍弃这里?与你,这里有你的一切,生与死的意义所在,与佛,这里乃是方外之地,尘俗不染,你要执意如此吗?” 这一句句的,虚幻的心里也不好受。 问情和尚的话,没有一句妄言,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如同一柄长剑般刺入他的身体之上,让他的心也千疮百孔,却又无言去辩论。 难道他要告诉主持方丈和师父,期年之后,大魏南下,大周亡国,东京繁华湮灭,烂陀寺也不将存在? 难道他要告诉他们,这天下大势如同巨船遭遇了漩涡,骤然倾覆,天下大乱,尸横遍野,家国不宁? 难道他要说,他其实是从几十年后跨越时空而来,在佛前虔诚祈祷才换来这般的人生只若初见,如果按部就班和前世一般浪费,那佛祖也未必会同意? 问情看到虚幻依旧默然你不语,不由的也是眉头一皱,如果不是虚幻佛法精深,一如数百年前的玄奘法师,更是代表烂陀寺成为整个大周王朝年轻一代的希望,是最有希望寄托问法和尚衣钵,继而执掌烂陀寺的佛子,他又哪里会说这些废话。 “唉……” 问情和尚也是有些颓然,不由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说话。 众人也是不解,不过,三大巨头没人说话,他们自然也是低头,默念佛号。 许久之后,问法和尚忽然轻声的说到,“你下山去吧……” ------------ 第10章 佛子还俗 “你下山去吧……” 这话一出,却是让人一愣,明白了什么意思之后,一个个都抬起头看向问法和尚。 “下山去”跟“下山去”不一样,这意思只有在你琢磨之后才会明白。什么叫你下山去吧? 那意思不是说要你下山,那意思是你下山去,就不要回来了! 就像是当父母对着孩子实在是无奈之举的时候,通常会说,“你走吧……” 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你下山吧,下山之后就不要在上来了! 山上,便是烂陀寺,代表的自然是尘俗之外,方外之地。 山下,便是东京城,代表的自然是大千世界,花花世道! 虚幻的身体一震,有些颤.抖的上前跪行了几步,来到问法和尚的面前,深深的低下脑袋,声音有个哽咽的念道,“师父……” “痴儿……” 问法和尚的眼角也有几分湿润,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的说到,“你长大了,也该出去走走,这寺庙是你前十五年的人生,那山下便是你后几十年的人生,没有人说你一定要在这里渡过一生,就是我们,不也一样要云游四海,人生,多走走,当有一天,你觉得你需要回来的时候,再来……” “这烂陀寺在,师父就在。” 说到这里,问法和尚站起来身来,对着问情和尚双手合什,微微鞠躬,然后又对戒律堂的虚无和尚一鞠躬,缓缓的说到,“还请方丈师兄和虚无师侄,给老衲一个面子,便让他还俗去吧……” 还俗! 其实严格说来,大周朝的和尚管理并不是太严格,大周朝崇道抑佛,所以对于释家之事,虽然是依照前例,却也没有太多的看重,使得很多人在犯罪之后,走投无路之下,便会托身于寺庙,以求方外之地,世外之人。 也因此,还俗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可这事终究是不好,还俗,便是叛教! 对于问法和尚来说,这也代表着,他的地位从此落入凡尘! “老僧会辞去监寺之职,然后面壁三年,洗涮罪孽,还望方丈答应!”问法和尚很是平静的说到。 毕竟,虚幻乃是犯戒而出,既然他讨情,还俗之后,这罪责还是要有人来担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时候的问法和尚显然明白,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必须要做的,要里里外外都要有一个交代。 面壁三年,可不是简简单单轻松的处罚。 乃是在山顶之崖洞之内,无床无铺,无门无窗,无御寒之物,亦无避暑之物,一日三餐仅仅清水数杯和面饼一块! 这三年,是能出人命的三年! “师父!” “师父……” “师父,弟子错了,弟子错了……” 虚幻跪行数步,来到问法和尚的面前,紧紧的抱住问法和尚的大.腿,泪流满面的哭泣道,似乎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一般,哭喊着对问情和尚和虚无和尚大声的喊道,“我怕错了,我错了,我认罚,我认罚,求方丈和首座师兄成全,一切因果,业障,我虚幻一力承担,求……” 话都没有说完,便被问法和尚的脚一踢,虚幻整个人猝不及防之下便被甩到大堂之外,问法和尚只是淡淡的说到,“戒律堂弟子何在,关门!” 问法和尚不是戒律堂的人,但是他辈分在那里放着,德高望重,这话一说,站在门口的两名戒律堂弟子也是明白这里面的因由,也都是深深的被感动,急忙上前在虚幻起来之前,重重的关上了门。 虚幻哭喊着上前却只能一下子一下子的翘着门,不能进去一步! 大堂之内,虚无和尚没有说一句话,因为这已经不是他能参与在其内的。他是戒律堂的首座不假,可他却只是虚字辈的弟子,问法乃是少有的问字辈高僧,更是方丈主持的师弟,他的师叔。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叔的品行,只是静静的看向问情和尚。 方丈问情和尚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到,“师弟,你这是何苦呢……” 问法和尚只是静静的回答,“他是我的弟子,老僧是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既然要出去,老僧不能给予助力,却也不能拉扯他的后腿,孩子还小,总要经历一番,才能看破红尘,这对他也好!” 这对他也好! 五个字,便说明了一切。 无需再说其他! 时间不久,门被从里面打开,虚幻急忙往里看,只是,里面他想见的人却早已经没有了踪迹。虚无和尚从堂内走了出来,身后也仅仅跟着两三个弟子。 “虚幻师弟,贫僧虽然不知道方丈和师叔为什么会把你放下山,他们自然是有他们的考虑,可是师兄还是要告诉你,记住自己曾为释家子弟的一切,也希望你能在世俗之中不忘修行!” 想了想,虚无和尚还是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什么,然后从身后的弟子手中取过两个信函,缓缓的说到,“贫僧也知道,以你之能,定然是可以出人头地的,贫僧不指望你能给烂陀寺带来荣光,只是希望你不要为烂陀寺抹黑!” “这里是两封信,一封是你还俗的信,该去哪里报备批准,你自己清楚,这另一封……” 虚无和尚原本不想说的,只是还是说了出来,“这是我同蔡清蔡太师的一封私信,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跟老太师说说,说不定可以事半功倍!” “好啦,你走吧……” 虚幻呆呆的接过那信函,有些茫然的转身离去,就像是没有了灵魂,行尸走肉,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就去做一样。 虚无和尚心里没有一天的妒忌之心,因为他知道无论从天资还是从慧根上自己都无法同虚幻相比,只是看到他离去,还是觉得有点不舍,望着虚幻的身影,忽然开口问道,“师弟还俗之后,打算叫什么?” 这话让虚幻一愣。 一般来说,“道不问年龄,僧不问俗家”,可是这虚幻要还俗了,却总要有个名字,有个俗家,这相当天经地义的。 而且他要还俗,也要有户籍的,户籍上也自然要登记这俗家信息。 “是啊,我还俗之后,叫什么……” ------------ 第11章 何苦呢? 叫什么,其实很重要,人无名不足以立世,道无名不足以求道,佛无名不足以求香火。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事,名字代表的不单单是你个人,还有其他的东西。 比如虚幻,叫什么,就是一个问题。 虚无和尚的这句问话其实也不是随意的,而是有着他心中自己的打算。 虚幻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低声的说道,“我生来无亲人,乃是师父养育教导于我,今日我有不得已的理由下山而去,却也不能不记住他的恩情,既然师父当年为我取名为虚幻,我自然是不能抛弃,再说了,虚幻这名字挺好。” “师弟尽可以随意,戒律院没有要收回法号的意思,再说了,即便是收回,你这用做名字,烂陀寺还能强制你不用?”虚无和尚听到这里,也是赞赏的点了点头,他自然是不希望这虚幻下了山便和烂陀寺断绝关系,那么还不如不让他还俗。 而虚幻的这般选择,他虚无和尚也是乐于见到的。 “师弟有空可以多回来看看,这里……”虚无和尚看着淡然从容的虚幻,有些心动的想要说什么,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这里是你的家,常回来看看师叔……” 虚幻一愣,抬起头,看向虚无和尚,只是默然不语,点了点头。 “那就,祝虚幻贤弟此去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虚无和尚对着虚幻双手合什的说道,一脸微笑的看着虚幻,既然人家很早就已经改称“我”,也已经舍弃了什么“小僧”、“贫僧”之类的称呼,那意思就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要还俗,这件事里面的蹊跷,别人或许不太清楚,可他虚无和尚还是看出了一些。 方丈主持师伯为什么会放虚幻下山,他的什么想法,自己固然是不清楚,可他知道一点,那便是既然得到了他问法师叔的同意,那么这件事便是烂陀寺的决议,也定然对烂陀寺有益处,这一点,他虚无和尚还是分的很清楚。 远远的望着虚幻的背影缓缓的下山,旁边的一个小和尚有些疑惑的问道,“就这样还俗了?” 同样的一句话,出现在旁边一个阁楼之上,两个人站在窗户前,望着虚幻的身影,温情和尚很是有些感触的喃喃自语的说道,“就这样还俗了?” “下山下的倒还挺利索,是不是这虚幻早就有这个心了?” 对于问情和尚的问话,问法和尚叹了一口气的说道,“师兄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诛心?”问情和尚很是有些玩味的一笑,看向问法和尚,淡淡的说道,“当年老衲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知道,师弟难道还不知道?我们烂陀寺何以立世千年?律法无情,佛法无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不信如果你真的出手,虚幻会留不下来?” “留下来又如何?”问法和尚低头垂目的轻声的问道。 “留下来……” 问情和尚这话没有说话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事情,也只有到了那个位置上,才会明白,佛家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从大周立国,这崇道抑佛便成为基本国策,到了现如今,当今皇帝宣和帝更是加封自己为道君皇帝,这种做法,可谓是到了极点。 大相国寺自有其后宫来庇护,那么烂陀寺呢? 烂陀寺可是在当年参与到了太祖和太宗的政治旋涡之中,这种事,现在的世祖一系怎么可能忘记…… “林京复任了……” 问法和尚只是这么一句,便让问情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京,当今大周王朝国师,更是当今皇帝宣和帝的结义大哥!掌握佛道两脉最高权力,一言而决之,一令可兴派,只手可灭教。林京出身道教青霄派,乃是道教天才,短短几十年间便成为道教第一人。 其实这些都不是问法和尚和问情和尚担心的问题,毕竟,如果说道教分散的话,那么佛教却相对比较团结,当年佛教东渡,现如今分为两派,今派以禅宗为尊,古派以烂陀为祖。所以,以问情和尚何问法和尚的地位,和林京也不过只是伯仲之间。 可问题是,林京林大国师跟烂陀寺有仇啊! 当年林京初为沙弥时便是在烂陀寺,后来因为被寺里戒律院处罚,愤而出寺,投身到道教,虽能想到这人乃是修道奇才,几十年年之后,竟然就成了一代道教领袖,赫赫国师! 问情和尚的脸上很是不好看,这种事任是谁都不会好看,本身佛教就受到道教的打压,可看在皇家供奉寺院的面子上,烂陀寺倒也相安无事,可现在林大国师复任,这烂陀寺何去何从? 这虚幻之事,要说林京不知道,问情是决然不信的! 或许不是林京做的,但是陷害烂陀寺的未来佛子,甚至是逐出佛门,绝对是林京希望看到的。 “他道教凭借着立国从龙之功,百般打压我佛门,难道他真当我佛门好欺负,没有护法菩萨,怒目金刚不成?”问情和尚忽然脸色一边,看向问法和尚,一脸的肃穆,低沉的说道,“既然这虚幻你都已经放出去了,不如,虚空也放出去吧,留在寺里,可惜了……” “虚空啊……”问法和尚一愣,想了想,却是有些踌躇,有些犹豫的说道,“有虚幻一人足矣,如果,连虚空也派下山,难保不会……” 问情和尚或许在最初的时候不如问法和尚聪慧,可是这么多年的主持方丈做下来,至少在大局和决断上要比问法和尚高出不少,想了想,还是沉声说道,“本朝不似前朝,崇文抑武,如果想要虚幻走的更远,那么就必须走文官之途,这个时候,需要虚空的存在给他保驾护航!” 问法和尚一愣,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把问题想的简单了,自己明白的事情,难保林京不会猜到,如果林京猜到了,会如何做? 双手难敌四拳! 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力。 虚空固然可能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终究是自己人,虚幻用起来当然会更加的得心用手。 “老僧要去面壁,这虚空跟着老衲也是无用,师兄可自行安排……”想了想,问法和尚双手合什,对着温情和尚轻声的说道,然后站起身来,缓缓的离去。 问情和尚一愣,看到问法和尚那萧瑟的背影,忽然伤感的说道,“师弟,你这是何苦呢?” ------------ 第12章 金刚何为怒目? “师弟,你这是何苦呢?” 面壁向来都不是享福的事情,乃是一件极其打磨熬人的事,尽管问情和尚知道自己的师弟无论是武功修为还是佛法都是整个大周王朝数一数二的人,但这面壁三年依旧不是一件能轻易跨过的槛。 不过,问情和尚也知道一旦自己的师弟打定了主意,那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让虚空过来!” 片刻之后,五大三粗的虚空站在问情和尚面前,竟然让问情和尚都感到一阵阵的压迫感。那魁梧的身体,穿着普通的麻布僧衣,即便是双手合什躬下腰,也依旧比问情和尚要高上半头。如同是一头暴熊一般遮住了一面窗子。 “虚空,你可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虚空一愣,然后低声的说道,“敢问方丈可是因为我虚幻师兄的事?” 问情和尚丝毫没有任何的意外,对于虚空的这般反应,他是一点都不意外,世人只知这虚空和尚乃是烂陀寺武僧里的奇葩,不言不语,勤奋老实,却不知道他的师父是谁! 问情和尚不是对虚空了解极深,而是对于他的师父问法和尚了解极深。 问法和尚当年曾被称之为佛家弟子第一人,这称呼可是实打实从佛家禅宗大兴的手中硬生生的抢过来的。他这一生也只有两名弟子,一为虚幻,一为虚空。 虚幻论佛,求的是佛位。 虚空为法,求的是金刚。 佛法无边,才能苦海无边,普度众生。 问情和尚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正是为了你那师兄!” 虚空依旧躬身,沉声的说道,“敬请方丈示下。” 问情和尚望着虚空那静若山岳的身形,不由的有些感慨的问道,“虚空,久闻你修炼刻苦,我烂陀寺功法虽然比不上少林寺,却也比那大相国寺要高出不少,但是你要面对的绝非是轻与之辈,正如那少林寺的训诫,越是强大的功法也就越需要精深的佛法来辅助,今日,老衲只想问问你的佛心,不知道你可否为老衲解惑?” 虚空抬起头,望着问情和尚,缓缓的说道,“弟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金刚何为努目?,菩萨何为低眉?” 虚空忽然展颜一笑,淡淡的说道,“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这不是你的话吧?”问情和尚只是微微一愣之后,便是问道。 “此乃师兄之言,弟子深以为然!” 问情和尚听到这里,竟然有些哑然失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虚空说的简单,但却也显露出一个问题,那便是虚幻对于虚空的影响力之大。 不要看着说烂陀寺要为虚幻派遣一名护法,是多么的仁慈与爱护,其实问情和尚心中明白,这也算是另一种监视,如果这虚幻万一性情大变,危害众生,或者有心要对佛教不利,或者对烂陀寺要动手的话,这虚空便是一道保险。 “虚幻此行下山,乃为渡劫而去,此为斩断红尘之行,只是红尘多羁绊,需要一名护法,虚空你可愿为你师兄的护持之人?”问情和尚淡淡的说道。 虚空一愣,有些愕然的看向问情和尚,不信的说道,“是,是弟子,么……” 问情和尚点了点头。 虚空沉下头,想了一下才说道,“弟子不愿!” “为何?” “师父就我跟师兄两名弟子,今日师兄下山,师父要面壁三年,弟子如不侍候左右,身为弟子,如何立足?”虚空双手合什,跪在问情和尚面前,沉声的说道。 问情和尚忽然心中有些烦躁,相比较自己师弟的风轻云淡,自己身为方丈主持,却日渐的世俗起来,不由的看向虚空,语带讽刺的说道,“虚空不为空,虚幻却真幻,你这般心思,你师兄知道么?没有他,问法师弟也不会去面壁!” 虚空确实抬起头看向问情和尚,有点直接的说道,“方丈不说这是劫数么?” 问情和尚的眉毛一挑,直接了当的问道,“既然这样,老衲就派另外的人去吧,你回去照顾问法师弟去吧。” “还是我去吧!”虚空忽然说道,“佛曰,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问情和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虚空。 虚空双手合什,淡淡的说道,“别的师兄弟去,师兄未必认!” 许久之后,烂陀寺的大门有重新打开,另外一个和尚背着一个包裹,悄然下山,那身形魁梧,身法快捷,而且目的很是明确,几乎是对于路两边的景色看都不看,只是一门心思的赶路。 当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山脚下,一处茶馆处,虚空站住脚,看向那坐在木桌前静静的喝着清水的虚幻,上前两步做到虚幻的对面,有些激动的说道,“师兄……” “唉……” 虚幻叹了一口气,沉声的说道,“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有想到会是你!” “师兄,你让我说的话,我都说了,方丈没生气……”虚空和尚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粗瓷大碗,把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店家道谢。 也幸好这店家对于山上的烂陀寺很是了解,尤其是对于这等令人印象深刻的和尚,也明白他们都是山上的和尚,所以,这一碗两碗的茶水到也是舍得,不在乎那三文两文的茶钱。 虚空喝完之后,又对着虚幻说道,“可是我不明白……” 虚幻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想过很多人,也想过师弟,却没有想到这得会是你,教你的只是出于谨慎,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要告诉方丈,我们即便是下山,也是咱们师父的弟子,其实没什么,仅此而已!” 其实没什么,仅此而已? 虚空不傻,虚幻这话一说便是明白,这是为自家师父好,好让方丈更乃至整个烂陀寺明白一点,问法和尚是他们的师父,一直都是! 这就有点让人玩味了! “店家,你怎么做事的,哪里来的秃驴,喝茶不要钱也就罢了,还这么霸道,两个人占着一张桌子,却要我们兄弟几人挤在一起,你这是歧视我们兄弟乃是外乡人吗?”一声极其蛮横的声音从旁边阴凉处传来。 其实虚幻占得桌子本身就没人愿意做,大太阳下的,没人占的,也就是虚幻本身和尚出身,打坐静禅的,才会坐在太阳下,等人。 所以,那汉子的话,是真的有几分不讲理。 虚空看了一眼四周,然后眉头一皱,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转身怒目看向那几个人,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 第13章 脸面这个东西,害人! 虚幻只是轻轻的把头转过去,看着那一桌四个人,围着一张方桌坐着。其实也不算是拥挤,一人一面,上面有烧鸡、牛肉、羊腿,还有两大坛水酒,以及那旁边长凳子上的几柄朴刀。四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丝丝的杀意。 看了一眼那几人的衣服,虚幻只是轻轻的一笑,缓声说道,“你们是谁?” “你管大爷我是谁呢,今日.你让爷爷我不高兴了!”另外一个拍桌子站起来,瞪着虚空的汉子随手把那桌子上割肉的小刀拿在手里,一脸诡笑的看着虚幻。 “哦,那你到底是我大爷呢?还是我爷爷呢?”虚幻的脸色缓缓的拉起来,依旧沉声的说道。 那汉子的脸色一僵,然后恼羞成怒的说道,“杂种,老子是你爹,你.妈……” “闭嘴!” 虚幻忽然张口喝道,这一声和他原本说话不一样,这一声乃是从丹田发气,直冲那人脑门,别人听起来也就只是觉得声音大了一些,可那人听着确实如同被一拳看不中的收打中胸口,难受无比。 虚幻缓缓的站起来,瞥了一眼那人,脸色阴沉的说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算是什么玩意,师弟,交给你了!” 那人被虚幻这般训斥,脸色羞得通红,要知道他们四人乃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如果虚幻的年龄大一些,当个什么官的话,这般训斥他们,他们是半个字都不敢说的,可虚幻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和尚,白白净净的玉面光头和尚而已! “呸!还真跟你沙蝎大爷摆你佛子的谱啊!”沙蝎伸出舌.头,在自己的匕首上舔了一下,然后把凳子一踢大步走向虚幻。 虚空只是一个闪步便来到虚幻的身前,看到他一手刺来的匕首,毫不在意的伸手一抓,差之毫厘的避过刀锋,正抓住沙蝎的手腕,一番手,把对方反拧制住,顺手一拳敲在对方的脖颈上,沙蝎甚至都没有反抗呢,便被这大和尚一招撂倒。 赶紧利索,而且出手不凡。 其余的三人都站起来,戒备的看向虚幻,手中的朴刀攥的紧紧的。 虚幻从虚空的手里,把那匕首拿在自己的手里,很是认真的看了一下,然后对着那四人,缓缓的说道,“你们四人都是来自西疆吧?大夏国人?” 其中一个眼睛一转,对着虚幻一抱拳的说道,“我们兄弟不过是路过宝地,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上师,还请上师高抬贵手,我们这就离开……” “路过?” 虚幻忽然轻轻的一笑,把那匕首在手里随意的转动把玩,丝毫不在意这么一柄匕首如果拿到东京汴梁城里能卖多少钱,只是笑着上说道,“路过宝地也能在这里稳重一上午,你们会这么好说话的离开?” “我不信!” “上师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武威四郎的名头想必阁下也应该知道一二,难道你真的想要得罪我们兄弟?”那人的脸色一冷,看向虚幻,厉声的说道,“把我那兄弟给我放开!” 虚幻看向那人,手中的匕首忽然就停住了,稍微一歪头,似乎是想什么,转过头看向那人,缓缓的说道,“你是沙陀?” 沙陀自傲的点了点头,很是不屑的说道,“看来上师还是知道我们的嘛,不如就给了面子,咱们就此别过,如果?” “面子?”虚幻微微一沉吟,轻声的说道,“那在你怎麽跟杨家交代啊!” 沙陀一时间没有听清楚虚幻说的什么,有些疑问的反问道,“什么?” 虚幻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虚空上前一步,跨国沙蝎的身体,站到沙陀的对面,沉声的说道,“佛门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小僧今日就为我佛斩妖除魔,混蛋受死!” 沙陀一愣,不由的眉头紧锁,把目光看向虚空,沉声的说道,“既然你知道老子的名号,就应该知道老子的大力鹰爪功不是吃素的,看你那硕大的脑袋,真的被我抓烂就不好了!” 虚幻返身坐在凳子上,对着虚空说道,“给个面子,不要死了就好!” “放肆!” 沙陀的脸色一边,然后眼光中的阴森愈发的浓重起来,望着虚空那如岳如渊的身形,忽然一纵身扑过去,嘴里却在喊道,“并肩子上!” 要说这西域佛门跟中原的的确有些迥异,比如西域信奉鹰王为护法,而非金刚。这沙陀便是当年武威敦煌一代最著名的寺庙里的护法弟子,后来在大夏国往西开疆扩土的时候,还俗投靠了大夏,再然后有从大夏的军队中消失,这两年却在东京汴梁混出了一些名头。 纠集一些西域的武林人士,反倒让他成了一些气候。 而说到这武功上,就更是如此,看着这沙陀是向着虚空而去,半空中一个转弯,目标竟然是背对着他的虚幻,这让旁边的店家看着瑟瑟发抖,深怕自己摊上这人命官司。 虚幻背对着沙陀,就在他马上要一爪抓住后背的时候,虚幻忽然朗声说道,“杨家豢养你等,这可是死罪啊!” “什么!” 沙陀耳听八方,又是专心致志的对付虚幻,所以这句话听得真真切切的,一时间心中大惊,竟然硬生生的收回了自己的利爪,面色惊慌的看着虚幻,大声呵斥的说道,“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沙陀生来喜欢大块喝酒大块吃肉,自由自在,跟谁都没有关系!” 虚幻只是呵呵的一笑,把自己的包袱拿起来,背好才淡淡的说道,“你们是等我的吧?杨信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虚幻便大踏步的离开,声音却幽幽的传来,冷冷的说道,“脸面这种东西,害人呀,他杨信有,我虚幻也有,给你这个半吊子佛门弟子的面子,你们死不了!” 沙陀的心神大乱,这事不要说别人,就是杨家的人,杨老令公都未必知道,自己只是为了讨好杨信,这才在杨信喝酒大骂虚幻的时候,自告奋勇带人来的,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猜到了。这不能不让他心惊! 要知道,他可没有得到老令公的钦许! 杨信是嫡孙不假,可毕竟不是杨家的家主! 想到这里,猛然回过神来的沙陀,猛然把身子一拔,一个鹞子翻身落到三丈之外,转过身看向背后,这才发现他那两个兄弟已然被虚空打败,撂倒在地上,看那痛嚎的样子,似乎至少也是断了骨头! “你可真狠啊,还是出家人,也不怕佛祖降罪!”沙陀脸色一青,黑着脸看向虚空。 虚空却是一咧嘴,笑了,缓缓的说道,“小僧未曾破杀戒呢!” ------------ 第14章 你们丢东西了…… “小僧未曾破杀戒呢!” 是,虚空和尚的确没有破杀戒,但是比起杀了这些人,更是令人感到心寒,因为那两个人已经废了,想想一个人的双.腿和双手都被人用外力打断,甚至是看那诡异的角度,便知道即便是好了之后,也不会再能做什么。 在现在这种社会,一个废人能做什么? 尤其是他们所谓的“武威四郎”,这个代表这西域一部分商人利益的小团体,为了西域的丝绸之路这条黄金之道上的利益得罪了多少人? 沙陀的脸色一变,索性把腰间的朴刀解下来,随意的扔到一旁。 对于他来说,其他三人虽然只是他的下属,他从来没有当成过兄弟,可毕竟他们在外界看来都是他的兄弟,这便是道上混的,总要估计一下名声。这个时候的他,即便是千般不愿意,也不得不出头。 可是虚空的身手令他看不透。 他沙陀来自于西域,修行的乃是古法的大力鹰爪功,这名字虽然是烂熟,可在供奉护法神鹰的西域,能够冠上神鹰的名头的功法也定然都是不凡的。 所以他的所有的功法都浸染在一双手的十指上。 但是虚空不一样,虚空修行的乃是烂陀寺千年之间镇寺神功。虽然是烂陀寺走的乃是古法佛学的路子,可是扎根中原,数百年上千年都在这中原之地,烂陀寺的武功比起那曾经在前朝武僧救助皇帝的少林寺也是不遑多让。 虚空只是双手合什的站在那里,甚至连架子都没有摆,低眉顺目,静如雕塑。 沙陀却不得不忍受时间带来的压力,望着虚空那静若山岳的身形,和那已经远去的虚幻的身影,沙陀知道自己是不能再等下去。再说他堂堂西域高手,又怎么会怕这么一个小小的中原和尚,而且还是刚刚出山入世的小和尚。 一爪猛然像是苍鹰一般,直接就冲着虚空和尚的脑袋冲去。这一爪是一点也没有留手,快如闪电,真有那苍鹰搏兔的气势,而且另一手却又施展了中原最常见的白狼抓肝,虽然这只是三流的招式,可也要看谁施展,这沙陀乃西域强者,就是在东京城内,如果是皇家供奉,道门。佛宗,以及仅有的几个大臣世家出手,这沙陀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沙陀这先发制人的气势,如同是海啸一般迎面迫来。 无论是头上那一爪,还是中心这一爪,都是注定无法去抵挡的,似乎是除了后退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而虚空的后退,先不说会让沙陀的气势大增,攻势连绵不断,更重要的是,虚空怕自己这一退,那沙陀就会越过自己,去追击虚幻。 退不能退。 防又不可防。 虚空的只是眼睛一亮,双手成拳,索性直接上前,一拳砸出,以杀止杀,以命搏命! 沙陀是可是惜命的很,不然他也不会在大夏军卒压境之时投降了大夏朝廷,而后又在领军同大周作战的时候投降了大周,而后成为关中杨家的人。主持西域商事以及其他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迅速的改变招式,在虚空的拳头之上,狠狠的一啄,而后便感到手指剧痛,沙陀的脸色一变,乘着这个机会后退了几步,戒备的看向虚空,缓缓的说道,“臭和尚是当真要你死我活不成?” 虚空和尚的拳头之上早已经青紫一片,毕竟自己年纪还小,修炼还不到家,真的跟沙陀这种人生死搏杀,结果还真的不好说。收回拳头,双手合什,虚空淡淡的说道,“一直都是施主在步步紧逼而已,难道还许小僧护法不成?” 沙陀的眼中仇恨可是深的很,这个时候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失多少面子的问题,不由的一抱拳,沉声说道,“倒是我等兄弟鲁莽了,咱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是后会有期,可沙陀却没有动弹半步。 “阿弥陀佛……” 虚空只是轻轻的念了一句佛号,便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包袱,施施然的离去,似乎丝毫不怕沙陀背后袭击一般。 沙陀其实说真的是强忍住了太大的诱.惑才没有出手偷袭,因为他不知道这虚空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今日他从杨信杨衙内得到的消息是虚幻要被逐出烂陀寺,让他们在这山脚下寻机灭了虚幻,可虽知道忽然冒出一个不知道具体什么身份,武功却有不低的和尚来。 他不敢动手,不是因为他怕虚空的武力,而是因为,这里依旧还是烂陀寺的范围,如果万一得罪了烂陀寺,他敢说,整个东京城都未必有人能保住他,或许有,那一定就是皇宫了! “你还不算太傻!”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旁边的树丛里传来,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手摇一柄折扇,身后带着一个俊俏的小书童走了过来。 沙陀一愣,转身就看到这公子,不由的一愣,急忙躬下身子,恭恭敬敬的拜道,“沙陀参见小娘子!” 白衣公子只是微微的一笑说道,“我现在是小杨衙内,关中来的,我哥哥的表弟!” “额,衙内……” 白衣公子只是微微的一笑,然后对着他说道,“沙管事处理这些事吧,这些人都送到关中我家的庄园里养老去吧。” 沙陀的脸上,喜色一露,很是利索的答道,“好的,多谢衙内!” 沙陀的喜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人是废了,混江湖的,出来混就总要还,伤筋动骨都是小事,死了也就死了,可最怕的就是这种残了废了,因为你没有办法安置,现在有杨家小娘子―呃,是小杨衙内的一句话,这三人也算是有个好归宿,这也算是他沙陀也有了一个交代。 这种事杨家人的人不说话,他是绝对不敢这般做主的,所以听到这白衣公子的话,那更是欣喜若狂了。反倒没有注意白衣公子正朝着虚幻离去的方向追去。 虚幻其实没有走多久,而且还要稍微等一下虚空和尚,速度就更不会多快,这个白衣公子没有追多远便已然看到了虚幻的身影,脸色那信心满满的笑容一闪,便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对着前面虚幻和虚空和尚两人高声喊道,“前面那俩小和尚请留步,请留步,你们丢东西了……” ------------ 第15章 杨家有女初长成 虚幻的脸色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如果这个时候那白衣公子站在虚幻的对面,就会知道自己的这些小伎俩根本就没有用。 站住身,转过身,看到那白衣公子一步步的走来,身后的小书童抱着一个不大的布袋,一脸的急切,看似真的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这位女檀越,不知道何事叫住小僧二人?” 虚幻一副高僧的样子,微笑看的那小步快走过来的白衣公子,只是越看脸色越来古怪,这白衣公子他认识,或者说他认识这个白衣公子不是公子的时候,因为,那赫然就是杨舒舒! 杨老令公的孙女,杨信的妹妹,大周宣和帝的舒妃,杨舒舒! 这位奇女子号称一人占据了大周朝五成的气节。 当政和帝宣布投降,二帝被大魏兵卒掳掠北迁的时候,十数万的人员无人敢于有只字片语,也只有这个当初宣和帝为了笼络杨家而娶纳入宫之后便冷落一边的舒妃,身穿大红嫁衣,从那宫墙之上,一跃而下,留下了整个大周朝最是炫丽的色彩! “我杨舒舒身为大周之人,我父亲为国死于大商之兵,我兄死于大夏之卒,我爷殉节于你等胡虏之手,今上官家……但我杨舒舒嫁入的是这大周朝的皇室,身为大周朝的舒妃,大周以亡国灭祚,我不畏死,死国可乎,身为一介弱柳女子,今日自我起,好叫尔等记住,大周虽亡,可大周之民还在,杀人者恒杀之,他日,亡魏者,周人也!” 一人撑起一国之尊。 一躯独领九州之气! 只是虚幻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杨舒舒,会是在这个场合下。 “两位小和尚,我捡到一个钱袋,这一路上之后你我几人,不是我的,这自然是要问问你们,化缘不易,还要好好保管!” 杨舒舒很是潇洒的展开折扇,呼扇了两下,看了一眼虚幻,手一挥,让身边的书童把那布袋递过去。 虚幻很是自然的就接过那布袋,这动作让虚空一愣,自家师兄可不是什么贪财的人,怎么今天这般的反常,可是虚空也明白自家师兄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双手合什的站在虚幻的身边,没有说话。 掂量了一下那布袋,里面的散碎银子相互碰撞的声音,里面还有那么不少的铜钱,虽然没有一贯,可二三百文还是有的。 这有零有整的,到也是费心了! “不对呀,我们这里面可都是银元宝呢,小僧记得足足四个呢,不知道……” 虚幻这话一出,虚空的脸色一变,可也赶不上对面杨舒舒的脸色变化,骤然就红了一片,犹如那朝霞的灿烂,而后有阴沉下去,铁青的脸,瞪向虚幻,拿着那扇子一指虚幻,大声的说到,“你这无耻淫僧,你卑鄙!” 虚幻听到这里,轻轻的一笑,把那布袋一下子就扔回到杨舒舒的书童手里,一整理自己的僧袍,很是恭敬的一躬身施礼的说到,“小僧虚幻,见过杨家小娘子!” 这一躬,为得是杨家满门忠烈。 这一礼,拜的是弱女子体内的刚烈之气。 但这么一来,却是把杨舒舒吓了一跳。大周朝优待仕子文人,连带这僧道之人也受人尊严。大周朝的朝堂之上没有跪拜之礼,一般不到非常重大节日是不会有特别庄重的礼节。 这也就让虚幻这一礼显得很是突兀与异样。 甚至杨舒舒都没有太注意虚幻竟然一口就叫破了她的身份。 “这个,这个……” 杨舒舒跳到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偷偷的看向虚幻,有些不解的说到,“禅师为何这般的大礼?” “我已经还俗了,杨家小娘子还是叫我虚幻吧!什么禅师不是禅师的,再说了,上面可是烂陀寺!” 虚幻顺手一指山上隐隐约约的寺庙,笑着说到,“秉承古法佛义,一个和尚便依然是尊称了!” 这个时候的杨舒舒也才注意到,虚幻竟然一口就叫破了自己的身份,很有些身体不舒服的左右的扭捏了一下,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扮,才有些难为情的说到,“你怎么知道我的的?”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世彰,六朝紫袍无颜色!” 虚幻轻轻的吟唱这么一句诗,当然中间其实还有一句话“一朝选在君王侧”,只不过是虚幻没有说,含含糊糊的就错过那一句。这本身就是在舒妃殉国之后,南周朝诗人为了彰表这种死节行为所做的诗篇。 当然像是什么“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之类的。 可是一句“回眸一笑百世彰,六朝紫袍无颜色”却是把杨舒舒的行为提高了千古的程度。 但,那是在杨舒舒死节之后,而非现在。 什么杨家有女初长成…… 什么养在深闺人未识…… 什么天生丽质难自弃…… 什么回眸一笑百世彰…… 这是你一个年轻的和尚,第一次跟人家小娘子见面就可以说的? 杨舒舒脸色羞红的如同是那傍晚的火烧云一般,很是让心遐想翩翩!不过,好在那书童,或者说是丫鬟本身就因为杨信的缘故,对于虚幻没有什么好感,这个时候看到虚幻上来就调.戏自家小娘子,很是不忿的一扯杨舒舒的衣袖,低声的说到,“小娘子,他,他……” “呃……” 杨舒舒被自家丫鬟这么一提醒,也从那羞涩却又渴望的少女情怀中挣扎出来,很是有些其他意味的暼了一眼虚幻,歪着头,轻声的念叨了一句说道,“真是淫僧,难怪会还俗了,哼……” 说完,身子一扭,很是有些像那天真浪漫的小鹿,在春日里蹦蹦跳跳的在树林中畅玩一般,一阵阵如同是银铃一般的笑声,从哪远处传来。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虚幻感到自己身上的那种勒入血肉的绑带愈发的凌厉了几分,这是何等的美,却要在九年之后灰飞烟灭,那些曾经的美好,那些曾经的繁华,那些安定繁荣的悠悠万民,也将陷入长达一百年的战乱,颠沛流离。 虚空和尚很是不解的看向虚幻,有些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师兄,你为何对她……” ------------ 第16章 老父蔡清蔡太师 “师兄,你为何对她……” 话没有说出来,可那意思却是很明确。 那潜意思里要说的便是:师兄,你不会真的是动了凡心,红鸾星动,桃花劫至,看上了这姑娘吧? 虚幻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种众人皆醉吾独醒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他知道的一切却又不能说出来,而他说出来的事,却又不得不去找理由。 “师弟相信我吗?” 面对这虚幻这般突如其来的问话,虚空和尚一愣,而后才点点头说道,“虚空要是不信任师兄的话,虚空也就不会跟你走出烂陀寺,既然师兄要入世历练,普度众生,那虚空身为师弟自然要支持的,当然地藏王菩萨入驻阴曹地府,面对芸芸众鬼,生死困苦,欲要解脱而无门的时候,立下大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况且有谛听来护法,师兄既然要入世渡人,师弟自然是要行那怒目金刚勤护法之事。” 虚幻有些怔怔的看向虚空,后世的时候,烂陀寺被毁,他师兄弟前往北地大魏之地进行传教,一生都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师弟,沉默谨言慎行,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般的话。而近日他听到这话,就似乎有看到了前世那几十年如一日的跟随在自己身后,甚至就是在自己日后谋划大魏内乱的时候,他也一如往昔的站在自己身后,挡了几回必死之局。 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为什么,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今日,看着这个实际上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师弟,虚幻走上前,拍了拍虚空的肩膀,缓缓的说到,“师弟有心了!” “呵呵,你是我师兄嘛,应该的!” 虚空的话从来也都是这般的简单,一如前一世那般,只是有了先前那般的话,再听到这句,“你是我师兄嘛”,简单质朴,却又韵味悠长。 虚幻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继续往山下走去。 虚空只是缓步跟在虚幻的身后没有说什么。 两人从山下下来,而后进了外城,再有进入了内城,找的是那大名鼎鼎的蔡清蔡太师的府邸。 蔡清算是一代权臣,又或者是一代佞臣,后世被称为六贼之首,可谁都知道这人乃是宣和帝的心腹,一生四起四落,无论是遇到什么事,都没有减轻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即便是再大的罪,最后即便是被贬到一无是处,可一旦风声过了,也会立马被起复! 沈清兮的父亲沈巽,身为当今皇帝宣和帝的结义弟弟,无论是才华,还是能力都足以登上相位,可却数年如一日的带参知政事,相当于副相的位置上呆着。传说那空置的相位乃是今上官家宣和帝专门为他准备的,等到他的资历一够,便擢升为相。 可是很多人都忘记了,在这几年中,也又两次有人为相,那人便是蔡清! 若论宣和朝第一臣,那便只有一个,蔡清! 虚幻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古板的师兄,戒律院的首座,虚无师兄竟然还跟这位大人物有关系,这真是令他感到震惊的。 蔡清蔡太师的府邸很好找,因为在整个东京城,有数的几个被人提起来就知道在哪里的,这与蔡清蔡太师平日里做事低调无关。因为只要蔡清还活着,那里就是整个大周朝为之瞩目的地方。 拿了拜帖,递了私信,没有想到现如今赋闲在家的蔡清蔡太师竟然要召见他们,这令虚幻有些惊讶。 要知道现在的蔡清可是已经年逾古稀,其实一般事早已经不在处理了。 不是在大堂,也不是在书房,而是在一处小花园之中,小亭子里,蔡清蔡太师半躺在一张卧榻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壶茶,袅袅水汽升起,显然是刚刚冲泡的茶。 “虚幻见过太师。” 虚幻上前一礼,没有双手合什,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仕子礼,这倒是令蔡清感到有些意外。 看了两眼虚幻之后,蔡清只是一挥手说到,“坐,喝茶吗?” 虚幻做到那小小的茶座旁边,看了一眼那小茶壶,拿去壶,献给蔡清倒上,而后才给自己倒上,端起茶杯,面对着蔡清一谢礼之后,一饮而尽。 微微闭上眼睛,品尝回味了一下,才从容的说到,“好茶!” “茶是好茶,可惜啊,这喝茶的人不对,喝茶的地方也不对,可惜了……” 蔡清那眯着的眼睛似乎是永远睁不开一眼,但却又似乎是没有太多能让他动容的事情。 虚幻前一世能够做到国师的位置上,甚至暗中操纵大魏国内乱,被称之为妖僧,更是无冕之王,比起现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蔡清更是尊贵。什么茶没有喝过? 所谓道喜饮酒,僧好煮茶,身为活佛的虚幻被孝敬最多的便是茶,对茶叶了解不少。 蔡清的这话不假。 这茶,虚幻明白,叫归去来兮。乃是当年五柳先生陶靖节所培植的茶种,数量及其稀少,这种茶乃是养生之极品,尤其是适合老年人用于温养,所以说这蔡清说喝茶的人不对,说的便是自己,因为自己年轻。 至于说喝茶的地方不对,那自然是说喝这茶最佳的乃是九月金秋,菊花园内,赏菊饮茶,而再加上九九重阳,乃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这喝茶的地方那自然是在家里,一家老小的一起。 只是,这蔡清的话,意思却远非这般,虚幻知道这里面绝对有其他问题,只是他却不明白。 似乎是也明白虚幻的疑惑,蔡清微微的一笑,淡淡的上说到,“虽然你已经还俗,可终究还是沙门之人,方外之地,很多事也是不知道。” “老夫就直接说了吧。”蔡清缓缓的坐起来,看向虚幻,淡淡的说到,“烂陀寺,老夫知道,老夫与那问情和尚、问法和尚也算是旧相识,只是你们那虚无和尚,老夫却是不认识!” “哦――” 虚幻没有惊讶,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蔡清是谁,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如果说他们的主持方丈和他的师父有交情,他勉强还信,可如果说虚无,他却是有点怀疑的。 蔡清对于虚幻的平静,也是感到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到,“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是话,应该是老夫那犬子蔡砚跟虚无的师父问心和尚有交情。” “可,你或许不知道,老夫那犬子早年就跟老夫决裂了关系,不认我这个父亲了……” ------------ 第17章 父与子 “可,你或许不知道,老夫那犬子早年就跟老夫断绝了关系,不认我这个父亲了……” 虚幻一愣,有些愕然的看向蔡清,要知道,自从当年董仲舒上书汉武帝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历朝历代对于三纲五常都是极其重视,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种关系深刻的烙印在中原王朝已经一千多年。 前世他是在烂陀寺被毁之后才随着大魏军队北迁的,对于前面大周朝的一个高官世家从来没有太多的接触,虽然知道这蔡清后来被人称之为六贼之首,对于其子蔡砚被牵连,还曾有惋惜。 但今日看来,却是又有几分诡秘。 既然这蔡清乃是祸国殃民的六贼之首,与之决裂的蔡砚怎么就也被牵连处罚,这似乎是有些相互矛盾。 蔡清端起那一杯茶,缓缓的一口喝完,淡淡的说到,“老夫这儿子啊,太聪明了!” 这话,这评价似乎都不像是一个父亲说的话,依照后世虚幻在那大魏王朝所历练出来的政治敏.感度,这蔡清的意思却有几分像是评价自己的政敌一般。 父子俩,都是在宣和帝手下做事,不存在什么各为其主的理由,怎么就变成了政敌? “你不信?”蔡清很是淡然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换个以一句话之后,才淡淡的说到,“既然你出自烂陀寺,这件事也不算什么,老夫这就让你送你去他蔡砚的府上!” 说到这里,蔡清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被虚幻添满的茶,一饮而尽说到,“那可是当今官家钦赐的府邸啊……” 这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虚幻是自然不清楚的,尤其是涉及到这种家务事,正所谓清官难判家务事。 蔡清,字圆长,乃是大周朝宣和帝崇信的臣子,一生曾经四起四落,一生之中四次荣登相位,权倾一时,后来官拜太师,长达十几年的执政生涯,曾经为了宣和帝,大兴过土木园林,曾经改革过税法官制,也曾重新厘定过茶法和盐法,更是为了大周朝铸造过“大钱”,可谓千古第一权臣。 后世大魏朝曾经试图为大周朝编撰国史,对于蔡清这位名人当然是重中之重,但虚幻只记住了最后的那一点点的评语:“清天资凶谲,舞智御人,在人主前,颛狙伺为固位计,始终一说,谓当越拘挛之俗,竭四海九州之力以自奉!” 这不是一个简单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带有很多的意思,所以虚幻根本就不会有半分的轻视,要知道,就连沈清兮的父亲沈巽,这位不世名臣,堪比孔明景略的人都三番五次的栽在他的手下。 沈巽一生无缘相位,不能不说这其中,蔡清的手段占了大部分的原因。 虚幻的心中琢磨着蔡清的每一句话,虽然是简单,却是都有他深沉的意思,这不是虚幻现在能够明白的,但终究会再有一天,影响到虚幻。 这一点,虚幻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个能够在相位面前四起四落的权臣,怎么可能这般简简单单的让你明白他的意思,比如那句说他儿子蔡砚太聪明的话,比如那句蔡砚的宅子是皇帝御赐的,等等。 这蔡砚的宅子很是明显,就在御道旁边,距离皇宫的位置甚至比蔡清的太师府都要近,这也彰显出这蔡砚在宣和帝面前的地位。 要知道在蔡清四起四落的生涯中,这蔡砚的官途可谓是一帆风顺,从踏入官场之后,便是一路升迁,甚至在宣和帝退位前,蔡砚领枢密院事,开府仪同三司,在然后拜少师、后改任太保,封英国公! 圣眷之隆,无出其右者。 “小生虚幻拜见蔡学士!” 虚幻只是拱手对着蔡砚做了一个学子礼。这蔡砚并非是科举正途出身,可是人家乃是今上官家赐进士身份,拜为秘书郎、以直秘阁、集贤殿修撰,编修《国朝会要》,之后又升至枢密直学士,再加蔡攸为龙图阁学士兼侍读,详定《大城图志》,修《大典》,提举上清宝箓官、秘书省两街道录院、礼制局。 蔡砚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虚幻,便淡淡的说到,“还是叫我提举吧,既然你说烂陀寺出身,又要还俗,这便是公事,本官提举上清宝篆官,秘书省两街道录院,也算是应你的情,算是你的上峰。” 虚幻一愣,这话不对呀! 什么意思,公事,那便是说我现在还没有还俗,依旧是僧士,什么叫本官? 脸色微微一变,缓缓的双手合什,对着蔡砚做了一个佛礼,重新说到,“小僧烂陀寺虚幻,拜见蔡提举。” “嗯……” 蔡砚端起自己桌子边的茶,缓缓的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根本就没有说让虚幻直起身子来,只是淡淡的说到,“虚无小和尚的信本官已经看了,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听信吧!” 这是什么意思? 虚无小和尚? 虚无的辈分虽然和虚幻一般,可是他年龄大,资历深,便是在佛家之中也是声名显赫之人,更是比你蔡砚要大几岁,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小和尚,即便是你蔡砚跟虚无和尚的师父问心和尚有交情,从那里论,也不能这般倨傲! 你知道了? 回去听信吧! 这话,让虚幻的眼睛一闪,而后便是重新一施礼,转身缓缓的离去。 蔡砚望着虚幻那远远离去的背影,神情中有中说不出的腻歪,端起茶,想要喝的时候,却发现茶已经冷了不说,里面也没有了茶水,不由的脸色一沉,很是气愤的把那茶杯扔在了地上,狠很的对着大堂外面喊道,“管家,管家,给我滚进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管家急忙进来,很是恭敬的低着头,殷声的说到,“老爷有什么要吩咐的!” “刚才那茶是谁送来来的,都冷了不不知道吗?打三十棍,给他接了工钱,赶他滚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蔡砚厉声喊道,然后一顿,接着说到,“以后再有从那太师府来的人,都一律给我撵走!老爷我看着都觉得晦气!” ------------ 第18章 一丝丝恶意 “师兄,那蔡砚他什么意思啊!” 虚无和尚很是不忿的直接说到,要知道虽然他没有进到大堂里去,可是作为一个武僧,尤其是作为一个武力不错的武僧,耳聪目明还是能做到的,里面二人的谈话,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走出那蔡砚的府邸,虚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回头对着虚无说到,“没什么意思,就是人家不帮而已!” “为什么啊,不是有虚无师兄的私信嘛,虚无师兄虽然说做人古板严厉,可是也是实诚之人,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而且也轻易不会说话,只要说了,就一定能成,这事……” 虚空和尚不傻,有些事只是不说,不代表他不清楚。 “走错了门而已!”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说了一句,便是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走出内城,在外城一个小客栈里暂时住了下来。 其实原本依他俩的身份,现在就是去任何一个寺庙都可以去挂个单,住宿的问题还是不难解决的,只是,虚幻和虚空和尚都明白,这不是平常的时候,这虚空和尚当然可以,虚幻却是不成。 他是要办还俗的! 只是还俗这事,原本倒是不难,大周朝崇道抑佛,巴不得所有的和尚都还俗,只是当做这件事遇上虚幻的罪了提举上清宝篆官、秘书省两街道录院的蔡提举,蔡录院之后,这件事就注定了会变得艰难起来。 再去挂单住寺庙的话,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摆明了是给人看笑话去的。 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当一个和尚,因为触犯的五戒中的隐戒之后,还俗都不被人刁难之时,那个曾经的北地佛门的未来领袖之一,烂陀寺的佛子,虚幻的脸面将被糟蹋的一无是处。 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们走错了门。 祠部,乃是隶属于礼部。他的职责乃是凡宫观、寺院、道释,籍其名额,应给度牒,若空名者毋越常数。 这便是虚幻要去的地方。 这一天风和日丽,虚幻没有带虚空,而是一个人去了礼部。因为他知道,既然得罪了蔡砚,那么这件事就不会太顺利,这种情况下,自己被刁难已经是注定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带着虚空和尚,这是他怕虚空和尚的脾气。 祠部是个清水衙门,当然也是相对的,很多人为了避罪或者避税之类的原因入籍的话,当然也会找这里,但是大周朝作为一个对于佛道两教都要求严格的朝代,他们的管理可不单单只是入籍,还有考核,所以,祠部也就没有太大的权力。 今上管家宣和帝更是崇尚道教,更有无冕国师之称的林京重新复任,对于这礼部祠部的压制也就更加的厉害。 “你就是烂陀寺的虚幻,你要还俗?”一名小吏很是勿所谓的问道,然后转头就去和其他的小吏继续调笑,说的也无非就是东京汴梁城里那家青.楼楚馆的姑娘好,只是依照他们的水平,也不过只是那些最下等的私妓而已。 虚幻静静的等待那小吏。 许久之后,那小吏才回过神,看向那虚幻,很是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你是哪个?来做什么来了?” 虚幻双手合什,沉声的说到,“小僧烂陀寺虚幻,前来还俗销籍!” “呃,”那小吏一拍自己的手,左右摩挲着说到,“这个,这个,虚……虚幻吧,你这个下次来吧,我得先把你的度牒籍贯找到再说呀,对不对,找到才能进行办理呀!” 虚幻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到,“那小僧就静待佳音了!不知道多长时日可以找到?” 小吏很是一副没当回事的样子,懒洋洋的说到,“这个事情不好说啊,毕竟,大周朝这么多的度牒记录,要一一的寻找,你等着吧,短则三五日,多则八.九日。” 如此几回,足足半个月过去,事情依旧僵持在哪里。 依旧是那个小吏,也依旧在那间低矮的公房之内,小吏一脸无奈的说到,“我说虚幻和尚啊,这件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你也来了几次了,你要明白,不是我不给你不办啊。” 两手一摊,一副也很为难的样子,小吏很是无奈的把一份公文递给他,缓缓的说到,“你看,这是公文,按照规定,我们没权给你消籍,再说了,我说你即使消籍了,又能去哪里给你编户啊,这件事可比你消籍更麻烦呢……” 虚幻依旧平淡的双手合什,轻轻的问道,“好像这位大哥告知,小僧该如何去做。” 小吏一脸不待见的说到,“这个我们身为小吏的,如何得知,你还是再去问问其他人吧……” 虚幻道过谢之后,才转身缓缓的离去。 不久,那公房里传来另外一个小吏的话语:“我说,你怎么这么做事啊,咱们可是吏籍,人家虽然是僧籍,可是一旦还俗就是民籍,断文识字的,说不定能考个小相公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这么刁难,也不怕佛祖怪罪么?” 那小吏的声音很是无奈的说到,“咱们祠部的员外郎亲自交代的,没有左右街僧录司的公文,咱们祠部不许办理一份出籍文书,你说我怎么办?” “怎么还涉及到了左右街僧录司呢?”打抱不平的小吏很是不解的说到。 那小吏只是无所谓的说到,“的罪人了呗,这位可是犯了淫戒,说不定就是诱了人家的娘子或者小娘子呢,啧啧啧,这和尚,长得眉清目秀的,说不定是要有哪位大爷要兔儿爷他没愿意呢……” 两人紧接着就是肆无忌惮的调笑,只是刚才那一段对话却是让虚幻的心中明白的很。 左右街僧录司! 不就是那蔡砚的地盘,不说那蔡砚其他的官职,单独一个秘书省、鸿胪寺,两街僧录司录院,便正是他的关卡! 这蔡砚还真是有些睚眦必报啊,不就是进错了道门么,至于这般记仇? 或许这在蔡砚来说仅仅只是顺手为之,不过是一丝丝的恶意,自己这般地位身份,怎么可能让蔡砚当成敌人呢! 一丝丝的恶意,便是这般的结果,这让虚幻愈发的感觉这大周朝的确是有几分无奈。 看来,这左右街僧录司是必须要去了。 这两院僧录司录院的蔡砚,他必须要再见见了! ------------ 第19章 你就是烂陀寺的虚幻? 虚幻知道自己与蔡砚之间并无太多的恩怨,顶多也就是因为自己和虚空走错门的缘故使得对方不喜,对方既然身为鸿胪寺寺丞,两院僧录司院录,那么便是自己跨不过去的槛。 当然,这蔡砚也未必就会明目张胆的去拒绝虚幻,但是听那小吏说的,自己那淫僧之名似乎已经流开来,这件事是蔡砚所为,还是杨家的杨衙内杨信所为,或者干脆就是那件事背后的某些人所为,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还俗。 还俗之后还有时间去攀爬,如果不能还俗,单纯靠他一个和尚是万万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次那号称无冕国师的林京复任,便是今上官家宣和帝正式确立自己道君皇帝名号的时候,倒时候一切以道教为尊,佛教被压制到了极点,甚至很多寺庙都别改为道观,女尼庵斋尽皆改为道观。就连释迦摩尼都被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等等。 直到大周灭亡。 择日不如撞日,虚幻索性安步当车的走向那鸿胪寺。 鸿胪寺距离礼部祠部其实并不远,但和祠部比起来,这鸿胪寺毕竟也算是职能比较重要的机构,所以,环境不错,还有不小的一个院落进行办公,毕竟,这鸿胪寺寺卿乃是正四品的高官,而祠部隶属于礼部,最高的官员也不过是员外郎,五品而已。 “你要还俗……”蔡砚难得来到这鸿胪寺办公,虽然说他现在依旧担着这鸿胪寺寺丞,还有这两院僧录司院录的官职,可实际工作却早已经转到了秘书郎和直秘阁、集贤殿修撰那里。 毕竟,那里距离宣和帝更近,更能常常见到宣和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固.宠.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和尚,他,蔡砚,怎么会回鸿胪寺这种地方! “你就是烂陀寺的虚幻……” “是!” “你要还俗?” “嗯!” 蔡砚的手轻轻的在那案几上敲着,另一只手很是不在意的轻轻的拈起一张纸,很是有些嘲讽的念道,“哦,你还是从六品的僧正呀,你们烂陀寺的僧正怎么是你呢?这意思,意思,就是你算是下代的主持?” 虚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微微的躬着身子没有说话。 “呵――” “这是佛子啊!” 蔡砚的话里话外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只是轻轻的说到,“还俗啊,这个事不好办啊,毕竟你可是僧官,不是单单普通的僧人……” “对了,你为什么要还俗啊,听说是因为你犯了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这个时候旁边的文书轻轻的一笑,很是玩味的看向堂下的虚幻,调笑的说到,“回禀大人,听说是淫戒,五戒之一呢,是那沈相公家里的小娘子去烂陀寺拜祭其母的时候……” 下面的话没有说,但是,那眼色之间的味道就差一点就说什么“你懂的”。 “这该是夺籍,逐出寺门吧!”蔡砚很是无所谓的说到,“虚幻啊,这不是本官不给你面子,只是这个事还是要公事公办的好,不是本官不给那虚无和尚面子,虽然本官与其私交不错,只是,这事,不好办呢……” 虚幻缓缓的站起来身,站直了腰,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蔡砚。 蔡砚看着虚幻那平静的样子,丝毫没有半分求饶或者低头的意思,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片刻之后,虚幻才淡淡的说到,“那蔡院录以为如何?” “打回烂陀寺,重审吧!毕竟握着左右街僧录司做的就是这事,一应事宜都要有所记录,用来上官的审查,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本官也是要估计到公议啊,不能太偏袒……” 没有等蔡砚把话说完,虚幻就微微的一拱手,淡淡的说到,“那劳驾蔡院录了!” 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嗤啦!” 蔡砚把那记载虚幻僧籍考核功凭给撕烂,在自己的手里揉搓成一团,狠狠的扔在地上,眼睛之中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嘴里却是狠很的说到,“很好,很好,这烂陀寺的佛子都是如此,那这烂陀寺也算是烂到根子里了,那就把他们今年的考核定到下下吧!” 那文书很是恭敬的一低头,低声的说到,“烂陀寺这佛子成了淫僧,功凭考核定个下下,也是无人说什么的。” 蔡砚的脸色微微一舒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顿,才低声的说到,“大相国寺那边……”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这事您交给我,小吏一定为大人办的妥妥当当的。”文书眼眉之间露出一丝诡诈的笑容,然后躬着腰,恭送蔡砚的离去。 虚幻当年明白蔡砚的意思,这其实最初的出发点也不过只是因为他们走错了门,进了蔡清蔡太师的门,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同一天子之下的父子儿臣竟然是这般的不对付。 而这个时候蔡清那句“老夫这儿子啊,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一般想的都多,而想的多便疑心重。 如果说蔡砚误会这是蔡清设的局,那他自然在这蔡砚这里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缓缓的走出鸿胪寺,却在门口看到一个奢华的轿子停了下来,一个矍铄的中年人,大踏步的走了出来,虽然虚幻当时就闪到一旁,让开这道路,但是依旧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 一身简简单单的青色道袍,罩在一身精瘦的身体上,竟然没有半分让人感到是麻杆的感觉。没有道冠,一个道髻之上只有一根乌木的发簪,两眼炯炯有神,猛然看去似有双瞳,其实那不过是在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黑色的闪电。 这般威势,乃是虚幻前生今世所见的人中,最是惊人的。 甚至比起那大魏的开国太祖太宗两位皇帝都要强悍,要知道那大魏的太祖皇帝西灭大商,太宗皇帝南灭大周,都是一代人杰。 犹是比不上这人万一! 那道士却是一眼就看到了虚幻,走了两步,待到后面的轿子离去之后,才把头侧向虚幻的方向,淡淡的说到,“无量天尊,老道这厢有礼了,不知道这位小和尚……” 虚幻一愣,不由的急忙上前,双手合什,从容的说到,“烂陀寺,虚幻,见过道友!” “你就是烂陀寺的虚幻?”那老道的声音带有几分疑惑,或许还有几分好奇,只是那审视的目光落到虚幻的身上时,虚幻竟然感到自己的身体有种被人脱光的感觉。 一阵阵的心寒,陡然在他的皮肤上形成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 虚幻暗自警惕的沉声说道,“正是小僧,不知尊驾是……” ------------ 第20章 妖道林京 那老道微微的一笑,淡淡的说到,“老道林京!” 没说自己的道号,没有说自己的官职,只是四个字,那种自信,那种孤傲,连带着一种立于天地之间的坦然,油然而生。 林京,这两个字从来没有人敢小看过,这人可以说精通儒道释三家,更是今上官家宣和帝的结拜大哥。此人曾经是一代大儒神宗皇帝时期名士苏江的私生子,堪称神童,少年之时出家烂陀寺,因为违反寺规被逐出庙门,游历天下,在川蜀之地拜入到仙人之下,由此修道,数年大成。 这人的厉害,不是他自夸的,而是有整个大周朝的声望所奠定的。 甚至虚幻都在想,前世的时候,如果不是林京早亡,那大魏王朝能否兴盛称霸中原还为未可知。 只是,现在当看到林京的那一瞬间,虚幻知道,眼前这个人,乃是人杰。 大智蕴怀,多智近妖,尽管后来南周朝廷对于这人褒贬不一,但无疑这人是让人不可或忘的标志性人物。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前世的记忆里,林京还有两年的寿命,乃是在树立道教无上地位的重要两年,这两年,也成功的让林京成为整个道家迈步过去的一个槛。这个人,褒贬不一,对他的评价,就是在道教的内部都是各种议论。 但不可否认,在以后的两年中,这个人的名头将盖过大多数的人,包括当今官家宣和帝宋佶! “小僧虚幻拜见元妙先生!” 虚幻倒是没有太过卑微,只是平静的双手合什,微微的低下头,以示对林京的一种尊重,只是那声音里确实带有几分疏离,因为他知道,这人与太子不合。 现在大周朝或许有太多的人不看好太子宋桓。但是虚幻知道,在过几年之后,当大魏朝兵临城下的时候宣和帝宋佶是何等的惊慌失措,是何等的惊恐万分,匆匆南下避难,让位于太子宋桓,原本是想要这人背锅的,却不成想,反倒是成了真正的太上皇。 当然不单单是如此,更重要的是,林京乃是道,他乃是佛,虽然说佛还没有到不两立的地步。可终究两人之间的属性太过接近。 一个是几十年后的妖僧,一个是现在的妖道。 更况且,做过国师的虚幻自然明白,能够坐稳一国国师之位的人,没有一个是弱者,自己从后世穿越重生而来的事情,或许可以瞒过很多人,面对大周朝国师妖道林京,他的自信心不足! 林京很是有兴致的看向虚幻,数息之后才轻声的问道,“不知道小和尚来这鸿胪寺做什么?” 虚幻其实不想回答,可却又不得不回答,只好如实的说道,“吾欲还俗,奈何院录不准!” “哈哈……” 林京只是爽朗的一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说道,“来,跟我来,这种小事,不值一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君子成人之美,既然小和尚要还俗,老道没有理由做恶人!” 林京根本就不顾及到虚幻的意思,带着虚幻便是大踏步的走进鸿胪寺,当他们重新进入到大堂之时,那蔡砚正要离开,不过,看到林京和虚幻,眉头一皱,很是有些阴沉的脸说道,“安居见过元妙先生,金门羽客尊者,不知道真人前来……” 林京根本就不给蔡砚说话的机会,直接说道,“这小和尚要还俗,给他把僧籍消了吧!” “真人,这虚幻……” “老道说要消了他的僧籍,让他还俗!” 蔡砚的脸色一变,眼中的愤恨之色投向虚幻,发现虚幻的脸色很是平淡,可心中依旧是有些火气,不由的说道,“回禀真人,这和尚所犯五戒,不宜还俗,处罚不公,本官已经打回他们寺庙主持重新审理了!0 “嗯?” 林京的声音微微一顿,才笑着看向蔡砚,沉声的说道,“既然你叫我金门羽客,当然清楚前日今上官家刚刚加封我为金门羽客,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立两门班上!” 蔡砚的脸色一边,微微的点了点,缓声说道,“下官知道!” “既然知道,那么你的两街僧录司院录从今日起,开革了!” “真人,你不能……”蔡砚的脸色一变,急忙上前稍微的恭敬了一下,抱拳说道。 林京的脸色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朝廷命官,老道无权干涉是么?” 蔡砚虽然是有了服软的意思,却依旧看不起这林京,总觉得不过是妖言媚上,却也不想想他自己所做的事,又何尝是一个国家栋梁所该做的事,怂恿宣和帝广征天下秀女,并且选拔教坊司优秀者,偷偷的为官家牵线,这种人固然是得.宠.,可却也跟朝廷命官有本质的区别。 其实,从蔡砚的心底里,对于林京还是有个不忿的。因为宣和帝对他的.宠.信不如林京。 争.宠.而已。 林京只是微微的一笑,“老道忝为金门羽客,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立两门班上,你这左右街僧录司院录也属于这两门班,怎么,你有意见?” 这个时候的林京只是淡淡的把目光落在蔡砚的身上,蔡砚顿时就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寒意,这种寒意不是因为天冷,现在暮春之天,怎么可能冷,而是这林京的威势所带来的。而林京的威严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那累累白骨所堆积起来的。 当年今上官家宣和帝还只是一个皇族逍遥的亲王,大周朝这般的王爷,没有十个八个的,四五个还是有的,在当时宰执反对的情况下,宋佶依然登基,这里面他的两个弟弟,杨家的弟子世袭柱国大将军的杨龄和在世诸葛的沈巽帮助固然不小,可作为宋佶的大哥,林京的作用更是不容小觑的。 林京的眼光虽然是淡然从容,没有半分要争强好胜的意思,也没有半分要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神色反而让蔡砚的心里不由的起了毛。 这院录固然每年的收益很大,可这钱赚了也得有命花! 他敢保证,如果自己跟林京发生了冲突,倒霉的一定自己,到时候,自己那阴沉如同老狼的父亲大人是绝对会落尽下石的。 微微对着林京一躬身,然后转身离去。只不过在从虚幻的身边路过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眼中的味道,虚幻后世的时候见过太多太多,那是一种把人得罪到了骨子里的愤恨,这眼光是足以让两人势不两立的起点,也是两人以后死敌的标志。 只是,他能说什么? 林京也是走了几步,看了一下这左右街僧录司的大堂,一背手,转头看向虚幻,淡淡的说道,“老道一直都很是不明白,烂陀寺一代佛子怎么就成了淫僧?” “还要还俗?” “这可不是你师父问法老和尚的风格啊!” ------------ 第21章 双妖初局 虚幻的眼睛一变,很是认真的看向林京,有些谨慎的问道,“先生认识我师父?” 这里用了一个先生,毕竟是两人佛道有别,有一个先生便也算是带有几分尊重,毕竟是这林京之后会有大动作,直接差点把整个佛教的根基给铲除,如果不是他的早亡,以及大周朝的国灭,怕是这个世界之后再也没有佛教的传承。 无论说,虚幻都是一个佛教弟子,而后才是他自己,一个叫虚幻的男人。 林京微微的一笑,缓缓的说到,“那是老道的师兄,老道又岂能不认识?当年你那师父未必认我这个师弟而已!” “算了,不要讲这些老黄历了,老道听说你最近做了一件大事,怎么回事,堂堂一代烂陀寺佛子怎么就变成了淫僧?” 这话是绝对没有办法的嘲笑,只是一种想要探求事情的真相的味道。 虚幻摇了摇头,缓缓的就把那事一分没有保留的讲了出来,除了他重生的事情以外,几乎把整件事都复述出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个清白。 他,虚幻不是淫僧。 至于这个结论谁得出来最有利,不用问,当然是佛道第一人的元秒先生,金门羽客林京! 林京很是从容而认真的听着虚幻的话,几乎是没有太多的插话,直到虚幻讲完,才淡淡的说到,“这件事很复杂啊!” 虚幻点点头,没有说话。 林京又看了一眼虚幻,才淡淡的说到,“看在你也是出自烂陀寺的份上,老道提点你几句,今天这个事就算过去了,老道就当你没有说过,老道也从来没有听过,如何?” 呃…… 事情似乎是不对,这林京竟然十分清楚自己的打算,根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 “小生洗耳恭听!”虚幻也知道,这林京人家不搀和是正常,能够提点他几句这算是看在了烂陀寺的情分上,能做到这般,也算是一桩幸事,毕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是不是觉得人家把算计了?”林京只是缓步从这大堂里走出去,一边看着这周围的环境,丝毫不在意的说到。 虚幻没有回答,只是心中有些凛然。这不由的他不慎重,要知道他重生的事情没人知道,后世他算计惯了,把整个大魏皇族玩弄于手上,这种人自然是疑心很重的。于是重生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算计他。 只是听着林京的话,却是有愕然,难道不是针对他么? 林京看都没有看虚幻,只是缓步继续往鸿胪寺里面走去,依旧淡淡的说到,“说起来,老道也是出自烂陀寺,这话不该说,不过,你觉得这烂陀寺的佛子身份真的就是重要么?” 呃,烂陀寺的佛子,僧正,正六品的僧官呢,重要么? 对于烂陀寺来说,当然重要,对于虚幻来说,当然重要。 “只是,你或许是寺里呆的时间有点长,忘记了,还有人跟你一样纠.缠在这里面,一个是沈巽的闺女,一个是杨家老令公的孙子,你觉得他们谁比你分量轻?” 林京根本就没有给他思索的时间,便轻轻一笑的说到,他当然明白虚幻的心思,他也是曾经在那个年龄走来的,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是所有的人都关注的焦点,直到那一天他那位名义上的师父,实际上的亲身父亲,一代大儒苏江点醒他。 他才明白过来,有时候,你其实不是世界的中心,那么你要做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从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去站到世界的中心,于是,当年他豪迈的喊出来,“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 轻轻的一笑,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巅,放眼望去,能与其比肩者,几近于无。 轻轻的一笑,林京轻声的说到,“想想吧,一个是宰相之女,一个是老将军之孙,这文武之道,其实这么容易融洽的,再说了,这件事一出,就是连沈家小娘子,杨家的小郎君也不过只是棋子而已。” 虚幻听到这里,这才算是真正的明白过来,抬起头看向林京,忽然沉声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沈巽沈相公!” “哈哈,”林京忽然笑起来,淡淡的看向虚幻,站住脚,缓缓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相位!”虚幻的眼睛丝毫不避让的看向林京,也是沉声而认真的说到,“大周朝相位空悬为决的时间有点长了,自从上次老太师蔡清罢相以后,已经一年多没有动静了!” “这原本相位就是今上官家宣和帝为沈巽,他的义弟准备的,所以,这是有人狙击沈相公升迁!”虚幻自然是不是轻与之辈,也就是一开始因为自己的身份陷入到了怪圈之后,才会把自己当成主角,可一旦去掉了干扰之后,他便一眼看中事情的本质。 只是林京依旧淡然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就这些么?” 虚幻的脸色终于舒展开来,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解决,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混身爆出噼里啪啦的骨节声响,让林京的眼中的神色一变。 这,小和尚,也是隐藏的够深。不然还真够不上问法老和尚的弟子这个名头! 虚幻用手一指上面,沉声的说到,“自然是还有那里!” “文武殊途,杨老令公为和被从西疆召回,闲置在东京城内,这本身就说明问题,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武将之魂,两者注定是不能结合的。” “再说了,如果没有那一位的同意,谁敢算计当今官家的结义兄弟?” 林京微微的点了点头,很是赞赏的看向虚幻,淡淡的说到,“现在你也还俗了,事情也清楚了来龙去脉,怎么,你有什么打算?” 虚幻微微一愣,才叹了一口气,很有几分无奈的说到,“小生打算去制学科考!” “呵呵……” 林京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那意思不言而喻,虚幻急忙作揖告辞。 看着那虚幻远去的背影,林京只是下意识的掐指一算,想要看看这虚幻的命格命运,却没成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是胸口一痛,一口鲜血猛然间喷向天空,犹如一朵绝美的玫瑰花! ------------ 第22章 成,成了? 林京是谁,如果单论修为的话,在道法上的修为可谓是大周朝第一人,精通佛道两家,尤擅雷法。只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的是,这林京的那手好戏其实不是那雷法,而是算术! 从龙马洛龟之后,到当年文王演八卦,这算术变成了道门之中最为神秘的存在,不是修为精深的人是不敢去修行的。尤其是当前朝的袁天罡和李淳风更是把这算术一道发扬光大,惊世而出推背图。 林京身为算术大家,却现在心中不屑,要知道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说的便是算术一道,乃是跟天地之间的联系很是紧密,一旦被算出,那么也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在这件事被算出的那一瞬间,就有可能发生变化,这是定式。 所以,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去看看这虚幻的命格,毕竟,在他看来,能看到这么一个优秀的年青人,其实心中还是很有几分欣赏的意思。 一口鲜血吐出之后,林京才猛然惊醒,而后揉着那依旧有些堵闷的心口,心中五味杂陈。那鲜血乃是他心口之血,按照道门的说法,这种乃是精血,人之所以立世的根本,最是灵异。 可他自己也明白,那胸口的堵闷便是算术的反噬! 这虚幻是谁,什么来头……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张晦疾步上前,搀扶着林京很是着急的看向他,那种紧张和担忧的神色很是令他心里微微的一暖。 “若明,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林京淡淡的问道。 “十二年了!”张晦轻轻的回答,依旧搀扶着林京,轻声的说到,“要不今天老爷就先回上清宫休息吧?” “十二年了,眨眼睛啊,我记得年纪当年才这么一大点……”林京苦涩的一笑,用手一比划,似乎要告诉张晦当年的情形,只是,在这一瞬间,林京那伸出手指不由自主的一跳,几乎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林京又猛然头一扬,喷出一口鲜血。 继而,脸色苍白的如同是一张白纸! “老爷,老爷,您这是……”张晦的脸色也是变得十分激动,望着林京就像是看到自己病重的父亲一般,正所谓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张晦同林京之间甚至比起那父子来更加的亲密。要知道这张晦同林京这十数年间,出则同行,入则同室。 比起林京的亲传子弟陈道一都要亲近。 林京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几下,许久之后,才缓缓的镇定下来,看了一眼张晦,林京的嘴张了张,许久之后才虚弱的说到,“天命变了……” “天命竟然变了……” “速速传信,叫道一回来!” 张晦的脸色一变,因为他清楚陈道一的地位,虽然说陈道一同林京的关系不如自己亲近,可这陈道一乃是林京的衣钵传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林京当年亲自订下了的。 千里之内,非死毋见! 就如同是王不见王的谶言一般,陈道一同林京之间也是这般的神秘。 张晦的脸色很是难看,有些担忧的说到,“老爷,不用让陈师兄回来吧!” 林京摇了摇头,抬起头,望着青冥深处,眼中显露出一股愈加执着的精芒,似乎是再盘算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到,“老道终于明白了,当年桓温感慨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时候的心态了,若论这心性,老道不如他也……” 张晦那紧张与担心,更是愈发严肃了,因为只有他知道林京的坚持,林京的那种偏执,不由的连声叫道,“老爷,老爷……” 这张晦在林京的身边,尽管他是林京的弟子,可是他却亦徒亦子亦仆亦友,所以这个“老爷”的称呼也是他特有的,只是今天,他宁愿不喊这么多的老爷。平常他是那种不太喜欢说话的主。可今天…… 他却想通过自己的一声声老爷能把林京的神智给唤回来! 林京撤回眼光,看了一眼张晦,淡淡的一笑,忽然豪迈的一笑说到,“走,回上清宫,顺便看看那万寿宫有没有修建好,如果已经修建好的话,选个黄道吉日搬进去!” 张晦的眼神依旧带有太多的不解,但依然微微的一躬身,沉声说道,“谨遵老爷法旨!” 和林京的连番重创不同的是,虚幻走出鸿胪寺之后,心情是一种莫名的轻松,就像是身体和命运上的某种枷锁被解开了一般,整个人的心灵也愈加的空灵起来。 要知道前世的他乃是作为烂陀寺的佛子存在,一直到等到几年之后,大魏铁骑南下,兵围东京城长达两月余,而后城破国灭,自己所在的烂陀寺也在那场浩劫之中当然无存,最终他与虚空师弟一起北迁,最后在大魏传播佛祖的教义,最终让大魏皇室皈依我佛,自己被拜为国师。 可今天,他彻底的摆脱了虚幻原本的命运,以一个重新的身份站在这天地之间,变化从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只是,这个世界会发生多少变化,又会为这个靡靡之音奢华衰败的家国天下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变化,虚幻无从得知。 他要做的,其实只有一点,守护沈家小娘子,那个小沈清兮的女子一世平安,一世欢颜! 仅此而已! 这是他重生所在的意义,就如同是那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的阿难尊者,为的也不过只是再见一见那女子的微笑而已。 虚空和尚一直呆在鸿胪寺外,因为也曾跟着虚幻进去过,只不过他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跟那些官僚小吏们打交道,所以,后来虚幻便让他在外面等着。 “怎么样,师兄?” 虚空和尚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问师兄这个问题了,似乎是来了多少回,他都要问一回。因为对于自己的师兄,他也似乎是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说。 其实他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已经无数次的来来回回,早就磨净了虚空和尚的耐心,这种事,对于虚空和尚来说,他不清楚的是,虚幻似乎也不缓不急的,图的是什么,他不会知道。 虚幻微微的一笑,心中也终于安定下里,这虚空师弟的佛心也算是磨砺的差不多了,当然这跟自己的还俗完成,脱离原本的命运相比,还是有些意外之喜,淡淡的说到,“成了……” 虚空和尚一愣,有点不可思议的说到,“什么成了?什么,成,成了?” ------------ 第23章 有美寻上门 “什么,成,成了?” 看着自己师弟那激动的神情,还有那略微带有一些结巴的语气,虚幻倒也是能理解虚空和尚的心思,毕竟,虚空和尚也明白,他们得罪的是乃是蔡砚,这位官家面前的大红人,虽然是现在的官职不高,却很是重要。 虚幻更知道这人的厉害,不是说他的父亲是六贼之首的蔡清蔡太师,他于其父决裂,他就是好人,其实不然,所谓一丘之貉,这蔡砚也是六贼之一,更是日在政和帝继位之后做到了宰相。 一个深受宣和帝.宠.信的臣子到了下一位皇帝继位之后,时间不长就做到宰相,可想而知这蔡砚的手段。 这些虚幻都没有说。 可即便是这样,虚空也体会出来,得罪人时候所带来的那种困境,审核不过,户籍不明,他们如果没有烂陀寺这个背景的话,他们现在在东京城内都无法立足。 一个院子,偏远到了已经接近外城城墙的地方,这里再一座山的背阴处,环境倒是清幽,可清幽的代表名词是什么意思,只要想想整个东京城多大数百万的人口就清楚了! 前面乃是皇家园林,一座小山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背后便是外城城墙,高大压抑。 这里乃是鱼龙混杂之地,可胜在价格低廉,不用户籍证明,甚至就连虚幻他们的户籍也可以跟这里的坊长典吏商量一下,落在此处! 虚幻坐在小院的大树下,从旁边站着的虚空手中接过木桶,冲着自己的头浇去,下山已经不断的时间,他又是还俗而来,至今这三伏天里,头发已然不短。和其他人一直都是长发发髻不同,虚幻这是第一次这么长的头发,颇有感到不自在。 “师弟是不是觉得不忿?”虚空低着头,在盆里继续为自己的头发打着皂角,缓缓的说道。 虚空和尚一撇嘴,轻声的说道,“明明不是咱们的错,怎么师兄就是成了淫僧,怎么着就怪到我们的头上,难道走错门也算是咱们的错么,他蔡砚不就是一个学士呢,怎么就这么霸道?” “不就是一个学士?”虚幻听到这里,低着头,微微的苦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觉得走错门不是罪过?” “不是!”虚空硬邦邦的说道,想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补充道,“至少不全是,虽让他跟他的父亲决裂呢,这人也真是的……” “进错庙门拜错了罗汉,菩萨会怪罪么?”虚幻缓缓的问道。 虚空一愣,有些了然的低声喃喃的说道,“大多数不会!” “那蔡砚就是少数的罗汉!”虚幻淡淡的说道。 “砰砰……砰砰!” 几声很是轻微的敲门声,传入这小院,其实这小院根本不大,只有三间正房,两边各有一间配房,然后就是篱笆墙。 因为这是夏日,篱笆墙上爬着的一些青菜葫芦葡萄什么的反倒是遮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外面的人。 虚空和尚一愣,转头就问道,“谁呀!” “听说烂陀寺的虚幻佛子和虚空和尚住在这里,特来拜访!”一声很是稚嫩,带有几分童音的声音传来,辨不清男女,毕竟这个时候,很多人出门都喜欢带个小书童,并且,名士官宦仕人之间还喜欢养一些******虚幻一愣,这一句话流露出太多的意思,但至少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敌意,既然那人都这般说了,自己当然也不可能避而不见。 给虚空和尚递了一个眼神,便拿起一块麻布去擦拭头发,倒也没有在意来者是谁。 可当那院子外的人走进来的时候,虚空那原本就有些愕然的神情,看到虚幻那呆滞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杨舒也是有些愕然的看着那穿着一身短打装束,拿着一块麻布正在擦头发的虚幻,也是感到有些好玩,忍不住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就这般待客?” 虚幻一愣,对着杨舒只是淡淡的拱手抱拳,而后便转身就进了旁边的配房之中,倒是没有几分狼狈,反倒是有几分坦然。 这种做派反倒是让杨舒感到这人很有几分好玩。 不久,虚幻重新走了出来,虽然是穿着依旧普通,不过只是简简单单的仕子装,可依旧将虚幻那种从容淡然的神情显露的一览无遗,至少单论这份气度来说,杨舒只是很少的人身上见过。 杨舒倒是微微一笑,作揖说道,“见过虚幻兄,前段时间见过世兄,无从讨教,今日特来请教!” 这个时候的杨舒依旧是一副书生的打扮,虽然两人都清楚他们的身份其实都清楚,可为了一些声誉还是这般的装扮,当然如果杨舒真的一副女子打扮出来,想必也未必这么自由。 尽管大周朝还算是开化,也可未必到让未婚女子随意游玩的地步。 虚幻的头一阵阵的大,他当然知道这杨舒什么意思,这个所谓的请教,问的铁定自己念叨的那几句诗。 现如今的大周朝依旧是春秋鼎盛,盛世风光,哪里有大魏南下,铁骑肆虐,二帝北迁,众仕女官宦被掳掠凌.辱,也自然显不出自杀殉国的杨舒的刚烈,也就更是没有虚幻念叨的那诗歌的出现! “杨家小娘子又何必跟我一个方外之人计较呢,不过只是随口说说的闲话,杨家小娘子不至于这般的气量也没有吧,我可是听说当年杨老令公乃是一气度雅量著称,遍数关中,无有不服者,便是那戎夏也是咸味赞赏,想必杨小娘子家学渊源,定是能发扬一二……” 虚幻微微一笑,便是把杨舒乃至于杨家好好一顿夸奖,其实所为的也不过是把那诗之事给揭过。 杨舒只是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怎么就方外之人呢,小女子可是听说烂陀寺的虚幻佛子已经还俗了呢……” “再说了,当日对我兄长说的话可也不是这般呢……” “如果说是方外之人,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 “可如果说不是,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知道虚幻佛子从何处学来!” ------------ 第24章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杨舒的步步紧逼,丝毫没有给虚幻留半分的余地,不过这种表现也让虚幻彻底的明白了一句话,正所谓,“子曰唯小人与妇人难养也”。 微微的一笑,虚幻,倒是没有太多的对抗意思,只是淡淡的说道,“随你……” 随你? 什么叫随你,怎么就成随我了! 杨舒的眉头一皱,定睛看向虚幻,这个时候,杨舒才发现自己面前这个小和尚有着不输于他哥哥一般的英武,也有着不输于她爷爷般的淡然,更有几分不言自有才气的那种儒雅,长得虽然说不是太出众,却是那种耐看的类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似乎是越看便越陷入其中。 “随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杨舒竟然有些羞涩的看向虚幻,轻声的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虚幻公子真的是要随小女子么,那小女子可就是不客气了!” “呵呵。”虚幻忽然淡淡的笑了起来,要知道,这杨舒乃是百年英武第一人美誉的女子,果真是有些气度不凡,至少在这胸怀上,倒是有几分乃祖的意思。 看到虚幻这般不在意的笑容,杨舒那不服输的性子忽然就冒了出来,很是有些倔强的看向虚幻,眼光中带着几分挑衅,缓缓的说道,“怎么,虚幻公子看不起我杨舒?” 虚幻微微一施礼,笑着说道,“虚幻哪里敢看不起杨小娘子,只是虚幻实在是不知道小娘子前来找虚幻有何事,有些疑惑而已,如果有什么虚幻能帮上忙的,虚幻一定不会推辞。” “可如果是虚幻也无能为力的事,虚幻也会据实相告,让小娘子也好有其他的途径去解决,咱么这般争吵,不过在是口舌之争而已,于事无补啊!” 杨舒的脸色被虚幻说的羞红,但是依然很是坚持的看向虚幻,沉声的说道,“你刚才说的随我!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我已经还俗了啊!”虚幻也是感到有些意思,反而也有些小孩子气的一般逗弄着杨舒,当然这也跟杨舒本身就是一位绝色美女一般。 尤其是这身男装穿起来,更是将杨舒那修长的身材和那几乎完美的身形都体现出来,只不过那平坦的胸部在虚幻看来也不过是多了几块裹胸布掩盖而已。当那长发不在女子的丫髻装,而变成男子的发式之后,反倒让杨舒那瓜子脸更加的惊心动魄。 那尖尖的下巴更是如同一支刚刚露出嫩芽的幼荷一般。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风.情显风.流! 杨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是依旧坚持的说道,“可你原来是和尚吧,再说了,大丈夫说话,要言而有信,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呢!” 看着现在这般青春活力的杨舒,不知道为什么,虚幻忽然感到心中一暖。后世他第一次见到杨舒的时候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他认识杨舒,可杨舒却不认识他。 那个时候,她是高站城墙之上,展现一位关中巨头杨阀世女最后一抹荣光的大周朝宣和帝舒妃杨氏。 甚至他都不知道她的闺名字竟然叫杨舒。 现在的杨舒没有那么悲壮,现在的杨舒还年轻,还有太多的青春,太多的活力,双眼紧紧的盯着虚幻,充满了一种对于新奇事物的好奇,这种神情他后来见过太多,只是却早已经不会再想起,被他算计的大卫皇族中多少贵族仕女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好奇。 心中的涟漪微微荡起,虚幻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种心情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可是我们要知道佛教本身就讲因果。他既然已经重生,其实承担的也是那一个浩瀚波澜壮阔激荡时代的因果。 他要拯救的,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周朝的国运民生。 “怎么,虚幻公子竟然真的要打算在小女子面前赖账不成?”杨舒当然是看到了虚幻的摇头动作,以为这虚幻说话办事是真的不靠谱,竟然会这样做,看来自己是有几分看错他了。这样的人品,似乎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 虚幻这才收拾了一下他的心情,从容淡然的说道,“虚幻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既然杨家小娘子都已经说了,虚幻出身烂陀寺,自然明白这出家人不大诳语的道理,说是随你,自然是随你!” “好,咱们一言为定!”杨舒的眼睛一放光,娇赧的说道。 而后才转头看了一下四周,才低声的说道,“原来虚幻公子就住这里啊,这可真是跟你原来佛子的身份不相符啊,要不,虚幻公子换个住处,我家有个别院,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向阳,也幽静……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自己与这杨舒非亲非故的,为何要送自己宅院住?再说了,这里乃是宣和帝所修建的皇家园林,自己这是乃是因为前面有着园林的小山阻隔,背阴靠墙,价格才会便宜。虽然离这里不远,可向阳的地方,那里的宅院和这里,将是一个天壤之别的差别。 虚幻认真的看向杨舒,越来越难看,足足有数息。 杨舒也是觉察到了虚幻脸色的难看,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没有说声息,低下了头。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所谓无功不受禄,虚幻虽然不是什么清贫出身,可是这般的条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能忍受的,这里挺好,不需要更换,杨家小娘子有什么时候还请明言,虚幻能做到的,自然是不会推辞,只是不要再说什么帮虚幻更换宅院的事情了。” “虚幻受不起!” 一句受不起其实已经算是把两人之间刚才的那种默契,以及两次见面所建立起来的交情所耗尽。 杨舒也有些委屈的看向虚幻,不过,好在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终究还是有几分自制力,虽然眼睛委屈的有些微微发红,却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声音有些发呜的说道,“我想让你发个声明,说你跟沈家姐姐没有什么事!” “哦,为什么?”虚幻依旧沉声的问道。 杨舒的心情依旧,声音也是一样的沉闷,“你的淫僧之名在东京城里已经传遍了,而你还俗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这对沈家姐姐的声誉不好!” 虚幻沉吟了片刻,只是依旧有些冰冷的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 第25章 你欠我一个……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声质问!是对于杨舒的一种无言的拒绝,虽然虚幻对于杨舒还是有很大的敬佩之情,但虚幻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对于杨舒这般的横加干涉,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认同的。 杨舒当然也是听出来虚幻的态度,脸色一变,却很是倔强的说道,“怎么就跟我没有关系,沈家姐姐乃是我哥的未婚妻,那是我未来的嫂子,她的声誉受到了玷污,那就是坏了我杨家的名声,你知道不知道?” “六定都未齐,算哪门子的未婚妻?”虚幻只是淡淡的说道。 杨舒依旧仰着脸,很是自信而傲然的说道,“在这大周之内,还有人敢同我哥抢沈家姐姐的么?” 这份自信,这份傲然,使得虚幻微微一愣,这个时候的杨舒大约也只有十三岁左右,连豆蔻年华都稍显稚嫩,可是站在虚幻的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挺直的腰板,还是让虚幻在这一瞬间感受到莫名的一种气度,这是百年世家门阀所带来的一种底气。 大周朝之内,谁还敢跟我杨家抢? 这份底气,也恐怕只有他杨家才敢说吧,百年关中世家,一代代的前仆后继投身到大周朝的西疆,血染疆场,即便是现在的杨家嫡系只剩下杨老令公和杨信,可要知道,杨信的父亲,可是战死在沙场之上,作为一个文官世家,却投身到沙场之上,奉行着儒将为家训的杨家,在大周朝乃是超然的地位。 不与其他世家抢夺朝堂的势力,却投身在武将之中,这种怪异的行为,也让杨家获得世人钦佩的资格。 虚幻望着这个比自己只是稍微矮一些的女子,这份英武,这份气度,都是让他感到杨家的特殊,不过,这个绝对不是他虚幻就此屈服的理由。 “这也应该是你的哥哥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的了什么主?”虚幻淡淡的说道,一句话就把杨舒给惹怒了,要知道,杨舒是谁,可以说,就是当今官家宣和帝的女儿,大周朝的公主都未必有她的地位。万千.宠.爱与一身,何曾受过这般的轻视。 “你……” 杨舒的脸色彻底的变了,伸手指着虚幻的鼻子说道,“你个臭和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南无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受过五戒的,不饮酒!”虚幻一句话便气的杨舒差点把手中的折扇给扔他脑袋上。 这话欺人! 不过虚幻说的也对,你杨舒还代表不了杨家,不要说你,就是你的哥哥的杨信也代表不了,更何况那杨信同沈清兮之间连六礼都未定,这亲,根本连定都不算定! “杨家小娘子还是回去吧,我虚幻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我的良心,那事我没有就是没做!如果杨家小娘子依旧要纠.缠的话,那就让他杨信来找我,堂堂男子汉,自己的事情,让你一个女子来找我,算什么本事?”虚幻淡淡的说道。 其实对于杨信,虚幻的认知还是有一点的,但是不多。 前世沈清兮嫁给了杨信,可时间不久杨信便领军去了西疆,最后战死西疆,间接导致了整个大周朝在西疆的巨大失利,可谓丢土数百里,成为大周朝灭国之前最大的失败。 也是这一战,让当时北疆的大商和大魏都认清了大周朝的外强中干! 一个注定昙花一现的人物,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太过于出名的东西,除了沈清兮这个身份和地位以及遭遇都离奇而凄惨的夫人! “不知道虚幻公子找我何事呢?” 就在虚幻以为这杨舒会离去的时候,一声他想都没有想到的声音传来,这声音熟悉,因为他们曾经见过面,便是那杨家最后的嫡亲继承人,杨老令公的孙子,杨舒的哥哥,杨信! 杨信缓步的走进虚幻的小院,对着虚幻微微的一抱拳,优雅的说道,“杨信见过虚幻兄,还请虚幻兄不要计较舍妹的无礼之处!” 这一次的杨信比起上次来多了几分沉着,也多了几分内敛,只是这种感觉却并不是他的心胸变大了,看开的,而是一种压抑在内心里的阴沉,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受。 就像是原本你在草原上,遇到一头野牛,他不高兴就会对你吼,甚至向你冲撞,这种情况只要你多注意,去还是可以躲得远远的。但现在的杨信,却是变得像是一条毒蛇一般,或者是变得像是一头独狼一般,悄无声息的,没有太多的声响,只是那么默然的看着你。 看似平静,却不知道何时会对你咬一口。 虚幻也是微微的一笑,抬起手,抱拳说道,“杨兄说话就有些折煞小弟了,当日之事,想必杨兄咱们当日都说清楚了,那事你清楚,我也清楚,现在传出来的谣言,小弟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谣言止于智者。我反倒不能发声……” “为什么?”杨舒很是不忿的直接就问道。 虚幻看向杨信,看着他那沉思的神情,缓缓的说道,“杨兄想必明白小弟的意思!” 杨信仰起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虚幻公子好见识,杨某也正是这个意思!” 杨舒只是扬起小脸,看向自己的哥哥,有些不解的说道,“为什么啊,哥哥,咱们就这么忍着他们败坏我沈姐姐的声誉么,这是就是欺负我杨家,欺负沈相公呢……” 杨信轻轻的哼了一声,低声的说道,“这件事,我只有主张,你就不要管了,再说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杨舒不傻也不笨,自家哥哥这句话的意思便立刻就领悟到了,不由的笑着说道,“啊,还真是,这下沈姐姐就跑不了,肯定会嫁给哥哥,当我嫂子了啊,还真分不清好坏呢!” “杨兄与杨家小娘子好见识!”虚幻只是淡淡的恭维了一句,没有说什么。 杨信看了一眼平静的虚幻,没有说什么,便是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杨舒离去。当然虚幻不会留,甚至都没有要进行结交的想法,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如意算盘打的不错,自以为自己看的远,却不知道沈巽远没有你们想的那样简单。 至少虚幻知道,他看出来的,沈巽就一定会看得出来,到时候,他们的婚事,未必就会如愿! 就在虚幻想要回房的时候,忽然那大门被猛然推开,杨舒那张俏脸探了进来,看到虚幻那愕然的神情,脸色一红,然后很快的说道,“你说的随我,你可要记得。” “你欠我一个……” ------------ 第26章 时间:三天…… 虚幻不清楚杨舒那一个“你懂得”眼色到底代表的什么,至于那句,“你欠我一个……” 欠什么? 对方没说。 他也不知道欠什么! 一句“随你”,不过只是一句客套的话,或者是当时一句顺口的话,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虚空和尚看着有些苦恼的师兄,嘴角微微一笑,而后双手合什,轻声的说道,“阿弥陀佛,师兄,那位女檀越还是只是个孩子啊……” 还只是一个孩子…… 虚幻的脑袋一亮,这才明白过来。这杨舒固然是天资聪慧,可也不过只是十多岁一点的小姑娘,虽然说大周朝的婚嫁迎娶的年龄开始是十四岁,而后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被放宽到了十六岁,所以,这个时候只有十二岁的杨舒,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一直待在深闺之中,守着她爷爷的熏陶,以及原本家世的教育,风姿、礼仪,乃至风度都不错,可也仅仅只是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如果他不想的话,你是无法告诉你哪一句是客套话,哪句话是实际的承诺。 “呵呵……” 虚幻苦笑的摇了摇,对着虚空和尚有些轻松的说道,“真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设计了……” “或许那位女檀越根本就没有想要算计你,只是单纯的想从你这了要一句话而已!”虚空淡淡的说道,说不上是自己的判断还是一种猜测,只是这般轻轻的说道,“人之初性本善,可这般聪慧的女檀越,心里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佛祖知道吧!” 虚空和尚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让虚幻的心里平静了许多,而后才想起来,就是自己欠她一个承诺又如何,大不了日后救她一命就是了,连沈清兮都要救,连大周国运都要救,还有什么不是顺手的事? 随意的活动了一下身子,虚幻才回到正堂旁边的书房之内,拿起书籍开始重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事情,温习。 大周朝的科举其实倒也不麻烦,基本上分为恩科,常科和制科。所谓的恩科便是恩赐而下的考试,常科便是最常规的,而制科便是属于特殊人才的特科了。而虚幻要走的,也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暮秋的制科,这个却需要有人看来推荐。 如果这个做不到,就要耽误今年的一年,明年等待礼部的大比之年的常科了。 只是对于虚幻来说,时间很是重要,如果说单纯的制科来说,制科是通行当年仁宗皇帝所定下来的,一共分为六科,分别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博通坟典明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详明吏理可使从政、识洞韬略运筹帷幄、军谋宏远材任边寄六科。 对于后世在大魏朝能掀起一次次的皇族内乱,以及争权夺利的大魏国变的大魏国师,妖僧虚幻来说,别的不说,单单这六科的制科,他能拿到至少四科第一! 而换作是常科的话,他就未必有这么把握。所以,如果要等到明年,那么这一年的时间他便是浪费了。 制科成为他的最佳途径,可是进场考试的资格反倒成最大的障碍,尤其在他不知不觉中踏入到了太师蔡清和学士蔡砚的争.宠.恩怨之中,那就更没有几个人敢给他推荐这个入场资格。 虚幻困顿于时间之中,而另一个人也同样陷入到了困顿之中,而且竟然初期的相似,也是因为时间。 林京坐在上清宫,望着东京城内那座不高的小山,那上面巍峨的宫殿正式是他盼望许久的万寿宫,几日后就是他的驻锡之地,今天在那鸿胪寺的事情没有办成,回来之后,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万寿宫何日何以完工,那管事的太监也是没有想太多,只是恭敬的回答,三天! 三天! 林京的脸色有些苍白,而后看向自己身边的张晦,同样无意识的问道,“若明,道一何日能回到东京?” 张晦虽然是反对自己师父这般悲哀的看法,对于召回王道一有很大的抵触,可还是仔细的算了一下,才低声的说道,“老爷,这真的有必要召回师兄吗?这样的话,咱们可就压制不住正一教那边了,怕是连崂山和茅山的那些人也会蠢蠢欲动了……” 张晦的人,其实与他的名字有些背道而驰,根本算不上晦涩,眼光锐利之长远正如他的字一样,张晦,字若明,大智若愚! “需要多久!”林京没有听张晦的问话,而是淡淡的继续问道。虽然没有说其他的,可是这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让张晦的脸色一黯。 张晦只是有些伤感的说道,“弟子已经飞鸽传书给师兄了,估计师兄接得到老爷的手书之后,会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赶回来,这么算的话,差不多需要三日!” “三日?”林京的脸色越加的苍白。 “老爷,怎么了?三日不是挺快的么?正好赶上万寿宫的成立大典,到时候官家也会亲自驾临,到时候老爷便是这天下道门第一人,到时候,还不是您玉旨一下,天下莫敢不从?”张晦的脸上带有几分兴奋,要知道他是跟在林京身边十几年,感情至深,对于林京的梦想和心意还是很了解的。 成为道门之中第一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合佛道两家之信仰,为大周朝奠定一个万世不破的根基,上可报答君恩,下可实现其父苏江的遗志。 与其说林京是一个道士,其实不如说他是儒道释三家的集大成者。 林京的脸色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才沉声的说道,“是啊,三天是挺快的,快到了很多人都意识不到,三天能发生多少事,三天能改变多少事?只是不知道老道我还有几个三天?” “老爷,您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张晦倒是一脸崇拜的看着林京,很是激昂的说道,“三天之后,当今官家就是道君皇帝了,老爷就是国师了,以一教之尊,挟道教走上最巅.峰,老爷一定获得大周的国运加持,一定万寿无疆的……” 听着张晦说的话,林京的脸上也露出了激动的红晕,似乎是也想到三天之后那旷世盛况,想到了自己的国师之位,想到了日后道宗的发展,以及…… 以及上午的那两次反噬。 “三天啊,呵……” ------------ 第27章 妖道林京怎么了?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现在的虚幻来说,不过只是研究一两篇策论,翻翻几页书籍而已。 甚至这三天的时间他都没有出这个小院,一切的事宜他都交给了虚空和尚。虚空和尚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只是小心的处理着这里里外外的事,其实除了一些生活上琐事,两人也没有太多的事。 如果要加上一个虚空和尚每次到了集市上就有人指指点点说,“这就是东京城还俗淫僧的师弟”,这倒是个事。 虚幻的淡然出乎所有的人的意料,没有出来辩解,也没有任何表示自己不是。这种态度让幕后的人很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如果说这三天之中,整个东京城内论最为虔诚而专心致志的人,那这个人是要出乎所有的人的意料,因为这个人竟然就是林京! 有着“聪明仙人”之称的林京,这三天不在上清宫,也没有去其实已经完工的万寿宫,而是去了一个所有的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钦天监! 应该说来,因为大周朝以文人治国的理念,又没有如同前朝袁天罡和李淳风这种级数的人物,使得大周朝的钦天监的存在感很弱。但再弱也是钦天监,代表这大周朝在这天地命数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三天,林京便是在这里。 火力全开! 何以说火力全开,这怕是当年大周朝立国以后,钦天监第一次全力运转吧,这传承自前朝道家真人袁天罡、李淳风的所有器具,日晷,圭表,地平经仪,浑天仪…… 这些所有为人所熟知的都在运转,还有大量为人所不知道的在运转,整个钦天监里所有的人员都在忙碌着记载这一切的数据。甚至人员不足,林京大规模的征召了上清宫内所有的道士,以及龙虎山、终南山、茅山、崂山等等的一批道士在做同样的事。 记录,汇总,然后传递到钦天监最神秘的一个小屋之内,林京就在这里面!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第一天还没有什么。 第二天也只是有些怨言。 第三天就在所有的人都开始有些想要罢工的时候,钦天监来了一个人,于是所有的愤懑都消失了。 不由得他们不顺从,因为来的这个人便是当今的皇帝,宣和帝! 林京身为大周朝的国师,更是宣和帝的义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来,坐在钦天监那间小屋之外,宣和帝不言不语,只是默然的守候,等待着林京的出关。 没有人知道林京需要多长的时间,就是那在屋门口负责传递信息的张晦也是不清楚,但是他心里清楚,事情也就是马上要出来了。 因为师兄陈道一来了! 而距离万寿宫的开光也不远了,只有仅仅几个时辰而已。 望着那初生的朝阳,张晦看到那来到之后便等待的宣和帝,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因为这是整个大周朝最高的存在,而马上就要加封为“道君皇帝”的封号,代表道家在人世间最高的存在,行走世间。 这个人,可以一言而决之太多人的性命! 包括他的,包括小屋里面的林京。 这一点是林京告诉他的,因为林京说过,这个天下如果说谁能最了解宣和帝的心思,无疑就是他,就连沈巽都不成。 “吱呀……” 在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的时候,那紧闭着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影从那黑洞洞的房间之内走出来,当朝阳的霞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一头微微莹白的发髻上,一会乌黑的发簪异常的显眼。 林京的年龄要比宣和帝大,但其实也大不了多久,加上林京的修养有功,在养生之上比起宣和帝更加的精通,所以,平常时候的林京也就是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简单的道髻,自然有一副聪明仙人的味道。 只是今天,这头发…… 往下是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甚至连颧骨在这一刻都有些显得高.耸了一些,平白让人感到了几分刻薄。 步履之间也没有可原本的矫健,似乎有些拖沓,走在那青石板的道路上竟然悄无声息。林京那种疲惫时任何人都看的出来的,毕竟三天三夜的这般折腾,不要说林京这样,就是钦天监里的那些年轻的主持官员,还有那些被征召的道士,也一个个的这般模样。 可唯独是林京让人感觉到不一样。似乎是再这清晨,朝阳初生的对称下,让人感到平白多了几分落寞和暮气。 缓缓抬起头的林京忽然看到那站在旁边的宣和帝,有些惊吓到了一般,猛然的脸色一白,然后便露出了惯例的笑容,有些激动的说到,“官家怎么来了?” “来看看御兄啊!”宣和帝很是一片随和的笑了笑,缓缓的说到,“听说御兄这几日都在这钦天监,似乎是有什么大事,朕是觉得,还能有什么事能劳驾御兄,正好今日正午万寿宫开光,所以,便来瞅瞅热闹!” 这话说的很是亲近,也让人感激,只是如果换个人都不会发现宣和帝那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林京。 林京依旧平静的看着宣和帝那一样平静的脸,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官家这话真是让臣弟感激涕零,不知道该如何跟官家述说啊!” “哈哈,不知道该如果说,就先不说!” 宣和帝很是爽快的一笑,上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林京的说到,“御兄跟朕都那朕专门为御兄所修建的万寿宫早已建成,今日便是开光之时,静待他的主人到来,这就如同是金榜题名时,不可错过吉时啊!” 两人几乎是很是默契的都没有说什么,就这么手挽着手,迎着朝阳走出钦天监。林京稍微的落后半步,加上那已经荧白的头发,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龙行虎步的宣和帝映衬下,林京的身躯竟然有些佝偻。 这一刻,所有的人的眼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有着妖道,道门最杰出的真人之称的林京,怎么了? ------------ 第28章 人算不如天算 钦天监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的外传,因为不但但是宣和帝下了死令,就是林京也秘密的吩咐下了要求。 只是想到对于这个大周朝的吏治来说,这种禁令其实跟一个笑话一样。 仅仅在万寿宫开光大典之后,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让整个东京城内想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不过,与他们心中所想的不同,他们只知道林京不知道谋划了什么,只知道林京的头发荧白了,只知道似乎官家对于林京的公器私用没有什么反应…… 知道的越多,心中愈发的疑惑。 这林京到底怎么了? 今日之后,大周朝的皇帝,将成为道门在世间最高的存在,加道君皇帝封号。 今日之后,大周朝的国教为道教,神霄上清之说传遍九州,林京为国师。 今日之后,佛教俱为道门所属,佛号改天尊,菩萨改大士,僧尼之数,自有定制,无故不得增添。每州每县尽皆设万寿宫分观,无有者以寺、庙、庵等充之。 林林总总,似乎对于大周朝的朝堂并无多少关联。即便是靡费国孥,比起宣和帝前几年大肆营造宫殿以及花石纲之类的,其实这已经算是小事,至于所谓的道君皇帝封号,什么国师之类的,文人向来是不信这一套的。 子不曰怪力乱神! 只有坐在自家小院里的虚幻默然不语,许久许久之后,才对着旁边陪着他坐的虚空和尚轻声的说到,“师弟,你可信天命?” “师兄,我是和尚,佛门弟子,我信佛祖!”虚空和尚双手合十,低下头,很是认真的回答,然后低低的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师兄也是佛门弟子啊!” “呃……” 这句话让虚幻竟然无言以对,是啊,自己严格说来的确是佛门弟子,曾经身为烂陀寺的佛子,烂陀寺乃是秉承了汉朝古法传来的佛教,严格说来,更加有点类似于那吐蕃的密宗,可真的说起来,其实来到中土的佛教,早就已经被九州这篇水土所浸染。 比如现在的虚幻,在问法老和尚的教导下,其实和林京有些类似,至少是儒佛两门皆精。赶不上林京的儒佛道三家奇才的本事,可也算得上有一方佛子该有的本事。 佛门弟子,这四个字让虚幻的心中一晃。 他一直以为他还了俗,蓄了发,再去考了功名,便改变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坦然的面对九年之后那汹涌而来的大魏铁骑,就可有坦然的去面对沈清兮,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算计整个天下,只为了让一个女子一世安康? 只是他忘记了,他其实即便就是死了,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出身烂陀寺,他是佛门弟子。 想到这里,虚幻的心里忽然的一冷,莫名的就看向虚空和尚,有些惶恐的问道,“师弟,有朝一日我要是杀人,你会阻止我吗?” “师弟,有朝一日我要是饮酒作乐,你会阻拦我吗?” “师弟,有朝一日我要娶妻生子,你会弃我而去吗?” “师弟……” 虚空和尚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虚幻,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到,“师兄,你还俗了啊,自然可以饮酒作乐,娶妻生子,至于杀人,师兄还是要慎重一些,但如果师兄真的要杀人,那自然是这人该死!” “真的?” 虚空和尚点了点头,沉声的说到,“自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虚幻那惶恐的心才在这一刻找到了心安之处,缓缓的闭上眼,嘴里轻声的不由自主的念着《往生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眈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谛……” 只是在虚空和尚不知道的内心深处,虚幻的心里却在琢磨着惊世骇俗的事情: 佛改道,迁都,西疆战败,林京亡,两年。 花石纲,上书,菜食魔反,沈巽相,三年。 魏灭商,金盟,燕云事起,帝禅位,三年。 铁骑飞,围城,君臣膝行,周庙灭,两年。 九、十年间,大周国运几经波澜,最终国灭道消,怕是现在志得意满的大周国师,聪明仙人,金门羽客,元妙先生林京想不到的吧。 只是让虚幻想不到的是,这一刻的林京并没有志得意满,而是颓废的坐在一张石桌子上,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菜,一壶酒,两个酒盅,对面坐着一个人,两人相顾无言,只是这么静静的等待对方开口。 “御兄这是何苦呢?” 许久之后,宣和帝才是轻轻的叹道,慢慢的说到,“这整个天下,还有什么事值得御兄这般耗费寿命去推算?又有什么比御兄的身子重要?朕还想着等到百年之后,能够和御兄共同把酒言欢,亲手把这江山交给称心如意的皇子,咱哥俩,带上小四,一起去逍遥江湖呢?” 林京端起酒,同宣和帝一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老道也想那般,想来如果成真,那应该是我们最欢快的时光了吧,可惜了三弟早殁啊!” “什么叫想来,一定会的,朕保证!” 宣和帝也端起那酒杯,同林京一般一饮而尽,把酒杯翻过来亮给林京看,似乎这酒杯就像是他的誓言一般,要与林京一起去实现逍遥天下的愿望。 林京呆呆的看了一眼宣和帝的酒杯,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到,“官家,老道怕是不能陪着你去达成所愿了……” “什么,怎么回事?”宣和帝忽然猛然站起来,很是紧张的绕过石桌子,来到林京的面前,一把把林京拽起来,狠很的说到,“御兄,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朕,咱们兄弟几个一起承担!朕坐拥天下,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的……” 林京只是淡淡的说到,“官家,老道的大限到了。” “大限,什么?”宣和帝一下子就放下了林京的衣服,很是不敢相信的说到,“不要吓朕,御兄,你精通儒释道三家,养生无上神功,修为高绝,命数悠远,怎么可能就是大限至了呢?” “朕不信!” “即便是真的,朕也要给你把这命数补回来,天下之大,神异之物不少,朕就不信,找不到补足御兄寿命的灵物,朕要张贴皇榜……” “官家……” “御兄。” “官家,人算不天算,老道的命数尽了!” ------------ 第29章 国难庙劫 “官家,人算不如天算,老道的命数尽了!” “朕不信!” “官家……” “闭嘴!” “官家。” “御兄,真,真的,没有挽救了?” 最后宣和帝才踉跄着身子,后退了几步,好在手还扶着石桌,只不过身子一歪,做到了林京的对面,神情颓然的看着站立的林京。 林京只是苦笑的摇了摇头,缓缓的说到,“如果,可以,官家以为老道会推辞?” “呵呵……” 宣和帝忽然莫名的就笑了两声,而后拿起那酒壶直接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很是有些悲伤的说到,“咱们兄弟四个结义至今,我从来没有想过能登上皇位,当年我不过是一个闲散的王爷,大哥你是一个穷酸道士,还有三弟,一个叛逆的世子,小四最可怜,是个因为母亲被赶出家门的秀才,咱们只是逍遥的活着,谁成想,到了今天……” “三弟死了,为了我的皇位,死了……” “小四没了,为了我的皇位,义弟变成了忠臣,再也不复当年的情意!” “今日,大哥也要去了,难道说,我就是个不祥之人么?” “大哥,你说,我禅了这皇位,你的命数能补上吗?” 听到这宣和帝喃喃自语的话,林京的脸上也满是那种缅怀的神情,毕竟,几十年来,他们四人主导了这个国家大部分的变迁,可谓是叱咤风云,笑傲国朝,可是结局怎么样? 林京只是淡淡的说到,“官家打算禅给谁?” “当然是太子!”宣和帝想都没有想的说到,“虽然这孩子不像我,我也不喜欢他,但是现在能接手的也只有他,毕竟他乃是太子,储君!” “亡国之君,不让也罢!” 林京从宣和帝的手里拿过酒壶,喝了一口,淡淡的说到。 这一声,石破天惊,至少是让宣和帝的酒意和那缅怀的情思一瞬间就清醒过来,脸色苍白的看向林京,有些颤.抖的声音,低声的问道,“什么,亡国之君,真的?御兄,你说的可是……” “御兄,这事开不得玩笑,朕知道,你平日里不喜欢太子,可是……” 林京看了一眼不敢相信的宣和帝,淡淡的上说到,“老道算了三遍,每次耗费十年阳寿,才换来的结果,官家觉得老道这要死的人了,还会跟他一个晚辈计较?” 宣和帝一愣,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想林京,在如同白昼一般的烛光照耀下,那荧白的头发中竟然露出几丝暮气,甚至在他看来,林京的神色配上这头发,那简直就是垂死之人的挣扎。 “三次,每次耗费十年?大哥,你疯了……” 这一次是宣和帝唯一一次没有在回忆的情怀中叫林京大哥,很是清晰的叫大哥,而非是御兄,这种紧张的情怀使得林京的眼睛有些湿润,站起身来,来到这平台的边缘,指着这灯火通明的东京城,缓缓的说到,“这里是神霄万寿宫,乃是官家专门为了老道修建的。” “这里原本是皇家园林,居高临下,比起官家的皇宫中最高的还要高出几分,按理说这是僭越的,官家不以老道那卑鄙的身份,而赐予老道的荣华。” “身为官家的结义大哥,老道唯有愈加诚挚为官家保驾护航,为官家能够万寿无疆,铸造这个世界中最为强大兴盛的大周而鞠躬尽瘁!” “官家,老道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三十年,说短不短,可说长,也不过只是两朝而已,官家觉得以老道这牛脾气,后世会有人能这般容忍与我,既然如此,不如臣以碧血报君恩!” 宣和帝的眼睛之中甚至都有了几滴眼泪,很是有些感动的伸手握住林京的手,有些哽咽的说到,“大哥,你这是何苦呢?” 林京微微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当年我父亲曾经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时常想的是那流芳百世,后来当老道从佛门转道家,至如今,已经过了不惑,即将知天命,可天命如何这嚜好知道的,官家,你可知道,老道这么做是为了谁!” “知道!”宣和帝沉声的回答。 “那陛下可有什么打算?”林京淡淡的问道。 宣和帝长叹了一口气说到,“御兄啊,放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京那眼神中带有几分犹豫,动摇,以及说不出的失望,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声的说到,“陛下,老道还有两年的寿命……” “老爷……” 张晦这个时候忽然就从旁边窜了过来,一下子就跪在林京的面前,有些哭腔的说到,“老爷,弟子去深山大川,去洞天福地为您寻找天地灵药,为您延续寿命,老爷……” “孽障,滚,滚出去!” 林京脸色骤然一变,衣袖如同是甩一下,扇走苍蝇一般,张晦就如同是被狂风卷住一样,直接冲出小园子,那门也自动的关上! 宣和帝没有说话,只是淡然的拿起林京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发现那里面只够倒半杯的,看着那空空的酒壶,宣和帝忽然怅然的一笑,缓缓的说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御兄,其实朕还是喜欢你叫我官家,叫陛下太生疏了。” “朕不喜欢!” 林京只是一拱手说到,“老道虚据金门羽客,元妙先生,既为人臣,自然是叫的上陛下,陛下与老道虽然是结拜金兰,可兄弟之义赶不上家国之大爱!” “老道的一生只为明主,也为悲父!如能达成当年我父亲的遗愿,陛下当知道我林京也不过是如此,俗人而已!” 宣和帝听着林京的话,心中想的什么,没有人知道,了林京说的话他明白,林京的父亲,所有的人都知道乃是当年大儒苏江,可苏江名声太盛,几乎有挟持君意之威,于是当年神宗皇帝便动了心思,最终变成了元祐党争!立碑为警。 碑文乃是现如今的太师蔡清所书! “御兄,能告诉朕,你要告诉朕什么吗?”宣和帝沉声的问道。 林京的鼻子淡淡的喷了一口浊气,这就是宣和帝啊!望之不似人君却又合该据九五之尊。 只是现如今也只能是如此。 端起自己酒杯中那早已经倒好,冷了许久的酒,似乎是要决断什么,一饮而尽,用虚弱到了极点的声音,极其轻微的说到,“国难庙劫……” ------------ 第30章 师徒父子(上) 何为国难?何为庙劫? 国即大周,庙即宋氏! 国难庙劫的意思便是改朝换代国灭族消之意。 “真的?” 宣和帝这个时候也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淡定,很是震惊的看着林京,脸色明显是苍白的问道,“这,这,这是,真的?” 林京点点头说到,“错不了!” 宣和帝的手有些颤.抖的去拿酒壶,却没注意一下子就把酒壶打翻在地上,“咔嚓”一声,一个精美的钧窑的酒壶就摔在石板上,粉身碎骨,可同样的也让宣和帝在这一刻反应过来,强自把自己颤.抖的手放在桌子上,然后有些肃穆的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忽然一拍桌子,大声的喊道,“人呢,上酒,上酒!” 张晦急忙的拉开园门,将一壶酒拿过来,放到宣和帝的手边,看了一眼自己那早已经恢复到古井不波的师父,悄悄的又退了出去。 宣和帝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没有放下手,又倒了一杯,和刚才一样,一口气喝完,才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情,片刻之后,才死盯着林京,有些压抑的嘶哑的声音,缓缓的说道: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清清楚楚的告我朕!” 林京只是轻轻的一抚自己的长须,缓缓的一笑,“陛下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吗?” “说!” 林京只是淡淡一笑,轻轻的开始说起自己的计算来。 卜算一途,博大精深,得一分天意不难,难得的大势走向。不然也不会空耗这林京三十年的寿命! 许久之后,宣和帝想要再去倒一杯酒,却被林京一把拿去,没有给他斟上,而是随意的放到一旁,淡淡的看着他。宣和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然眼中少了几分自信,多了几分忧愁,脸色的厌恶之色虽然很淡,林京却看得分明。 “可有什么对策?” 林京的嘴角微微的翘起,淡淡的说道,“臣有上中下三策,不知道陛下想要哪种?” 其实两人之间的身份几经变化,直到这一刻才变成君臣之间的关系,横在两人之间的就不再是结义金兰的兄弟,而是一个大周朝的皇帝宣和帝宋佶,一个是大周朝的国师金门羽客元妙先生,一道妖道林京! 谁都没有说出其他的话来,这种默契怕也只有聪明仙人的林京和聪慧异人的道君皇帝才这般自然。 “先说上策吧!” “上策乃是陛下重用一人,杨老令公虽然年老,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放开杨老令公,整饬禁军,执掌西军,纵横西疆,灭掉李夏,然后优中选优,组建北军,收服幽州和辽东之地,坐看大商和大魏之前两虎相争!” 林京淡淡的说道,似乎丝毫都没有想到他不过只是国师,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力影响国策,乃是这种国家之间邦交战和! 可林京就说了,说的理所当然。 而宣和帝也听了,听的顺其自然。 “中策呢?” 看到宣和帝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直接问道中策,林京的的眼睛稍微的一转,却依旧激昂的说道,“迁都西京,经营关中,以沈巽为相,以西军为新禁军,连夏制商,以现在的禁军去联商灭魏,优胜劣汰,锤炼一只百战之师。大魏乃是健壮之饿狼,大商不过是暮年之虎,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宣和帝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数息之后,依旧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思,依旧淡淡的说道,“那下策呢?” 林京一愣,没有想到宣和帝依然是这般淡然,没有任何的决断,不由的长谈了一声,缓缓的说道,“臣没有下策,下策只要精心等待就是了,天命运转总有一线生机,这事情既然起自妖女,那么这变化也就落在这妖女的身上,陛下只要掌握住了妖女,那自然就是掌握了大势!” “谁为妖女?” “这人,陛下应该不像知道!” “加入朕想知道呢?” 林京一愣,最后才有些被抽掉了脊柱一般的说道,“四弟之女,柔瑜郡主,沈氏清兮!” 听到这里,宣和帝才陷入到深深地沉思中。 足足几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宣和帝才站起身来,平静的开始往外走,不过,走到园门的时候,转过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林京,他冷冷的说道,“钦天监的奏章明天回出现在朕的御案上,朕希望关于这妖女祸国的天命之言能从御兄的嘴里说出来,作为金门羽客,元妙先生,大周朝国师应该尽的责任!” 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等林京的答案,宣和帝推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看到在园子外面静待的张晦,宣和帝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张晦,淡淡的说道,“天地君亲师,能有你伴在聪明仙人身边,朕很放心!” 望着宣和帝那远去的身影,张晦才急忙上前,来到自己师父面前,很是有些担心的说道,“老爷,老爷,你没事吧,弟子看你甚是疲倦,不如就歇息了吧。” “若明,” 林京望着这个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弟子,脸上不由的露出了慈祥的目光,轻声的说道,“老道让你跟我身边,是不是有些腻了?” “没有,老爷。”张晦想都没有想到的回答,“弟子的命是老爷救的,老爷去哪里,弟子就跟在哪里,只是弟子愚笨,不如师兄们……” 林京只是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背着手,带着张晦在这小山顶上闲逛起来,毕竟这里乃是东京城最高的地方,高高的眺望远处,整个东京城灯火通明,煞是繁华。 “你刚才为什么进去?” “弟子担忧老爷……” “你就不怕官家把你杀了,你应该知道,里面不光有老道,还有陛下,惊扰圣驾,那是死罪。” “弟子愿意为老爷去死!” 这句话一出,林京的身子一震,似乎是微微的停顿了一下,有继续闲步的走起来,直到自己的寝室门口,林京才忽然转过头,看着张晦,淡淡的说道,“那你可知道,陛下最后对你说话的意思?” ------------ 第31章 师徒父子(中) 林京的话声音不大,却如同是一声钟鼓之音一般,让张晦第一时间就愣住了。 “老爷,怎么了?” “刚才你不该进去的!” 如果说刚才还没有听明白的话,现在的张晦已经很清楚自己犯了大忌。只是他不明白,这种事他原来也不是没做过,他也一向都是在旁边伺候的。只是今天特殊而已。 所以,当时以为回出事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进去了。只是他忘记了一点,他的师父林京乃是道门高人,更是与当今的官家宣和帝义结金兰。他们能有什么事。 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诡异,太措不及防,太让人不知所措。 今早晨,林京出关的情形他依然记忆犹新,那种一瞬间心底里的惊恐现在还盘旋在心头。当时的感觉就跟刚才的感觉一样。 自己亲若慈父的师父,大周朝的国师,聪明仙人,金门羽客,元妙先生要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他奋不顾身。 他冒犯尊上。 他不顾后果。 只是为了确认林京的安好,仅此而已。 张晦默然不语,他不傻,更不是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只是,他从来都不傻,在林京多少弟子都已经被分放到各地名山大川做一方道观之主的时候,只有他一直跟在林京身边。 一直不言不语的,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书童,一个奴仆一般。 林京看着张晦,很是有些伤感的说道,“老道我还有两年的阳寿,或者不到!” 还有两年的阳寿,或者不到! 天地君亲师,能有你伴在聪明仙人身边,朕很放心! 这个时候,张晦才充分体会到宣和帝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跟在林京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修行,对于林京跟宣和帝之间的大部分谈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正是因为他知道那些,所以才愈发的担忧林京,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可林京再说及自己寿命的时候,也清楚自己这名弟子的心思,所以根本使用秘法只让宣和帝一人听到。 张晦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颤抖的说道,“这就是您推演天机的反噬后果?”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为什么呢,老爷,咱们道门中人不是讲究大逍遥大自在,超脱物外吗,您为了这样一个官家,值么?” 值么? 这个问题林京回到不了张晦,就像是他对宣和帝说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遗臭万年吧! 他宣和帝,或者还有那位自命不凡的太子,以后的政和帝,或者可能还有自己,都将遗臭万年吧! “老爷,你说那大魏真的能蛇吞象,灭掉大商,灭掉大周?” “嗯,当年的匈奴、突厥,现在的大商不都是如此!” “二帝真的会被掳掠而去,连点抗争都没有?” “你觉得他们有这个勇气,如果宣和帝真的有这般骨气,当年三弟也不会死的毫无价值,如果太子真的有此果决,老道我早死了多少回了。” “可是,可是,老爷……” “什么?” “您这么和盘托出,宣和帝难道就不会……” “呵呵,你以后会明白的。” “那沈家小娘子真是妖女?” “怎么,你怜惜她了?” 张晦知道林京是想要转换氛围,也是故意的说话,只是说道这里的时候,张晦忽然想要,那沈清兮可是沈巽的闺女,而且是唯一的闺女。 “老爷,沈相公那里?” 林京听到这里,微微的一怔,沈巽啊,他可是自己的四弟呢,自己这么和宣和帝合谋与他,他的心里会如何想。 林京不是宣和帝,他跟沈巽的关系其实不错,连带着对于沈洵的女儿沈清兮也不错,几乎拿着当自己闺女。如果不是因为涉及到她,自己怎么可能耗费三十年寿命,连续三次这般投入呢? “她……” 只说了一声,林京就闭口不言,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说,所谓答道五十,天衍四九,自有那遁去其一。这沈清兮既是妖女,可也一样是那遁去之一,这是他第三次最关键的时候,隐隐觉察到的。 似乎冥冥之中不想看到那般悲惨的未来,有一股不可言及的玄妙之力去护持着她。 似乎天地之数,在第三次的计算中,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变数,只不过他林京已经没有了十年的寿命再去消耗,不然说不定他还真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天命变了,可也不可能凭空变得如此之大,一定有原因的。 沉思了许久之后林京猜淡淡的说道,“若明啊,为师还能护持你两年,这两年你要好好的去找一条出路,卜算一道老道能教你的,都已经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悟性了,如果你能自己找到一条生路,老道我也就能放心的去了……” “老爷……”张晦感动的几乎要流下眼泪,抬起头,看向那以显衰老的脸庞。 林京只是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轻声的说道,“去睡吧!”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晦跟随自己十几年,他又怎么可能真正的做到不在意? 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微微闭上眼睛,苦笑的自嘲道,“太上忘情,太上忘情,如何容易呢!” 相对于林京的“漫不经心”,宣和帝的心中可谓是跌宕起伏,外面的平静掩盖的是心中巨大的恐慌,这是他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恐惧。 国难庙劫! 二帝北迁! 还有比这更让他害怕的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宋佶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泉下祖宗?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我的么? 宣和帝的心中,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回到了皇宫,一个独自坐在御书房内,一盏烛光摇摇晃晃的,映照的他那刚刚写出来的瘦金字体,瘦骨嶙峋,锋芒毕露,就似乎是一笔一划之中都带有几分杀气。 不由自主的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摇了摇头,宣和帝端起茶想要喝一口静静心,却又放下,想了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的说道,“把桓哥儿叫来!” ------------ 第32章 师徒父子(下) “把桓哥儿叫过来!” “官家,这天已经这么晚了,桓哥儿……”门外一个年老的太监微微的躬身,尽管是没人看到,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表现自己的恭敬。 宣和帝听到这话,忽然一阵异常的烦躁,直接把桌子上的茶杯拿起来,扔到地上,怒声的喊道,“朕说让你把他叫过来!还要我重复第三遍吗?” “是,官家,小人亲自去!” 时间不多久,宋桓便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前。 要知道这东宫其实就是紫禁城之内,只不过是大周朝的太子一般都兼任着东京城的府尹。所以太子其实的常住地方乃是东京府府衙。也是幸亏今天宋恒作为太子和身为皇帝的宣和帝一起去祝贺国师林京的神霄万寿宫开光,这才回到东宫。 也幸好这位太子从来都没有受到过宣和帝的喜欢,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才能够这么快的到来。 “官家,桓哥儿来了。”那名太监很是聪明的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轻轻的说道。在这皇宫里生活了一辈子,伺候了三位皇帝的他当然明白今晚官家回来是个什么状态,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去触霉头。 “让他进来!” 宋桓这个时候,一停顿,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是轻飘飘的一瞄,便把房间地上的茶杯碎片给瞧见,很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恭敬的施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金安。” 宣和帝看到自己太子这般拘禁的样子,很是有几分看不上眼,作为一个能够文化水平及高的皇帝,宣和帝其实算是个文人,书法不错,丹青也不错,好诗文,所以,文人的通病他都有! 这也是他一向看不上太子的缘故,太老成,太拘谨,没有半点他风.流潇洒的气度。 这件事是整个大周朝都知道的,却谁也不敢提出来废太子的,因为嫡长子继承为太子为储君,这是天经地义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宣和帝原本是先帝的弟弟,如果不是因为先帝无后而亡,又怎么可能轮到他继承皇位。 即便是如此,他的下一代也依然是遵循祖法,嫡长子宋桓很早就被立为太子。 “桓哥儿,朕问你,如果有一天那魏虏铁骑南下,你会怎么做?”宣和帝根本就没有耐心的对宋佶说什么缘由,而是径直的问道这么一个问题。 宋桓一愣,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而父亲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不要说这种国政方针,就是东京城府尹的公务其实他都很少参与,就是因为这位父皇不喜欢他,生怕自己的行为惹得嫌疑。 今天这是怎么了? 站起身来,抬头看向宣和帝,看到那一向淡然自如潇洒风.流的父皇,今天的神情似乎有些惶恐,眉眼之间的焦急让他也是感到几分疑惑,只是面对父皇的问话,宋桓又怎么可能敢不回答。 “魏虏一共该多少人,能出动多少人马,我大周朝,光是禁军就有八十万,难道还能抵挡不住,即便是他全是骑兵,机动性好,我们还有黄河天仙,足以阻挡他在黄河之北,保我大周安全。” 宋桓其实不是草包,只看他这么多年屹立太子之位不倒就可见一斑,而且此人的心思缜密,算计城府之深就是林京都不敢小瞧。这番话说出来可谓是中庸之道,没有太多的优点,但胜在老成持重,没有错误。 一个能够和林京对立争斗数年的太子又哪里是这般的轻与之辈。 可现在他的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探查今晚这父皇和林京到底谈论了什么。 知父莫若子。 宋桓明白,今天这宣和帝问的问题将是决定他日后地位归宿的关键。 宣和帝的紧张稍稍的和缓了一些,不过那眼神深处的惊恐还是时不时的闪出,他当然知道宋桓说的对,因为这本身就是他的想法,其实对于林京告诉他的事情,他也是半信半疑的。要知道现在的魏虏不过是刚刚建国,疆域不过数州之地,又在关外辽东那种苦寒之地。 最重要的是,他们海域大商敌对世仇。 大商立国数百年,比大周都要长远。国力强盛,兵锋鼎盛,即便是强如大商这种披甲执锐百万的大国,对上大周,他们也是丝毫不怕,甚至在商周之战中,大商数次长驱直入,也不过只到了黄河边上,便被黄河天险和大周军队所击垮。 所以,他其实不大相信一个仅仅只有一两万兵力的魏虏会在不到十年间南下牧马,灭国夷族! “如果是他们万一渡过了黄河呢?黄河以南,中原之地,平坦沃野,可谓是他们骑兵最好的战场,纵横千里,奔袭东京城呢?”出于对林京的信任,以及林京一直带给他的忠诚,宣和帝不由得又问道。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方式,但既然林京预见了,那么魏虏或许真的有办法快速渡过黄河也说不定! 宋桓的眼睛稍微一动,只是想了数息便笑着说道,“即便是他能快速的渡河,可他能渡过多少兵马?难道我大周就完全没有防范?” “即便是兵临城下,我东京城乃是大周朝国都,屹立九州一二百年,自太祖就一直加固这东京城的防御,别的不敢说,关闭城门,护佑东京城三月不破倒也不难。东京城内居民数百万,存粮也足够,兵甲锋利,有八十万的禁军为后盾,守城之战还能不胜?” 说道这里,似乎是宋桓也被激发出了豪情,一挥衣袖之后,很有几分激昂的说道,“以守城挫其勇力,内有禁军,外有厢军勤王,内外相击,尽歼他于东京城下,还不是易如反掌!” 宣和帝虽然是已经恢复了平静,认真的听着宋桓的话,有时候不由之主的点点头,说真的,他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说当年章相公曾经说过他望之不似人君,可这么多年的皇帝坐下来,他的心里也多少有了几分眼光。已经不是当年紧靠着几位结义兄弟以及几位军国大臣支持登上皇位的闲散王爷! “嗯,说的不错。” 宣和帝点了点的,只是毫无表情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没有赞赏也没有驳斥,只是这么一句话,便摆了摆手,缓缓的说道,“夜已经深了,桓哥儿还是早些去歇息吧,明日还有大朝会,你也来参加一下吧!” 宋桓几乎是平静的告辞,然后离开。他已经习惯宣和帝的这种态度,反倒是没有太多的愤懑,毕竟,他也知道他不是自己父皇喜欢的皇子,可他是太子啊! 当一路安步当车的宋桓回到东宫的时候,确实情不自禁的一下子就跳起来,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 没有驳斥就是赞赏! 更重要的是,明天大朝会上,他,宋桓,大周朝的太子,要临朝! ------------ 第33章 太子哥哥 翌日,清晨,宫门中轴线重点的大庆殿。 一般来说,大周朝很少组织大朝会,基本上在旁边的文德殿就能处理日常的政务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宣和帝这个人不喜欢大朝会。 对于他来说,大朝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他恰恰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主。 这就是为什么蔡清能几度复起,登上相位的原委。 宋桓身穿一身太子服,站在大庆殿以外,望着那渐渐高升的朝阳,心中说不出的舒服。这是他身为太子的第一次大朝会,有了这一次的大朝会,那日后的朝会还会少了他吗? 只不过,因为原来并没有太子参加大朝会的惯例,现在的他还不能进入到大殿之内,但是宋桓坚信他不但今天能进去,以后能进去,甚至是日后还会做到那大殿的主席御案之后的龙椅之上。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大朝会到了如今都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太阳日高,这气温也开始高升,站在这大庆殿的前面,可是没有任何的阴凉之处,甚至连伞盖都没有。 百般无聊的时候,宋桓忽然看到自那宫门之处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王忠,另一个却是身材窈窕的,似乎是个女子。 近来,宋桓才微微的一惊,因为来的那人他依旧认识。 “清兮妹妹怎么来了?” 沈清兮微微一抬头,看到宋桓的身影,微微一笑,轻柔的说道,“清兮拜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不是也来了么……” 这话说的倒是让宋桓的心里一喜,笑着说道,“咱俩可不一样,孤可是早晚要来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至于你么……” “王公公,怎么回事啊?” 宋桓的地位尽管不高,在宣和帝的眼中甚至不如他的另外两个儿子,但是他毕竟是太子,王忠也没有必要得罪他,只是他乃是宣和帝的心腹,很多事情当然也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听到这太子的问话,也是只是微微一笑的说道,“回禀桓哥儿,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似乎是跟国师金门羽客元妙先生有关,今天朝会之上,一封奏章,惹得群臣议论纷纷的,似乎是与沈家小娘子有关,于是官家有旨,便把沈家小娘子召来!” “哦,又是那个妖道!” 宋桓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变看向沈清兮,微微一笑的说道,“清兮妹妹是要真的嫁给信哥儿了么?” “太子哥哥说什么呢?清兮不知道呢!”沈清兮脸色羞红的嗔怒道,倒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虽然是六礼尚未走完,可这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难道还有人敢横插一杠子? 一边是百年世家儒将军魂之称的关中杨家,杨老令公的的孙子,柱国大将军杨信。 一边是宣和帝最为.宠.信的文臣领袖结义弟弟,闽福之地沈家世子,未来宰相的沈巽。 文武两头,一旦要结亲,谁敢来阻拦? 再说了,杨信的父亲,乃是宣和帝的结义弟弟,战死的国家英烈,沈巽的结义哥哥,这种亲上加亲的事情,向来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 “不过说来,还是小信这小子沾光啊,要是孤年轻几岁,估计就没有他什么事了!”宋桓打趣的笑着说道。 毕竟当年他们几人年龄上相差几岁,以太子宋桓为长,几人倒是也算是熟悉的很。只是宋桓身为宣和帝的太子,年龄又大几岁,时间不久就离开他们的玩伴,可这种小时候的感情却不是割舍就能割舍掉的。 至于这宋桓说这话到底是真还是假,沈清兮可不敢去想。 “太子哥哥就是会打趣清兮,太子哥哥也不想想,咱们俩怎么可能呢,先不说你大我几岁,就是说官家的意思也不是太子哥哥能左右的,再说了,太子哥哥打算怎么安置清兮,难不成你去跟我父亲说要我做小?” 沈清兮能够在知道了谣言四起,杨信去找虚幻的事情就能决断的上山处理局面,可见这女人的智商不低。身为沈巽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沈清兮可不是简单的女儿身那么简单,不然杨老令公这种层数的大佬难道不知道文武结亲的弊端,既然知道,还依然求娶,便知道沈清兮那女人身下,隐藏着何等的意义! 这话说的半是玩笑,半是警告。 那意思很清楚,太子哥哥你就不要打我的主意了,我父亲是沈巽,宣和帝不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娶了我呢?再说了,你一个已经娶亲的人,还说这话,不嫌羞耻么? 实际上,宋桓到底是不是有这心,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宋桓的面上没有半分的生气,只是哈哈的一笑说道,“清兮妹妹还是一如当年的聪慧过人呐,信哥儿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的心思,怕是杨老令公都未必会有这个心思,啧啧啧,孤都可以预见,信哥儿婚后那凄惨的生活了……” “太子哥哥就这么断定认为清兮是那种独妇,非要控制自家相公服服帖帖不成?”沈清兮微微的把自己散乱的刘海抚平,淡淡的说道。 要轮到这种话题,沈清兮是万万不如宋桓的,毕竟宋桓是男人,大周朝在风俗上又不是太严,所以这等调笑的话,那是顺手拈来。 “呵呵,现在就开始称呼相公了,清兮妹妹可真是……” 宋桓笑着看向沈清兮,这个时候才发现,仅仅是几年没见,曾经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娇赧着叫着“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的女孩子已经长大了,窈窕身材,以及那精致的面容,微微一笑,在太阳的照射下,脸庞上的莹莹玉色,映衬着娇嫩的皮肤无比的耀眼。 清兮妹子长大了! “对了,清兮妹妹,今日这朝堂之上,似乎是那妖道林京提出了什么奏章,与你有关,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至今依旧没有讨论完,这才叫你来,孤觉得这里面必定有蹊跷!”宋桓想了想才沉声的说道。 沈清兮一愣,有些狐疑的看向宋桓,很有几分不相信的说道,“林伯怎么可能会害我,太子哥哥过虑了吧!” 其实沈清兮有句话没有说,那便是,你太子和国师的争斗,不要牵扯上我,更不要牵扯上我父亲! ------------ 第34章 妖女当诛 缓缓的走进垂拱殿,这是大周的宣和帝,当今的官家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只是现在,看着那一个朝堂上的重臣,还有自己的爹爹,以及那个她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宣和帝。 “沈府清兮见过官家,见过诸位大臣。”沈清兮一个万福倒也是落落大方。 “妖女!” 微微低下头的沈清兮耳边听到可不只一声的这种称呼,只是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妖女,不过,这一切肯定跟那个站在自己爹爹面前的当朝国师,金门羽客,元妙先生、太中大夫林京有关。 刚才太子哥哥宋桓说的时候她没想到的,直接仅仅这两个字,她就知道,这一定是这位把她当亲女儿对待的林伯父所为。 因为,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定义妖女。 不由的看向那早她一步进来立在御案旁边的宋桓,发现他一脸苦涩的看着自己。 其实宋桓已经想到了,如果就么有什么事情,宣和帝怎么可能让自己参与大朝会,父皇最喜欢的皇子可不是自己呢。现在他才明白,这种事,他情愿不参与。 看到自己的女儿前来,沈巽上前一步,对着宣和帝一拱手说道,“陛下三思,小女子自小体弱多病,生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谓能祸国殃民之妖女之称,所谓什么身怀神器,更是无稽之谈,试问天下,有何时能将安危系于以女子之身。还请陛下思量。” 沈巽身为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同宰相,在位长达七年,身为当今宣和帝未登基前的结拜兄弟,又是整个大周文人的典范,这话说的自然是分量十足。 只是他忘记了一点,这是朝堂上,说到底,还是宣和帝的天下。 “沈相公这是在质疑国师的卜算喽?要知道,这可是国师三次,足足耗费了九年阳寿才断定的事实,要我说,既然如此,那就是一句话,妖女当诛,防患于未然!”一名绯红官袍的官员上前一步据理力争的说道。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望着那一波选择和自己爹爹站到对立面的官员,沈清兮的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悲愤,这都是为了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身为官家义弟的爹爹又如何会这般近乎众叛亲离。 想到这里,沈清兮毅然的站起身来,就那么无畏的看向那个自己爹爹的对面,曾经也最宠爱自己的伯父,当今的国师林京。 林京原本是闭着的眼,似乎是感受到沈清兮的眼光,缓缓的睁开眼,这一刻,原本无时无刻不精神焕发的林京眼中竟然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似乎是能够明白沈清兮的意思,缓缓的说道,“臣初奉天命而来,为陛下去阴魔,断妖异,兴神霄,建宝箓,崇大道,赞忠贤。彗星所临,人心则天之舍。皇天虽高,人心易感也,故修人事可应天心。斗玺一,大数不可逃,岂知有过期之历。臣今卜算,天降妖女,身怀神器,持之以临朝,万寿无疆。” 沈清兮听到林京说完这话,眉头一抖,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宣和帝,转头对着林京说道,“元妙先生是认为我沈清兮就是那妖女,不知道可有凭证?凭空污人清白,按照《大周律》那可是要反坐的。” 沈清兮的这话一出,朝堂之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心中都在琢磨一句话,这小娘子疯了不成,明显这国师的话都不信,难道不知道这是官家的意思么? 说完这句话,沈清兮不在看向林京,而是转向宣和帝,正面昂首看向宣和帝,那个曾经自己的义父,脸色一肃,缓声说道,“难道陛下也认为我沈清兮是妖女,身为妖女就要当诛么?” 宣和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沈清兮,居高临下的淡然,平静,自然就带有一股子君临天下的威严。 看着宣和帝那表情,沈清兮想了想才又说道,“都说女人祸国殃民,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男人执政为国,还是我们女子为国谋划?当日后唐亡国,花蕊夫人之称的徐贵妃曾言,‘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敢问陛下一句,那后唐灭亡到底是花蕊夫人魅惑君主呢?还是后唐君臣无能,如果说花蕊夫人魅惑君主,那又为何入得了太祖的宫闱却并无让我大周败亡天下?” “妖女,放肆……” “妖女当诛!” “臣等恭请陛下圣裁……” “臣等附议!” 沈清兮望着那一个个大臣们弯下的身子,一个个群情激奋的似乎自己已经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一般,就似乎自己就是那魅惑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是那魅惑纣王亡国的妲己一般,想起了自己噩梦之中这些人的嘴脸,沈清兮冷冷的一笑说道,“一群软骨头!” 短短五个字可谓是毒辣无比,这些都是文人出身,一个个的科举之中的英才,也是光宗耀祖自诩为圣人门徒的人物,自以为他们能够主宰天下,代表天下,他们的话就是真理,他们的言语就是圣人话一般。 所谓代圣人立言。 他们自诩为自己个个都是强项令,却被一个小姑娘骂做是软骨头,自然是仰起头,轻蔑的看了一眼沈清兮,一个个的俱都看向沈巽,其中一个紫袍的老者缓缓的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沈相公觉得这事该如何?” 沈巽正要代替自己女儿去赔罪,毕竟,这些可是整个大商最有实权的人物,一旦得罪了他们,那下场定然会很惨,想想前朝的拗相公王安石,何等魄力的人,最后还不是黯然神伤。 沈清兮却是对着自己的爹爹深深的一鞠躬,缓缓的说道,“爹爹不用为我向他们屈服,自小您就教导我,虽然千万人,吾往矣,今日对着这般人,女儿不孝,让爹爹难做了,但我却有一言不得不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收复燕云十六州去啊。还一个个说自己是读书人,难道孔圣人有一句话,你们都忘了吗?” 说到这里,沈清兮转身望着那些大臣们,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那种看不起,以及蔑视令他们一个个的心中都有几分发虚,毕竟,元妙先生,太中大夫,金门羽客林京大人可是当今宣和帝的心腹,身为当朝国师,秉承的乃是宣和帝的旨意。 至于沈巽,虽未为相,可也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女儿沈清兮许配的又是当朝柱国大将军的孙子,这种情形,要说宣和帝没有动作,也就说不过去了,什么妖女,他们都是读书人,怎么会相信这些? 沈清兮当然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这种想法,对于那些一个叔叔伯伯乃至爷爷辈的大臣们,这一刻心中说不去的愤怒,恨不能上去一人给两巴掌,只是她不能,她还有一个爹爹在当朝为相!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一字一顿的说完之后,又紧接着说道,“如果各位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那小女子可以告诉诸位,这句话出自《论语》的述而篇,还要不要小女子给你们把原文背诵一下……” “够了!”宣和帝忽然发话,神色之中看不出倾向,只是脸色依旧沉重肃穆,一如沈清兮进入大殿的时候见到的一样,“清兮,在座的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乃至爷爷辈分,尊老还是要有的,这般尖牙利齿的,成何体统?” 面对宣和帝,沈清兮是决然不敢放肆的,急忙跪倒在地上,望着这个曾经对自己最和蔼可亲的长者,现在却一脸的冷漠,说不出的愤懑,一下子跪倒地上,低声的哭道,“官家就这么忍心看他们欺辱清兮也不管吗?” 宣和帝望着那沈清兮跪下的身影,那可怜兮兮的哭腔,毕竟这也是自己当年认下的义女,小的时候自己也曾抱过她,其实他对于林京的谶言也不相信,但林京接连卜算三次尽皆如此,只是所谓家国天下祖宗社稷,有些事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林京缓缓的问道,“元妙先生的卜卦可有出入?” 出入? 林京睁开眼,疲惫的苦笑了一下,看到沈巽那希冀的眼神,却又硬起心肠的冷冷的说道,“耗费九年阳寿,三次卜卦,次次皆同,官家以为我林京已经老了吗?” 宣和帝冷着脸,低下头想了想,沉声的说道,“你可确定确实是清兮?那神器就在她身上,现在?” 林京闭上眼,沉默不语,以一种默认来回答他。 宣和帝想了一下,才对着众位大臣说道,“既然是身怀神器才称之为妖女,找到取了来就是了,诸位以为如何?” 根本就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宣和帝就朗声说道,“传召女官在垂拱殿偏殿寻一处房间,查验沈府之女清兮之身!” 沈清兮这个时候尽管是低着头,却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就连嘴角一丝鲜血流进嘴里,咸咸的都没有觉察到,查验沈府之女清兮之身…… 这是什么? 一个清白女子的浑身上下要查验一遍,而后这些查验的结果要记载在册,上报官家知道,这算什么?侮辱么? 但是她知道,正如她自己在乎这个脸面一样,宣和帝也在乎,如果说自己不让查验,那结果怕是连爹爹都要被牵连,如果自己被查验,这丢失了脸面可是堂堂的宰相沈巽沈相公和柱国大将军府。 失魂落魄的跟从一个宫女来到一处偏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就在一个双手要解开自己衣服的时候,她才忽然惊醒,一声惊呼,抱着自己胸,蜷缩着身子躲在一个角落里,惊恐的看着那些女官。 无论刚才她表现的多么令人惊讶,现在的她,或者说真实的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弱女子。 “小娘子,请脱衣服,”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女官,面色冷酷的看着她,就似乎是针对盗贼一般,甚至神色之中还带有几分鄙视,看着沈清兮那个样子,不由的讽刺到,“既然通过关系要入宫,这入宫的规矩当然要知道,查验身子这种事,谁都要走一遭的,清清白白的身子才能入宫侍候官家,怎么,难道你已经破身了不成?” 沈清兮根本就没有听到那宫中女官说的什么,只是那句“小娘子,请脱衣服!”的话又让她想起了那个噩梦,噩梦之中,大周被灭国,两位宣和帝被掳掠而走,所有的妃子,贵妇,公主,乃至大臣们的妻女都被折合成为金银赔偿,最后更是沦落为营妓,那浣衣局的名头更是让人听了就心寒。 噩梦之中,清奴就是自己的代号,因为身为郡主,宰相之女以及柱国大将军的孙媳妇多重身份,倍受蹂躏与煎熬,甚至连自杀都不被允许…… 那句,小娘子,请脱衣,她在梦里听了多少次,就受了多少次的蹂躏,就承受了多少不可承受之痛!那蛮夷之地的虎狼之师,嘴里说着这句话,却又恨不能把自己吞下肚子的眼神。 仅仅只是一个噩梦,也让沈清兮从心底里恐惧! ------------ 第35章 说句话,小爷全包了 “沈清兮是妖女啊……” “哈哈,我说呢,前两日不是还有什么淫僧么,淫僧配妖女,哈哈哈。” “据说说是身怀神器,得到就能那个什么,说是可以长生不老!” “还长生不老,明明是名器好不好,还神器,不过也对,有这么一副名器,可真算得上神器呢,这杨家衙内可就享福喽。” “享什么福啊,不是说那妖女都被留宫里了么?” “留宫里,官家不是沈家小娘子爹爹的结义大哥么?” “这样才好玩,才有意思嘛。” “额,也是,这位兄台高见,高见啊!” “一般一般。” …… 就这个么,上午的一个大朝会,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东京城。这一点不能你不说东京城的风气还是很开放的,这般直接谈论皇帝,却没有人来制止,也算是古往今来很是少见的朝代。 等到虚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到了第二日。 站在小院之中,虚幻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大早出去回来的虚空和尚在那里详细的,一点点的给他讲这件事。这让他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沈清兮是妖女? 怎么可能! 她是天下最可怜,最让人怜惜的女子。一生悲惨到就是佛祖都不忍心看,所以才让他出现在现在这个地方。 只是,这已经是大朝会上的定论,是整个东京城都流传的事实,不知道已经演变出来多少个版本,这些人从来不想在此之前这个妖女是何等的低调,从来没有半分不好的声誉,怎么就忽然冒出来这么多的污点,什么克母,克父,还有就是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以及等等。 根本就没有人注意现在的沈清兮其实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是云英待嫁,即便是那明面上的未婚夫杨老令公的孙子杨衙内其实也没有真正的定下亲事。 定亲的流程都还没有走完。 虚幻想的其实不是沈清兮,因为他知道,这种事虽然很是艰难,可她能坚持下来,后世那般悲惨的遭遇,就为了照顾一些年轻的孩子不被斩杀,她生生承受了数年的蹂.躏。现在这种事情,他相信,沈清兮不会想不开的。 他的想的其实是林灵素。 终于,他还是小看了天下人,尤其是林京,这个有着聪明仙人之称的道门第一人,是让任何人都无法轻视的存在。 这妖女之事,如果没有林京在其中的推波助澜甚至本身就是他发起的,这件事根本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前世的沈清兮种种悲惨命运的开始于大周朝灭亡北迁之时,而不是现在、 现在的这种种,一定是林京的杰作。 他肯定是算计到了天机的变化,算出了什么,尽管说为的天机渺渺,自己这般穿越重生充满了玄妙,可还是被林京算到了什么,或许是他没有算计到自己,因为他的身上有佛门气运,可却算到了沈清兮跟这件事的关系。 一切事由皆起于沈清兮。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世的沈清兮的确是有着妖女之称的本事,让一代佛子,未来的大魏国师还俗,让周商魏三国的局势大变,扭转这世间的大命运,这种因果注定要应在她的身上。 她称之为妖女,几乎没有错。 只是,她或许是祸国,却未必殃民。如果顺其前世种种,那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师兄,既然那沈家小娘子是妖女,迷.人心智,那么你那日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大事,要不,咱们还是会寺里去吧,师父一个人面壁,没人照顾……”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就是虚空和尚了,因为这说明自己的师兄不是淫僧,也没有犯五戒种的淫戒,既然如此,那岂不是说他们无罪,可以回到寺里,自己的师父也一样可以不用面壁。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师父打定的真正主意,不然,即便是心动,动了凡心,勉强算是淫戒,那也不过就是几十棍的事,根本就不用虚幻还俗。 这里面的意思,怕也只有问情和尚、林京和虚幻三人隐隐有所觉。 虚幻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如果你不想给烂陀寺带去骂名,那么就最好断了这心,烂陀寺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虚空和尚的脸色一变,想要什么,可终究是没有说话。 虚幻淡淡的说道,“这命数是越来越乱了,原本就已经很是难办,现在林京又横插一杠子,怕是这东京城不清静了。” “呵呵,这东京城何时清静过啊!”虚空和尚很是不在意的说道,然后转身拿起水桶去旁边的井里打水,随着这夏天的到来,气温越来越高,这水是一时不可或缺的。 “啪.啪.啪……” 大门被人不敲打开,一个年青人一边鼓掌一边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向虚幻,冷冷的说道,“是啊,这东京城何时清静过啊。虚幻佛子还是尽早回烂陀寺的为好。” 虚幻看向来人,不由的一笑说道,“衙内这是强人所难啊!” 杨信的嘴角一撇,淡淡的说道,“不就是还俗了么,能还俗,就能再出家。这种事,如果虚幻佛子想的话,我杨家帮你办成,如何?” 微微的摇了摇头,虚幻淡淡的说道,“我的还俗是元妙先生,金门羽客亲自办理的,你觉得在现在这般严格限制僧侣的情形下,你们杨家本身就没有人在这方面上任官,你能真的办成?” “只要虚幻佛子说一声,要回去,剩下的小爷办了!” 杨信的脸上很是严肃,认真的看着虚幻,似乎认定了虚幻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一般。 这种态度让虚幻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厌烦。 这是一个早亡之人呢,他的寿命还剩下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似乎是比前世的林京死的还要早。 你怎么跟他计较? 看着虚幻那般没有说话的神情,杨信的脸上也是有了几分愤懑,缓缓的说道,“本身就是俗世之事,虚幻佛子前途远大,何必参与其中,沾染红尘因果呢,回烂陀寺好好的修行不成么?” 虚幻的心里一怅,长叹息以掩涕息般的喃喃自语,“回不去啦……” “回得去,只要虚幻佛子说一声,剩下的,小爷包了!如何,行不行的,给爷句话!” ------------ 第36章 你来了 “不知道信哥儿包了什么,能给妹妹说说嘛?” 沈清兮这个时候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小丫鬟清荷,只不过虚幻的眼尖,看到了门外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那是一名太监。 想到这里,虚幻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定睛看向沈清兮,默然不语。 杨信急忙转过身,有些惊讶的看向沈清兮,不由的就惊声说道,“额,啊。妹妹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在皇宫是么?” 沈清兮一般缓步走来,一边淡淡的说道,眼睛却是没有看杨信,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明白,自己和杨信早已经是不是可能,无论她为这桩婚姻做了多少的心里准备,也不论杨信为了这场婚姻做了多大的努力。 相敬两相忘,这是他们最后的结局,不然,下场就会变得很复杂,很惨烈。 杨信听到这里,也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这小妹妹所猜中,不由的急忙辩解的说道,“不是啊,清兮妹妹,你知道信哥儿的,信哥儿不是那种人,只是,你怎么没有在家好好的休息一下,来到了这里鸟不……” 他想说的是,你怎么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是这种场合下,他是再也说不下去。 清荷小丫鬟其实是乐于见到自己小娘子加入到杨家的,也没有经历昨日的大朝会,更是不知道现在市井之中的谣言,对于自己小娘子对待未来姑爷的态度感到奇怪,却有不能不为自己未来姑爷兜底,急忙说道,“官家下旨让小娘子去万寿宫清修祈福,来到这万寿宫的时候,小娘子忽然想起来虚幻公子住在这里,所以就特意来访友的。” 来因去果,说的一清二楚,倒是让杨信感到安心了不少。毕竟,只是不是特意来的就成。 心中微微的放松之后才看向沈清兮,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对方有没有觉察,但是他知道现在很是不适合继续呆下去,毕竟,沈清兮来了,自己再去逼迫虚幻出家,这事的性质就会变的很复杂。 “既然妹妹来着万寿宫祈福,是不是以后要常住万寿宫呢?”杨信没话找话的问道。 沈清兮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专注的看向虚幻,可声音却回答这杨信的说道,“嗯。是的。” “那是不是以后我就可以来万寿宫见清兮妹妹了?”杨信很是高兴的说道,要知道现在他们俩的事情虽说已经定下了多半,可毕竟没有完全定下来,再说了,即便是定亲了。依照沈巽的脾气,他也不大可能在成亲之前经常见到沈清兮。 但,现在,沈清兮要住在万寿宫,这不由的让他心在大呼宣和帝圣明。 “对不起,杨衙内,官家有旨,沈家小娘子是清修,替国祈福,是清修……”一声阴测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个跟着沈清兮来的太监一闪身,出现在门口,望着杨信,淡淡的说道。 虚空和尚这个时候确是忽然就警惕起来,双目瞪圆的看向那太监,心中只有两个字,高手! 杨信一愣,看到那太监,然后又看向沈清兮,脸色有点变化,沉声的说道,“清兮妹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哥儿还是去问老令公吧。清兮这里还有些事情要跟虚幻活佛要聊!”沈清兮依旧没有去看杨信,只是盯着虚幻的脸色。 虚幻一愣,虚幻活佛,这个四个字,现在或许没有人明白,可如果没有意外,没有任何改变的话,二十年后,这四个人将是一个人人听而色变的存在。 只是,她怎么会知道的! 杨信一愣,看了一眼沈清兮的神色,发现她一直看的都是虚幻,然后又看了看虚幻,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一甩衣袖,狠狠的一哼,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去。 只是这个时候,虚幻和沈清兮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各怀心思的在那里站着。 “清荷,你先到院外等候,我与虚幻活……虚幻公子有几句话要讲。” 许久之后,还是沈清兮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对身后的小丫鬟交代,然后这才看向虚幻。 根本就没用虚幻说话,虚空和尚便和清荷小丫鬟一起走到院外,他要看的是那刚才惊鸿一瞥的太监。 虚幻和沈清兮两人就这么站在院子中央,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默然相对。 “唉……你来了?” 听到虚幻的问话,沈清兮那一直平静的脸色忽然就变得煞白,很是惊恐的说道,“虚幻。虚幻,你告诉我,告诉我,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你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虚幻淡淡的说道,他虽然不知道这沈清兮是如何知道那后世发生的事情,但是有一点,那就是她一定知道了那悲惨的事情,或者知道了一部分,嗓子都似乎被堵住了一般,很是有些哽咽的说道,“你能出现在这里,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沈清兮一愣,一直都是心中紧绷着那一根线的她忽然就觉得不对劲,连声说道,“不对呀,你怎么还俗了啊?你不是应该……” “我不是应该在烂陀寺一直待到大魏铁骑南下,然后被掳掠中都,最后成为大魏的国师活佛,是吗?”虚幻当然知道自己的人生履历,很是有几分悲伤的说道。 沈清兮在这一刻终于明白,昨日在皇宫里自己做的那个噩梦还有人也经历过,或许跟她经历的不一样,但至少他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你,你……你都知道……” “呵呵,”虚幻苦涩的一笑,沉声的说道,“我如果不知道,又如何会还俗。我只不过是要想要改变一点东西而已……” “可是,可是……” “可是,大周命数尽了是么?” “我梦中……” 虚幻一愣,梦中,她是梦中?和自己不一样的是,她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还好,还好,那只是她的一个噩梦,他是真心怕见到自己前世沈清兮最后绝望而无助的眼神,即便是自己整日里诵咏经文都无法为她开解半分。 或许是死亡是她最好的结局,即便是像自己一样重生,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不过,虚幻还是慎重的直接打断沈清兮的话,沉声的问道,“你是做梦梦到的吗?” ------------ 第37章 信还是不信? “不是梦到的,还能是如何?难道你真的让我去经历那一番不成,我情愿如同杨家妹子一般自杀也不远遭受那般的侮辱!” 沈清兮说的斩钉截铁,丝毫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虚幻的脸上露出苦笑的神色,这话他信也不信,如果说不是杨家的人全部战死,杨舒又如何那般的决然,但是你沈家却不同,沈巽没有死,却跟死差不多,被大魏折磨成全身瘫痪,就是自杀都做不到,还有沈家的其他人,都是你的牵挂,如果以这些人来威胁你,你又如何能这般果决? 再说,现在的沈巽是没有儿子,可再过两年后,沈巽同他所在的闽福沈家和解之后,就会过继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便是你最爱的弟弟为了不让沈巽身死,不让这个弟弟身亡,沈家这一支不绝后,你所做的,恐怕也就没有了底线。 实际上,前世沈清兮最后的死亡,也是在知道自己那弟弟死亡之后才自戕的。 “怎么,你不信,你认为我沈清兮是那贪生怕死的人?”沈清兮自然是看的清虚幻脸上的不以为然和苦笑,这个时候自尊心极强的她下意识的就以为虚幻是小看她,以为她说的是大话空话。 虚幻摇了摇头,缓缓的说到:“你太小看人的手段了,要知道,死其实很容易,难得是活着。活的不容易,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勇气。想要控制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如果说,拿下一千人放在你的面前,如果说你只要自杀,我就杀一千人,那你还会不会自杀?” “杀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清兮很是不忿的说到。 “就是因为跟你没有关系,所以才这般如此,正所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觉得倒时候你还真的有那个决心自杀么?”虚幻淡淡的说到。 沈清兮一愣,想了半天,才试探的倔强说到:“城头树起大王旗,十四万人齐解甲,这些人自己不反抗,关我什么事,我才不管他们呢!” 虚幻听到这里,只是淡淡的一笑,继续说到,“如果这些人依旧不能改变你的心志,那么把刀架在你父亲的脖子上呢?” “我爹爹乃是大周朝的相公,怎么可能?”沈清兮的脸色一变,依旧很是倔强的说到。 “呵呵……真的么?” 虚幻只是这般直直的看着沈清兮,直到她的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同他对视,慢慢的低下头头,才有些无奈而怅然的说到:“连皇帝都能被掳掠,更何况是一个相国?” 沈清兮这个时候仰起头,很是自豪的说到,“我的爹爹,我了解,他是铁骨铮铮,碧血汗青,面对那种胡虏,他怎么可能投降?你假设错了,不会有那种如果的!” “如果说他死不了呢?” 虚幻淡淡的说到,“是与愿违的事情太多,就是你自杀有时候还会碰到那绳子断了,如果你的父亲一时失误被俘呢?如果说他还想着暂时委屈投降,日后图谋东山再起呢?” 沈清兮的脸色一阵的苍白的,牙齿咬着嘴唇,甚至都有那咸咸的鲜血从他的舌尖传入她的心底。 她没有说话,因为他明白,那种国变,有种意外,太正常了。想死的人未必会死,不想死的人未必会活。 许久之后,沈清兮才幽幽的问道,“那国师大人请告诉我,那是真的么?” 虚幻沉默。 不是他想否认,也不是他想就这般认命,只是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那场浩劫他亲身经历过,即便是他不是世俗之人,可多多少少天地知己去哪同悲戚的氛围还是会浸染到他的骨子里。 他情愿那只是他的一场梦。 可现在,沈清兮明显也梦到了,而且似乎大周国师,金门羽客,元秒先生,聪明仙人的林京也觉察了什么,提前对沈清兮下了手。 如果那一切不是真的,他就不会因为沈清兮来到现在,如果不是因为沈清兮的缘故,和前世一样,林京也不会盯上沈清兮,沈清兮自然也不会变成妖女。 何为因,何为果? 这一切让虚幻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信则有,不信则无!” 想了半天虚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说到,因为这个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沈清兮可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本身就是聪慧之人,前世在杨信战死之后,能够在人才辈出,文采风.流的东京城内,与那云素素并列成为大周两才女,可见其智慧并不低。虚幻的这般解释并不能让她释怀。 “那既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那小女子想问问国师,你信呢还是不信呢?” “如果是不信,为什么活佛放着好好的佛子不做,偏偏要还俗?” “如果是信的话,那为什么不告诉小女子,最少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沈清兮问出这般的话,便认真的看着虚幻,。对于虚幻,其实这一世的她了解的并不是太多,萍水相逢而已,可是在那梦里她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便是他。 正如虚幻说的那样,大魏的皇子王爷看中了自己,以自己的父亲和父亲过继而来的弟弟威胁自己,让自己屈服。北迁过程中,救了虚幻,谁成想这虚幻日后竟然成为大魏的国师,活佛,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太过于曲折神秘尊贵,大魏皇族死活都不放手的话,甚至单单虚幻就能把自己救出去。 所以,梦中,虚幻是沈清兮能活下去的唯一阳光。也是沈清兮能坚持下去的温暖。 虽然她知道,死亡对自己是最好的归宿,可是她还是那般屈辱的活了很久。 她的身子已然残破,可她的心依然纯洁, 那一处纯洁是为了他。 这般感情让沈清兮深深的明白,虚幻是她的唯一的依靠。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虚幻,她想知道现在的虚幻和梦里的虚幻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却忽然听到虚幻其实已经还俗! 这跟梦里不一样啊! 紧紧的盯着虚幻,沈清兮又认真的问道,“不知道大魏国师,妖僧,虚幻活佛,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信呢,还是不信?” ------------ 第38章 梦里千转百回 大魏国师? 妖僧? 虚幻活佛? 这三个称呼可以完全的代表在以后的二三十年中虚幻所做的事情,当然那只是在虚幻所已经经过的二三十年中,也只是在沈清兮的梦中。 所谓黄粱一梦,所谓南柯一梦数十年,这么形容沈清兮一点都不为过,她那一梦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跌宕起伏,波澜壮阔,悲惨凄迷;这二十年血泪无数,家国破败,国将不国! 只是有一个人,却让沈清兮在二十年凄惨的梦中有那么一丝温暖,这个人就是一直以起微薄力量庇护于她的虚幻。 她救了他,她是浣衣院的营妓。 他跳出世俗之外,他从一介破落的和尚一路走向那大魏的国师,活佛。 按照一般的情形,两人是不会有任何关系的,可世事难料,就是这么神奇的,两人的牵挂羁绊比起任何人想的都要深。在沈清兮死后的十年内,虚幻用尽了所有的心智去几乎颠覆了一个刚刚兴盛起来的帝国,成为名副其实祸乱天下的一代妖僧。 只是,没有那一场梦,没有那已经度过的二三十年。 现在,两人就这么站在对面,一个花季少女,一个清秀少年,一个被大周国师定为妖女,一个被世俗认为是淫僧的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为这那尚未发生的事情,寻求这一个答案。 顺从那命运之力? 还是逆而向上,改变着偌大的世界,守护你一声的安宁? “沈家小娘子,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虚幻想了想,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个大因果,即便是他已经决定要背负下来,也不想告诉她,让她纠.缠其中! 如果是祸乱天下是一种罪,那就让我虚幻一人来背负,佛祖面前我为你求了三生三世,守护的就是你仪式容颜。 沈清兮只是看着虚幻那平静的神色,终究没有看出来什么破绽,毕竟,她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花季少女,梦里的一切终究也只是梦里,不是现实。在心机谋划上,想要跟一代妖僧的虚幻相比,嫩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个能跟聪明仙人、金门羽客,大周国师林京言语、心神交锋的小和尚,他的心思又哪里是你能揣测的? 面对着装聋作哑的虚幻,沈清兮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那个梦中她的依靠,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那梦中唯一的一处温暖,在这一刻寒彻入骨。那一处只为一个人所存在的柔.软,在这一刻彻底的变成了一种逆反。 “呵呵,好,好,好!” 一脸三个好字,让沈清兮的脸上愈发的清冷。 “不愧是舌绽莲花的佛门高足,这三生三生的誓言也能这般的装聋作哑?” “既然你虚幻不认,那就当小女子不知廉耻的高攀活佛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沈清兮来的突然,走的决然。 虚幻只是默默的看着沈清兮离去,那三生三世的誓言,他如何能忘?只是你能拿二十年后的誓言来问现在的他,那个誓言你打算要执行吗? 现在的沈清兮,不是那个沈清兮。 现在的虚幻,不是那个虚幻。 只是,有着一颗不忘初心的信念而已。 来到这里,这是第一次虚幻心里有种淡淡的疼痛,正式因为痛彻心脾才愈发的清淡,风轻云淡似乎没有,却有在那青冥深处,雷霆万钧。 “师兄,你这是何苦呢?虽然师弟我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可你还俗不就是为了她吗?”虚空和尚走到他的身边,轻声的问道,只有他才能看出来自己师兄那眼中的落寞,就如同是当初自己错怪他,他眼中的那种委屈,那种落寞,那种无法述及的悲伤。 虚幻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我只是在保护她,他不应该参与其中。既然注定我要下地狱,那为什么还要在拉一个人呢?” “黄泉路上,我一人独行,乐的一个清静。” “人多了,我烦!” “呵呵,师兄说笑了,怎么忘记了还有师弟呢?”虚空很是无所谓的一笑,声音虽然轻,却坚定的说道,“师弟那七十二斤的镔铁禅杖还需要那九幽黄泉之水来洗净上面的垢尘呢,不如师兄带师弟一段?” “尊师兄弟还真是情深呢?” 林京这个时候缓步走了进来。 沈清兮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关门,而那鬼魅的太监自然是不会这般的好心。而虚空和尚刚才进来的时候因为看到虚幻的神情,很是担心,也忘记了关门。 可即便是这样,林京出现的也绝对算的上突兀。 尤其在他身后张晦这个时候才堪堪赶到,但刚才在林京说话的时候,虚空才感应到几十丈以外迅速赶来的张晦。 迅速的站在虚幻面前,虚空和尚面露肃穆,沉重的看向林京张晦二人,朗声说道,“烂陀寺虚空拜见二位,不知道二位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林京只是轻轻的一笑,丝毫不把虚空和尚放在眼里。反倒是张晦的眼中精光一闪,身子一晃,就已经站在虚空和尚的对面,两人之间,目光相对,气机相定,一丝不敢大意。 “刚才,老道在山上观景,偶然看到我那世侄女和虚幻小友聊天,老道好奇,难道说小友还真的跟我那世侄女有什么瓜葛不成?”林京回手一指那巍峨的土山,以及土山上面的神霄万寿宫! 虚幻自然知道对方指的什么,那是一种身份,地位,一种实力。 只是这林京来的还是太突兀了。 “或者说,那世人所说的淫僧,是真的不成?那老道帮你办的这还俗可就有点意思了……” 面对林京这般淡然的态度,以及圆滑如同太极的手段,虚幻双手合什,低声的说道,“南无阿弥陀佛……” “叫天尊!” 林京忽然变脸,冷冷的说道,“当今官家已经下了圣旨,以后佛位一律改成天尊,菩萨位俱都改成大士,怎么,虚幻佛子这是想要复辟?” 虚幻的脸上露出苦笑,这一招他还真的忘记了,这林京也真的够魄力,为了彻底的打压佛门势力,竟然真的鼓动宣和帝宋佶下了这般的圣旨,并且还上书青词达天,加封了道君皇帝。 这可真是够疯狂的。 “真人言重了,小生不敢!小生现在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求闻达于天听,只求能制学有成,既然还俗,总要过一过着俗世的生活。至于其他的,虚幻早已经不管了!”虚幻淡淡的说道,也是如同是太极推手一般,说了一大推,却没有一句有用的。 “呵呵,那还留着法号作甚?老道替你改个名如何?” ------------ 第39章 佛道之小争 名号的重要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尤其是对于虚幻和林京这样的人来说,它所代表的意义就更加的重大,绅士有时候牵扯到命运。 命运,命运,一命二运三风水。名号虽然是一定程度左右不了这么重大的属性,可却也在一定程度进行优化和改良。比如五行缺土,叫闰土的名字。 虚幻虚幻,有而隐曰虚,无而显曰幻。其实这个名号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不沾因果是何等的大魄力。 林京也正是因为懂,才会这般说。 虚幻也不是不懂,所以才冷冷的看向林京,淡淡的说道,“名号之说,长辈所赐,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这名字已经伴随了小生十几年,又是如何能改的。” “再说了,就算是要改,林前辈觉得有资格给小生改名?” 最后这一句让林京的眼眉一跳,已经有多久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上一个是谁,似乎是那不得.宠.的太子宋桓,如果不是得罪了自己,怎么可能惹得宣和帝这般不待见他。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一个近乎是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和尚。 他的名字叫虚幻。 他曾经是烂陀寺的佛子,是自己曾经师兄问法和尚的弟子。 他是百年浩劫之关键人物妖女沈清兮第一个想到要寻求庇护的人。 想到这里,林京的心里也就不再生气恼怒,因为其实在林京说来,自己师兄教出来的土地就该有这般的气魄,有这般的骄傲。只是,他身后的张晦却不这么想。 张晦是林京的弟子,是林京关系最亲近的弟子,三步不离的侍候了林京十几年的弟子。对于林京的崇拜早就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对于林京也是敬若神明。不久的过去,又在宣和帝的手下再一次救了他的命,这让张晦早已经把林京的一切都视为是最高的要求。 这个时候,忽然面对面的告诉林京,你有什么资格? 张晦往前走了一步,冷冷的看向虚幻,他要告诉面前的这个清秀少年,他的师父,是最高,最神圣的存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必须要去遵守的。 就是错,那也是看得起你! “老爷给你改名字那是看得起你,现在你已经不是佛门弟子,也不是烂陀寺的佛子,你一介庶民有什么资格跟老爷叫嚣?” “就算是你现在依旧是佛门弟子,烂陀寺的佛子,我家老爷说要给你个法号,难道你还跟拒绝不成?” 面对张晦这般咄咄逼人的架势,虚幻中还似乎稍微一转头,把目光投向林京的一边,看着那林京似乎是没有听到张晦的话,没有看到张晦的这般嚣张架势,而是专心致志饶有心事的去审视那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井。 摆明了,便是要抻抻虚幻。 只是,当年的大魏国师,活佛,妖僧虚幻又其实这般的架势便能吓到的? 虚幻根本就没有说话,反倒是虚空和尚的咧开嘴嘿嘿一笑的说道,“呵呵,这位施主既然要想称称我师兄的分量,不如直说,你们道门弟子就是这么矫情,拐弯抹角的。不爽快!” “哦,这么说,你是想替那淫僧下场了?” 张晦是有充足的资格来自信和骄傲的,要知道,林京可是大周朝佛道第一人,精通儒释道三家,当年游历天下,又岂是一般人物可以比拟的,无论是武功还是道法,又或者是佛法,都是整个大周朝执牛首的不二人选。 而身在林京身边十几年的张晦,其到底有多少本事,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虽然或许够不上宗师之流,但一流的水平还是有的,除了他年纪轻点,名气小点,其实实力早已经是凌驾于众人之上。 面对前面一个只有十几岁的武僧,尽管虚空的气势惊人,可张晦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把对方当成一回事。 一个花架子,纸老虎而已。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林京的态度。可林京的默然,对于张晦来说,便是天大的鼓励! “神霄万寿宫,张晦,道号若明!” “烂陀寺武僧,法号虚空!” “请!” “请!” 如果说从气势上来说,自然是张晦更加的张扬,二十多岁的年纪正值最热血强健的时代,在林京的悉心培养下,武力值自然是不低的,至少再道门之中可谓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一身华贵的道袍之上,那神霄的云纹让年轻的张晦多了几分尊贵与深沉,双目精光闪闪,紧紧的盯着虚空和尚,身体虽然是没有任何一个动作,可是气机依然开始蔓延。 长身而立的虚空和尚,一件简简单单的麻布僧袍,很是简单,光光的脑袋下,是一串念珠,每一个念珠足足有小孩的拳头大小,乌黑油光,一双粗大的手双手合什,平静的看着张晦,不丁不八的就像是最常见的姿势一般,根本就不像是生死约斗,反倒像是朋友间的碰面。 一道玄妙的气机在两人之间蔓延弥散,看似平静的双方都在寻找各自的破绽。 只不过,都是名门高师之后,这般情形又哪里是他们能寻到破绽的! 张晦刚才的嚣张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一种动力,双手一展,就像是一只白鹤一般忽然就展开双翅飞起,身形确实诡异的快速向前,一抓直击虚空的面门。 虚空没有动弹身子,只是把手臂一档,然后另外一拳打出去。 罗汉拳,普普通通的罗汉拳,却在虚空和尚的手中显得浩然博大。 张晦也不是轻与之辈,那一爪根本就没有用老,只是手指如同鹰喙一般,轻轻的落在虚空的手臂上。 虚空和尚的脸色忽然张红了一下,身子却是一晃,然后愈发的慎重看向那被他一拳打飞的张晦。 “啪……啪!”两声响亮的请爆之声传向四周! 就在张晦那一爪落在虚空和尚的手臂上时,虚空和尚的一拳也正中张晦那张开手掌,原本想要擒拿下虚空手腕的手掌在这一瞬间,巨力涌来,使得原本身法灵动的张晦转眼就灵动的闪开,只是那仪态万千,姿态优美,比起朴实的虚空和尚来说,可好看多了! “咦,武以侠犯今,你们竟然私斗,都住手……” ------------ 第40章 向来缘浅 “咦,武以侠犯禁,你们竟然私斗,都住手……” 随着这一声清喝,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人缓缓的走进来,虽然是官袍却没有戴帽,也不是那种常见的小冠或者纶巾,只是普通的道冠。 两道胡须在胸前整齐顺直,身上的衣服也是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方正的脸庞上,倒是有几分认真。 林京转头看到那缓缓而来的中年男人,那绿色官袍他认识,不过是七品而已,虽说着有道冠,却并非是道门中人,这种打扮反倒是文人士大夫的可能性比较大。 只是,他林京何时让一个七品的小官这般训斥过,只是淡淡的轻哼道,“儒以文乱法,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圣人门徒!”中年男人看到林京,只是拱手说道,“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代圣人言,比起装神弄鬼的你们,怎么也算得上个东西吧。” “只是某些欺世盗名之辈,整日里祸国殃民,连个东西都算不上!”中年男人这张利嘴竟然让林京都感到有点尴尬。 这是无从下口啊。 而且文人的脾气都臭,属于石头的,又硬,倔驴一般,不撞南墙不回头。如果自己真的跟他有什么争吵的话,丢人的是自己。 张晦向来不是争强斗勇之人,这个时候已然退回到林京的身边,望着那中年男人骄傲的嘴脸,不由的有些轻蔑的说道,“区区七品小官,你是何人?” “宣徽院都知,陆直,字衡霞,你要怎样?”陆直傲然的朗声报出自己的姓名。 “哈哈,说是小官,实为贱吏!绿袍绿帽,污秽之所,你哪里来的底气这般猖狂?”张晦原本还以为面前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文官,又或者是宣和帝的学士之类的,毕竟品级虽低,可是人家没有佩戴鱼袋,谁知道真正的身份呢。 可宣徽院,却不在其列。 名似清贵,实则轻贱。 虚幻对着不是太清楚,可张晦本身就算是半个官场中人,跟随在林京身边什么世面没见过。宣徽院听起来跟宣和帝身边那些大学士所在的阁院一样,但实际上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了。 宣徽院始建于前朝,隶属于礼部,掌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享供帐之仪,一切内外供奉、都检视其名物。 只是到了现在宣和帝时期,这宣徽院只有一个职能,便是管辖教坊司。 教坊司,原本还有宫妓和官妓的管辖权,基本上还充当着礼仪弦乐之能,可多才多艺的宣和帝时不时的召见宫妓,慢慢的,便只剩下官妓了。 所谓宣徽院都知,绿袍绿帽,其实不过是贱籍龟奴之官称! 陆直倒是没有生气,缓缓的说道,“凭公立心,问心无愧,官印在手,你敢私蔑,按律当罚,即便你是有道官在身,那又如何,本官有上奏弹劾之权!” 林京没有在意陆直,只是微微的看了一眼虚幻,缓缓的说道,“前面就是万寿宫,老道一直都在,想要聊聊了,去找老道,若明,咱们走……” 陆直对于林京的轻慢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听到他说的话之后,眉头一皱,对着正要离开的林京一抱拳,缓缓的说道,“敢问先生乃是梅州林京?” 林京不在意的一瞥,点了点头。 陆直深深的对着林京一鞠躬,施礼之后却是淡淡的说道,“这一拜,思维苏江苏大学士,至于你,妄为人子。” “哈哈……” 林京忽然朗声大笑,而后对着陆直说道,“陆都知,此言大谬,苏江苏大学士固然可敬,但跟老道有何关系。老道俗姓林不姓苏。何为妄为人子?当年老道只是书童而已。” “慎言慎言啊,衡霞先生!” 林京说完,缓步走出去。 先生乃是尊称,可对于林京而言,他一句“衡霞先生”是陆直万万承不住的,但他就是这么说了,其目的不言而喻。 世间皆知道林京乃是苏江苏大学士的私生子,这也是事实。可两人从来没人承认过。这话也是实情。 林京姓林,乃是母姓。 可只要两人没有承认过,便做不得数。可苏江苏大学士早已经作古。林京这般身份也从来没有认祖归宗的意思,这般一来,严格说来,其实两人的关系也就只有一个:曾为书童,仅此而已。 如果林京真的追究,一个诬告诽谤之罪,陆直是跑不了的。 张晦只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陆直,便跟着林京离去。 走出虚幻的小院子,张晦快走几步跟上林京的步伐,有些疑惑的看着前面不紧不慢的师傅,很是不知道该如何办,问还是不问,这是个令他有些纠结的问题。 “有什么话,说!”林京根本就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弟子是何等的神情。 张晦一愣,然后认真的说道,“老爷,那虚幻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让你这般看待,不过只是一个还俗的和尚而已,只要您一句话,我让他走不出这东京城!” “走不出东京城?” 林京微微的一沉吟,很是不屑的说道,“你看那虚幻像是要走出东京城的意思么?即便有一天他走出去,也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老爷,他真的值得你这么看重?”张晦还有些不解。 林京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沉思,最后才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原本老道对他就已经很看重了,却没有想到,还是低估了这等天骄。” “浩劫将至,沈清兮在其中至关重要,一个能跟她纠缠到一起的人,岂会简单?” “你也知道老道我时日无多,所以,我一直都想给你找个好点的后路。” “只是,向来缘浅啊!” 林京的感慨也让张晦心中的心中感动不已。毕竟,自己的师傅能这般惦记着自己,让他那从小就孤苦无依,即便跟了林京之后也一样封闭的心有了那么一丝温暖。 “对不起啊,老爷,是弟子气运太弱……”张晦明白那句“向来缘浅”的意思,其实,林京一直都不知道,张晦的坏运气,张晦一直都不在意,在他看来,遇到自己的师父林京,便是耗光他一辈子的好运气也是值得的。 林京苦笑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天数以变,人劫将至,也说不定你的命数会发生转机……” ------------ 第41章 狡猾的小和尚 虚幻的小院。 陆直看着虚幻,许久。 林京是走了,可因为张晦和虚空和尚两人争斗引来的陆直却没有走。 “你就是虚幻?” 陆直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生平最厌恶的人一般,一副很是嫌弃的样子,瞥了瞥虚幻,还有旁边的虚空,冷冷的说道,“一个争强斗勇的和尚,一个色胆包天的败类,还真是一对啊!” “淫僧,老夫羞于你们为邻,速速搬走!” 老夫的称呼用在他的身上也是没有太多的突兀,毕竟文人仕子到了三四十岁便是可以这般自称,只是说他陆直不过仅仅是一个七品的官职,而且还是浊流杂官,又如何以文人自居? 可陆直却没有这般想,说完这便一甩袖子走了出去,就似乎是他说了虚幻就会遵从一样。 这一回,虚空和尚吸取了教训,急忙跟在他的身后,把自家的小小的院门给关上,这才转身回来,对着虚幻抱怨的说道,“师兄,刚才那就是沈家小娘子?一副斗笠罩着,也看不出来有多么绝色,你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看上了她?” 虚幻微微的一笑,其实这一世,他还没有见过沈清兮呢,也不知道和前世是不是一样倾国倾城? 第一次见她,她在青泥小轿里面,他在轿帘外面,几丈之远。 这一次见她,她在轻纱斗笠里面,他在斗笠外面,几步之遥。 声音清晰可闻,咫尺之遥,伸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这是心与心的距离。 虚幻知道,想要解释,又不能! 世间不是只有他一个聪明人,不要说他,就是他的师父问法和尚都能隐隐约约的未雨绸缪的算计什么,更何况是大周国的国师,聪明仙人之称的林京? 更有那智谋天下的一代谋臣沈巽;老谋深算从未倒下的老太师蔡清,以及那位暗中谋划栽赃陷害自己为淫僧算计沈巽的哪一位存在…… 即便就是宣和帝宋佶,虚幻都不敢小看。 前一世的宣和帝尽管被俘,卑躬屈膝于大魏,可如果算过谋算上,能够稳稳当当的坐稳十几年皇帝,手底下聪明人无数的他又岂真的是无为之君? “今日红粉,明日骷髅,色相之无为,心静处之!” “呵呵,师弟不信!” 虚空很是直接说道,“别人或许信,可师弟不信。你情愿背着淫僧之名都不去辩解自然有你的道理,你情愿还俗伤师父的心也不去查询真相,师弟也忍了,可是今日这林京这般的欺辱于我等,师弟不服,他林京固然是道门领袖,可师兄也是释迦佛子,师兄今日不对!” 虚空对于虚幻的信任是无以加复的,至少再这个世界里,虚幻知道不会再有第二人比虚空更加值得自己信任。而对于自己的信服也是这虚空从入门便建立到心田的。今日能说出一个不对来,可见自己是何等的让他失望! 虚空没有直接回答虚空和尚的问题,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我与林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五天前,鸿胪寺,批准你还俗,编户!” “当日,我没有想到能遇到林京,可在遇到他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对方不是一个轻与之辈!不然也不可能屹立中原十几年,以林京的人脉和关系,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虚幻有些阴沉的说道。 固然他有着近乎先知一般的经历,也知道谁,什么事的起因发展结果。更是深明大势,可他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和尚,撑死了还有一个可有可无的六品僧正的僧官品阶。 这六品的僧官,在大周朝,尤其是东京城,几近于无! 可是,还有一个人乃是他天然的大敌,那便是大周国师,金门羽客,元妙先生林京! 道门领袖对于自己的到来,不可能没有任何的觉察。道门之人对于天机的敏锐程度超过他自己的想象。再说了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月有余,自己已经改变了世界的些许轨迹,也寻求开始还俗,如果到了自己与林京见面的时候,他还没有觉察的话。 那么,他林京也就不会成为宣和帝赖以依靠的聪明仙人了! 虚空和尚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有些讪讪的说道:“所以,你就藏拙?” “怎么可能只有藏拙?” 虚幻微微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整个东京城外城可以供咱们居住的地方多的是,我为什么选择这里?前面就是宜春坊,原本的皇家园林,现在的神霄玉清万寿宫,林京的道场所在。那是因为我故意的!” “我就是要告诉林京,我就是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不是对我感兴趣么,我就让你看个清楚!” 虚空和尚还是有些不明白,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啊!” “哈哈……” 虚幻忽然大声的笑起来,丝毫不在意旁边的邻居陆直,还有前面那土山之上或许有监视自己的人,然后轻轻的说道,“有的时候,不做便是做了,做的越少,便是做的越多!” “不然,你以为怎么会有客人在门外!” “啊――” 虚空和尚猛然的惊叫起来,然后一闪人,猛然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瘦瘦的身影很是有几分不自然的站在旁边,那衣服很是熟悉,人也熟悉,气息也熟悉。 刚才那位跟在沈清兮身后的太监! 虚幻一抱拳说道,“虚幻见过公公,不知道公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那太监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然后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环顾了四周一眼,很是敷衍的对着虚幻一抱拳,笑着说道,“咱家是宫里派来伺候郡主的。今日见到郡主前来见你,受了委屈,气不过,向来找点你的麻烦,却不成想,你这小和尚倒是耳聪目明的,还拿话来引咱家,你很不错啊!” “公公过誉了,虚幻不过只是平头百姓,是万万不敢得罪沈家小娘子的,小生与沈家小娘子总共不过见过两次,公公觉得,沈家小娘子一出宫就来找小生为了什么?” ------------ 第42章 相互算计何时起? “为了什么?” “为了名啊!” “什么意思,虚幻公子还请为咱家解释清楚,您也知道,咱家就是一宫内人,对这些不太明白!”那太监的嘴脸倒是转变的很快,丝毫都没有因为刚才对虚幻的轻视,现在的尊重有一丁点的心虚。 而这称呼也转换的够快,从小和尚到公子,从你到您,尤其是现在这一副亲和的表象,实在是让旁边朴实的虚空和尚看的目瞪口呆!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沈家小娘子的父亲是沈巽沈相公,林京是她的师伯,还有着郡主的封号,未婚夫更是杨老令公家的衙内,就是这,她依然被定为妖女,勒令这万寿宫闭关祈福!公公以为这里面谁的意思最重要?” 那太监心中一动,其实他知道,这话的意思,这里面谁的意思最重? 当然是今上官家宣和帝啦,如果没有他的意思,这种事怎么可能定下来! 只是这太监却不敢说,只是装聋作哑的支支吾吾的说道,“谁啊?这可是得罪沈相公、官家和杨老令公事,谁的胆子这么大啊?” “呵呵,”虚幻轻轻的一笑,轻声的说道,“这个人,公公其实也知道!” “咱家也知道,谁呀?这样的大人物,这般的胆气,咱家认识吗?”那公公也不是蠢人,依旧是言左右而顾其他的打马虎眼。 虚幻当然明白这公公的意思,他是怕被人听去了,自己吃挂落。 可虚幻也只是让他明白而已,却并非一定要把这人拉下水。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沈相公算什么啊,这人连太子殿下都敢欺负呢!” “林京!”那公公的眼睛一闪,斩钉截铁的说道。 “哈哈,你知道!” 虚幻的眼睛盯着那公公,淡淡的说道,“你,是太子的人吧?” 那公公一愣,认真的看这虚幻,数息之后才一拱手,笑着说道,“倒是让虚幻公子见笑了,杂家李宝,公子真是好眼力,一语就道破了杂家的出身,真是佩服佩服。” “公子说的不错,杂家确实是太子的人,出身东宫,昨日郡主受到小人刁难,被污为妖女,太子身为郡主的世兄,却无力挽救,只好安排了咱家伺候郡主。” 虚幻微微的点了点了头,这一点他既是猜得,也是判断的,一则原本前世中,那政和帝即便是被俘之后,对于沈清兮的照顾他是知道的,虽然是这跟沈巽一直站在太子这一边有关,可到了那种地步,依旧那般照顾沈清兮,可见两人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 另外就是这李宝的直接叫破林京的名字。这种做法,也只有林京的对头才会有的做派。林京势大,能够跟他作对,又丝毫不惧,能动用太监的也就只有那位隐忍到极点的政和帝,现在的太子宋桓了。 李宝已经为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反而是恭恭敬敬的对着虚幻,赔笑的说道,“还请公子指点一二,也好让咱家回去好交差。如果能够有手段救郡主,先不说依照太子跟郡主的关系,即便是沈相公那边也会厚谢您的……” 虚幻望着眼前这个丝毫没有自己立场,完全以能完成任务,全心全意为宋桓着想的太监,也是有几分感慨,这大周朝的文臣武将大多没有风骨,卑躬屈膝的投降了大魏,但是那皇宫里出来的太监们,虽然是被人去了势,没了卵子,反倒是更加的有几分骨气。 眼前这位李宝便是其中之一。 挥挥手,不敢这般居大的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公公只想到了元妙先生的势大,忘记了他道门势力是大,可我佛门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在今上官家成为道君皇帝之后刚刚又颁布了圣旨,贬低佛门,太高道门,甚至把我佛都贬低改为天尊,菩萨变为大士。” “他道门能定人为妖女,我佛门难道就不能举为菩萨?这恐怕才是沈家小娘子打定的注意吧!” “嘶――” 听到这里,李宝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人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弯弯绕呢? 这才短短的一天,那位一直在皇宫之中,没有接触任何人的沈家小娘子就想出了这等的计策?这也太聪明了吧?这沈家的小娘子今年十七还是十六岁?被人污蔑,而且被人那般对待,朝堂之上声嘶力竭的控诉,李宝不是没见。如果说,短短的一.夜便能安静下来,想出这般对策,再然后选定人物下手,这小女子看来也是不简单啊! 李宝深深的对着虚幻一鞠躬,这代表了他对于虚幻的敬重,大周朝对于文人的尊崇,尤其是对于这等智谋高绝之人的崇拜是打骨子里的。大周之人总是向往那些一言而决天下的文人,喜欢动脑子的谋士。 只是李宝忘记了,这跟虚幻有什么关系? 那是沈清兮的所作所为啊! 可女人终究只是女人,想通了这一点的虚幻心中也是不由的充满了对于沈清兮的欣赏,自己要刷的是声望,而沈清兮要做的洗清名声,两项结合之下,各取所需,只是沈清兮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拒绝她。 如果…… 如果说,沈清兮不说出那个梦,虚幻也就答应了。 可是她万万不该说出她那个梦的。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却可以借此跟虚幻拉近关系,可是她不知道,那个噩梦竟然就是十年之后要发生的一切人间悲剧,当然如果自己没有改变的话。 所以,自己不能答应她! 如果自己真的答应了她,那么一切就都毁了。 只有虚幻自己明白,整个佛门在林京的手段下,是何等的不堪一击,是何等的衰落。也只有他最清楚,后世只有林京死后,佛门才翻身,而后更是在大魏这种缺乏底蕴的国家里崛起,成为国教,自己被尊为国师、活佛。 沈清兮只知道自己会成为大魏的国师,大魏的活佛,被人成为妖僧,却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 所以她注定了,不会在虚幻这里得到任何承诺。 虚幻要的是她一世安康,一世展颜,而非是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妖女又如何? 难道嫁于那杨衙内就这么好? ------------ 第43章 图名 李宝虽然是见识上不多,眼界也不够开阔,但是有一点却是虚幻比较看重的,那便是那种审时度势的本事,这种性格或许是他的天赋,从刚才到现在,李宝都充分的向虚幻展示了一个成功太监的技能。 “还恕咱家愚笨,虚幻公子刚才说的名?是何解?” 虚幻微微的一笑说道,“小生为什么还俗?” 李宝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背后怎么说都可以,这样的当着虚幻的面确实是不好说,不过看到虚幻那微笑着看自己的神情,自己也就大大方方的说道,“不是说虚幻公子五戒不守,烦了色戒,被污为淫僧,关于这一点,咱家是万万不信的……” 望着李宝那急忙摇手表忠心的样子,虚幻也是感到很有些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这淫僧的来源便是这沈家小娘子,不知道谁设计的一个局,把小生、沈家小娘子,还有杨衙内一起都圈住了,至于那位假冒的沈家小娘子是谁,到现在小生还不知道呢?” 李宝听到这里,没有一皱,他是没有太多的才学,是没有太大的大局观,但是他生长于皇宫,生存于皇宫,对于政治斗争可是门清的很,敏锐的紧,当虚幻一说,他就觉察到了这里面的猫腻。 这可不单单是三人的事,这局不是为了他们三个.乳.臭未干的少男少女,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局要网住的乃是沈相公和杨老令公。 看着李宝那深思的表情,虚幻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心中一松,淡淡的一笑。 等李宝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虚幻正看着他,让他感到好不尴尬,只得是连连的赔礼。 虚幻刚才也只是在试探李宝,那当然是不会在意,然后笑着说道,“既然我虚幻以淫僧之名与沈家小娘子纠.缠在一起,这个时候,忽然沈家小娘子变成了妖女,那李公公以为,我那淫僧之名还淫僧之名吗?” “那当然是要为公子沉冤得雪啊,这哪里是您淫僧之名,这明明就是诬告,太子乃是这东京城城尹,这件事咱家已经禀告太子,让太子还公子一个公道!”李宝丝毫不在意这空头承诺的意义,只是像是在表态一般的大声说道。 虚幻当然知道这李宝这话并不是真的要这般,而是想要告诉自己他的立场。 “可是李公公,想想。这沈家小娘子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了?”虚幻淡淡的问道。 李宝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郡主是为了要让您继续承担淫僧之名,这意思便是,如果郡主是妖女,您便不是淫僧,您是淫僧,那么郡主便不是妖女。如果说林京本身就是妖道的话,那么他的妖女之名自然也就更是被党争掩盖?” “咱家还是不明白!” 李宝沉声的说道,“您这淫僧的名头跟她妖女的名头怎么就成了对立的了?就算是这个对立,她又怎么相信,您就一定能……” “翻盘?”虚幻有些好笑的接话。 李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虚幻。 虚幻摇了摇头,沉声的笑了笑,“她就没想过我能翻盘,她要的只是我入局搅和而已!” “您的意思是,她想要挑起佛道之争?”李宝终于明白了。 其实虚幻知道,沈清兮除却了那个噩梦以外,其实根本就是无能为力,即便是自己这里,也不过只是她不得已而为之,毕竟,除了自己,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有多少的关系和人脉? 而她之所以断定自己会帮她,也是那个梦在暗中给她的一种感觉,那便是自己会帮她! 可是她忘记了,这一切都变了。 今生的虚幻还了俗。 今生的沈家小娘子成了妖女。 当一切物是人非的时候,帮她的手法也自然不一样。 李宝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太乱了……” 是呀,无论虚幻怎么理,这里面都是太乱了,乱到了李宝根本就无法理清虚幻说的话,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仅仅是三四天的时间,怎么就一切都变了? 妖女? 这可以要被镇压封印的存在,这是要危及国家社稷的存在,这是要动摇国本的存在。 那林京尽管有着妖道之名,东京城内飞扬跋扈,很是受文人们的抵制,但不要忘记了他现在是金门羽客,是元妙先生,只要他断定沈清兮是妖女,那么为了自己为国为民的清名,那些文人也会和林京站到一切,到时候,沈清兮的生与死不重要。 沈巽的地位才是重点! 沈巽不是太子的人,可却是坚定的保皇派,这一点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 如果让李宝来选择,他也只会选择未雨绸缪,丢车保帅,提前保住沈巽。至于沈清兮,一个小女子而已,至于这般惹得太子殿下担忧不已? 想到这里,李宝才试探的问道,“那不知道先生可有解救郡主的办法?” 虚幻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这个在你怎么看。如果我说我能保住沈家小娘子的性命,你信不信?” “信,怎么能不信先生的话呢,咱家一千个一万个相信!”李宝丝毫没有任何思考的张嘴就说道。这种态度反倒让虚幻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奈的一笑,虚幻的淡淡的说道,“不救就是救,救就是不救。一动不如一静,再说了太子殿下身份玄妙,也不易有什么动作!”、 李宝点了点头,虽然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虚幻到底图谋什么,可是他只要全部记住,回去之后复述给太子殿下就可以了,至于这些弯弯绕,李宝自认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不过,鉴于自己对于太子的负责,李宝还是无法打消对于虚幻的那种怀疑,只是自作主张的问了一句。 “那么虚幻先生,这般对太子示好,到底为了什么?” 虚幻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只是随和的一笑,轻声的说道,“因为我也是一个文人啊,天地君亲师,自有纲常,太子乃是一国之储,这乃是天地之本,我对太子示好,难道也有什么不对吗?” 这话说的固然是没错。 可李宝清楚,想要他信这虚幻说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一个淫僧的话,能有几分可供人相信的? ------------ 第44章 带个好而已 虚幻当然知道,自己的话不会让李宝满意,可自己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对方会完全的信任自己说的话。 他要的就是对方怀疑。 怀疑的越多,对他也就越有利。 他是谁? 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如果算是原来的身份,也不过只是一个六品的僧官,烂陀寺的佛子,仅此而已。 面对着宣和帝、林京、蔡清、沈巽、杨老令公乃至太子政和帝等人,他虚幻怎么可能去谋划什么? 藏拙,守缺,低调,内敛,才是最应该做的。 沈清兮的妖女一案,虚幻不信沈巽没有动作。这个已经渐渐成长为了大周朝文官领袖的男人,对于沈清兮的这种父爱,是超越了血脉的存在,这一点,也只有那从后世穿越重生的虚幻才清楚。 太子呢? 信人而疑人的性子,是十有八.九不会改变的。 自己说的越是乱七八糟,就越能让他自己发散思维,也就愈加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了自己! 不,其实是算计了沈巽。可谁让自己牵扯其中了呢? 虽然只是一个棋子,但棋子也又棋子的尊严。 虚幻不是一般人,一个可以某国的妖僧,一旦还俗,少了心灵的羁绊,多了几分放松之后的虚幻,将走向何方,这个问题就连虚幻自己都没有答案呢。 “虚幻公子,您这个意思,咱家会完完整整的回禀给太子的,还希望您言行一致,太子不会让你失望的!”李宝对于这种话,早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个美味的饼,先画给你。 “只是,咱家还是心里面疑惑,您这是为了什么呢?”李宝不傻,如果真的像是虚幻说的这样,这几乎可以说是辛秘了,他虚幻这般的交好太子,定有其图! 虚幻微微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小生只要一个荐贴!” “荐贴?公子想做官?这好说,不要说太子殿下了,咱家就可以答应,只要不是太重要和离谱的官职,咱家帮你办了!”李宝能够在皇宫内屹立不倒,能够字啊宣和帝依旧大权在握,鼎盛春秋的时候成为太子的人,并且是心腹,这一点,自然有他的本事。 也就是说,如果虚幻只是求个小官,不太起眼的话,李宝这位皇宫内的太监便可以做到。 虚幻摇了摇头,沉声说到,“公公过虑了,小生是想要太子出具一张荐贴,让我参加秋后的科举而已!” 李宝的眼睛一愣,紧紧的盯住虚幻,有些讽刺的说到,“虚幻公子这是想要脚踏两只船,还是说要待价而沽?只怕是您这算盘有点太精了!” 摇了摇头,虚幻淡然的说到,“太子终究只是太子,储君也仅仅只是储君,所谓天地君亲师,天地之后便是君。只要他宋桓一日不登基,那么他便必须要居于官家之下!” “哼哼……”李宝沉声的一笑,而后才冷冷的说到,“这句话,咱家可也会带回去的……” “请便,您随意!”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虚空和尚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看向虚幻,面色复杂,因为如果不是他一路跟随着虚幻从那山上下来,他根本就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就是他的师兄,烂陀寺的佛子,虚幻和尚。 这般的算计,这般的心思,这般的真真假假,怎么可能是出家人? 出家人四大皆空,可师兄呢? “怎么了,师弟?” 面对虚幻的问话,虚空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是不是觉得不认识我了?”虚幻沉声的说到,“是不是觉得我阴柔卑鄙?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偏离了佛祖的教诲,不在是一个出家人,有愧于师父的教诲了?” 虚空和尚低下头,轻微的“嗯”了一声。 虚幻忽然大笑起来,然后淡淡的说到,“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再做你的师兄,你尽可以离去,师父哪里还需要你的照顾。” 说完,一甩衣袖,虚幻便走出了小院。 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走出小院,缓步走在东京城的街道上,这里还是处于外城,但依然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虚幻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幻境,要知道十年之后,大魏铁骑南下,直接攻占了东京城,而后掳掠金银财宝以及大量的人口北归的时候,一场大火点燃了这里。 几十里的火光,就是二十多年后的他,在那大魏的国都里依旧能够恍惚的想起来。 烂陀寺不过只是早了几个月而已。 烂陀寺,东京城,一把火,同样的命运,不一样的结局。 灭国的大周迅速的成立了后周,而烧成一片白地的烂陀寺却再也没有重建的机会。 忆昔那大魏攻占了东京城的高地之后,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对于佛门子弟的他们进行太多的欺压。毕竟佛门子弟本身就是方外之人,出家人不问俗事,这一点大魏的兵卒也懂。可是那位信人的政和帝直接就派遣了当时的大将军,偷袭烂陀寺,用以取得一个制高点,来观察大魏的虚实。 烂陀寺内的僧侣也不是那种真正的方外之人,要知道少林寺还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烂陀寺一直承受大周皇宫后族的香火,当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看到那大周的人来反击,以为这便是他们报效大周的机会,奋起反抗,甚至把那大魏的兵卒一度赶出烂陀寺。 只是,谁知道,那位大将军即便是知道了山上的情况,看到那从山上蜂拥而下的魏卒,竟然直接就带领军队跑了…… 是的,跑了! 那一.夜,烂陀寺的夜景无比的绚烂,火红的亮光燃亮的整个东京城的夜空! 那一.夜,世间便再无烂陀寺…… 只有自己和虚空师弟,被师父提前安排着去接引而幸免于难。 这一切,要算到谁的头上?又该早谁去报仇? 他虚幻从二十多年后重生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手戒刀,一手业火红莲,他虚幻到底能走向何方? 我的烂陀寺,我的东京城,我的沈家小娘子,你们都将如何面对日后的命运? 我来了,只想给你们带个好,仅此而已。 ------------ 第45章 一日为僧终身修行 政和三年的东京城无疑是整个大周朝最为繁华的时候,在虚幻的眼中,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整个东京城的繁华,京华烟云数十里,人声鼎沸达云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第一次。 前世一心只在烂陀寺,一心侍奉佛祖的烂陀寺小和尚,从来没有见识到如此的繁华,而后大魏又放火焚城,就再也没有机会。 大魏的国都无论从大小还是人数都比不上东京城,这也让虚幻再也没有机会见识。 重生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真心的沉下心思来面对整个东京城。 或许是跟虚空和尚坦白了之后,心中的放松才让虚幻这般无所事事的在东京城漫步,不知不觉便是到了内城。 内城里固然是全部的权贵,可也有一些其他的建筑,比如眼前的大相国寺! 烂陀寺和大相国寺可谓是佛门之中争锋相对的一对,要说两家有什么教义上的争论其实也没有,要说两家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其实也没有,所图的无非就是一个名。 一个是当年佛教东传之后,秉承东都洛阳白马寺之教义的烂陀寺。 一个是名噪一时禅宗之后,秉承中土佛教普世观念的大相国寺。 自从大周朝以道教为祖,以扶摇真君为护国道人之后,佛教的势力其实一直都不大,但是其私下里,在普通民众之中的威信还是不低的。 虚幻与智潜二人皆为一时瑜亮。 路过这大相国寺,虚幻根本就没有想要进去的想法,毕竟依照现在的身份,进去之后只有尴尬,至于面前这金碧辉煌的寺庙和烂陀寺的简朴大气走的是两种风格。 “虚幻师弟,这过门不入的态度可不对?怎么,贫僧这大相国寺就这么不入虚幻师弟的法眼不成?” 就在虚幻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传过来。 无奈之下的虚幻只好转身,想要拱手的他却下意思的双手合什,一愣,只好单单的说到,“见过智潜师兄,师兄一向可是安好,这大相国寺是愈发的鼎盛了……” 智潜和尚一身华丽的僧袍,方脸大耳,满面红光,却又粉.嫩如童,眉心之中一个殷红的小痣令人过目不忘。满脸的微笑,多了几分祥和,也冲淡了这一身华服的世俗,让其多了几分尊贵。 “呵呵,烂陀寺的封寺倒是可惜了。” 智潜和尚这话淡淡的带有几分嘲讽,只不过他却所得理所应当,大相国寺的佛子就该有如此的自信与骄傲。 “原本以问法师叔和问情师叔的本事,怕是我大相国寺即便是崛起也只能走一些寻常的路子,现在倒是多谢师弟了!” “智潜师兄是谢我这淫僧破戒破的好?”虚幻淡淡的一笑,轻声的说到,“这儒家有诛心之言,佛祖怕是也会记心中!” 智潜和尚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虚幻,轻声而郑重的说到,“贫僧不信!” “你我皆为佛子,师弟若为淫僧,那贫僧为何?” “师弟这怕是要入世修行吧?” 智潜和尚的话说的不紧不慢,却又一字一顿的深入到了虚幻的耳中,让其不由的眯了一下眼睛,看向这个比自己要高大许多的男人,从某方面上说,了解自己的人怕是只有敌人对手最精通。 智潜和尚比其虚幻和尚要大上近乎十岁的样子,二十多岁接近三十岁的青年和尚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不过,同为佛子,年龄上反倒是他的劣势。 可也正是这种劣势,让他在面对虚幻的时候,总是想多。 想多不是坏事,但想得少一定是坏事。 智潜和尚看到虚幻依旧淡然微笑,却没有发表自己言论的意思,也是清楚这虚幻的想法,依旧从容的说到,“一时瑜亮,一代贤相难掩一代大都督的风采,周公也无法遮掩孔明的才华,我智潜不是那戏说的周瑜,而师弟更不是那专行的诸葛丞相。很多人都劝贫僧这个时候要把你彻底赶出东京城,以绝后患,不知道师弟以为如何?” “我有这么大的威胁?”虚幻一愣,没有想到这大相国寺还是这般的执着,而且世俗之心也太重了。 智潜点了点头,沉声的说到,“不但只是威胁,甚至可以说是大害,如果任由你施展,贫僧都不敢相信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在贫僧刚才说了,你不是独断专行之人,不然,贫僧就是拼着这修行,也要先把你这妖僧消灭。” “只是,现在,贫僧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次机会!” 智潜这话说的有些大,那种骨子里的自信,有点近乎自大的言语,都让智潜在这一刻绽放着一个绝代佛子该有的风采。 气度无量,心胸无边,口诵佛号,悲天悯地。 “入世修行,乃是我佛家最为忌讳之事,但佛祖也并未就反对,诚如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不也是立下誓言,我辈僧人,侍奉佛祖,唯恐沾染尘埃,时时擦拭灵台,但不是说就不想入世,既然师弟有此恒心,不惜以自污清名的方式入世,师兄如果背后拉你后腿,这不是我辈僧人该做的。” “师弟放心,智潜虽然才智浅薄,却也不是那目光短浅之辈。今日贫僧就告诉师弟,师弟之入世修行,我大相国寺,绝对不会有人背后使手段。” 智潜和尚这话说的大气磅礴,仪态万千,更重要的是,让虚幻感觉到,这智潜可以代表大相国寺,这是何等的威势? 或许在世俗之中,这种地位算不得什么,可在佛门之中,虚幻明白这代表的什么。 即便是他,在烂陀寺中,不要说现在,就是十年后,怕也不会有这种地位。 这就是智潜的底气! 更何况现在的大相国寺这般巍峨的立在大周东京城内城之中,气象万千,威严庄重,有此人坐镇,怕是日后更上一层楼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虚幻望着这智潜和尚,对于对方的说得这入世修行之说,很是有些几分感慨,要知道后世二十年后,北地大魏出现了妖僧虚幻活佛,可江南后周也一样出现了以为入世修行之活佛,和自己一比,那才是真正的活佛。 只是,自己这入世之修行,争的不是个人长短,而是天地大劫。 微微一低头,虚幻缓缓的感谢,“多谢师兄!” 望着虚幻那始终都是双手合什,如果没有那一头短发,正是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淡然,智潜和尚双手合什,也是一样的低下头,轻轻的说到,“一日为僧,终身修行,师弟今日之举,未必不是明日之劫,但凭真心,亦可渡人,好自为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PS:新书幼苗,多谢各位爱护,感谢巴黎铁塔下的忧伤朋友的打赏…… ------------ 第46章 生与僧何分? 高僧向来都不是老和尚的专有名词,所谓高僧一般都是当代最为出名的和尚,说到底,其实还是一个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 自古谁人不是为了名利这两个字? 智潜和尚看起来似乎是大公无私的,而且慷慨激昂,似乎是一副大仁大义的表象,其实虚幻明白,对方也不过是为了名而已。 同一时代两个高僧,总不如一个高僧来的更加的显目。 而且自己还比他年轻,单纯的熬年岁也能把他熬下去,而身后之名,他智潜或许考虑不到,却也并非就没有述求。这般竞争下去,大相国寺庙是财大气粗,是富丽堂皇,是能接待更多的善男信女,但求佛为僧图的可不是仅仅是香油钱。 还有香火情! 虚幻轻轻的一笑,拜别智潜和尚,继续向着城内走去。 大相国寺受到皇家的尊崇,能够立寺在内城,可并不说他便是真的在这内城根基深厚。不过是在内城最为靠边的地方,再往里才是虚幻要去的地方。 外城,内城,皇城,城城相环,四四方方的组成了一个东京城。 皇城,虚幻现在是进不去的,也不是他想去的。 他要去的是沈府! 大周参知政事沈巽的府邸。 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走到沈府门前,从容的对着那门房提出了请求拜见沈巽的要求,然后施施然的坐在门房里,恭候着沈巽接见或者不接见。 这一消息迅速的在东京城内传递开来,同一时间接到信息的宣和帝宋佶,太子宋桓都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去管,对于他们来说,知道了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去思考什么,因为他们相信沈巽。 沈巽能屹立不倒十几年,其人一立,便代表了让人放心的资格,无论是对宣和帝还是太子,又或者大周数以百计的文官仕子,尽皆如此。 但得到这个消息的林京却是一愣,刚刚从虚幻那里回来,转头就听到这虚幻前往了四弟那里,这让他心思敏锐的立马就苦笑起来。 这个锅,他林京不背也得背。 妖女之说本身就是他提出来了,而妖女沈清兮的父亲又是自己的义弟,这件事,表面上都是为国尽忠,可实质上什么内情,谁也说不准。 这个时候,一个因自己指示而还俗的小和尚,再见过自己之后,去见沈巽,这里面代表的意思,已经不是别人想多不想多,而是他自己都觉得理所应当! 事已至此,林京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沈巽,无形之中又重新回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从“淫僧事件”到“妖女祸国”,在这一刻,所有的人才明白过来,事情的中心或者说重点其实都落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就是一向低调内敛,名声不显的文官之首,沈巽沈相公! 虚幻望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中年男人,或许用清秀二字来形容有些过分,只是让虚幻看到这人一抿嘴喝茶的两个酒窝就第一反应的两个字。 长长的髯须,仪表堂堂,这位曾经的状元公,现在实际上的宰相,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主位上,淡然的喝着清茶,丝毫不在意侧面虚幻对他的打量。 一盏清茶喝完,沈巽才看向虚幻,平静的说到,“不知道你要找老夫何事?” 虚幻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到,“见见而已。” “见都见了,那你可以走了!” 沈巽什么人没有讲过,这种手段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那种上来就说自己大难临头,皇帝要对付他,以及种种的人更多。这种先秦纵横家的口才他沈巽向来看不上眼。 因为他崇尚务实戒虚,脚踏实地。 这在大周文人之中可谓是一朵奇葩,却令人意外的是,偏偏这样的他成为了文官领袖。 虚幻站起身,对着沈巽微微的一施礼,然后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说白了,虚幻今天来,为的也不过就是看看沈巽。 见识到能够对自己说不的虚空师弟,虚幻的心中也有了一丝兴趣和好奇心,想要看看鼎盛时期风华绝代智谋无双的大周相公沈巽的风采。 正如这沈巽说的,见都见了,自然是可以走了。这本身他也没有太多的意见,自然是转身离去。 “你就是虚幻?”望着那马上要走出大堂的虚幻,沈巽终究觉得自己气量有些不对劲,只好叫出了那丝毫没有停留意思的虚幻,柔声的问道。 虚幻转过身,对着沈巽微微一施礼,淡淡的说到,“小生正是!” “还俗了?” “嗯!” 沈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者说应该说是少年,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年龄,可是站在那里却如同是多年的政坛老狐狸一般稳重,不急不躁,说话也是有板有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么优秀的后生,沈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微微一笑,那两个酒窝让沈巽身上大周相国的威严一下子就消失,只剩下林家大叔的和蔼可亲,缓缓的问道,“既然是还俗了,为何还用法号呢?” 虚幻也是微微的一拱手,淡淡的说到,“名字不过只是一个称呼,叫虚幻,和叫石头,狗蛋,其实没有区别。再说了,虚幻乃是孤儿,自幼有师父抚养长大,名之为虚幻。虚幻是还俗了,可这还俗好为,养育之恩难报,这名代表的便是虚幻的根!” “嗯,不错!” 很难的的,沈巽称赞了一句,望着站在堂中央,没有半分拘束,依旧如同正常人一样的淡然的样子,缓缓的说到,“那你现在是和尚,还是书生?” 虚幻一愣,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遇到这个问题,不过,好在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缓缓的说到,“小生已经还俗了,自然不是和尚!” “呵呵,不是和尚却也不是书生,小生就真的是小生了,小生小生,生僧如何分支?” “你很不错。” 这是沈巽第二次称赞于他,倒是让虚幻有了几分惶恐,却不成向那堂上的沈巽伸手一指旁边的凳子,珍重的说到,“坐!” 这个字如果让旁人知道了,定然是引发一阵轩然大波的,因为这说明虚幻已经得到了沈巽的认可,认为他足以在自己面前坐下。 这种待遇,虚幻不知道,已经很久不曾在沈巽这里有人得到了! ------------ 第47章 你不该来的! “你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少年中,最杰出的人才,难得今天老夫有些时光,便留下你聊聊!”沈巽淡淡的说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却是把虚幻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意思。 “既然还俗,依旧还用法号,一日为僧,终生向佛,” “你能来,老夫还是感到很是意外的……” 虚幻微微的一施礼,没有在意沈巽说什么,又回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然后双木垂下,望着自己的脚下不再说话。 来,便是要见沈巽的,既然见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其他事了。 留,乃是沈巽所为,既然他要留,那本着尊重别人,虚幻也就留下来。 沈巽望着眼前这个少年,风清云淡,不言不语的,似乎有种莫名的气质让人很容易就注意到他。只是他的神情之中,带有几分疏离与孤立,似乎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游刃有余! “老夫知道你,淫僧之名最近东京城内沸沸扬扬,谁人不知!”沈巽缓缓的说到,声音中带有几分毫不在意,毕竟虚幻不过只是一介庶民,太过于卑微,即便是已经还俗,也不过如此。 虚幻听到这里,抬起头,看向沈巽,从容的说到,“小生知道你,妖女之父这两天也是人声鼎沸,如油烹火,沈相公之名更是传扬四海!” 沈巽一怔,微微一笑,缓缓的说到,“参知政事而已,还不是宰相,称不得相公!” 大周朝相比于前朝大的方面上说还是很多宽松的,但某些方面却又异常的严格,比如禁武上,比如某些称呼上。 相公,乃是专指大周朝左右宰相的称呼。 整个大周朝最多有两人可以称之为相公。可要知道在宣和帝登基十几年的时间之内,除了最初的几年还是按部就班的有宰相意外,最近这几年,根本就不设宰相,最多会特殊时期加封一段时间的宰相。 这也就导致了整个大周朝,以沈巽的参知政事最高,所谓参知,参知,这已经不单单是参知,而已经是执政了,所以广义上称呼沈巽为相公还是没错的,就连沈家小娘子沈清兮的贴身丫鬟清荷都称呼自家老爷为相公便可见一斑。 虚幻也是微微一笑,有些嘲讽的说到,“参知政事而已?那么小生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拜相?” 这话一出,整个大堂内一片寂静。 整个东京城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沈巽乃是宣和帝最为信任的人,更是未来宰相的不二人选,如果说有一个人会在日后一定拜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话,那这个人就一定是沈巽。 这里面不包括虚幻。 而虚幻也知道,这里面也不包括宣和帝宋佶! 因为直到宣和帝退位禅让给太子,政和帝登基,更是到整个大周朝灭亡,沈巽也没有荣登相位。 据有宰相之实,却无相公之名,这其实是沈巽的悲哀,更是这个大周朝文人的悲哀,因为终其宣和帝一朝,大周朝的文官始终被压制,从未真正的施展其力量。 沈巽的;脸色稍稍一变,却也有阔达的度量,只是苦笑的说到,“怕是老夫这一辈子都无法拜相了……” “呃……” 这一下,却是让虚幻有些一愣:他竟然知道? “很诧异老夫清楚是么?”沈巽对于这个敢于当年提出这个问题的少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心底里一种潜意识的欣赏,如果他沈巽当年能够有有这么坦荡和勇气说话,也不至于今天到了这般的模样。 苦笑了一下,沈巽才淡淡的说到,“如果老夫能够拜相,数年来,早就已经拜相了,既然现在没有,那就说明,官家他没有这个意思。只要过去没有这个意思,现在不会有,以后也绝不会有,一旦认定的事,他向来都是这般……” 沈巽的话里显然有话,只是到了他这种地步,是不会把话说的太明白,尤其是涉及到了今上官家,这种讳忌的事情,他沈巽的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偶尔的一些小抱怨,可以,但如果是怨愤的话,就不对了。 许久之后,沈巽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清兮的事情,老夫也很抱歉,因为有人算计老夫,倒是让你担了恶名,这一点,是老夫对不起你。” 这个时候的沈巽反倒是没有刚才的那种矜持,而多了几分坦荡,大大方方的说到,“只是老夫也没有想到,想要算计老夫的不只一个人,更没有想到还会牵扯到清兮,这是老夫的错。” “只是,你今日,不该来!” 沈巽望着虚幻,那眼中的精光,让虚幻微微的有几分心虚,他今天来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见见这沈巽,如果只是这个目的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见,不用非得今天。 今天他来见沈巽,之前还见过林京,在之前还见过沈清兮。如果对方的情报更加恐怖的话,还会知道他见过李宝,宫里人,太子的心腹! 一石数鸟,才是虚幻的目的。 来见沈巽,其实虚幻的本来意思就是把沈巽给暴露出来。 交锋向来不是温文尔雅的你来我往,也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排排坐,而是你是我活的血雨腥风。 比如现在! 虚幻厌倦了底层的人一个个的被身不由己的深陷其中,甚至还有人乐此不疲。更有甚者,在这其中谋划着什么,所图的无非就是私利。 沈巽,既然是目标,那自然就是这盘棋的主持者,依照他的身份和地位,完全有一锤定音的能力,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言不发,或者说了,比如朝堂之上的争辩,可那只是官面文章,真正的手段,其实风平浪静。 棋手如此,可棋子却不得不拼命厮杀没,甚至是没有未来。 如果这般发展下去,沈清兮绝对是没有未来的那一个。 别人,虚幻可以不管,但沈清兮不成,他必须得管! 你沈巽,她的父亲,怎么可能这般冷淡的看着这一切? 既然你不下场,那就让我拉级入场。 虚幻听到沈巽说自己不该来的时候,只是冷冷的一笑,“沈相公既然知道小生不该来,就应该知道其实是你该下场了!” 沈巽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的说到,“小和尚,老夫求你件事如何?” ------------ 第48章 他,呵呵,不配! “小和尚,老夫求你件事如何?” 沈巽是谁,纵横大周官场十数年,从未用过一个求字,也从未欠下一个人情,乃是少有的君子之官,而今,忽然莫名其妙的对着虚幻说到,求他一件事。 虚幻一愣,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说到,“既然是沈相公都做不到,那么小生也做不到!还是不要求的好,小生承受不起!”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不情之请而已,小和尚真的这么忍心拒绝?”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请了,小生没有那么多情!” 虚幻低眉顺眼,说的确实坚决异常,没有半分的退步。 因为他知道沈巽的为人,他不可以对林京施展手段,也不能对蔡砚施展手段,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二人都是豺狼之辈,其心可谓硬如铁石,现在的他是不会去让他们注意到自己。 可沈巽不同,沈巽是真正的君子。 一位值得托付的,信守承诺,以儒家教义为准则的真汉子。 沈巽的脸色有些微微的难看,这是他走出沈家之门后,第一次遇到这种人,油盐不进,将你所有的路都堵死,同时也不求你什么,这便是无欲则刚。 谁人能做到无欲则刚? 沈巽不信,至少对于这个还俗的小和尚,他不相信对方真的没有任何的欲念,想了一下,才缓缓的说到,“听说你最近再制学,老夫可以给你一个名额,进入到这才的秋闱,如何?并且老夫保证,你最少可以获得一个二榜进士,如何?” 大周祖制,科举考试以全国殿试为最高,分为三榜,一榜为三名,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榜却只取三十六名,多一名都不要,是之为进士;三榜足足有一百八十名,视之为同进士出身。 可谓是等级森严。 一个小和尚,仅仅是经过了几个月的自学,就要在两个月之后的殿试之上,或者前四十名,这在沈巽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可为了自己的请求,他还是第一次以权谋私,为小和尚私下里授予一个进士出身。 有了进士出身,虚幻才敢自豪的称呼自己是文人,走的乃是文官之途。 这对于一个还俗之后,立志要走制学之途的虚幻小和尚来说,乃是再好不过的条件。 虚幻的眼睛一闪,这种条件他说不心动是不可能,可当他看向沈巽的眼神的时候,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条件,而分明是一个陷阱。 什么样的付出,就会有什么样的收获。反之,如果你要获得一个天大的馅饼,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 轻轻的摇了摇头,虚幻淡淡的说到:“沈相公,说实话吧,小生真的只是来见见前辈的,作为一个文官鼎峰领袖,小生如果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今天也本着是试试的心理来求见,谁知道真的见到了您,真心没有其他的想法。” “既然是没有什么想法,固然也就不会想要谋求什么!” “我虚幻,求的光明正大,这般的功名,沈相公觉得天下公义何在?” 虚幻站起身来,缓缓的一施礼,转身就离去。 沈巽坐在那里,望着那已经走出了门槛的虚幻,朗声的说到,“小和尚觉得你能入今秋的殿试名单吗?” 虚幻的身子一震,微微的站住身子,仰起头看了一眼那正午的阳光,淡淡的一笑,轻轻的说到,“能不能进,在于沈相爷一念之间,虚幻可不敢妄猜!” 沈巽眼睛不眨的说到,“林京、蔡清、蔡砚,他们的推荐都会经过礼部的,倒时候,老夫只要动动手指,勾选掉一二,其实很容易!” 虚幻的嘴角一撇,这一笑,沈巽是看不到的。 林京跟他有交情,乃是因为自己的行为恰恰支持了他的去佛崇道,并且自己也是在他的干预下才还俗的。这一点,东京城的人都知道! 蔡砚乃是与烂陀寺的虚无和尚有些交情,看在烂陀寺的面子上,刁难也刁难了的蔡砚转手给个甜枣,也是这人的习惯。 蔡清乃是蔡砚的父亲,两人关系不好,人所共知,如果说蔡砚不去提议,那么这位老谋深算的太师是一定会举荐虚幻的。 这三人可谓是能够真正下力气推荐成功的最佳人选,可这些人选推荐的人,却需要礼部的审核。 而礼部,却要听从参知政事沈巽的意见。 只是,他们不知道,虚幻的底牌却并没有在这里,因为虚幻不喜欢被别人掌握,尤其是在关系到自己以后人生道路上最为关键的点上! 直到虚幻离开,沈巽都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沈铨!” “小人在!” 一个年老的,穿着沈府家奴服装的老人,从侧房里走了出来,来到沈巽的面前,低下脑袋,看向沈巽。 沈巽望着那门外的阳光,白的刺眼,缓缓的说到,“去告诉陆衡霞,老夫要他尽心尽力的辅佐虚幻,让他三榜得名!” “老爷,这小和尚可不怎么样,这般为他着想,小人觉得不值,再说了那陆直陆都知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这要他这么做……”沈铨一点都没有一般家奴的唯唯喏喏,只是轻声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不碍事,就说是老夫说的,老夫要看看这一代佛子成为我儒家的信徒,成为文官的楷模!”沈巽的话里带有莫名的自信,似乎只要他说是,这虚幻就能成为大周文官的楷模! 沈铨一愣,有些愕然的说到,“老爷,您这是何必呢?” 沈巽淡淡的说到,“你不懂,如果我要找个能值得信赖的人来守护清兮,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这个小和尚!” “名为还俗,实则依旧是佛子的他,心胸怎么可能这般的小?” “老夫觉得,可以试一试……” 沈巽淡淡的说到,“她母亲走的早,我不能不想着以后的路,我不可能照看她一辈子,所以……” 沈铨看着沈巽认真的样子,沉思了一下,依旧不太认可的说到,“那老爷为什么不选李东呢?他乃是被太学生之首,起点高,而且乃是信人,可为之依托!” “他?” “呵呵,还不配!” ------------ 第49章 金刚将军 “他?” “呵呵,还不配!” 沈巽的笑声里带着几分轻蔑,李东是谁?乃是大周朝国子监首座,在去年便已经得到了举人的身份,按照他的身份,早就就可以去补缺为官,只是他心怀大志,原本是打算明年的大比,谁知道今年有一个特科,早已经有人预言这人为今岁秋闱的状元。 此人更是太子詹事的学生,而今太子被宣和帝准许上朝,更是国子监内的太学生之首,如果沈巽说此人不配,那虚幻,这个还俗的淫僧就配了? 沈巽望着沈铨那有些疑惑的眼睛,忽然淡淡的一笑说到,“他的师父是问法和尚!” 问法和尚? 这句话让沈铨的身体一愣,混身一颤,有些试探的问道,“金刚将军?” 沈巽点了点头。 沈铨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虚幻离开沈府,走在东京城的街道上,沸沸扬扬的热闹样子,丝毫不在乎这已经日渐炎热的天气,各种各样的吃食,各种各样的小摊,以及旁边旗帜在炎日之下,微微的轻飘着。 “啪,各位客官好,今日小老儿给大家讲的是金刚将军的故事……” 这已经是虚幻在这大街上听到的第三次说书人说到这个名字,金刚将军这个名字让虚幻有些耳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听到过,但是只要听到金刚这两个字,就知道对方跟佛门有关,可后面跟随着一个将军,却让虚幻感到一阵阵的疑惑。 将军者,披坚执锐,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开拓疆土,杀人无数,一将功成万骨枯! 金刚者,怒目护法,乃是佛门的大能者,有者立地成佛的资质。 不知不自觉的虚幻坐在了一处茶馆之内,一碟盐水蚕豆,一壶清茶,静静的听着茶馆中央台子之上的老者,讲述那久远之前的故事。 “各位客官都知道三十年前,大商南侵,一口气打到黄河,北疆之地处处烽火,大家可知道是谁人退敌?” “是寇老相公!” 下面说话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书生,说完这话还得意洋洋的站起来对着四方抱拳,那一身国子监太学生的服饰让周围的人都是为之侧目。 天子门生,而且不久的将来说不定就是当了大官呢。 不过,那台上的老者却是摇了摇头,缓缓的说到,“寇老相公的口才天下闻名,只是,这位小相公也不想想,那商人野蛮成性,如果不是我大周打了胜仗,他们怎么可能退兵,今天,咱们说就是一位将军,北疆之地称之为金刚将军!” “话说,这位将军,其实最早的时候是一位和尚……” 这个时候下面一个壮汉,看样子似乎是这东京城的泼皮,听到这里,忽然大声的笑起来,看向说书人,淫笑道,“是不是跟那位淫僧一般,最后因为贪恋小情.人还俗了,而小情.人又被大商的兵卒给那个那个……最后恼羞成怒,投了军……” 这话让说书人一愣,这金刚将军的故事说了多少遍,也没见谁人这般闹腾,要不是这两天有人拿钱让他重新说这金刚将军的事情,他才懒得说这早就烂大街的故事。 这哪里有说点风花月雪得到的打赏多。 可一则那人给的钱财的确不少,二则从昨日起整个东京城都在说这金刚将军的故事,他不说反倒是不太合适。 听到这泼皮的话,说书人呵呵一笑,连连说道,“这位客官真是说笑,您的这个话本足以去说书了,要不您来说一段?” 那泼皮本身也是无所事事的闹腾一下,没成想这小老儿竟然一下子就撂挑子,让他心里很是不爽快的一摆手,有点心虚的说到,“大爷我才不找那罪受呢,你赶紧的说……” 虚幻只是淡淡的瞥了泼皮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听着这说书人讲故事。 这个故事和大多的恩怨情仇一样。 大周的公主喜欢上了大商的王爷,两人私许了终生,公主珠胎暗结,然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后来两人身份暴露,劳燕分飞,而这个男孩便流落到了皇家供奉的寺庙之中,成了和尚。 然后十几年过去了,大商南侵,主帅便是那王爷。 为了筹集粮草,这王爷灭了这皇家寺院,获得了大量的粮草,然后一路南下,横冲直撞,让大周损失惨重,并且被其一口气打到了黄河。 谁知道在后方,却被一只义军所搅和的不安生,半年之内,这只义军便锻炼成了一只足足有十万的精锐军队,战斗力甚至不比商军弱。这只义军的首领便被人称之为金刚将军。 王爷不得已回兵围剿,因为内奸,义军首领金刚将军重伤,暂时撤回黄河南岸。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才明白,那义军首领金刚将军竟然就是那位大难不死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身为皇帝的外甥,长公主的儿子,以出身沙门为理由,不认亲母,更是在事后返回北疆,驱逐商军,直至寇老相公北上,与之配合,达成了最近商周和议。 而这金刚将军,更是将那只部队交还国家,自己重新回到寺庙, 故事可谓是波澜壮阔,家国情仇,一应俱全,让虚幻听的如痴如醉,毕竟这种沙门前辈还是真的很少见,可谓是金刚怒目为众生,不恋生前身后名! 只是,这人,他后世似乎是听说过,只不过,当时他的身份太低,并不是太清楚。而到了大魏,又因为忌讳南方的周人也这般学习,所以很少有人谈这个话题。 不过,这故事讲完,很多人都再各种感怀,自然是给的赏金不多。那说书人正暗自叹气的时候,刚才那泼皮这个时候反倒是嘿嘿的一笑,大声的说到,“那老腌货,你说的这金刚将军,有头有脸的,说的跟真的似得,那为什么老子没听说过?” 说书人对于这等泼皮还是很看不上的,游手好闲的,没有一点正事,不由的就反讽了一句,“那时候还没你呢,你父亲都还玩泥巴呢,你上哪里知道去?” 泼皮一听,一拍桌子,指着说书人大声骂道,“今天你要不说个一二三来,老子就让你走不出这茶楼,好叫你老腌货知道,既然你这般说,安你告诉老子,那金刚将军是谁,老子倒是要去问问他,有个娘不认,有个皇帝姥爷不认,是不是傻!” 说书人很是不在意的笑着说道,“金刚将军原来的法号,小老儿不知道,但现在的佛号,小老儿还真知道一二,那就是烂陀寺的问法禅师,有本事你去找他问去,看看你能不能进得了烂陀寺的门……” ------------ 第50章 咱们师父是个好人啊 问法禅师? 金刚将军? 这两个名号彻底的让虚幻一阵阵的感到震惊,他知道自己的师父博学多才,精通儒释两家,甚至连法家、兵家乃至阴阳家的很多事情都知道不少,从小就教导与他,他一直以为这乃是自己师父家学渊源,毕竟,大周士人出家为僧的不在少数。 世家之子,家学渊源,涉猎极广,而后看破红尘出家为僧,这在周代文风鼎盛的时代,倒也算是一桩美谈。 可谁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 他不是不知道这种说书人的故事更多的是虚构,是虚假,但是这说书人最后能说出来自己师父的法号来,这就说明,他至少不怕查。 因为大周朝对于说书人也又规定,没有真名的可以随便的戏说,可如果说一旦有了真人事迹,说书人如果太过离谱,当事人是可以去告他的。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林京曾说过他曾经是自己师父的师弟,就怕自己师父不认他!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蔡清和他聊天寒暄知道他是问法的徒弟,那种眼中闪烁的精光,以及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刚才,沈巽说要求他事情,他以为是要求他,现在看来似乎应该是求的他师父才对! 自己的师父,竟然是当今官家宣和帝宋佶的表哥! 自己的师父,竟然是当今北疆威风赫赫的虎豹骑的创始人! 自己的师父,竟然是在如此煊赫之后,淡然的归于安寂。 虚幻的脸色很是难看,站起身来,随手打赏了那说书人一颗散碎银子,让那说书人很是感激,甚至看到了虚幻的脸色难看,还很热心的问了一句他的身体。 虚幻的心中一愣,看着眼前这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佝偻的身子却露出一丝精明的眼神,想了一下,才淡淡的问道,“敢问这位老人家,您说的事情可都是真的?” 说书人尴尬的一笑,要知道里面可是也有将军美人,大家闺秀倾心的戏码,这可跟问法佛家子弟的身份有些违背,于是讪讪的说到,“大体还是真的,大体还是真的,毕竟小老儿说的是戏本小说,可不是宫里的史官……” “哦!”虚幻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该立马回到烂陀寺,去问问自己的师父,金刚将军是不是您? 更不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别人看重的是他虚幻,还是他问法弟子的身份。 他更是不知道,自己十几岁就成为佛子,别人是不是看的也是自己师父的面子。 至于自己自二十年后重生至今,他更是怀疑,那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就是一个虚妄的梦! 魂不守舍的回到那个神霄万寿宫背后的小院,路过旁边一个收拾的很干净的小院时,不经意看到那陆直陆衡霞正被一个妇人给推出大门,然后那妇人抬起头看到虚幻,倒是有些俏丽与风.情,只不过那年岁却是不小,还是被虚幻那呆呆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涩,转身就关上门。 陆直正要上前拍门,看到虚幻,很是尴尬的把拍门的手,收回来,一摆衣袖,一副施施然的,向着一边的巷子口走去。 虚幻有些哑然失笑,摇摇头,心情倒是好了许多,然后推开小柴门。 “师兄回来了,快来,正好我煮了一些绿豆粥,刚在井水里冰好,你要不要先喝点?”虚空和尚一副热情的样子,和原本他们没有闹翻之前的态度一样,笑着看向他。 虚幻的心中一暖,走到虚空和尚的面前,双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缓缓的说到,“师弟,你没走啊,真好,真好……” 虚空和尚一愣,然后有些诺诺的说到,“师兄不要生师弟的气,师弟不是信不过师兄,只是师兄你也知道,你最近变的太多,都是师弟不对,师弟不该怀疑你……” 虚幻摇了摇头,沉声的说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刚才也是师兄不对,师兄不该那般对你,只是,师弟,你也知道,师兄最近……” “嗯,我知道,师兄要参加金秋的恩科殿试,这个我懂,我问了一下邻居大婶,给你找了一个补习的老师,专门叫你制艺的,谁知道就是刚才的陆直。” 虚空和尚点了点头缓缓的说到,顺便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本来大婶都答应了,谁知道那老师却是反悔了,然后谁知道刚才大婶来了告诉我,今天来的那陆直原来就是,这件事是师弟做的不对,还请师兄……” 虚幻一愣,不由的有些错愕,竟然还有这种事? “没事,师弟,这事师兄我会处理的!”虚幻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师弟没有埋怨自己,也没有离开自己,其实已经算是一个惊喜了,至于什么制学的老师,这件事倒是不值一提! 两人重新坐回到院子中央的树荫石桌子上,望着自己面前那一小碗井水镇好的绿豆粥,虚幻沉吟了半天之后,才缓缓的说到,“师弟,对于咱们的师父,你知道多少?” “啊?” “咱们的师父?” “嗯,”虚幻定睛的看向虚空和尚,要知道,在他重生之后,对于前世的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尤其是现在之前的很多事,其实虚幻都是有些清晰。所以,他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告诉他,他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当年问法和尚真的这般厉害,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他不信一群刚从山野里建国立祚不过几十年的大魏之兵,将不成将,帅不成帅,怎么就把烂陀寺烧成一片白地,如果他的师父想要逃,怎么可能只有自己和师弟逃出来,而他却没有出来…… 事情太过蹊跷,他必须要知道这里面的关节。 而了解真相的细节,原本真相本身更加的重要! 虚空和尚一愣,不由的低声嘀咕,“你问这个做什么?” 虚幻沉声的说到,“这很重要!” “咱们师父是个好人呀……” ------------ 第51章 都不傻! 虚空和尚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没有人敢不承认问法和尚是个好人,即便是不知道问法和尚的前尘往事,以及金刚将军的丰功伟绩,但是不论是烂陀寺,还是大相国寺,或者是道门,儒家文官,就没有人不说问法和尚是个好人的。 一个小小的的烂陀寺是如何发展到整个东京城两大佛门圣地之一,这其中的功绩,怕是问法和尚的作用不小。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主持方丈的问情和尚这般的优待问法和尚,甚至直接把他的徒弟虚幻定为烂陀寺的佛子。 不要小看这个身份。 当年林京都没有这个身份,当他转投道门的时候,道门便给予了大量的好处,因为这是打击对方的一种手段。 身份代表的便是地位,不会随着位置的转移而发生变化。 所以,当虚幻还俗的时候,蔡砚的所作所为便让林京感到惊讶,进而执意的为其办理。虽然他另有目的,但,虚幻的身份也是其中之一。 这么一个身份,如果说没人算计才叫怪事。 为什么即便是没有答应沈巽的条件,沈巽依旧让人照顾虚幻,对他进行培养。 这代表的是儒家文官的一种向心力。 佛可渡人,我衍圣公亦可教人兼济天下。 可说到底,虚幻的身份还是来自于他的师父,问法和尚只要在,所有的人就都会顾忌一二,却又不由而同的重视。 这便是矛盾的地方。 官场之上,算计之中,向来不都是这般。 前一刻推心置腹,后一刻背后捅刀子。 虚幻摇了摇头,他明白虚空和尚的意思。 自己这个师弟向来都是大智若愚,却又刚烈如火,不言不语如同默言菩萨,可出手之时却又雷厉风行,如青冥霹雳,怒目金刚。 严格说来,似乎是自己的这师弟得到的才是师父的真传。 虚空和尚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无论问法和尚是什么样的人,他对于他们师兄弟来说都是好人,没有问法和尚便没有他们俩,无论是外人怎么看问法,在他们的眼中问法和尚都是如同他们父亲一般的存在。 所以,虚空有句潜台词没说,秉持初心,不但但的是需要长远的眼光,还需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如果没有了当初的那颗心,你就是拥有整个天下,也不过只是行尸走肉空皮囊而已。 “韶章兄,你的那颗初心呢?”在整个东京城与虚幻对角的另一处学堂之中,一群太学生围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学子,大声的嚷嚷。 “就是,当日老师说为你提亲,你说要到金榜题名,结果他杨家仗势欺人,韶章兄为了文武大局忍了,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我等为国,不为私情,韶章兄难道还是要忍么?”另一个青年大声的疾呼道。 只是如果稍微注意,就可以看到这人的眼中那一丝狡黠。 “就是,沈公的女儿是妖女,全凭他林京一句话,这算什么,难道众位师兄弟都忘记了妖道之名吗?”周围的士子们开始汹涌而起。 被称作韶章兄的人,这个时候伸出手,压下众人的声音,朗声说到,“诸位兄台,诸位师兄弟,昨日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难道就不如我等,既然已经有了上谕……” “那是妖言惑众!” “就是,妖道祸国迷惑今上,罪大恶极,理应当诛。” “我等太学生,身为国士,当碧血丹青,我以我血谏圣君,韶章兄,还请带领我们去请愿上书官家!” “请愿,请愿!” “上书!” “上书!” …… 一阵阵的群情激奋,让那被称之为韶章兄的男人看向旁边刚才说他亲事的青年,沉声的说到,“张兄,这到底该如何是好,老师可曾有教谕?” 那男人苦笑的说到,“韶章兄又不是没见,我也没有回家啊!” “不过,韶章兄作为咱们国子监太学生的首座,难道不应该振臂一呼,带领他们去宫前许愿上书么?” “这个可是好机会!” “张楚,你真的觉得这事是我们能参与的,是你傻还是我傻?” 张楚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到,“骑虎难下,不得不权且从之。你李东这个时候还能压下他们?” 李东一愣,而后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抬起头,一抱拳,大声的说到,“今且有同窗好友请求,我礼韶章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今天这事乃是我一力诚邀诸位前去请愿,上书官家之事,我一力承担,大家同去!” “对,同去!” “同去……” 张楚望着这个时候慷慨激昂的李东,眼中的神采越发的明亮起来,无论你怎么做,只要你去了,便成了,父亲大人那里早有算计,怎么会让你轻易的脱身。 你以为笼络到这些人的心,即便是被官家不喜,便能成为继沈巽之后的士林领袖,做梦去吧,新一代的士林领袖只能是我永靖张楚! 真的以为今上官家宣和帝的心思没有看出来? 真的以为那妖道林京只是单纯的惑乱皇帝? 真的以为这参知政事沈巽对于大周朝没有愤恨? 还是真的觉得十几年前的事情没人知道? 张楚望着那浩浩荡荡的走出国子监的太学生,微微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走在最前面马车之上的李东这个时候,忽然掀开窗帘,回过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张楚,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然后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的抬起手,对着张楚一抱拳。 窗帘缓缓的落下,割断了两个同窗好友的视线。 只是不知道今天之后,这同窗好友还是不是朋友,那老师还是不是老师? 原本只是一件很是简单的事情,作为大周国师,卜算出祸国妖女,报告官家,官家将其供奉在道观之中祈福消弭,这本身便是仁政。可不知道如何的,到了太学生的口中变成了妖道要祸害大周忠臣,排除异己,打击报复之事,就连一向以文人自居的宣和帝也成了被蛊惑迷失了公义的皇帝,需要他们上书主持正义! 一场浩浩荡荡的太学生请愿活动就这么在这个最为微妙的时刻爆发了…… 更为玄妙的事,当太学生离开国子监不到三里地,距离皇宫还很远的时候,整个东京城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太学生为国请愿,支持沈相公自辩,痛斥妖道林京,上书宣和帝主持公义! ------------ 第52章 变味的游行 什么叫公义,在这些太学生的眼中,他们说的圣人之言就是公义。 什么叫公义,在周围围观的东京民众的眼中,官家相公们说的就是公义。 什么叫公义,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公义只是一个遮羞布。 比如,现在,高叫着公义的太学生们肯定不知道,他们的这游行、请愿,上书,其实都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 一切的积蓄,一切的算计,一切的一切,都将在最后这个关头决出胜负。 成与不成,在此一搏。 当沈巽知道的时候,其实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去没有说,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别的,只是一个人回到了后院他为亡妻所修建的小佛堂。 当蔡清知道的时候,只是微微的一笑,坐在正堂中央,望着堂外那灿烂的阳光,淡淡的说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等闲变却故人心!” 当林京知道的时候,只是无所谓一笑,站在高高的神霄万寿宫的平台之上,指着那远处的宫城,对着身边的张晦淡淡的问道,“若明,你说,官家会怎么处置?” 张晦低下头,轻轻的说到,“弟子不知……” “********负心多是读书人,”林京有些嘲讽的说到,“他们还是不了解官家,太幼稚,也太心急了……” “若明,去把这事告诉一下清兮……” “什么?”张晦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向林京,疑惑的问道,“这合适么?” “呵呵……” 林京别有意味的一笑,朗声说到,“人家毕竟也是为了她嘛!” 这神霄万寿宫背后的一片小院子依旧是平静,毕竟,这里住的都算是东京城里清贫之人,没有人会关系这些什么国家大事,但,当有衙役前来找陆直汇报就连教坊司里的姑娘们也要支持这请愿活动之时,虚幻才从隔壁邻居处听到。 大周朝向来都是在这般,不该传递的消息,通常比该传递的消息扩散的要快。 而对于不该参于的事,也想来比该参与的事要踊跃。 比如,当太学生请愿开始的时候,看男人眼光最为敏锐的青.楼女子们便发现了一个出名的好机会。 只要支持这些太学生,那么她们就会获得喝彩,无论这些太学生最后如何,她们这些青.楼女子还是会获得仕林的认可,说不定就会有文人士子就会写诗填词送给她们,进而在整个东京城的青.楼楚馆之中脱颖而出。 或许这东京城的花魁之名她们争不到,但对于她们来说,谁还嫌这样的名声少呢? 于是一路上,凡是遇到青.楼楚馆,总有那些原本矜持的姑娘们出来招呼,或是递上清茶,或是弹奏一曲以壮声威…… 于是一些不在直接前进道路上的饭馆青.楼之类的,反倒是派人提前招呼,将这只队伍引领到自家的店门之前,招待一番。 这样一样,队伍的声威越来越大,可前往皇宫的路线却变得曲折蜿蜒。 这太学生请愿上书运动,反倒成了整个东京城的狂欢节。 李东站在马车前面,一脸色肃穆,由于喝了一些清酒,脸色通红的望着前方一大群引路的人,这种声势,这种声威,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就在这一刻,他以为他代表了天下万民,他代表了文人仕林,他代表了公正大义,他要去做的是可以让他名垂青史的壮举,他们太学生就如同是当年东汉末年的太学生一般,将成为人人敬仰的存在。 他,李东,李韶章,将成为新一代冉冉升起的士林领袖! 李东不是那贫苦家庭出身,家里也是官宦世家,他的父亲李谦,字正纪,号玉梁先生,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乃是赫赫有名的清流之官。因为其父乃是御史,自小便被其父影响,嫉恶如仇。但聪慧过人,更是拜张楚之父张彦正,张严正乃是大周北七省文人领袖,家学渊源,在东京城内更是中书侍郎兼少宰,东宫詹事。 所以,对于这些权谋算计是术并不是陌生。 今天这事一出来,他就知道是有人的算计,就连自己该如何去做都已经谋划好了,不由的自己不去。即便是自己当时拒绝,怕是也会被胁裹而去,倒时候事态怕是就更无法控制。 而现在,一切掌握在他的手中,这种感觉,让一个只有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心潮澎湃,甚至是在这一刹那感觉到,大丈夫当如此行事。 手持公义,一路前行,赢粮景从,莫不相应。 大周朝,二百年来养士,崇文抑武,早已经让文人成为这个社会中最为高级的存在。一个小小的秀才都能被人尊崇为老爷,一个举人都会被恭维为相公。 他,李东,年仅十八,举人身份,国子监太学生首座,不久的未来,更是可能金榜题名,然后恩师自然会前往沈相公府上提亲,才子佳人,一段佳话。 这一切原本都是最为美好的。 却戛然而止。 他以为事情就此别过,以后也不过是一场春.梦了无痕。 但今天,如果到了金殿之前,面君而对,他将成为拯救她的英雄,她,沈家小娘子或许不会知道,当年曾经有一个男人为她,游行、请愿、上书,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联想翩翩的李东甚至没有阻止这路线的七扭八拐,或者是他的心里下意识的想要把那时间拖后,越是能晚一点的到达皇宫,就越晚到达。 宣和帝不是表面上的那种温文尔雅祥和谦虚。 他的父亲曾经对他说过,这个大周朝,东京城内的,衮衮诸公,能算计过宣和帝的不会超过三人。 他李谦不是,他的老师张彦正也不是。 李东甚至望着前方的路有些隐隐的担心,自己的这种私自行为会不会给父亲带来什么灾祸,只是正如张楚说的那样,骑虎难下,为之奈何? 恍惚之前,李东似乎看到了一个仙女,俏然站在正前方,和其他的青.楼女子不同的是,这女人面前没有案几,没有茶水酒果,只有一袭碧绿的衣服,显得清新脱俗。 李东有些一惊,心中一震,顿时清醒过来,很是疑惑的试探问道,“夏黛姑娘……” ------------ 第53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夏黛稍微仰起头,看着马车之上的林东,淡淡的一笑,有些柔柔的说到,“奴家愧对先祖,不敢称姓,还请李公子叫奴家一声黛儿即可!” 李东只是有些迟疑,因为他可不敢这么叫。 夏黛乃是东京城教坊司下怯云阁的头牌,更是东京城的花魁。当然这其实不重要,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而已,即便是她原本的身份再高贵如何,整个东京城内最不缺的就是权势之人和富贵之人。 但,夏黛是宣和帝的女人! 这是整个东京城都清楚的一件事。 宣和帝乃是文人秉性,至少是在外表上给大家的观感是这样的,作为一个文人雅士的身份要比其大周朝皇帝的身份更加的称职。 所谓才子佳人,无外乎如此,于是夏黛姑娘变成了宣和帝作为才子的佳人,而夏黛也成了宣和帝一切文化水准的展示地,从诗词歌赋到书法丹青,几乎能展现宣和帝才华的东西在怯云阁都能看到。 于是,当年那个青.楼女子黛儿,变成现在这个夏黛先生。 李东家训甚严,虽然是现在已经成年,而身为太学生的他们去青.楼楚馆饮酒作诗也是常事,可李东依旧坚持自我,从未踏进去过半步。 如果不是夏黛背后那匾额上写着的“怯云阁”三个瘦金体大字,他根本也不敢猜对方的身份。 那三个字,更是当今圣上官家宣和帝宋佶的手笔! “李东见过夏大家!” 夏黛说不让称姓,李东是万万不敢尊从的,可如果真的叫她的艺名,不要说李东,就是换他父亲来,也不敢! 好在夏黛井筒各种的乐器与舞蹈,尤其精于剑舞。延续前朝公孙大娘的例子,称呼一声夏大家也算是不为过。 毕竟作为一个太学生,圣人门徒,李东是万万不会叫夏黛一声先生的。 夏黛柔柔的一笑,看着李东静静的待了一会,知道李东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的脸才轻轻的说到,“久闻李韶章之名,无缘相见,今日一观,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韶章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这话一出,李东一愣,然后苦笑了起来。 他只是去哪里? 是呀,他要去哪里? 原本是要去皇宫之前请愿上书的,现在到了哪里? 从整个东京城西北侧的国子监到了这东京城的南方,却还没有到达皇宫,按理说只需要是两三刻钟的时间便到了的地方,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 无论是自己多么不想去面对宫墙,却也不能这般的应付! 深深的一拜,李东恭敬的拜下去。而后站起身来,对着夏黛坚定的说到,“学生是要前往皇宫,叩拜官家,请愿上书的。” “所谓何事呢?”夏黛似乎很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李东的脸上一片激昂,仰头说到,“国有佞臣,妖言惑众,借助谶言,扰乱朝纲!我等太学生,世受皇恩,饱读圣人之言,自然是要代圣人言,上书陛下,惩处不法!” “哦……” 夏黛的声音柔柔的,声音也不大,可是因为所有的人都震慑于她的身份以及容貌,周围竟然一片安静,让这夏黛的声音如同是仙音一般,袅袅的回荡在周围。 一个简单的声音,便把在场所有男人的心都调拨的似乎要飘扬起来。 看向那夏黛的眼神也就愈发的热切起来,只是,那一身碧绿的衣衫,却是清楚无比的告诉世人,这夏黛无论再怎么出色,都不过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大周朝礼部教坊司下的官妓。 绿衣,穿在一个少女的身上,虽然显得俊俏,却也是带着一种诱.人的禁.忌感。 官妓,不陪宿! 这是祖制。 连宣和帝宋佶都没有得到夏黛的身体,取得那吸引整个大周朝,甚至就是声名远扬到大商和大夏的“梳妆”! “可是关于那沈家小娘子的妖女案?”片刻之后,夏黛便似乎想到了什么,才轻柔的问道。 夏黛没有站在路中央,没有案几,没有酒水茶果,就这么俏生生的站在路边,按理说那车夫只要一个哨唿,马车就能驶过。 可诡异的就是这样,一切都停了下来,就连喧闹的人群也安静了几分。 “妖女案?” 林东有些意外的看向夏黛,因为他知道,大周朝的情报传播的是很快,可依旧有很多人能够比这更快的得到一些情报。 夏黛点了点头,淡淡的说到,“刚奴家刚从东京府衙回来,府尹贴出告示,为了家国计,特将沈家小娘子之事立案,取名为妖女案!” 林东的心中一震,府尹贴出告示? 东京城乃是大周朝的都城,管辖的不但但是一个东京城,还有东京城周围方圆百里的地方。这里统称为东京府。而东京府设东京府衙,最高官员为东京府尹,乃是有大周朝的太子兼任。 但也只是兼任,实际上没有几个太子会真的去执行东京府尹的职能。 今天,东京府衙贴出了东京府尹的告示,立“妖女案”! 这在大周朝历史上怕是第一遭吧。 林东一整衣衫,对着夏黛一抱拳说到,“多谢夏大家提醒。” 这提醒可谓及时,要知道,他知道太子出手和不知道太子出手完全是两个概念,当他面对宣和帝上对之时,可能就因为一句话说不对,而功败垂成。多知道一点,便能多一份避免失败的因素。 由不得他不拜谢。 虽然他知道太子宋桓和聪明仙人林京对立之势由来以久。可是这般直接的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去跟林京做对,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而且还是这般的迅速,虽然说他不知道太子的意思是哪般,但是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搞掉林京! 在李东看来,这是儒家衍圣公之言与道门妖道之间的一次战斗,身为立志成为士林领袖的他,这次必须站出来。 而在他看来,太子宋桓被林京压制的太过于势微,这是太子借势反击搏声望。 两人完全可以联合! 他这一拜,大约拜的不是夏黛,而是夏黛带来的太子宋桓的态度! 这里面的道道怕是只有很少的人能看明白。不知道是夏黛有意还是无意,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微微的一侧身,让过马车…… 跟了一段路程的虚幻望着这一切,不由的感慨道,“商女不知亡国恨……” “那你这个淫僧就知道亡国之恨了?” ------------ 第54章 杨家小娘子的偶遇 语气之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嘲讽,似乎是某种看不上眼。 似乎自己是不认识这样的人吧? 转头一看,一个俊俏的书生,银白色的士子书生装让那人粉.嫩的脸蛋更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诱.人心魄。 “杨家小娘子这是何意,小生似乎是没有得罪你吧?”虚幻看到对方之后哑然失笑。因为面前站着的是杨信的妹妹,杨家的小娘子杨舒,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身为杨家之人本身身材就比较高大的缘故,身材自然是高挑,一身书生装穿起来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杨舒微微的一笑,很是刁蛮的说到,“充什么大尾巴狼的,一个淫僧,还俗之后就能变成谦谦君子了?还小生……”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尤其是有太学生游行这等事,人头攒动,对于杨舒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旁的,虚幻倒是真没有注意。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虚幻继续跟下去的心思。 前一世的太学生运动有过,但绝不是现在。 所以,他必须要去了解一下这件事的后续的发展,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跟这么一个小姑娘纠.缠什么关于你为什么这般不待见我的问题。 杨舒显然不想这么放过他。 “怎么?心虚了?本姑娘说大淫僧啊,那边才是怯云阁呢,你走过了,太学生请愿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转身跟着太学生的人流继续往前的虚幻,杨舒的嘴角一撇,跟在他的身后继续不停的说到。 对于虚幻,说到底,杨舒并没有表面上这般的厌恶,只是没有出过多少家门的大家闺秀,对于某个好玩的人物的一种好奇心。 特定的称呼,一般代表的便是强烈的超过其他人的关注。 虚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杨舒,缓缓的说到,“杨家小娘子如果没事完全可以去去其他的地方游玩,东京城有太多好玩的地方,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我可是淫僧呢,还是大淫僧!” “咯咯,你敢?” 杨舒很是自信的说到,快步上前一步,和虚幻并排的走在一起,笑着说道,“就你这文弱的样子,本姑娘一只手都能打倒你,本姑娘可是杨家嫡传,杀人之术虽然不如我哥厉害,可是对付你,还是小菜一碟的。” “对了,对了,你刚才怎么那么说夏黛先生?” 对于杨舒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尤其是当听到面前是大名鼎鼎的东京乃至大周朝第一花魁夏黛的时候,身为一个女人,……小女人!她还是有些不忿的,当听到虚幻那般直接的讽刺的诗,她还是感到心里一喜的。 虚幻一问三不知的说到,“我怎么说了?我都不认识她……” “本姑娘认识啊!” 杨舒很是欢快的说到,“要不我带你去认识认识,放心,别人求见未必能见到,我带你去一定能见到的,怎么样,一起去?” 虚幻站住脚,转身看向杨舒,一直盯着她,直到杨舒有些害羞的脸红了起来,才淡淡的说到,“杨家小娘子,你是不是特别的闲啊?” “呃……”杨舒一愣,有些傻乎乎的说到,“是啊!” 虚幻一顿,这个回答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去交流,不过想想对方只有十二三岁的年龄,又一直在闺阁之内,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到,“难道杨家小娘子就一定不担心男女授受不亲么?” “你可是和尚呢!”杨舒理所当然的说到。 虚幻的脸色故意的一拉,沉声的说到,“还俗了!而且还是淫僧,大淫僧!” “淫僧也是和尚啊,”杨舒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然后才望着虚幻沉声的说到,“好啦好啦,小大和尚,算是我错了,本姑娘已经问过清兮姐姐了,她已经跟我说了那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淫僧,好了吧,真是小气,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一点胸襟都没有!” 虚幻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杨舒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说白了虽然说十二三岁已经不小了,穷人家的孩子大约再有一两年便可以成亲生子,但身为大周朝官宦世家的女子,还是要按照大周太祖律,女子年方二八方可婚配娶嫁。 跟在虚幻后面的杨舒望着虚幻那短短的头发有些想笑,却又怕虚幻不高兴,只好转移话题的说到,“唉,我说,小大和尚,你不是没见过夏黛先生吗,为什么不这个时候却去求见,本姑娘估计你肯定能见到。” “没必要!”虚幻冷冷的回答,连带着身旁的虚空和尚对于旁边这个喋喋不休的女孩子都有些头疼。 “什么叫没必要啊,倾国倾城的夏黛先生呢,小大和尚你真没那个想法,没事的,你跟我说,本姑娘保证不跟别人说!”杨舒也真是闲的,看来这闺女一直在闺阁之中待着也不好,至少一旦出来太过于欢快了。 虚幻很是无奈的说到,“小生叫虚幻,你可以叫我虚幻,或者叫兄台,小大和尚算怎么回事?还有,我们不熟,你这么一直跟着我,不好吧?” 杨舒其实不在乎虚幻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个人跟她说话,当然这人选也不是一般人都能值得她这般看待的,杨信和杨舒都被他的爷爷杨老令公告诫过,虚幻此人不可小觑,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弟子。 那个人的名头,怕是没有人比杨老令公在清楚,也顺带着让杨信和杨舒比起东京城的人来说,更加的明白,虚幻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和尚。 还俗? 或者是避人耳目,偷天换日,所图甚大的借口吧。 杨信还好,至少还有些城府,可只有十二三岁的杨舒却不能压制心中的好奇,这个时候看到他,自然是要纠.缠一番。 杨舒看到虚幻跟他掰扯3这些事,不由的笑着说道,“小僧也是僧,僧不就是和尚,你年纪不大,当然是小和尚,可你又比本姑娘大,不叫你小大和尚叫什么,叫你淫僧、大淫僧的,你又不喜欢……” 虚幻知道,跟这小女孩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于是转身继续跟着太学生的队伍前行。 杨舒看到虚幻又恢复到了原本不理自己的状态,也是感到有些好奇的嘀咕着,“这些穷酸书生游行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的都这么关注,一点也不好玩!” 虚幻一愣,心中一震,脚步没有停,可态度却缓缓的变了一些,低声的说到,“这太学生游行在我大周朝不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嘛,所以,总要看看热闹。还有谁这么关注啊?” “我清兮姐姐啊,本姑娘就是跟着她来的,只不过她说她要阻止他们先行一步到前面去拦他们了……”杨舒一边走一边无所谓的说着,丝毫没有看到虚幻眼中和脸上神情的变化! 虚幻的声音很低,却自有一份威严,低沉的问道,“沈清兮?她怎么也来了?” ------------ 第55章 沈清兮的变化 “沈清兮?她怎么也来了?” 杨舒跟在虚幻的身边,一边看着四周的店铺和人流,一边很是不在意的说到,“什么叫她怎么也来了?凭什么我清兮姐姐就不能来啊,你都来了呢,你不是说了,这太学生游行运动再我大周朝可是头一遭呢……” 虚幻试探的继续问话,“可是,沈家小娘子不是在神霄万寿宫修行祈福么?” “是呀,”杨舒点点头说到,“原本清兮姐姐是在神霄万寿宫来着,本姑娘本着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精神,就专门去神霄万寿宫陪她安慰她,可谁知道,那若明道士忽然过来,跟清兮姐姐说了这事,当时清兮姐姐脸色就大变,二话不说就来了!” 虚幻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装作无意的问道,“那林京没拦?” “拦什么拦?” “那可是我清兮姐姐的伯父呢,再说了,我们清兮姐姐只是去修行祈福,又不是被关押的,他有什么理由拦?”杨舒一副很是不在意的说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虚幻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之中,脸色变了好几回! 看到前面忽然停住的队伍,虚幻的心中暗叫不好,当机立断的扭头对着杨舒说到,“跟好你家护卫,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便带着虚空和尚快步的向前跑去,而后只在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人群之中,留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杨舒,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只是当虚幻感到队伍的最前方的时候,依旧是晚了。 尽管是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可看到沈清兮一身素装,头顶一顶白纱斗笠,站在李东的马车之前,身旁站着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鬟清荷的时候,虚幻的心中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遗憾。 因为不但但林京想到了,虚幻也想到了。 甚至他想的远比林京更加的透彻和深远。 因为他是从二三十年之后穿越重生回来的,他知道的远比现在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人都要多! 曾经他怀疑过沈清兮对他说的那个故事,或者说那个噩梦,但今天他最后一丝疑虑完全消失,只有经历了那场噩梦之后的沈清兮才会在第一时间出来,阻止这场运动,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领头之人乃是李东。 如果单单只是李东也就罢了,他的父亲乃是李谦,现在的李谦或许没有太过显赫的名声,可十年之后,大名鼎鼎的东京留守,兵书尚书,开府仪同三司李谦的名头即便是大魏朝也是畏惧的存在,如果不是死的早,哪里会有日后大魏的赫赫军威? 而李东更是被誉为大周朝文人之骨,日后也正是因为太学生运动,永不叙用! 沈清兮能够今日站出来,确实让虚幻感到一阵阵的意外,要知道后世的沈清兮虽然坚韧,却更多的是柔弱,这般能够敢于站出来的勇气正是她后世缺少的。 不然,也不至于最后沦落了十年才最后因为绝望而香消玉殒。 望着前面站着的沈清兮,虚幻的眼中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不是他原本记忆中的沈清兮,却是实实在在,活生生的一个沈清兮。 “韶章兄这是要为哪般?浩浩荡荡的前往禁苑,这是要逼宫?” 沈清兮的声音依旧的好听,只是这个时候说出来,倒是有些让人们紧绷的气氛稍微的缓和了一下。 这么一来,很多有家有业,家里有为官之亲友的人,忽然脑门上一阵阵的冷汗。 原因自然不是沈清兮说的他们逼宫,而是他们发觉他们想的简单了! 无论是他们的初衷如何,现在的这般声势之下,对于官家宣和帝宋佶来说,都是一种胁迫。宣和帝固然是好说话,或许现在是迫于声势答应下来,可以后呢?再过不多久便是恩科殿试,他们还有更好的前途,他们还有亲友在朝堂之上,这般热血的前来,官家面前落下的可不是好,而是桀骜不驯。 哪一个帝王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即便是他们的儒家的圣训也是三纲五常,君君臣臣! 很多人开始打退堂鼓,已经开始四下里去看看,自己待会偷偷的离去。 李东却这么看着眼前这个白衣白纱的女子,心中固然知道她说的对,可是别人能偷偷的溜走,他却不能。 骑虎难下的他对着沈清兮一抱拳,装作毫不知道对面是谁的说到,“我等太学生世受皇恩,此等请愿自然是为国为民,怎么能说逼宫呢?小娘子是谁,这般说话,可是对我等太学生的污蔑!” 沈清兮的白纱罩住面容,任何人都看不到她的神情,她的脸色虽然难看,可看到林东这般的彬彬有礼,不似梦中的那帮热血激昂澎湃蜂拥,也是稍微安稳了一下心思,轻声的说到,“小女子就是你们口中的妖女,大周参知政事沈巽之女,沈氏!” 沈清兮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虚幻明白,后世那次太学生运动乃是在大魏国铁骑南下的时候,面对强敌,太学生群情激奋,为国除贼,和前朝马嵬坡前要求处决李林甫和杨国忠是一个道理。 而今天,不过只是被人煽动之后的,道儒利益相争的热血而已。 说到底,层次不一样! 沈清兮的妖女案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李东自然是知道面前的女人就是沈清兮,微微的一笑说到,“沈家小娘子还请不要激动,我等太学生并非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大周百二国祚,这妖道横行,迷惑君上,欺辱文臣,乃是不世妖孽,最该要除的是他,而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世女的郡主殿下!” 李东的话说的好听,其实还是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可以跟沈清兮说,也说不清楚。 沈清兮轻轻的摇了摇头,缓缓的说到,“小女子不敢奢望诸位相公能这般待我,只是小女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请讲!” 面对李东的好意,沈清兮没有一丁点的怜悯之意,要知道,现在对他的怜悯就是害他。 不由的言语冷冷的问道,“国之大事,卿等何德何能敢这般妄议朝政?” “衮衮诸公,卿等自以为比他们更贤明?” “所谓妖女,所谓妖道,都有何所凭证?既然元秒先生指我为妖女乃是妖言惑众,那卿等的妖道之说,又是什么?” ------------ 第56章 女人啊,女人! 卿,乃是尊称,不但是先秦之时是尊称,就是在大周朝也是!大周朝对于礼制方面还是比较松快的,氛围也很是轻松。在朝堂之上,皇帝也通常不会自称朕,而对于大臣们,也是尊崇有嘉,比如对于三品以上大臣,或者对于德高望重的臣子,一般都尊称为卿。 平常的时候称呼一个人为卿,就像是称呼一个人为相公一样,对于读书人来说,乃是最好的恭维! 可今天,沈清兮一连三问,将李东给问住了。 现在的大周朝不是某朝,某朝的门阀世家都已经崛起,能去国子监太学的书生都是世家大族的精英,他们身上大多都有恩荫的官职,自然是可以议论朝政,甚至攻击宦官和外戚专政。 大周朝也是不是前朝,前朝科举制度太严格,每次科举录取人数不过几十个,甚至有时候一科之中未必取仕,于是国子监作为太学的最高机构,;里面的学生无论是世家子还是贫穷书生,都能有一个很好的官职安排,他们的议论朝政自然也是可以的。 今朝呢? 冗官之题,已经太重了。 太学生也不过只是太学生,没有科举上的功名,他们甚至连个九品小官都不是很好谋求到。 所以,他们大多数只是秀才,举人都很少,更何况是官身? 沈清兮的三问之后,四下里一片寂静。 就连周围的人都已经听明白了,似乎是他们吵得热火朝天的游行原来竟然是要注定被官家记恨的,这名固然是能出,可却让官家记住了恶名,也难怪那官家的姘头,怯云阁的夏黛先生连杯茶水都没敬。 这是避嫌啊! 林东站在马车之上,高人一头,自然是看的更加真切,从刚才太学生们的怵动,到现在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他知道,这件事继续进行下去,固然没有什么好名,可却实实在在是一种清誉。 如果他就这么回去了,那后果,将是自绝于仕林! 双手一抱拳,对着沈清兮一拜而下,然后朗声说到,“沈家小娘子说的不错,这固然是种种的不对,可我辈岂是蓬蒿人,我等士子,面对强权,难道就不该说说我们的直言?” “难道妖道林京所做之事便是对的?” “朝中诸位相公自然有他们考虑,可我等书生也非是歹意,只求一个公义,可有错?” “我等也并非就是为了那妖道,而是为了这朗朗乾坤,强权之下,还有我等读书人!” 李东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当然也不是弱手,能够成为太学生的首座,手段智谋可见厉害。这番连消带打之际,却是让李东片刻之间就转换了目的,从儒道之争的道门横行,到现如今的强权之下,读书人之心声,这个转变不可谓不小,却这般轻松自如的完成。 原本意志消沉的太学生们当听到他李东说的这番话之后,一个个如同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对呀,他们做错了吗?没有啊! 那林京是妖道,这没错吧? 妖道干涉朝政,羞辱大臣,这有错吗? 一个卜算就能让国家震动,这还教治国么? 他一个小小的道士,竟然能强压太子,霸道行政,修建神霄万寿宫,逾越御制,对于其他大臣毫无敬意,随意辱骂,这不叫强权叫什么? 我们是谁? 我们是太学生! 我们是日后要出将卿相的文官! 我们是国家栋梁! 这种时候,如果我们不站出来,谁还站出来,敢于正直的上书谏言,我们就是诤臣,我们就是清贵,我们就是当朝的强项令,我们就是大周朝的魏征啊! 对于读书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有人说金榜题名,有人是升官拜相,其实这些都不重要,读书人或者文人最看重其实是名声,名垂青史是他们最终极的目标。 所以每当强权出现的时候,总有不怕死的读书人会上前。 这个时候,后面的太学生都自动的把自己代入到其中。 自己为反抗强权而名垂青史! “韶章兄说的对!” “我们支持首座!” “太学生要为天下读书人彰显我辈气节!” “强权一日不在,我辈碧血照汗青!” “妖道祸国,国将不国!” …… …… 林东听到背后这些人的呼声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勉强渡过了眼前的这一关,只是以后呢?到了宫城之前呢? 苦笑着对着沈清兮淡淡的说到,“看到了,沈家小娘子,我辈读书人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沈相公,但还请转告沈相公,还有哪位林京林仙人,只要有我儒家文人在的一日,我圣人门下便与他妖道之途誓不两立!” “我辈文人,立于天地之间,信得乃是仁义礼智信五德,五德在则国昌,五德衰则国败,当今官家,不修五德,而信妖道,是之祸始也,我等今日疾呼是为国为民,游行,请愿,上书都只是一个形式,我们要上书的也无非便是亲贤臣,远小人……” 原本还说的磕磕巴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的他,越说眼睛越亮,最终给自己找到了。 那便是这六个字,亲贤臣,远小人,这六字真言,到了何时都立于不败之地。 虚幻看到这里,也是暗自点了点头,这历史轮回的强大果然是厉害,即便是自己穿越回来重生了,也改变不了。或许是沈清兮因为太过于密切发生了变化,;连带着这太学生运动也提前了。 可李东却命不该绝,几年后才是他的大劫,现在这不过只是小磨难,这个借口一出,至少是不会遭受太大的惩罚。 沈清兮望着眼前这个青年,在那梦中,这个青年的风骨,人品,都是上上之选,只是因为皇帝的好恶,始终没有进入官场历练,也就慢慢的变成了愤青书生。 梦中自己也曾仰慕这种大公无私的文人风骨,就如同她的父亲一样,可现在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因为她知道,宣和帝看似谦和,实则深沉,不能以常人度之。 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说到,“也幸好,大周太祖皇帝曾在家庙立碑誓曰……” 虚幻听到这里,忽然如同是晴天霹雳一般,脸色一白,不由的有些感慨啊,女人啊,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这话说出来就是死,别无二途。 一把拨开前面的人,虚幻大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朗声说到,“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 第57章 头发长见识短 虚幻的脸色正常的走到两人面前,看了一眼那头戴白纱斗笠的沈清兮,淡淡的一笑,然后看向李东,轻声的说到,“见过韶章兄!” 这一眼,让沈清兮的混身一震,那是一种严厉的教训,是曾经在她的父亲眼中看到过的,那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 可是今天,她沈清兮没有做错事,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最后的结果如何,无论是自己那个噩梦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没有做错。 为国保士,保留这大周朝的一片风骨,有错吗? 可为什么虚幻会那么的看自己? 李东是不会知道沈清兮的想法,但是对于和沈清兮这般的打交道,他李东还是有些避讳的,毕竟,沈清兮乃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而自己也曾差一点就去沈府提了亲,现在自己带领太学生游行请愿上书,起因又有她的因素在其中。 所以,当看到虚幻前来的时候,李东的心里是莫名的放松下来。 总算不用跟沈清兮打交道了! 这是李东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一次李东倒是不敢在马车之上站着,那样高人一等的行为就是作践对方,也是显示自己无礼。 前面的很多人乃是商人,只需要点头示意即可。夏黛虽然背景显赫,声名远扬,可真正的身份乃是官妓,贱籍之人,如果没有她的背景和提供的信息,他甚至都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面前的沈清兮,更是! 他不想打交道,却又不得不打交道。 现在虚幻站出来,他自然是高兴万分。 对着虚幻一抱拳,李东大笑的说到,“多谢虚幻兄赐诗,问法禅师可还好?当年金刚将军才是真正的前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的典范,我等不过只是吆喝两声而已,今日兄台下山还俗,可是要重铸金刚将军之威名?” 虚幻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李东竟然这么直白的就把自己师父的事情说出来,一时间竟然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问法禅师啊……” “他竟然是金刚将军的弟子?” “不是淫僧来着么,那旁边的不就是沈家小娘子么,怎么两人不像是闹翻的样子呀?” “嘿嘿,说不定是郎有情妾有意,和尚迷上了大家闺秀小娘子,这事前朝不是有个叫辩机的……” “慎言慎言啊,兄台,这虚幻是金刚将军的弟子,问法禅师可是当今官家的表哥呢!” “嘶――多谢兄台提醒!” 虚幻听着这周围的一片议论纷纷也是感到有些惊诧,这才一天的时间,这原本早就该沉寂的金刚将军的事迹就又传扬的路人皆知,这出手的人,好手段啊! 不过,虚幻却知道对方想要的只是激起佛门的声望而已。 微微的一颔首,虚幻轻声的说到,“韶章兄缪赞了,那都是师父当年的威名,身为弟子的却触犯五戒,还俗为民,连累师父思过崖面壁,实乃是不孝弟子。” “哈哈,这正是问法禅师爱护之意,不然,你身在佛门,方外之人,如何为国尽忠?” 说真的,李东对于面前的虚幻并无多少好感,可花花轿子人人抬,虚幻现如今虽然是没有太大的能力,可人家后台是宣和帝的表哥,金刚将军,问法禅师,真要进入官场,可是比他要顺利的多。 可他是儒家,虚幻却是佛门。 自古儒家对于佛门这种不事生产,却惑诱愚民供奉的行为看不上眼的。 一句“方外之人,如何为国尽忠?”让虚幻的脸色一变,这么当面讽刺佛门的行为,还真是只有这种年轻气盛的太学生才敢说出口啊! 淡淡的一笑,虚幻缓缓的说到,“李公子教训的是,小生自然是赶不上国子监首座的,那就预祝韶章兄今科秋闱金榜题名,大展宏图……” “请……” 一侧身,站在了沈清兮的身前,把沈清兮往后逼退了几步,让出了街道的路。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本身就是佛儒两家的杰出代表,虽然是场面上的寒暄话都能说,可这般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对着虚幻一抱拳,李东利索的上了马车,站在上面,高处众人许多,虚晃的对着周围的人一一招手,游行请愿继续前行。 望着那远去的行人,直到周围的人群少了很多,虚幻才一转身,对着沈清兮淡淡的说到,“沈家小娘子,刚才那句话,你不当说。不要说今天,就是以后,就是对任何人都不当说!” “不当说?”沈清兮一开始就知道这虚幻是奔着自己来的。 清晨刚刚见了面,现在不过半天,两人又重新见面。沈清兮已经不是刚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第一时间把虚幻当成唯一信赖的人。 现在的沈清兮其实是很是有些不耐烦的。 你是谁? 凭什么? 虚幻点了点头,微微有些嘲讽的说到,“太祖庙誓碑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沈清兮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脸色一片的煞白,是啊,这太祖庙誓碑是后世大魏铁骑攻占了=东京城,毁了大周宋氏太庙的时候才发现的,也让当时江南的文人士子立马归心,重立了后周。 现在呢? 除了大周的皇帝宣和帝宋佶以外,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如果她刚才说出来,那么,她将再无任何的回旋余地,除了死,别无他途,倒时候她不但要真正的背负妖女之名,甚至就是她的父亲,大周朝的参知政事沈巽沈相公都要受到牵连,无论他是宣和帝最信任的臣子,还是大周文官的精神领袖,都无法抵消这碑文被散播出去的危害。 这一点,沈清兮明白! 正因为明白,才对刚才自己一时心软想要劝慰李东的想法感到战栗。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也太幼稚了! 不过,片刻之后,沈清兮的眼睛忽然一亮,转头看向虚幻,紧紧的盯着虚幻的脸庞,脸色铁青的看着他,冷冷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太祖庙誓碑的?” 既然这太祖庙誓碑乃是大周朝皇帝的不传之秘,这虚幻听到自己说便知道内容更清楚后果,这人不简单。不只是不简单,重要的是她怎么知道? 虚幻淡淡的一笑,没有回答沈清兮的话,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反问道,“那沈家小娘子,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 第58章 一杯冷茶 沈清兮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满脸的肃穆的看着虚幻,淡淡的说到,“上午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那是一个二十多年的噩梦,还问你信不信,可是你告诉我,你不信!” “小生何时说了不信?”虚幻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白纱,知道那后面的就是风华绝代的沈清兮,这个集合了天下所有女人钟灵毓秀之美的女子。 “你是没有说不信,可你的态度……” 清荷看到自家小娘子没有说话,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要站出来为自家的小娘子讨回一个公道。原本就对虚幻看不上眼的清荷自然是看不惯虚幻的这般淡然从容的可恶模样。 虚幻只是淡淡的说到,“小生可没有问你那梦是不是真的?” 沈清兮这个时候才淡淡的说到,“你现在信了?” 虚幻点点头,望着沈清兮缓缓的说到,“我曾在佛前说过,三生三世不过如此,我没有奢求你也能有着前世的记忆,却不成想我佛还给小生这般的意外之喜,呵呵,哈哈……” 望着那忽然莫名笑起来的虚幻,沈清兮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因为她知道,自己似乎找到了一切的关键,记忆,前世,佛前,三生三世……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慢慢聊聊吧!” “好!” 一个偏僻的汴河旁边的小茶馆,不大,原本应该是热闹的地方,现如今却是空荡荡的,一个青年坐在靠窗的一边,他的对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一个白纱的斗笠。 门外是一个壮硕的和尚,还有一个清丽的小丫鬟。 沈清兮缓缓的把自己的白纱掀开,显露出自己的容貌,缓缓的,面无表情的看着虚幻,淡淡的说到,“你能能让我完全的信任吗?” 虚幻淡淡的一笑,“前世你的身体小生都清洗过,你对我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我只想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虚幻一愣,脸色一变,望着沈清兮那痛苦的神色,不由的有些苦笑的说到,“现在不挺好么?沈相公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前世我已经做得够多了,沈相公的养育之恩还要我怎么报答?”沈清兮淡淡的说到,脸上的平静让人看得很是惊讶。 虚幻知道,这种神情,前世他看过无数遍。 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是巨大的内心痛苦。 只是当日的沈清兮即便是绝望也要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身体的蹂.躏以及心理上的种种欺辱。可现在,她这般清清白白的坐在自己的面前,看似危若累卵,可实际上却是稳若泰山。 因为很明显,宣和帝不想她出事。 两人就这么一直静静的看着。 一炷香过去。 沈清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到,“那梦里,我们曾经无数次的这般凝视,你为高僧活佛,我为浣衣局的营妓,身上的身份让那些大魏的权贵将军们趋之若鹜,每一次你帮我清理完伤痕累累的身体,我都想着,如果你不帮我治疗,我就那么的死去,该多好……” 听着沈清兮这般淡淡的说着往昔前世,虚幻知道,这沈清兮明明只是是噩梦而已。 今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她,也就是最近才做了那个梦,这个梦,或许是自己带来的,又或许是天机的衍变,但终究,让她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 你原本的人生,应该是幸福美满的。 你原本的人生,应该是安定祥和的。 我只想让你这一世,经历的少一些,仅此而已。 虚幻望着那淡然的说着前世种种,却一直坚定的望着他的眼神,终于还是抵挡不住这种氛围,低下了头。 虚幻可对任何人说不,可以对任何人谋划,只有沈清兮,他不会。 “既然清兮你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虚幻有些怅然的说到。 沈清兮的眼神之中没有半分的波动,最后才淡淡的说到,“他知道么?” “如果你要问前世的话,那他和你知道的时间差不多。如果你要说今生的话,他一点也不知情!”虚幻没有说那人的名字,只是能用了他来代替,显然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你怎么来的?”沈清兮忽然问道。 虚幻摇了摇头,轻声的说到,“我也不知道。前世我坐化,醒来便是在这里了。” “你前一段时间昏迷?” 虚幻点了点头。 沈清兮又闭上嘴,两人就这么相互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来,将那两盏茶杯照的异常的斑驳。窗外的船只时不时的路过,留下一阵阵市井的喧闹。 “这样的繁华,十年后真的会成为一片灰烬?”沈清兮许久之后,才有些感慨的问道。 虚幻点了点头,也是有些伤感的说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 “我们这些女子,还有宫里的那些女子,以及……”沈清兮说到这里,眉头紧皱起来,脸色很是难看,最后咬着牙才轻声的说到,“真的会被掳掠北迁?” 虚幻没有说话。 不过,片刻之后,虚幻才缓缓的说到,“今生,你不会如此!” “我保证!” “你佛前求的么?”沈清兮冷冷的有些嘲讽的说到。 虚幻点点头,沉重的说到,“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十年,只求你一世欢颜!” 沈清兮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和尚,很是有些气急反笑的说到,“就凭你?那梦里你高坐大魏国师,北地活佛,不也一样没做到,更何况是现在。我的父亲曾教导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掌握!” 虚幻知道,沈清兮这个时候说的父亲便是现在她的父亲沈巽,也听的出来她口里的嘲讽之意,只是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沉声的说到,“后世你死后,我让大魏皇室大部分人都为你陪了葬,所有欺辱你的,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 “你――” 这一刻,沈清兮竟然说不出的心寒,虽然是为了她,为她复仇,可是虚幻的这话,让她感到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和尚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魔,一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恶魔。 只有经历过那场噩梦的沈清兮才知道,虚幻这话里,代表着多大的杀.戮和多少的人命,以及多么跌宕的浩劫! “你这个妖僧……” 猛然站起身来的沈清兮指着虚幻的鼻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他! 虚幻这个时候,端起那早已经冷了的茶水,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喝了一口,淡淡的说到,“茶冷了,干渴之时亦然要喝……” ------------ 第59章 你这个畜生 “那恐怕不是茶,而是毒酒吧!” “饮鸩止渴,也未必就不是办法!” 两人说的是茶,却又不是茶,只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两人便这么安安静静的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饮茶若饮人生,喝酒亦同做事。 冷茶虽涩,却依旧是茶。 毒酒虽香,却荼毒天下。 饮鸩止渴,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能够拖一时便是一时。 沈清兮也知道,如果真的按照她的噩梦之中的衍变,这天下,是绝对不会吧有任何的改变的,一个人或许可以改变一些事情,却永远都改变不了大势,大势如同巨浪,势不可挡,任何敢于阻拦的人都是螳臂挡车! 只是,她经历过那一切。 她承受过那不可承受之痛。 她绝望过那没有一丝光明的黑暗。 那娇弱的身体承受了多少次的蹂.躏,便有多少层的地狱之恨! 她恨宣和帝宋佶,恨她的太子哥哥政和帝宋恒,她恨她的父亲参知政事实质上的宰相沈巽,她恨那百万近卫军,她恨大周朝的一切男人…… 为什么要让她们这些收入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承受? 那寒冬腊月,赤身裸.体,那最下贱的女人也比她们清白端庄的事情,完完全全的降临在她们的身上…… 那些曾经的公主郡主,那些曾经的世家贵妇,那些曾经闺房小娘子们,他们有什么罪过,需要她们这般的去忍受。 有时候,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有时候,死其实也是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 当生死都不由人的时候,沈清兮知道,那种感受,早已经深入到了她的骨髓之中。 她是没有经历过,那也只是一场噩梦,只不过太过于真实,仅此而已。 沈清兮这般的安慰自己。 可一想到面前的虚幻,沈清兮就知道那不是梦,那是真真切切会发生的事实,如果,如果没有他,这一辈子她或许还是要再去经历一番! 那怕她就是走到了天涯海角,都永远摆脱不了心头那一片黑暗的阴霾! “难道就只能饮鸩止渴?”沈清兮望着面前依旧淡然的虚幻,有些软弱的问道。 虚幻冷冷的一笑,缓缓的说到,“难道你还能让宣和帝和政和帝变成铁血帝王?难道还还能改变那百万禁.卫军的血性?难道你还能改变那些宁愿给钱也不愿意强硬的衮衮诸公?除非……” “除非什么?” “改朝换代!” 两人又是一阵的寂静!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林伯父呢?”忽然沈清兮想起来什么,满怀希望的看向虚幻。 虚幻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的说到,“元妙先生或许是能觉察到什么,可是你觉得他能改变什么?依照元妙先生的为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做成的,很多人就是专门为反对他而存在的。” 沈清兮看着虚幻那平静的神情,有些怅然的想起了那梦里林京曾经提议大周朝迁都,尽管是以风水国运的名义提起的,但现在看来,却是不错的选择,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最终林京黯然离京。 只是她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是永远都不会激动的神情,就这么淡然的说着一切无动于衷,似乎就是那千百万人的存亡,那一国的兴衰都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虽然已经还俗,可他依旧不是一个男人,骨子里依然只是一个和尚! 妖僧! 不只是说他的大智近妖,更重要的是他这种看淡了生死存亡,生离死别的性情。 “就这么看着?不是还有十年的么?” “不是十年,最多九年!” “你就这个态度?” 听到沈清兮这般的质问,虚幻仰起头,望着面前绝美依旧,倾国倾城的容貌,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当日太祖建立大周之时,不也一样灭国销宗,才鼎立天下?” “可那都是国争……” “当年五胡乱华,两脚羊的经历好过浣衣局?”虚幻望着沈清兮,淡淡的说到,他的目的不过只是要让沈清兮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以及无法更改。 天下大势,哪里是她说的这简单? 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前世他坐化之前,那几近要北伐成功的后周大将不也最终莫须有而身陨。 他只想守着她的一世容颜,让她不受半分委屈,至于他现在做的事情,无论是什么,都不过只是一些必要的准备,原本就是为了最坏的打算! 听到虚幻这般说话,沈清兮默然不语。 大周朝所有贵妇女子的浣衣局,最多也不过只是营妓而已,顶天了也算是娼妇,至少她们生命有保证,有吃有喝。虽然有时候姐妹,母女,婆媳共事一夫吗,甚至是共事多夫,虽然有时候是惨遭蹂.躏,被发泄,被羞辱,可比起当年的五胡乱华之时的汉家女子来说,确实要好过不少。 两脚羊,或许有广义的称呼,但沈清兮知道虚幻说的是狭义上的两脚羊。当年匈奴的前赵军,羯族的后赵军,鲜卑的慕容燕军,选用汉家女子之中最为青春娇嫩之人,以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为最佳,携带随军,蹂.躏发泄之后,随之煮而分食,因为其肉质鲜美娇嫩,比之最鲜美的羔羊肉也若半分,随之戏称两脚羊! 沈清兮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一个大周文官领袖文宗沈巽的独生女,教导之上的才智不亚于一般的世家俊秀。 她的心气也自然不是一般女人。也只有前世被人拿捏住不得不尊重的把柄,才会那般的凄惨。 一个能够在杨信战死沙场之后,独立撑起整个关中杨家,让杨家军在日后没有因为家主的身陨而分崩离析,更是在文武大臣的倾轧之下,保存了一份战力,可见其才智与心性。 想想日后转战整个北疆,最终杨家所有家族青年全员战死,杨家军所有将士全员牺牲于对战大魏的战场之上,那一曲血歌,即便是方外之人的虚幻也不由的暗赞一样:杨家小娘子,有手段! 也只有经历了沈清兮数年的执掌杨家,以及杨舒的壮烈殉国之后的杨家军,才会这般的毅然慷慨! “唉……” “清兮……” “不要叫我!”沈清兮听到虚幻叫她的名字,望着虚幻那淡然的,没有半分的波动,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就说不出的厌恶,狠很的望着虚幻,沈清兮冷冷的说到,“虚幻,你这个初升高,你妄自为人,根本就不是人,什么方外之人,什么不问世事,你就是个混蛋!妖人,冷血的妖人……” ------------ 第60章 一对痴人 “那大魏之人有称呼你为活佛的,也有人称呼你为妖僧,我一直以为那是为你的污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一个没有了心的人,不是妖人是什么,披着僧侣的人皮,你却干出了连畜生都不忍心的事!” 望着沈清兮那激动的神情,虚幻知道,这是这两天来,她经历那个噩梦之后,最大的一次心情激动,相信这次的发泄之后,她的心情会好很多,不至于被那个太过沉重的事实所压垮。 毕竟,沈清兮在后世那二十年中证明自己是一个特别坚强坚韧的女人。 抬起头,看向沈清兮那脸上已经明显露出厌恶的神色,虚幻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微笑,只是平静的,毫不示弱的说到,“我是妖僧,你是妖女,这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既然都经历过,应该知道,我也经历过那些,我甚至经历过比你更黑暗的事情!” “你死后,我发誓为你复仇,我做到了!” “你死后,我发誓护持你三生三世,让你一世安颜,所以,我来了!” 虚幻缓缓的站起来,认真的看着沈清兮,缓缓的说到,“我站在这里,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会保你一世安颜,不是因为我欠你的,而是因为这是我的承诺,我在佛前的承诺!” “我站在这里,也能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以及大周的子民,我不欠你们任何东西,在那大魏,因我而死的魏人,不少于战场上死亡的!” “我更是断送了大魏皇族整整两代人的希望!” “我的妖僧之名,不是因为我冷血,不是因为我无情,而是因为我想让谁死,谁就一定会死!” 说到这里,虚幻缓缓地转身,向着外面走出,声音依旧淡淡的传过来,“前一世,我做了太多,为了师父,为了烂陀寺,为了大周,也为了你……” “这一世,我累了,我只想好好的做一回我自己!” 望着那缓缓离去的背影,沈清兮似乎能感觉到,梦中那个对于自己小心呵护,温暖自己的男人依旧存在,只是那身影似乎越来越淡。 没有离去,却只剩下一个符号。 当自己只是变成他的守护对象之时,那个妖僧还是妖僧吗? 眼前这个早已经没有热血,没有了激愤,没有了国别族分的虚幻,还是那个身在大魏心在周的妖僧么? 沈清兮不知道,沈清兮已经分不清那梦中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已经慢慢的模糊了界限,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自己,还是噩梦之中的那个沈清兮! 她能感受到噩梦之中,那个沈清兮的怨气有多大,其实她也知道,不只是那个梦中的沈清兮有怨气,那些被掳掠北迁的女子那个不是怨气滔天,如果死后可以化为厉鬼的话,怕是那九幽地府的地藏王菩萨也无法渡化吧…… “虚幻……” 沈清兮看着那已经到了门口的身影,忽然就不知道为什么的喊了一声,这一刻她似乎已经不再是她,而是那个在梦中被蹂.躏玩弄了近十年的浣衣局的清奴,那个与虚幻在魏人之间相互慰藉,相互之间借着对方残喘苟活的卑微女子。 “为什么你会对我好?” 这句话其实不是沈清兮问的,因为这一世的虚幻并未对沈清兮有过那种付出一切的照顾。 这句话其实是梦中的,那个大魏浣衣局清奴问的。 虚幻的身形一顿,微微一颤,转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清兮,淡淡的说到,“我也不知道,因缘际会,一段孽缘而已!” 孽缘么? 沈清兮望着空荡荡的茶寮,有些怅然的想到。 似乎随着虚幻的离去,她的心里也忽然空了起来,这两天的太多事,太多的人,太多的变故让她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少女,所谓出嫁从夫,在家从父,很多事不应该是她来承担的。 “小娘子,小娘子……” 清荷看着自家面无表情,神游物外的小娘子,很是担忧的喊起来。 “什么?”沈清兮有些恍惚的看着清荷。 清荷一脸的不快,很是有些委屈的说到,“小娘子,这和尚怎么这么烦人啊,老是缠着小娘子,要是让杨家衙内知道了,就不好了,再说了,小娘子的清誉还不是都被他给毁了,这种淫僧,就该被逮住沉了猪笼呢……” 沈清兮默言不语,缠着自己么? 自己何尝不是缠着他! 如果不缠着他,谁能知道自己的心? “走吧……” “呃,什么,小娘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咱们回去吧。不然,林伯父哪里也不好看!” “要让婢子说啊,小娘子,那什么林伯父也不是什么好人,还伯父呢,这般陷害小娘子,不愧是妖道呢……” 同这边清荷的喋喋不休不同,另一边的虚空和尚只是这么静静的跟在虚幻的身后,虚幻也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缓步的走在东京城的街道上。 他和沈清兮的对话,清荷或许是听不到什么,但依照他对自家师弟的了解,虚空和尚的修为是足以听清楚茶寮之中他们的对话,实际上,虚幻也没有打算要瞒着虚空的。 还没有出内城,在临近内城城门的街道上,虚幻一边走,一边淡淡的说到,“师弟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虚空和尚明显一愣,然后轻轻的说到,“师兄,师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哦……” 虚幻没有回头,依旧这么缓步走着。 街道之上,午后最炎热的时刻,一个书生,不长的头发很是怪异,身后跟着一个壮硕的和尚,却又一副少年的小和尚的稚嫩,一路行来,令人有些瞩目。 只是两人都淡定的很,丝毫没有被周围的眼光所影响。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就捡你最想问的问!” 听着虚幻那淡然的话,让虚空和尚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师兄的不同。这是从淫僧事件,师兄醒来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师兄与原来的不同。 原来的师兄虽然年岁小,可是行事稳重,章法有度,倒是和现在的外在表现没有太多的区别,可其中的内质气度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望着前面这个,犹如小大人一般背手而行的书生,虚空和尚缓缓的问道,“不知道在师兄的前世里,师弟在哪里?” ------------ 第61章 淫了谁? “不知道在师兄的前世里,师弟在哪里?” 虚空和尚没有问虚幻你说的前世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前世做的那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更没有问虚幻和沈清兮之间的事情,而只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虚幻站住脚步,同一时间,虚空和尚也停住脚步。 虚幻转过身,看着虚空和尚,缓缓的说到,“前世里,你就在我的身边,直到我坐化的那一刻,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那师父呢?” “师父……” 虚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然后摇了摇,缓缓的说到,“我也不清楚!” “那烂陀寺呢?” “一片白地!” “谁干的?” “魏人!” “哦!” 虚空没有再说话,同样的虚幻也没有说话,只是这么淡然的看了许久之后,两人才相视一笑,缓缓的转身,继续安步当车的走在街道上,两旁旗帜飘扬,人声鼎沸,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两人都说了什么…… “你说你们,干什么呀,反天吗?读书人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用这着你箪食壶浆的……” 陆直那原本应该很古板的声音,竟然罕见的很是激动的大声嚷嚷,让虚幻很是感到意外。 他跟陆直严格说来,也就只有两面之缘而已,可是这个人却是让他记忆深刻,一个人敢那般站直了身体对林京说那样话的,虚幻似乎不记得有第二个人。 “咯咯,陆官人,那个什么箪什么食,什么壶浆的,什么意思啊?”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传来,让陆直的声音顿时没有了下文。 而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也笑着说道,“小蹄子,都说了,多学点多学点,也好招待那些小相公们啊,那些文人们就好这个调调儿……” “那你知道?” “不知道,但是奴家知道,咱们的夏姐姐肯定知道……” 夏黛的声音这个时候传来,没有争什么,只是淡淡的上说到,“陆公说的是箪食壶浆,意思是用箪盛食物用壶盛酒水来欢迎,语出《孟子梁惠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 说到这里,夏黛的声音轻轻一笑,有继续说到,“陆公这不也是把他们看成王师么?” 陆直的声音有些无奈的一笑,没有说别的, 因为他原本也是文人,这种事在他看来,乃是一个国子监太学生的本分! “黛儿姑娘……” 陆直虽然说不敢说什么重话,但是身为宣徽院都知,管的就是他们这些官妓,因为这些官妓还有这礼乐祭舞的职责。所以陆直严格说来还是礼部的官。 一个是官人,一个是贱籍,尤其陆直还是科举考试中的佼佼者,天生便高人一等。 这一声的“黛儿姑娘”,即便是有宣和帝当靠山的夏黛也是不由的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轻柔的说到,“陆公有什么吩咐!” 和其他人不同,夏黛称呼陆直向来不用在她们这些女子口中略显轻浮的相公、官人,也不用比较早正式的称呼陆都知,而是使用了比较恭敬的陆公。 陆直叹了一口气,才淡淡的说到,“罢了,罢了,你们也算是知礼仪,明大义,也算是我礼部教化之公,宣徽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你们这行为没有批准便擅自行动,于东京城的影响不小,老夫便罚你们每人三个月的例钱。” 说到这里,陆直一顿,然后有淡淡的说到,“有不足之处,黛儿姑娘你负责找补齐全!” 夏黛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这才微微的一欠身,做了一个道福,笑着说道,“那就多谢陆公的回护之意了,黛儿定然不负陆公的厚意!” 官妓们虽然是宣徽院的贱籍,但是也并不说就不能从良,大周朝的名妓们从良的事情屡见不鲜。而大周的官妓大部分都来源自犯官罪人,严格说来她们大多都是身家清白,很多还都是官宦世家的小娘子,骤然降落到姑娘的***生涯,所以文官们本着教化的原则,对于这些官妓征收一定的月例,等到从良或者年老之后养老之用。 可即便是她们也是三六九等,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凄苦的很。 固然这些钱被罚了,可最终也只是为她们存了起来。 可这般支持太学生的行为,却是有着莫大的政治风险,便被陆直这个宣徽院都知承担了起来。 夏黛道谢,到也是情理之中。 望着那陆陆续续离去的官妓,陆直就这么看着夏黛。 夏黛原本要走的,陆直这般看着她,她心里也知道定然有事情,便留了下来,虽然她知道陆直不是那种见色眼开的人,可这般被一个一向方正的人看着,她还是有些忐忑。 直到许久,虚幻看着所有的人都离开,这才准备离开,却被虚空拉住! “怎么了?” 虚空和尚面露狐疑的神色,轻声的说到,“我看着这黛儿姑娘有些眼熟,似乎是哪里见过。” “你见过,在哪里?” 虚幻当然明白虚空和尚的话,也知道他从来不会说谎话,而且他说见过,就一定见过。 “刚才咱们见得是正面,现在是背影,这个背影我似乎在咱们烂陀寺见过,就是那天,沈家小娘子来咱们寺进香的那天!”虚空和尚想了一下,慎重的说到。 虚空和尚不由得不谨慎。虚幻还俗是因为什么? 犯了淫戒! 淫了谁? 沈家小娘子沈清兮。 可沈家小娘子早已经证实了那不是自己,而是有人算计她们。 这个人是谁? 烂陀寺乃是东京城少有的高端寺庙,一向不接受一般的香火,都是官宦世家大族,而且因为本身便是皇家寺院,所以他们的接待向来都是独门独户,一天一家! 如果那一天是沈家上香,便不会接受其他家。 既然不是沈清兮,那会是谁? 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一个虚空和尚当天讲过的女子,虚幻有些狐疑的站住脚,缓缓的转身,望着不远处,正在和陆直对视的夏黛。 会是她吗? 自从他重生之后,他就一直背负着这个淫僧的名头,原因是他莫名其妙的抱住了那个谣言中的“沈清兮”,并且吻了她! 淫僧之名,虚幻早已经不知道疑惑了多久。 既然不是沈清兮,那么他淫了谁? ------------ 第62章 我不配是么? 陆直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年方二八,正是一个女子最为青春美貌的年岁,只是她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小娘子,而她是姑娘。 青.楼女子一般未出阁之前称呼为姑娘,出阁之后为小姐。 “夏黛,”陆直有些感慨的说到,“老夫想知道,那人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要参与到这种大事之中,你难道不知道沈相公乃是我文坛领袖,这么多年鞠躬尽瘁,任劳任怨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夏黛有些装糊涂的说到,“陆公千万必要再叫我夏黛了,您这么叫我,让我父亲泉下有知也会羞愧的,他可还是您半师半兄呢,他丢人不就是您丢人么!既然深入贱籍,您称呼一声黛儿姑娘就成了……” “唉……” 陆直忽然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望着夏黛,声音有些沉重的说到,“要是你父亲活着,就你这种行为,他会打死你的!” “那就让他打死我呀!” 夏黛淡淡的说到,对着陆直微微一笑说到,“如果陆公您真的看不过眼,你就放我出阁呗,反正出阁之后,也就是残花败柳,说不定很快就能好到良人呢!” 良人? 青.楼之中哪里会有良人! 陆直的心里暗暗腹诽,那些才子佳人的戏码有多少不最后都做了负心郎?出阁?老夫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出阁的,沉.沦贱籍已然让自己对不起你的父亲了,又怎么可能给你拢梳出阁? 既然自己是宣徽院都知,那就一定会护着你! 就是宣和帝也不成! “夏黛,你知道老夫说的是什么事,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 陆直没有说,显然夏黛很是不喜欢提起她的父亲,尤其是她的家庭,自己虽然很想她为她的父亲争光,可是一个****为自己那老友争光,这不是天大的讽刺么! 夏黛冷冷的一笑,缓缓的说到,“我乐意啊,怎么了,不成么?” 陆直直直的看着夏黛,终于有些沮伤的说到,“老夫会帮你跟伯翦兄说情的,这件事就这么算完了,你也不要跟任何提起来!” “用得着你跟他说情,他现在好好的文坛领袖当着,稳稳的权臣当着,有着皇帝的信赖,那里还会记得我夏家?”夏黛依旧那副冷冷的气势,缓缓的说到。 “老一辈的事情……” “所以我没有去找人家沈相公啊!” “但是,你找了沈家小娘子!” “对呀,陆公,一个沈家小娘子,一个怯云阁的黛儿姑娘,您果然是文人风骨呢……” 说完,夏黛丝毫没有给陆直面子,转身离去,连一个作揖道福都没有。就这么一袭的绿衣,像是那夏日里湖水之上亭亭玉立的荷叶一般。 虚幻和虚空和尚两人站的不近,远的很,这也让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可是他们的声音,两人都听的明明白白,相互看了一眼,虚幻索性不再出城,转身回去,方向正是那怯云阁。 陆直陆衡霞、沈巽沈伯翦,还有这位夏黛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虚幻不知道,虚空和尚更不知道。即便是前世,虚幻其实也不太清楚。 虚幻了解更多的是攻陷了东京城,灭掉了大周之后志得意满的大魏皇室。 对于大周的很多事,尤其是失国之前的事情说真的,了解的并不是太多。更何况像是陆直这种前世根本就不出名的人。 至于夏黛,这个一代名妓,大周朝第一花魁,民间盛传宣和帝在皇宫外的贵妃,更是在大周失国之后再无半分消息,虚幻自然也就不了解。 可刚才听这两人的对话,虚幻还确定不了当日那假扮沈清兮的就是夏黛,却也知道这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至于夏黛的父亲家跟沈巽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虚幻并不想知道的太多。 秘密,知道的越多,其实越是一种负担! 怯云阁,原本只是宣徽院下一个小小的青.楼,原本也不出名,只不过出了一个黛儿姑娘之后,才大红大紫成为了整个东京城档次最高的青.楼。 要知道,这里可是宣和帝都经常来的地儿,自然是不同凡响。或许原来狭小,简陋,可现在,却富丽堂皇又气派异常。 虚幻和虚空和尚站在怯云阁的门前,很是显眼。 一般的青.楼楚馆都是在傍晚的时候开始营业,等到晚上宵禁结束,中间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的营业时间,可你挡不住这本身就是一个销金窟的事实。 这还是在陆直严格了《大周太祖律令》的基础上,禁止了官妓陪宿的习惯之后。 如果再宣和帝之前的一百多年了,官妓虽然说律令严格禁止她们陪宿,可谁又能真正的去约束豪客们,以及那些权贵们。 陆直的行为无疑从一定程度上也让自己成了太多人的标靶。 可他不在乎! 一个短发的书生。 一个壮硕却年少的和尚。 这么一队奇葩的组合,站在了午后怯云阁的门口,令人很是侧目。 一个绿帽的男人很是有些不解而惫懒的走出来,望着虚幻,咧嘴一笑的说到,“这位小相公,您来早了。咱们这怯云阁还没开始营业呢?” 大周朝的规定,青.楼楚馆之内,老鸨和龟奴都是头顶绿帽,这一点在大魏也得到了继承,比如浣衣局的那些下人们就全是当年大周皇宫之内的太监,身穿绿衣绿帽。 虚幻只是淡淡一笑说到,“去通报一声,就说虚幻来拜访黛儿姑娘!” “还黛儿姑娘,要叫先生,知道不,最次也要叫一声黛儿大家!”那龟奴很是不屑的说到,“哪里来的小屁孩,还要见黛儿先生,想喝奶的话回家找你家大人去,就凭你,也配?” 虚幻只是淡淡的望着那龟奴,轻声的说到,“就凭你刚才那态度,我要是报官,你说陆直会不会按照大周律打你的板子?” 龟奴一愣,倒是真的虚幻这种淡然的气势震住了。 在他的眼里,虚幻的穿着虽然算不上寒酸,却也是下等人的衣服,这种人来怯云阁根本就不会花多少银子。可是这人的气度很是惊人,令他也不敢小觑。 不过,龟奴还是没有让开门,依旧挡着门,缓缓的说到,“这位小相公,这事真的不成,你也知道,黛儿先生的……” “我不配是么?” ------------ 第63章 皇帝的女人 龟奴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撇这眼看着虚幻,意思和明确,那就是你们就是不配!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怯云阁,严格说来这里只是接待宣和帝的地方,只不过是毕竟宣和帝还是要面子,这里也兼做其他营生,毕竟这里乃是礼部教坊司下的宣徽院,原本就是官妓之所。有着宣和帝的后台,很多比较清静的官妓也想到这里来避世。 陆直的偏袒让这里倒成了真正有心官妓的一片乐土。 而自然这里独特的风.情也让怯云阁慢慢的有了一些名气。 这便是怯云阁的底气,也是这龟奴的傲气。 世间龟奴万万千,也只有我怯云阁的龟奴在面对很多文人大官,这般傲气的推人出门。至于眼前这个小书生,这么点的岁数就来青.楼,还张嘴就要找夏黛先生,你以为你是太子不成? 即便是太子,来到了怯云阁也不敢大声说话。 虚幻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还是去通报一声的好,以免……” “免什么啊?” “就你这样的穷酸秀才,还想来我怯云阁,你有那个银子吗?” “说你是穷酸秀才都是抬举你,哪家的孩子,毛都没齐呢,还找姑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是秀才了吗?告诉你,我们怯云阁,就是进士、状元来了,也得乖乖的听话!” “趁早该去哪里玩泥巴的赶紧去,别耽误大爷休息,晚上还要忙活呢!” 虚幻没有说话,毕竟这龟奴话说的是糙,可眼力还是有的,毕竟干他们这行的,靠的就是眼皮子和嘴皮子!当然如果换个人,不是虚幻的话,这话也对。 只是虚空和尚却看不过眼,一伸手,抓住龟奴的肩膀,一把拎起来,二话不说径直往里走去。 虚幻摇了摇头,对于龟奴原本还是觉得可怜之人,可想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就没有说什么,跟在虚空和尚身后,从容的走了进去。 大午后的,怯云阁的大堂之内并没有多少人,最多也就是一些奴婢在打扫安置什么的,看到那龟奴被一个和尚抓住肩膀拎进来,一个个也都是有些惊讶,毕竟,在她们的心目中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毕竟,这里是怯云阁,自从黛儿姑娘大红大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怯云阁门前闹事。 站在大堂之内,虚幻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不由的为宣和帝感到可惜,大周朝有钱,可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仅仅为了一个欣赏的官妓,便动用国孥工匠,把一个青.楼修建的如此精美.妙致,这也算是天底下算得上名号的皇帝! “告诉我黛儿姑娘的房间怎么走?”虚幻看着龟奴缓缓的问道。 龟奴的头一愣正准备大肆的骂一顿这穷酸书生,却不成虚空和尚早就盯着他,看到他这般作态,索性一巴掌就打在他的脸上,冷冷的说道,“贫僧乃是烂陀寺的和尚,就是一巴掌拍死你,也不过是闭庙禁闭三年外加三贯钱而已,你觉得贫僧有没有这点钱?” 烂陀寺的和尚? 缺钱,谁信! 龟奴可是知道,烂陀寺接待的全是整个大周最为尊贵富裕的人家,比如大相国寺的名声来是不如,可如果比起关系人脉能量来,那烂陀寺敢说第二,没有任何一个寺庙敢说第一。 不是前几个月说烂陀寺封寺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烂陀寺的和尚?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龟奴却丝毫不敢真的去硬抗,这和尚乃是出家人,杀了人,尤其是像他们这种贱籍的,一般是不会有人真的去杀人偿命的。而寺庙里如果护短,一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贱籍不为人! 在龟奴的带领下,穿过大堂,绕过小花园,才到了一处幽深的小院落前,这小院子不大,却显得很是精致。 虚幻上前一拍门,然后朗声的说道,“里面黛儿姑娘可在,小生虚幻拜见!” 倒是不久,一个小丫鬟俏兮兮的开了门,看了一眼虚幻,还有那边的虚空和尚,然后皱着眉说道,“我家姑娘刚回来,你就来,算什么,也就是我家姑娘心善,进来吧,就只许你一人!” 虚空和尚只是微微一笑,松开龟奴的手,顺便盘腿坐在了那院门前的青石之上,只看这般的风度,倒是有几分高僧的模样,可这放在那龟奴的眼中,便是是猪的装腔作势! 烂陀寺的和尚会这般不在意? 虚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跟着那小丫鬟走了进去。 坐在这正堂之内,虚幻有些意外,因为这正堂有些怪异,与其说是正堂不如说是书房,四周的书架,书案,还有那卷缸,四周放着的博物架,以及墙壁上挂着的术法与丹青,很是让人感到书卷气息。 “淫僧虚幻?” “呵呵,青.楼之中说淫僧,东京花魁欲思春?”虚幻淡淡的回了一句,看着那宣和帝瘦金书法的他转过身,看到一个女子从一侧翩翩走来,袅袅而行,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夏黛只是淡淡的一笑,“真是让佛子说笑了,黛儿见过虚幻佛子。” “小僧早已经还俗,还请黛儿姑娘不要提什么佛子之说,那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倒是黛儿姑娘喜欢的话,淫僧之名倒是可以说,毕竟整个东京城应该没有什么不知道这个称呼了吧!” 虚幻望着夏黛缓缓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认真的看着夏黛的表情。 夏黛虽然年龄不大,可是自小因为身份的原因在青.楼长大,而后又是迎来送往的,这心理早就锻炼的坚强,听到虚幻这般说话,反倒是咯咯的一笑,柔声的说道,“虚幻官人可真是说笑了,这称呼哪里能让女儿家说的出口啊,难道你近日来就是为了调.戏奴不成?” “呵呵,黛儿姑娘国色天香,也未尝不可呀。”虚幻依旧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夏黛缓缓的走到虚幻的一旁,伸出手指在虚幻的眉心一点,娇笑的说道,“虚幻小相公真是说笑了,要是您真的有这个意思,奴就遂了你的意,如何,只是,你敢么?” 你敢么? 夏黛笑着看着虚幻,那意思说不出的得意:我可是皇帝的女人,你想要调戏,可以,我让你调戏,只是,你敢吗? ------------ 第64章 俏花魁亦有大心气 你敢么? 虚幻望着夏黛,这个女子的眼中充满了玩味儿与不屑。 身在青|楼多年的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些男人的心,一个个见色忘义,一个个色中恶魔的,但真正到了他们负责任的时候,一个个嘴比蜜甜,却手比龟慢,根本就不敢去做。 更何况,她夏黛,有着东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背后还站着一位宣和帝。 “小生这里可是火坑,黛儿姑娘真打算跳进来?”虚幻也是笑着说道。 别人或许误会,虚幻不会! 虚幻知道,这夏黛跟宣和帝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不然前世的时候夏黛不会那般轻松呃就从良之后迅速的消失。而且如果宣和帝真心跟夏黛有什么关系的话,也不会因为估计陆直而不吃了她。 陆直固然是在文人之中有一定名气,有敢于直言,而且固执,死认准太祖大周律的官妓不可宿夜的规矩,保护了多少人,又弹劾了多少人,但如果面对一心要吃掉夏黛的宣和帝,还是不够看的。 由此可见,夏黛跟宣和帝之间或许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不堪。 夏黛看着虚幻有点推脱的话语,也是嘲笑的说道,“君未娶,奴未嫁,奴就认准你这个火坑了,其实火坑也好,冬天暖和!” “那好,我收了……” 夏黛一愣,抬起头看向虚幻那认真的表情,有点不敢相信的神色一闪而过,顿了一下,才有些愕然的说道,“可你是个和尚啊!” “我还俗了!” “……” 夏黛一时无语,是啊,他还俗了,这有什么啊,而且身为官妓,从良或许不容易,但是包养下来还是可以的。这一点,大周朝的权贵们为了避开大周律其实也有很多的手段。 如果这虚幻是真心的,说不定那陆直真的有可能答应,这位陆叔叔可一直都为自己好呢。 至于这虚幻得罪了宣和帝之后什么样子,甘于清贫的陆叔叔怎么会管这些,在他的眼里,自己清清白白的,为父亲保留身后名,可比什么虚幻的前途重要多了。 夏黛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微微的感动,除却了宣和帝,迎来送往的文人不少,可自己试探调笑的时候也说过这话,却从来没人敢这般应承下来,都是敷衍过去了事。 这个男人,不简单。 可她也知道,虚幻乃是十几年精修的佛子,佛性之定,世所罕见,不然也不会成为烂陀寺的佛子。所以,他这般看上自己美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就是答应了,这里面的事情又不由得让夏黛感到迷惑。 “奴家可是东京城第一花魁,虚幻公子有这个钱财?” 从“奴”到“奴家”,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却端庄了许多。 虚幻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你还担心烂陀寺的和尚没有这个钱?” “咯咯,也是!” 夏黛这才有些意外的一笑,这话说的实在,还能担心烂陀寺没有钱财,每年皇家赏赐和高官世家供奉就多少钱财,虽然这虚幻还俗,可也是佛子还俗,钱财怎么可能少? 这么一耽搁,也让夏黛又重新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微微一笑的拿起桌子上的茶具,专心的泡茶,而后才倒了一杯给虚幻,淡淡的说道,“残花败柳的,公子如何能看上奴家。佛子也是平常人,就直说吧,找奴家有什么事?” “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一朵,如何能说是残花败柳呢,黛儿姑娘真是太糟蹋自己了,小生敢断言,如果现在黛儿姑娘说一句要嫁人,相信整个东京城拿出万贯来为你赎身的不在少数。”虚幻看着夏黛,淡淡的说道。 夏黛的容貌自然是绝美无比,和沈清兮想必也就是各有千秋,一个是娇媚艳丽,一个是娴淑文雅。可与小几岁的沈清兮想必,夏黛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之上,两座高高在上,令人流连忘返的山峰。 这两座山峰的浑圆、高挺、以及那种可以想象的细腻圆润柔软都可想象的到。与之相媲美的便是娇嫩挺翘的香雪玉臀。 今天的夏黛或许是出于别样的目的,没有错传外衣,只有宽松的雪白襦裙,反倒是更是将这点彰显的淋淋尽致。 望着虚幻盯着自己的眼神,夏黛微微的一笑说道,“能出万贯家财的人不少,可能跟虚幻公子比色胆包天的可没有几个,奴家身后站着宣和帝,谁敢明目张胆的这般所为,那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 “这不就是戴尔姑娘所求的么!” 虚幻依旧淡淡的看着夏黛,话语之中倒也没有避讳。 夏黛忽然就笑了起来,前俯后仰的,最后才看向虚幻,轻声的说道,“虚幻公子今日前来,应该是为了沈家小娘子那日去烂陀寺上香,佛子调|戏人家成为||淫||僧的事吧?” 虚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夏黛只是想了一下,才有些好奇的说道,“奴家只是不明白,虚幻公子为什么会找到奴家呢,咱们之前似乎是素昧平生,见都没见过吧?” 虚幻点了点头,说道,“黛儿姑娘或许没见过小生,但小生见过姑娘,只是虚幻很纳闷,姑娘似乎认识小生啊!” “报了名号,能进这门的,不是虚幻也是虚幻。”夏黛头稍微一扬,很是傲然呃说道,“奴家没有必要知道你是真是假!” 虚幻苦笑了一下,无法反驳,毕竟对于夏黛来说,她才不会在乎你是不是真的虚幻,因为没有必要! “刚才路过内城门口的时候,偶然听到了黛儿姑娘跟陆都知的对话,感觉有些疑惑,便来了,没成想,姑娘还真就答应见了!” 虚幻紧紧的盯着夏黛的眼睛,沉声的说道,这几乎是他对夏黛的最后一张底牌了。如果依旧没有探查出什么来,那么,这一次就算是白来了,还连带着打草惊蛇。 “公子的意思是奴家做贼心虚,所以让公子进来了?”夏黛依然微笑着,可明显语气已经变了味道,听到虚幻说道她和陆直的对话,更是语气冷了几分。 撇了一眼虚幻,冷冷的说道,“奴家记得,十几步之内都没有人吧?” ------------ 第65章 敲敲禁卫军 “奴家记得,十几步之内都没有人吧?” 虚幻心中微微一笑,何止是十几步啊,那是十几丈的距离之内都没人,不然你们早就已经注意了,也就是自己和虚空和尚,换个人都未必能听到。这种绝技自然是传字问法和尚。 现在想想,如果这种绝技用在军事之上,那千骑之声自然是比他们说话的声音大,千军万马踏在地上的声音,传递出来,能听到自然就能早做准备。这恐怕也是问法和尚当年纵横北疆很少战败的原因之一吧。 作为一君主将,能提前探知地方的行动乃是突袭,自然是安然的应对。 对于夏黛的质问,虚幻只是点点头,缓缓的说到,“嗯,黛儿姑娘记得不错,那不是十几步而是十几丈的距离内都没人!不过,这种手段,佛家神通自然是可以做到,很对不住,小生刚刚修炼他耳通,不太纯熟,结果就听到了不该听的事!” 他耳通? 那你是不是还有他心通,那你发发神功看看我现在想什么呢? 只是这话,夏黛却不能说出口。这虚幻已经说的明白了,不是十几步,而是十几丈。十几丈之内没人,能够在这个距离听到自己和陆直的对话,这人的修为,他夏黛不是没有见过武林江湖高手! 至少在她见过或者听说过的人中,几乎没人能做到,或者即便是做到也不会跟她说,毕竟,这种手段,某种程度上,是能够发挥奇效,能救命。 “你想要知道的那个人,奴家知道!” 夏黛望着虚幻,淡淡的说到,只是说到这里,故意的一停,而后不说话的看着虚幻。 虚幻倒是也不着急,只是这么淡然从容的看着夏黛。 两个人的较量其实从他走进这个大堂之内见到夏黛就已经开始了,知道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要说耐心,还有比一个青灯古佛敲了十几年木鱼的和尚再有耐心的人么? 或者有,但至少不是夏黛! 夏黛这么和虚幻对视了许久之后,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声音还越来越大,这不由的让她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虚幻,。笑盈盈的说到,“虚幻公子,你看,这外面的事似乎是不想让咱们清静啊,要不,奴家去看看?” 虚幻早已经听出来来的都是什么人,自然也就明白是什么事,微微一笑的说到,“还是一起去吧,不过,黛儿姑娘最好把外衣穿上,最少,也应该披个斗篷什么的!” 那兵甲的声音,那龟奴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声音,以及一声声骄横的喝声,虚幻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事。不过就是那龟奴叫来了靠山,还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来的竟然是兵卒,这倒是让虚幻感到意外。 当虚幻走出这小院的时候,淡然的面容上,眼睛微微一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一圈围着的竟然不是普通的兵卒,而是禁.卫军! 禁.卫军是什么,乃是大周朝最后的武力,更是大周朝赖以立国的基石,要知道整个大周朝的兵员分为两部分,中央军和地方警备。地方警备又分为各地守备的厢军和边军,而中央军就只有一个名字,就是禁.卫军! 大周朝有兵员数百万,可禁.卫军却是优中选优,战力强横者选取之,一共只要不到一百万,对外宣称百万禁.卫军! 这里是哪里? 官妓所在的青.楼! 竟然有大周的柱石禁.卫军驻防,想到这里,虚幻不由的又对宣和帝感到失望,如果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就把这兵力交给杨老令公。即使顾忌人家,又没有人才可以顶替,于是禁.卫军便沦落成了什么? 宣和帝这么用,那蔡清蔡太师怎么可能不用,国师元妙先生林京又如何会放过这般强壮的兵卒,至于枢密院的太尉,这些兵卒本身就是他的麾下,又私自使用成了什么? 这也难怪三十年前大周朝的禁.卫军还能硬抗大商的军队,为什么十年之后,大魏南下的时候便一触即溃。 或许现在的禁.卫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禁.卫军了! 虚幻长长的叹了一声,正想要说什么的,就听到那原本就处于弱势的龟奴,几乎用一种激昂的精神指着虚空和尚说到,“各位军爷,就是这个和尚,来骚扰夏黛先生,更是对怯云阁不忿,更是辱骂官家,说咱们官家荒淫无度……” 那些兵卒看到这里,也只是把虚空和尚围起来,连身上的腰刀都没有拔出来,对于他们来说,来这里本身就是一种羞辱,他们本身就不想干,只是迫于军令和官家的旨意,才不得不来看护一个青.楼。 一个逛青.楼的和尚,虽然稀奇,可他们也未必就想动用武力。 这年头,和尚道士都尊贵的很,杀人不犯法,跟他们这些贼配军的丘八可不同。 龟奴的眼睛很是一愣,没有想到这些军爷根本就不理会他,不由的有些沮伤。倒是跟着来的一个中年妇女,先是看了一眼虚幻,和虚幻身边跟来的夏黛,看到那大衣下面竟然没有赵外衣的夏黛,不由的脸色一变。 而后便笑嘻嘻的对着那些兵卒说到,“各位军爷,这位和尚可是护着人来的,人家可是说了,只要他在这里,谁也别让骚扰他家主人,就是你们禁.卫军也白搭……还说你们现在早就成了走狗,哪里还是大周好男儿……” 禁.卫军原本没想参与的,只是听到这里,却是不得不出头,看向那依旧平静闭目诵经的虚空和尚,冷冷的说到,“小秃驴,是不是你骂军爷了?怎么,找死呀!” 虚空和尚怎么可能理他们,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很是无聊,更是没有丝毫要辩解的意思,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中年妇女看到这里,冷冷的一笑,皮笑肉不笑的说到,“各位军爷,你们都看到了,这人竟然不把你们放眼里呢?” 看着那一个个已经开始拔出腰刀的禁.卫军,夏黛有点兴趣的看着虚空和尚,若无其事的说到,“虚幻公子,您那位禅师可需要奴家去说情?” 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就这样的禁卫军,敲敲他们也好!” ------------ 第66章 狂妄! 虚幻这话说的有点大,其实如果真的要敲打禁.卫军,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够,而且也不是太好的场合。 敲打禁.卫军的最好场合莫过于战场。 只是,三十年前商周大战之后,直到最后的黄河会盟之后,关中杨家杨老令公打得大夏王朝丢盔弃甲,而后被先帝调回来,换成杨信的父亲,而后大败之后,杨老令公重新起复,统帅关中诸军,一具击溃大夏之后,据说如果不是先帝病亡,大夏就要灭国。 而后宣和帝登基,守孝三年,杨老令公也被调回东京城,处于对关中杨家的顾忌,杨老令公没有再回陇右战场,而大夏王朝也再无力侵犯大周。 这么一僵持就是十几年! 到现在,整个大周朝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真正的国战,也就是说,禁.卫军已经十几年没有经历战事。 虚幻只不过是称量一下禁.卫军的战力而已。 要知道,如果沈清兮真的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条路,那么他就必须提前做好各种的准备,同时也要对整个大周朝进行各种的评估。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也是他的老师,那位纵横北疆几乎无败绩的金刚将军问法教导他的。 这一对的禁.卫军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人,虚幻数了数正是一队,五人为一伍,三伍为一队。这十五个人,几乎包含了禁.卫军所有的,除却了骑兵以外的所有兵种。 这里不能不说,大周的军队都是采用的混编制度,从一伍开始,五人便分开了刀斧手,弓弩手,盾牌手,长.枪手以及旗手。其中长.枪手和旗手使用的都是长.枪,而弓弩手除却使用弓弩之外,佩剑。而盾牌手和刀斧手一般选用的都是朴刀。 而现在因为他们要守卫并非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所以除了弓弩手依旧背有弓箭以外,其他的都是一水的朴刀。 望着那已经把虚空和尚包围起来的禁.卫军,夏黛有些意外的看着虚幻,“你似乎是一定都不担心呢?” 虚幻微微一笑,缓缓的说到,“如果天下还有能让小生出手救师弟的军队,小生以为绝对不是他们!” “狂妄!” 夏黛一片好心却被虚幻这般的轻视,反倒是让她的心里很是气愤,索性一转头,盯住那一触即发的场面。要知道,说书的上面,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什么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很是常见,可在真正的战争中,往往是双拳难敌四手,尤其面临的是还是军队的时候。 龟奴的眼中满是兴奋,就是这个小和尚,欺辱自己的下场就是被这些官家派遣来的军爷砍成肉泥。 你对我是可以任打任杀的,可同样的,东京城内,这禁.卫军对于太多的人也一样是任打任杀。 中年妇人的眼中只有轻蔑,虽然说她成功的挑起了禁.卫军对虚空和尚的敌视,可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只是刚才出来的夏黛才是她的重点! 多年青.楼的经验告诉她,夏黛里面没有外衣,只有一件内里的襦裙月衫,外面罩一件披风。她的心中琢磨的却是这夏黛跟那个站在一边的少年到底发展了什么地步?是不是真的已经……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可就真的是天崩了地陷了,她的日子绝对是要过不下去的! 她是女人,更是混迹青.楼大半辈子的女人,当然知道一个完璧之身的黛儿跟一个已经有了私情的黛儿,在宣和帝那里地位绝对的不一样。 而夏黛的失势,受到损害最大的只能是她! 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这一队的禁.卫军,队正乃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单纯按照身高来说,那也是大周人中少有的健壮者,长得五大三粗,虽然是一脸的络腮胡,却也并非是那鲁莽之辈。他早就看出来龟奴和那老鸨的挑拨意思,只是一旦涉及到禁.卫军的名誉,他就是再有威望也压不下去的。 不过,他倒是能选择规模。 看了身后的两人,手一挥,两个兵卒走了出来,来到虚空和尚的面前,一身禁.卫军独有的漆黑的皮甲,在炎炎烈日下显得异常的显眼,而手中的朴刀也是难得的精品。 一先一后,一左一右,同时看向虚空和尚。 虚空和尚只是身体一侧,一手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另一只脚已经踢中另外一人的手腕,几乎在同一时间,“咔嚓……” 而后便看到两个兵卒抱着自己的手腕大呼小叫的蜷缩到了一旁。 队正的没有稍稍一皱,这种手段他也可以做得到,只是绝对没有这么利索。 似乎是遇到了一个硬点子。 眼睛看向了其中一个伍长,显然那个伍长是他的心腹,心神领会的便对着自己的伍员一挥手,其中四人便站了出来。 显然那名弓弩手没有出手,也不用出手。 大周朝缺乏战马,没有骑兵,通常喜欢使用以步制骑,所以这其中弓弩手便是主力,这也让弓弩手成为威慑力量的同时成为整个军队中最为宝贵的存在。 一般事,是不会动用弓弩手的。 一旦动用弓弩手,那便是禁.卫军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 现在这种情况,在那队正看来,也仅仅只是棘手而已。 不过,显然队正没有想到他遇到的是什么人,只比刚才多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五名五名兵卒,连带着那伍长也都躺在了地上,虽然伤势不一,可显然全部都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刻,队正竟然有点感谢对方是一个和尚,因为和尚不杀生啊。 他也看出来了,在东京城,能这般对禁军出手,而毫无顾忌的,显然是有大背景的。 不过,禁.卫军的荣誉让他不由的上前了两步,在距离虚空和尚四五步的站住脚,望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只比自己矮上几分的少年,心中也不由的暗叹,真乃汉子也。 毕竟对方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日后成年之后,那身材是定然要超过自己的。如果有这般武力,先不说让某些权贵看上,就是单单入禁.卫军,那升官的速度也绝对比自己快。 一抱拳,正要说两句场面话,就听到对面那少年和尚淡淡的说到,“你们一起上吧,让贫僧称称所谓天下第一强军的分量,够不够格!” 这话什么意思? 太狂妄了! ------------ 第67章 以身欲敌箭矢利 虚空和尚这话的狂妄可不但但那些禁.卫军的想法,更是夏黛、龟奴和那中年妇人的老鸨的想法。要知道,一队禁.卫军十几人的规模,单单弓箭手就有足足六七人,这些人弓箭手便足以把虚空和尚射成刺猬。 要知道,禁卫军至今在大周民众的心中依旧有着一百多年近乎二百年历史的,天下第一强军的名号。 天下第一强军说的乃是大周建国之初,太祖皇帝从各地挑选最精锐的士兵,东征西讨,统一天下,组建起来的禁.卫军,被太祖圣皇帝称赞为天下第一强军。 甚至在对战当年刚刚立国强盛的大商骑兵,以步制骑,不落下风。 只是后来太祖圣皇帝驾崩,太祖仁皇帝继位,为了收回被大商占据的燕云十六州,贸然北伐,结果大败,元气大伤。其实从这个时候开始,所谓的天下第一强军的禁.卫军就已经烟消云散。 也正是因为这,很多人都在猜测,太宗仁皇帝只是为了借此消除太祖圣皇帝的心腹势力与影响力。这也造就了后代大周皇帝多习惯用所谓的计谋的习惯。 直到今天,甚至到灭国销宗的那一刻。 禁.卫军以步制骑的主要手段便是弓箭手。主体尽管是步兵,可里面的弓箭手比重占的很大。大周其他的部队,无论是厢军还是边军,一伍有五名步兵,一队有三伍,共计十五人。可禁.卫军却不同,他们每一伍中就单独有一名弓箭手,而每一队又单独多出来三名弓弩手归队正所辖,这么一来,如果带上队正,其实,禁.卫军的人员,一队便比其他部队多出来四人。 而这里面单单弓弩手便有七人。如果加上多有的伍长和队正都兼有弓箭手的本事,这么一个数量的箭矢输出量,对上骑兵部队之时,倒还真有可能战而胜之。 但如果是这么一队禁.卫军对付的是一个人,那么不要说铜头铁背,就是有金刚不坏之体,也在这般的弓箭手下,讨不到半点好处。 队正冷冷的看着虚空和尚,缓缓的说到,“你确定要真的这么做,生死不论?” “生不过死,死不过生,生死轮回,我佛慈悲,施主多虑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虚空和尚双手合什缓缓的说到。 不过,队正却没有信他,而是看向了虚幻。 东京城中,达官贵人身后带有保镖乃是常见之事。一般人带几个强壮的家丁,当官的喜欢用军中精锐,但也有一些真正的世家,选用的都是本家供奉的僧人道爷,因为和尚之中也有武僧,道人之后也有剑修。他们的实力,却都是深不可测。 所谓打狗还的看主人,这虚空和尚在队正的眼里丝毫都不算事,五六个弓箭手一出,就是不死也会残废,军中制式弓箭俱都在三石之上,要不是因为不是在战时,他们使用的乃是手弩,单单一伍之中的弓弩手,就能将虚空和尚射杀。 虚幻才是重点。 虚幻看到队正的眼神,转头看向夏黛,淡淡的说道,“黛儿姑娘觉得这胜负如何?” 夏黛的眉头一皱,有点厌恶的冷声说道,“那可是虚幻公子的师弟,有个什么散失的可不好,再说了,奴家去说两句话,打个圆场就是了,这没什么损害公子威名的吧!” 这个威名两字说的声音有些重,意思自然是说虚幻好面子却把自己的师弟放到危险的境地。 虚幻淡淡的一笑,他心里的想法,怕是只有虚空师弟才能明白。 “那位军爷尽管放心,师弟说的话就是小生的话,如果有散失,我们自己认栽,但是如果我师弟胜了,那么这件事咱们就了了如何?” 队正的没有一皱,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虚幻,心中却想这书生真是夸夸其谈,浮夸的很,为了面子丝毫不拿自己人的命当回事,跟着这样子的主子真是这位小兄弟的悲哀。 其实所有的武人都是这样,对于武力强悍的人一般都是惺惺相惜的,虚空和尚有本事,这是他能看到的,自然是不想着他死。 但是,禁.卫军的名声在外,如果这般所谓,还不能胜,那就真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而弓弩手既然出手,现在虽然没有那种射速惊人的手弩,只是他们背上的弓箭,便足以让虚空和尚一败涂地! “呵呵,这位公子多虑了,如果说真的输了,我们禁.卫军哪里还有脸找场子?放心!” 说完,队正便一挥手,不但是他身后几个弓箭手,包括他在内,还有原本他身后的两个亲随都从自己的背上取下弓箭,双眼紧紧的盯着虚空和尚,不紧不慢的调着弓弦。 虚空和尚也实在,丝毫没有提前出手的意思,就那么看着队正缓缓的后退,将距离让出来! 足足退出去十几丈远的距离,他们才一个个的摆好架势,六个人,两排,间隔在几丈距离上。 这也就是这里乃是怯云阁最后面,为了远离喧哗,这里地方大的很,这才有足够的地方让他们这般的摆出架势。 “虚幻公子,奴家觉得,还是算了吧?”夏黛无论怎么说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虽然是在青.楼之中混迹的时间不短,人心也是圆滑了很多,但终究这么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少年死在自己前面,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虚幻转头看向夏黛,轻轻的说到,“既然这样,不若咱们打个赌如何,小生认为我师弟一定没事,输的是禁.卫军!” 夏黛摇了摇头,她是清楚这一队禁.卫军的实力,这不是一般的禁.卫军,乃是枢密使太尉大人为了讨好宣和帝专门在禁.卫军三司之中选拔出来的精锐士兵,这般情况下,虚空和尚,那一个少年,虽然是长得健壮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个人,又是对战弓箭手,如何能胜? “虚幻公子这般拿着自己人不当回事,黛儿却不会拿人命打赌,算了,随你的意思好了,这个赌,黛儿不打!”夏黛缓缓的说到,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去。 虚幻却是没动,站定身子看着那已经准备好的禁.卫军弓箭手,两方对峙,一触即发。 “那个小和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要逞强了,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轮回的……” 虚空和尚这个时候睁看眼,看着准备好的弓箭手,淡淡的说到,“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来吧……” ------------ 第68章 震震芳心 虚幻就这么看着自己师弟站在几丈之外,淡然的面对着六人的弓箭手,这不是别的,而是大周赖以立国的弓箭手,所有的弓箭都是工部制式以外的特制弓。 别人或许不知道,甚至连虚空和尚都没有十足的信心,转头看向虚幻。 虚幻微微的一笑,淡然的一笑。 要知道,虚空和尚在前世,跟随在他的身后,那可是连大商的最后余孽战阵都冲杀过,大魏精锐的重甲铁骑也是直面冲杀过,如果不是虚幻要保持自己的地位,单单论武力上,他都未必能敌得过虚空和尚。 正如他的师父曾经说过,虚空和尚是一头青狮,只是他虚幻却不是文殊菩萨! 虚空和尚这才放下心来,他担心的、怕的其实是跟自己的师兄带来什么麻烦,至于说什么禁.卫军,在他烂陀寺的武僧面前,其实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至于说今天的动手,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师兄希望看到这一刻,不然,当他出来的那一刻,双方还没有动手的时候,就会喝止他。 既然一直都没有叫停自己,那么,这便是师兄认可的事。 什么禁.卫军,在我烂陀寺的武僧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天下第一军的名号? 只是虚空和尚永远也不知道,烂陀寺的武僧之名也只从他们的师父问法和尚而起! “贫僧虚空,烂陀寺武僧!” 虚空和尚双手合什,微微的低下有,轻声的说道。 队正一愣,定睛看向面前这个健壮的年轻和尚,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周围的人,沉声说道,“去掉箭头!” “头,这是做什么,这种秃驴,死了也就死了。客气什么?”一个弓箭手可能正是刚才被打败的一伍之中的人,所以,很是不忿的说道。 而原本队正身后的人,一边摸着自己的弓箭一边不在意的说道,“就是啊,老大,死在咱们禁.卫军的手里是这和尚的福气,他不仁,咱们还讲什么道义啊!” “少废话,去掉箭头!” 队正又说了一句,而后才一抱拳,沉声说道,“大周禁.卫军三司衙门亲军前锋营下队正颜戈!” 虚空和尚并不是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同样的弓箭,去掉箭头和带着箭头,威力自然是大减,甚至就是威胁力都减少了很多,至少再你空手接白刃的时候,会少了很多顾忌。 对着颜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颜施主,宅心仁厚,日后定然会福缘深厚!” “得罪了!” 颜戈说了一声,便把自己手中的弓箭那好,顺手把那箭矢上的箭头去掉。 和其他的弓箭手不同,颜戈一只手上拿出的是三支弓箭,甚至就在那箭壶里还又放了三支去掉箭头的箭矢,这才抬眼看向虚空和尚,“虚空小和尚,你可要什么武器?” “来吧!” 这话一出,颜戈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他的弓箭手早就已经忍不住要教训虚空和尚,因为没有了箭头,他们也少了许多估计,直接就是瞄准了虚空和尚的身体,甚至丝毫不避讳虚空和尚的要害。 只是在他们张弓射箭的那一刹,虚空和尚陡然发动,在那些箭矢的围攻下依然如同是闪电一样,一个右摆,便如同毒蛇一般向着他们冲来。 或许是因为自大,或许是因为敌视,原本这种时候应该分为两波箭雨的弓箭手竟然在刚才选择了一次性的全部攻击,这让他们的脸色都变了变。 也幸好这个时候颜戈的箭矢三支齐发,顿时就封锁到了虚空和尚的前行之处。 虚空和尚又是一转身,迎接他的是其他弓箭手的第二波攻击。 不过,身法依然发动的虚空和尚又岂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弓箭手能掌控的,也就是那颜戈三箭齐发的箭技有点威胁。一个蛇形,虚空和尚已经越过了一半还要多的距离。 颜戈的眼中惊色一现,想也不想,抽箭,张弓,松弦。 不过,虚空和尚的身形却陡然拔高,如同苍鹰一般,扑向他们。 本身近身战力就不强的他们,看到落地在他们周围的虚空和尚,虽然心有愤懑,却还是不得不放下弓箭。 他们输了,输的干净利索。 虚幻看到这一幕,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这种军队,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训练的熟练度不够,按照规定,十几丈的距离,弓箭手必须射出三到五支的弓箭,可他们,只有两支多一点的样子,而看到敌人临身,没有步兵近身护卫的他们便放弃了抵抗。 他们腰中配备的短剑难道是摆设不成? 淡淡的看了一眼龟奴和老鸨,虚幻忽然没有了任何要和他们计较的心思,转身回到院子里,看到那大堂之内的门口处站着的夏黛,微微一笑说道,“禁.卫军,也不过如此。” 夏黛一愣,有些意外的看向虚幻,惊讶的说道,“你师弟胜了?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是宫里的珍品,可千万不要留下……” “没事!” “嗯?”夏黛又是一顿,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看向虚幻。 虚幻微微一笑的淡然说道,“区区几个禁.卫军,还伤不了我师弟,可惜了,刚才黛儿姑娘没有打赌,不然小生就可以借此机会提个要求,比如留宿或者一亲芳泽什么的?” 望着虚幻那调笑的眼神,夏黛的心情也缓缓的恢复了平静,稍微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才平静的看向虚幻,沉声的说道,“虚幻佛子说笑了,这种话,您也就是说着玩,怎么可能看得上奴家,奴家这不洁之身,迎来送往的……” “红粉骷髅,转眼即逝,小生看的是黛儿姑娘的品行和内心,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也是出自淤泥之中,小生相信黛儿姑娘……” 虚幻笑着说道,似乎是很喜欢这样调.戏夏黛。 夏黛一愣,心中微微一动,但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常态,一转身回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又重新给虚幻倒上一杯茶,缓缓的说道,“虚幻佛子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吧,这样绕弯子的,奴家累得慌!” 虚幻的心中这才放下,刚才那一战,自己既是想看看禁.卫军的水平,其实也是敲山震虎,震震这眼前东京第一花魁夏黛姑娘的芳心,现在她这种态度,显然是自己希望看到的。 “其实也没什么,还是刚才小生的那个问题。” “那个问题啊!”夏黛忽然莞尔一笑,看着虚幻,柔声的说道,“那事奴家知道,那人奴家也知道是谁,可奴家就是不告诉你!” ------------ 第69章 躲清静? “那事,奴家知道。” “那人,奴家也知道是谁。” “可,奴家就是不告诉你!” 夏黛就这么笑妍妍的看着虚幻,平静的神色中满是戏谑,让虚幻一时间一愣,没有想到这下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有这般的态度。 这不合理啊! 似乎是看出了虚幻的疑惑,夏黛只是微微点了点,笑声如同铜铃一般,巧笑的说道,“奴家就是不告诉你,你能奈我何?” 你能奈我何? 这话倒是不假,不要看虚幻这般强势的来到这里,先是接着威逼龟奴的强势,而后接着自己说出夏黛与陆直的对话出其不意,最后以虚空和尚的胜利,大展神威而来,一切都不过只是想要告诉一个事实,对付她,很简单。 可夏黛除了在其中有些时候真的有些惊动以外,其他时候大多还是比较从容的,因为她有她的底气,正如她说的这般,你能奈我何? 似乎是这个时候的夏黛很喜欢看到虚幻吃瘪的样子。 “呵呵,什么事啊,还你知道不告诉人家的,黛儿……” 随着这声音,一个中年人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远看这人的身材欣长,不胖但也不瘦,有着大多人所没有的相貌,仪表堂堂之中带有几分文人的书卷气,脸上的笑容很是自然而平常。 尽管是和后世他见到这人的容貌有太大的差别,虚幻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人,大周皇帝宣和帝宋佶! 夏黛急忙转过身,看到宣和帝,没有太过激动的表情,只是淡然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官家来了……” 夏黛没有介绍,可虚幻却不能装作没有听到,只好躬身拜曰,“小生虚幻,拜见陛下!” “不要叫陛下,叫世叔吧!”宣和帝一挥手,很是不在意的说道。 “呃……” “啊?” 屋内其他两个人俱都一副惊讶的看向宣和帝,很是不敢相信。 文人仕子以及一般的官员称呼大周的皇帝一般都是陛下,而亲近之人可以称呼为官家,官家比较平和简单质朴,这夏黛敢直接称呼官家,可见二人的关系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但这个“世叔”是什么鬼? 所谓世叔,世字体现在世家,而且大多是有联姻或者联系的世家,他宣和帝乃是大周皇族,谁跟皇族有联姻,谁又敢跟皇帝家攀交情?这不是找死么? 既然没有这一重,又哪里来的世叔? 夏黛先是稍微虚扶着宣和帝坐下,给他重新倒上一杯茶,这才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虚幻,而后笑着说道,“官家这话说的,您看把虚幻公子给吓的,您这世叔的名头可是能压死人呢?” “呵呵,能压死人是不假,难道还能压死佛子?”宣和帝似乎也是渴了,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才放下,微微一皱眉,淡淡的说道,“冷了!” 冷了? 什么冷了? 夏黛一愣,才反应过来,是茶冷了,要知道这茶乃是她一开始给虚幻倒得,这时间长了,既然也就冷了。虽然说宣和帝来到她这里没有太多的讲究,可是茶冷了,的确不是太好,夏黛对着宣和帝一笑,提着壶转身就走了出去。 踏出大堂的门,夏黛的才反应过来,这宣和帝是故意要她离开啊! 宣和帝这次啊把目光投向虚幻,轻声的说道,“你可知道原因?” 虚幻微微一向,才缓缓的说道,“可是因为小生师父的缘故?” “呵呵,不错,那可是我表哥呢!” 宣和帝丝毫就没有顾忌什么,直接说道,站起身,走到虚幻的身边,看着现在就已经和他差不多身高的虚幻,淡淡的一笑,朗声的笑道,“当年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无疑,这时候的宣和帝有一种特殊的光芒,这人格魅力在这一刻陡然绽放,就像是一团温暖的春日阳光一般。 姑且不论这宣和帝说的他抱过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一刻,虚幻都感到了宣和帝那特有的儒雅。 这也就是虚幻没有见到过朝堂之上的宣和帝,不然他是绝对不会有这般的想法。当然或许这也仅仅只是针对他,要知道,虚幻的背后站着的是问法和尚。 问法和尚不单单只是宣和帝的表哥,他还是金刚将军,还是北疆万家生佛的灵魂人物。 定睛的看向宣和帝,无疑这个时候的宣和帝有着虚幻从来没有见过的风采。前世虚幻见到的是已经成为了阶下囚的宋佶,自然是没有办法和现在比。 现在的大周如日中天,不要说大魏之国,便是大商,也是忌惮不已。 虽然有林京的预言,宣和帝当时也信了,可宣和帝终究算是一个文人的本质,如果不是他的这种文人气质当年先帝病故驾崩之后,众位文臣也不会公推他为帝。所以,尽管宣和帝依旧重视林京的预言,可是心中对于九年之后的灭国销宗还是有一定的猜疑。 虚幻望着也还算是意气风发的宣和帝,不由的苦笑的重新拜见,“小侄虚幻,拜见世叔!” “怎么,看你的意思,还是不乐意?” 宣和帝活了多久,见过多少人,多少世面,又其实虚幻能想象的。看着虚幻那苦笑,宣和帝淡然的说道。 虚幻的心里却在腹诽,我乐意,乐意个头啊,跟你沾上边的,有一个是好人么? 你最亲近的那些大臣,后世被人清算为六贼。 就算是有着沈巽这么独木支撑,别人不知道,从后世的种种结果反推现在的两人关系,虚幻敢说,沈巽和宣和帝这两位结拜兄弟之间绝对有问题。 可是他能说么? 不能! 上有所赐,不敢辞! “世叔说笑了,只是小侄没想到,因为师父从来没跟我们师兄弟说过他的事,就是他老人家的事迹,小侄也是后来听说书人说的,才了解了个大概,实在是不孝啊!”虚幻找了借口便准备糊弄过去。 宣和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一笑,轻声的说道,“你不孝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身为他的弟子,竟然还落了一个淫僧的名头,不要说表哥,就是我,都感到羞愧。” “这事,蔡爱卿曾跟我说过,我当时没表态,便是要磨磨你!” “谁知道御兄出手了,也罢!” 听到这话,虚幻的心里不由的感慨道,这宣和帝从本质上倒是一个好人,只是不该当皇帝,有小聪明没有大气魄,有手段却没有长远的眼光,精于驾驭却少了威严,只是,如果历史的车轮继续前行,可惜了…… 宣和帝看到夏黛已经重新提着新茶走了进来,才恍然的一笑说道,“这才是好茶,你刚才喝的那叫什么啊,来来来,尝尝!” 夏黛重新给宣和帝还有虚幻倒上新茶,笑着问道,“官家怎么现在来了呢?” 宣和帝畅然一笑的说道,“躲清静呗!那帮子太学生太能闹腾,我索性离了宫,看他们还能怎么办?” ------------ 第70章 宣和帝这个人…… 躲清静? 听到这话,如果不是当着宣和帝的面,虚幻能翻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看。 那些太学生之所以冒着被治罪的危险去游行,去请愿,去上书,为的是什么?大部分的心思还不是为了大周朝,还不是为了你宋氏皇族,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宣和帝宋佶的天下,你却不管不顾的到了这里来躲清静? 这得是多么一个极品的皇帝? 只是虚幻知道,这宣和帝绝对不是这样的皇帝,要知道前世要不是大魏铁骑直接南下,横冲直闯直接围攻东京城,宣和帝未必能退位禅让,大周也未必能亡。 更重要的是,这十几年,加上这宣和帝登基之后的二十年间,才华横溢,聪明绝顶之人不乏其人,便是那些大臣们也个个都不是善茬,这么一个看似跟书生文人一般的皇帝能够悠闲自在潇洒的当了十几年的皇帝,可见这人的手段。 虚幻虽然不能说什么,可作为宣和帝的红颜知己,夏黛还是可以说两句,只不过,当她虚幻那相当无奈的神情,反而有了一丝莫名的快意。 “奴家还以为今天官家来不了呢,所以才请了虚幻公子前来探讨一下佛理,却不成想官家竟然来了,只是那些太学生怎么办?他们可都是热血青年,说不定真的能在宫门前一直待到宵禁,那可就太丢人了……” 夏黛柔声的说道,只不过那语气相当的轻松写意,就像是再说一个笑话一般。 宣和帝原本要喝茶的,听到夏黛的话,有些好奇的说道,“黛儿这话什么意思,话里有话啊,什么叫太丢人了?” “呵呵,官家,您身为一国之君,被一群书生逼着来了奴家这怯云阁,还不算丢人啊!”夏黛很是有几分挑.逗的说道,媚笑着看向宣和帝笑着说道,“这下,奴家这红颜祸水的名声算是被人给栽赃定了,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呵呵――” 宣和帝放下茶盏,站起来,一点夏黛的眉心,有些.宠.溺的说道,“就你话多,还红颜祸水,现在整个大周,最红颜祸水的是我那侄女,沈清兮,你还轮不上!” “再说了,我哪里是被逼的呀,我只是来避嫌躲清静而已,这些书生,意气风发的,自然有人来对付,要是这点小事也要让我来出面的话,还朕还要他们做什么!” 宣和帝先前都是很亲和的,说话也都是用着普通的称呼,只是当这最后一句,宣和帝却有显露出那身为大周皇帝的威势,那种尊贵的气息,竟然让虚幻看在眼中,心中震撼不已。 这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气魄,虽然说,宣和帝无论从哪方面都算不上圣君,可绝非等闲之辈,就如同他说的一样,你太学生请见我就见啊?那我就不是君父,就不是皇帝了。 夏黛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宣和帝这最后的霸气,而是眼中一亮,缓缓的问道,“只是,官家,现在咱们大周左右相公都没人,您还能让谁有资格代替您出面呢,可别又惹得老太后……”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宣和帝看着虚幻,淡淡的说道。 虚幻一愣,只有一息之间,便明白过来,这宣和帝的算计,真可谓是手段高明到了浑若天成的地步。 解铃还须系铃人说的自然不是策划这起太学生游行的人。因为你即便知道是他,他也不会承认。 说的乃是这些太学生所要表达的述求。 谁? 大周参知政事沈巽! 这位文官第一人,文人士林领袖。 从官位上讲,既然左右相都空缺,那么作为副相的参知政事自然就是文官第一人,这是无可争议的,所以,沈巽来处理,别人没有二话。 沈巽又是宣和帝的结义弟弟,算是半个皇家之人,更是文人出身。如果单纯这么看,当然是极好的人选。 前提是这事如果不是因为林京引发沈清兮的妖女事件牵扯到他身上的话! 虚幻苦笑了一声,缓缓的说道,“世叔这让沈相公站出来,这似乎有点强人所难呐,毕竟那些太学生要见的是您!” 宣和帝哈哈的一笑说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再说了,他们都是文人,应该是有共同语言的!” “官家您也是文人呢!”夏黛忽然婉儿一笑,嫣然的说道,让虚幻眼前一亮。 终于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能爬到了东京城第一花魁的地步,这般的性情,这般的心思,也难怪能让宣和帝喜欢这里。 这跟什么容貌情感无关,而是一种感觉。 是的。 夏黛就是夏黛,这么一个青.楼女子为人处世,尤其是对待宣和帝上,竟然是一反常态的平等对待,就像是宣和帝不是宣和帝,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般。而她夏黛也是官妓,而是宣和帝的至交好友。 两人说话的氛围相当的轻松随便。 这应该是宣和帝所中意的。 也难怪宣和帝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想必那些太学生的上书运动也让他很是头疼,虽然是明面上看不出来,但内心里,宣和帝未尝没有要逃避的想法。所以,推脱给沈巽处理,这只是他下意识的行为,而后烦躁的心理需要平复,于是他想到了怯云阁的夏黛这里! 想到这里,虚幻不由的看向了夏黛,他不知道这夏黛的底细,可是刚才听夏黛与陆直的对话,显然这夏黛也是有自己的隐情,与那沈巽、宣和帝或者说同大周朝有着不太融洽的往事。 当然,如果不是家世的缘故,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娘子如何能成为青.楼官妓的姑娘? 宣和帝一愣,随后才笑起来,朗声的说道,“对,对,黛儿说的对,朕也是文人呢?” “那官家今天来是要做什么呢?要不要奴家给你唱个曲儿?”夏黛很是随便的说着,而且看那意思也根本就么有唱曲儿的意思。 宣和帝当然也看的出来,只是苦笑的说道,“唱曲儿?还算是算了吧,黛儿你这一唱,东京城里谁人不知道这肯定是我来了呀!我就是来着躲躲清静的,倒是刚才听你说,请来虚幻要谈谈佛理?” ------------ 第71章 臣乞骸归…… “啊,对呀,怎么,官家不是好道么?”黛儿倒是一丁点都没有谎言被揭穿的意思。 宣和帝微微一笑,又把眼光投向虚幻,淡淡的说道,“可是老太后好佛呀!” 老太后是谁?太后是宣和帝的母亲,更是先帝的母亲。老太后其实就是宣和帝的奶奶,可老太后跟宣和帝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片刻之间虚幻就明白过来,这宣和帝说的其实不是他和太后的关系,而是他的师父问法和尚。 问法是宣和帝的表哥,那么这么论起来,问法的母亲正是宣和帝的姑姑,也就是大周朝的长公主,自然也就是老太后的闺女。这隔代亲的缘故,老太后喜欢自己的外孙,也就是问法和尚,这便是顺理成章的。 这也是为什么,烂陀寺深受皇恩,每年皇宫赏赐无数富可敌国的原因了。 那是人家老太太补偿自家外孙的! 虚幻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世叔,小生已经还俗了,而且还背着淫僧的名头,今天来其实大部分是想要问黛儿姑娘一个问题的……” “哦,什么问题?” 虚幻忽然一笑,转头看向夏黛,沉声的说道,“那个让小生背上淫僧帽子的女子是谁?” “哈哈哈哈……” 宣和帝忽然大笑起来,看着虚幻,有些戏谑的说到,“那世侄可以猜一下是谁?” 虚幻摇了摇头,依旧看着夏黛,缓缓的说到,“我不猜,我只想知道是谁!” “哦,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宣和帝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需要,因为我知道为什么!” 宣和帝没有说话,夏黛也没有说话。 虚幻就这么看着夏黛,夏黛就低着头,似乎是没有觉察,而宣和帝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虚幻。 许久之后,宣和帝才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不用问黛儿了,其实背后那个人是朕,既然你知道原因,就应该早就猜到,那是朕在黛儿的背后!” 夏黛听到这话,依旧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过,虚幻却是苦笑的转过头,看向宣和帝,微微的一拱手施礼,沉声的说到,“世叔真是怜花惜玉之人啊,这种事情如果小生说出去,世叔知道后果么?” 宣和帝微微一笑,看向虚幻,有些意兴阑珊的说到,“你以为就只有你清楚?” 虚幻一愣。 “你以为沈巽会不清楚?” 虚幻一愣,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感到自己后背一阵阵的冷汗冒出。这句话如果是换个人说,那是绝对的诛心之言,可是从宣和帝的嘴里说出来,却是有着莫大的压力。 虚幻有些疑惑的看向宣和帝。 宣和帝淡淡的说到,“你固然是佛子,心思灵敏,可我那位御弟也是文坛领袖,天生一颗玲珑心!你觉得你能猜得出来,他会不知道?” 这一刻,虚幻的的心里一阵阵的后怕,想起了自己同沈巽说的那些话,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那不过都是小聪明,看似自己再沈巽那里游刃有余,从容淡定。仔细一想,沈巽又哪里会这般的简单,如果这般的简单,又如何能走到今天的地步? 那既然是沈巽如此,林京呢? 看着虚幻很是疑惑的神情,宣和帝才微微一笑的说到,“你以为你虚幻的名字一出,他们这些老家伙就会让你三分,就会给你面子?你佛子的脸面还没有这么大!” “官家?” 夏黛忽然娇柔的喊了一声,看向宣和帝,柔声的说到,“官家还喝茶吗?如果不喝的话,又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可宣和帝偏偏没有半分的恼怒,而是苦笑了一下,看向虚幻,轻声的说到,“黛儿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赋诗词无所不精,尤擅琴歌舞三绝,今日既然没有外人,咱们就听一曲如何?” 虚幻沉着脸,点了点头。 宣和帝丝毫不以为忤的笑了笑,淡淡的说到,“不要再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吃一堑长一智就好了,这也是个教训,被人戏耍,总比被人算计的好!” “官家……”早已经关上大堂之门,坐到古琴之前的夏黛又是娇嗔的喊了一声。 宣和帝这才连连摆手的说到,“好啦好啦,来到这怯云阁就是为了这份欢乐的,既然你出身佛门,正好,前连天我刚刚寻了一本古谱,黛儿,练习的如何了?” 夏黛微微一点头说到,“官家真要听,这可是有点颓废呢?” “洛阳珈蓝一曲,南柯黄粱一梦,过眼云烟,世代变迁,可惜,可惜啊……” 宣和帝的赞叹丝毫没有让虚幻的心放松一刻。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从几十年后穿越重生而来,被尊为活佛,颠覆大魏兴盛,求佛而应,生而高贵,站在这里,他所做的,所说的,所为的便是佛理,就是箴言。所行之事,也会成功。 直到刚才,宣和帝的话才让他惊醒。 他叫虚幻,只是一个刚刚还俗的和尚,仅此而已。 谁也不比谁傻! 如果他把其他人看成傻子,那么自己才是一个大傻子。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愚者自然是不会有高见! 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更何况,他所要面对的哪一个不是站在这个时代的最高峰,伏览中原九州万里山河? 几起几落的老太师蔡清,大公无私一心忠义的杨老令公,聪明无双运筹帷幄的沈巽沈相公,还有那聪明仙人带领道门走向最巅.峰的林京,以及其他的,如历经两朝始终圣眷在握的蔡砚,那掌握大周最高清军力的高太尉,还有那皇宫大内走出来的霸道太监童大帅,哪一个不是人杰? 哪一个是他能小觑的? 古琴之音悠悠扬扬的响起,不自觉的萦绕在他的心神之中,牵引着他的心神随着那琴曲千转百回。 《洛阳伽蓝记》原本记载的就是经历了战乱之后,回忆前朝佛教之兴盛的佛教典籍,而这古琴曲自然也就是因此而生,讲的也无非就是兴盛发达,而后废墟一片,生死轮回,兴衰转瞬,沧海桑田…… 这一切,对于虚幻来说,确实有些冷酷。 轮回也好,重生也罢,这一切未尝不是一个梦,百年丘墟,一朝陆沉,都不过只是青史之上寥寥几笔而已……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在这一刻都不在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你才有资格重游故里,感慨万千。 “臣沈巽求见陛下,打扰之处,臣等万死,还求陛下看在老臣多年苦劳的面上,海涵则个,臣年老体衰,数十年未归家门,是为不孝,今天下太平,圣君鼎盛,臣乞骸归……” 沈巽的声音忽然就从门外传来,顿时打破了这琴曲的悠扬,也让虚幻从那神游之中回转过来,可听到这话,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臣乞骸归…… 这就是沈巽的反击么? ------------ 第72章 沈巽的反击! 门外的沈巽也不管里面的宣和帝能不能看到,直接跪在地上! 有大周一代来说,皇室对于大臣们来说都是优待的很,不是重大的事情,朝堂之上对奏都不用跪下。只有到了祭天或者下昭告天下的圣旨之时,才需要跪下。 现在的沈巽便是这般,老老实实的跪在门外,根本就不管旁边一脸呆滞的禁.卫军将士,还有虚空和尚。淡然自处的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 臣乞骸归…… 这是要告老还乡啊! 甚至用的是乞骸归,这三个字的重要之处在于,这是罪官的最后一条路,不要任何的待遇,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回家。 面前的人是谁,是沈巽! 官位上最接近宰相,实际权力上等同于宰相,影响力远大于宰相的沈巽啊。 宣和帝听到门外沈巽的话,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虚幻,才淡淡的说到,“门外的是御弟吧,有什么话进来说罢!” 沈巽的跪在门外的身子依旧没有动,只是这么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夏黛早已经起身,这个时候看了一眼宣和帝,走到大堂的门口,轻轻的打开门,王道门外的沈巽,却是吓了一跳。 因为奏琴必定焚香,儿焚香也定然要关上门窗,映照一个小小的空间,无论是音色还是气氛都有绝佳的效果,所以关上门的宣和帝根本就没有想到门外的沈巽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尽管门外没有别人,只有他最信赖的一个太监,几队禁.卫军。 沈巽跪在那里便是一种最大的武器! 身为宣和帝的结拜弟弟,又是大周参知政事,官居从一品,紫袍,佩紫金鱼袋的,宫内行走的沈巽,何须跪拜? 但沈巽就这么做了! 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乞骸归,这般做法是宣和帝没有想到的。 这般的决然,可不是沈巽的风格! 脸色一下子就拉下来的宣和帝望着跪在门外的沈巽,沉声的说到,“沈巽,你这是做什么,站起来!” 沈巽只是摇了摇头,低沉的说到,“臣不敢!” 宣和帝站起身,缓步走到沈巽面前,低下头看着依旧跪伏在门外的沈巽,不言不语。 一个在门内,脸色阴沉,紧闭着嘴唇,低头而视。 一个在门外,跪伏在地,看不到表情,一动不动。 中间只有一道不高不矮的门槛,就像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世界一样! “你这是为了哪般?” “臣欺君!” “说!” 沈巽依旧跪在地上,低声的说起来,“臣欺君之罪一共有三,其一,乃是代表陛下,已经答应了太学生所求,妖言惑众之事,绝无其事,陛下还是那个陛下,不会受到元妙先生、金门羽客林京的摆布,我大周依旧以文立国。” 宣和帝没有说话。 “其二,臣心有野望,德有不配,却谋求宰相之职,身为衍圣公的门徒,却是不孝,离家几十载,从无一次省亲,老父之墓无人打扫,青草盈盈,仿若嘲笑臣的不孝,屡次面对陛下的夺情,臣都没有力争,以不孝为陛下尽忠,乃是欺君之二。” 说到这里,沈巽顿然不语。 宣和帝的眉头早已经皱起来,咬着牙的看向沈巽,淡淡的问道,“三呢?” 这个时候的夏黛已经看出来宣和帝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要知道,对于宣和帝的;了解,夏黛可是很清楚,身为文人出身的宣和帝,其实对于文艺的痴迷,一曲未完,被打断,让颇有些强迫症的宣和帝心里已经不悦。 沈巽的跪拜更是让宣和帝背上了一层阴影,更是让他恼怒。 当沈巽说到自己欺君的时候,宣和帝的怒气已然到了最顶点。 她心里清楚,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自己出面,尤其是沈巽还是自己要对付的人时候,可是她却知道,如果她不出面,宣和帝很有可能一怒之下真的允了沈巽所奏,那可就不妙了。 虽然与沈巽有仇,可是夏黛的心里却在安慰自己,这种手段根本就没有办法解恨,要自己一点一点的折磨他才解恨。 “官家,您先让沈相公进来说话啊……” 宣和帝头连抬也没有抬,只是低沉的说到,“什么相公,他还是不是宰相,要是还是这个样子,他一辈子也别想当宰相!” “进来?进来做什么,还用什么进来?” “他沈巽是显朕丢人丢的还不够多,既然已经丢人了,那朕还在乎多一分,少一分,让他跪着,他沈巽给朕跪的次数屈指可数啊,上一次,还是十七年前……” 宣和帝的声音说的有些急速,可是其中的气愤却是一点不漏的表达出来,如同是一阵疾风骤雨一般。 雷霆万钧皆皇恩。 沈巽听到宣和帝说起上一次的跪拜不由的抬起头,眼睛中的平静如同是一泉幽泓的深潭,毫无波澜,淡淡的说到,“其三,十六年前,臣曾答应我的夫人,要照顾好清兮,让她一世不受欺辱,今天她的灵柩还在烂陀寺里,而臣的誓言确实被践踏,既然臣有个妖女,那自然是不适合在为官一任,今臣求陛下恩准,臣归家以后,定然修建庵观,亲自看守那妖女,寸步不离,以保佑我国祚!”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却又带有莫名的悲哀。 虚幻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夏黛却知道。 当年沈巽同最不成器的皇子宣和帝,和声名狼藉的林京,留恋青.楼楚馆的武将之子杨老令公的儿子结拜,便被闽福沈家逐出家门,而后沈巽取了一个寡妇为妻,更是让闽福沈家颜面大失,最终甚至连沈巽的父亲都与其断绝关系,最终连祖坟都没进去。 沈巽的妻子竟然是个寡妇,而且还为沈巽生下了沈清兮,现在的沈清兮跟是被称为祸国殃民的妖女…… 想到这里,夏黛的眼中露出一丝快意的神色。 出乎夏黛的意料,令虚幻感到有些惊奇的是,处于暴怒最巅峰的宣和帝竟然在这一刻忽然就安静下来,伸出手想要把沈巽扶起来,手颤颤抖抖的伸出去,却在半途中颓然的落下去,低下头,怅然的声音有些沉闷,“都已经十七年了啊……” ------------ 第73章 说好的信任呢? “都已经十七年了啊……” 宣和帝的语气中带有了莫名的惆怅和伤感,那暴怒的情绪竟然在这一刻骤然刹住,有些颓然的一转身,缓步的走到最近的一个椅子上坐下,往后一靠,似乎是十分疲惫的闭上眼睛。 夏黛有些意外的看向宣和帝,很是不明白。 明明前一刻还恨不能把沈巽拖到午门凌迟处死的宣和帝,为什么在转瞬之间便换了另一种的情绪。 这种变化,很少见。 至少以夏黛对于宣和帝的了解上,这是第一次! 虚幻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熟知很多秘事的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结义的兄弟之后会一反常态的相互猜忌,甚至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 沈清兮的身世也在这一刻彻底的在他的眼中清晰起来。 虚幻有些感慨,果然是男人的通病,英雄难过美人关! 夏黛缓缓的走到虚幻的身边,悄悄的一扯虚幻的衣袖,低声的说到,“咱们怎么办?沈相公也不能一直这么跪着啊!” 沈巽的跪下,跪的是君王,跪的是结义的兄长,跪的是宣和帝! 固然这种情形传出去,无论谁都讨不了好,可是身为此处的主人,怯云阁的头牌,大周东京城的花魁,她夏黛是肯定会被大书特书的攻讦的。 这对于靠名声活着的花魁来说是致命的。 尤其是所有的花魁都是靠文人而成名兴盛的。 她夏黛固然是不用靠这个名声,一个宣和帝这般身份的恩客就已经成就了她几乎不败之地,但是怯云阁呢?怯云阁的姐妹都是不错的姐妹,她们固然是清高,却也可怜,还是要靠这些活着的。 夏黛望向虚幻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企求。 不是她不想去对沈巽说话,而是因为身份不够。她的名声固然是够大,只是她连庶民都不是,而只是一个贱籍之人,身为官妓,不要说对上沈巽,就是对上普通的文人士子,如果真的要作践她的话,她连同座而食的资格都没有! 虚幻对于沈巽说真的,心中还有一丝敬佩的,至少沈巽对于大魏始终都没有投降过,甚至在被俘的那段岁月里,还策划过几次暴动和越狱,为此他失去了双.腿和双手,甚至在最后,得知了沈清兮为他做的一切之后,想尽千方百计的自尽而亡。 这对于一个享受过人世间最繁华的文人,在大魏的价码中甚至至少也能做到内阁大臣的地步上,这般的风骨,虚幻还是很佩服的。 只是,后世没有讲过沈巽跪拜,今生他也不想看到,尤其是宣和帝,在虚幻的心中,是不值得跪拜的! “呵呵,沈相公,咱们又见面了,真是好有缘啊!” 虚幻走过去,伸手就把沈巽扶起来。 沈巽其实还是不想站起来的,至少宣和帝还没有答应他的条件,现在站起来,很多事情后面就没有办法说话。 只是,虚幻是谁,这双手看似是去搀扶,实则已经一只手拿住了沈巽的臂膀,另一只手已经控制住了他的腰。 轻轻的一扶,沈巽脸色迥异的站了起来。 这让夏黛有些意外,心中也是觉得沈巽有些惺惺作态。 可那原本闭上眼的宣和帝却睁开了眼,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虚幻,点了点头,神色之间好看了几分。 毕竟沈巽是他的结拜弟弟,是他宣和帝的臣子,文官最高的参知政事,更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一跪,传出去,他的名声怕是就更糟了。 “沈相公,小生虽然是年幼无知,还是知道一点的,赌气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您跟世叔关系非同一般,这样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可能达成您的目的,只是,这之后呢?您是真的打算告老还乡,还是想要贬谪到琼州?” 对于后果,沈巽早就有了自己的预估,只是虚幻的这称呼让他有些意外,看了虚幻一眼,而后又看向宣和帝,“世叔?” 宣和帝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问法的弟子,不叫世叔叫什么,难道还能让他学你叫陛下啊!” 无疑,宣和帝这句话就有点诘难了。 当然对于沈巽来说,他也是故意的。 关于称呼,沈巽叫宣和帝最亲近的自然是叫兄长、御兄都是可以的。再其次一点的关系叫官家也还算是亲近。可叫陛下那就真的有点打脸了! 身为皇帝的结拜弟弟,最信赖的大臣,文臣之首,内阁大学士,沈巽叫宣和帝为陛下,这般中规中矩的叫法,疏远的意思在很多人的眼中就是指责,指责宣和帝不当为人兄,不当为人君,无容人之量,更无圣君之态! 沈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德文说到,“清兮可是她的女儿,我答应过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宣和帝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是难看,猛然站起来,看着沈巽,大声的说到,“朕知道清兮是她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朕更知道她嫁给你了,还要怎样?不用你这般提醒朕!” “家国天下,你以为我想啊!”宣和帝的脸色幽沉了下去,来到沈巽的面前,双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轻声的说到,“我首先是大周的皇帝,其次才是宋佶,我也想随心所欲,只是我能吗?” “不就是修个院子吗?不就是几块花石吗?不就是选了几次秀女,怎么到了你那里就成了昏君的行为,怎么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是皇帝,天子,富可敌国,什么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话怎么就错了?” “你,沈巽沈伯翦,到底是不是我的结拜弟弟,还把不把我当成君王,从什么时候,你忘了咱们的结拜之情?” 宣和帝望着微微低下头的沈巽,缓缓的说到。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暴躁,只有这么清淡的话语,却是如同一汪冰泉流进了沈巽的心田。 只是沈巽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宣和帝说的那句话,“朕知道清兮是她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朕更知道她嫁给你了……” 这才他们离心离德的重点。 只是,有些事,他沈巽曾经答应过她,永生永世都不会说出来! ------------ 第74章 不欢而散 沈巽一整衣服,看着宣和帝,沉声的说到,“御兄,小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是为了御兄的天下,如果我也是一味的阿谀逢迎,那也就不是我沈巽,更不是你的结义兄弟。我已经有一个哥哥,死于非命,我不想你也那般!” “一派胡言!”宣和帝脸色=一变,大声的呵斥道。 “御兄,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沈巽依旧毫不留情的说到,对于他来说,既然已经扯到了面上,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好留情面的了。 一抱拳,对奏说到,“御兄,您真觉得现在大周便是盛世无忧么?” “二十多年前,大商南下,侵占了黄河以北的全部疆土,甚至屡次渡河,如果不是真宗皇帝当年赌气坚持抗战,您觉得这天下还会是大周的么?” “如果不是金刚将军在北地领导义军,直接赶走了大商势力,而恰好金刚将军本身就是您的表哥,并且无心权势,您觉得真宗皇帝如何去面对泉下宋氏列祖列宗?” “这么多年,大商横征暴敛扩充军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重新再来一次,如果没有他们的压迫,那大魏的肃慎族如何会奋起反抗建国攻商?” “当年皇考先皇是如何驾崩的,您身神宗皇帝的亲弟弟不会不知道?这大周朝岁入八千万贯的财政,除去了军费,俸禄还有各地赈灾的,您觉得还有多少钱财供您这般追求?” “治国不是过家家,不是您说想要什么,就要去做什么,您是天子,是皇帝,可那得先有国,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宗,宋氏立国凭的是什么,就是文官的长治久安,而不是武将的纵横驰骋!” “燕云十六州,我也想收复,可现在大商在哪里还有三十万的大军,陛下觉的需要多少禁军去争夺,这些军费哪里来的?御兄,园子修个差不多就成了,佳人都是差不多的样子,琴诗书画的,您又不缺……” “呵呵――” 宣和帝忽然就笑了起来,看着沈巽,缓缓的说到,“难道就缺我那一两个园子的钱,为什么,蔡清就能做的让我满意,换了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一回!” “那之后呢……” 沈巽忽然有些气力全无的说到。 蔡清蔡老太师固然起复为相的时候,很让自己高兴,可是时间不长,一旦有事,却只能是沈巽去辛勤的处理,各种的腾挪周转,这些,其实宣和帝明白,只是,有时候,当一个文人兴头上的时候,却永远得不到自己最想的认可,那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 心里明白宣和帝的沈巽,忽然感觉朝堂之上的宣和帝和现在的宣和帝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如果,他能一直那种模样该有多好啊? 可作为跟了宣和帝半辈子的左膀右臂,沈巽明白,宣和帝的那种状态,有时候真心是需要机缘的,碰上时机,真的能成事,可大多时候却是无用功。 宣和帝聪明至极,只是从来不把所有的心思放到政道上,不然,大周朝也不知道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现在的沈巽最怕的就是天灾,因为他知道,天灾带来的人祸早已经不是大周朝能承受的了! 宣和帝的脸上也似乎是轻松了许多,望着已经平静的沈巽,叹了一口气。 沈巽是一名文人,他也是一名文人。 可沈巽还是文官,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才子,才子风.流,佳话无双。可文官却是先天下忧而忧,永远是心怀天下,体谅万民之辛苦! 宣和帝明白,自己一向自认为是一个明君,比起自己的皇兄,专职被真宗皇帝培养的神宗皇帝来说还是不如。 皇帝之位,乃是他的兄弟们帮你夺来的。 他也想当一个好皇帝啊! “伯翦,清兮的事,你得跟大哥商量啊!现在已经不是我……” 抬起头,冷冷的看向宣和帝,对于宣和帝这般言左右而顾其他的行为,沈巽的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清兮的事情,他知道,林京是绝对会有依据的,但这一点,他沈巽不信。 他沈巽是圣人门生,宣和帝宋佶也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道家之言固然是有一定的依据,可治理天下,靠的还是天时地利人和,靠的还是儒家的仁政,是民心。你说妖女祸国,如果说君王贤明,那女子也不不过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煌煌华夏中原,自三皇五帝到大周朝,足足有三千年的历史,除了前朝出现了一位则天女皇帝以外,女人何曾能决定过天下的大势? “陛下,臣意已决,臣乞骸归……” 沈巽颓然的跪伏在地低下脑袋恭恭敬敬说到。 既然不能救下清兮,那就带着她远走高飞,走的远远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宣和帝原以为两人已经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不就是一点怨气么?可谁知道这沈巽依旧还是这般的固执,这哪里还拿他当义兄,当君父? “你……” 宣和帝伸出手指着沈巽的头顶,气急无言! 沈巽却是丝毫不让步,只是依旧冷声的说到,“还求圣上恩准!” 好么,从义兄,到御兄,到官家,再到陛下,现在连圣上都出来了,宣和帝的脸色铁青铁青的看着面前的沈巽。 终于,一甩衣袖,愤声说到,“不准!” “臣……” 沈巽还想要说什么,却不料宣和帝更是激动,伸手拿起旁边的茶盏,一下子扔在地上摔的粉碎,大声的怒吼。 “不准,不准,朕不准!你给我滚,你给朕滚,滚的远远的……” 沈巽依旧恭敬的跪伏在地上,默言以对! 宣和帝看着地上依旧没有任何行动的沈巽,脸色铁青又转成苍白,指着沈巽的手指巍巍颤.抖着,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更是一背手,大踏步的走出去,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好,好,好,连朕的话也不停了,好,真好!” “你不走,朕走!” “朕走!” 宣和帝原本是来躲清静的,却终于南辕北辙的气急败坏而走,随身太监,还有一些乔装打扮的禁.卫军也是跟颜戈打了招呼便重重的离去。 片刻之后,整个怯云阁最为重要的地方又恢复了幽静,虚幻也是暗自叹了一口气,走到沈巽的面前,沉声的说到,“沈相公,官家他走了……” ------------ 第75章 我佛慈悲? “沈相公,官家他走了……” 听到虚幻的话,沈巽的脸色清冷,缓缓的站起来,随后的一摆自己的衣袖,然后看了看虚幻,点了点头,最后却把目光投向了夏黛。 “你就是夏黛?” 夏黛一愣,而后脸色一变,不同于陆直称呼她的名字,这一次,她反倒是脸色从容的说道,“对,我就是夏黛!不知道沈相公有什么指教的?” 这一次,夏黛没有否认,也没有用奴,而是用了一个独立性很强的我,这种态度无疑让虚幻感到很是意外,要知道,陆直这般称呼她,却被严词拒绝,这个时候,面对沈巽的时候,反倒是倔强的承认,有点令人感到惊讶。 沈巽似乎是早就知道,缓缓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让你见笑了!” “呵呵,沈相公大名鼎鼎,这话说的,让黛儿很是不解,我见笑什么,我又能有什么资格见笑?”夏黛的脸色愈发的清冷。 这个时候虚幻忽然发现,两人似乎是有些相像,比如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便是一脉相传,结合着前前后后的事情,虚幻的心中忽然就一亮,难道说他们早就认识? 沈巽只是这么看着夏黛,忽然轻轻的一笑,有些洒脱的说道,“也是,夏公的为人我还是信的过,他的女儿,自然也是也不会让轻视。” 说道这里,沈巽才转过头看向虚幻,这一次有些慎重的看着虚幻,沉声的说道,“世侄,老夫便托大叫你一声世侄可好?” “倒是虚幻高攀了!”虚幻双手抱拳微微一揖。 “呵呵……” 沈巽忽然就笑了,望着虚幻,有些感慨的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虚幻一愣,他跟沈巽严格说来确实没有交情,这一个请求有些突如其来。 “其实也是老夫唐突了,世侄也不是外人,咱们可以摊开来说,当日因为老夫和小女的缘故,让世侄背上淫僧的名头,这件事老夫要说一声抱歉……” “你也知道啊,还好意思提这事?”夏黛嘀咕的声音虽然是小,可是因为故意的缘故也是让他们二人都听的清楚。 沈巽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苦笑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老夫求虚幻的事情其实很简单,能不能帮老夫照顾一下清兮?” “呃……” “沈相公,您这――” 虚幻听到沈巽这般说话,倒是一惊,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隐秘,甚至连对沈清兮都没有表现的太多,更是尽量的减少见面,怎么还是被这沈巽沈伯翦给看出来了? 自己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沈巽抬起手,打断虚幻的说话,依旧淡淡的说道,“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清兮这孩子跟着我受苦了,她娘走的早,一个人不容易,都是老夫拖累了她。她也未曾少去烂陀寺,与虚幻的缘分也算是有那么点。所以,老夫才厚颜相求。”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不求你别的,只是求你在紧要关头的时候能救她一命,她是无辜的?” 沈巽这话说的就有点动情了,尤其是那深邃的眼光之中露出了太多的沉重和怜惜。 “呵呵,真是笑话,堂堂的参知政事,内阁大学士,佩紫金鱼袋的大周文坛领袖,文官翘楚也会这般可怜兮兮的说话,说出去谁信?”夏黛的眼神中流出一种别样的神色,只是这话却依旧有些尖酸刻薄。 当然考虑到先前夏黛跟陆直的对话,虚幻也知道两人之间必定是有故事的。 虚幻连连摆手的说道,“沈相公说笑了,虚幻现在是一介布衣,如何能帮得上沈相公,就是虚幻没有还俗,也不过只是烂陀寺的一名佛子,六品的僧官而已,根本代表不了烂陀寺,这种事情哪里轮到虚幻插嘴?” 沈巽这个时候反倒是送了一口气,就像是原来的话是堵在他胸口上的大石头,忽然被搬开一般,不过,看着虚幻的眼神中也不乏欣赏,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感到难道,因为他也知道,虚幻这般才是正理,有些承诺不是给的痛快而郑重,而有些拒绝也绝非是因为反对。 “老夫说过,这次恩科,老夫会让你金榜题名的,到时候,你自然是踏进了文官一途,有老夫在,你自然是有机会晋升的……” “公器私授,还什么文人楷模呢,哼,男人都一个样子!”夏黛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小声的说道。 虚幻摇了摇头,没有拒绝,同样的也没有答应,只是轻声的说道,“沈相公有点多虑了,这般托孤之姿实在是虚幻看轻了你,沈相公固然是谨慎,稳重,老成谋国,可是您也不想想,现在的大周国怎么可能少的了您?您也是当局者迷,官家固然对您不满,可是您不也一样还站在这里?” “难道说沈相公你还能就因为今天这事,明天就被问罪抄家不成?” 夏黛这个时候倒是有些快意的轻轻的一笑,柔声的说道,“那倒是说不准呢!” 沈巽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这一次,怕是蔡太师又要复相也,而且左右相应该都会有人,老夫这参知政事还能有多大的权力?” 参知政事之所以被成为相公,那是因为参知政事被成为是副相,乃是大周左右相的预备人员,可以说每一任的参知政事都会被提拔为宰相! 只是这般,一口气确立左右两位宰相,却没有身为参知政事的一丝机会,那之后…… “男人就是为了手里的权力,生生死死的,没有权力,就不活了不成?”有些意外的,夏黛这一会反倒是没有讽刺,而是有些别有意味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让虚幻的心里也记下了这一丝的异样。 不过,虚幻依旧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沈相公担心的有些早了!再说了,虚幻何德何能能得到沈相公的这般高看,虚幻有些诚惶诚恐,这怕不是虚幻的……” “因为你是问法的弟子!” “既然你能下山,那便是到了问法老和尚的认可!” “老夫这也就是占了先机,怕是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重你,原因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可是老夫的原因不同,因为老夫知道,你绝对不是池中之物,清兮也只有交给你,老夫才放心!” 沈巽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却有沉重如山,让虚幻沉思了许久。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 第76章 花魁的心思,很重!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虚幻的这声佛号让沈巽一愣,而后满含笑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没有一点留恋,甚至对于有些瓜葛的夏黛都没有再进行任何的交流。 对于他来说,他之所以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虚幻,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也就无所谓在留在这里。 沈巽是谁? 大周文坛的领袖,士人的楷模,更是痴情的种子,沈清兮的母亲死后,他从来都没有续弦填房,更是没有丝毫一点的女色之意。青.楼楚馆更是没有来过,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宣和帝在这里,他甚至都不会出现。 夏黛无论之前和他有什么关系,现在也只是一个官妓,这样的身份是万万不会牵扯太深的。 沈巽自问没有做对不起夏黛的事情,也是问心无愧,自然是走的坦然。 夏黛却不这么想。 许久之后,看到依旧在沉思的虚幻,夏黛才有些惊讶的说道,“我以为你还会不同意呢,没想到你竟然……” 虚幻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黛儿姑娘,小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沈相公的承诺,而小生有小生的原则,沈家小娘子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受着不该承受的变故,我佛慈悲,如果可以照顾一二,小生当然不会拒绝……” “呵呵,是么?” 夏黛饶有兴致的看着虚幻,带有一丝探求和玩味的说道,“那奴家呢?” “奴家可是在这青.楼之中,对于女子来说,这可是火坑,贱籍之中,永世难消,那我们的虚幻佛子是不是也先照顾一下奴家,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子不先渡渡奴家,大不了,奴家全部依你还不成么?” 虚幻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黛儿姑娘需要小生出马吗?” 这话带有一种笃定,甚至在这一刻,夏黛都感到自己暗中谋划的一切都被对方探知了一般,自己在对方的面前竟然没有半分的隐私。尤其是对方话语之中的淡然,让她有些心寒。 对面是谁,虚幻! 金刚将军的弟子! 当年算无遗策,大智近妖,战无不胜,目光深远的金刚将军。 甚至现在在黄河以北依旧存留者一只强悍的边军,奉此人为帅!只是那帅位已经空置十多年了! 这种人,天生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 “当然了,奴家可是弱女子,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只能是委身在这火坑之中以色侍人,难道虚幻佛子看到奴家一颗向佛之心就这么被磨灭?” 夏黛决定再去试探一下,然后继续说道,甚至来到了虚幻的身边,一只手搭在虚幻的肩膀上,有些挑.逗的看向虚幻。 虚幻淡淡的一笑,一手扫掉了夏黛的纤纤玉手,而是有些认真的说道,“夏黛小娘子,小生其实很想听听你跟沈相公直线的恩怨,不要说什么没有的事,你方才的态度,小生都看在眼里,小生不傻,这里面如果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不要说我不信,你也不信!” 夏黛这才收敛了自己媚行烟色,认真的看着虚幻,有些沉声的说道,“我跟陆公的话你都听到了?” 虚幻点了点头。 夏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声的说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江湖中人了,说不定谁就有什么怪异的绝技,稍不注意就被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虚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黛,期望着她能说出什么来。 夏黛只是淡然的一笑,才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沈巽和陆直都是我父亲的弟子,算是吧,半师半友的那种,而且也深受我父亲的恩荫,尤其是沈巽。后来沈巽娶了我的小姑……” “什么?” 虚幻有些惊讶的看向夏黛,伸手指着夏黛,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是夏公的女儿?可是夏公十多年前死的时候已经五十多,你现在这般年轻?” 夏黛没有辩解,只是苦笑的说道,“所以我才活了一下来。我的母亲只是一个侍妾,我是遗腹子。后来我母亲成了贱籍,而我,自然也就是贱籍……” “只是,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谁知道呢?” 一个谁知道,带有多大的怨恨还有无奈? 夏公之名,往前推十几年,大周国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历经了真宗,神宗和宣和帝三朝,都是宰相内阁大学士,文坛的领袖,当年如果不是他在皇考先帝神宗驾崩之后支持宣和帝,拍是现在宣和帝是绝对没有办法登基为帝的。 只是此人刚正严明,一向嫉恶如仇,大公无私,最后再宣和帝继位之后第二年就因为一次赈灾,被人诬陷,最终判处斩首弃市。夏炎夏元正也成为大周朝历时二百年来第一位被斩首的文臣仕人! 主审此事的正是沈巽! 只是夏公的名字太过于惊世骇俗,如果夏黛是夏公女儿的身份传出去,那影响…… 望着虚幻那惊呆的样子,夏黛不由的就笑了,用手指戳了一下虚幻的眉心,很是有几分妩媚的说道,“傻样,你还真信啊?我说什么你都信,那你咋不为我赎了身呢?” 虚幻确是慎重的点了点头,后退一步,对着夏黛深深的一鞠躬,而后说道,“好!” 对于虚幻来说,一个鞠躬便能代表他对夏炎夏元正的敬重。 可对于夏黛来说,这么一个鞠躬有些突如其来,不要说虚幻,就是一个普通的文人,再穷酸,再仰慕自己也绝对不会这般的对自己鞠躬,因为她是贱籍,是官妓!、 虽然她知道这里面大部分是因为他那已经早已经尸骨无存的父亲! 她还是有些感动,微微的捂住自己要哭的嘴,稍微转过身,平静了一下,这才转过身,看向虚幻,媚笑的说道,“好?好什么好啊?你还真是傻的可爱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种话你也信?” 虚幻点了点,沉声的说道,“我信!” 这一回,虚幻说的不是谦称,而是直截了当能够说明一切的“我”。 我信,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重于千钧! 夏黛却是挑起虚幻的下巴,很是有几分挑逗诱惑的说道,“呦呦呦,淫僧动了凡心啊?” ------------ 第77章 陆直陆衡霞 “呦呦呦,淫僧动了凡心啊?” 对于夏黛的调笑,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既然黛儿姑娘不愿意就算了,小生告辞!” 望着虚幻那不紧不慢离去的身影,夏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道说上前叫住他,可叫住他又能如何? 难道说自己对于虚幻说的什么赎身动心了? 也不尽然! 自从夏黛出名之后,说要替自己赎身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多到了夏黛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已经下意识的一笑,而后默然不语。 夏家的身份其实到了今天,能知道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夏黛便这般轻松的告诉了虚幻,或许是虚幻的佛子身份让自己更加的容易信任于他,又或许是因为宣和帝和沈巽都对他的看重。 尽管夏黛对于宣和帝有自己的打算,对于沈巽又没有什么好的态度,但是这不妨碍她看重这两人的眼光。 如果说自己对虚幻动心了,夏黛是不会相信的,可如果说自己没有对他动心,那么今天的事情就有点蹊跷了。 这么多年来,夏黛还是第一次感觉,好像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夏黛的疑惑是影响不到的虚幻的,虚幻只要知道这夏黛有自己的算计就好了,至少是她现在身在这怯云阁中,安然的当着花魁之首,为的可能并非是名!后世大周灭国之前夏黛便已经消失,可见这人对于名利的最求并非是现在显示的这样。 再加上她与沈巽的矛盾,还有那夏家的身份,虚幻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可是,他在后世却从来没有听说跟着有关的事情,那也就说明沈巽和夏黛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既然如此,他虚幻,还瞎琢磨什么? 带着虚空和尚,缓缓的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只是当走到神霄万寿宫的时候,虚幻微微的站住了脚,抬起头,望着这个大周朝东京城内最高的建筑,一座真真正正人力堆积起来的小山,上面山石林立,奇花异草,郁郁葱葱,那精美华贵的宫殿,大气磅礴。 只是,现在,那里住着两个人,林京和沈清兮。 虚幻不知道这个时候林京再想什么,更不知道沈清兮以后要面对什么局面,因为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一切都乱了。 前世好好的嫁入到杨家,却因为杨信战死成为寡.妇的沈清兮,竟然在未成亲之前就成了妖女,而这妖女又牵扯到了朝堂之中太多的目光。 前一世,没有这个。 可前一世的这个时候他虚幻自然也不认识沈清兮。 一得亦然有一失。 一饮一啄皆前定。 “看什么呢?” 一声有些冷然的声音从前方传出来,陆直那令人感到胆颤的严厉之气迎面扑来。 “这原本是皇家的御园,后来改为行宫,避暑之地,然后又改建成了这神霄万寿宫!你可知道这般接二连三的更改,总共耗费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虚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陆直,只好是一整肃身子,对着陆直一揖,缓缓的说到,“小生不知道,还望陆公指教!” 陆直也是仰着头,看着这一处小山,神色之中有了太多的不满,不过,对于虚幻的这般态度还是暗自点了点头,淡然的说到,“足足花费了三四百万贯,前两年江南东路发生水灾的时候,动员的救灾银两也不过才一百八十万贯,呵呵,一个毫无用处的园子,足足耗费了三百多万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虚幻一愣,这个时候才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说到,“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陆直低下头,看向虚幻,沉声的说到,“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你是一点都没有啊!” “枉自伯翦兄那么看重你!” “哼……” 这一声冷哼便是说明了他的不满意。 冷冷的看了一眼虚幻之后,转身离去,向着那自己家的小巷子走去。 这无妄之灾,让虚幻一阵阵的有些哭笑,这陆直的愤世嫉俗倒是让虚幻感到敬佩,这般的行为却是让虚幻觉得,可敬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这陆直,一把年纪了,倒是还挺好玩的! 看了一样,同样无奈的虚空和尚,虚幻没有说什么。 他们都是出自佛门,对于很多事自然是清楚,也自然是有一些秘法能够知道对方的心思,或许不是太准确,可一般的敌意,一般的蔑视,一般的阴沉他们还是知道的。 刚才,那陆直却是一片冰心在玉壶,丝毫没有让他们感觉出来他是针对他们。 这就让两人有些啧啧称奇。 陆直走在前面,走的很稳,略显清贫的装束在万寿宫的巍峨阴影之中到有几分肃穆。 虚幻和虚空和尚跟在后面,两人没有敢超过陆直,生怕再引来对方的教训。 对方也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在他的世界观里,自己的行为不合符圣人的教诲而已。所以虚幻也无法进行反驳。 不过,即便是这样,陆直还是觉察到了两人的行动,站住脚,转过身,看着虚幻,淡淡的说到,“跟着老夫做什么?” 虚幻一阵愕然,这老头,你忘记了吧,咱们是邻居,你回家,我也回家啊! “我们回家,管你什么事啊,这路是你们家的不成?”虚空和尚没有虚幻的涵养,直接就是回了一句。 陆直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家跟这两人的还是邻居,脸色稍微一红,不过片刻之后便平静下来,认真的看着虚幻。 数息之后,陆直才看着虚幻缓缓的说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便是恩科,不知道你什么水平,可既然老夫受人之所托,帮你辅导,便一定会教你制文,可是学问学问,不但但只是制文,其他的老夫就不教你了。” “你学不学的,不说,你这种心性,不成!” “但是,你也别叫老师了,老夫是不会做你的老师的,即便是你真的恩科有成,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就这样吧,明天一早到老夫门口等着……” ------------ 第78章 情、理、法、戒 翌日凌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作为数百万人居住的东京城早已经在深夜中苏醒,活跃着迎接着一天的兴盛。 城门早已经全部打开,人员,货物都熙熙攘攘的开始进入到这座大城市之中。 唯独这东京城的东南角依旧一片清幽。 曾经这里是皇家园林,而后更是行宫,现在也是大名鼎鼎教主道君皇帝的神霄万寿宫,更有国师在此驻扎。所以,这里的城门来来往往竟然没有多少的货物和人员,即便是有,也是一些达官贵人进出东京城的地方。 只是,这座巍峨的万寿宫后,一片清贫之地。 小巷子的尽头之处,一个院子的门口,虚幻肃穆而立。 就在虚幻想要上前敲门的时候,陆直确实早先一步打开门,顺手扔给虚幻一个布包,厚厚的,重量不轻。 “下次早来点,如此懈怠,如何能金榜题名,你以为头悬梁锥刺股都只是典故吗?”陆直依旧是没有好气的训斥了虚幻两句,而后才不在意的说道,“恩科,考的是四书五经,可又不是四书五经。原因就是恩科和会试常科不一样,他考的主要是策论,这一点对你是有利的,至少避免了短板,可如果这般想就错了。正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策论要求的也是如此,这是最近这几年,老夫认为不错的策论奏章,你先去熟读,最好是背下来,明日我检查!” “可是,陆公,这里有……” 虚幻掂了掂这布包的重量,想要说一下这里面的文章也太多的,只是却没有想到,陆直径直瞪了他一眼。 一甩衣袖便走出了家门,冷冷的说道,“你本身就是佛门子弟,却来科举,你以为如果你不付出十倍的努力,便能获得功名,那你太小看我治理天下千年的儒家文化,要么,你去读,要么你明天不用来了!” 虚幻站住,没有跟着陆直,只是尊敬的看着他,目送离去。 对于虚幻的这般做法,陆直还是有些满意的,而是悠哉悠哉的走出了巷子,要去的自然是宣徽院,毕竟他乃是官,还是要处理公务的。 尽管,这所谓的公务只是一些俗事浊情。 这种事情一般都会让文人所不齿的,但陆直却丝毫没有这般的意思,依旧按时按点的去当值。 文人的性情清高孤傲在陆直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可是仁义礼智信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感情也依然在。 作为文官,对于青.楼秉承仁政,让这些可怜的女子能够有那么一丝存活的希望。作为夏炎亦徒亦友的存在,百般照顾夏黛。作为一个男人,对于这些女子以礼相待。面对权贵世家公子衙内的巧取豪夺,他也是应付得当,更重要的是,尽管他看不上虚幻,但作为受人所托,依然是针对性的教导。 不能不说,陆直可以称之为君子。 只是这种信义,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的。 比如现在的宣和帝。 曾经默认过林京的所作所为,在经过了沈巽的反击之后,愤怒之后的宣和帝静静的想了一.夜,第二日还是叫来林京。 望着林京,宣和帝想的便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给我处理好! 林京也明白。 只是心中却是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一时帝王! 宣和帝现在在林京的心中便是这个形象,一时帝王! 当某件事发生了,需要决断处理的时候,宣和帝身为一个帝王,学识渊博,更是熟读史书,很多时候的决定其实都没有错,也很好,只是当这件事要去执行的时候,往往会随着别人的建议而发生种种变化,一时兴起,而后又一时兴灭。 花石纲便是一时兴起,随即便丢到脑后。 园林修建更是一时兴起,笔墨点点,美轮美奂,修完便又闲置…… 至于现在更是。 自己耗费了仅有的寿命来卜算天意为的是什么? 他宣和帝难道不知道? 真假他自己不能分辨? 我林京是那种徇私舞弊之人? 怎么到了今天,他反倒是站在这里,言之凿凿的要自己给他一个交代? “那官家要老道怎么做?”林京就这么看着宣和帝,眼中很是平静,没有一丝的异样,甚至连应该有的气愤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宣和帝。 宣和帝也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就像是对待沈巽一样,有些优柔的说道,“御兄啊,你看看昨天那些太学生,闹得也太不像话了,可这也说明朝中大臣们的心思,那些太学生哪个不是他们的弟子。而且四弟昨天找过我了……” “哦。” 林京淡淡的应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宣和帝看了一眼林京,也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过于不像话,缓缓的沉默下来,沉思了许久之后,才沉声的问道,“御兄,你实话告诉我,清兮那孩子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妖女之说我总觉的有些玄,这把家国天下放到她的身上……” “御兄,你也是看着清兮长大的,这样做……” 望着依旧没有说话的林京,宣和帝还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实在是林京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是为了他。从当年逆天改命为他谋求这皇位,到后来整合道门,压制佛门,更是察言观色的算计谋划朝中大臣,直到后来他掌控了整个大周王朝。这其中,林京从来都没有私心。 他宣和帝能走到今天,如果说第二要依靠感谢的是沈巽,那么超过沈巽,这第一的位置就一定是属于林京。 实乃是林京的心,的的确确是出于公心! 大周,才是天下。 可是他有实在绕不过这情之一关,沈巽乃是他的结拜弟弟,当年两人虽然有隔阂,可这么多年他们已然是结拜的兄弟。沈清兮乃是他的侄女,虽然他对沈巽有再多的怨恨,却对沈清兮有太多的.宠.爱。 如果从理上说,一个女子如何能祸害了我大周? 林京看着现在正处于两难的宣和帝,心中又是情不自禁苦笑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天下至理,皆有其法,王朝更迭,自有定数,如若不然,老道也不会落得今天这种地步,两年,两年的时间,老道还能为你做多少事情?” “清兮固然是无辜的,可天下的人,哪个不无辜?” “这天下向来都是这般,难道你真的希望十年之后,大周朝分崩离析,国灭宗销?” ------------ 第79章 为师之心 天下至理,皆有其法,王朝更迭,自有定数…… 天下之人,何其无辜! 大周王朝分崩离析,国灭宗销…… 宣和帝的眉头皱起来,低着头,沉默不言。 他是沈清兮的伯父不假,是沈巽的义兄不假,他有着文人的性情脾气也不假,可是他毕竟还是大周宋氏的子孙,也是这万里河山的主人,更是一国之君。他是绝对不能看着大周这般衰亡的。 “御兄的意思是我宣和帝宋佶会成为亡国之君?” 林京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你自然不会是亡国之君!可大周朝却是自此而亡!” 宣和帝轻轻的摇了摇头,缓缓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这件事,兹体重大,不能轻易等同视之。尤其是是设计到文官儒家同道门之间的争斗,说真的,宣和帝的心里很烦。虽然说成功的阻止了沈巽晋级为相,可是这惹出来的事,也太大了! “那清兮……” 宣和帝其实还是念着沈清兮,倒不是因为这姑娘长得绝世容颜,至少从容貌上讲,沈清兮固然是角色不假,可是同样的夏黛也不弱,仔细看两人似乎还有些相似之处。但夏黛比起沈清兮的青涩来,更加的令人舒服。 所以,宣和帝其实为的还是他与沈巽之间的兄弟之情。毕竟无论从哪一方面上说,沈清兮都是他的侄女,一点倒是他心里记挂的。 林京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官家可是还疑惑?” 宣和帝点了点头。 “官家,老道的弟子陈道一回来了,你可问问今年洪太尉祭拜苍天的事情。”林京淡淡的说道,丝毫没有任何的倾向。 “洪爱卿怎么了,不是都致仕了?” “呵呵,洪信好好的太尉当着,难道他真的觉得高太尉深受你的.宠.信就会致仕?再说了,刚刚拜祭苍天而回,何等的威风,名声一时无两,这个时候急流勇退,官家觉得这正常?”林京只是淡淡的说道,没有说什么。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虚幻在这里,只要结合一下几个月前洪太尉前往天师教拜祭上天的日子,他就会知道,有时候事情便是这般的巧妙。 因为那一天,大魏立国! 因为那一天,虚幻重生! 因为那一天,洪信祭天! 宣和帝一愣,他一直以为几个月前洪太尉祭天归来之后便致仕是看他的面子,让位置,可却没有想到今天林京告诉他的是另外一个原因,眉头不由的紧紧皱了起来。 他是谦和宽容不假,可不代表他喜欢这般被人隐瞒。 “宣,陈道一!” 听到这里,林京微微的笑了,要知道,陈道一是他的弟子,更是他的道统所在,尤其是这神霄万寿宫一系,必须有人来支撑,他也自知命不久矣,需要人在日后来执掌,所以,他叫回来了陈道一。只是,两人却还依旧没有见面。 他也就是借助宣和帝的诏宣才能见见这个有十年的时间没见的弟子。 他要传其衣钵的弟子。 也只有宣和帝的诏宣才带有大周国的国运,使得他们师徒可以见上一面。 而他之所以这般的说,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子来铺垫。 可怜天下父母心,师父也是一样,传道授业解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 第80章 从今酿祸胎 陈道一缓步走进垂拱殿,看都没有看到林京一眼,径直对着宣和帝作揖拜道,“臣龙虎山主持道一,拜见教主道君皇帝,天尊圣安!” 林京丝毫没有生气。 陈道一的行为都是自己教的,师徒不见面!这是天意,也是劫难,这一点对于道门之中人来说还是很看重的,如果不是因为有宣和帝在这里,林京甚至都不会提议让陈道一来。 宣和帝当然明白林京的原则,更是知道陈道一就是字御兄教导出来的嫡传弟子。更是知道这一对师徒的命格相克,所谓的师徒不相见,在他看来纯粹就是没事找事。 不过,他还是微微的一抬手,笑着说到,“嗯,去见过你师尊吧!” “谨遵天尊圣谕!” 陈道一这才转身对着林京,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叩首道,“不孝弟子陈道一拜见师尊金安,师尊一向可好?” 林京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强自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沉声的说到,“好,好好,起来吧!官家有话问你!” 陈道一这才又重新给林京叩首之后,才站起身来,对着宣和帝拱手肃穆。 “洪信都做了什么?天师教的张家没有回报,你身为龙虎山的主持真人,为什么也没有见到你的奏章?”宣和帝淡淡的问道。 陈道一很是惊诧的抬起头,诧异的说到,“天尊没有收到?” 陈道一不是林京,无论从辈分上还是从地位上,或者身份上都是绝对无法达到林京这种高度的。所以,对于宣和帝这个教主道君皇帝,他的尊称乃是天尊。 何为天尊? 在前几天的圣旨之中,佛门被大幅度的压制,连佛主都要称天尊,菩萨称大士,罗汉称尊者,比起道门来说都要低一级。宣和帝固然是教主道君皇帝,可是他却绝对是道门至尊,于是使用第二阶的天尊称号,在陈道一看来正合适。 这一点也正是林京看重陈道一的地方。陈道一或者不是那种可以扩大道门影响力的人,但却绝对是不会让道门堕了名声的人物。 眼光,心胸,性情,大局观都是林京经历了至少十年才选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再知道两人师徒命格相克的时候依旧选中此人。 宣和帝对于天尊这个称号到也是满意,只是对于陈道一的话却感到意外,什么叫天尊没有收到? 那意思很明确,陈道一的奏章发了,自己却没有收到。 这在大周朝到也是属于常态,宣和帝是绝对说不出什么理的。可他也知道这里面代表的是什么意义:要么是有人不想让他看到,要么就是儒家与道门之间的争斗让那些文人们觉得是笑话无稽之谈毫无意义! 幸好,他还有沈巽沈伯翦,文官之首,仕林楷模。他的义弟! 叹了一口气,宣和帝淡淡的说到,“再说一遍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道一只是微微的一拱手,便开始讲述洪信洪太尉前往龙虎山祭天的事情,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奏章里已经写了,可是也很明显宣和帝没有收到。而陈道一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装作不知道。 这么一对比,和那一心只有自己的师父,听到一有不对经便贸然闯入的张晦相比,至少在宣和帝看到,林京的嫡系传人选的还是挺不错的。 当听说洪信仗着自己是钦差,横冲直撞进入到镇妖殿,甚至在陈道一的劝住之后依旧敢于打开封印,放走了妖星之事,宣和帝的心里依然怒火中烧。 尤其在听到这洪信回到东京城之后散播谣言,称颂他的祭天所为,更是急流勇退,致仕归家,这一番番的行为,都像是一个欺骗。 一向聪慧宣和帝,前一段时间甚至还要感激洪信洪太尉察言观色懂得讨好自己,让位给高爱卿的所作所为。 现在看来,自己就像是一只猴子一般,被人玩耍戏弄在手心! “真是该死,谁给他的胆子?” 宣和帝恶狠狠的说到,要知道,自己派遣洪信洪太尉前往龙虎山祭天,主要就是为了自己加封教主道君皇帝封号做准备,也有为压制佛门,尊崇道门做铺垫,顺便也又交好天师教的张天师一系,让自己的御兄林京再到门诊之中的威势更大一些。 却是没有想到这洪信办成了这样! 作威作福,让张天师一系的天师教反感不说,竟然还放走了妖星。 固然宣和帝是不太看重这种有些神话传说的事情,可是有了林京,他也明白,这件事就不简单。 如果简单,林京不会这样的慎重。 想了许久之后,宣和帝才抬起头,看向林京,淡淡的说到,“御兄的意思,那沈清兮就是镇妖殿内逃脱出来的妖星,就是为了谋算朕的江山,祸国殃民的?” 林京却是摇了摇头,缓缓的说到,“那清兮侄女或许是那妖星,又或许不是。可在她的身上却是与妖星牵扯太深太深,老道的寿命耗费就耗费在想要通过她确认妖星的身份,结果,老道失败了,甚至还受到天道的反噬!” 宣和帝这是第几次听到林京说到自己的寿命,心中也是可惜的很,要知道林京的智谋不但但只是在佛道两门之上。在同沈巽貌合神离之后,甚至就是政治权谋上,林京也多充当了他的军师角色。 可是想到林京的寿命,在想想起因,竟然只是洪信的骄横!宣和帝的心中涌起无名业火。 “那我该怎么办?要不要下旨追究洪信的罪责?”宣和帝的眼睛一沉,冷冷的说到。 林京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到,“官家,老道要说的只是,这都是天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便是当日那洪信老老实实的祭天,也一定会有李信、张信、王信来放出妖星的。重点不是去追责,而是去面对!” 宣和帝的眉头一皱,缓缓的说到,“如何面对?” “道一,告诉官家,当年扶摇子在镇妖殿留下了什么法旨?” 陈道一一拱手,整肃了一下衣服,缓缓的说到,“千古幽扃开,天罡地煞来。无事多生事,禳灾却惹灾。社稷云扰扰,兵戈闹垓垓。奸佞虽堪恨,从今酿祸胎。” ------------ 第81章 元佐党争碑前 中午,已经通读了一遍文稿的虚幻终于还是有些心烦意燥的走出了小巷子,进入内城,原本是要去大相国寺的,却半路被夏黛叫了去。 原因其实很简单,今日颜戈叫来了几个禁.卫军的高手,誓要与虚空较量一番。 虚空和尚倒是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战,结局不言而喻。虚幻出了怯云阁,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后面跟来的虚空和尚,淡淡的一笑,便没有说什么。师兄弟两人,很多时候这种信任和感谢是不需要说的。 就比如虚幻要用虚空来掂量禁.卫军的战力,同样的,虚空和尚也想用禁.卫军的战力看看自己的水平,两人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相互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虚空和尚双手合什,只是微微的念着《金刚经》,就好像刚才大出风头的不是他一样。 两人缓缓的走出内城,来到外城,走出巍峨的内城城门,虚幻便看到了一座石碑,立在城门的斜对过。 黑褐色的石碑在那烈日之下显得异常显眼,比这更显眼的是近乎是黑色的石碑之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人名,全部是白色。 烈日之下,黑色石碑,白色碑文…… 刺眼的很! 神宗元佐党争碑! 这碑其实立于宣和帝登基后第三年所立,可为了讳上,这碑便作为神宗皇帝的“功绩”了,谁让神宗皇帝只是宣和帝的哥哥,而不是父亲呢! 元佐乃是神宗皇帝的年号,宣和是赵佶的年后,不同于神宗皇帝登基时间短,只有一个年后,宣和帝登基已经十多年,宣和之前的年号也经历兴国和崇宁。其实说来,宣和帝之所以能登基,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所谓的元佐党争! 只有经历了元佐党争之后,神宗皇帝的骤然病逝,使得一向以风.流才子,文人士子自居的宋佶被文官们推上了皇位。 可仅仅三年,当年推举宋佶的文官们便被党争反噬,成为所谓的元佐奸党,并立碑以宣,名曰元佐党争碑,又称元佐奸党碑! 这里面,宣和帝是个什么身份,沈巽有做了什么,林京更是参与了多少,早已经不得而知! 走到元佐党争碑下,仰起头,看着那惨白的如同是骨头一般颜色的名字,第一个就是夏炎! 第二个便是有着大周百年第一大儒的苏江! “此碑不除,国政不通,崇宁不宁,宣和不和!” 就在虚幻望着元佐党争碑发呆的时候,太学生李东却悄然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仰着头看着那一个个的人名,缓缓的说到。 虚幻一惊,转头看了一眼李东,沉声的说到,“小生虚幻见过韶章兄!” 李东的年岁是要比虚幻大一些,对于虚幻的客套并不在意,一摆手说到,“客套话就不说了,虚幻佛子也不是轻易之辈,身为问法禅师的弟子,既然是出山,那必然代表着问法禅师的意思,单论身份我确实赶不上虚幻兄的。” “怎么,想起来看着元祐党争碑了?” “也不是突然,”虚幻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到,“出内城,正好看到!我佛慈悲,便来拜祭一下,仅此而已。” “呵呵,正好看到!” 李东忽然就笑了起来,淡淡的说到,“蔡贼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么,让任何人都看到。那又如何?他说奸党就是奸党了?此等先贤忠肝义胆之事是不容磨灭的。” 虚幻忽然对李东感到有些兴趣,审视的说到,“怎么处理的?” “什么怎么处理的?”李东有些不明白。 虚幻知道李东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说,只是这件事终究没有什么可以保密的,也就是自己的地位还不够,不然,昨天就能知道。 不在意李东的态度,虚幻轻声的说到,“游行请愿上书,可不是小事!往大了说这叫目无君上,算是胁迫圣意,勉强算谋逆也不为过,往下了说也是恣意妄为,不守国子监学规,参与政事,说是狂生狷士,总是没错的吧!” 大了的谋逆就不说了,任何一个文人都不希望这两个字跟自己搭上关系,所谓文人,所谓士子,六德之仪,忠、智、信、圣、仁、义。忠字为首,谋逆便是青史留名的最大恶行。 至于小了说就真的小了么? 不然! 狂生狷士,如果这要是在三国魏晋时期,还算是一个好名字,所谓晋人多狂狷之气象。狂者,志在兼济,锐意进取;狷者,独善其身,有所不为。取自论语,孔子就曾经说过,“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可现在呢? 狂生便是狂妄无知,不知进退之人;狷士便是胸襟狭窄,性情急躁之辈! 李东的眉头稍稍紧皱了一下,才淡淡的说到,“我们没有见到官家,见到的是沈相公!” 虚幻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昨天那个时候,宣和帝去了怯云阁,然后让沈巽来处理。只是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便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到,“啊,然后呢?” 李东的眼中的悲愤之色愈加的浓重,不过抬起头看着那白.花.花一片的人名,就像是一具具白骨身躯一般,让他的心忽然就冰冷起来。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原本便是我等太学生处于义愤而发起的,为的其实也不过只是要向官家要一个说法,求的也不过只是一个态度,可官家呢?”李东沉闷的说到。 虚幻的心中只是冷冷的一笑,是啊,要求的可是简单的很,只是你们的行为却意义深远,更重要的是你们被人利用了,参与到这其中,怕是你的父亲都不敢这般恣意妄为吧。 年轻人的血总是热的! 虚幻的这般想法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现在也仅仅只是十几岁的样子,甚至比旁边李东的年龄还要小。 李东的心情也随着他的话开始变得激荡起来,声音也尖利起来,“让沈相公来处理沈相公的事,呵呵,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的帝王君上……” ------------ 第82章 道不同 “妄议君上,这就是儒家弟子该有的仪态风采?” 林京的话忽然从旁边传来,缓缓的走到两人的面前,站在那里,看了一眼二人,而后转身背手看着这元佐党争碑,嘴角微微的一裂,缓缓的说道,“他年青史之上也不过只是白纸黑字,今日以黑质为章,白灰为笔,描写这人生之歌,不正如黑世之中,清白一身的象征,奸党忠臣真的那么重要么?” “还是说你们只是为了忠而忠,至于能不能忠与王事,都不重要?” 虚幻对于林京的话,没有太多的意见,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道门对上儒家,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孤家寡人真心没有必要冲上去。 再说,经历过后世大周灭国的虚幻当然知道这些所谓的文人真心没有太多的骨气。 李东的眼睛一红,紧紧的盯着林京,冷冷的说道。“妖道,你这是在诡辩!” “诡辩?” 林京微微的一笑,缓缓的伸出手,指着那元佐党争碑的最上面,缓缓的说道,“睁开你的大眼看看,最上面那几个人的名字,那里面那一个我不认识?那一个我不熟悉,你知道他们当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他们输的不怨!” “夏炎被斩首的时候,他难道心里没有怨?苏江被贬谪永不录用,最后病死他乡的时候,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反抗?” 林京的话让李东一时间就安静下里,要知道,单从资历上他是无法同林京相提并论,或者说他可以依仗着儒家的身份,只是林京的身份也不比他低。当林京说完这话之后,李东的牙齿咬着嘴唇,甚至虚幻都能看到一丝丝的血痕出现在他的嘴角。 那是儒家最大的耻辱! 被奸臣所害,身为大学士,当朝宰相的夏炎被斩首,一代鸿儒苏江被贬谪到千里之外的琼州,还有那碑文上的数百人,都是儒家的精英,却一战而殁! 虚幻很是意外的看到李东微微的抬起手,做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对着林京一拜,沉闷的说道,“后学末进李东,拜见元妙先生。” 林京只是微微的摆了摆手,缓缓的说道,“你可知道你们错在了哪里?” 李东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林京的背影。 林京也没有打算从李东这里得到答案,只是从容不迫的说道,“你们太容易被人利用了,从当年的孔孟之后,你们儒家就注定要被人利用,直到登上神坛的那一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真真是莫大的风光,可这般的风光之下,便是天下。”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或许风光无限,却黄粱一梦,过眼云烟,真的让你们去处理政务,你们能做什么?” 林京转过身来,看着李东,淡淡的说道,“不要说沈巽,沈巽其实已经不是儒家的人,你要记住,只有一天你成为一代大儒的时候,你其实就已经不是儒家了……” 说完,林京缓缓的转身,慢慢的离去。 “苏黄不作文章客……” “童蔡翻为社稷臣……” “三十年来无定论……” “不知奸党是何人……” 随着林京的离去,四句古诗悠悠的传进他们的耳朵里,这句诗表面把苏黄与童蔡对立相论,如果说苏黄是忠臣,那么童蔡便是奸臣,可问题是,林京的身份在哪里,他说了一句三十年来无定论,便把一切都推翻! 什么叫不作文章客,什么叫社稷臣,无定论! 虚幻只是看向李东,却发现他的眼睛之中满是精光,似乎是悟到了什么,又似乎是被推翻了什么,但虚幻知道,从今天起,李东将不再是前世他记忆里的那个李东。 他改变了沈清兮的命运,或许改变了。 林京却改变了李东的命运,而且是一定! 只有虚幻知道,林京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林京从血脉上来说,他终究是大周二百年来第一大儒苏江的儿子,他的骨子里也曾流过儒家的血! 虽千万人吾往矣! 尽管知道,或许没有,尽管知道,或许会被报复,但他们已然义无反顾的走上前去,这便是儒家的风骨。这便是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一股着浩然正气。 也只有虚幻知道,这李东身上有的便是这股子血气。 李东想了许久,才缓缓的吐出一股浊气,这才发现虚幻已然陪着他站到了旁晚,看到了那夕阳西下,早已经从愤懑之中恢复过来的李东,望着虚幻,笑着说道,“相请不如偶遇,让小弟做东,如何?” “哈哈,韶章兄,今天这顿还是让孤来吧……” 这话从他们背后传来,这个时候两人才转身看向身后。他们也发现,似乎背后的这人也等了时间不短。 虚幻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便有些惊讶,或许是有些许的差别,可人的大体的轮廓还在,这人他也认识,不过,前世的时候不熟,这便是政和帝宋桓! 这位和宣和帝一起被掳掠到北地的大周二帝之一。 只是现在的虚幻却不认识对方,只好装作一脸的茫然。 李东确实眼睛一亮,对着宋桓一抱拳说道,“学生李东参见太子殿下!” 宋桓一摆手,摇了摇说道,“韶章兄不要这么拘禁,你父亲也曾是孤的老师,论起来咱们还是师兄弟呢!” 说完,他才看向虚幻,有些笑意的说道,“这位俊才是谁,韶章兄不给孤介绍一下?” 李东急忙对着宋桓说道,“太子殿下,这位就是曾经的烂陀寺佛子,问法禅师弟子,虚幻公子,现在虚幻公子已经还俗,近日就会参加今年的制科!” 宋桓这才装作认出虚幻的样子一抱拳说道,“刚才不相识,多有得罪,还望虚幻兄不要见鬼,孤近日设宴款待二位,以作赔礼如何?” 虚幻自然是看的出来这宋桓其实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只不过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也没有必要非得彰显自己的清高,再说了,他一个淫僧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彰显清高的。 索性一笑,对着宋桓一抱拳笑着说道,“山野之民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宋桓微微的一笑,看了一眼虚幻,李宝回来之后,早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他,他自然不会就认定虚幻的话,所以,他来了,他要亲自去探探这虚幻的底。 “那咱们这就请?” ------------ 第83章 诛心之言不相谋 东京城最好的酒楼不是那大名鼎鼎的号称天上地下无所不吃的饕餮阁。而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妖娆阁。 妖娆阁和怯云阁一样,都是宣徽院下的官方青.楼,里面的姑娘小姐俱都是官妓。 在怯云阁的黛儿姑娘成为东京城的花魁、第一名妓之前,东京城内青.楼的翘楚乃是妖娆阁。 与黛儿同时出道的花魁其实还有一位,也是名声动天下的女子,只不过她始终被夏黛之名压.在下面,当然这世间只要还是宣和帝在位,可能将不会再有人能超越夏黛,毕竟能吸引着当今的天子为其建一所富丽堂皇的别院金屋藏娇的也只有这位夏黛姑娘。 可与夏黛不同的是,妖娆阁的这位可是长袖善舞,很的民心! 太子宋桓选择的地方便是这里。 望着一桌子的酒菜,虚幻的脸色有点苦涩,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您可能知道,小生原本是和尚,还俗不过才几个月而已……” 宋桓微微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虚幻兄多虑了,这一座酒席看着山珍海味无所不有,不过不用在意,这些都是素食,就是这酒,都是妖娆阁里珍藏的葡萄酒,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这葡萄酒乃是素酒吧?” 虚幻点了点头,既然是宋桓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说什么。说真的,他其实不想和宋桓有太多的接触,虽然是他曾对李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借助太子之力,进入制科考试,但,他知道,其实太子宋桓根本就不得宣和帝的.宠.爱。 自古太子多两难。 宋桓也不例外! 不过,对于宋桓的这般心机他还是有些意外的。能够从吃饭这种小事想的面面俱到的人物果然是宣和帝想了多年要废黜而没有废黜的太子啊! 这也倒不是说自己的重要,而是这种为人处世的手段,很容易让人感动,进而产生效命的感激。毕竟正所谓良臣择贤主而事。 在虚幻看来,宋桓的这番需要交接的对象乃是李东。李东有其父亲做靠山,又在这风起云涌的时代成为了太学生的领袖,要知道,这年头的太学生还是文官们的主要来源,无论是常科的考试,还是制科的考试,甚至是恩科的考试,太学生的仕子从出身和所处的地位来说,都是最容易走出去的。 这也就导致了大部分的文官对太学生都不错,关系也错综复杂,毕竟,同窗之谊,谁人都念几分旧情。 “韶章兄以后如何打算的?” 对虚幻解释完之后,宋桓便转向李东,颇有些深意的问道。 李东的脸色微微的一沉,而后才有些沉闷的说道,“既然我无法参与这才的制科,也无法参加明年大比之年的常科会试,我想四下里转转,前朝乃至秦汉,都有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只是到了我朝才有所改变,不过,今日我在元佐党争碑前略有感悟,所以,我觉得四下走走,体察一下民情……” 说到这里,李东端起旁边丫鬟给倒上的葡萄美酒,甚至都没有顾上宋桓和虚幻便一饮而尽。 如果说李东的心中没有愤懑这绝对是假话,只要看他现在的表现就知道,对于一个仕子来说,能够金榜题名,殿试扬名,立志状元的时候,忽然告诉他,你不得考试。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尤其是还是信心十足的要拿下三甲的李东。 正所谓官场便是如此,一步早,步步早。一步先,步步先。 他不单单要等今年,还要等明年,甚至他要等三年。 “太学生之中,凡串联为首者,三年之内不得录用!” 这便是这次太学生请愿活动的结果,包括李东在内的十六人被礼部明令圈定备案! 这里面却没有张楚! 宋桓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反倒是端起酒杯冲着虚幻微微的示意,而后笑着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也只有这妖娆阁才有这般的夜光杯,炎夏之季,这夜光杯配上葡萄酒,冰镇之下,最是佳品,虚幻兄请试品尝一番。” 虚幻当然是端起酒杯,对着宋桓微微一笑,而后冲着李东一点头,这才微微的抿了一口,轻轻的放下,缓缓的说道,“太子殿下果真是妙人,这等佳品的确不凡。” “哈哈,虚幻兄说笑了,要说这妙人,天下之人何等能比上官家?” 宋桓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不过再说这句的时候却看向李东。 李东听到这话,眉角一动,微微的一皱眉,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宋桓这才放心来,伸手拿起象牙箸,指着那其中的一道鱼形佳肴说道,“韶章兄来尝尝这到鱼跃龙门,这是乃仿照真正的黄河鲤鱼的做法,使用素材做出来的,色香味俱全,真的是让人忘记了这是假的。有时候孤就想,鱼跃龙门化为龙,可之前的时候,怎么才能不被渔人逮到,做了这道菜?呵呵,说笑了说笑了,来来来,虚幻兄也尝尝……” 这话一出,虚幻和李东的神色都一动。 宋桓的这话很是有意思,鱼跃龙门化为龙,说的便是他太子之位,跃龙门自然说的是登基。可他现在还没有登基,那么他的担心就是,如何才能不被人做成一道菜…… 诛心之言! 虚幻随意的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虽然说色香味都没有一丝破绽了,就是口感也令他感到一阵阵的痴迷,可凭借多年吃豆腐的经验,他还是能分辨出这所谓的“肉质”,其实是豆子做成的。 “太子殿下,这鱼肉怕是豆子做成的吧?” 虚幻说话便把话题扯开,让宋桓一愣,而后一笑,淡淡的说道,“倒是忘记了这里有位吃豆腐的行家,哈哈,下次孤找一家专门做豆腐的酒楼,单独请虚幻兄如何?” “那么韶章兄么,你是打算要虚度这三年的光阴,还是到孤的麾下,存一脉儒家之气,抵一门妖道之风?孤王可是求贤若渴啊!” 宋桓的话说的很轻,不过,却很是慎重。 说完之后,宋桓才把目光投向虚幻,淡淡的说道,“按理说,孤还是你的世兄,不如你也来辅佐孤如何,就如同当年的问法禅师一般,岂不美哉?” 虚幻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李东,微微一笑的说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 第84章 敢于拒绝的勇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桓一愣,有些意外的看向虚幻,要知道他其实还没有把虚幻看在眼里的,与李东相比,虚幻没有家世,没有靠山后台,即便是有个问法禅师在后面,那也不过是十几年不问世事的老和尚而已。 更况且这虚幻还有求于自己,所以他在正式让李东表态之前,便顺口问了虚幻一句。 说是顺便,其实是早有预谋。 宋桓以为虚幻绝对会答应,因为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合则两利的共赢。宋桓可以借助虚幻拉近与佛门的关系,而虚幻也可以借助宋桓,成功的进入到大周的官场之中,这本身是谁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在加上虚幻通过李宝透露出来的意思,让宋桓以为对于虚幻是十拿九稳的事。 于是,在李东表态之前,虚幻如果答应,这便是一种压力,至少可以让李东在相对中立的情况下偏向于臣服于宋桓。 既可以收服两名属官,有可以让太子宋桓识人惜才爱才之名远扬,更能拉拢佛门和李东的父亲李谦,这是一石三鸟的计策。 可惜,所谓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却没有想到,在最应该不会出现问题的地方出现了问题。 虚幻竟然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 他凭什么? 自己可是太子! 不单单宋桓这个惊诧的看向虚幻,就是说李东也有意外。因为对于李东来说,他和宋桓不同,宋桓或许是没有听出来虚幻的意思,可作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东可是清楚的很,这不单单是拒绝宋桓,更重要的是他拒绝的理由。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桓是谁,大周的太子,宣和帝的长子,甚至连确定为大周储君位置的东京府尹都已经坐了几年,可以说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意外,毫无以为宋桓将是继宣和帝之后的大周新一任皇帝。固然是宣和帝不喜欢太子,可同样的,即便在他这般不喜欢的情况下,宋桓依然牢牢的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可见这宋桓还是有几分底蕴的。 一句话,道不同,这几乎是堵死了宋桓对于虚幻的多有进阶之路! 李东的心里如同是滔天巨浪的一般的看向宋桓,看着他如何的反应。 宋桓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在宣和帝这样一位不喜欢自己的父皇手下当太子,没有一些本事怎么可能做到现在。片刻之后,宋桓便恢复了从容的神态,不过,脸面上依然有几分僵硬的看向虚幻,沉声的说道,“哦,那孤可以知道为什么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 虚幻知道这句话必然会得罪宋桓,不过他依然无所畏惧。 不过只是一个太子而已。 自己在后世不要说大周的二帝,文武百官,甚至就是灭了大周的大魏皇朝,从几任皇帝到几任大将军相国,他都从来没有怕过,一步步从一个被俘的小和尚,成长为整个大魏最有权势的男人,他虚幻,无愧于妖僧之名。 虚幻活佛,大智近妖,超脱世外,出手必中,言无不准,傲然独立,众生膜拜。 不过是一个被宣和帝推出的挡箭牌,才能登基为帝的宋桓,如何会被虚幻放在眼里。 一个连妖道林京都对付不了,对于蔡清没有半分掌控,对于朝堂没有半分影响力,即便是拥护他的那些以沈巽为首的文官们也大多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宣和帝的长子,大周的太子而已。 或许宋桓是一个好人,但绝不是一个睿智的太子。 就正如宋佶是一个才子,却绝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一对父子,两任帝君,大周亡的不亏! 道不同…… 不相为谋! 宋桓再次听到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回答,心中终于明白虚幻的意思,脸色一青,很是难看的瞥了一眼正若无其事小口饮葡萄酒的喜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自己手旁的夜光杯也不知道是震得,还是衣袖不经意间带动的,“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殷红的葡萄酒在地方很是显眼,如同是喋血鲜花一般明显。 “你可知道你再跟谁说话!” “你可知道你说了什么?” “你可知道你会迎接什么……” 话音未落,一队队的武装森严的兵卒从楼下从了上来,或许是因为他们听到了酒杯的碎裂的声音,或许是他们听到了太子宋桓那严厉的声音,足足有二三十个精锐的兵卒站在了他们的四周,明晃晃的锁子甲,还有那一看就是高明工匠打造出来不同于工部制式的腰刀,一个个杀气横溢的看向李东和虚幻。 李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毕竟他只是一个文人,一个仕子,这般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场合对于他来说是第一次。 虚幻确是轻描淡写的站起来,把手里夜光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从容的放下,这才看向宋桓,缓缓的说道,“桓哥儿这些侍卫可是比大周禁.卫军还要精锐啊,不过话说,我大周朝好像没有太子六率啊!” 太子六率乃是太子的亲军,起源于上古先秦时期,历经两汉隋唐,直到本朝建立之初,太子都是有自己的亲卫部队的,这便是太子六率。可太祖驾崩之后,经历了烛光斧影的政变之后,太宗继位,太子的东宫属官里便再也没有六率这种军事编制! 虚幻这句话,不亚于刚才宋桓的诛心之言。 不过,一句桓哥儿还是把宋桓给激怒了。 “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介破戒的淫僧,也敢跟孤称兄道弟,信不信就现在,孤就可以把你投进到东京府的牢房之中,让你尝尝着大周律的威严?”宋桓冷冷的一哼,很是生气的看向虚幻,缓缓的说道,“不要说孤欺负你,跪下来,给孤道歉,然后去东宫赎罪!孤便会饶恕你!” “呵呵……”虚幻忽然一笑,淡淡的说道,“小生只跪佛祖和师父,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虚幻下跪?” “怎么,叫你一声桓哥儿很是丢你人是吗?小生就是见到官家,也不过叫一声世叔!” ------------ 第85章 虎豹横行 小生就是见到官家,也不过叫一声世叔…… 这句话让宋桓一愣,他没有想到虚幻竟然敢这么直接的跟自己对上,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想到虚幻竟然见过了宣和帝,这是才是他心里有些凛然的原因。 自己刚才那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破戒的淫僧,也敢跟孤称兄道弟……”这个时候就成了天大的笑话,因为如果虚幻没有资格跟他称兄道弟,那么他把宣和帝置于何处? 看了一眼李东,宋桓的脸色很是难看,望着四周剑拔弩张的局势,虚幻一方除了一个背后戒备的虚空和尚再无其他,心中也是稍稍的安定了许多。 “韶章兄不若先移步到孤这一边来,如何?”宋桓悠悠的说道,“毕竟在孤的身边还是安全一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李东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看虚幻,最终还是站起身来,默默的走到宋桓的身后。 单单这一个表现就让宋桓的心里很是舒服,虽然全部的目标没有达成,可是能收服李东这般桀骜而又热血的太学生之魂,还是很有成就感。 不过这个成就感和对面那个根本就不把自己放眼里的虚幻相比起来,那就愈发的刺眼。 想了想自己的父亲,赵桓心中开始笃定,宣和帝不会为了一个虚幻跟自己闹翻的,刚刚才跟自己缓和了关系,还允许了自己上朝议事,想必这个时候的宣和帝肯定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为了一个过气的问法和尚的弟子,一个犯了淫戒的和尚,训斥乃是罢黜自己的。 所以,他赵桓也并非就不能出口恶气。 想想前两天,明明自己要保沈清兮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却依旧被林京驳回,这口恶气,一直不顺,赵桓当然明白他是绝对动不了林京的,那可是大周国师的存在。 只是听说这虚幻的还俗是林京亲自参与的,无法断定两人的关系,可却一定有关系。 这就足够了! 电闪火光之间,宋桓的脑海里百转千回,不知道想了多少,抬起头,阴森森的看向虚幻,缓缓的说道,“听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知道太子犯法是不是也跟庶民同罪?” 虚幻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当年魏武帝曹操为了恢复北方的生产,下令屯田,鼓励农耕,规定如有毁坏青苗者,行为恶劣者,立斩不恕。后来因为自己的坐骑受惊,结果毁坏了不少的农田青苗,按理说当斩,不过最后是以发代首,这个道理桓哥儿不会不知道?” “怎么,还要不要虚幻给你找个好理由?” “比如,不敬?” 听到虚幻的这般说话,让早有此意的宋桓心中说不出的腻歪。只是没好气的冷冷的哼了一声。 身为宋桓的侍卫长,原本因为宋桓要接待李东和虚幻,表现出来亲文的一面,所以他们一直都在下面呆着,上来之后也不清楚具体的前因后果。可虚幻的这般说辞和前后的态度,确实让侍卫长的心里很是愤怒。 这是视我为无物啊! “住口,太子殿下面前也是你这般无礼的,跪下!”侍卫长上前一站,阴沉的说道,“大周禁.卫军侍卫步兵司副都指挥使曲林在此!” 望着面前的曲林,虚幻有些意外的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虚空和尚,轻声的说道,“需要我出手吗?” 虚空和尚看了一圈这些人,淡淡的说道,“不用,花架子而已,甚至不如那些殿前司的人!” 曲林也并非是虚空和尚说的那般不堪,不然也不会做到禁.卫军侍卫步兵司副都指挥使,这在禁.卫军中足足能排到前十,更况且他还应该有其他护卫太子的职位,比如一些太子佐官之类的。所以,对于虚幻和虚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天高地厚!” 曲林沉声的哼道,举起手正要下令攻击的时候,忽然一阵阵的甲胄之声从楼下传来,然后一个个青色盔甲的精壮步卒涌了上来,一个个的又形成一个圈,跟宋桓的侍卫们对峙起来,然后又上来一队,从侍卫们的背后包围住。 第一队的全部都是直刃长刀,腰间配手弩。第二队的人全部都是手持弩箭,腰间配直刃长刀,青色的甲胄一水的明光细网软甲,就连脖子中的围巾都是青色,不过头上的头盔前却都是面罩,无一人的相貌显露出来。 杀气凌然,比之宋桓的侍卫还要森严,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兵器之上,森森的寒光,一看就是杀过人染过鲜血的真家伙。 曲林甚至能感受到背后至少有三支手弩瞄准自己,丝毫都没有顾及到自己的身后站着的就是大周的太子,东京府尹宋桓。 “虎豹骑?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原本应该是义正言辞的曲林高声训斥的一句话,竟然在说出口的瞬间便带有丝丝的颤.抖,让曲林的老脸不由的一红。 这个时候一身黑漆顺水山子铁甲的高大男人一步步的从楼下走上来,看了一眼这三楼的大厅情形,冷冷的一哼,然后快步走到虚幻的面前,有些疑惑的说道,“虚幻?” 虚幻望着眼前比自己和虚空和尚还要高一头的魁梧汉子,尤其是黑漆的头盔面罩,很有几分压迫的威势,不过,虚幻丝毫没有胆怯的点点头,戒备的说道,“正是小生!” “咔嚓咔嚓……” 一声甲胄的摩.擦之声整齐划一,青色明光细网软甲的兵卒和黑色顺水山子铁甲的那人全部单膝跪下,大声的喊道,“麾下北疆虎豹骑左前锋勇武军下烈火旅第三营第三队参见少帅!” 五人为一伍,三伍一伙,十伙一队,也就是说,即便这虎豹骑的编制和禁.卫军一样,也足足有一百五十人出现在这里。 听那声音,不单单这楼内三层,二层,一层,甚至就是这妖娆阁外面都是虎豹骑的人,这种大手笔就相当于包围了整个妖娆阁。 这一幕,让对面的曲林的脸色变得苍白苍白。 同为大周军士,他如何不知道虎豹骑的厉害! 宋桓的脸色也是不好看,他没有想到竟然遇到这么一帮子丘八,虎豹骑的名声在大周朝堂之上不好听,类似于有些独立,又有些桀骜,但战力强横,之所以这十几年间,大商的天祚帝励精图治,却始终没有像当年一样打到黄河,就是因为有虎豹骑的存在。 多少年了,虎豹骑只有指挥使,而没有统帅。 当年的大帅就是早已经不问世事的问法禅师。 那现在的少帅呢,指的是谁? 想到这里,宋桓的脸色也有些蜡黄,不由的看向虚幻,指着虚幻,颤颤抖抖的说道,“虚幻,你这是要谋反吗?虎豹骑终于要反了吗?” ------------ 第86章 之子于归,其叶蓁蓁 “虚幻,你这是要谋反吗?虎豹骑终于要反了吗?” 这句话让虎豹骑烈火旅的将士们一听,没有人出声,不过全体一致的站了起来,依旧一样的对峙,只是这一次,似乎那杀气更重了! 虚幻是不是要谋反这个其实没人在意。 众人在意的是虎豹骑的造反! 要知道这个争论从当年问法禅师组建虎豹骑,横行北疆,从大商的手里收复了黄河以北所有沦陷的国土之后,便一直争议到现在,仔细算了一下,足足有二十年的时间。 二十年来,大周朝就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于虎豹骑的戒备、提防、猜疑与试探。 如果不是当年问法禅师的隐退,怕是这场争议更会浩大。 今天,宋桓以为自己要赶上揭竿而起的时候,以为这便是当年大周太祖黄袍加身的时刻,身为宋家子弟的他,还算有几分骨气的喊出了这句,朝廷上多少年想对虎豹骑喊出的话。 虎豹骑终于要反了吗? 虚幻没有在意宋桓的这问话,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傻瓜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是虎豹骑要不要造反,这句话问的都不对。 如果虎豹骑不是要造反,这句话问出来,那便是朝廷对虎豹骑的不信任,那就是宣和帝乃是大周宋氏皇族对虎豹骑的猜疑。 如果是虎豹骑要造反,这句话问出来,除了被杀祭旗,没有其他的下场。 “少帅?是说的小生么?”虚幻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是一出意外,他没有想到过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宣和帝钦点的世叔世侄这层关系,只要虚空和尚把这些太子侍卫都打败,自己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忽然之间就变了天,冒出来这么大批的兵卒,而且是全副武装的出动,这里是哪里,这里是东京城,这般的惊世骇俗,宣和帝不可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不做出应对。 这般两相猜疑提防下,难免不会出现意外。 身穿黑漆顺水山子铁甲的男人伸手把自己的面罩推上去,露出一张朴实的脸庞,除了那炯炯有神的眼光以外,略显黝黑的肤色,高挺的鼻梁让虚幻明白这人或许还有其他血统。 那人裂开嘴淡淡的一笑,露出了略显有些淡黄的牙齿,沉声的说道,“麾下列火营指挥使张弛,见过少帅,少帅这话说的,但有虎豹骑的一天,问法活佛都是我虎豹骑的大帅,虽然大帅已经快二十年不去管我们,但是我们却一日不敢或忘。” “虚幻佛子身为问法活佛的弟子,衣钵传人,那自然是我虎豹骑的少帅!” “我虎豹骑虽然都是粗人,不懂事,可也不能看着少帅你被人欺负,老帅当年就说过,但有人为难我虎豹骑,我虎豹骑但有一人也要化身虎豹,即便是死也要扯下他两块血肉来!” 两个但有,在张弛的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竟然有着异常的血腥之气! 问法和尚在北疆军民的眼中便是活佛。出身皇族,乃是真宗皇帝的大女儿,神宗皇帝和宣和帝的亲大姐的儿子,当年在真宗皇帝的眼中更是宝贝的不得了,能文能武,如果不是因为问法本身对于大周朝没有什么窥视,大周朝早就改朝换代改了! 因为直到现在,那位问法禅师的母亲,大周朝现在的长公主也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因为谁也不明白,对于权势毫无栈恋的问法禅师怎么就会有那么一个视权力如同是毒药的母亲。换句话说,当年一心想要攫取大周朝权力的长公主怎么会生下问法禅师? 而且问法禅师的亲身父亲竟然是大周朝天祚帝的弟弟,据说最有权势的亲王! 这么一对结合倒是不出意外,令人意外的是问法禅师这一辈子都没有认自己的父母,甚至还与其作对。 或许也正是这种极端的夫妻才会有如此极端的问法禅师,可这种与生俱来的极端体现在问法禅师身上便是那战场之上浓浓的煞气。 尤其是那句虎豹骑的名言:犯我虎豹骑者,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咬下最后一口血肉! 虚幻这才确定这乃是他的师父问法禅师留给他的最后一笔财富,他的人生,他的根基其实从他下山的那一刻哦,问法禅师就早就预料到了,无论他走到哪里,走那条路,他都必须有一个靠山,这样说话才有底气。 他的底气,便是问法,便是问法留下的二十万虎豹骑! 想到这里,虚幻不由的双手合什,低下头,虔诚的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虚空和尚也是一样,随着自己的师兄,同样的双手合什,轻喃道。“南无阿弥陀佛……” 足足一刻过去,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不要说张弛等人知道虚幻这是在缅怀问法禅师,就是宋桓和曲林也没有敢说一句话,那些宋桓带来的侍卫也就更不敢说一句话,他们现在担心的就是那些军队制式的手弩会不会因为长时间的瞄准和戒备而失灵,来一个误伤,他们可就真的倒大霉了。 不要看这些人健壮高大,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混日子而已。跟着太子当侍卫,怎么可能会有危险?正所谓当兵吃粮,难道还有比给储君太子当侍卫更好的差事? 而虎豹骑不一样。 可以说大周天下之内,与虎豹骑一样的军队有,但绝对不会是禁.卫军。 虎豹骑是每年都会有战争,每年都会死人,战斗在商周第一线的部队。他们的煞气是宋桓身后这帮子盛世繁华下的侍卫所不能匹敌的。 静悄悄的三楼内,一时间很有几分让人窒息的感觉。 压抑,而静谧! 沉闷,而莫测! “咯咯,各位军爷,这是做什么呢?咱们妖娆阁有什么让你们不满意的,你跟奴家说啊,您这样做,可是吓死奴家和姐妹们了……” 一阵清淡的香气骤然在大厅内开始弥散,然后一个女子妖娆的走了过来,首先看到宋桓一愣,而后看到虚幻更是一愣,不过她依然还是走到宋桓的面前,笑着说道,“奴家蓁蓁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这来了妖娆阁怎么也不知会奴家一声啊,您看你这……” “嗯……” 宋桓只是尴尬的点点头,低声的应了一声。 “这位是问法活佛的嫡传衣钵弟子虚幻佛子么?”蓁蓁这才转过身,对着虚幻道了一个万福,巧笑嫣然的说道。 虚幻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第87章 其女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呵呵,虚幻小相公真是说笑了……”蓁蓁臻首笑道,然后来到虚幻的身边,看到那黑甲的张弛,轻轻的一笑说道,“奴家看着这位将军真是威武,当真是虎豹骑出来的爷们,听说虎豹骑是我大周第一强军?” 张弛傲然的说道,“当然,我虎豹骑之下,个个都是英杰!” 面对这句话,曲林即便是心里再不忿,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 毕竟人家虎豹骑是二十年来用铁血在北疆拼杀出来的,禁军是厉害,可那是二十年前的,现在的禁军虽然说还是名义上的天下第一军,可天下第一军和大周第一强军这两个名字,单单只是看名字就知道水分了。 要知道现在这个世界,可不是二百多年前的大唐,那个时候大唐铁骑之下,无有不服,什么突厥、契丹,都不值一提。现在的大周周围可是还有大商王朝,而大商旁边还有一个新兴的大魏,至于李夏王朝,大周朝倒是没放眼里,虽然说有些麻烦,却还不算什么心患。 但在大商重骑之前,说大周的禁军是天下第一军,大魏的那些游骑想必都不信。 蓁蓁听到这里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便很是不显波澜的来到了虚幻的身边。虽然说张弛和李东都没有发觉出来什么不对劲,可是虚幻和宋桓确实明白,这女人不简单。 原本张弛是替虚幻护卫警戒的,按理说蓁蓁这种身份不明敌我的人是无法接近虚幻的,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张弛放松了警惕,甚至让她靠近虚幻,可见这女人的本事。 不过虚幻并不打算是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张弛固然在沙场上可以是一把好手,但在这种人心之上,他还是简单的很。 蓁蓁终于来到虚幻的面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虚幻,蓁蓁轻轻的一笑,水盈盈的青绿罗裙在她那婀娜的身上显得异常的妖娆,这就和夏黛是完全两种风格,一个是风.情万种,静谧温柔,一个是风.流万般,热情妖娆。 “虚幻小相公,奴家可是久仰大名了呢?” 蓁蓁顺势就靠在了虚幻的身上。虚幻毫不在意的顺手一扶,便让她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淡淡的说道,“身为一个佛门出身的弟子,让你久仰,那真是小生的荣幸,听到蓁蓁小姐的话,小生都不知道该幸庆还是该难为情。” “那您会难为情吗?” “当然不会!” 蓁蓁听到这虚幻的回答,倒是一愣,而后便是开怀的笑了起来,看了一眼虚幻背后的虚空和尚,很是好奇的看着虚空和尚,笑着说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烂陀寺这一代的武僧虚空和尚吗?” 虚空和尚只是双手合什微微的弯身点头。 “蓁蓁小姐现在才来,似乎是有话要说吧?”虚幻看着蓁蓁淡淡的问道。 其实他是盼着蓁蓁有话说的,毕竟现在的这种场面太僵持了,他需要一个台阶,而宋桓更需要一个台阶。不然这样下去,他们双方必须要在短时间做出各自的选择,这种选择所造成的影响就太大了。 蓁蓁微微的一笑,轻声的说道,“虚幻小小相公这是在怪奴家来的晚么?这不是奴家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成想虚幻公子竟然这般的能耐,所以,第一时间没来见你,怎么,生气了?” “要不,奴家今晚赔你?” 陪你还是赔你,这就要看具体的情形了,只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相信虚幻能得到这位妖娆,要知道黛儿是以清冷和高雅著称的,而这位蓁蓁姑娘则是长袖善舞而闻名,却至今没有传出她让谁占了便宜。 虚幻摇了摇头,看向宋桓,轻声的说道,“那好。那咱们就晚上再说,现在你该让开了吧,说真的,小生还真没见过手弩齐射呢,听说虎豹骑的手弩可以选择一次十发的齐射也可以选择一次一支?” 张弛冷冷的说道,“少帅说的不错,这手弩是大帅亲自设计和改进的,和您听说的一样,分两种射击方式,以应付各种环境,您想看哪一种?” “十箭连发吧!”虚幻淡淡的说道。 宋桓的脸上颜色一变,冷哼了一声,沉声的说道,“你要是有胆量,你现在就把孤射杀在这里,你看看会有多少人为你陪葬!” 虚幻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听说官家最喜欢的是宋楷,常说此子大类自己的话,不知道对不对啊?” “呃……”宋桓的脸色铁青,而后不在说话。 这件事,可以说宋桓的耻辱,身为多年的太子,竟然很不受宣和帝的待见,反倒是他的弟弟宋楷因为文采比自己要出色,风.流潇洒的,被父皇看重,常常带在身边,逢人就说什么此子大类朕的话。 换太子的事情老是被重提也跟这有很大关系。 蓁蓁看到宋桓的脸色,又看看虚幻,想了想之后,才对着虚幻说道,“虚幻小相公这是为何啊,来咱们妖娆阁就是为了吃酒听曲赏姑娘的,这般打打杀杀的,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哪里不都一样么。”虚幻淡淡的说道。 蓁蓁的眼睛一转,笑着走到旁边端起酒壶,给虚幻的酒杯里倒上酒,而后一步一摇的来到虚幻的面前,端到虚幻的面前,娇媚的说道,“虚幻小相公来,贵客临门,奴家还没敬酒真是不应该,虚幻小相公可不要不给奴家面子,饮了这杯酒吧?” 虚幻当然知道这意思,丝毫不当回事,正中他下怀的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痛快!” “既然这酒虚幻小相公喝了,咱们也就算是认识了吧?”蓁蓁望着虚幻,笑着问道。 虚幻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当然,这是小生的荣幸,换做是谁都会同意的。” 蓁蓁这才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拍了拍自己那高高的两座山峰中间,很是让人感到吸引眼球的笑了笑,轻声的说道,“那给奴家一个面子,今日之事揭过如何?” 虚幻的眼睛一变,凌厉的看了一眼蓁蓁,这才抬起头,看向宋桓,阴沉的说道,“你觉得?” ------------ 第88章 奴家从良从你,如何? 蓁蓁微微的一笑,上前一把抱住虚幻的臂膀,媚笑着说道,“奴家觉得可以!” 虚幻的脸色微微一变,这可以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同异性亲密接触,甚至他都可以想象的到自己身后的虚空师弟是个什么脸色。不过,他也能感受到蓁蓁身体的娇柔,以及那种身体上散发的清香。 两团柔.软挤压着他的胳膊,紧紧的贴着她的胸膛。 不过在这一刻,虚幻竟然感到对方的心跳骤然加速,这种情形让他不由的一愣。 蓁蓁是谁,是整个东京城,或者说整个大周除了夏黛之外的花魁,可以说除了夏黛,这蓁蓁就是青.楼第一人。而夏黛的性格的身份也让她注定不可能赶得上蓁蓁的风光。 烟视媚行,惑魅众人,就如同天魔女一般,注定了她就是为了男人而生的。 现在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搂抱行为,对方的心跳竟然加速,这不能不让虚幻感到意外。 “哦,小生觉得有些亏!”虚幻原本是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自然而然的就换成了另外的一番话。 既然要放宋桓,那不如就此打住。只要想想一代大周的太子,在一个青.楼女子的请求下才脱身,而代价只是一个女支女的面子,那场面就让虚幻感到一丝丝的快意。 要知道这位宋桓,日后的政和帝,当年被掳掠到了北疆大魏之地后,毫无骨气的做了很多让人失望的事,这只是一个开始,也仅仅只是利息而已。 虚幻淡淡的想到,只是自己做的这一切,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不会知道,自己为了她,会在这个世界掀起何等的波澜,至于那个身处神霄万寿宫的沈清兮,也仅仅只是沈清兮。 人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 蓁蓁不会知道她抱在怀里的这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当听到了虚幻的话之后,便明白今天的事情大势已定,这虚幻没有心思难为宋桓,如果说现在还不算难为的话。 “呵呵,虚幻公子您尽管说,只要奴家做到的,奴家一定做到?”蓁蓁低头臻笑。 虚幻伸出手,用手指挑起蓁蓁的下巴,看着她桃花腮红的脸蛋,淡淡的说道,“听说,蓁蓁姑娘现在还没有出阁,便能达到今天的地步,真是不简单啊。” 不简单? 蓁蓁的心中一紧,不简单你个混蛋! 蓁蓁的心中可是明白,这句话看似说的是恭维的话,可内里的意思,谁都明白:自己没有出阁!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没出阁。如果再结合自己说的,“虚幻公子您尽管说,只要奴家做到的,奴家一定做到!”,和前面虚幻说的“有些亏”,这意思已经不言而明! 心中一动,转过头,看向了宋桓,发现对方虽然是面带屈辱,可实际上却丝毫不敢同自己对视,躲避自己的眼神,那意思自然是说推托,不想替她出这个头。 李东看了一眼蓁蓁的眼神,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上前一步的说道,“虚幻兄,这样不好吧,你可是出身烂陀寺,这般要挟一介女流,成何体统?” “哦,我哪里要挟了?”虚幻只是抬起头,微微一笑,平静的说道。 李东语塞的看向蓁蓁,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蓁蓁很是失望的低下头,翘起脚尖,那如同是丹朱莲瓣的嘴唇靠近虚幻的耳边,轻声的说道,“奴家有个公子特别想知道的消息送给公子……” 说完便放开虚幻的手臂,站到一旁,笑语晏晏的看着虚幻。 虚幻的眉头一皱,而后略微一思考之后,便忽然说道,“既然你说要送,那就算送好了,只是你能用什么让小生觉得满意呢?” 蓁蓁一愣,怎么就变成了送了? 是,自己说的是送,可是这送只是一个意思意思,客套话而已。怎么就成了真的送,自己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只是现在易静的到了这个地步,自己难道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不成? 让她看着宋桓在这里难堪,甚至是受伤,那么这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望着虚幻看向自己调笑的眼神,蓁蓁忽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赌气,“那虚幻公子你想要什么?” “不就是想要奴家的身体,垂涎奴家的美色,没关系……” “奴家从良从了你,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楼层内都蓦然一静。 蓁蓁是谁,大周朝最受欢迎的青.楼名妓,可以说连夏黛在这方面都赶不上她。她自从十二岁开始出道,至今已经接近四年的时间,接待过的人物千千万万,可以说,如果单独算人脉的话,整个大周都不会有谁能比得上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与夏黛同时出道,夏黛特殊的身份家世,有陆直的照顾,又有宣和帝那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的青睐,单凭夏黛那性子,未必能在花魁上压得住蓁蓁。 “只是你敢要么?” 这最后一句话,蓁蓁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双目平静的看着虚幻,沉声而认真的问道。 是啊,你敢要吗? 她的名声不单单吸引着人们飞蛾扑火,同样也像是一柄高悬的利剑,随时斩杀任何一个得到她的男人! 听到蓁蓁的这句话,虚幻的眼睛忽然就一亮,不由的有些赞叹这个女人的心思与胆气,比起夏黛来说,蓁蓁的这种性格反而让她有一种异常的魅力,特别吸引虚幻。毕竟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虚幻在杀伐决断,果决魄力上,也是出类拔萃斩钉截铁之人,对于能够一言而决的人,自然而然的有几分亲近之感。 虚幻忽然就笑了起来,而后对着宋桓忽然就是抱拳一揖,缓缓的说道,“那就有劳宋府尹了……” 宋桓一愣,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变成这样,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东京府府尹呢,这大周的官妓固然是礼部下的宣徽院管理,可官妓从良,却是有各地府衙管辖的,毕竟官妓乃是贱籍,而从良便良家,所谓的良家自然是户籍在州府,而非是礼部。 想到这里,心中也是大定,恨恨的看了一眼蓁蓁,觉得有点可惜。但想想自己要安全了,又心中幸庆,不过对于自己丢的面子,他已然怀恨在心,却面上不显,点点头,沉声说道,“好说好说,孤回去就着人办理,办好之后自会将东西送到府上!” 虚幻这才看向张弛,却对宋桓轻声的说道,“那小生就不送太子殿下了……” 张弛这个时候也是配合的一挥手,那些虎豹骑的兵卒都是整齐划一的收起弓弩,长刀归鞘,整合在一起,依次的走下楼梯。 望着那即便是在撤退也有人分工协作的防御戒备,虚幻暗自的点了点头。 直到宋桓和李东走完,张弛这才走到虚幻的面前,哈哈一笑的大手拍在虚幻的肩膀上,豪爽的说道,“不愧是少帅,果然有大帅之风!” 大帅之风? 什么意思? ------------ 第89章 你,不行了? 张弛是虎豹骑的将军,虎豹骑的大帅只有一个那就是曾经的金刚将军,现在的问法禅师。 大帅之风也就是问法之风,可虚幻和虚空和尚两人都跟了问法和尚有十几年,对于张弛这句话还是不明白,实在想不到这张弛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大帅之风?” 张弛嘿嘿的一笑,缓缓的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大帅当年成为金刚将军,乃是一世英豪,正所谓宝剑赠英雄,佳人配豪杰,咱们大帅自然也是。” “你说我师父……”虚空和尚有些呆滞的看着张弛,很是不信的问道。 他们的师父乃是一代高僧,烂陀寺的监寺问法禅师,如果在以前谁要说问法禅师乃是英雄配佳人,上马率领虎豹骑大杀四方,下马身携花魁美妓风.流天下。不用虚幻出手,虚空和尚都能用着自己沙钵大的拳头把对方打的改口。 可是现在,经历了大周朝内最近传扬的金刚将军的说书演绎,再加上现在一个虎豹骑出身的将军在这里说,竟然让虚幻和虚空有了几分相信。 甚至在他们的心里,有几分期盼。这种探寻自己师父那最隐私的事情,似乎也有几分魅惑力!就像是一个魔鬼,牵扯着他们去探究什么。 张弛微微一笑,有些心神向往的说道,“当年大帅身边也跟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比官妓还是不如,因为她是营妓,甚至还被大商的兵卒轮番蹂.躏过,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大帅与之相处,据说,那位姑娘一直陪伴在大帅的身边,后来大帅归隐重新出家,她才消失……” “嘶……” 虚幻一愣,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着张弛问道,“那位姑娘最后也出家了?” 张弛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末将不知。当年知道这件事的老将军们已经没有几个了,一个个的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告老还乡,一辈子的征战,哪里会有安度晚年一说。少帅要是真想知道,末将倒是可以找找人查一下。” 摇了摇头,虚幻的心头也是一阵阵的悸动,他也是突发奇想,真的没有敢相信那是真的。 对于张弛,他现在还不会那般直接的接纳,毕竟已经二十年过去了,虎豹骑还是不是当年的虎豹骑,自己的师父到底还有多大的影响力?那些人这般的行为又是为了什么,怕是没有人喜欢放弃权力,毕竟,虎豹骑在他们的荣华富贵就在,忽然冒出来一个少帅,他们心里怎么会情愿? 既然不情愿,那又为什么还要这般的作态? 虚幻抱拳对着张弛就是一鞠躬,沉声的说道,“多谢张将军出手相助!” 张弛急忙上前一把把虚幻拉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少帅不必客气!这都是末将应该做的……”说道这里,张弛才忽然明白过来虚幻的意思,看了一眼旁边的蓁蓁姑娘,这才了然的一笑,想了一下,才笑着说道,“那就不打扰少帅好事了,末将先下去安顿一下兵卒,随后自行前往拜见少帅,可好?” “嗯,可以,小生也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将军呢!” 片刻之后,甲胄摩.擦之音越来越轻,知道不可闻及,偌大的厅堂之内,只剩下三人,虚幻,蓁蓁还有一旁的虚空和尚。 虚空和尚只是微微的撇了一下嘴角,便是对着虚幻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师兄,师弟也去楼下等你……” 虽然说虚空和尚很想知道自己的师兄到底要如何的处理蓁蓁,只是他也知道现在他不适合在场,再说了,他虽然也有些不确定,毕竟他的师兄已经不是烂陀寺的佛子,身已还俗,可是他还是对虚幻有着信任。 毫不在意的坐下,看着旁边的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上一杯葡萄酒,而后对着蓁蓁一抬手,示意对方也坐下,这才笑着把那葡萄酒一口饮下,随后闭上眼,体会了一番。 “现在可以告诉小生,那个小生最想知道的消息了吧?” 蓁蓁一愣,对于虚幻这般从容的态度,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到目前来说,一切还丢不错,没有发生最坏的事情。 微微的一欠身,蓁蓁也坐下,端起虚幻身前的酒壶,取过一旁无人用过的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很是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单从动作论,蓁蓁这动作的豪迈要比起虚幻来都要男人气。 虚幻一愣,有些期待的看向蓁蓁。 “虚幻公子是认真的?” 蓁蓁忽然就无头无脑的问了这么一句,然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虚幻。 虚幻一愣,不太清楚她要问的是什么,不过看到对方那神情之后,才明白过来,她要问的是什么! 蓁蓁从良,跟了自己,这件事是个大事,至少在东京城的文官士子们中间是一件大事。要知道在东京城内,可能说窥探夏黛的有很多,可绝对比不上垂涎蓁蓁的人多。 夏黛有宣和帝,蓁蓁有谁? 谁也没有,如果不是她一直都没有出阁,怕是现在的蓁蓁早就不知道沦落到何种地步。 如果说蓁蓁没有从良之心,这句话或许没人信,只是要从谁是个大问题,谁又敢让她从? 虚幻轻轻的一笑,淡淡的说道,“你以为凭借我今天对待宋桓的态度,以及宣和帝对我的态度传扬出去,这个东京城还有人会在现在动我?” “当然如果再加上虎豹骑的话,想必能动我的更没有几人。” “狐假虎威不足持,虚幻公子太小看天下人了?”蓁蓁却是针锋相对的回了一句,眼睛紧紧的盯着虚幻的脸,缓缓的说道,“如果,虚幻公子就这点依仗,那真是让蓁蓁有些高看公子了!” 虚幻一愣,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能看透这一面,不由的不让让感到有些意外。深深的看了一眼蓁蓁,虚幻有点玩味的调笑着问道,“难道说蓁蓁姑娘还真打算从了小生不成?” “怎么,不成么?”蓁蓁仰起头,看着虚幻,淡淡的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奴家虽为一介女流,可也知道言出必行的道理。怎么,虚幻公子,身为男人,你,不行了?” ------------ 第90章 那个女人没穿衣! 不行了? 这话从一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杀伤力。虚幻虽然是和尚出身,却也不能免俗,被这句话打击的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顿了顿,虚幻才淡淡的说道,“说实话吧,蓁蓁姑娘,小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如何,你是一个女人,清白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我是一个和尚,自小出家,清誉也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刚才那都是借口,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并无一定要留下宋桓的意思。” “奴家知道啊!”蓁蓁无所谓的说道,“只是,虚幻公子,你都已经还俗了,还算什么和尚?再说了,奴家虽然是一个女人,却是出身教坊司,您以为一个青.楼女子的身子就真的么珍贵?” “您的清誉,请恕奴家实在无法想象,一介淫僧的清誉到底是什么?” 虚幻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蓁蓁,淡淡的说道,“我很好奇……” “蓁蓁姑娘似乎是认定我了?我有些疑问还请蓁蓁姑娘为我解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咱们刚刚见面的时候,你绝对不是这个打算,那是什么让你改变呢?” “如果奴家说是一见钟情呢?” 虚幻冷冷的一笑,“我觉得咱们还是坦诚一些的好。我虚幻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几分的,您说一见钟情,请恕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一代花魁,阅人无数,无论如何小生觉得我身上没有哪一点回事你能看得上的!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蓁蓁柔柔的一笑,微微的一低头,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了一种神情,望向虚幻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疏离,这才让虚幻很是满意。 其实不是说虚幻不喜欢身边有这么一个女人,只是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个大麻烦。固然她的人脉关系能够让自己更快的融入到大周的朝堂之上,了解很多人不为人知的关系网,但她带来的麻烦也定然不小。 更重要的是,虚幻不太喜欢自己的身边跟着一个女子。 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和尚,即便是还俗了,也一样对于这种事情感到有些抵触。 “好吧,刚才只是说笑的,虚幻公子不必当真!”蓁蓁又恢复到了往昔那种迎来送往之中。对着虚幻微微一笑,踩淡淡的说道,“奴家刚才说了,虚幻公子顶着一个淫僧的名头,实在是清誉不太妙。想必这件事已经困扰了虚幻公子很久了吧?” “虽然是牵连到了沈家小娘子,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沈家小娘子很早就回去了,那么那个让您背负着淫僧面头的女人是谁?虚幻公子知道吗?”蓁蓁有点公事公办的说道。 虚幻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这正是小生要向蓁蓁姑娘请教的,想必也是蓁蓁姑娘要告知小生的吧?” 蓁蓁点了点头,确实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望着自己面前那一盏空空的酒杯。 虚幻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不说了! 片刻之后,虚幻才醒悟过来,这蓁蓁姑娘对于自己刚才的态度不舒服,刚才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现在的她要找回来,这话没说,却一心的盯着那酒杯,这意思很明确。 说真的,也就是在青.楼之中,这种行为也算是一种调.情,不会有人在意,如果换成平常,一个女人,敢这般让男人为她斟酒,那绝对是在七出之内的。 好在虚幻也无所谓这种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虚幻淡淡的一笑,端起酒壶,很是潇洒的为对方倒上酒,缓缓的说道,“那么,现在,蓁蓁姑娘可以说了吧?” “咯咯,”蓁蓁媚笑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对着虚幻一示意那空空的酒杯,放到桌子上,这才对着虚幻,继续说道,“虚幻公子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跟奴家一哥小女子一般见识,奴家这也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白了就是小心眼而已……” 这般一说开,反倒是让虚幻觉得蓁蓁这女子不简单。 至少这面对男人的手腕,浑若天成,老道异常。 虚幻无所谓的一笑,没有说话。说话反倒是显得自己小心眼了。 蓁蓁的眸底闪过一丝的赞赏,说真的,就正如虚幻说的,她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很多人自以为装的很不错,只是她不说而已。可虚幻明显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刚才的那般伎俩。 这种男人或许很清高孤傲,一般事不放在心上,也不会把一般人放在眼里,可绝对是负责的好男人。 轻轻的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小虎牙,蓁蓁深深的看了一眼虚幻,这才轻声的说道,“其实虚幻公子应该知道,青.楼之中官妓也是各种明争暗斗的,比如这花魁之名,便是人人都想要争。可说到底,花魁也不过只有三人,除了那黛儿,谁人的地位都不是稳若泰山。” 虚幻也明白,这些看似没什么用处的闲话,一定有其自己的意思,于是微微的一笑,轻声的说道,“不过,小生却知道,蓁蓁姑娘可是已经连续几年都是这东京城内的花魁,位列黛儿之后,如果除去黛儿姑娘的特殊因素,还是以蓁蓁姑娘你的名气最大!” “咯咯,虚幻公子可真会哄人……” 蓁蓁媚笑的颤.抖这身子,然后这才缓缓的说道,“所以,奴家这才不敢有一丝懈怠,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奴家有些时候自然有些小手段,比如买通一些龟奴下人什么的,得到一些消息。” “哦……” 虚幻知道戏肉来了,怕是答案很快就会出来,轻声的应了一句,便看向蓁蓁。 蓁蓁看到虚幻的神情,很是得意的抛了一个媚眼,淡淡的说道,“奴家有消息表明,哪一天,咱们的黛儿姑娘曾经离开过怯云阁,乘坐马车,南门出城……” 南门出城? 烂陀寺便是在东京城外,方位也正在南面! 这么说,难道那个女人是黛儿? “另外附赠虚幻公子一个消息,那就是咱们的黛儿花魁,偷偷出门的时候,那个女人没穿衣!” ------------ 第91章 我的孩儿啊…… “……那个女人没穿衣!” 上衣为衣,下衣为裳。尤其是对于女人来说,上衣基本上就等若全部的外衣了。 其实蓁蓁说的不是这个事,按照固定,官妓之人穿衣都著翠衣,也就是绿衣,所谓绿帽最早说的就是龟奴。这也是让世人都知道他们的身份,让人们注意。 没著绿衣出行,而且是南门出城,这已经让虚幻的心里认定了大半。 想想见到夏黛时候的对方的神情,以及说起来那件事的试探来也是有些异样,这让虚幻明白,即便是那人不是夏黛,也十有八.九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既然宣和帝想要算计沈巽,而心里本身就对沈巽有恨的夏黛自然要出手。同样的出身,一个贵为郡主沈家小娘子,一个却是青.楼官妓,身份的相差让夏黛通过对于沈清兮的种种去打击沈巽,自然也是说得过去。 带上杨信杨衙内,那自然不单单是因为杨信是沈清兮的未婚夫,更重要的是对方乃是杨老令公的嫡孙。 宣和帝为什么要算计沈巽,除却了两人感情上的不对付以外,除了对于沈巽的怨恨以外,更多的可能也是考虑到杨老令公与沈巽双方姻亲的结合,对于文武会有何种影响。 想到这里,虚幻才缓缓的明白过来,甚至已经在猜测,这其中一定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比沈巽低,却也绝对不会是武将,文臣大学士的可能性极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蔡清蔡太师? 如果不是他,那么还会是谁? 其实这件事只要看最后的谁受益就清楚了。而且答案也很明显,那便是悬而未决许久的相位。谁为宰相,谁便是最大的收益。或许蔡清蔡太师会第三次的登上相位,但这决不说明对方便是幕后之人,但如果不是蔡清蔡太师,而是另外的人,那么幕后之人一定是他! 虚幻沉吟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对着蓁蓁一抱拳,缓缓的说道,“多谢!” 起身,离去,丝毫没有半分的留恋,就似乎面前坐着的不是东京城大名鼎鼎的二甲榜眼花魁蓁蓁姑娘一般。 翌日清晨,当虚幻按照往常醒来的时候,门外已经停下了一顶不大的轿子,李宝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与虚空和尚悄然静峙。 “李公公,何事?” 虚幻一愣,昨日刚刚跟太子宋桓闹翻,今日这太子的心腹便前来,这事情无论是谁都不会有什么好的想法,只要看虚空和尚那戒备的神情,便知道两人拍是早就在心底里暗暗的起火。 李宝微微的一躬身,对着虚幻沉声的说道,“还请虚幻相公不要多想,咱家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两位主子!两位主子相召,只因为咱家跟虚幻小相公打过交道,这才被遣来,其实,咱家也不想来!” 李宝这话倒是实在,的确,作为太子的心腹,他来这里也只有为了报仇出气这一说,可是却又受人所托,遣他来接虚幻前去相见,这就不由得他不难受。 虚幻的耳中可全是两个字,“主子”! 大周朝待人比较随意,可对于李宝这种车层次来说,能够被他叫主子的本身就没有几个人,如果放到宫中去琢磨,首先就不会是宣和帝,虽然宣和帝最后资格,可是一般亲近之人都称呼wie官家。除了宣和帝便是太子,可太子更加不可能这般做。 那剩下的就只有寥寥几人有这个资格。 心中默默的想了一下,这所谓的二位主子,虚幻已经明白了是谁。 皇宫之中,除却了宣和帝宋佶以外,地位最为崇高的两人,向太后和郑皇后。 二后啊! 想想昨日自己从张弛那里得到的一些信息,虚幻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算计的就够深了,却没有想到还是被师父的布局所牵扯其中。 或许也只有他才明白,这里面怕是不全是他的算计,很有可能,他的师父,那个面壁思过的老和尚问法怕是早就清楚了会有这般情形。 摇摇晃晃的小轿子具体到了什么地方,虚幻不想问,也不想知道,虽然是虚空和尚没有跟来,可虚幻清楚,这件事没有危险,这本身就是他谋求了很久的一次机遇。 可以说,这才是他的底牌。 正如昨日那蓁蓁反问他的一样,那些他说的都是不足凭,只有这今日他去见得二位才真正的能做他的后台。 首先说向太后,乃是真宗的皇后,更是在神宗驾崩之后,一力主张宋佶登上皇位的重要人物。 再说郑皇后,原本乃是向太后宫中的押班,生得眉清目秀,又善言辞。宣和帝为藩王时,每到慈德宫请安,向太后总是命郑皇后陪侍。二人小心谨慎,又善于奉承,颇得宣和帝好感,时间一长,向太后有所觉察,及宣和帝即位,便把郑皇后赐给他。宣和帝如愿以偿,甚为欢喜。 只有经历了后世,与这些落魄之后的皇室打过交代的虚幻才清楚,郑氏自入宫,好观书,章奏能自制,宣和帝爱其才。郑氏不仅姿色出众,而且还能帮助宣和帝处理奏章,可以这么说,在沈巽与宣和帝因为理念的缘故分道扬镳之后,郑皇后已经成了宣和帝最为依赖的重要人物。 他虚幻,乃是问法和尚的弟子,问法乃是向太后的外甥,向太后甚爱长公主,可惜长公主阴谋篡权被黜之后,又因为问法和尚力勉狂澜,使得向太后对问法很是愧疚,知道自己出现,她没有个不召见。 郑皇后本身就是向太后宫中所出,对于向太后一向视之为母,自然也是会一同出现。 自己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三个月的时间让他等的不耐烦之后,才兵行险着的打了太子宋桓的脸,没想到引来了虎豹骑的意外之喜后,有终于迎来了他盼望已久的局面。 一个小院子,虚幻不知道这是皇宫之内,还是在皇家的别苑,看了一眼侍候在旁边的李宝,对着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推门走了进去。 花团锦簇,幽深静谧的花园,中间一个凉亭,两个贵妇人正在那其中端坐,旁边有两个少女侍候着。和这两个少女丫鬟不同的是,这两个贵妇人旁边还坐一个青衣的尼姑。 虚幻走到凉亭面前,微微的一整衣服,深深的一躬,朗声说道,“小生虚幻前来拜见夫人,不知道……” “哎呀,我的孩儿啊……”那个年老的妇人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虚幻,急忙走出凉亭,站在台阶下,看着虚幻,满脸的爱怜,有点激动的说道,“我的孩儿啊,你过的可还好?” 甚至不带虚幻回答,便有激动的再次问道,“你的师父可还好?” ------------ 第92章 二后 虚幻就这么呆滞的看着面前这个老妇人,那老妇人脸上流露出来的感情是做不得假,只是虚幻有点纳闷,这感情从何而来的? 向太后乃是皇考先帝真宗皇帝的皇后,更是先帝神宗皇帝和今上宣和帝的母亲,可问法是谁,问法知识宣和帝的表哥,问法的母亲也只是真宗皇帝的姐姐,仅此而已。 一个是大姑子,一个过门的媳妇,两人的感情真的会这么好? 虚幻不信。 望着虚幻那有些装出来呆滞的表情,郑皇后缓缓的走来,对着虚幻轻轻的一笑,说道,“虚幻吧,想必你应该猜出来了,本位乃是大家的妻子,郑氏,这位是……” 既然被郑皇后说破,虚幻也就不再伪装,对着向太后和郑皇后一一鞠躬施礼,“晚辈虚幻拜见向太后和娘娘。” 郑皇后看着面前的虚幻,也是阵阵的感慨,许久之后才说,“当年臣妾也曾见过你师父,一晃十几年,你也有他当年的风采了!” 向太后这才在身后宫女丫鬟的伺候下擦拭了一下眼泪,有些虚弱的说道,“你师父现在可还好?” “恩,回太后的话,我师父一切安好。”虚幻很是恭敬而稳重的回答。 “唉,我那苦命的娃啊!” 向太后又是一阵阵的低语,这让虚幻很是感到尴尬,在怎说自己家师父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比宣和帝还要大上几岁,怎么在向太后的眼中,一会是孩子,一会是娃的。 再说了,如果问法都算是苦命的话,这个世界上不命苦的就没几个。 出身洛阳名门古刹,虽然是惨遭大商兵卒灭门,可后来他也拉起了义军,杀人如麻的报了仇。而后更是被发现是皇亲国戚,最后把大商的势力从大周的北疆国土上赶出去,创建的虎豹骑至今依然是北疆的支柱。 而后急流勇退的再次出家,成为得道高僧,人人敬仰,求仁得仁,如何算得上苦命? 不过,比起问法的功绩来,为了老宋家打下的江山,却没有得到任何荣华富贵,甚至还把人家母亲给剥黜封号,幽禁至死,这的确是算的命苦。 郑皇后认真的看着虚幻,很是有些兴趣,昨天的事她已经知道了,能够让太子这般的吃亏,似乎整个东京城也就他这一个人了,就是国师林京都做不到。 面前这个少年是凭借什么做到的?又是依仗的什么? “虚幻啊,不要拘束,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昨日的事本位也都知道了,太子是做的有些不对,不过你做的也有不妥之处,好在你们本身就是兄弟,这那里会有什么隔夜仇的。”郑皇后开口试探的说道。 虚幻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当回事,因为他知道,那太子宋桓其实是已故皇后的儿子,至于郑皇后的儿子是皇九子宋柽。太子是宋桓,宣和帝最喜欢的是皇三子宋楷,而最后大魏灭了大周之后,得了半壁江山的后周皇帝确是皇六子宋构! 郑皇后之所以能被宣和帝看重并宠信异常,很大程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争不抢,公平严正。 即便是后事政和帝和宋构也一样都对郑皇后这个女人尊重有加。 认真的看着郑皇后,虚幻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是经历了十年的时间,他又重新回到前世,一个小和尚被掳掠到北疆,看着自己王朝的先后两任皇帝,先后两任皇后,以及贵妃和公主们,被大魏王朝敬献到太庙,祭祖。 仪态高贵,神情从容,尊誉无双的皇太后郑氏在那场屈辱的献俘中,表现了一代大周的风度,而后自戕,血染大魏太庙前的汉白玉阶梯! 怀清履洁,得一以贞。众醉独醒,不屈其节。永垂轸恤,宜予嘉名,可封为贞节夫人。典重激扬,共喻朕意。 这是大魏的天会皇帝以及史官们对于郑皇后的评价,很是比起所谓的宣和帝、政和帝的昏德公要好的没影,云壤之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怀清履洁的白云,一个是卑贱苟活的烂草,一个是众醉独醒的贞人,一个确是历史上的笑柄骂名,可以说,郑皇后让虚幻对这个世界重新有了认识。 只是,现在的虚幻不是十年后的虚幻,十年后的大周也未必就是今天大周所必须要走向的结局。 郑皇后没有去看还在抹泪的向太后,只是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依然走神的虚幻,满心里感到有点惊愕。要知道他的面前可是有着皇后和皇太后,虽说大周朝后宫不可干政。 可一个确立了宣和帝的帝位,一个是宣和帝的皇后,更是处理朝政的好帮手,哪个人的影响力都不低。 不要说普通人,就是沈巽、蔡清,林京见到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这般的大意。毕竟,很多时候郑皇后代表的是宣和帝的意志。她不单单是宣和帝的皇后,更是宣和帝处理朝政的重要帮手。 内有郑皇后,外有沈巽和其他大臣,这才是宣和帝能以一个文人、风流才子四处彰显其才华。 郑皇后不是前朝的则天女皇,更不是汉代的吕后,她只是一个娴熟温雅的女子,宣和帝的夫人,仅此而已。当然这跟郑皇后的出身有关。贫苦家庭的孩子被卖入宫,当宫女,照顾当年的向太后,被宣和帝看上,最后因为宣和帝的原配崩殂,而上位成为皇后。 宣和帝放心,而郑皇后也无心。 但即便是郑皇后再无心,处理朝政这么几年,早就养成的那种气势怎么会小,望朝中衮衮众臣,有多少敢这般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甚至是走神的? 向太后这才注意到场面额冷清,抬起头一望,顿时有些惊呆了。 这虚幻也太胆大了吧,这般的看郑皇后,这是大不敬啊。再说了,郑皇后确是美丽,只是那时二十年前,现在四十多岁的郑皇后早已红颜易老,韶华不再,怎么还能让虚幻这般的专注? 似乎是注意到向太后的神情变化,向太后和郑太后身边的青衣师太双手合什,朗声宣号,“南无阿弥陀佛……” ------------ 第93章 静安师太 “南无阿弥陀佛……” 这在向太后和郑皇后的耳中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佛号,正如这位师太一向说的一般,却不成,落在有心人的耳中便是晨钟暮鼓,当头棒喝。 虚幻忽然从那久远的回忆中清醒过来,这个时候的他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郑皇后看的行为是多么的无礼。大周朝固然没有前朝大唐的开放,可却也不是迂腐到男女不可见面的地步。只是身为一个男子这般的去看一个女人,终究是不好。 微微的把头扭到旁边,看向那师太。 这师太跟其他师太一般都是灰衣不同,一系青衣,如果不是头上的尼帽,和身上的念珠手串,虚幻是万万不会把她当成尼姑的。 说是尼姑也不对,尽管她开口就是佛号,可也不能说是尼姑,因为她盘着头发。 有些异样,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郑皇后也是想要转移话题,省的被向太后说起刚才的尴尬事。自己当年的魅力她还是自信的,可如果到了现在,依然让一个年轻男子这般的专注,那么郑皇后是绝对会受到异样的看待,比如向太后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对宣和帝冷落的报复,或者是自己耐不住这清宫冷苑的寂寞,招蜂引蝶。 “虚幻啊,这位就是静安师太,跟你的师父乃是至交!”郑皇后倒是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简单地介绍着。 向太后却是一笑,脸色一变,似乎是有些不高兴,又似乎是有些调笑的说道,“叫什么师太,叫师母,小衣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人家图的什么,你师父那小混蛋,你不能学他!” 静安师太面无表情的微微对着向太后一笑,然后看了一眼虚幻,依旧平静的说道,“阿弥陀佛,贫尼静安,见过虚幻小师傅!” 虚幻的脸色一变,急忙站起什么,连连摆手的说道,“静安上师如此称呼,弟子不敢当,您直接叫弟子虚幻即可!” 这个称呼自然是他不敢乱的,虽然说师母这个不敢叫,可上师还是可以用的,再说了,虽然说僧侣之间称呼一句师傅算是正常的称呼,可是对方的年龄和身份在哪里放着,真叫他一声小师傅,他也不敢应。 静安只是微微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叫一声静安即可,当日静安还是你师父帮着受持具足戒,虽未落发,却也出家,自然是按照我佛的规矩,咱们平辈结交即可!” 虚幻一听,这如果还要听不出来问题,那就白活了,急忙恭恭敬敬的双手合什,鞠躬而道,“师姑请勿多言,您与我师乃是至交,吾师曾言,代师收徒,你们本身乃是师兄妹,弟子不敢妄言平辈吗,还请师姑收回刚才的戏言。” 师姑本身就是佛门之内对于大德之行的比丘尼的称呼,对于虚幻来说,这个师姑更有着自己独特的意义所在。 “你师父,他,他真是这么说的?”静安师太有些激动的紧跟着问道。 虚幻点了点头,低声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弟子不敢欺骗师姑。” 静安师太却是一笑,淡淡的说道,“你都已经还俗了,还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再说了,既然你刚才说了贫尼说的乃是戏言,就当戏言吧。” 虚幻一愣,而后才直起腰来,看到这个时候的静安师太,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或者说一个笑容难道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个时候看静安师太,才发现,如果时光倒流二三十年,静安师太绝对是不逊于沈清兮、夏黛和蓁蓁的女子。那种娇媚,柔情,也只有在这微微一笑中尽显绝美。 如果说现在的静安师太能够算是这个世界活生生的人,那么刚才的静安师太绝对是裹着厚厚一层粉底的木像菩萨。 差别如此之大,就是郑皇后和向太后都叹为观止。 这是她们和静安师太相处了十几年中,唯一一次觉得静安师太是个活生生的人。 原来不过只是一个有嘴的木像菩萨而已。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静安啊!”郑皇后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向太后望着静安师太,眼角又滴出几滴浊泪,有些哽咽的说道,“小羽也是不容易,不如就还俗了吧,那皇宫里的家庙不要也罢,这般束缚了你十几年,老身也是感到对不起你。听说问法那孩子现在被罚面壁思过,要不,小羽,你去侍候侍候他去吧,换个人,老身也放心啊!” 静安师太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有他这般说话,贫尼心领了,足够了!” 虚幻望着静安师太,也是在心中感到一阵阵的震撼,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就是她。静安师太,是十年后唯一一个战死的女性,或者说是佛家里对于大魏暴行的一次反抗,身为大周朝皇宫内的家庙尼庵,在大周先后两位皇帝都投降之后,率领其中四十七名尼姑,冲击了大魏前来掠夺的兵卒。 连带静安师太之内四十八名尼姑全员战死,共计击杀一百八十九名大魏兵卒,声震九霄,令当时的大魏皇帝脸色大变,几欲放弃灭国劫掠财富而去! 后来大魏朝为静安师太立了菩萨像,建静安寺以纪念! 直到现在虚幻才明白,明明可以好好继续活下去的静安师太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因为他的师父,问法和尚早已经战死在了城外,烂陀寺也被烧成一片白地,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虚幻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一个痴情.人儿。 向太后还是有些可惜的说道,“小羽啊,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劝动那问法小兔崽子下山,那就是你了,你又何必这般固执呢,要老身说啊,就是你们俩都太固执,太执着,如果有一个人稍微让一步,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你这是何苦呢,都是女人,老身……” “太后不要说了,当年北疆的羽衣早已经死去,留在世间的只有静安。”静安师太淡淡的说道,语气之中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双手合什,对着城南的方向,静安有些缅怀的说道,“当年他曾告诉我,唯有静心,方可安情,这句话是他对贫尼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唯有静心,方可安情……” 是这样么? ------------ 第94章 骂皇帝没志气 虚幻不知道自己师父做的是对还是错,或许在前世,他会和他的师父一样的选择。其实前世他对于沈清兮也的确是一脉相传的做法。 只是,今生,他的重生让他明白,有些事,一定要抓在自己的手里才安心。 什么静心,什么安情,都不如抓在自己的手里最安心! 不过,所谓徒不言师之过,再说了,他师父和静安师太之间的事情他毕竟不是太清楚,这种事情,外人插手一般大多没有什么好结果。 再说了,也正如向太后说的,他的师父自从他记事起,就真的再也没有下过山,甚至连寺门都没有走出过一步! 前世虚幻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虚幻忽然明白过,或许是因为他的师父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怕他只要踏出庙门一步,就再也停不住脚。 人生如此,谁都有自己的无奈。 不舍也只能是忍着,深情也只能是藏着! 郑皇后是不会理解这种感情的,正如她永远不会有深沉的爱情一般。宣和帝和她之间的感情到底应该算是什么,这一点郑皇后也说不上来。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执着矫情的人,对于现在的一切,她都是很知足的。所以,对于静安师太的事情她也不会多说半句话。 这是她的身份决定的。 不过向太后倒是不用有这个顾忌,毕竟现在的大周朝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让她顾忌的事情,看着静安师太那固执的样子,向太后叹了一口气,指着静安师太说道,“你就是个傻姑娘,当年你呀……” “太后,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静安师太很是安安静静的说道,丝毫没有什么顾及到向太后的意思。 向太后望着静安师太,然后又看了看虚幻,忽然一拍手,笑着说道,“皇后,你说咱们去趟烂陀寺拜佛祈福如何?那烂陀寺好歹也是我大周宋氏的供奉家庙,咱们这也都好多年没去,想必咱们的官家更是好多年没去了,不如,咱们挑个黄道吉日,你说如何?” 郑太后一愣,她哪里会想到向太后怎么就生了这个心思,不由的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从礼法上讲,她是皇后,后宫之主,又因为协助宣和帝处理政事,威望在这后宫内一时无两。但从家法上讲,向太后乃是她的婆婆,更是宣和帝的亲生母亲,这又是所谓的孝道在其中。她无论从哪方面是都不能说不行的。 只是她敢说行吗? 这最近宣和帝多么的崇道,如何的抑制佛家,别人不清楚,身为这其中经手人的郑皇后又如何不清楚,她也清楚,这种事,又哪里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敢于掺和的? 正在郑皇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忽然一个男人就这么大步的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笑着说道,“哈哈,母亲刚才说要去哪里?怎么不跟儿子说一声,让儿子也沾沾母亲的光,也出去转一圈,这皇宫之内实在是太闷了……” 虚幻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宣和帝。 除了他是万万不会有人敢这般态度的。 向太后一看是宣和帝,倒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继续说道,“官家怎么来了?” “刚才老身也没说去哪里,就是觉得我们妇道人家的,为官家帮不了什么忙,但是为我大周求佛祈福还是可以做到的,想想这么多年,也没真正的去烂陀寺拜祭过先祖的牌位,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老身刚才就跟皇后说说,选个黄道吉日去趟烂陀寺……” 宣和帝的脸色一变,有些讪讪的笑着说道,“母亲这话说的,咱们皇宫之内不是有家庙,还有静安师太么,这求佛其实就是求的一个心诚,至于在哪里,倒是无关紧要的,再说了,母亲的岁数也……身体也……” “这个,这个,母亲,去烂陀寺还是算了吧,要不,我让静安师太在皇宫内做几出水陆道场?” 向太后没有说话,坐着没动,只是稍微的斜了一下身子,看向宣和帝,淡淡的说道,“官家真是这么想的?” 宣和帝那刚才还赔笑的脸立马有些僵硬,很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说道,“这个,这个,母亲,您为什么非要去烂陀寺呢?你也知道……” 向太后的脸色一变,沉声的说道,“老身知道你表哥看不上你,觉得你不配做皇帝,所以你不待见你表哥,是不是?” “不,不,绝对不是,母亲……”宣和帝的脸色一变,急忙否认道。 要知道,大周朝也是以孝治天下,说白了,自汉朝开始,中原王朝就没有那个王朝不提倡孝的。问法固然是宣和帝的表哥,可他确实臣子,如果让人知道他宣和帝因为自己的臣子,自己的表哥所鄙视,他还如何混? 说白了,这就是个脸面问题。 更重要的是,宣和帝知道,自己无论哪方面的才华都赶不上问法。他的父亲真宗皇帝就曾对着神宗皇帝说,他不如问法,恨没如此嘉儿。 想想他的大哥神宗皇帝可是自己的父亲真宗皇帝千挑万选,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在真宗皇帝的眼中,都赶不上问法,更何况是自己? 当然也绝对不是他不想去烂陀寺的主要原因。 向太后看到宣和帝否认,非但没有消气,还很是生气的一拍桌子说道,“那就是你还记恨你姑姑?” “呃……” 宣和帝这就有些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难道他真的说他那姑姑绝对是他人生中最怕的人之一。差一点自己就死在她的手里,他怎么可能不怕?文韬武略,果断决杀,自己样样不如自己那姑姑,如果不是因为有问法站在自己这一边,怕是现在的天下一定是他姑姑,那位一心要做则天皇帝第二的女人。 是,他是因为这件事,才不想跟问法见面,可难道他能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说自己姑姑如何如何不好? 向太后叹了一口气,指着宣和帝的鼻子骂道,“竖子,你的心眼怎么就那么小?即便是当年,成王败寇还有什么道理可言,你姑姑她是野心勃勃,可事后也是愿赌服输,你却幽禁她至死,连你那表哥也是被冷落一边,想想,如果你能捐弃前嫌,他们能为你做多少事?” “毕竟,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就这么没志气呢?” ------------ 第95章 告黑状 你怎么就这么没有志气呢? 这句话如果单独说起来到也没有什么,可如果对象是皇帝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尤其是像是宣和帝这种自命不凡的风.流才子的性格,自诩为圣君在世的宣和帝刚刚经历了所谓的“圣人出,黄河清”的祥瑞之兆后,现在正是最为的得意的时候。 不然也不会在外有大魏朝反抗大商立国,内有朝政腐败积弊重重的前提下依然处于制衡的目的去算计沈巽。 因为他是圣君啊,万世一统,道君教主皇帝呢! 不要说沈巽了,就是林京,身为他的结义大哥现在也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如意。现在竟然有人说他没志气,那这个事就有点难看了。 尤其是当着虚幻的面,毕竟,虚幻乃是他的世侄! 宣和帝的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抬起头就看到向太后正凝重的看着他,不由的浑身一凛。急忙一躬身,低声的说道,“儿子不敢!” “呵呵,佶哥儿,你性子我明白。”向太后望着宣和帝沉声的说道,“你觉的老身后宫干政了是么?不敢,你是不敢啊,你的心思,呵呵,老身知道……” 向太后缓缓的站起来,看了一眼宣和帝,“这人啊,一老,就容易老是想以前的事情,记得那还是你小的时候,你父亲就说你,太轻佻,不持重。后来你大哥驾崩,夏老相公也说你为人轻佻,不知轻重,易变,老身还觉得他说错了,执意的要让你登基……” “母亲!”宣和帝听着向太后在哪里缅怀过去,也是不敢说什么,只是上前搀扶住向太后。 向太后的意思,他明白,这说的就是他。 “当年你知道为什么夏老相公被处死的时候老身没有出面么?”向太后忽然转过头,看向宣和帝,淡淡的问道。 宣和帝一愣,没有想到向太后竟然这个时候忽然问这个问题,这十几年来,他也没有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向太后没有任何的参与,甚至他都做好了拖住向太后,事后被惩罚的准备,可事与愿违,当年的向太后一声不吭,就这么看着夏老相公入狱而后被斩。 望着宣和帝那没有说话的样子,向太后叹了一口气的说道,“当年他有一个好女儿,蛊惑了君上,却有引得君臣不合,这当然是理由,可最重要的是理由是,老身要给你皇族天家的面子。你既然要树立威望,老身没有理由不支持。” “谢母亲!”宣和帝只好站在向太后的身边,深深的给向太后一鞠躬。 向太后一摆手,很是不在意的问道,“那,你现在还需要这皇族天家的面子吗?” “你现在还需要杀鸡给猴看的树立权威吗?” “你现在还需要再玩弄这些小手段让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么?” 宣和帝知道再这么下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急忙的就要辩解,“母亲……” 向太后转过头看向宣和帝那要解释的神色,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那么,今天咱们的官家你要跟老身解释什么?” “沈清兮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这不假。老身不喜欢那个女人,可不代表不喜欢沈清兮,这小丫头的父亲是沈巽,沈巽为了我宋家做了什么,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现如今她在哪里?嗯?” 向太后站在这个小凉亭的台阶处,看着下面的台阶,缓缓的说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非得有个台阶才会走路下坡?” 宣和帝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向太后,仰起头,看着他的母亲,有些疑惑的说道,“母亲,我不明白。” “呵呵,”向太后忽然冷冷的一笑,这才沉声的说道,“你忘了你的哥哥和你的父亲最大的耻辱了么?” 宣和帝缓缓的低下头,说真的,这些年,他对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早已经开始变得淡薄,毕竟大周对于大商的战争他不想轻起事端。 其实在宣和帝的心中想的是,即便是能赢有能如何? 只是这话,绝对不能对向太后说。 “没有,儿子不敢。”宣和帝低下头说道。 “那林京是怎么回事?” 向太后忽然这般问道,让宣和帝有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问的是什么事,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母亲……” 向太后指着宣和帝的鼻子说道,“大周立国小二百年的时间,尊崇道门,可何曾过分的贬低过佛门?如今佛祖都成天尊,菩萨都成大士了,你要干什么?那个林京就这么值得你赌上一切,还是说一个所谓的道君教主皇帝就把你的心给迷住了?妖言惑众的一个妖女之名,竟然也成了打击沈巽的理由,你宋佶的脑袋里到底还有没有公道?” 宣和帝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不知道向太后到底想要了说什么,到底是谁在自己的母亲背后说什么话了,怎么一会沈巽,一会林京的,对于自己的母亲,他是万分不敢得罪的,这已经不单单是孝的原因,而是因为她的存在意义太过于重大。 向太后看着宣和帝那迷惑的神情,没有说什么,转身便离去。 宣和帝急忙上前搀着向太后想要跟着走,却不料向太后一甩他的手臂,淡淡的说道,“老身想要自己走走……” 望着向太后那离去的身影,宣和帝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郑皇后,郑皇后也是苦笑的看着宣和帝,低声的说道,“昨日杨老令公进宫了!” 宣和帝一愣,不自觉的问了一句,“他进宫做什么?怎么没来见我?” 郑皇后看了一眼虚幻,才轻声的说道,“杨老令公是来请罪的,说不知道沈清兮乃是妖女之身,下了聘书之类的,还说他这回去退婚,幸好六礼还未成,还有回旋的余地,还说让太后看在杨家一门忠烈的份上给杨信一个赎罪的机会,送到战场上悔过,还说这沈清兮身为妖女,就应该出家为道姑,进行修行,以消弭……”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宣和帝说道这里,忽然眉角一挑…… 郑皇后看到宣和帝想到了什么,这才苦笑的说道,“前朝旧事,时不久矣……” “这到底是谁算计朕……” ------------ 第96章 你怀疑是太子? 前朝旧事,时不久矣…… 这话说的有点大,从前前朝灭国到如今大周的建立,中间经历了有一百多年的时间,这也让大周对于前朝的你一些经验教训很是认真的汲取。 所以如果说道什么前朝旧事,这事也有点太多了。 虚幻的眼睛一转,只是微微的想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所谓的前朝旧事说的是什么,乃是前朝玄宗皇帝纳妃之事。据说当年玄宗皇帝看到杨妃的时候,杨妃乃是他的儿媳,出于辈分无法接入宫内,便通过道门编制出杨妃的种种,出家修道,而后便有还俗,纳入到皇宫之内。 这件事也被大周的很多人都认为是前朝衰败的开始,因为从此以后玄宗皇帝就陷入到情情爱爱之中,直接导致整个兴盛发达的庞大帝国解体。 这事就有点好玩了,就算是宣和帝真的要这么做,那么谁会没事的说出来? 正如宣和帝说的那样,是到底是谁算计他。对于杨老令公提出退婚这原本就在宣和帝的计划之中,只是杨老令公说的这些话就有点过分了! 这十多年来,杨老令公还算是安分,说以他不以为这是杨老令公的意思。 既然不是杨老令公的意思,那么他是谁的意思? 打击了沈巽的威望固然是宣和帝想要看到的,拆来文官与武官之间的联系,继续孤立杨老令公也是宣和帝想要的答案,只是,如果把他置于同前朝玄宗的地位上,这便是宣和帝不想看到的! “这个老匹夫,胡乱的多什么嘴!” 宣和帝恨恨的说了一句话,转头看向郑皇后,很是有些疑惑的说道,“你就没有劝劝母亲?” 郑皇后微微的一笑,淡淡的说道,“官家又不是不知道,太后只要是涉及到关于那位的事情变回不听任何人的话,臣妾哪里能劝的了,说到底还是这绳结还是在官家的身上,不过,官家,您有没有想过,那位的灵位和骨灰可也在烂陀寺供奉呢……” 听到这里,宣和帝的眉头一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的说道,“尽量劝住母亲,那烂陀寺不能去!如果真的想去为大周祈福,大相国寺本身就是城内,倒是方便的很……” 宣和帝当然知道郑皇后说的意思,只是烂陀寺他不能去。 就像是林京和他的弟子嫡传弟子陈道一“师不见徒,传世不替”的谶语一样,他宣和帝也有,甚至比起林京来更加的恐怖,当年他不过只是一个闲散王爷,想要娶夏家女,怎么可能不成功,只不过因为这谶言的存在,他放弃了她。 “饥夏之交,国破帝北殍!” 这句话,别人不信,宋佶信。说不出什么原因的就是相信。所以知道今天他会遗憾,但绝对不会后悔。他会宠着夏黛是因为夏黛像她,他会这般维护沈清兮也是因为是她的女儿。 身为一个帝王,能够做到这般,宣和帝自觉地已经够深情的了,为什么还要去烂陀寺? 问法和尚固然是不想去面对的,可这绝对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里有着她的灵柩骨灰所在,在宣和帝感受上说,他只要抬头南望,望着那高高的山峰之上,烂陀寺的隐隐身影便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如果没有她,自己怎么可能跟沈巽闹翻? 自己如果没有跟沈巽闹翻,又怎么会过分的倚重林京? 如果不是自己过分的倚重林京,文官仕族又怎么可能这般的抱团? 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又怎么可能跟文官集团闹得这般,即便是自己上赶着把自己当成一个文人,可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皇帝。 “世侄,你说这幕后会是谁在黑我?”宣和帝忽然转过身子,看向虚幻。 虚幻一愣,心中犹如有万骑战马飞奔而过,有些奇怪的看向宣和帝,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宣和帝的话。 宣和帝只是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尽管说,我恕你无罪。” 静安师太看了一眼宣和帝,对着宣和帝双手合什,微微一躬身,轻声的说道,“贫尼先行告退了。” 宣和帝随意的一摆手说道,“师太还请随意!” 等到静安师太走远了之后,虚幻看着宣和帝依旧看着自己的神情,不由的心中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宣和帝这般的看重自己,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回禀世叔,小生不知道……” “你知道,你只是不敢说而已!”宣和帝忽然就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宣和帝才缓缓的问道,“虚幻啊,你原来是从六品的僧正吧?” 虚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刚才太后的意思你也听到了,要对你们师徒进行补偿,”宣和帝微微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你师父那里就算了,赏了他也不受,这已经好多年前的结论,既然你是他的衣钵传人,不如就赏你吧!” 虚幻一愣,淡淡的说道,“回禀官家,小生已经还俗了!” “嗯,我知道。” 宣和帝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忽然一拍手,笑着说道,“我想到了,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吧,正六品,当年你师父做的第一个官职也是这个,正好,也符合你文人的身份,也省了你参加制科的时间,再说了,就是你能中个状元也不过是从六品而已。” 虚幻一愣,他清楚,这詹事府可是位属东宫,乃是太子的属官! “这不好吧,世叔,昨晚我……” 虚幻急忙的转换称呼,想要借此让宣和帝改变念头,毕竟自己昨天刚跟太子宋桓闹翻,今天转眼就成太子属官,这事闹的有点乱…… 宣和帝反而一摆手的说道,“就这样了,你退下了,明天我就让吏部的人去办理~!” 虚幻又看了看郑皇后,这才发现,似乎这事定了? 就这么定了? 宣和帝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催促虚幻离开。 望着虚幻的背影,郑皇后走到宣和帝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轻声的说道,“官家,你怀疑是太子?” ------------ 第97章 作死都是自找的 宣和帝很是有些疲惫的坐在石凳上,转身背靠着石桌,望着听子外面姹紫嫣红的小花园,忽然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郑皇后只是站在宣和帝的身边,对着自己身边的宫女小丫鬟一摆手,让她离开,这才伸手轻轻的在他的肩膀和头上按摩,缓缓的问道,“官家为什么这么说呢?” 伸手抓住郑皇后的手,摩挲着早已经不再柔嫩的玉手,宣和帝忽然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郑姐姐,为什么无论朕做什么,总有人说朕不对,母亲是这样,大哥是这样,四弟是这样,就是我那儿子,也是这般的算计朕……” 郑皇后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宣和帝这般在她的面前表现这样的情绪,要知道,郑皇后的年龄比宣和帝要大一些,当年更是身份卑微的宫女,侍候在向太后的身边,后来被宣和帝看中纳了偏房,后来又等到刘皇后死后才当上的皇后。 严格说来,郑皇后出身低微,没有外戚之扰,孩子又太小,没有继承权可争,而人生的经历又让她的性格很是温柔宽容大度,无疑这是一个极好的后宫之主的人选。 可,她绝对算不上最好的后妈。 比如面对太子的时候。 她能说什么? “官家,因为你是天子啊!” 郑皇后只是轻轻的劝慰道,稍微一扳宣和帝,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才缓缓的说道,“天下之人,谁都可以表达自己的好恶,只有您不成,因为您是天子,您就是他们的天!天要下雨,天要刮风,天要变热,变冷,总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不喜欢的人当然会对老天抱怨,可您能抱怨,能不高兴吗?” “一举一动,都是关系到天下苍生,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您是天子,承担的就是这份委屈……” 承担的就是这份委屈…… 这话一出,让宣和帝的心中忽然就感到淡淡的感动,这才是自己的皇后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跟自己一条心,正如她说的那样,朕是他们的天,又何尝不是她的天? 这才是自己当年看重的郑姐姐!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又想起夏家的那个女子…… 可惜,最终却抛弃了自己,嫁给了沈巽,四弟那个混蛋,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如果她嫁给了自己…… 宣和帝不敢再往下想,轻微的摇摇头,把这种念头给抛出大脑,这才微微的转过头,看向郑皇后,斜着眼仰着头看着她,这个角度上,看不到她脸上的皱纹,也看不到她的有些花白的头发,只有一双脉脉含情温柔的眼睛,这一刻,宣和帝竟然有点小小的激动,甚至想要立刻就要跟自己的郑皇后温存一二。 这对于已经四十多岁的宣和帝来说,不能不说算是一个意外。 “郑姐姐,今晚我去你哪里宿一休如何?” “呃,”郑皇后一愣,这几乎已经得有半年没有曾有过的事情,竟然让她一时间有些呆滞,而后好在及时的反应过来,急忙的点头说道,“好啊,臣妾恭迎官家的大驾。” 望着宣和帝那已经离去的身影,郑皇后眼角的泪水才缓缓的流下,泪眼朦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书生张扬的端王,大踏步的走入向皇后的宫苑之内,那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端王。 “你是哪里来的宫女,别走错了路,这里可是皇后所在……” “郑姐姐,我母亲在么,心情怎么样,我想娶夏家的小娘子,我母亲同意了么?” “郑姐姐,我要了你如何?” “郑姐姐,我终于娶了你啊!” “郑妃,这后宫,我就交给你了!” 时过境迁,自己已经跟了他二十多年,想想,有些苦,有些怨,有些恨,直到今天宣和帝这般样子,她才忽然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自己可以为之奉献一切的郎君! 尽管他是这大周的皇帝! 虚幻在李宝的引导下,走出皇宫,看到自行来到宫门前的虚空,淡淡的一笑,轻声的说道,“师弟,我不用参加制科了,因为官家赐予我官职了!” 虚空和尚也是有些高兴的说道,“什么官?有原来的僧正大么?” “大!” “正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 李宝听到这师兄弟俩的对话,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虚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太子东宫属官的詹事府?” 虚幻点了点,对着李宝一鞠躬说道,“这就要劳烦李公公带着下官去拜见太子殿下!” 李宝的嘴角带着一丝丝的古怪的笑容,缓缓的说道,“虚幻中允确定要去?” 这话问的,倒是实在,要知道虚幻刚刚跟太子宋桓正面抗衡过,把太子宋桓给压制的脸面全无,现在却又要去给太子当属官,这等于说前脚把人打一巴掌耳光,然后下一步就把自己的脸给送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像虚幻这般丝毫不在意的人,要知道,无论是谁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预料到,尤其是太子那里。 对于李宝的神色,虚幻知道他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沙陀的笑着说道,“臭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再说了,那可是我世兄呢!按照辈分,我还要叫他一声表哥呢,哪有表兄弟还记隔夜仇的?” 李宝的脸上果然是神色更加的好看! 还世兄,还表兄弟,还不记隔夜仇,你的心可真大! 虚空和尚跟在虚幻的身边,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李宝,很是有些担心的说道,“师兄,这能成吗?咱们可是要到他的地盘上,要是真的他翻脸,师弟定然护持你的安全,只是,师弟有个不情之请……” “说!”对于自己的师弟,虚幻倒是没有太多的思量,想都没有想的就答应道。 虚空思量了再三,终于横下心来,缓缓的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到了危及的关头,师弟不能保护师兄的时候,师兄就不要管师父的嘱托,管他劳什子的这禅那禅的,保命要紧!” “师兄你能答应我吗?” ------------ 第98章 天下第一太子 虚幻望着那认真的虚空和尚,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师弟放心,有些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大踏步的走出去,向着前方,一往无前。 虚空和尚只是呆呆的看了一眼前面走路的师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兄到底为了什么,可他心里记着一点,当初他下山的时候,他的师父,那位很多人都在心里提防却又不得不敬佩的问法禅师对他说过:“虚空,记住,虚幻永远都是你的师兄,你也永远都是他的师弟,何为虚幻?何为虚空?” “虚空便是无,既然为空,本身就只是一个意念。虚幻便是实,既然为实,真真假假表象之上哪里有真假。可他是你师兄却假不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是在有无之间,都在一念之间。” “一念为佛,一念为魔!” “你即为护法,当知何为?” 虚空和尚想着的便是这个身份,护法! 什么人才要护法,他心里更是清楚。 虚幻曾经为烂陀寺的佛子这是最明面上的身份,可佛子也仅仅只是一个称号,没有看到大相国寺的智潜和尚也是佛子,却没有护法么? 紧紧的攥了攥了自己手里的禅杖,虚空和尚急忙的跟上去。 李宝是没有带着虚幻前往东宫的,这一点虚幻也清楚,虽然是宋桓当了很长时间的太子,不过他对于东宫却并不喜欢,很少在东宫待,反倒是对于自己从来无法真正行使职权的东京府尹府衙很是上心,自己平常甚至连自己的王府都很少在,而是长时间的在东京府府衙的后衙。 李宝带着虚幻前往的也是这里,甚至在出发的时候,便已经让小太监帮自己递了话,虚幻对此到也没有反对。 “虚幻公子所来何事,可是要索取蓁蓁的从良书不成?” 宋桓虽然是尽量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事他也不是做过一回两回了,只是这一次,却让他感到异常的悲愤,脸色铁青的站在偏门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虚幻。 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下官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虚幻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呃……” 宋桓一愣,认真的看了一眼虚幻,忽然大笑起来,虽然对着虚幻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但神情确实看向李宝。 李宝只是暗暗的一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尊卑,更是知道身份,虽然他可以是宋桓的心腹,可是在这个场合中他是一句话说法的份儿都没有! 虚幻也仅仅只是一抱拳,躬身的说道,“下官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虚幻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这一刻宋桓这才确定对方说的是真事,不由的脸上露出了狂喜,要知道,詹事府的左中允也不过只是正六品的文官而已,实在是担不得太子这般的失态,可要知道,昨天晚上面前这个人还猖狂的对自己喊打喊杀呢! 现在,他送上门来,恭恭敬敬的站在哪里,对着自己抱拳躬身,口称殿下金安! 宋桓不由的走下台阶,在虚幻的面前转了一圈,缓缓的说道,“你也有今天啊!” 虚幻这个时候才直起腰,淡淡的说道,“官家有命,不得不从!” “那就是说你以后就是孤王的属官了么?” 虚幻点了点头,轻声的应到,“是!” 宋桓这才站到虚幻的面前,望着虚幻的眼睛,冷冷的说道,“孤王听说过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知道虚幻爱卿能不能让孤王见识一下什么叫君君臣臣?” 虚幻轻轻的一笑,淡淡的一笑,“你还不是君!” 宋桓一愣,这才脸色一变,好在在场的也没有外人,他不用担心这话会传出去,传到宣和帝宋佶的耳朵里去。 “储君也是君!”宋桓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虚幻,冷冷的说道。 虚幻对着宋桓一抱拳,缓缓的说道,“还是等你摆脱了储君的那一天吧!下官今日前来只是跟太子殿下说一声而已,告辞!” 虚幻甚至连宋桓的驻邸都没有进去便转身就走。 这让宋桓的心中怒火滔天,转头看向李宝,那意思很是明显,你能不能把他击杀在这里? 李宝的心里其实是有信心在虚空和尚反应过来击杀虚幻的,只是,他心里最清楚,这种事他不能做! 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没有说别的。 宋桓的脸色一变,冲着虚幻的背影狠狠的大声喊道,“虚幻!你给孤王站住……” “啪……” 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东京府府衙的后衙书房传来,宋桓怒不可遏的把书桌上的一个瓷器花瓶给扫到地上,从这旁边的李宝大声的喊道,“你为什么不把他留下,看着孤王这般的受气?” 李宝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旁边依旧温如泰山坐在那里喝茶的老者。 那老者轻轻的放下茶盏,对着太子缓缓的一笑,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制怒!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张师,您这是什么意思?孤王受到的侮辱还不够多么,还要制怒,让这等贱人猖狂,还些许小事,那孤王的脸面以后还望哪里摆?”宋桓很是认真的对着那老人大声的说道。 张姓老人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抬起手摆了摆,轻轻的反问道,“那太子殿下可知道为什么今日那虚幻会前来告诉你?” 宋桓一愣,不由的坐在了椅子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那老人。 “太子殿下当然知道,这虚幻不会为咱所用,官家自然也知道,并且您昨日还跟他有冲突,今日便成了您的属官,这事难道只是巧合?”老者只是淡淡的微笑着,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宋桓的脸色突变。 宋桓这才有些紧张的看向那老者,很是有些颤.抖的说道,“张师的意思是,官家他……” “呵呵,无非是制衡而已!”张姓老者淡淡的一笑。“刚刚让您参与朝政,转眼便把虚幻安插.进来,既是让你们相斗,其实也是为了制衡。借您的手压制虚幻和虎豹骑,同时又借虚幻和虎豹骑来潜质太子殿下而已。官家这一手玩了太多回了……” 宋桓的脸色一变,嘴里才苦涩的说道,“这么说,孤王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了?” 在宋桓无奈的时候,虚幻确是风轻云淡的对着虚空和尚解释道,“很简单啊,他是天下第一太子嘛!” 虚空和尚一愣,依旧有些不解的说道,“天下第一太子怎么了?这样他就不敢动你?” ------------ 第99章 袭杀 天下第一太子这个名头可不是宋桓想要的,而是宣和帝给的。 以宣和帝那博览群书的文人脾气,如果说他已经认定了一个人的性情,那是一定会让他名垂青史的,比如自己的儿子,大周朝当了近十年的太子宋桓。 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无论是放到哪里都是可以青史留名的,比如书圣王羲之的天下第一行书,这也是得到了前朝太宗皇帝的认可。而这宋桓的天下第一太子的名头,确是经过了宣和帝的认可。 可说真的,这个名头宋桓不想要。 何为天下,储君也! 难道他还能因为这个名头当一辈子太子不成? 其实,何为天下第一太子,无他,隐忍而已。 这也是宣和帝的本意。 只是,虚空和尚是不会明白这个意思的。 虚幻自然也不会跟虚空和尚解释。在他看来,虚空和尚便是那种最为纯粹的护法罗汉,很多事情其实没必要知道,就如同是后世的时候,自己身边的虚空和尚一样,坚定,勇武,无畏! 淡淡的一笑,虚幻轻轻的说道,“天下第一太子这个名头,宋桓哪里敢不担?他又哪里敢出尔反尔的坏了自己的名头。所以,只要宋桓一天还是太子,他就一天不敢乱动。” “名利害人,我佛慈悲!”虚空和尚轻轻的念了一声佛号便没有再说什么。 同时就在东京府的府衙后院,宋桓咬牙切齿的对着面前的老人,恨恨的说道,“张师,你说孤王能不能找人把他杀了,要知道虽然说孤王跟他的仇恨最大,也正是因为这,就不会有人怀疑。要知道,在官家的眼中,我可是天下第一太子,是万万不会有这般的冲动!” “为什么?” “因为他辱了孤王,孤王心中这口气难下!” “有什么用?” 宋桓一愣,不由的脸色一白,正如这张姓老者说的那样,这有什么用?他杀的人是万万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既然别人连是谁出的手都不知道,那也就无所谓立威或者震慑。如果他敢承认,那么他的前途也就完了。不要说宣和帝哪里,就是文官那里也会瞬间离他而去。 没人会赞同一个破坏践踏规则的太子登基,有一个宣和帝就足够了! 看到宋桓那明了的神情,张姓老者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轻飘飘的说道,“即便你真能做到天衣无缝,也未必就能保证咱们的官家不知道!” “什么意思?”宋桓一愣。 张姓老者很是有几分讽刺的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当年的内卫,你真以为随着长公主殿下的被圈禁就消散了?长公主那可是忤逆之罪,罪不可赦,却只是一个圈禁,如果没有付出一定代价,你觉得咱们的官家会放到她?” “难道不是金刚将军放弃军权……”宋桓有些不解的看向老人。 “呵呵,如果真是以放弃军权换取长公主一命,问法又如何会跟沈伯翦和那妖道站到一起,力保咱们的官家,你把问法想的也太简单了……” 宋桓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虚幻是问法禅师的嫡传弟子,而问法禅师就是金刚将军。那背后站着的是虎豹骑!这只多达十几万精锐部队的恐怖怪兽。 “那虎豹骑落到虚幻的手中……” 张姓老者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呼吸,信心满满的一笑,很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说道,“那就不是殿下需要考虑的问题了,而是咱们的官家,再说了,你真当虎豹骑还是二十年前的虎豹骑?” 现在的虎豹骑当然不是二十年前的虎豹骑,二十年前的虎豹骑是问法禅师的私兵部队,唯命是从,甚至差一点就发动兵变,黄袍加身硬生生的把问法推上皇位,如果不是因为问法顾忌到大周和天下,以及当年宣和帝、长公主相互对峙制衡,又有沈巽和林京在其中谋划,恐怕这天下早就变了天! 现在的虎豹骑不是当年的虎豹骑,这一点怕是只有那位前来面见虚幻的张弛将军心中最清楚。 望着前面一张小小的纸条,标准的活字印刷出来的字体,没有半分的人工特征,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豹欲噬主!” 这话换个人都不清楚什么意思,只有身为虎豹骑的核心人员才明白。 虎豹骑分为虎军和豹骑两部,相比较虎军是以步军为主的强军,他们的强悍以及顽固使用累累的胜绩奠定的;而豹骑则是一水的骑兵,和大周朝少马而组建的马军不同,虎豹骑因为在北疆同大商作战,却有着一只去强悍的骑兵部队,便是豹骑。 骑兵的消耗太大,对于后勤的要求也最大,当问法这个核心在的时候,虎豹骑横行北疆,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当虎豹骑的核心却失,面对着来自东京的大周王朝的拉拢和威胁,骑兵的弊端反而成为制约他们独立存在的把柄。 于是,虎豹骑的分裂也就注定的。 豹欲噬主! 说的自然是豹骑中的人不想看到虎豹骑重新一统,他们有自己的利益,有自己的述求,早已经不再是当年为了家国父老乡亲而成立起来的乡军。 或者说是军阀更为准确。 只是,身为虎军中的一员,张弛看着案几上的长剑,琢磨不定! 要不要保护? 如果要是不保护,那么送来这个情报消息的人又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张弛虽然是一个军人,可却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只知道冲锋的傻大个。能够从当年金刚将军的亲兵之中,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哪里是鲁莽之人? 张弛不知道的是,在他犹豫的时候,其实虚幻已经面临着杀机。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知道虚幻的路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城门口直接动手,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出手。 一阵如同是天罗地网的箭雨,一瞬间,百儿八十只的箭矢直接射向虚幻,就像是一张黑色的渔网把虚幻笼罩住,而后便是足足有十多人骑着马,挥舞着朴刀急速的冲过去…… 一环接着一环,箭雨之后还有骑兵冲杀,这是下定决心,打定了主意要斩杀虚幻的架势。 这一幕让东京城门口的人都惊呆了,不要说普通人,就连城门口的人都忘记了躲闪,眨眼间就有数人被骑兵所践踏成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箭落,兵锋将至,虚幻却站定立身,望着那些穿着乱七八糟的骑兵,就像是也被吓住了一样…… ------------ 第100章 死士 那些骑兵看似是乱七八糟,乱七八糟的只是他们的穿着。可事实上气势却十足,如果不是他们坐下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马,还有一些驽马,换成战马的话,单单这气势,在虚幻看来就比禁.卫军里的那些马军要强的多。 马军终究只是马军,而非骑兵! 这些骑兵单从气势上就可以看出来铁血之气,驰骋于马背上上,上身前倾,在快速之中却稳固身子,手中的战刀也是稳定在手中,寒光一片,在伏天炎日之下,寒意凛凛! 虚空和尚上前一步,站在虚幻的身前,从背后掏出几根不长的铁棍,不知道如何操作的,下一眼便是一根铁棍,站定身子,把虚幻挡的严严实实,飞快的舞动这长棍,在这密集的箭雨之中,竟然能够保证他二人的安全。 至于周围的人或者其他,纵然虚空和尚有我佛割肉饲鹰之心,奈何没有无所不能的金刚之体,却也只能是阿弥陀佛了。 片刻之后,箭雨落净,眼前只剩下三丈外的骑兵杀手! 人数固然不多,只有十几人,或者有二十多人,但四面围杀而来,这般紧急关头,虚空和尚哪里还有心思去细数到底有多少人。 虚幻只是望着眼前那些骑兵,心中却是有些啧啧称奇,这是谁的手笔? 要知道这般的精锐的骑兵,就是一般的武将世家也是要当做宝贝的,竟然有人敢这般的使用,即便是真的把自己杀死,怕是这些骑兵也不会有人活下去。 换个方向,也就是说,能够有实力培养二十名精锐骑兵当死士的势力,整个大周能有几人? 这般光明正大要一心干掉自己的行为,才是让虚幻心中不知道该如何去猜测的关键。 对他有敌意,或者说不希望他过的太如意的人有谁,他心中清楚,无非就是官家、太子、林京、大相国寺、蔡家那对相互猜忌的父子,甚至还有虎豹骑中不太欢迎自己来的主。 按理说这般的行为虎豹骑中的反对派嫌疑最大,可这般的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反倒是让虚幻感到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知道在大周朝,你身为武将,可以横行霸道一方,却永远都要低人一等,崇文抑武嘛,这个可以理解,这也导致武将们行事,鲜少有太过张扬的。而且虎豹骑中的将领们又受到多方的猜忌,即便是投靠了皇家朝廷的几位将领,那就更加的不敢这样猖狂! 如果要说蔡家父子,这两人能量尽管巨大,可是这种动辄就是一个小队精锐骑兵的手笔,他未必能拿得出来,再说了,以蔡清和蔡砚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又哪里会办这样注定要轰动一时的“大案”! 大相国寺中的智潜和尚乃是对手,可也仅限于佛门之中,他都已经还俗,又如何会逼他为敌? 剩下的林京不会这么不智,太子不会这么果决,而官家,是最没有理由的! 世事难料啊! “啊,啊,啊……” 三声凄厉的叫声,虚空和尚只是一棍挑起一只箭矢,射杀其中一匹马,这马顿时就惯性的向斜前方冲过去,而背上的杀手也被甩出去,那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头部撞地,咔嚓一声,脖子撞断,眨眼之间瞬息毙命。 不过这些场面,虚空和尚根本就没看,而是然后转身一棍扫出,正中虚幻身后一名挥动战刀劈向虚幻的杀手,那马匹也在这一扫之中,马头诡异的反向折回去,一下子撞中这杀手,杀手身子腾空后飞,正被后面的杀手砍中。 这一切只在一呼吸之间,一挑,一扫,两棍杀三人! 干净利索的武技在这一刻令旁观的人都一愣,然后便是大声的喝彩,就似乎这不是当街袭杀大案,而是杂耍卖艺的戏班一样。 不过这么一耽搁,四下里的骑兵杀手也都来临,虚空和尚伸手一抓虚空,大喝一声,直接就把虚幻甩上高空,而后单手持棍,如同是长.枪一般,梨花点点,快若迅雷,疾如闪电…… 不过这些骑兵杀手想必都是沙场老手又或者是配合了许久,这般交错四面冲杀一点,竟然没有一人撞到其他人,如同是蝴蝶在花丛之中翩翩而过, 在高空的虚幻俯瞰下,更是对这一队骑兵杀手赞叹一二。 要知道后世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骑兵精锐。要知道在二十年间,大魏铁骑击败大商骑兵,灭商,灭周,掳掠大周二帝北归,这是何等的战力强横。可与大魏铁骑想比,这只骑兵似乎是在队形和纪律上更加完备,也更加从容。 大魏铁骑胜在悍不畏死,作战勇猛。 而这队骑兵则是队形严密整齐,各司其职,从容而冷酷。 在他们勒住马要转身再冲杀的时候,又有几名骑兵杀手坠.落马背,一个个的,俱是要害部位被虚空和尚的长棍刺中,只是这般的战损,那些人都没有任何的表情,依旧是各自整理调整了一下间距和队形,又忽然冲了过来。 三分之一的战损之下,没有一个人退缩。 而他们冲杀过来的时候,虚幻已经重新落在地上,被虚空和尚护在身后,很有几分狼狈的味道。 不过,这次和刚才不同,现在的路上满是各种的障碍,甚至还有他们自己人的尸体和孤零零的马匹徘徊在街道之中,这对于骑兵冲杀来说,当然不算是好事,可同样的,已经有一部分人重新从背后掏出长弓,开始进行掩护,反而对于虚幻和虚空和尚的威胁也更大。 “阿弥陀佛……诸位,这是何苦呢?” 虚幻忽然朗声说道,“怕是诸位就是死光了,你们的主人也不会心疼半分……” “就是死,我们兄弟也会带着你一起上路!”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那十几个骑兵中的某人嘴里传出来,只是,他们一个个都用围巾挡住了大部分容貌,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兄弟?” 虚幻冷冷的一笑,淡淡的说道,“兄弟之情也要死的其所才是啊,这般枉顾你等性命,死了也是白死,你觉得是你们先杀了我,还是你们先死在我师弟的手里?” ------------ 第101章 交代…… “太自信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个声音又沙哑的说道,然后冷冷的说道,“杀……” “杀……” 这一声乃是那十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断。 虚幻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可惜了……” 话音未落,在十几个人要发动第二次冲锋的时候,一阵阵箭雨像是一片蝗虫一样飞过,并且还一直的针对那十几个人延伸,知道那十几个人完全死亡,几十人上百人才步伐统一的从四周出现,然后一个个的来到虚幻的面前,站成人墙,一致向外! “对不起,少帅,末将来迟了……” 张弛的态度倒是很端正,上来就先认错,然后低着头,沉声的说道,“张某愿意承担任何的惩罚,绝无二话!” 虚幻上前把张弛给扶起来,轻声的说道,“张将军严重了,你乃是大周朝的武官,我虚幻乃是一介平民,哪里有什么资格惩罚您,您能救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少帅,您这话什么意思?” 张弛一愣,看向虚幻,要知道虚幻这话说的虽然是谦逊,可听在张弛的耳中则是另外的一翻感觉,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少帅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丘八不成?” 虚幻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虚幻仅仅只是虚幻,不是你们的少帅,至于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想参与,可也不要把硬生生的拉进来。昨天、今天两次的救命之恩,算作我欠你的两个人情,有事你说话,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你办成!” “只是,人情归人情,我不想掺杂其他的东西!” 张弛一愣,有点不知所措的问道,“您的意思是嫌弃我们来的晚了么?可是少帅,您也要体谅一下我们。虽然是我们收到的报警信,但是你要知道我们虎豹骑在东京城乃是收到猜忌的存在,这出动一次,尤其是这种全副武装的出动,担当的风险太大……” “等等……” 虚幻忽然感觉有些意外。正打算要走的他转过身看着张弛,有些好奇的问道,“报警信?” 张弛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那一张小纸条。 很简单的四个字,虚幻也看不出来什么,只知道对方心思缜密的很。 小纸条在自己的手指间翻飞,而后虚幻才对着张弛淡淡的问道,“这么说,你认为这些死士刺客是豹骑的人?” 张弛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末将不敢确定!” 虚幻正想说什么,忽然一抬头,便看到那内城城门口跑来太多的禁.卫军,和自己身边全副武装的虎豹骑军士相比,这些禁.卫军就有点显得文弱,至少那零零散散的队形便让虚幻感到有些失望。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禁.卫军肯定不是大周朝真正最精锐的禁.卫军,因为他们前面带领的是太子宋桓。 远远的看到虚幻被虎豹骑的兵卒保护在中间,宋桓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如果说今天,在宣和帝的旨意还没有颁布之前,这个跟自己有罅隙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被刺杀,谁的嫌疑最大,无疑就是他!到时候宣和帝会如何看自己,天下人会如何看自己? 自己的确想过虚幻死,但绝不是现在。 “左中允受惊了,这真是我东京府衙的失误,孤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宋桓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主,既然他都来到这里,那自然是明白自己该有一个如何的态度。当自己正在同跟那位张姓老者密谈的时候,得到线报的时候,差点没有高兴的跳起来,还是那老者提醒自己的态度,这才匆匆赶来。 尽管失望,却也也是有些担心。 谁知道宣和帝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如果他真的以为是自己下的手呢?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下官倒是不觉得有些什么需要您交代的,需要您交代的……” 一指城门之内皇宫的方向,虚幻略有深意的说道,“在那里!” 这话一落,宋桓的心中一紧,终于知道为什么来之前自己的老师告诉他,要严查,深查,必须要查出一个交代,开始他以为是对虚幻,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要交代的人是他的父亲。 只要想想,足足一队的骑兵来到的东京城,甚至肆无忌惮的大开杀戒,从弩箭到朴刀,这是大忌! 无论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现在都必须有一个答案。 只是,这件事好查么? 宋桓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固然是东京府尹,可也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大周朝的太子惯例担任东京府的府尹,也仅仅只是一个名义上而已,要说真正的有多大的权力,或者对东京府这个大周朝的国都有多少的掌控力,说出去,不要说别人不信,自己都不信。 东京府实际的权力都在权知东京府事蔡嶑手中。蔡嶑是谁,老太师蔡清的儿子,而且此人可蔡砚不同,同蔡清的关系亲近的太多,有蔡清这种政坛常青树在,蔡嶑的地位,稳若泰山。 其实这何尝不是宣和帝对于宋桓的一种制衡。 储君也只是储君,惯例也仅仅只是惯例。 太子想要掌权,宣和帝这种熟读史书的文人,如何不会猜忌? “左中允怎么看今天这事?” 宋桓紧盯着虚幻的脸,沉声的问。他想要在虚幻这里得到一些信息,要知道,虚幻是得罪了一些人,可也不至于到这种要他命的地步,更不至于到这种程度的仇恨! 虚幻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不由的就抬起头,正看到那城门口如同是旋风一般的骑士,飞驰而已,到了他们的面前,一提缰绳,那骏马长嘶而起,立在两人前方一丈的地方,这一手的骑术那是相当的精湛,当然对方敢于在自己的面前和宋桓的面前这般的行为,当然有他的底气。 “官家口谕,宣太子殿下、东京府府尹宋桓和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虚幻即可觐见!” ------------ 第102章 后患无穷 虚幻从进宫见到宣和帝到再次出宫,几乎没说几句话。反倒是太子宋桓在不停的说,不停的解释。 只是这些跟自己是没有关系了! 走出皇宫,对着自己的师弟一笑,虚幻淡淡的说道,“谢谢你啊,师弟!” 虚空咧嘴一笑,没有当回事的事的说道,“那咱们现在回去?” “嗯,回去!” 这一回,平安无事,当然只要看到周围来去匆匆的禁.卫军就知道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起刺杀其实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危机了,虽然说已经跨过了宣和帝的底线,却也还在可以斡旋的范围之内。如果再来一次,怕是宣和帝就是闹翻天也要真正去查出是谁这般的胆大。 这一次,虚幻知道,对方既然是敢出手,就一定不怕查出来,或者说,根本就查不出来。 门前,巍峨的万寿宫,整个东京城城内最高的地方,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狂风。 以万寿宫为线,前面是人声鼎沸的京华烟云,后面则是安静而死寂的腐朽枯骨。 转过万寿宫,虚幻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这座小土山的山顶,那座承载了道门最高权力的宫殿,那里面住着的是整个道门一千多年来争议最大的掌门人。 林京! 这个出身儒门,先是出家为僧,而后转投道门的男人。 他现在想什么?或者他知道今天的这事幕后站着的是谁么? 只是透过葱葱郁郁的树木,看到的只是那层层的房檐,看不到一丝其他的动静。 虚幻知道,现在的林京,一定会在算计什么。毕竟这件事太大了。 有凶人在大周朝的国度东京城内城城门口,当街行凶,还是骑兵,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值得利用的大事。身为大周朝的国师,这件事你敢说你没有算到?算到了却没有跟宣和帝讲,这又该如何解释?皇帝的威严,大周的法度在这一刻,正经历着巨大的考验。 尤其在刚刚罢黜儒佛,独尊道门的时刻,这是一记最好的理由。 所谓天人感应。这等凶人自然是天降魔星,而也正是因为朝中有奸臣,施政不仁,故上天降下处罚,这种理由,太多文人喜欢用了。 现如今,大周朝没有左右相,只有一个副相的参知政事沈巽。按照儒门的管理,这种事要么是皇帝背,要么是相国背。可宣和帝乃是文人,曾经黄河两清的圣君,怎么会背这种名声? 那谁来背? 林京的眉头皱了起来。 毫无疑问,身为国师的他是最好的一只替罪羊。 这般老辣的手段到底是何人所为? 如果是自己的四弟沈巽沈伯翦在的话,利弊分析,权衡得失,定然会能缩小范围,对于朝臣的心思,他林京终究是稍逊一筹,只是,他,宣和帝和沈巽的关系太过玄妙,怎么可能凑在一起真心的来商议? “唉……” 林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前面的张晦,有些沉声的说道,“若明啊……” “老爷,弟子在,您说――” “把清兮叫来!” 张晦没有任何迟疑的,转过身,对着林京微微的一抱拳施礼之后便快步走出了房间。对于张晦来说,林京的话是向来不需要辨别真假对错的,只需要的是去执行而已。 这也是林京不看好张晦而选择陈道一作为他衣钵传人的理由。 此时的沈清兮一身青色的道姑着装,盈盈的站在坐直前,淡淡的说道,“国师大人叫小女子来所谓何事啊?” “清兮还在怨我?”林京抬起头笑着看向沈清兮。 “小女子不敢!” 林京站起来,走到沈清兮的面前,望着这绝美的容貌,却找不出当年她母亲夏家小娘子的一丝影子,如果不是这般的倔强有点像当年的夏家小娘子,林京都要怀疑沈清兮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与夏黛相比,反倒是应该亲身女儿更像妈的沈清兮要弱一些。 当然不是说沈清兮就不美,单论容貌上,沈清兮的相貌绝对是上上之选,只是她现在还小,不足十四岁的豆蔻年货,还不能完全的展现一代妖女的倾国倾城! “今天有人当街刺杀虚幻,足足一队马军的!”林京望着沈清兮的眼睛淡淡的说。 沈清兮一愣,而后便是有些不屑的笑了,“国师大人跟小女子说这做什么?小女子跟虚幻公子可没有多少交情,更不是小女子指使的。再说了,就算是国师大人怀疑是我的爹爹所为,您也应该清楚,我爹爹是不会跟我说这些事的!” 林京一愣,严格说来,他其实是没有沈清兮说的这个意思。他是真心没有要试探沈清兮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沈清兮和虚幻有些瓜葛,有些事要通报一下,仅此而已。 却不成想,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误会了! 哑然失笑的林京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确实淡淡的说道,“我是怕我再也保护不了你!” “哦……”沈清兮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其他的神情,似乎是可有可无的一般。 这般的反应反倒是让林京有些意兴阑珊的。一摆手,轻轻的说道,“你先回吧,是我多虑了!” 真的是你多虑了么? 沈清兮望着林京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一眼之后,转身悄然离去。 她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大家闺秀,身为大周第一谋臣沈巽沈伯翦的女儿,她沈清兮可不是别人眼中的紧紧只有美色。 当她第一时间听到虚幻受到刺杀的时候,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显然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都有怀疑,不单单是太子,怕是林京,还有自己的父亲,这个时候都要被宣和帝所怀疑。因为这池子水越来越混了…… 固然是有人借着宣和帝的疑心想要抹黑自己的父亲,于是虚幻的淫僧事情爆发了,而后谁也猜不到的是妖女事情后发而至,让林京与文官的对峙激烈起来。林京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太学生的运动可以说是以沈巽与宣和帝的争斗而莫的替林京挡了枪。 但现在虚幻的遇刺,便充分说明了,在那一方最初的势力、宣和帝、林京、沈巽以外,至少又出现冷一个新的下棋者。 棋盘就这么大,一个强势的先手,无疑是最能打开局面的,但同样的后患却无穷。 当街刺杀,这是一个雷。 天雷滚滚! ------------ 第103章 憋屈的太子 “是你做的么?” 宣和帝的声音很是阴沉,站在高高的御台上看着下面的宋桓,许久之后才缓缓的问道。 宋桓一愣,急忙便一拱手说道,“回禀父皇,不是我!” “呵呵……” 这一声让宋桓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话,他不知道宣和帝这一声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明白一个,那就是现在宣和帝的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在刚刚宣布了自己可临朝听政之后。 当今都城,城门之前,骑兵强袭,这是什么节奏? 宣和帝狠狠的瞪着宋桓,心中也是明白,他的这位太子,有着常人所没有的隐忍,怎么可能是他?只是他却不能这般放过宋桓。 刚刚赏了他临朝听政的权力,也正好要敲打敲打他。 宋桓知道这个时候需要他去说点什么,只是面对积威日久的父皇,他还真有点胆怯。很多人清楚这宣和帝乃是一位文人皇帝,十几年的时间让很多人忘记了一点,这位文人皇帝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父皇,您觉得儿臣如果真的要对付虚幻的话,会这般的张狂?如果我想要虚幻死的话,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他死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显然是有人要诬陷儿臣,要知道,儿臣可是刚刚才从您那里得到临朝听政的权力,再次之前,儿臣除了一个太子的名头,在实际的权力上甚至都不如一个亲王!” 宋桓抬起头,望着宣和帝。 也只有这位太子才知道他的这位父皇心中的想法。不然他如何能安全的渡过这么几年无权无利的太子生涯? 宣和帝反倒是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你这是在埋怨我?” 宋桓脸上面无表情的朗声说道,“父皇这句话让儿臣不明白。父皇这是这指责儿臣么?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为您的儿子,在前乃为君臣,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在后乃为父子,孝大于天!儿臣如何会埋怨父皇!” 宣和帝认真的看着宋桓,瞬息之后才淡淡的说道,“桓哥儿,你身为太子,东京府尹,自己的属官遭到袭杀,你应该认真对待,再说了,虚幻乃是皇家血亲。你要记住,虚幻是你的弟弟,你作为他的兄长,这件事,你要给他一个交代!” 血亲? 呵呵…… 宋桓心中不由的冷笑,不过是您老人家对于问法还有长公主一系心中有愧疚罢了,尤其是问法禅师。按照宗法,那虚幻倒也算是他的弟弟,只是这种弟弟,整个大周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数量,单独对待这么一个虚幻,其实还不是算计人家的师父问法禅师和那北疆虎豹骑? 至于这交代? 说是给他的,何尝不是给您的! “好的,父皇!儿臣明白。”宋桓恭敬的答道,丝毫没有一点因为宣和帝有重新改称他为“桓哥儿”,就有那么一丝的轻松。 东京府的府衙可不是他的地盘, 那里还有一位权知东京府事蔡嶑蔡权知呢! 这位可是蔡老太师蔡清的儿子,也是大学士蔡砚的弟弟。这两位可都是宣和帝您的亲信,这两位关系是闹僵的很,但跟这位蔡嶑确实都关系不错。有那么一位太师的父亲,和一位皇帝亲随的大学士哥哥,这位主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自己去查,肯定是要去查的,如何在这位蔡权知调查中,自己先人一步的给宣和帝一个交代,这才是重点! 直到宋桓走出了皇宫都还没明白过来,自己的好父皇,当今的官家,宣和帝宋佶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所谓的交代只是他一个可以对外的台阶,还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他不清楚,只是有些迷茫! 其实心中已经燃起一朵小小的火苗,自己要不要趁机掌控这东京府的权力? “李宝,你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跟在宋桓的身后,李宝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只是淡淡的说道,“咱家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其实殿下只要想想就知道,在咱们大周朝有这个实力的本身就没有多少,可敢这么做的,却没几个,这要是查出来,那是要掉很多脑袋的啊!” 李宝这句话虽然只是老生常谈,却也算是中规中矩,实实在在,没有跟宋桓打什么机锋,或者说什么空洞的套话。 宋桓暗暗的点头,走到自己的轿子前,掀开帘子,正要进去,忽然眼睛一亮,转头对着李宝说道,“你说,会不会不是咱们大周朝的人做的?” 李宝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殿下真是好心思,这也是一个方向,要知道当年的问法禅师的金刚将军之名,大商朝也是如雷贯耳,金刚怒目,一杀千里,血流漂橹,当年的大周朝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下,想要他死的人,不会是少数,只是现在的虚幻乃是他的亲传弟子,商人想要他死,也是理所应当!” 宋桓也就是这么一说,说完便进了轿子,放下帘子,让轿子内一片黑暗。随着御道两侧的灯光一明一黯的透进来些许的光芒,眼中的幽幽的亮光似乎是两团火焰,闪耀着自身的光芒。 他这个太子,当得,很是憋屈。 这多年,空有一个太子的名头,连一个妖道都可以欺辱于他,可见他的地位是如何的低! 宣和帝对他也是想骂就骂,想罚就罚。这么多年他甚至都不敢有什么宴请,不敢去青.楼楚馆,不敢多喝哪怕一杯酒,除了一个太子妃,他甚至连个侧妃都不敢娶!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天下第一太子? 这名头,不过是宣和帝对他的一种嘲讽,他如何不明白,可即便他明白又如何? 他不想做先朝的杨勇,更不想做前朝的李承乾,这两位当年可都是太子,最后如何?皇位之争,最是残酷,帝位之夺,更甚一切。想想当年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这兄弟俩就明白了! 现在的宣和帝和自己,与其说父子,不如说敌人。 宣和帝的对手有点多,所以自己还能存在到现在。 只是这种憋屈的存在,还要持续多久? ------------ 第104章 心变 杨信跪在杨家的牌位之前,已经足足三个时辰,望着那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心中的怒火却是一刻也消减不下去。 再过一会儿,自己的爷爷就要去上朝,自己要有一个决断了! 退婚! 想想曾经被传颂一时的金玉良缘,想想曾经整个东京城内所有衙内的羡慕,在这一刻都转换成为一股巨大的嘲笑。 他杨信,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做那无信之人,与其说退婚不如说悔婚。 沈家小娘子是那祸国殃民的妖女,他堂堂大周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关中杨家世子,却要因为这个去悔婚,这走到哪里都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其实他也不愿! 他想的也是跟沈清兮一同共患难,就如同是小时候所扮演的过家家一样,成为她可以依靠的相公。只是他毕竟是杨家的世子,他代表的已经不单单是他自己,也不仅仅是杨家,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的是整个西军将帅门阀世家! “还没有决断么?”杨老令公穿着自己的特赐麒麟服,腰间的紫金鱼袋在他行走之间微微跳动,就似乎是一条要越过龙门的锦鲤一般。 杨信仰起头,看着自己的爷爷,很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为什么?” 杨老令公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向摆在案几上杨家的令牌,缓缓的说道,“你可知道这案几上之上,杨家一十八代先祖都是如何死的吗?” 杨信一愣,然后转过头,看向那一排排的灵位,一个个的扫过,而后才朗声说道,“我杨家先祖都是大周好男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从无一人善终。先祖以战死沙场为荣,以安乐而死为辱,以病死床榻之上为耻!” “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杨信最后大声的背诵着杨家的祖训,心中也是热血澎湃。 这就是他们杨家,从大周朝立朝一来二百多年,一代代的俱都战死沙场,有战败的将军,没有枉死的杨家子弟!这也是为什么杨家会在西疆边军之中威望大如天的原因。这更是他杨家在大周朝地位独一无二的原因,世袭柱国大将军,从二品!杨家家主即加封大司马之号。金印墨绶,衔同郡王。 要知道大周朝可是没有司马之官职的,却作为一个单独的封号赐予杨家家主,可见杨家的威望。 杨老令公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及的精光,缓缓的说道,“难道你要做杨家的不孝子孙?” “孙儿不敢!”杨信急忙转过方向,没有起身,直接的磕头在地上说道。而后没有抬头,只是依旧有些倔强的说道,“这跟孙儿娶清兮妹妹有什么关系!” “唉!”杨老令公有些慈爱的看着自己这个孙子,杨家的独苗啊! “昔年中山甄家生有一女,有术士经过,断言此女有母仪天下之命,你可知道当时袁绍袁本初就因为这个传言,为自己的此子袁熙求娶为妻,最后这袁家什么下场?”杨老令公的杨家可不单单是武将,重点是他们更是儒将,即便是儒家的经史子集虽然没有大儒们精通,可十几年的时间让杨老令公的修养非同一般。他教导下的杨信又怎么可能只是一般的武将? 杨信知道自己的爷爷说的是三国时期魏国魏文帝曹丕的后妃,文昭皇后甄宓!此女当年被相士认为是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命,被四世三公的袁家看重,迎娶为袁熙之妻,而后袁家在三国的争霸中彻底落败。最后嫁于曹操之子曹丕,生子魏明帝曹叡,尊封为文昭皇后! 这里问的却是袁家的下场? 袁家何尝不是可堪媲美杨家的存在,只是沈清兮怎么可能是大周朝的洛神? “爷爷,清兮妹子怎么能是三国甄宓?”杨信还有有些固执的问道。 杨老令公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是啊,沈清兮可不是三国的甄宓,可她却有可能是前朝安史之乱的杨玉真!” 杨玉真? 前朝开元帝的贵妃,先是起儿媳,后来被开元帝看重,出家为女冠,道号玉真,然后又还俗,入宫封为贵妃!受到开元帝的宠爱,无心打理朝政。更是被人称为安史之乱的祸乱源头。 “这……,这……” 杨信的心中波澜可谓是如同滔天巨浪,如果说杨玉真跟开元帝只有一个儿媳的身份还算是勉勉强强有个出家为女冠的遮掩的话。沈清兮可是沈巽的女儿,沈巽和宣和帝乃是结拜兄弟。沈清兮更有宣和帝的郡主封号,严格说来,她算是宣和帝的干女儿! 这…… “不信?”杨老令公的嘴角略带嘲讽的说道,而后才缓缓的说道,“你可知道钦天监给出的结论是什么么?此女天生命格极贵,龙瞳凤颈!却属于辅星之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杨信有些不明所以的。 “得此女为妻者,九五至尊,帝中之皇,万寿无疆!”杨老令公的脸色阴沉似水! “你现在还要坚持自己迎娶沈清兮么?” 杨信这下彻底愣住了,他只以为不过是妖女之名,自己只要迎娶了沈清兮之后,申请出镇西疆,远离这东京城的是非之地不就完了,却没有想到这天兆竟然是这样,看来不单单是林京那里,就是钦天监那里也隐瞒了太多的东西。 想必,这是宣和帝的意思! 那么其他的也就不言而明了! 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杨信直起腰,重重的叩首,那额头触到地上,声音响亮,却不及他说话的声音大,“孙儿杨信不孝,让爷爷忧心了,日后之事,还请爷爷为孙儿谋划一番!” 杨老令公这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最后淡淡的说道,“准备准备,去西疆吧,我杨家的子孙还没有一个是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主,记住,你是杨家的子孙,是柱国大将军,不是东京城内的衙内!” 杨老令公转身离去,却不知道他那孙儿在那里叩首未起,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而后才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去,留下一地的泪水还有血痕…… ------------ 第105章 情变 今日的早朝注定是风起云涌,跌宕起伏的。 只是这些事跟远在外城神霄万寿宫的沈清兮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风轻云淡的站在山顶,望着整个东京城,沈清兮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小丫鬟清荷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旁边远处的道士,不由的撇了撇嘴,很是有些不满的说道,“小娘子,这算什么啊,咱们又不出去,为什么还要这些臭道士跟着,这把咱们当什么了?要不要回去跟咱家老爷说说……” “清荷……” 沈清兮忽然轻轻的喊了一声,而后淡然的说道,“他们跟着就跟着吧,这事不要跟我爹爹说。” “为什么啊,小娘子,这事可是他们做的不对呢,为什么不说!”清荷自然是不明白沈清兮的意思,她出身在沈府,跟在沈清兮身边,哪里遭遇过这种待遇? 更况且,她根本就不懂这里面的内情,她也只是以为自家小娘子身为沈巽沈相公的女儿,更是当今官家宣和帝的郡主干女儿,受到国师伯父林京的推荐,前来为大周国祈福。 这既然是荣耀的事,这般监视近乎于软禁的方式,她可接受不了! 至于妖女之说,清荷是一个字都没有信过。 其实也对,看传奇话本戏曲什么的,哪有发现妖女不处死,还这般供养着呢? 沈清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晦站在停在外面看着沈清兮那人淡如菊,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佩服,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这般的看重这个女子,她倒是有什么样的本事才能让自己的师父耗费了九年的寿命,最终却把百年国运寄托在她的身上? 今天是他唯一一次没有陪同林京上朝,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前两天宣和帝和林京私谈,自己闯了进去而已。他也是有着官职在身的,如果跟在林京上朝,那自然是要位列群臣的,到时候,宣和帝就是不想见到他也会见到他。 所幸林京一直没有去上朝,今天是个例外,林京说他必须得去,但你却不能去,留下,帮我看着沈清兮。 看着沈清兮? 有什么好看的! 张晦已经不是第一次单独面对沈清兮,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例外。 缓缓的走到亭子上,来到沈清兮的身旁。 清荷对这个年轻人可记得清楚,就是这个人,态度可不好,对待自己小娘子就跟对待犯人似的,所以,急忙站到沈清兮的身旁,张开双手挡住张晦,有些害怕得瞪着他,大声的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在她的心里,那自然是这个坏道士要对自己小娘子干坏事了! 沈清兮缓缓的转过身子,看到是张晦,点了点头,说道,“道长有什么事么?” 张晦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眼光扫过沈清兮刚才看的方向,不在意的又看向沈清兮,缓缓的说道,“能聊聊吗?” 沈清兮嘴角微微一笑,对着清荷一摆手,“清荷,你先下去吧!” 清荷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到了一个万福,然后走到亭子旁边,却没有离得太远,只是站在那里,两眼紧紧的盯着张晦,就似乎是如果张晦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她就会立马出来阻止一般。 “小娘子刚才看的似乎不是内城方向?”张晦淡淡的一笑,很有一番世外高人的样子,只是他太年轻了,显得有几分故作姿态。 沈清兮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轻声的回道,“无所事事,自然也么有什么心思就一定看哪里,内城外城有什么区别么?如果是心无羁,方寸之地也是海阔天空,如果是身有绊,庙堂外江湖上也不过是咫尺天涯,有什么区别吗?” 张晦没有想到这沈清兮竟然这般的回答,只是不着意的走到栏杆旁,看着外面,笑着说道,“小娘子说的不错,这般的心胸果然是非常人所能及,只是今时今日,不知道小娘子可曾有什么心愿,说与贫道听听,说不定能实现呢?” “有用么?” 沈清兮的脸上流出一丝的嘲讽,如果没有当初金殿之前昏倒之后,自己那个噩梦,说不定她就真的会千方百计的求宣和帝,求太子哥哥,求林京伯父,求自己的父亲。 可是,有用么? 九年之后,一切都不过只是枉然,至于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何去何从,难道再坏还能坏过那噩梦之中的遭遇? 千古艰难唯一死,等死,死亦何别? 张晦一愣,要知道这种轻生死的态度,不要说他,就是他的师父林京都未必有!对于那耗费的九年寿命,表面上林京没有太多的想法,其实也只有十几年如一日的跟在他身边的张晦才知道,死亡即将到来,对于林京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小娘子倒是看的开!”张晦缓缓的说道,而后才想了想,思量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有一件事,贫道要告诉小娘子,根据我师父得到的消息,今日的朝堂之上,怕是杨老令公要当面请求官家,废除杨衙内与你的婚约!” “哦……” 沈清兮的眉头轻轻的皱起,才淡淡的说道,“不是去皇宫求向太后了么?怎么向太后没做主?” “呵呵,据说向太后把官家骂了一顿,可官家没有表态!” 张晦有些玩味的说道,至于宣和帝打的什么心思,林京和他心里都清楚,只是有些话,却不能真的跟沈清兮说透,可又不能不说。总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什么的! 沈清兮的眼睛一闪,而后有些思索的说道,“杨老令公这是再逼官家表态?” 张晦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而且杨老令公还打算让杨衙内今日就去西疆从军,杨家的子弟哪里有不上战场,不经历一番厮杀的,也真是让人敬佩啊!” 一门忠烈千古,历代马革裹尸! 沈清兮却知道,她和杨信的事情怕是要黄了! 只是她却没有一丁点要埋怨杨老令公的意思,毕竟,他也没有办法。更况且,今天这朝堂上,与其说杨老令公在逼宣和帝表态,又何尝不是再以自己作为砝码向宣和帝施压,让他能放过自己! 杨老令公威武! 沈清兮只能在心里暗暗的称赞一声,却不能说什么,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侧,那是内城的方向,哪里是朝堂之上,那里每时每刻都决定着大周的国运和每一个人的生死荣辱。 只是,九年之后,巨舰倾覆,是不是今天就已经走错了一丝一毫的方向? “小娘子,刚才看的似乎是烂陀寺佛子虚幻居住的方向吧?” ------------ 第106章 再会 沈清兮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不过是好奇而已。” “哦。” 张晦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声,然后抱拳离去,潇洒利索,只是他那言而未尽的意思却在清风之中围绕在沈清兮的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清荷望着自己小娘子的状态,想要过去叫醒,却又怕打扰了她思索的大事,没有办法只好在这里守着。 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清荷在心中暗暗的祈祷,向着漫天诸佛,列方神仙。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刻,沈清兮想的其实也是一位佛,一位只存在她心中的活佛,虚幻活佛! 许久之后,沈清兮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无可避免了。在她的梦中跟现在有了太多的不同,可最大的不同却是从虚幻还俗而始的。 虚幻还俗,自己变成妖女,上朝昏迷,而后那个噩梦,最后自己站在这里,一切都变得不同,就连前世的相公,这一刻也提前一年前往西疆从军! “虚幻,你到底是谁?” “虚幻,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清兮的心中暗自的琢磨了许久,始终都不明白。 其实她知道,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直接找虚幻,就在这万寿宫的后面,那个小院子里! 去还是不去? 见还是不见? 沈清兮望着那个被树枝所遮盖住的小院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 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如果说沈清兮没有愤怒过,没有怨恨过,没有挣扎过,这绝对是说不过去的,可如果说沈清兮就去奋争过,倒也说的有些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沈清兮自己都说不好,原本她还算认命的心态,随着她父亲教导她的东西近乎绝望的变得无用,这一刻,她甚至都有一种要灭绝这个世界的心思。 因为,杨老令公去试探宣和帝,结果失败。那意思就是说宣和帝有心要纳自己为妃。可是,这个世界上或许自己是除却了沈巽沈伯翦之外,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 她的亲身父亲不是沈巽,而是宣和帝! 当年她的母亲坏了宣和帝的孩子,却因为宣和帝与向太后以及神宗皇帝之间的关系,被迫不能迎娶夏氏之女,于是便嫁给了宣和帝的义弟沈巽,却没成想在生下她之时,难产而死。再然后沈巽同宣和帝又面和心不合,很多事便这样耽搁了! 如果说在妖女事件之前沈巽就与宣和帝坦白心迹,而后把自己的身世讲清楚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即便是沈巽说了自己的身世,宣和帝会不会信两说,单单说林京在其中,就会告诉任何想要打断他计划的人,他沈清兮不是宣和帝的子女! 谁让他是大周的国师,在这方面,御医都比不上国师的威望! 可是,自己该如何去办? 礼义廉耻,她沈清兮自幼身受沈巽的教诲,也算是儒门弟子,这种事情,她哪里做得出来? 沈清兮想了想,还是坚定的踏出了一步,而后一步步的走出万寿宫。 她的背后,张晦就这么静静的阻挡了想要去继续跟踪的道士,淡淡的一笑,缓缓的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中的闪烁,让小道士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宣和帝,既然你想要我张晦张若明的命,那就让我给你多点几把火,贫道自幼跟从老爷,虽然不能得道,可要当个妖道,却比我那陈道一师兄厉害多了,我的陛下,您可以慢慢的看着……” 张晦的心中缓缓的念叨着,眼睛缓缓的抬起来,慢慢的扭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淡然微笑。 张晦当然知道沈清兮的重要,也知道虚幻的本事,两个能被自家老爷看重的人,又岂是一般的人?这种人可以说是注定要名动天下的主,是能左右九州云动,拨乱上下列国波浪的主! 一如当年的沈巽和宣和帝! 只是可惜了,杨家,关中杨家,呵呵,你们的命还是让贫道来变一下吧,不然,这场戏就太没意思了…… 这个时候的沈清兮是万万不会想到这一方面的。宣和帝又或者林京有怎么会不派人监视她,她能这么简简单单的走出万寿宫,如果没有人帮助,怎么可能?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沈清兮的心中早就被这种巨大的困扰扰乱了心神,没有去注意这些事。而清荷,她恨不能永远都看不见张晦才好,看到他没有跟来,自然是暗自高兴。 一步一步的走下万寿宫,绕过花石,走在这万寿山的山阴,阴凉之意迎面扑来,令沈清兮的心神一清,俏然立身,沈清兮开始犹豫起来…… 早在噩梦里就清楚虚幻活佛之所以有妖僧的名头,那是何等的手段。曾经自己被蹂.躏完之后,那为自己诵经安慰自己的和尚,是如何一点点的告诉自己他会如何算计,如果利用,如何灭亡整个大魏王朝。 大魏经历了历代都没有过的频繁政变兵变,祸起萧墙,兵起宫闱,死了多少精英,直到自己死亡的时候,大魏再无当初灭周之时的强悍,这里面借助大魏皇室内部争夺的虚幻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上神坛的,成为大魏国教虚幻活佛的鼎盛,可不仅仅是他佛法高深。 更多的是他那妖僧之名。 大商亡族,大周灭国,而大魏却有分崩离析。 三分天下,最后却有支离破碎。虚幻之名,真的令人难以评判。 那梦中的一切,到底是源于虚幻,还是归于虚幻? 望着面前的门扉,沈清兮终究还是轻轻的扣动。 “咚……咚……咚……” “吱呀……” 虚空和尚一脸平静的看着沈清兮,往旁边一侧身,双手合什的对着院子里一斜,淡淡的说道,“小娘子里面请,我家师兄已经等您好久了……” 沈清兮一愣,抬起头,看到那院中央石头桌子旁边坐着的虚幻,淡然微笑,如同是当年的迦叶尊者拈花以待。 走到虚幻的面前,沈清兮平静的坐在他的对面,从容的看着虚幻,一言不发。 虚幻微微的一笑,看着沈清兮,缓缓的说道,“再会啊,沈家小娘子!” ------------ 第107章 为何? 沈清兮望着眼前这个少年,跟自己一样的年龄,却又不同于自己同龄的气质,淡然、从容,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镇定,一如自己父亲的那种稳重,矛盾的出现在那清秀的面容之上。 淡淡的微笑,一句“再会”,让沈清兮不知道该如何的去应答。 沉默的看着虚幻。 虚幻微微的一笑,淡淡的说道,“不知道沈家小娘子来找小生,所为何事?” “难道公子不知道?” 沈清兮终于还是紧紧的盯着虚幻的眼睛,正所谓一个人的眼睛乃是人的心声,最是不会骗人。这句话似乎就是曾经眼前这个人说过的,只不过那是在梦中。 梦中这个人的眼神中的温柔陪伴她走过了人生中最是黑暗的岁月。 是幸事,也是坏事,不然,自己早就离开那个世界,不至于经历永远不想再经历的痛楚。 “虚幻活佛的大名在不久的未来将名彻大江南北,九州之地,怎么,连小女子的想法都猜不到么?” 微微的一笑,虚幻没有避讳的,眼睛清澈的与沈清兮对视,很是淡然的回答,“沈家小娘子说笑了,小生已经不再是烂陀寺的僧正佛子,已经还俗了,难道小娘子觉得小生还可以重回佛门,成就活佛之位?再说了,自从达摩东渡,玄奘西游之后,又有谁敢以佛自居?沈家小娘子说笑了……” 沈清兮也知道虚幻说的是实情,只是那个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根本就不敢不信。 可那终究只是一个噩梦。 正如现在的她头顶着妖女之名,软禁在万寿宫。 正如现在的虚幻早已经还俗下山,预借恩科制学考取功名一般…… 一切,似真似假,似虚似幻! “虚幻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面对着沈清兮的步步紧逼,虚幻只是轻轻的一摇头,淡淡的说道,“其实小娘子自己也清楚,你称呼小生为虚幻公子,可见其实你已经接受了我不在是虚幻佛子的身份,公子公子,三公方为公,诸子敬尊子,小娘子以为我的才能已经可以与令严媲美了么?” “当年苏江大儒一代人杰,夏炎相公一朝宰辅,而今那黑碑白字,昭告世人,当今天下,小娘子觉得还有人能成佛么?” 沈清兮依旧望着虚幻,对于他说的根本是不屑一顾,“为何不能?” “所谓佛者,乃是先者,达者为先,达者为师,大觉悟者,真善美也……” “何为真……” “一切之本!” “呵呵……” 沈清兮忽然就淡淡的笑了,望着虚幻,沉声问道,“什么才是一切之本?何为真,何为假?何为虚,何为幻?” 虚幻听到这里,只是轻轻的一顿,有些无奈的看向沈清兮,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杨老令公果真不是一般人,这眼光真是长远啊,谁能知道这深闺之中竟然还能养成经国之才!” 叹了一口气,虚幻这才淡淡的说道,“小娘子无非就是问个心安而已,对吧?” 沈清兮点了点头,才说道,“不知道虚幻公子能不能给小女子一个心安?” “何为真,何为假?何为虚,何为幻?”虚幻抬起头,透过郁郁葱葱的枝叶缝隙,望着那深邃的天空,才轻声的说道,“其实不过都是有无而已,有则真,无则假,有而隐则虚,无而显则幻。小娘子所问的也不过只是一个真假有无,那么,小生想要问小娘子,你想要有呢,还是无呢,你想要真呢,还是假呢?” 沈清兮一愣。 脸色一变的,低下头了头。 正如这虚幻所说的,一切的真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什么? 想要真么?那就是国破家亡身贱心寂。 想要假么?那就是前途未知一切莫测。 曾经那梦中的一切,她到底是想要那是真的,还是想要那是假的? 不可承受之重,难道还要再走一遍? 其实那一切是真是假,真的重要么? 沈清兮低着头,慢慢的沉思者,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未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一刻的迷茫,她根本不知道该对谁去讲。 “我该怎么办?” 沈清兮低沉的声音,有些沮丧的说道。 虚幻怜惜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还不是十年后的沈清兮,她还不是自己前世所经历的那个沈清兮,她更不是那个坚强到可以为了他人的恩情而付出一切的沈清兮! 现在的沈清兮,年轻,但也青春。睿智,但也迷茫。 叹了一口气,虚幻才轻声的问道,“你想要什么样?” 我该怎么办? 你想要什么样? 我想要什么样? 沈清兮抬起头,望着虚幻,沉声的说道,“我可以吗?” 虚幻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实现,即便是你不能实现,我也可以让你实现,世间种种对我来说,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所以,这多出来的,便是送你的,毕竟,我可不想闲着。” 说道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淡淡的说道,“再说了,闲着也是闲着,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是么……” 沈清兮深深的看向虚幻,不知道他说的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这里面,必然有虚幻的坚持。什么叫“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既然简单,那么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至于后面说的什么闲着的话,无非就是借口而已。 借口…… 沈清兮久久的看着虚幻,没有说话,可心中却在沉思。 虚幻也是久久的看着沈清兮,没有说话,可却在等待。 清荷和虚空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这院中两人这般古怪的对视,相互看了一眼。 清荷满心的忧虑,虚空确实一副淡然,静然默立。 许久―― “如果,我要这大周鼎盛昌盛,屹立九州呢?” “可以!” “如果,我要那大魏国破族灭,烟消云散呢?” “可以!” “如果,我要效仿武周女帝,颠倒纲常,权倾天下呢?” “可以!” …… 沈清兮忽然沉默了,紧紧地看着虚幻,片刻之后,才沉声的说道,“我相信你的才华,一点都不怀疑,那曾经有着妖僧之名的虚幻活佛做不到,只是我不明白……” “为何?” ------------ 第108章 变故 “你为了什么?” 沈清兮问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的盯着虚幻的眼睛,正所谓相由心生,眼睛是一个人心灵最直观的表现,只是她还是太年轻了。 如果说林京、沈巽和蔡清,又或者杨老令公和宣和帝,甚至就是蔡砚在这里,或许还能看出端倪,她沈清兮,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介女流,仅此而已。 跟经历了后世大周国灭,大魏由盛转衰二十年而重生的一代妖僧虚幻相比,还是弱了太多!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看着沈清兮,轻轻的说道,“佛曰,不可说,虚幻小娘子只要知道,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做到,至于其他的,其实没必要,你只需要一个结果就好了,至于谁去做,怎么做,都不重要,不是么?” “现在你说的会是真话么?”沈清兮依旧望着虚幻,轻声的问道,“跟上一次,简直是云壤之别,南辕北辙,你让我如何去信你?” 虚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缓缓的背着走,走到自己的院子树下的那口古井出,缓缓的说道,“我没有让你信什么,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可以说出一切要求,至于我要不要去做,做不做得成,你看结果就是了。上次你身边有李宝,这一次,你身边只有清荷……” 说道这里,他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叶间隙,看向前方的巍峨在高处的万寿宫,淡淡的说道,“或许还有被人看着,只是他终究不会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林京去上朝还没回来,我们是张晦放出来的!”沈清兮当然知道虚幻说的什么,只是轻飘飘的就把张晦卖了,就似乎是平常说话一样。 “张晦张若明么?” 虚幻微微一沉吟,便淡淡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沈清兮也是嘴角一撇,淡淡的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虚幻的身边,也是学着他的样子,半仰起头,缓缓的说道,“现在好后悔当初那个被你抱在怀里的女人不是我,我有时候还在想,如果当日被你抱住的真是我会如何?” 虚幻摇了摇头,有些苦笑的说道,“不会是你的……” 是呀,不会是你的,如果是你,他又如何穿越二十年,来到现在站在你的面前? 沈清兮,前世的你,今生的孽,佛前一念,便生一劫,你就是我的劫! 只是你永远不会知道,她在我虚幻的心中有多重!你毕竟不是她…… 舍弃心中那淡淡的遗憾,虚幻低下头,轻声的说道,“一动不如一静,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做,静待时机,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你等得起,可林京等不起。” 沈清兮的心中一愣,有些诧异的看向虚幻,惊讶的说道,“我林伯父怎么了?” 毕竟林京曾经是她最是亲昵的伯父,林京、沈巽、宣和帝三人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可无疑他们对沈清兮都是宠爱有嘉。听到虚幻那话里的意思,沈清兮怎么能真正的做到无动于衷。 “呵呵……” 虚幻虽然不懂道门的术数,可是对于佛门来说,天命通也一样可以由异曲同工的效果。他不是林京,只需要知道就行,至于确认,林京最近的所作所为明显的说明了一切。 而他在天命通之中加入自己后世二十年的经历,自然比林京看的更加的深入而长远。 “他命在他不在天,虽说命不久矣,可真要说一代道门大能的寿命为几何,至少我觉得我现在做不到,可我了解林京,他要不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对得起他一代妖道之名?” 虚幻满怀自信的说道,就像是他对林京很是了解一般。其实后世的虚幻跟林京都是一类人,又或者跟东晋桓温桓大司马一样,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遗臭万年! 后世他亡一代大魏的未来,这一世,似乎这林京想要逆天改命,保大周一世之国祚! 谈何容易! “所以他把主意打在我的身上了?”沈清兮冷冷的说道。 虚幻一愣,惟有苦笑一对,很是有些无奈的说道,“谁让你是九天玄女之体!你哪怕就是紫薇之体都可以,可偏偏是玄女之体,你可知道,这意味什么?” 沈清兮低下头,沉沉的说道,“意味着什么?” “万寿无疆啊,而且命格极硬,这种体质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是好事,容易克夫什么的,但对于皇帝来说,这便是最好的命格……”虚幻淡淡的说道。 其实他心中也是感慨,如果不是林京挑破,他也不会想到,沈清兮竟然是九天玄女的命格,其实想想前世杨信的早死,以及日后在那浣衣局里整整九年,他早该想到的! 道门之中的所谓九天玄女的命格,放在佛门之中,何尝不是菩萨之质? 沈清兮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狠狠的看向虚幻,有些嘶哑的说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身……” 话没有说话,便猛然住嘴,而后转身就走,大步疾走,很是令人愕然的离开了这个小院,这让虚幻很是诧异,只是他也不明白沈清兮到底发什么疯。 女人终有很多时候让人意外! 不过能在这无人知晓或者无人监视下通个气,让她知道谁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终究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就像是沈清兮说的那样,上次自己说的话,真心有可能让人误会,也幸好这沈清兮听明白了自己上次那决然之中的潜台词。 我与你站在一起。 这样才可以保证以后不会被误伤。 虚幻从来不会小看沈清兮,一个能够在那种情形下,坚韧的活了九年的女人,重来就不会是一个弱角色。 望着那匆匆离去的沈清兮的背影,虚空和尚很是不解的看着虚幻,走了过来,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 “想问什么,直接说,咱们师兄弟还有什么不能敞开心腹的?”虚幻瞪了虚空和尚一眼,笑骂道。 虚空和尚一摸自己那光光的大脑袋,很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沉声的说道,“师兄,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只是师弟不明白,师弟也要问一句,你是为了什么?” ------------ 第109章 你不累么? “你是为了什么?” 虚空和尚望着虚幻,神情已经变得很是认真,缓缓的说道,“你不累么?” 你不累么? 虚幻的脸色一变,那原本的淡然的微笑也僵硬在他的脸上! 你不累么? 他怎么可能不累,故弄玄虚到他这种地步也算是顶天了。他其实一无所有,可能有他师父问法禅师的一个弟子之名,但这个名头其实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可与可无的,如果对方真的想要对付自己,那么这个名义其实也没有什么用。 比如城门口的那次刺杀,显然对方就没有当回事! 无论是从他开始下山,面对的蔡清蔡砚父子俩,还是见到的一代妖道国师林京,乃至是他面对宣和帝和沈巽的时候,其实他做的都无非是故弄玄虚,故布疑阵,利用的也都是后世的一些东西,去专门针对他们的性格进行试探。 好在这种走钢丝的行为最终他走了过来,直到现在。 他怎么可能不累! 只是他却不能不这么做,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太大了,大到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面对沈清兮时候的自信也仅仅只是自己的一种外强中干而已。 大周,大魏,还有大商,三国争霸,他却要牵扯进去,浑水摸鱼,难度之大,甚于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所以,他只能这样钻营,尽快的走入到权力的中枢,这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为了这,他不得不这般辛苦,他也不想,他也想青灯古佛,梵音古卷,只是他知道,数年后,这一切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再也无法展现汉家之繁荣昌盛,再也不会有现在的这般太平盛世。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重复前世的种种。 既然重生,正如他前世在佛前求的一般,他虽然心中记挂的是那个历经种种磨难之后的沈清兮,可他终究不想再见到那个沈清兮,哪怕是自己改变一切,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一模一样的沈清兮,可终究对她的感情让他做出了决定。 改变! 只要他想,他就要改变这一切。 可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得有权力。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可能不累?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虚幻淡淡的说道,“累,怎么不累,可是我没有办法,进则荆棘遍布如赤足而行,退则粉身碎骨无立锥之地,师弟,你不知道我们将面临的是什么……” “一场浩劫!” 虚幻有些伤感的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虚空和尚当然知道自己的师兄是不会骗自己的。他说的自己的处境,虽然以他的修为看不到,可他相信他的师父――问法禅师一定能看到,所以才会让虚幻下山,让自己跟随。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说一场浩劫不浩劫的,虚空和尚从来不在意。 出家之人,世俗之浩劫关他何事?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的师兄为什么对沈清兮会那般的态度! 春心动了? 桃花劫到了? 他不信! 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看向虚幻,沉闷的声音问道,“可是师兄,那沈家小娘子……” 虚幻苦笑了,终于,虚空和尚还是问起了这个问题。是呀,沈清兮永远是一个他无法跃过的一个槛,这是他的心魔,只是他却不能跟虚空和尚说自己是重生而来,更不能说自己前世同沈清兮的感情纠葛。因为虚空和尚不会理解的。 “沈家小娘子……” 虚幻沉吟了一下,才淡淡的说道,“就连林京都认定她是关键,我们为什么不把她争取到咱们这一边来呢?” 这个理由很简单,很敷衍,但也足够了。 林京是谁? 大周的国师,道门第一人,一代妖道。他说沈清兮是劫数的关键,那她就一定是! 虚空和尚不由的一愣,他没有想到竟然从自己师兄的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这个答案说很直白,却由不得他不信服。如果说三十年前,佛道两派谁人可以一言而决天下,那莫非他们的师父问法禅师不可。可这二十年来,如果说佛家还有人能站出来抗衡林京的话,也不至于那林京成为今天大周朝的国师,金门羽客,元妙先生。 二十年来一言而兴邦,一语而定天下,此林京之威也! 只是,虚幻身为佛门中人,这般的推崇林京,这虽然是无奈的现实,可你让虚空和尚这般耿直的人如何接受? 只是只要看看现今天子宣和帝尊道抑佛,甚至到了佛门之祖如来都被破改称天尊,却无人敢直面去反对林京,虚空和尚也明白,既然林京认定这沈清兮乃是关键,那么佛门就必须要争取。 这争取之人,自然是虚幻。 或许是因为那淫僧事件,难道师父早就猜到了? 虚空和尚摇了摇头,没有在说什么。 只是在不远的东京城中心,一模一样的一句话被一个年轻人问出来,引出来的便是人人侧目。 “你不累么?” 蔡砚面色有些愤慨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这个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也没有人比他同这人的矛盾大。因为这个人便是他的父亲老太师蔡清。 只是两人的父子之情早已决裂。 反目的父子,仇大过天! 蔡清很是淡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老夫累啊,可是没办法,有些人不成器,好几年都扶不起来,还不得不老夫出山,奈之若何!” “你……” 蔡砚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说的是自己,只是自己能说什么,毕竟自己还是你太年轻了,即便是顶着大学士的名头已经两年,资历不是轻而易举熬出来的! 对于蔡砚的愤慨,蔡清很是无所谓的摆摆手,缓缓的说道,“看在你也是为君分忧的份上,老夫告诫你一句,皇上固然是尊贵,可谓皇上办事,不是因为听话就行的,还要有脑子!你的心思太多,格局不大,呵呵,想要做到宰相,下辈子吧!” “虽然说是军国大事很累,可老夫有什么办法呢?” “大周离不了老夫!” ------------ 第110章 宰相之位 “老匹夫!” 看着那一步步稳重如山走向朝堂的蔡清,蔡砚很是生气的狠狠的骂了一句,他与自己的父亲是势不两立,这个事在大周之内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晓。 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缘由,但都清楚这里面有宣和帝的意思。 可事实上,也不单单是因为这是宣和帝的意思,因为两人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存在。矛盾之激烈,就差一点没有动武,这种情形早已经不是仅仅宣和帝希望看到的。 上一次蔡清的罢相和几次谋求相位都失败,这里面如果说没有蔡砚的运作,谁也不信。 而蔡砚几次运作谋求更高级别大学士,或者是运作新的实职官位的时候,总是有一些清流或者文官上书弹劾,这里面如果说没有蔡清蔡老太师的影响力,怕是也没人信。 两人这般如同是生死政敌一般斗争下来,差不多已经好几年,似乎大家都已经忘记这两位还是亲父子呢? 甚至有人都怀疑这位蔡砚根本就是当年蔡老夫人跟别人的孩子,不是蔡老太师的儿子,乃是一顶大大的绿帽,不过这话自然是没人信的。 因为蔡清的夫人乃是一代大儒,书香世家,苏江的妹妹。 金门羽客,元妙先生,国师,妖道林京的姑姑! 大步的走进朝堂,看着前面站在最前面的蔡清,蔡砚不由的吐了一口浊气,眼中流出了热切的嫉妒。 那可是文臣之首啊!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那老匹夫将成为文人之中的第一人,怕是又要踩着沈巽沈伯翦的肩膀上位啊。太师之位,外加宰相之职,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老匹夫是第四次登上相位,这说明什么? 说明简在帝心! 只是,他不是宣和帝的人,这没有人比蔡砚更清楚的了。 心中琢磨事情,朝堂之上按部就班的开始着永久不变的流程,三省六部的汇报永远都是一个样子,不是这里需要拨款就是那里需要银两,还有就是这里要征发,那里需要处理,想想这一切,蔡砚不由的看向那歌今天没有说一句话的沈巽。 今天的沈巽很是安静,要知道往常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他直接处理的。 今天,所有的事,他都默然不语。 宣和帝也是大多留中不发,两人就似乎在叫着劲。 只是,朝堂之上事情终究有完的时候。 “列为大人,谁还有事上奏?”宣和帝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臣有本!” 杨老令公忽然走出人群,抱着板笏微微的一鞠躬,朗声说道,“老臣上书求官家解除愚孙与沈巽沈参政之女的婚约!” 宣和帝一愣,眉头一皱,深深的看向杨老令公,只是老令公低着头,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的沈巽,发现沈巽也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就似乎跟他没什么事情一样! “老令公啊,这是你的家事,朕不好介入吧!”宣和帝邹着眉轻声的说道。 杨老令公确实朗声说道,“文武大臣之间岂有私事,老夫身为中书令,枢密院枢密使,可谓是武将第一,沈巽沈参政,乃是官家义弟,参知政事,如今我大周并无宰相,参知政事乃是文臣第一人,这般文武之间,私相婚姻,有违臣道,特请官家谕旨接触婚约!” “呵呵,老令公也太谨慎了,这没有什么的,不是说伯翦乃是文臣第一人么,那是原来,今天之后就不是了,一回我会颁旨,我大周相位空缺时间太长了,也该到了处理的时候了!”宣和帝淡淡的说道。 虽然没有说这相位属谁,可所有的人都知道,绝对不是沈巽! 多年的副相。却终究还是没有走上权力的最高峰,无疑这对沈巽来说是一个打击,不单单是从威望,怕是对其人生也是一样。 只是,似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这是第几次了? 杨老令公依旧没有回去,依旧站在那里。 “老令公还有其他事?” “老臣乞求官家谕旨!” 宣和帝顿了顿,沉吟了很久,才缓慢的说道,“朕说了,这是你们家事私事,自己看着办!” 自己看着办? 什么意思,是解还是不解? 杨老令公却是深深的一个鞠躬,就差点跪倒在地,有些低沉的说道,“老臣知道了!” 一句知道了,再无其他的话语! 缓缓的退回自己的位置,杨老令公也是微微闭上双眼,静静的养神。 许久之后,再无官员出列之后,宣和帝一指御案上的圣旨,缓缓的说道,“宣” “奉皇帝令,制曰:……封太师蔡清为大周尚书左仆射!” “封参知政事沈巽为大周尚书右仆射!” “封中书侍郎兼少宰,东宫詹事张彦正为大周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此圣旨一出,整个朝堂内一片寂静,再无任何声音,甚至就连大家的呼吸声都逐渐的消失。 大周朝的宰相竟然再一次的一分为二!要知道从周朝建立,仿照前朝惯例设置了宰相一职,只是在真宗朝的时候曾短暂的出现左右相,只不过后来很快在先帝神宗之后又恢复了旧制。 旧制乃是宰相一位,在加两位副相,即为参知政事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共三人。 现在也是三人,却反了过来,左右相两位,副相反倒变成了一人! 而且一下子就任命了三位相公,整个大周朝二百多年来,似乎也是头一次。数年不设相,一拜便是三位。这位宣和帝是想要学习那所谓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 只是,没有人说话。 因为各方面的利益都顾及到了。 文臣清贵们的要求达到了,沈巽终于还是出乎意料的拜相了! 勋贵世家士绅的要求也达到了,蔡清还是三落四起,第四次拜相! 而作为宣和帝,北地文人和支持宣和帝的人也得到了自己的利益述求,张彦正乃是宣和帝的人,这也是毋容置疑的,他成为副相,也是进一步的权力大增。 这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只是沈巽很意外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宣和帝,至于下面太监继续念着冗长的圣旨,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只是看向那坐在御案之后的宣和帝,面无表情。 其实,这相位,他沈巽沈伯翦根本就不稀罕! ------------ 第111章 突如其来的会面 整个朝堂在波澜不惊的诡异气息下结束。 原本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今天会拜相,所以以为会发生大的纠纷,毕竟这儿相位太重要了,可是谁知道竟然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只是,三位相公啊! 虽然说跟大周的官制不合,可也并非就真的不合。宣和帝的父亲,真宗皇帝当年不就这么干过,只不过是宣和帝的哥哥神宗皇帝又改回去了而已。 无疑,当年真宗皇帝的左右宰相制度也算是开启了大周党争的序幕,直接导致了神宗皇帝之后两党为了争夺那一个宰相的名额而争斗不断,这也是元佐祐党争的直接原因。 宣和帝上位登基之后,直接宣布镇压逮捕流放了两党大部分的主力,直到今天那元佐党争碑还在东京城的城门口立着。而今天,宣和帝竟然重启了左右两位宰相的大幕,他要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所以在没人带动的前提下,自然也就没人出来反对。 反对什么? 阻人拜相,便是阻人前程,这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再说了,蔡清蔡老太师政坛常青树,沈巽沈伯翦足足数年一人担着参知政事副相的名头承担了大部分宰相的角色,还有那张彦正,宣和帝手里最受宠信的心腹,仅次于林京的存在,三人三大势力,同时拜相,谁敢站出来唱反调? 林京只是露了露头,甚至都没用他说什么话,整个朝堂便结束了。 迈着方正的步子,缓缓的走出朝堂,向着宫外走去,神情平静,可内心却是波澜。 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只是林京明白,事情越是这样的平静,就愈发的暗藏杀机。今天他为什么来,还不是借助他的身份、地位和影响力,为宣和帝站台来了。身为元佐党争的首领苏江的儿子,儒道佛三门名义上的国师,他的一句话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没用他说一句话,这事就定下了! “元妙先生留步!” 杨老令公缓缓的从后面走过来,站在林京的身边,面带微笑的一抱拳说道,“元妙先生有礼了!” 倒是没有作揖,但就是这么一抱拳,也是让林京很是有些不敢当的错开身子,急忙说道,“老令公这是要折煞晚辈啊,您老人家有话直说!” 说着的这杨老令公之所以被称为老令公乃是因为他一人担当了十多年的中书令。按照前朝的规矩这中书令本身就是宰相的意思,而且是实职的。只不过今朝中书令乃是荣誉衔,一般生前之人很少有被加封这个官职的,可偏偏杨家功高镇国,杨老令公自身也是威望极高,当年宣和帝登基之后站稳脚跟,转身就明升暗降的把杨老令公加封中书令,完全架空。 可杨老令公无怨无悔,这般虚度了十多年。 只是,即便这样,这个大周朝,如果提起军事来,当朝第一人除了杨老令公,无人敢擅越。 再加上杨老令公在身份辈分上甚至比林京的父亲苏江都要高上一些,所以,林京即便是再狂傲的人也不敢真的若无其事的承担着一礼。 尽管这般抱拳不过只是平礼,可那也要看是谁施! 至少整个大周朝,除了皇宫内那位向老太后以外,大周朝怕是没人敢跟杨老令公平辈相交。 “老夫要见见沈家那丫头,没问题吧?” 看似是询问的意思,其实这便是通知。 林京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沉声的说道,“老令公这是什么话,您老人家相见什么人哪里还有什么需要问询的意思,再说了,清兮只是在我那里为国祈福,又不是软禁!” 杨老令公只是点点头,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说道,“那就好,好好照顾那丫头!” 这一刻的杨老令公才尽显驰骋沙场几十年无敌不败大将军的威风,这才是那个凭一人名声便可敌却李夏游骑后退五百里西疆战神。面对向老太后,面对宣和帝的时候他都会收敛自己的威势,可当面对别人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关中杨家的家主,西疆杨家军的领袖,一个凭借自己威望便能镇压问法老和尚留下骄兵悍将的虎豹骑。 其实万寿宫建的地方距离皇宫很远,毕竟当初万寿宫选址的时候这一处便是当年最偏远的皇家宫苑,除了占有一座土山之外几乎一无是处。可林京正是看中这种登高凭栏的风度,才僭越的从宣和帝那里讨来地方,该皇家园林宜春坊为供奉神霄上帝的万寿宫! 万寿宫的巍峨那自然是不用说,虽然名义上是代替宣和帝祈天的所在,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林京的驻邸。 杨老令公只是微微看了高大的万寿宫,只是淡淡的说道,“元妙先生倒是找了个好地方,如果在这里对着内城城墙攻击的,你觉得大周的禁.卫军能抵挡多久?” 林京一愣,有些讪讪的说道,“老令公说笑了!” 杨老令公也仅仅只是一说,只不过他不知道,如果没有虚幻和沈清兮的改变,这天下大势说不定数年之后,大魏的铁骑就会南下越过黄河,占领烂陀寺攻击外城城墙,占据这万寿宫攻击内城城墙,居高临下,无外乎如此。 沈清兮早已经回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所事事的她,除了读书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 “清兮,看看,谁来了……”林京早就在很远之外就知道房间内沈清兮的动静,自然是没有什么顾忌的走进沈清兮的房间。 沈清兮转头看,一眼看到林京和杨老令公,也是惊讶的急忙作揖道了一个万福,然后有些不解的说道,“老令公怎么来了?” 杨老令公平静的看了一眼林京,淡淡的说道,“元妙先生有什么事就忙什么去吧!” 林京苦笑了一下,连忙告退,他不是那中狂傲之人,更不会因为杨老令公叫自己一生元妙先生就真的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说真的,林京心里清楚,这个大周朝,能让杨老令公当成人物的真有几个,可惜那几个人中绝对没有自己! 许久之后,杨老令公才看向沈清兮,缓缓的问道,“你不清楚老夫为何而来?” ------------ 第112章 关中杨家交给你如何 “你不清楚老夫为何而来?” 沈清兮望着这个即便是头发虎须尽皆花白的老者,依旧腰杆直挺,跟一般的老人完全不一样的精气神,不由的轻轻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老令公是来退婚的吧?” “不过,老令公不应该来找小女子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您应该去找我爹爹!” 沈清兮这话说的倒是实在,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尤其是这种退婚的事,这种来找当事人退婚的事,放在谁身上都是莫大的屈辱,这个时候就是沈清兮拿扫帚把杨老令公扫地出门,都不会有人说一句不应该。 再说了,沈巽在,沈清兮有什么身份跟杨老令公对话? 但,一旦杨老令公来了,那便是任打任骂,毫无怨言! 这个时候,两人这般面对的,相互之间都是巨大的屈辱。 杨老令公的神态平静,似乎毫无所觉。 沈清兮也是微笑以礼,似乎一如往昔。 杨老令公看着现在这般微笑的沈清兮,也是暗暗称奇,不过,还是苦笑了一下,对着沈清兮说道,“你这丫头真是刁钻,你难道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为去你沈府,沈伯翦那小子能真的把我打出门!” “我想,我爹爹应该不会,毕竟你们都是圣人门下!”沈清兮很是自然冲茶,泡茶,而后给杨老令公倒了一杯清茶,笑盈盈的端给杨老令公。 “呵呵……” 杨老令公只是淡淡的一笑,心中却是在感慨,圣人门下? 整个大周朝还有谁把自己当成圣人门下?五十年的二甲进士,金榜之上前十的名头,好好的翰林之才,只因为出身关中杨家,却不得不得投身到军旅,到现在他都已经七十有余,却从来没人把他当成过圣人门下。 儒将之名不过是客套话,实则不过是武夫而已! 大周朝崇道抑佛,这都是小道,小道之上可还有大道,大周朝的原则底线便是崇文抑武! 明明当年二甲金榜前十的进士,杨老令公却没有一天享受过这书生的待遇! 端起沈清兮端给自己的清茶,杨老令公很是平静的一口饮尽,而后放下茶盏,淡淡的说道,“丫头,你应该知道,老夫也是一言难尽,有苦说不出!” 说道这里,站起身来,杨老令公站在窗口,望着东京城内繁华烟云京华数十里,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我关中杨家,传承前朝之前,原也为皇族,后来失国之后才潜心儒门,也算是书香世家。” “太祖起兵时,我家先祖乃是文官,而后因为家族跟随太祖南征北战,成为武将世家,当年杯酒释兵权之后,数十年内关中杨家是以文官仕途立族的,到今天,关中杨家儒将之名天下美名传,可那又如何?” “为了大周,我杨家迄今只余三口,愚孙杨信又不习圣门训导,老夫为了杨家的传承,只好给他找一个能够确保我杨家一世安稳的贤内助,实话说,老夫看好你,只是没成想却因为……” “牵连到你,实非老夫本意!” 杨老令公深沉的声音中自有一种沧桑,缓缓的数来数百年关中杨家的经历,甚至比起沈清兮看那前朝怀古诗都要来的触目惊心。 一代关中杨家,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为了什么? 其实无非是儒门圣训忠义礼智信,君君臣臣,正所谓君父而已! 君父可不单单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词,他代表的是你的一切,都将为了君上所服务! 而自己的父亲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便是他从来不认为宣和帝乃是君父,因为结拜的原因,沈巽是不可能认可君君臣臣,在沈巽的心中,这个当年单纯的书生,因为一个信念,与林京一道辅助宣和帝登上皇位,最求的乃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白了,不过是民贵君轻的理念,这乃是二百年大周养仕带来的必然,作为整个帝国实质上的执政团体,文官仕人必然要求在权力上的自主性。 作为自诩为万民的牧守,他们信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们以为,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甚至更在真宗皇帝和神宗皇帝乃至今上宣和帝登基之后,他们的理念发展到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说白了,沈巽代表的文官走的乃是亚圣孟子的一途。 杨老令公虽未武将,实为儒将,走的却和张彦正和蔡清一路,乃是董仲舒的路子! “小女子知道!” 沈清兮能说什么,这种事说来是牵连,可毕竟身在这漩涡中央的是她沈清兮,不是你德高望重的杨老令公,也不是那文惊九州,官牧大周的文坛领袖沈巽沈伯翦! 知道,也就是知道而已。 至于理解不理解,两可而已! 杨老令公转过身,望着站在自己身后,文文静静淡然而处的沈清兮,心中的赞赏也越来越是满意,可惜,这注定成不了他杨家的人! “唉……” 叹了一口气,杨老令公缓缓的说道,“丫头啊,是老夫对不起你,老夫只想着我杨家,却忘记了考虑你的立场,自古文武殊途,老夫以为已经十多年了,他宣和帝应该对老夫放心了,而你父亲又是他的结义弟弟,这种事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惜老夫还是小看了人心,不,是君心!” 沈清兮轻轻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官家之心深如海,岂是我们能揣测的!” “是啊,今日,官家拜相了!” “哦……” “你父亲终于得逞所愿。” “那不是挺好的么?” “呵呵,同时官家又拜了蔡清为尚书左仆射,张彦正为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你父亲只是尚书右仆射……” 沈清兮一愣,想了想,脸上才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很是有几分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咱们的官家想要做那楚庄王喽。” 杨老令公没有说话,可那眼中的意思无疑便是赞同沈清兮的话,顿了顿之后,杨老令公才淡淡的说道,“丫头,如果有朝一日老夫去了,杨家交给你如何?” ------------ 第113章 东京府衙 关中杨家交给你如何? 关中杨家代表的是什么,没有比差一点即将嫁入到杨家的沈清兮再清楚的了,因为沈巽曾经给她讲解过。 关中杨家代表的乃是关中和陇右曾经在前朝盛极一时的诸多门阀世家,他们或许是在本朝不显,可在地方上尤其是关中、陇右,地方势力极大,而且世代镇守大周朝西疆的边军——西军,多是出自他们的资助、控制,甚至很多都是他们自己家族组建的。 比如大名鼎鼎的杨家军! 杨家是没人吗? 不是,虽说杨家的嫡系现在仅仅只剩下三人,杨老令公,杨信和杨舒,可在庞大的杨家旁系里还是有很多的人才,无论是独当一面的领军大将,还是治理地方的牧守,他们都有这种人才,只是他们缺少的是顶端说话的声音而已。 杨老令公考虑的是他百年之后! 现在的杨老令公已经七十多,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是望八的耄耋之年呢? 杨信的性格显然不适合,而作为千挑万选的杨家主事之人,沈清兮原本是最好的人选,只是现在看来,沈清兮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嫁入到杨家的。 但这就算完了么? 杨老令公只是不屑的一笑,世人熙熙皆为利来,这沈清兮的未来之路他也能猜到一二,虽说是外臣最好能不掺合到后宫之争,但,沈清兮不同! 她是沈巽的女儿! 如果加上关中杨家,文武之道,就是再造一个前朝则天女皇帝又如何? 这本身就是杨老令公的计划。 则天女皇帝可是号武! 登基之后依靠军方的势力,对外作战可是接连不断,巩固了朝政也无非是开疆扩土,那个时候作为大周精锐之一的西军,怎么可能不崛起? 至于说什么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杨老令公很是不屑,不是说这种方式不成,而是你宣和帝都已经登基了十几年,现在才想起来要这么玩,这显然是有些书生意气了。 对于宣和帝的这般想法,杨老令公作为一个历经三朝的政坛老将,也只能是呵呵一笑。 这纯粹就是想多了! 即便有林京那所谓的妖道谶言,什么国运加持,什么天降玄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是痴心妄想,难道说你还能把沈清兮送上战场,就能让大商数十万铁骑改旗易帜?难道你所谓的设坛做法国运大涨,大周朝就能西灭李夏,北收燕云十六州而后威压大商,一扫三十年前大周城下之盟的耻辱? 沈清兮没有答应。 杨老令公也没有一定要一个答案。 两人便这么风清云淡的见面,聊了两句,然后离开! 退婚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却在未来的十年中奠定了沈清兮另一个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只是杨老令公不知道杨信的短命! 沈清兮知道,却无法告诉他。因为她根本就无法确定杨信在今世也如此的短命。在那噩梦之中,杨信是在和自己结婚之后才去的西疆,然后战死。而现在比起梦中的那一幕幕,不单单两人没有结婚,甚至就连杨信前往西疆的时间都提早了足足一年! 她如何说? 前脚出征,后脚就告诉杨老令公杨信的短命,这算是诅咒么? 不过,对于杨老令公的提议,沈清兮还是有些意外的坐在那里,杨老令公已经走远了,可她的心却无法沉静下来。 沈巽乃是文官仕人领袖,自己的父亲。 关中杨家,大周朝西军精锐的领袖,杨老令公更是大周士卒的精神领袖,以后大部分也会在无损关中杨家利益的时候,附和自己! 在这一刻,沈清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虚幻那淡定从容的脸庞,以及当初她怄气说的话: “如果,我要这大周鼎盛昌盛,屹立九州呢?” “可以!” “如果,我要那大魏国破族灭,烟消云散呢?” “可以!” “如果,我要效仿武周女帝,颠倒纲常,权倾天下呢?” “可以!” 似乎一切触手可及…… 只是,皇宫真的要进么? 真的要成为他的女人么? 他是大周朝的天子,自己父亲的结拜兄长,自己的义父,更可怕的是他还是自己的…… 这一切,为什么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我该何去何从? 正在沈清兮心中浮现的虚幻,这个时候却出现在东京府衙,很令人意外的是,今天大堂上坐着的是当今的太子,开封府尹宋桓! 看着缓步走来的虚幻,宋桓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拱手说道,“左中允虚幻兄,请旁边就坐,今日本官忝为东京府尹,受上命审理城门袭杀一案,旁边乃是大理寺寺卿蔡砚蔡学士,想必你们也不陌生,按照我朝律令,宣和七年,诏大理寺、东京府承受公事依法断遣,不得乞降特旨。所以……” 蔡砚原来只是鸿胪寺寺卿,正四品,还兼着大学士,现在却接着拜相之事,提升一级,成为大理寺寺卿,从三品。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理寺寺卿乃是九卿之一! 看了一眼虚幻,蔡砚坐在公案旁边下手,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秉公断案乃是我东京府和大理寺的职责,没必要向某人解释的,左中允乃是詹事府的人,对这些哪里有不知的道理,好了,咱们开始审案吧,带人犯!” 下面的衙役一个个都是人精,再说了,权知东京府事的蔡嶑可是蔡砚的弟弟,所谓的东京府府尹不过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太子殿下毕竟只是太子殿下,县官不如现管! “带人犯……” “带人犯……” 一声声的传声,从东京府的大堂传到后面的大狱监牢,而狱卒也早早的就知道今天的流程,直接就带着人犯随着哗哗啦啦的脚铐链锁的声音走了上来。 一脚踹在那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的腿窝,两人立刻就跪倒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却又被衙役用那棍棒压住,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站得起来! “回禀大人,人犯带到!” 虚幻定睛看去,那两个人的身上,牢服凌乱,上面横七竖八的鞭痕印记,还有那身上的伤势,很明显定然是受过太多的大刑,只是那倔强的脸上,似乎一点看不到要屈服的意思,恶狠狠的看向虚幻,就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对于这两个人犯的出现,虚幻很是意外,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还活着? 死士怎么可能让自己活到现在? 如果活到现在,那么你的出来的答案也定然是他想要给你的答案! “下跪何人?” ------------ 第114章 骗鬼去吧 “下跪何人?”宋桓一怕惊堂木,厉声问道。 两位大汉中的一个,一昂头,叽里咕噜的说起来。 虚幻一皱眉,商言! 大商的商人之语! 商人? 片刻之后虚幻就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怕是现在大周朝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大商,自从三十年前大商进攻大周,而后败退之后,天祚帝登基之后,贪图享乐,花天酒地,好大喜功,吏治败坏,怎么可能还会关注大周朝? 也就是这几年,大魏崛起,天祚帝这才有所励精图治,大魏刚刚立国,天祚帝的最大敌人是大魏,不是大周,更不是自己! 袭击自己的是商人? 骗鬼去吧! 对于虚幻来说,商人可是不陌生,前世他被掳前往大魏王庭之后,就是在对大商的斗争中起家的。大魏虽说灭了大商,又攻陷了大周,可毕竟只是边荒蛮夷之地,底蕴不深,根本就无法做到完全的灭国。所以大周之后有南周,而大商之后也有西商,双方对于大魏的反攻可一直持续了十多年。 因为虚幻出身大周,大魏皇族重用他的时候,特意的让他去对付大商。 所以商人他不陌生,商言他也懂。 只是现在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蔡砚一挥手,一个鸿胪寺的官员走了上前,站在一旁开始翻译起来。鸿胪寺本身就是蔡砚的老地盘,借调一个官员来充当翻译也是小事一桩。 只是望着前面这一套流程,虚幻淡淡的微笑,不插一言。 很明显,这其实就是一个过场而已。 望着那场中被撕扯开,露出胸膛上的刺青,虚幻这才终于明白,对方准备的很充分,充分到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对方或许是没有想到袭杀没有成功,但一定想到了这件事情之后,嫁祸给谁。而且幕后之人对于宣和帝的心思也琢磨的很清楚。 所以三年不蜚,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自然是需要邲战称霸,问鼎中原,而燕云十六州就是他的宋国,而大商就是他的晋国。 这个结果,无论是真还是假,至少是宣和帝希望看到的。 至于真假,重要么? 证据而已! 那刺青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展现给虚幻看,这两人也是当日袭杀虚幻的死士之一,那么这些人是商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虚幻兄,你看?”赵桓试探的问道。 虚幻的脸色不变,沉声的说道,“怎么了,太子殿下?” 望着装聋作哑的虚幻,蔡砚可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太子殿下自然是问你对着刺客是什么看法?” “哦,不知道蔡廷尉如何看呢?虚幻愚钝,从未接触过刑狱,还要蔡廷尉指点!” 大理寺卿乃是九卿之一,但廷尉是三公,虽然两者的职责一样,可显然廷尉要比大理寺卿的品秩高得多。可大周朝三公乃是太师太傅太保,没有廷尉之说。大理寺乃是大周朝最高的法律机关,而大理寺卿自然也是最高的司法长官,被比照古制,尊称为廷尉也就是在所难免了。 蔡砚看了一眼虚幻,一指那被衙役压住身形,露出自己胸膛之上的刺青,淡淡的说道,“这刺青就是明证,商人多刺青,定是商人无疑。再说了,弓马娴熟,远超我周人,所以这一点应当可以断定,他们来自于北商。” “其实想想你的那师父,商人的所作所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蔡砚只是一笑,没有再说其他的。 虚幻的师父乃是问法禅师,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问法禅师便是三十年前的金刚将军。也是北疆虎豹骑的创建者,当年北商南下,渡过黄河,侵略大周,差点就让大周一蹶不振,就是虚幻的师父力勉狂澜。 而虚幻的师父虽然也是和尚出身,在战场上确实心狠手里,绝不留情,死在他手中的商人没有五十万,二十万还是有的。 不要用这个数字跟大周相比。大周占据九州丰腴之地,人口众多,远非北商能比。大周可以亡百万而不灭,大商要是亡廿万,就会国本动摇。 至此三十年,大周与大商之间再无战事,可见当年问法禅师对于北商的实力削弱到了何种地步! 商人自然对金刚将军敌视。 既然金刚将军不出世,那么他的弟子下山,自然也就是商人报复的目标。 这个理由,顺理成章,毫无破绽! 只是,什么仇恨能延续三十年? 虚幻只是点点头,缓缓的说道,“蔡廷尉说的是,这出自北商之地,看来是错不了的。只看他们那般的弓马娴熟,就知道不可能是我周人,只是,我还是觉得,还是要深挖一下他们,比如他们是如何传递消息到北周的,又是何人与之接洽,何人提供情报的……” “好啦好啦,这些本官自然会去查的,只是今日是不是就可以结案了?”蔡砚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看着虚幻阴沉的说道,“因为三十年前的旧事,惹得东京城人心惶惶,到现在还封锁着东京城门九座,对于我大周来说,影响太重,结案了也好!” “那太子殿下怎么看呢?”虚幻仰起头看向宋桓,淡淡的问道。 宋桓反倒是有些秉公办理的从文书那里要来案卷和呈堂记录,看了之后,许久才沉声的说道,“左中允觉得蔡廷尉所断之事,如何?” “毕竟,你是当事人,本府也不得不问一下!” 这个皮球又踢了回来! 虚幻只是轻轻的一笑,看了一眼那两名刺客,轻声的问道,“如果按照蔡廷尉所言,这两人应该处以何种刑罚?” “腰斩弃世吧!”宋桓这倒是很快的就回答。 “那就这么判吧!” “嗯,左中允,你也应该知道,这刑罚……”说道这里,宋桓这才反应过来,人家虚幻同意了! 同意了?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一旦这两人被腰斩,那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任何的线索去追究幕后之人,这件事对于虚幻来说,隐患太大,他怎么就认了? 虚幻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身为东京府尹,与蔡廷尉的大理寺也算是会审了,既然你二位意思一致,那就判吧!” 他同意了? 他信? 骗鬼去吧,今日他来了这里,一个字都不信! ------------ 第115章 要人 望着蔡砚那阴沉的笑容,和宋桓如释重负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一笑,有些事,是不会这么轻易的过去,主要是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在这件事中,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虎豹骑,以为把事情处理好也就完了,却因为长久对武将的蔑视和对虎豹骑的不了解,而忘记了一点。 袭杀虚幻代表的是什么? 是虎豹骑的分裂! 虚幻可以装作看不见,毕竟他跟虎豹骑的关系现在薄弱的如同一张纸而已。可有人却不会这般的轻易放过,比如那位据说当年曾是自己师父的亲兵,正三品的烈火营指挥使大人张弛! 就在宋桓要宣判的时候,忽然张弛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对着宋桓微微的一抱拳,然后单膝跪下,沉声说道,“麾下虎豹骑烈火营指挥使张弛拜见太子殿下,下官参见蔡卿!” 张弛乃是正三品的指挥使,蔡砚乃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按理说两人平级,拱手为礼也就罢了,只是大周朝文贵武贱,崇文抑武,武将多下卑如狗,所以,张弛自称下官倒是没错,只不过是一个蔡卿却有将虎豹骑的傲气表现的淋漓尽致。 对于蔡砚来说,现在最好的尊称无非是蔡廷尉,其次乃是蔡大学士,反倒是蔡卿这种原本正常的称呼变得有了几分卑微。 张弛这一个蔡卿也告诉蔡砚,你现在也仅仅只是大理寺卿而已。 蔡砚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把头转过旁边去。 宋桓确实不能这般托大,这对他的名声打击太大,装作一副热情的样子,站起来对着张弛一抱拳,然后让他站起来,最后才问道,“张将军所为何来?” 张弛用手一指那两人,淡淡的说道,“还请太子殿下明鉴,末将是来提人的,这两人乃是大商的奸细,一路而来探查我大周多处军情,原本前几日就要来提人的,只是文书还没有办好,这才拖到今日。” 拿出文书递给旁边的衙役,然后一抱拳继续说道,“枢密院、门下省都已经做出了批复,这是文书,还请太子殿下移交人犯?” 宋桓一愣,不由的脸色难看的说道,“为何我这枢密使不知道?” 张弛好不颓然的说道,“回禀太子殿下,皆因您从未到枢密院办公,所以一应公文皆有知枢密院事和枢密副使签署,外盖门下省印章,一应执行!” 太子不单单是兼着东京府府尹,还兼着枢密院的枢密使。当然这些都是虚衔,可有可无,可实可虚,完全看太子的势力影响而已。 “是老令公……”蔡砚的脸色一变,对着宋桓低声的提示。 对于蔡砚的提示,宋桓却是摇摇头,卖蔡砚一个面子,但不代表自己就完全依靠蔡砚。很多事他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无论是不是有杨老令公参与,都与他没有关系。 即便是杨老令公在背后折腾,那也跟他没关系。这一点是他必须要慎重的、 大周朝军事指挥上,设枢密院与中书分掌军政大权,号称“二府”二府分别掌管大周军事的政令和军令。枢密院自然是掌控一切军队的调动和训练,以及将领的甄选考核。中书省所负责便是战略战策,甚至是对于将军指挥官的教导培训。杨老令公虽然是为中书令,佐天子执兵政的中书令职责可谓是大如天,可实际上确实明升暗降实则架空的手段,所以中书的权力实在是太小。 再说了,枢密院设置十二房分管大周一切军事,本身就有主管军事机密事务的要求。如果一旦认定这两人乃是奸细,自然有划归到枢密院进行另查勘验的理由。 只是,宋桓想要的是尽快结案! “这个……” “张指挥使……” 宋桓有些沉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张弛说。 张弛一抱拳,躬身静立,“太子殿下,您说!” 蔡砚的脸色铁青,望着张弛,一拍桌子站起来,伸手指着张弛说道,“小小一个贼配军汉,你这是在哪里嚣张?” 张弛转过半个身子,看向蔡砚,淡淡的说道,“本座上有门下省批复,下有枢密院的文书,这便是天大的道理,到了官家面前,这也是绕不过去的理,怎么,大理寺卿蔡大人要驳回?” “好!” 张弛轻蔑的看了一眼蔡砚,才轻轻的说道,“你先做到尚书左右仆射再说!” 大周施行三省六部,三省自然是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其中门下省的权力自然是最大的,一切诏书律令皆出自门下省,只是尚书省才是权力最高的人,也只有尚书省的左右仆射才能真正的被成为宰相! 而现在的尚书省左仆射是谁,正是蔡砚的死对头,他的父亲,老太师蔡清! 门下省威势虽然说很强,甚至能封驳皇帝的旨意,可对于门下省,尚书省却又可以驳回! 尚书省权力虽大,却不掌军权,军权名义上有中书令辅助皇帝,可实际上却又在枢密使的手中。或者说,在真正掌握实权的枢密副使的手中。 这些在一瞬间都出现在虚幻的脑海中,可以说,。大周的官制对于制衡可谓是发挥到了极致。 但只要是制度就有漏洞。 比如这枢密院,看似武将的地盘,取又插.入了文官们进行监视,比如所谓辅佐虚衔的枢密使的知枢密院事,便是文官!门下省自然也是文官,而在大周拜三相之前,谁才是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然是沈巽! 沈巽为什么要查,只不过是虚幻只给他去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军有所行,令不所知,今能袭吾,翌岂从龙乎?” 意思很简单,这些是军人,军人的行动,没有军令擅自行动,今天杀我,明天谁知道会不会造反,为了自己的从龙之功,而黄袍加身? 这件事虽然说可能性很小,但,沈巽是文官! 文官领袖! 对于武将天然的警惕是深入到他的骨髓中! 更何况,虚幻对于现在大周军队中,很多人拿军士兵卒当自己的私人物品,奴仆一般,这种行为也是他要借助这件事引申开来的。 私兵,死士,什么时候都是大事! 沈巽最后关头还是摆了一道。 只不过是他没有想到张彦正会接任他担任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更没有想到宣和帝会让太子宋桓来审理城门袭杀虚幻一案。 宋桓望着眼前强硬的张弛,不由的看向虚幻,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什么意思,刚才还赞同呢,现在就让你的护卫将人带走?正也是你,反也是你,你想干什么? 给孤难看不成? ------------ 第116章 孤送你点东西吧? “张将军……” 宋桓缓缓的站起来,走下高堂,来到下面张弛的面前,笑着说道,“不知道张将军可知道在我大周,东京府和大理寺共同审议代表的什么?” “代表的什么?” 蔡砚冷冷的一哼,不屑的上说道,“御审!” 御审,这个名字自从皇帝诞生以来,便是所有司法案件最至高无上的结论,当年大汉王朝文景之治的汉文帝废除肉刑便是最高的处理结果,直接导致了汉朝律法中对于肉刑的适用。前提便是缇萦上书救父!这便是汉文帝的御审结果。 所以说,一般情况下,御审可以作为定案和定律在后世直接引用的。 张弛看了一眼宋桓,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可是太子殿下,属下这是拿着军令来的,如果今天不把人带回去,末将可是要连坐的!” 连坐,如果最后真的坐实了这两人的奸细之罪,一个连坐,就能要了张弛的性命。 大周朝的律法是比较松散轻松,可那也只是对于文人仕官,可不是武将。要知道当年大周的军神,面涅将军狄武襄便是因为一点小事,触犯律法,以他的地位,依旧被执行了法令。 虎豹骑虽然说是独立于大周军事之外,但却因为问法和尚当年留下的精神,在对于大义名分上的坚持还是一直都很有原则的。 宋桓的太子之位之所以没有被废,在文官上有沈巽沈伯翦的支持,在武将上便是只有虎豹骑曾经义正言辞的表达了对于储君的支持。 恰恰,张弛便是他们中的一员。 虽然张弛对于宋桓的态度从来没好过,可宋桓知道,那也只是相对的。相对与虚幻,自己固然是要远上几分,自己也曾受过一些羞辱,可一但虚幻要对自己不利,或者有其他人对自己不利,虎豹骑一定会站出来,支持自己。 尽管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大周朝北疆的安定。 宋桓不由的看向蔡砚,有些探究的意思。 那意思很明确,自然就是,怎么办? 蔡砚的眉头一皱,东京府和大理寺的共同审理虽然说近似于御审,可毕竟不是御审,再说了即便是等同于御审,那也是以东京府为主,大理寺负责监督和复核。所以,宋桓的态度很重要。 他是想要很快的结案,却也知道,怕是这是还要起波澜。 想了一下,蔡砚才很是不忿的说道,“上报官家吧!” 上报官家当然是最好的办法。这件事也只有宣和帝的意思才能平衡两面,或者是认同他们的审理,又或者是认同枢密院的谨慎,但这都与他们无关了。 固然是显示不出他与太子殿下的无能,可身为他蔡砚上任大理寺卿的第一件大案要案来说,无疑这是很令人沮伤的开端。 宋桓当然是不会在乎蔡砚的态度意见,如果说他们的意见相同时,宋桓当然会听。现在么,他宋桓要依据的还是他那好父皇,宣和帝的意思! 他只是太子,还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很多事,他怎么敢独断专行,都走到了现在这种地步,都已经开始临朝听政了,他自然是要更加的谨慎小心。 太子之位,向来都不好当。 一挥手叫来书记官,看了一眼文案记录,然后点了点头,对着蔡砚说道,“蔡廷尉可还要看看有何出入?” 蔡砚当然不会看,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摇头。 封案! 然后让人送往皇宫。 事情自然是要休息,好在因为涉及案件的重大,并未对外公开。 几人便挥退了衙役,来到后衙的花园之中,泡上清茶,静待上意。 蔡砚一脸的铁青,很是难看,离他们远远的,一副不与他们为伍的样子。 张弛这个时候虽然没有甲胄在身,却也是穿着简单的战袍,再说了,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他坐,于是也是远远的在小花园的另一侧的亭子里乘凉。 “虚幻兄怎么想的?”宋桓看了一眼蔡砚,淡淡的问道。 虚幻只是摆摆手,端起茶盏,细细的品味这茶,最后才有些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是谁想要在这么快的结案?” 宋桓也端起茶盏,有些玩味的说道,“官家下意,那意思自然是想要尽快看到结果,这有什么问题吗?” “官家自然是想要看到结果,可未必就是尽快吧?”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最后才轻声的说道,“自古以来,哪个君王不对军权看的异常慎重,十人五十人的调动都是要严格要求的,为的是什么,我想太子殿下不应该不明白吧?” 宋桓有些了然的低着头,沉吟不语。 虚幻望着宋桓的神情,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你可知道,这事是谁引起来的?” “你?”宋桓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你知道会有今天的这种局面?” 摇了摇头,虚幻沉声的说道,“不知道,我哪里能猜到会这么快的出现这一幕。虽然我知道肯定会有人来使手段,却没成想这么快,而且这般的老练!” “太子殿下只要想想,今日这些人可以袭杀我,那么明日他们就可以袭杀太子殿下,后天就可以袭杀官家,更况且,咱们的官家可是很喜欢微服私访白龙鱼服呢!” 宋桓听到这里,心立马就反应过来,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蔡砚,这才在茶盏上轻轻的用手指叩下,用茶礼来表达自己对于虚幻的感谢。 虽然说他知道,这里面,其实虚幻不想善罢甘休的意思最重,可不妨碍他能权衡这里面的利弊,显然,对于虚幻来说,这只是一个仇家,可对于宣和帝来说,这就是一个漏洞。 一个足以要了他性命的漏洞。 世上哪有皇帝不惜命的? 这个时候,一切想要急迫的结案,想要掩盖事情真相的人,他们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当然是宋桓想要知道的,更是宣和帝想要知道的。 至于沈巽,不过只是因为忠君的思维让他们亡羊补牢而已。 看了,这案子,不能跟自己原本的打算一样了,不但要查,还要大查特查,差个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宋桓看向虚幻的眼睛里,已经多了几分热切,拱手笑道,“对了,孤送你点东西吧?” ------------ 第117章 价值几何? “对了,孤送你点东西吧?” 宋桓笑着看着虚幻,淡然的说道,“既然我的父王已经认可你了,算起来,我还是你的世兄,认识好久了,孤都不知道咱们为什么会斗起来,针锋相对的,不好!” 虚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宋桓。 “现在你已经是詹事府左春坊的中允,严格说来算是我东宫属官,送属下点东西,似乎应该的吧,就算是孤笼络人心了。” “呵呵,桓哥儿这笼络人心似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虚幻有些调笑的说道。 宋桓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虚幻说道,“你呀,说的不错,我宋桓别的事情做不了,这广邀人心,虚情假意,笼络属官的名声怕是流传许久了!” 虚幻听到这里,也只是一笑。 他能说什么啊,一个是人家儿子说自己家老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再加上这宋桓本身就是有着名声,善邀揽恩,即便是后世,这位就是凭借这种手段当上的大周天子,只不过是因为宣和帝想要他背锅,自己不想当亡国之君而已。 这,毕竟也算是技能。 看到虚幻没有反对,宋桓一拍手掌,然后笑着看向虚幻的背后。 其实宋桓没有想到现在送出去,要知道,这本身是他准备好的,只不过,不是送给虚幻的,而是蔡砚。毕竟蔡砚现在是宣和帝的亲信,又是正三品大理寺卿,还是大学士,这种人本身就应该笼络。 但现在看来,却不得不推后。 虚幻才是他要交好的。 宋桓的心里也打这小算盘,自己跟虚幻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相反自己还是被羞辱的存在,只要自己能舍得脸皮,这过节未尝没有翻篇的可能。 再加上现在的虚幻是他属官,自己笼络好,便是自己的人。 一个是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人,而一个是宣和帝自己父亲的人,永远都不会成为自己的人。 两者的亲疏,他宋桓分的清楚! 虚幻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会送自己什么,但想来也无非是一些钱财雅物,大不了收了就是。 “奴家蓁蓁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虚幻相公!” 一声熟悉的声音冲自己身后传来,而后便是阵阵清幽的香气传来。 虚幻一愣,有些意外的扭头看向来着,大周东京城的绝色花魁蓁蓁姑娘!只不过和其他时候不同,现在的枕着一身洁白的长裙,简简单单的长发披散着,只有一根青色的丝带系成马尾。简单,清爽,带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正所谓,女要俏,一身孝! 孝服不就是一身白么! 只是蓁蓁是教坊司的人,是青.楼女子,说白了,她是官妓。按照规定那是要穿绿色衣服的,变通一些可以穿青色的,或者淡绿色,但绝对不可能穿这么一身白色纱裙。 这不合规矩。 眼前的宋桓便是东京府府尹。 官妓的管理自然是教坊司,自然是礼部,可她们都属于贱籍,记录在案的都是在本地官府。蓁蓁是东京府教坊司的,自然籍贯在东京府。 她竟然敢当着东京府府尹的面这般? 不由的转头看向宋桓。 宋桓微微一笑,女人不是他所追求的。要知道,沈清兮是难得的跟他有深厚感情的,从小青梅竹马,而且他对于沈清兮的容貌也是多有惊.艳,但为了他心中的大业,依然没有去追求,为的就是怕宣和帝的猜忌。这蓁蓁的容貌也可谓是出众,而且名气也够大,更重要的是这女子刚刚出道两年,却因为一些抬高身份、身价的缘故一直没有出阁。 这种货色,极品。 但他宋桓却根本不在意。 原本就因为跟虚幻的对立关系,想要把这蓁蓁送给蔡砚,但现在他看出来虚幻的重要性,自然是要交好,也正好是弥补上回的针锋相对,这样一来,反而显得他很是言而有信。 虚幻的表情,他很满意。 微微的点了点头,宋桓笑着说道,“表弟,前一段时间你曾说要效法先贤,蓁蓁姑娘也是清白之躯的好姑娘,既然她要从良,孤没有辣手摧花的习惯,怜香惜玉之后,便觉得不如佳人送才子,便送于你做个侍女如何?” 虚幻的神情没有变,自嘲的说道,“才子之名我是没听过,但淫僧之名,我想世兄和蓁蓁姑娘都应该听过吧?” “哈哈,我的左中允啊,你真是让孤说什么好啊……” 蓁蓁姑娘也是低眉臻首的捂住自己的樱桃小.嘴,娇媚的白了一眼虚幻,低声的说道,“虚幻郎君真是说笑了……” 郎君之名,便是依然同意了宋桓的提议,并且在心里都已经当自己是虚幻的人了,不然郎君一次不会这般的自如说出来。 虚幻却是摇了摇头,这蓁蓁姑娘是何等的善于表演,他可是曾经见识过的,说她这般认命的跟从自己做侍女,他是不信的! 不过,宋桓掌握蓁蓁的生死大权,她是肯定不会阻碍的。 虽然说跟从了虚幻之后,成为他的侍女,可侍女毕竟不是贱籍,贱籍乃是世世代代为娼妓为龟.公,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但侍女呢,无论是女婢,还是女奴,终究还有放籍的那一天。 放开便是良人! 宋桓更是满意这蓁蓁的态度,点点的说道,“看到没有,也不白叫你喊一声世兄,孤已经做好了一切,今天之后便可领会去,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人了,任打任罚都由你!” “蓁蓁,从今天起,你便是我詹事府左中允的婢女了,好自为之,要知道,按照我大周律,你就是被他打死,也不过只是被罚没钱七贯而已,时间也不久,我只给你定了两年!” 蓁蓁听到这里,满脸的惊喜看向宋桓,不由的盈盈拜下,欢喜的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开恩!” 开恩? 这可是让她一个堂堂东京府花魁去当婢女! 其实虚幻也意外的看向宋桓,要知道这个条件可太优厚了,婢女不同是侍女,侍女乃是女奴,婢女却有别于奴隶,乃是良籍。婢女其实就是一个府邸中,按照文书约定好的聘用女仆而已。 蓁蓁作为东京府的花魁,名震大周,竟然只有两年的期限,可谓是世所罕见。 宋桓心中苦笑,这不是因为原本要送给蔡砚,所以当时也存了其他心思,这才规定了两年。可从良的文书都已经写著,谁说是一件开明的事,也就没有写主家,看来也正好。 每个人都有价值,蓁蓁也不例外,在宋桓的心中,用蓁蓁的两年换蔡砚对他的支持,值得。 对于蓁蓁来说,她的价值便是用两年为奴为婢,换来一生的身份和以后自由的人生,值得。 而虚幻,对于宋桓来说,会是什么价值,又占到了何种的地位呢? ------------ 第118章 相互之间 其实虚幻还是高看了宋桓,原本根据前世的记忆知道这宋桓最终还是会登基为帝,以为这宋桓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殿下,一直都没有被废,怎么着也应该有一些自己的底细。 只是他忘记了一点,宣和帝春秋正盛,十几年的皇帝生涯让宣和帝在中枢的官员控制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另外一点,即便是支持宋桓为太子的,其实也仅仅只是在沈巽的领导下,支持嫡长子继承的传统而已。 相比较起宋桓来说,其实很多人都不在意。 因为宣和帝正值壮年!就目前来看,宣和帝再活个十年,没有任何问题,可宣和帝却不只有宋桓一个儿子! 按照上世的发展,这个时候怕是没人知道宋桓最终会继承皇位吧? 要知道直到最后,宋桓登基为帝也仅仅只是为了宣和帝背锅而已。 所以,宋桓的太子之位,存在感倒是不弱,可惜实力却无半分! 而虚幻是宣和帝为宋桓所准备的第一位属官! 真是这第一个,让宋桓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错觉,他以为前两天宣和帝允许他临朝听政,现在又给他安排了属官,这种表现出来的意味让他的心中感到了一种振奋,一种长达数年太子生涯中唯一一次看到希望的曙光,也正是这种心情,让宋桓其实已然把虚幻当成自己人来看。 尤其虚幻代表非得可不是只有他一人! 在宋桓的眼中,虚幻代表的那便是至少一半虎豹骑的支持,还有佛门很大一部分实力的支持,更重要的是,烂陀寺跟皇室的联系太密切了,虚幻的投靠,定然能在皇宫之内产生一种别人都想不到的变化,比如向太后和郑皇后。 宋桓可知道郑皇后真正的作用,这是相当于半个宣和帝的存在。还有他那位时常不说话,一旦发言就必定不会有所失空的奶奶,自己的父皇对向太后的敬重,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虚幻望着这宋桓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行径也是感到意外,但这个时候却绝对不是他要撇清关系的时候,看了一眼蓁蓁,虚幻只是微微一笑,点点头,便算是笑纳了。 这种把人当货物,随意赠送的行为在宋桓和虚幻看来十分正常,即便是在蓁蓁自己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蓁蓁是贱籍青.楼女子呢,花魁又如何,还不是贱人一个? 伺候与人,虽然是卑贱,却也仅仅是两年,再说了虚幻日后也注定了是一个高官显臣,为什么不从了呢? 这种思维,太正常了。 宋桓的笑容反而更加的轻松,他不怕犯法!这种教坊司女子贱籍从良的私向相授,虽然是违法,可一则现在的大周仕人都已经认同了这种从良方式,二则他宋桓本身就是东京府府尹,职责管辖而已。 更重要的是,教坊司是什么? 是官妓! 而他宋桓是大周的太子,这教坊司说白了,其实是人家皇族宋家的私产! 蓁蓁素手斟酒之后,俏立虚幻的身后,看着两人这个时候清谈雅量。 这个时候在东京城的最尊贵之处也有两个人这般的坐着,只不过和宋桓和虚幻的随意享受不同,两人中间的石桌上甚至连茶盏都没有,花果点心更是没有,而大量的太监和侍卫也在他们距离足足十丈的地方护卫者。 “这是你的手笔吧?” 宣和帝随意的就把那案件记录文书仍在桌子上,看着对方,淡然的说道。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沈巽很是一副淡然的说道,甚至连看都都没有看这文书,他知道是什么事,今天能犯得上让宣和帝处理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虚幻城门袭杀一案。虽然有东京府和大理寺卿的最高审议,但在沈巽看来,正是这种最高决断的方式,才越发的不能断案。 因为一旦定了,便是铁案。 宣和帝固然想要看到结果,可这个结果是什么样的结果却是可以操纵的。 “呵呵,三弟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了。”宣和帝丝毫没有在意沈巽的态度,只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才沉声的说道,“三弟可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沈巽淡淡的一笑,轻声的说道,“除了这事,难道二哥还有其他事?” 宣和帝有些不好意思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很是尴尬的说道,“三弟,你应该知道,朕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朕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但是……” 沈巽摇了摇手,对着宣和帝沉声的说道,“陛下多虑了,臣虽然是卷狂,可也知道三纲五常,臣乃是文人,圣人门徒,还请陛下直接说您的意思吧,臣自然看看如何措辞,而后下发尚书省,有太师用印,着门下省颁布执行即可!” 这套流程,可谓是前朝早就已经证明切实可行的。只是大周太祖和太宗皇帝忍受不了权相的隐患,很少这般执行而已。 宣和帝当然明白,这样他的权力才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全。 所谓的尚书省左右仆射便变成了自己的政事顾问,只具有咨询和提议的权力,一切权限受制于自己,然后交由门下省去执行,比起原来来说,这可是他与林京商量了许久才定下的妙计。 一石数鸟! 很是有几分自得的宣和帝,很是爽快的一笑,朗声说道,“三弟,我觉得要查,严查彻查,毕竟这么多人能一路从北疆来到东京城,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是虚幻贤侄,而是其他人,又或者是朕呢?” “查自然要查!”沈巽沉吟了一下,才点头说道,“只是怎么查,谁来查,陛下可有人选?” 宣和帝一愣,不由的看向沈巽,意外的说道,“不是交由枢密院,按照军中奸细之议进行查处,然后秘密进行整饬吗?” 沈巽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好!” 看了下一会沈巽的神态变化,宣和帝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有些消沉的说道,“那就劳烦三弟拟旨了。” 沈巽站起来,对着宣和帝拱拱手,而后离开。 望着沈巽的背影,宣和帝却是有些阴沉的低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事就是虚幻找了你,要不是我要一个结果,你以为你真的能一手遮天?” ------------ 第119章 情动 宣和帝的心情烦躁下,便一摆手,对着身后跟来的太监说道,“太心烦了,去黛儿姑娘那里!” 随即站起身来,正要出发的时候,忽然一摇头,一顿之后却是有些眉头一邹,沉声的说道,“算了,看看郑姐姐那里可得闲,我去那边找郑姐姐说说话儿!” 那太监自然知道这里的郑姐姐说的正是郑皇后,当然一弯腰躬身离去。 宣和帝在书房之内踱了几步,这才有些一激动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低声说道,“唉,说好的跟三弟要好好聊聊的,都十多年过去了,这老三怎么还这么死脑筋!” “官家真是的,你怎么不想想,沈相公可是文人!” 郑皇后很是无奈的给宣和帝斟茶说道。 “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您难道自己不清楚?” 郑皇后很是有些温柔的说道,对于宣和帝的性子,其实了解最深的还是她。夫妻这么多年,她从一个小小的宫女一路走到现在,成为他的皇后,虽说她靠的是因为与向太后的关系,也是因为宣和帝本身念旧的性子,但如果说两人没有感情,谁也不信的。 对于宣和帝和沈巽的这种貌合神离,她也曾劝过很多回。其实在心底里,对于沈巽她还是感激的,因为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沈巽娶了夏老相公的女儿,怕是也没有今天的她。而对于她这个皇后,身为大周朝不是宰相胜似宰相的唯一副相,沈巽对她的支持和尊重,远甚于他人。 郑皇后明白,这是沈巽拿她当嫂子而已。 沈巽依然把自己当成宣和帝的结义弟弟,可宣和帝却已经拿沈巽当臣子了! 这句话是她万万不敢跟宣和帝说的。 天子圣明,怎么可能做这种背心弃义的事? 朕可是一直拿沈伯翦当义弟的! 这是宣和帝的态度。 在宣和帝看来,有这个态度就够了,难道你还能真当自己是朕的御弟不成? 所以,郑皇后是看破不说破,也一直在代替宣和帝维系这层关系。不然一个权倾大周数年,经营十多年的文臣领袖,又是唯一副相的沈巽沈伯翦,和一个代替宣和帝处理大量日常政务的皇后,如果没有维系这种默契的关系,又怎么可能让大周在宣和帝所谓垂拱而治的行为下,安全运行这么多年? 圣天子垂拱而治,朕都把天下交给你了,你身为朕的御弟还有什么不满足?这难道还不能表明朕跟你的关系? 宣和帝一如既往的这般认为。 可今天郑皇后的话让他有了另外一层认识,是啊,沈巽沈伯翦是文人! 吃软不吃硬! 自己也是文人,这种事情其实应该早就知道的,反倒是因为自己也是文人的缘故,这斗起气来,反倒是忽略的两人这最本质的身份。 “可我需要他啊,御兄所谋求的事情,如果没有咱们这位沈相公的参与,我不觉得能有成功的可能!” 宣和帝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细细的闻了闻香气,然后一口喝完,在嘴里细细品味一番之后,一饮而尽,最后闭上眼,似乎是品味这茶韵,又似乎在想什么,然后睁开眼之后,才轻轻的说道,“就如同当年我们兄弟四人一起为了这天下谋划一般!” “可是,官家,这计划也太大了,会成功么?”对于宣和帝和林京的谋划,怕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俩以外,第三个人知道的。但从知道的那一天起,郑皇后也是被这个计划给吓到了。 实在是太大了! 宣和帝沉下脸,想了一下,慎重的说道,“会的!” “一定会的!” 说道这里,他一顿,就像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一样,低声的说道,“当年大哥说我乃是天子之尊,位列九五之位的时候,谁会觉得成功?谁信了?” “是我们兄弟几人,一起谋划拼搏,终于有了今天!今天我贵为大周天子,朕是大周的皇帝,一言而决天下,难道还能不如当年不成?” 郑皇后望着这个时候越说越是意气风发的宣和帝,虽然心里也在怀疑,毕竟大周朝立国近二百年,怎么可能没有出过雄才大略的英主,又怎么可能没有出过天下圣明的贤君,但终究维持现状今天,这种事,又岂是谋划一番便能成功的? 困难太多了,变数太大了! 但,女人向来都不是一个理性的动物。尤其还是面对自己的丈夫的时候,那种依附屈从其实是从骨子里的。无论表面上的何种思想,都改变不了郑皇后其实只是一个女人的事实。 望着自己的男人这般的风采,郑皇后似乎是回到了的当年,自己二八年华,正值芳华,在向太后的寝宫,那个时候向太后还只是向贵妃。看到宣和帝的时候,意气风发,英俊潇洒,文采风.流,万中无一。 “佶哥儿……” 一声似乎从来没有过的柔情之音从自己身旁传来。早就站起来,正在缅怀当日自己如何谋划,如何一步步走向皇位,而后又是如何一步步的剪除权臣,掌控朝政,甚至还把自己那野心勃勃的姑母给镇压下去。 这二十多年的时间,让他忘记了,当初自己最初的愿望不过是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身边有个温柔贤惠的佳人陪伴一生,作诗习文,花鸟画书,寄情山水…… 一生“佶哥儿”,更是把他拉回了二十多年前。 低头看向郑皇后那满满的都是仰慕,温柔的眼神,宣和帝似乎是又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郑皇后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宫女! “郑姐姐……” 宣和帝也似乎是有些动情,低声的喊了一声。 这一声让郑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情。 身为皇后,遇到这般的皇帝,深情如此,夫复何求? 站起身来,疾走两步来到了宣和帝的怀里,深深的把自己的脑袋埋入到宣和帝的怀里。 宣和帝紧紧的抱着郑皇后,心中也是满足异常,自己当年喜欢的不就是郑氏这种平常大姐姐温柔贤惠,动情之时却又如少女般娇俏可爱么?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女子,自己永远失去的那个她? 曾经在自己的怀里,也是这般的诱.人。 只是她却嫁作他人,还生下了孩子,哪个人却还是自己的义弟! 沈伯翦,你对得起朕么? ------------ 第120章 远安 午后的皇宫内其实还是很凉爽的,凉亭四周树荫处处,一处小小的池塘内,几处粉红色的莲花正在盛开,蛙鸣蝉叫,到有几分雅致。 宣和帝和郑皇后这般的拥抱着,似乎是情投意合,却不知道,宣和帝的心中和郑皇后的心中想的竟然差这么远,虽然这不是同床异梦,却也算是时光的变迁,男人跟女人最根本的区别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得到的,永远不会珍惜。 失去的,永远都会铭记。 周围侍候在旁边的太监自觉地转过身子,看向四周的环境。 对于另一边的蔡砚来说,自然是不需要避讳这些,但看到那蓁蓁的时候,眼中也漏出了一丝热切。要知道这天下第一名妓的的黛儿姑娘,自然是没人敢动的,可这东京城内仅次于黛儿姑娘的蓁蓁变成为天下第一花魁! 名妓虽然是妓,可却有权保持清名。 花魁虽然隆盛,可却是人人皆可狎! 所以,整个东京城内偷窥蓁蓁的可就太多了,从王公贵族世家衙内,到富商巨孽,蓁蓁的交际面可太广了,广到就连教坊司都不敢随意安排其日程的地步。 可以说,蓁蓁便是东京城教坊司的形象,从良给谁都是一个大祸事。 正所谓白玉无瑕,怀璧其罪。 想到这里,蔡砚的嘴角冷冷的一笑,站起身来,向着宋桓和虚幻走去。 孤立的感觉可不好受,尤其是看着人家那边有说有笑,还有佳人相伴,他可不知道现在的蓁蓁的已经从良,而且原本是要太子殿下送给他的,现在却转送了虚幻,如果知道的话,想必他这个时候要去做的就不是凑热闹,而是直接拂袖离去。 “太子殿下和虚幻中允很开心啊?” 蔡砚丝毫不在意虚幻的态度,径直走过来,坐在一侧,对着宋桓一点头,然后这才转头看向蓁蓁,笑着说道,“没有想到蓁蓁姑娘竟然也来了,这可真是意外惊喜啊,想请不如偶遇,今晚我做东,请蓁蓁姑娘汴河一游如何?” 蓁蓁没有说话,只是神情不变的,臻首微低。 “哈哈,远安兄,这回你可就有些性急了!”宋桓的脸色一变,大笑起来,端起酒壶给蔡砚倒上一杯清酒,这才说道,“远安兄不如邀请虚幻兄,只要虚幻去,蓁蓁姑娘虽然未必一定去,可却也比这般的可能性大一些!” “为何?” 蔡砚的眉头一皱,把目光投向了虚幻的脸上,冷淡之中带有几分厌恶。 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蓁蓁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呵呵……”蔡砚很是轻蔑的看了一眼虚幻,淡淡的说道,“不要以为官家赏你个正六品的左中允就真的飞黄腾达了,在东京城内,你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属官,算个什么东西,还蓁蓁姑娘是你的人了?你也不去汴河看看,河上千万帆船过尽,哪个男人不这么想?” 什么叫汴河之上帆船过尽,这话就是极其歹毒的蔑视。要知道这话的意思很是恶毒,汴河之上只有两种船,花船和货船。花船之上的男人乃是龟.公,而货船之上的男人,乃是纤夫,都是下九流的贱籍之人。 虚幻转头看向宋桓,眼中带有几分清冷,那意思自然是要他给一个交代。 不过蔡砚根本就在意虚幻,甚至就是宋桓他都不放在眼里,很是有几分玩味的把玩着太子宋桓给他倒的清酒,满眼中似乎要讲蓁蓁吞进肚里的欲望,一丝不落的满溢出来。 “蓁蓁,你何时出阁?怎么没有通知本官啊,本官好歹也是你的入幕之宾,你出阁本官也好去捧场啊,本官要求不多,一夕之欢而已。” 出阁? 入幕之宾? 一夕之欢而已? 尤其是在“一夕”上的加重语气,那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蓁蓁的脸色一变,苍白一片,看了一眼虚幻之后,才对着蔡砚冷冷的说道,“小蔡相公请不要污蔑奴家的清誉,奴家从未出阁,以后也不会出阁,更未有任何的入幕之宾,您这样信口雌黄,凭白污人清白,哪里还有圣人之徒的气度?” “啪!” 蔡砚一掌拍在石桌上,冷冷的看向蓁蓁,淡淡的说道,“卑贱之人,安敢对本官这样说话?” 蓁蓁却是丝毫不让的闪出虚幻的背后,对着蔡砚道了一个标准的万福,轻声的说道,“好叫小蔡相公知道,奴家现在已经从良,身上显的是良籍,即便是您身为大理寺卿,污我为贱籍,奴家完全可以去刑部告您……” “从良?” 蔡砚的脸色不变,却有几分铁青的看向虚幻,怒极反笑的说道,“呵呵,就凭你,也敢收她?” 虚幻看着宋桓没有丝毫要出面的意思,虽然知道宋桓对上蔡砚没有丝毫的优势,甚至还要顾忌蔡砚几分,但这般的所作所为还是让虚幻心中失望了几分。 这个终究还是那个在宣和帝下面当了十几年太子的亡国之君政和帝宋桓啊,果真是有心无志,骨弱胆衰,有心成事,无力行止! “侍女而已,收,也就收了,怎么,蔡廷尉有意见?” 蔡砚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你不够格,让给本官,本官赠你十万贯!” 十万贯是多少,整个大周一年的税赋折合成钱财的话大约也就是不到两千万贯,但这也只是一个价值,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多的铜钱,就是有,税赋可大部分都是粮食,这般售卖能得到一千万贯就不错了。十万贯就是大周朝岁收的百分之一! 换个说法,大周朝的宣和帝因为喜欢花石,前一段时间曾经兴过很短时间,现在林京所在的神霄万寿宫便是当初那个时候建起来的,那些花石所花费也不过有十万贯! 现在看看神霄万寿宫,那是何等的奢华堂皇,富丽尊贵! “十万贯?” 虚幻也是丝毫不让的看着蔡砚,冷冷的说道,“下官的六品左中允官职在你的眼中不算个东西,可你的这十万贯在下官的眼中也不算个东西,民脂民膏,用了我心慌,怕夜半有鬼敲门!蔡远安,你的心,安的下来吗?” ------------ 第121章 冲突升级 “……民脂民膏,用了我心慌,怕夜半有鬼敲门!蔡远安,你的心,安的下来吗?” 蔡砚的脸色铁青铁青的看着虚幻,眼中的怒火可谓是如同地底熔岩一般,如果不是说他顾及到虚幻的武力,怕是这个时候他会上去就是一巴掌。 我蔡砚是士大夫,上为忠君,下为黎民,我也是有理想有执行的,宰辅天下,名垂青史,什么民脂民膏,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心不安了? 原本只是因为虚幻看望自己的父亲,让他觉得很是难堪,想起了自己与其父亲蔡清的关系,心中愤懑不高兴,下意识的难为难为,却不成想虚幻竟然勾搭上了林京,并直接对自己施压,让自己的颜面大扫,这才开始厌恶讨厌虚幻这个人的。 可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生死不共戴天之仇的,其实真没有。 虚幻者,黄口小儿也,理应尊重符从他,虽然谈不上尊老爱幼,可基本的应该把自己看成前辈,或者需要谄媚的对象,这种态度,还是要有的! 自己是宣和帝的亲信心腹,谁人对自己不客气三分,你一个淫僧算什么? 但三番五次的交合下来,反倒是自己更加的生气了,不尊重自己不说,竟然完全不把自己看眼里。蔡砚不傻,这么多年官场混迹下来,能够在跟自己政坛常青树的蔡清蔡太师反目之后,以后混到现在的地步,可见对于人心的把握上,何其的惊人。 虚幻对他的蔑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现在这话一出,其实已经相当于两人完全的撕破脸,对立起来,只是在蔡砚的眼中,你虚幻有什么资格跟自己对立翻脸,你虚幻怎么敢这般肆意妄为? “淫僧休要羞我,老夫今天就要你死!” 蔡砚站起身,望着虚幻,咬牙切齿的说道。 先下手为强,搏兔亦需用全力!在蔡砚看来,一切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都要尽早铲除,这一点跟蔡清的那种手段运用上便差了太远,可同样的,蔡砚也看不上蔡清这种什么事都顾忌各方面,算计来算计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太磨叽了! 他蔡砚做事,当今官家喜欢自己的就是雷厉风行。 双手虚点了一下虚幻,缓缓的说道,“东京城居之大不易,可要行走在东京城更是危险万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落水或者车撞马惊的,你个淫僧,怕是天理不容,还是多想想自己的报应吧!” 摇了摇头,虚幻这才缓缓的说道,“上不了大场面的小手段而已,看来,你比你的父亲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也难怪你的父亲能够以古稀之间的高龄在这宰相之位上,几起几落,而你身居官家宠信,却不得不苦熬资历,说什么栋梁之才,国之鸿鹄,呵呵……” “虚幻小儿,你欺人太甚了!” 虚幻也是缓缓的站起来,平静的看着蔡砚,冷冷的说道,“除了这口舌之争,你还能做什么,你可做过一件利国利民的实事?弄权之臣,终究逃脱不了抄家之名,流放之徒,客死他乡,青史贼名!” “你……” 蔡砚现在可以说正值当年,政治影响力也逐渐提升,其地位和权力也慢慢的走向了一线大臣的实力,这些都是他这么多年熬出来的,可让虚幻一便,变成了罪责。更加令他感到气愤的是虚幻对他的定语,弄权之臣,抄家之名,流放之徒,客死他乡,青史贼名! 如果这番话传出去,他蔡砚以后还何以立足? “宽衣天武何在,给我拿下这等狂妄蔑徒,就地格杀,本官一力承担!” 宽衣天武乃是大周皇帝的亲卫,是从禁.卫军中选拨出来,专职负责保护皇帝的亲卫之一。皇城中五重亲卫,第一重为皇城司亲从官。第二重为宽衣天武。第三重为御龙弓箭直,弩直。第四重为御龙骨朵子直。第五重则为御龙直。五层禁.卫由内而外,一重重将皇帝保护在中央。 而这皇城司有其秘密侦缉的职能,从不随意指派,但宽衣天武则会时不时被皇帝赏赐给大臣,作为恩赏的一部分,同时也作为保护大臣的作用。 大周对于礼制还是很看重的,像虚幻这般的行为,如果严重了说便是忤上逆徒,宽衣天武代表皇帝,自然有权力维护整个大周的威严。 尤其是大周正三品大理寺卿的威严! 虚幻冷冷的看着那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身贴身的内甲将身形衬托的更加威武,手指粗大,肩膀宽阔,面露凶光,这才让虚幻感到了几分满意,比起他曾试探的警卫军来说,这些皇帝的亲卫,或者说内卫,反倒是有几分货色。 不过,他虚幻怎么可能怕他。 对于蔡砚,他的内心其实是很看重的,这人是典型的官宦世家出身,本身就是官场好手,又受宣和帝看中,这么多年在东京城大周政坛上驰骋,几无败绩,如何不让人眼羡? 但没用,他就有这个本事,一步步爬上权力的巅.峰。 尤其是他知道蔡砚跟太子宋桓的关系很好,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但后来蔡砚拜相,可就是登基之后的宋桓所为! 无论出于何种的目的,还是用何种的手段,蔡砚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他是必须要破坏的。 六贼之臣,他是一个都不打算让宋桓拉拢到的! 宋桓这个时候是坐不住了,他是想要看到虚幻和蔡砚的对立,因为只有这样,虚幻才会倒向自己。所以对于把原本准备送给蔡砚的蓁蓁送给虚幻,他甚至还想过后续暴漏出去,就跟貂蝉许二主一样。可现在闹到这种地步,他是打死都不敢流露出这种意向。 站起身来,对着蔡砚和虚幻,有点赔笑的说道,“远安兄,虚幻兄弟,你们俩这是干嘛,怎么还跟世俗鄙野之人似的,一言不合就要死要活的,两位都是我大周的栋梁,这般是要贻笑大方,让人笑话啊,二位都冷静,冷静一下……” 蔡砚瞥了一眼宋桓,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好手段啊?” 手段? 宋桓的心中一颤,我哪里敢这般施展手段啊,这都是虚幻自己的本事啊。 ------------ 第122章 谁迁?怒谁? 宋桓是有苦说不出,有心想要去解释,却撇清和虚幻的关系,可这又怎么可能? 蔡砚连基本的礼仪,甩袖而去。 蓁蓁的美目一直都看着这一切,从一开始的解释之后,她便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虚幻的表态,对于她来说,从良当然是一件需要付出一切代价做的事,但不代表从良就一定要跟从某人。 至少再她曾经和虚幻聊过的,以及到了今天刚刚见到的时候,她依旧不认可虚幻。 因为虚幻的地位和实力太弱了,弱到了整个东京城能够招惹他的人多到了比其对自己有窥探之意的人。自己身为大周东京城第一花魁,虽然还没有天下第一的民头,可能够在心里谋划打她主意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说,只要是敢对她动心思的,就一定比虚幻强太多。 所以,虚幻是可以借助从良的绝佳人员,却不是自己的良人。 这一点纵横在东京城,长袖善舞的蓁蓁当然比谁都清楚。 只是,当刚才虚幻站起,自己看着他的后背时,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对不起,都是奴家的错,让蔡大学士迁怒于您,要不……”蓁蓁这个时候也是试探的问道,毕竟,蔡砚的威势之大,气焰之盛,整个东京城内除了老一辈的大臣、世家。皇族以外,几无与之抗衡者。 注定了蓁蓁的失望,她的这番试探让她很是满意。 虚幻根本就没有让她说完,就抬起手制止她,摇了摇头,说道,“蔡远安此人,见小利而亡大义,眼光近而心胸小,权欲重而底线无,今日即便我把你送给了他,他的那所谓十万贯,我也不会得到!” “难道,你以为他得到了东西之后,还会有那个心思补齐十万贯?他是谁,蔡砚!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你说我说的是吧,太子殿下!” 面对虚幻的问话,宋桓很是苦涩的笑了笑,然后苦着脸的说道,“虚幻,身为你的世兄,孤只想问你一句,你凭的什么这般的敢于坚持自我?” “哈哈……” 虚幻忽然大笑起来,望着宋桓朗声说道,“大周之大,不止东京,天下之大,不止大周,天下何处不可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桓哥儿觉得我虚幻是那种活不下去的人么?” 当然不是! 单单只看虚幻身边的虚空和尚的身手就明白,如果虚幻一心要走,有虚空和尚的护持,天下哪里不能去? 换句话,虚幻是可以化明为暗,但难道他,或者蔡砚还能也隐藏起来? 话是这个理,只是他们都早就已经适应了官场的生存规则,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另类,难免会让人觉得很是难以相处,虚幻便是这种状态。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融入到大周的官场之中。 正所谓无欲则刚,虚幻这般冷冽旁观的态度,独立于大周官场之外,进无所喜,退也无忧,升官发财根本就不是他的追求,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只要想想林京的人生历程就明白了。 其实林京和和虚幻是一路货色! 林京遇到了自己的父皇宣和帝宋佶,可虚幻呢?是遇到了自己,还是会遇到自己的其他几位兄弟? 宋桓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倒是忘记了,虚幻可不是单纯是官场中的人,只要你一天是金刚将军的弟子,你就算我半个皇族中人,依照我父皇那念旧的脾气,估计你的生存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你这般的横冲直闯,也不怕……”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虚幻一抱拳的说道,“多谢世兄劝解,虚幻心中有数!” 宋桓也就没有在说什么,只是这场酒是喝不下去了,看了一眼蓁蓁,宋桓估摸着宣和帝那边的意思也该到了,所以便让人把蓁蓁送回去,自己和虚幻稍微的整理了一下仪表。 再次来到大堂上的时候,蔡砚早已经是冷面坐在堂上,闭着双眼,冷冽铁面一般,寒气逼人。 片刻之后,便有人号令前来。 三人一看,心中就明白了。 来着是门下省的秘书郎! 年轻的秘书郎只是对着蔡砚淡淡一笑,颔首点头示意,然后变冷脸对着宋桓,高声说道,“准起枢密院及门下省前奏,一干人等交由枢密院处置!” 秘书郎身为大周文官仕人,对于太子自然是没有太多需要巴结的,甚至因为其身份所在反倒是要故意的冷落几分,可对于皇帝身边的红人,时常侍候在天子身边的大学士蔡砚,却不能视而不见。 宣布完旨意之后,看着张弛在和东京府的人员进行交割,作为监督的他反倒是走到蔡砚的身边,微微一拱手说道,“后学末进侯格拜见蔡大学士!” 蔡砚只是微微的一点头,脸色依旧凌冽的看了一眼虚幻,轻声的问道,“官家的意思……” “这是沈相公的意思!” 侯格淡淡的一笑,轻声的说道,而后更是压低声音的说道,“听里面的书记官说,这本身就是官家同沈相公商议之后,又沈相公和老蔡相公一起商议之后定下来的。据说后续的枢密院那边也会有相应的安排!” 蔡砚听到这里,脸色一变,骤然煞白一片,而后才迅速的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对着侯格也是一拱手的说道,“得空,咱们一起交流一下,最近刚得了一副官家的仕女图,敬请侯秘书一起雅正!” 说完站起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宋桓和虚幻,直接拂袖而去。 “虚幻啊,看到没有,蔡远安这是把孤也恨上了,你这篓子捅的有点大啊!”宋桓的态度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因为原本他和蔡砚的关系就不是太好,身为宣和帝的亲信,蔡砚对宣和帝要打压的太子又怎么可能关系好? 如果说看到了宋桓登基的希望,或许关系还可以改进,可现在,蔡砚当然是理会不到宋桓的。 绝了这心思的宋桓反倒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虚幻的身上,毕竟,他现在的背景和牵扯到的势力对自己来说,也是一大裨益。 虚幻却邹着眉,听到宋桓的话,心中起却在沉思,这蔡砚迁怒的有点奇怪啊,为什么迁怒,又迁怒于谁,这些都有点莫名奇妙! ------------ 第123章 各有善意 猴格直到蔡砚走远之后,等到虚幻和宋桓聊完,才走到虚幻的面前,对于太子宋桓来说,他也仅仅只是拱手而已,一脸笑着对着宋桓说道,“太子殿下,不知道可否让下官与左中允聊聊?” 宋桓当然知道自己跟这种权利中枢的人不能深交,也只是点点头便离去。 虚幻有些意外的看向猴格,一抱拳说道,“见过侯兄!” “呵呵,知道我是哪个猴吗?”猴格有些令人意外的问道。 “公侯伯子男的侯?” 猴格摇摇头。 “等候的候?” 猴格又摇了摇头。 “难道是以后的后?” 望着猴格戏谑的笑容,虚幻也是有点开玩笑的说道,“总不至于是那沐猴而冠的猴?” “哈哈,正是!” 猴格哈哈大笑的承认,然后望着虚幻,最后才淡淡的说道,“你从沙门而来,名为虚幻,无姓氏郡望,我从蛮王而来,归而沐化,以猴为姓,虽然说沐猴而冠乃是贬义,可对于猴子来说,又何尝不是积极向上,归化王道?” “你我都是没有过去的人!”猴格很是不在意的笑道。 只是现在的猴格看起来,跟周人没有半点的异样,黑发不见半丝杂色,黑眼不见半分异神,坦然而处,一身朝廷从六品的文官的衣着,很有几分大周文臣仕人的风采。 没有过去的人? 他如何知道就是从过去而来,面向的未来虽然改变了一些,对于虚幻来说,却依旧算作过去而已。 没有过去,不代表没有未来,这猴格说这样的话,倒是让虚幻感到意外。 只是猴格此人,在他所经历的过去中,似乎根本就名声不显! 虚幻一抱拳,有些敬意的看向猴格。要知道一个能够把自己的家世看的这般透彻,说的这般坦然潇洒的人,一般来说,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再说了,一个如此年青的文官,一步步通过文官最传统的路子,爬到门下省秘书郎的地位,品秩不高,却地位很重,虽然说是从六品,可一旦升迁,怕是至少也是一府之主,而后从地方回转中央,一个六部的侍郎估计是跑不了的。 这人,不简单! “不知道猴兄有何可以教我的?” 面对着虚幻的这般态度,猴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这种态度,我很满意!” 说完,转身就离去,没有给虚幻留下半分的借口,干净利索的带着那两名人犯,连带着东京府的差役,还有不少大周禁.卫军,鱼贯而出。 “怎么了,猴秘书郎说什么了?”宋桓这个时候倒是走了过来,对于猴格最后的离去,无疑最松了一口气的一定是他。 猴格这人,对于他来说,近之不轨,远之无度。 太笼络礼仪猴格的话,文官们和宣和帝都不会高兴。 敬而远之的话,这种注定是以后宰辅之官的人才,又显得自己没有风度,甚至真到了自己登基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虚幻也是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就说了一下自己姓氏!” “哈哈,你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吧?”宋桓也是有些轻松的问道。 虚幻淡淡的一笑,看着已经走进来的虚空和尚才轻声的说道,“怎么可能,我乃是沙门中人出身,比起猴秘书郎来说更加不如,我连俗家姓氏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宋桓叹了一口气,“这猴秘书郎乃是纯正的文官出身,科举考试中一举中第,二甲第六名,先是翰林,后任庶吉士,然后在吏部任员外郎,今年刚升任门下省秘书郎,可谓是一帆风顺,偏偏此人乃是纯臣。没有任何的派系,也没有任何的靠山恩主,呵呵,不出二十年,宰辅一名!” 听到这里,虚幻的心中一凛,要知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话,那么即便是后世没有这个人建功立业,也不会再官场上没有此人的名字。要知道,按照历史的发展,要足足八年的时间,大周才会灭亡,那个时候,凭借这个势头,他足以升职到六部侍郎一级了! 为何自己的印象中会没有这个人呢? 似乎这个人对自己是善意,这就更加蹊跷了…… 别过太子宋桓,虚幻和虚空和尚开始往自家回去,只是当路过大相国寺的时候,虚幻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仰起头看着那上面的匾额,转头笑着说道,“你说,咱们去见见智潜和尚如何?” 虚空和尚却是咧嘴一笑,沉声说道,“好啊,师兄,我倒是想看看他一个从六品的左右僧录院大相国寺僧正见到你这詹事府左春坊中允是个什么态度?” “哈哈,正有此意!” 大相国寺乃是整个东京城最大的寺庙,跟其他寺院建于深山高崖之上不同,这大相国寺走的便是入世的路子,正所谓世俗之民,广开佛缘,这一点和虚幻的出身烂陀寺截然相反,或者说两家寺庙走的路子正好相反,一个是高层文人大家士族,一个是底层庶民小家寒门。 曾经两者相互抗衡,现在确实烂陀寺闭门封山,自然是大相国寺一门独大。 繁荣昌盛更盛往昔。 人流熙熙攘攘的,亦有文人仕子前来游玩做诗。更有不少大家士族的小娘子头戴白纱斗笠前来礼佛烧香。原本虚幻一直都没有在意这些,直到刚才猴格说起来自己出身沙门,无姓无氏,乃是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过去,意味着没有靠山。 可自己不是啊! 自己曾经也是佛门的佛子,虽然佛门之中也有不少的流派,寺庙,但自己终究还是出身佛门,为什么就不能整合一下? 要知道林京刚刚通过宣和帝下了圣旨,现在的佛门可是最被压制的时刻,而佛门在官场上并无代言人,自然是与林京的道门对抗的时候,落了下风。 如果自己站出来呢? 成与不成,还是要看大相国寺的反应! “虚幻师弟贵客临门,真是令我大相国寺蓬荜生辉啊!”智潜和尚作为大相国寺的佛子,又是未来的大相国寺主持,当然要最为恰当的出面。 更重要的是现在虚幻乃是官场中人,而大相国寺自从确定了智潜和尚作为佛子之后,僧正之职便已经从大相国寺的老主持交到智潜和尚的手中。 从六品的僧正,出后院,来到前院大殿之前的迎客僧处来迎接正六品的左中允,这是何等的礼遇? 虚幻双手合十,对着智潜和尚亦是笑着说道,“见过智潜师兄,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为深吸佛前一柱香烟之气,师兄也知道,我烂陀寺现在……” 这善意,释放的让智潜和尚都觉得有些飘飘然! ------------ 第124章 各有图谋 一个虚幻师弟,一个智潜师兄! 不论官职,只论辈分,这倒是让虚幻和智潜和尚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的拉近。 智潜和尚看着眼前这个经过长达半年的养蓄,头发虽然不长,可结合丝带所结成的发髻,还是让虚幻显现出几分文人风度,而且还未真正入官场,便已经提升一品,成为正六品的左中允,这也不能不让智潜和尚心中暗叹,这有个好师父,人生就是不一样。 在僧为佛子,入俗当高官。显达方寸间,往来气象兼! 这似乎是另一个金刚将军的翻版,只不过他的师父问法和尚走的是武徒,于是得了金刚将军的名号,现在的虚幻走文臣之径呢? 他会走到哪一步? 不论他走到哪一步,虚幻出身沙门,便是他佛门的代表,这一点就如同是林京现在代表了道门是一个道理。 直接而浅显,却又毋容置疑。 如果说烂陀寺还在,智潜和尚自然要考虑支持虚幻到底是谁为主,甚至还要考虑大相国寺屈居在烂陀寺下的声望。但现在烂陀寺闭寺封山,在东京城内,舍大相国寺其谁? “虚幻师弟真是太谦虚了,我佛中人,入世出世皆在佛念,佛缘若在,封山百年亦然可度世,如无佛缘,便是遍布天下,佛不渡无缘之人!” 智潜和尚双手合什,对着虚幻淡淡的说道,这所谓的“佛渡有缘人,什么人人皆可成佛,俱有佛性”的理念,乃至大相国寺的理念,跟烂陀寺的那种严格律令修行完全不一,但无疑这种说法更能让普通的人接受,不修今生也得修来世,这便是最直白的宣传语。 如果虚幻没有还俗,依旧还是烂陀寺佛子的话,估计单单这句话就能跟智潜和尚辩论许久,可现在,对于虚幻来说,佛门内的流派无论是那一派,都终究是我佛中人。 虚幻不置可否的继续往里走,智潜和尚自然是稍微靠前半个身子,引导者虚幻望着后院走去。 一般来说,寺庙都是分前后院的。 前院自然是建筑雄伟,各大佛主殿堂都在前院,主要用来招待香客的。而后院才是僧侣居住的,也有一些幽院给一些居士居住,而对于虚幻来说,只有把他接入到后院禅房之中,才算是拿他当自己人! 这要是放在原来,估计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现在,正合时宜! 禅房之内,一切用度尽皆雅致而奢华,这跟烂陀寺的观念界截然相反。而且看了一眼四周,还有那里面的卧室,虚幻知道,这里至少是智潜和尚的寝室,这也算是足够亲近才会这般。 双方落座,小沙弥奉上香茶便离开,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之后,虚幻才从容的说道,“天尊可有恙?” 这话问的当然不是那位“天尊”或者称号“天尊”的人身体如何,而是问的佛事! 要知道前一段时间林京通过宣和帝颁布天下旨意,尊崇宣和帝为道君皇帝,崇道抑佛,佛主一律改称天尊,菩萨也俱都改称大士。这便是将佛门置于道门之下。 这种事,佛门怎么可能轻易的咽下,只是,不认又能如何? 智潜和尚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林京势大,携君威而凌我佛,如非为信徒计,我佛门如何能忍下这般的刁难!” 说道这里,智潜和尚不由自主的看向虚幻,要知道在此之前,烂陀寺可就已经闭门封山,也就是说烂陀寺根本可以不尊,等到开山门之后,也可以借口未接到旨意而推诿。再加上烂陀寺的封山,也消除了烂陀寺和大相国寺的对峙,让大相国寺可以毫无顾忌的把虚幻当成佛门的代言人。 难道说,烂陀寺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那到底是谁的手笔? 问法和尚不成? 虚幻当然不知道智潜和尚这般的想法,只是淡淡的一笑,看着智潜和尚说道,“林京势大是一回事,可官家有自己的打算也是一回事,最近这几年,咱们佛门发展的太快了,出家之后一应俗事不沾,在加上各种田产佃户,仅仅你大相国寺,就有多少田产?” 智潜和尚的脸色一变,最后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伤的说道,“这些都是信徒托产我寺,广开方便之门,有何不可?” “那你可知道大周岁入?”虚幻淡淡的问道。 智潜和尚摇了摇头。 虚幻冷冷的说道,“一千八百万贯!” 说道这里,虚幻的眼中也是不由的露出冷冽之意,他烂陀寺走的乃是小乘律宗,可大相国寺则不然,他的皇庄田产加上信徒托庇庙产的土地产出,一年是六百万贯! 这一点如果不是他不入官场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要知道随着大周立国之久,大周现在有着太多的爵位,太多的官员士绅,这些人都不交税纳粮的。随着大周的发展,需要的钱财越来越多,而税赋越来越少,这个时候,佛门却越加富庶,官家虽然不是三武皇帝,文人出身的宣和帝自然是做不出灭佛之事,可稍许的限制和压制还是可以为的。 说白了一切都是钱闹的。 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一点,宣和帝需要钱! “当今官家要做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可面对背面的大周,和西面的李夏,师兄觉得需要多大的财富才能支撑起当今官家的野心?佛门不事生产,却富庶的流油,你觉得道门那帮贫道们会不眼馋?你觉得宣和帝会没想法?” 虚幻轻轻的点破了智潜和尚心中那最后一丝的幻想。 他只以为这是佛道之争,却忘记了,佛道之争的根本还是利益之争,是对社会资源的争夺,可这些,都是从世俗政权皇帝的手中夺取的。 他知道大相国寺手中的最大实力其实不是财富,而是他的信徒以及信徒之间交织而出的关系网,这才是他想要获得支持的地方。 至于财富? 大丈夫旦有权柄,岂能无财? 智潜和尚想了许久之后,才沉声的问道,“官家可有灭佛之意?” ------------ 第125章 老师与师兄 宣和帝自然是没有灭佛之意,但说不好林京会不会这么干。林京虽然是聪明人,但聪明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怕是其祸更甚。 佛门之盛兴盛于真宗皇帝、神宗皇帝。更是自商人南侵的时候才名声大显,这里面有佛门本身就擅长医救之术,又以佛渡世人为任,再加上金刚将军问法禅师解救万民与水火之中,以后无论是真宗皇帝还是神宗皇帝,乃至是宣和帝的那位姑母,真宗皇帝的姐姐,大周最为野心勃勃的长公主,也是宠信佛门。 可偏生神宗皇帝早亡,宣和帝登基为帝。 宣和帝的结义兄长乃是道门的林京,有着聪明仙人之称的。 这一步步走来,可以说林京已经到了一个巅.峰,再往上进无可进,退又无可退! 而且虚幻更清楚,宣和帝之所以要做楚庄王,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林京的谋划。林京之所以敢行这种狂.野之径,原因在于他命不久矣! 跟一个快要死的人讲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林京这种人是那种我心依旧,不管死后洪水滔天的主,这一辈子他行走而来,事无不成,道无不彰,言无不中,人无不尊。所以,如果说此人想要谋求一桩大事,青史留名的话,虚幻认为谁也挡不了的。 前世大周当然没有灭佛之行,但大魏却把佛教当成了国教,以佛教助其统治。 这么看来,如果林京真的以大法力卜算到后世的一些片段,对于佛教要如何处置还真的说不好。 这一切就要看佛门的表现。 只是,佛门即便想要表现也无彰显之途,所有可以上进之路,都早就被林京所控。 虚幻笑着离开大相国寺,其中所得到的支持或许现在拿不到手,可有了这些,至少他的周旋之力便又大了几分。甚至智潜和尚还答应在他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着疏通张彦正。 这个时候的虚幻也明白了为什么大魏之时,佛门能够再次兴盛,原因除了乃是战争乱世,万民皆向往安康以外,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大周失国之后,大魏扶植了当时任宰相,又是北地文人领袖的张彦正为伪国皇帝,国号大楚。有张彦正和的关系,这佛门自然是可以在大魏通行。 只是现在,听到这里,虚幻也只是淡淡一笑。 毕竟现在的大魏也通才是刚刚立国,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能不能再大商的打击报复下存活! 对于佛门的是实力,虚幻从来没有小瞧,从自己出身烂陀寺可以直接通过手段见到向太后和郑皇后,就知道大相国寺也会有自己的本事。 想到这里,虚幻摇了摇头,转过万寿宫的时候,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这已经成为了他一个习惯,就似乎在这里他抬头望去能看到沈清兮一样,也似乎就像是沈清兮这个时候也在上面等着他回来一样。 沈家小娘子,你等着我,让我有足够的力量,护持你一生欢颜。 当路过陆直的小院事,虚幻忽然听到陆直那爽朗的笑声,这种笑声乃是陆直很少见的,要知道陆直这人过于方正,很少有能让他满意的事,而这种小笑声显然是他遇到了最为得意的事情。 很是难得! 虚幻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只是,那一刻他相信,自己绝对是感到了意外。 院中的木桌上放着几盘凉菜,有一盘猪头肉,一盘羊杂,还有一盘青菜,至于酒也不多,只有两壶,各自放在他们的面前,一人一个小酒杯,似乎喝酒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其中一个自然是沈巽为虚幻拜托的老师,陆直陆衡霞。 另一个他竟然也认识,就是今天刚刚认识的门下省秘书郎猴格。 猴格看到虚幻前来,倒是丝毫不意外,笑了笑,一指旁边的座位说道,“可有雅兴坐下饮一杯无?” 虚幻上前一步坐下,看了一眼陆直,便小心翼翼的说道,“猴秘书郎有请,虚幻安敢不陪?” 猴格畅然一笑,从旁边拿过一个酒杯,倒了一杯酒,很是轻松的说道,“原为酒肉和尚,现在到也算是还俗本性,如何,比之金刚将军座下,惬意否?” 虚幻都有些怀疑眼前的猴格跟自己在东京府府衙见到的那位中书省秘书郎猴格是不是一个人。 “叫师兄吧,什么秘书郎的,不过是从六品而已,难道还能赶得上你的正六品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陆直瞪了一眼虚幻,才淡淡的说道,“我陆直一生,谁说名声不显,官位不彰,可也算是无愧于天地,猴格乃是我的学生,从小到大,直到他不如官场,也算是我的衣钵所在!” 说道这里,摇了摇头,陆直才轻声的说道,“你虚幻,老夫不敢说是你的业师,可科举终究还是正途,你虽然已经有了官职,可沈伯翦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所以,老夫已经给尚书省递交了推荐信,尚书省的两位相公也已经俱都做了批复,所以,七天之后的科举制考,你还是要去的,没问题吧?” 微微抬起手手臂,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一本奏折文牒,轻轻的放到桌子上,冷冷的说道,“有问题吗?” 虚幻有些意外的看向陆直,这制科的考试他早就已经做了打算,对于他来说,这个考试,他当然要去,只是没有想到陆直会帮他到这种地步。 与其自己谋划的去,不如现在借用陆直的渠道去。 陆直一生当官都不入品秩,几无七品以上之官,甚至多为杂官和浊吏,但这个人,乃是一代大儒苏江的师弟,被称为一时瑜亮,可见此人的影响力。 虚幻拿过文牒,笑着说道,“多谢老师,学生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就等您的这封荐书呢?” “你呀……” 陆直很是满意的一笑,这才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小口才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那老夫自然要为你谋划,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是参加科举常科,老夫绝对不会让你去,省的丢我陆衡霞的人。不过既然是制科,老夫倒是觉得你不去,还真是可惜了。” 随手一指虚幻和猴格面前的酒杯,淡淡的说道,“你们既然是师兄弟,喝杯酒吧!” ------------ 第126章 老夫想静静 喝杯酒? 多简单的事啊。 但在虚幻看来,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比如在此之前,虚幻就从来没有跟陆直喝过酒,更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便宜老师还有一个徒弟,这个徒弟还是清贵到了极点的清流翘楚。 今日,陆直承认了自己是虚幻的师父,算是认下了虚幻这个徒弟。身为陆直的学生,猴格和虚幻喝杯酒这是顺理成章的。 自古天地君亲师,不是随随便便说说的,师生之谊更是仅次于父子,君臣的重要关系,有道是师徒如父子。这不单单是说传道授业解惑,更重要的是一种传承。 比如陆直,陆直一旦经过自己的考察认可了虚幻这个学生,那么他自然会为他博取一个制科考试的机会。因为只有经过科举考试,并获得一定的名次,对虚幻来说,他才能归结到文官一途中去。他日后的路才能更加的坦途。 陆直认可了虚幻的身份,也就会把猴格介绍给他认识。 猴格是谁,中书省秘书郎! 可谓是集清贵和权力以及帝心于一体的重要角色,这也是陆直再给虚幻铺路。 这就是师徒关系,这就是传承,代表的便是这种经营出来的关系网。 虚幻一愣,急忙双手端起酒杯恭恭敬敬的对着猴格说道,“师兄,请……” 猴格淡淡的一笑,端起酒杯,跟虚幻碰了一下,才笑着说道,“陆师门下仅我一人,原本我还以为孤单难耐,没有师兄弟呼朋唤友,实在是文官一大憾事,今日得见师弟,也算是勉强了了一丝慰藉!” 喝完酒之后,猴格才对着陆直说道,“师父,您怎么就不给我收几个师弟呢?你要是有心,传一丝话风出去,整个东京城,多了不敢说,十家八家的世家大族的嫡系公子来拜您为师还是轻而易举的,您也不至于在这里甘于清贫啊!” 虚幻知道,猴格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意思很明确,不要小看咱们的老师,虽然是落魄简陋清贫,可是他乃是在世大儒。 陆直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每天路过城门,看到那元佐党争碑上你那些师伯,师叔,还有那些先贤大儒们的名字,想想他们,老夫觉得现在挺好。” “您还是在想师弟吧?”猴格也是有些黯然的说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师母想比早就已经原谅您了……” “可是老夫不能原谅自己!”陆直淡淡的说道,“为了义,而失了血亲,这如何为人父?老夫早就知道你师母原谅我了,只是老夫自己心头上的坎跳不过去。” “夫君……”老夫人走了出来,望着陆直,眼中含着泪水,缓缓的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陆直单手抚着自己的额头,对着猴格和虚幻一摆手,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你们走吧,今日老夫想静静……” 猴格站起身,对着陆直恭敬的一施礼,然后又对着老夫人也是同样一礼,转身离去。 虚幻也是这般做完,跟着猴格大步走出去。 原本他以为猴格会早就走远,却没成想,人家在自家门口等着自己,望着自己小院内,转头看向已经走过来的虚幻,朗声笑道,“金屋藏娇啊,师弟……” 虚幻看了一眼院中正在扫地的蓁蓁,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兄说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麻烦,也就是师弟我心软。” “呵呵,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 猴格淡然的笑着,和刚才在陆直陆衡霞面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说道,然后看着虚幻,轻声的问道,“可方便请我进去小叙几句?” “当然,当然,师兄请……” 走到院子里,虚幻才看到一旁打坐的虚空和尚,倒也没有打扰他,对着蓁蓁便抛过去一些散碎银子,很是自然的说道,“劳驾蓁蓁姑娘去买点酒菜,我与师兄要雅谈一番!” 所谓的买点酒菜,也不过只是去酒楼之中定下一桌酒菜送来而已,对于长袖善舞的蓁蓁来说,这算是小事。 当然这也没有故意要支开蓁蓁的意思,只是,自家师弟虚空和尚在打坐而已。 自从上次虚空和尚和那些骑兵死士对垒冲杀之后,虚幻便发现自家师弟这打坐的时间越来越长,究其原因,虚幻也明白,杀气太重,反噬佛性而已。这一点他帮不了虚空,也知道不用帮。后世的虚空差不多是在自己师父问法禅师死后狂暴杀人,最后才大彻大悟立地成佛的。 今世似乎是早了些。 毕竟,自己还是改变了许多。 看了一眼打坐静止的虚空和尚,猴格来到院中偏处的小亭子里坐下,对着虚幻轻声的说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虚幻一愣,然后淡然的一笑说道,“师兄既然是快人快语,那师弟可就问了,关于老师……” “呵呵,”猴格伸手打断他的问话,笑着说道,“还有几日便是制科考试,我还以为你会问这个,没有想到竟然是问这个!” “其实也没什么,这件事一些大家世族,或者是当年经历过的,都知道一些。当年师父乃是和苏江其名的大儒,只不过是在书院侍奉师祖,才没有出仕。但师父的儿子却拜在苏江门下,为其变法积极奔走。这本身也算是一桩美谈,可后来,神宗皇帝驾崩,宣和帝登基,然后元佐党争,而后苏江的幼子被托付给了师父。” “结果你知道了,苏江大败,而后师父死了儿子,却保住了苏江的幼子,师母当年大怒,几欲离合!”猴格很是简单的说了说,“后来师父入仕之后,也是因为这个,一直都是在小官浊吏中游荡。” “那林京……” 虚幻试探的问道。要知道十多年前的时候,林京乃是宣和帝的心腹,元佐党争如果说没有他从中策划引导,虚幻是不信的。而林京乃是苏江的私生子,这几乎是公认的事实,既然如此,当年的苏江幼子为什么还会被自家老师用这种方式保下? “呵呵……” 猴格冷冷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蔡砚蔡远安跟蔡太师还是父子呢,不也一样跟仇寇一般?父子就一定兄恭弟亲?” ------------ 第127章 师兄亦是兄 天地君亲师,是这个时代最基础的原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没有比这再能让人信服的。但蔡清和蔡砚父子俩的确算的上奇葩一对。 两人可以说都是宣和帝最有利的支持者,或者说两个人都是宣和帝的心腹,也是父子,按理说这两人应该是关系更加密切,其实不然,两人竟然因为权力的争宠而闹翻了。 传说中有这么一个故事。 在蔡清第二次拜相的时候,忽然有一段时间因为宣和帝要罢相,蔡清便以养病为由请假在家。 以为老友前来拜见,两人正在聊天,蔡砚忽然走了进来,来到蔡清的面前,就急声问道,“父亲大人,听说您身体劳累过度,生病了,怎么样?” 蔡清自然是连连说没事。 蔡砚犹是不信,甚至自己抓起蔡清的手腕,自己号了一会脉,这才又匆匆的离去。 老友很是羡慕的对着蔡清夸奖蔡砚,说什么世人多说你们父子关系不佳,看来也是不然,这不是就挺孝顺的吗? 蔡清只是冷冷的笑了笑,最后才讽刺的说道,那不肖子只是想看看我是真病还是假病,然后才会有他的计划。果真是时间不长,蔡砚便带头让人弹劾蔡清欺君,以怨待皇恩。 结果很快便下来,蔡清被罢相。 但,苏江是谁,林京是谁? 两者岂能同日而语? 望着虚幻那怀疑的眼神,猴格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不信?” “呵呵,那林京乃是苏江的私生子,这其实没什么问题,那你可知道林京的母亲是做什么的?” 虚幻对于这种事还真的是很少知道,即便是后世,大周都已经灭了,更不论二十年前存在的人物。虚幻自然也就没有了解的必要。而且林京和苏江的私事,怕不是内情.人,很少人能清楚。 “歌妓!”猴格嘴角一撇的笑道。 什么叫歌妓,其实最早的是歌伎,这个时候歌伎还是艺术家,专职唱歌给人听。后来演变成了歌姬,出了唱歌以外,还要给主人家侍寝,这其实到没什么,古代这种事太常见了。可到了现在,大家世族那个家里没有几十的歌妓! 这里的歌妓,其实就和名字差不多,大家里自己养的一些用来招待的美女,既擅长歌舞,同时也用于招待宾客。 林京的母亲便是苏江家的歌妓,不同的是,林京的母亲迫受苏江的宠爱,几乎从来没有侍候过宾客。直到有一天,苏江的知己好友,大周有数的大画家前来饮酒,见到林京的母亲,很是眼羡,便提出了索要。 苏江虽然不舍,可好友这般的请求到也不忍拒绝,最终还是同意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林京的母亲已然怀孕。 那好友知道后自然是拒绝,可这个时候苏江反倒是固执的一定要把林京的母亲送给好友。 结果当然是,林京的母亲便这样被送出了苏家大门。 林京出生之后仅仅几岁的时候,林母便去世,然后林京就离开苏江那好友的家,四处飘荡,据说当年最小的时候做过某个庙宇的小沙弥,结果因为那里的老和尚有猥亵之意,他愤而离开。然后又在其他寺庙受到排挤和各种的针对,自然是后来从道之后,对佛教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强硬。 只要想想他对佛教的态度,就可以推想当年正年轻气盛的林京对于自己的父亲苏江家怀着一种什么样的仇恨! 虚幻听到这里,也是不由的有些面皮发麻。这个时代都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啊?既是最美好的时代,也是最卑劣的时代。 有钱有权,便拥有了一切。 男人主导一切,却有寡恩薄情。只为了他们的一个名而已。 “唉……” 猴格微微的一笑,又看了一眼正在打坐丝毫没有任何苏醒的意思,这才轻声的说道,“师弟啊,其实师兄这里也是没有事,就是给你说了,最近多看看北疆和西疆之事,最近听说不但是官家,就是尚书省也都比较关注。有些问题还需要咱们是兄弟探讨一下,下次有时间,我们再饮酒畅谈如何?” 这话说的,这是把下次见面聊天的内容先定好? 其实不然,这是漏题呢! 要知道,制科和常科的科举不一样。制科的考大体类似于策论的考试,可大周之事万万千,谁知道官家和尚书省会出什么题目。 即便是现在猴格把这题目说了,也只是一个方向。边疆之事多如牛毛,谁知道官家会选哪个? 但有人给画重点,考试自然也就轻松的太多。 当快要走到院门出去的时候,猴格忽然站住,转过,诡异的一笑,对着虚幻极其轻微的说道,“忘了告诉你,师兄我还暗授提举皇城司指挥使!” 这个时候,虚幻在一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猴格已经走远。 就最后一句话,确实让虚幻的心中激动不已,因为自己曾经遇到城门袭杀时,曾有人示警虎豹骑的张弛,使得他及时相救,虽然他不救,自己也没事,可绝对没有张弛去了,自己更加的进退自如。 那个示警的,张弛曾说过,他怀疑就是皇城司的。 现在猴格告诉他,他是皇城司的! 原来,那是自己未曾谋面,甚至都未必是人家师弟的情况下,师兄帮的自己。 这便是师徒,师门,师兄弟么? 似乎跟自己与虚空和尚之间的师兄弟关系也差不多嘛。 用他自己的观点,师兄亦是兄,长兄如父! ------------ 第128章 和尚家的婢女(3更第1更) 师兄亦是兄,那么同样的师弟也是弟。 自己的老师陆直无疑侍卫君子,但君子从来不会有什么也好的下场,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比如陆直和沈巽的下场都不怎么样,反倒是蔡清和蔡砚这种后来被定为周末六贼的人,一个个荣华富贵,奢华无度,最终一个病死,一个自杀。 可他们生前却是享尽了人世间的繁华。 至于他的师兄,猴格,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也就是说,自己这位师兄,在政和国难之前便已经消失在官场之中,甚至可以说,按照惯例,政和帝登基,前朝老臣都会酌情荣升,那个时候猴格亦然不会在。 终其宣和帝一朝,这位被所有的文官看重的宰辅之臣最终没有达到目标,中途陨落了。 既然猴格拿自己当师弟,就如同是自己拿虚空和尚当弟弟一样,那么他也会让虚空和尚对自己一样,为自己的师兄谋划出一条生路来。 沈清兮这般的大劫他都要抗下来,其实也不差再多一个猴格。 只是,猴格的身份太敏.感了。 提举皇城司指挥使! 皇城司是什么? 皇城司是内卫。大周的军制从下往上分为乡军,厢军,禁卫军,这算是国家的常备力量,除了国家的常备力量意外,皇帝所代表的皇族亦然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称之为内卫。当然内卫更多的承担着围皇家和皇宫警戒护卫的作用。 内卫按照其职能和保护的层次一共分为五种,从外向内,皇家最外围的便是皇城司亲从官。再往里便是蔡砚身后被宣和帝赐予的护卫,宽衣天武。这些人也仅仅只是普通的护卫,长得健壮孔武,望之令人生畏。再往里便是内卫最为强大的力量,御龙弓箭直和弩直!在这个时候,这种全部采用精锐士兵所训练出来的弓箭部队和弩箭部队,其杀伤力比起大商的铁骑都要恐怖。 至于里面的两层防护便是属于最为精锐的个人战力,他们提供的乃是亲随和贴身防护,所以他们又有另外的称呼,称之为带刀护卫,一般都带有品级。低品的称之为御龙骨朵子直,高品级的护卫便是御龙直!比如太子的心腹的李宝,虽然是太监,可更重要的身份乃是大周御龙直四品带刀护卫! 虽然说皇城司乃是皇帝护卫最外围的,看起来似乎最弱,其实不然,正因为他处于外围,所以他的人员和职能也更加的复杂。当然说皇城司也不仅仅只有亲从官,亲从官只是说明他们亲自护卫跟从皇帝,皇城司除了亲从官队伍以外,还有探事司和冰井务。 亲从官便是隶属于探事司。 可皇城司的恐怖不在于探事司,而在于冰井务! 冰井务的最高宗旨乃是当年太祖皇帝定下来的:采听明远,每边阃之事,纤悉必知! 什么是边,边远边疆之地,什么是阃,就是大门口的事。采听明远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事都要一清二楚,纤悉必知! 这么看来,猴格后世之所以消失,很大程度上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郎君……” 正在虚幻沉思的时候,蓁蓁的声音从自己身边传来。 虚幻抬起头,看到蓁蓁以及她身后带着的一干送酒菜的店小二,不由的一笑,抬头看了一下日头,一指桌子,淡淡的说道,“放下吧!” “猴秘书郎呢?” 蓁蓁脸色有些异色的看向虚幻,她当然明白刚才猴格之所以说要吃酒,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支走她,两人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要说。 但那又如何? 她只是一个婢女而已。虽然现在礼乐崩坏,侍女和婢女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从身份上来说,婢女毕竟还是两家,有着自己的户籍,而侍女只是奴籍而已。 毕竟不是一家人! 虚幻摇了摇头,指着自己对面,刚才猴格坐过的座位,朗声说道,“坐!” 丝毫不在意这些帮忙摆菜的店小二,望着蓁蓁,“你对猴秘书郎这个人知道多少?” “猴秘书郎啊?”蓁蓁思索了一下,缓缓的说道,“还好吧,算是清贵文臣,正人君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流连青.楼楚馆,更是没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平日里也只是和一些文人交流,诗词歌赋也都是中规中矩,说不上好,可也不次。为人低调内敛,一步步稳重如山,走的乃是最为正统的文臣宰辅的路子,只是……” “只是什么?”虚幻好奇的问道。 “似乎比较奇怪的是,他没有什么靠山,也似乎是不得皇帝的青睐,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一个最普通的翰林开始,竟然每一步都精准到了极点,也没有任何的变故,一步步走到现在尚书省秘书郎的重要职位,虽然说这个职位也不高,可是乃是文臣宰辅之路最为重要的关卡,这就奇怪了!” 蓁蓁很是认真的说道,虽然没有说太多的事情,可单单这种评价就很难得了,如果说得出这个评价的是沈清兮,他或许不奇怪,毕竟沈清兮有个好爹爹,一代文臣领袖权臣的沈巽教导下,这般的认识,不足为奇。 蓁蓁只是一个教坊司的官妓而已。 有些惊奇的看向蓁蓁,似乎要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来,但可惜的是蓁蓁的脸色正常,丝毫不显异色。 “郎君很是诧异?”蓁蓁善解人意的温柔一笑,风.情万种的问道。 虚幻点点头。 蓁蓁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轻声的说道,“青.楼楚馆是什么地方,整个大周的官员干吏,哪一个没有去过?只要奴家细心的去注意,什么事情不知道?什么的评论不清楚?奴家只需要做的是把这些人和他们的论点记住,正确的说出去,错误的留给他们再次来的时候送还他们,迎来送往的,不就是如此嘛!” 迎来送往的,不就是如此嘛! 这话说的是轻描淡写,可其中包含了一个青.楼女子多大的智慧。 能够从那种虎狼之地中脱颖而出,可以说蓁蓁绝对是聪慧到了一定的程度。而这般的解释,虽然没有诉苦,却也让任何人听了都油然而生的怜惜! 这就是蓁蓁的本事! 虚幻不由的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以后就不用如此了!” 今日努力,三更,求收藏推荐,不然没心码字啊,诸位,给点信心吧…… ------------ 第129章 制科之名(三更第2更,求推荐收藏以及书评) 这句话的意思自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蓁蓁听到这句话,也是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急忙起身,站到一旁,对着虚幻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嘴里甜甜的说道,“那蓁蓁就多谢官人了……” 刚才还郎君,现在片刻就是官人,当然官人也是一个最常见的称呼。可郎君和官人是决然不同的两种态度。郎君是别人家的郎君,官人确实自家的官人! 虚幻也是对于蓁蓁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感到无可奈何,无所谓的轻轻的摇了摇头,指着蓁蓁笑道,“你呀,你呀,小小年纪……” “呵呵,官人似乎还没有奴家大呢……” 蓁蓁做回桌子旁,放松了许多,很多玩笑自然也有分寸。比如这种年龄上的打趣。 这一年,沈清兮只有十四岁,虚幻也只有十五岁,与黛儿姑娘同岁,而蓁蓁却十六岁,足岁。如果不是因为马上就要出阁,而蓁蓁又真的不想沉.沦到官妓的地步,她哪里会各种钻营的想要从良改籍。 这个时候,虚幻才想起来,今年杨舒只有十二岁,虚岁,实际只有十一岁,而八年后,即便是虚岁也只有二十岁的她,青春年华,绚丽风采无双的年纪,毅然从大周东京城皇城高墙之上跃下的身影,却愈发的清晰起来。 虚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杨舒,可他知道,如果自己毅然还是这般的话,八年后,他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太大的局面,难道他真的带着沈清兮南逃,苟安一世,还要忍受着大魏年年的南侵劫掠? 所以制科考试他志在必得。 制科也是科举,这是毫无置疑的,从前两朝科举考试以来,虽然常科的考试越发的重要,可像是制科这种源自于汉代的选拔人才形势也没有被废弃,也逐渐成为了科举考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制科虽然是皇帝亲自主持的小范围考试,恩科的一种,却又比恩科的含金量要高的太多,比如苏江当年就是已经在科举中获得进士之后,依然参加了当年的制科考试,获得了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考试优等,等同于一甲进士! 而今年的这次制科考试,人员更是庞大,因为明年便是礼部主持的会考大比之年,今年的这制科相当于演练,或者是保障。 虽然会科的常科考试考中进士很难,但多了制科这么一个选择,自然是应者如潮。 但制科的考试也不是一般人能参加的,制科考试的考试乃至直接面对皇帝的殿试,所以他的考试资格乃是推荐制。至于推荐人,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至少公卿宰辅文宗大贤方有资格推荐。 虚幻的考试资格原本他可以选择的推荐人很多,比如蔡清、蔡砚这地冤家父子,还有妖道林京,乃至现如今的宰相沈巽沈伯翦,甚至就是太子,他都能求来推荐资格。 可现在他原本的谋划根本就没有用上,他的老师陆直陆衡霞直接就给他安排好了。 再加上自己师兄的泄题,他甚至都可以猜到,今次恩科很有可能便是制科考试中很难遇到的“识洞韬略运筹帷幄”和“军谋宏远材任边寄”两科。 只要想想,宣和帝想要做楚庄王,想要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今年制科的侧重似乎又不难理解,但问题是知道这一点的都是朝中重臣,谁会没事说出去? 要知道世人都知道宣和帝乃是文人皇帝,才子风.流,对于军略和战事向来都不喜欢,怎么可能选那么偏门的制科类型? 整个大周历代制科考试中,也仅仅只有真宗皇帝时代举行过一次,当时选考的乃是“识洞韬略运筹帷幄”科,当然就文人看来,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依旧是文人的角度,可“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却向来只在武举考试中出现过。 到底是“识洞韬略运筹帷幄”科?还是“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呢? 虚幻皱着眉头深深的思考着。 他不怕这两科,他有信心,以他对大商和大魏的了解,即便是这两科哪一科,他都能得到优等的成绩,可优等成绩也只是一甲进士而已。 他要的是状元! 制科状元! 换句话说,制科状元,便是恩科状元,恩科状元最低都是一个大学士,在现在阁臣越来越重要的时候,作为皇帝身边咨询顾问的大学士,越来越重要。 如果大学士叠加实职官员,起权重不下于九卿。 比如蔡砚的龙图阁学士,虽然不是大学士,可也被尊称为大学士。外加一个大理寺寺卿,这地位就立马上升到大周一流文官前列,前十排不上,可前二十绝对有其名。 要知道现在的蔡砚也才不过三十多而已! 要知道蔡砚之所以以大理寺寺卿的九卿高位只配给一个龙图阁学士,原因就在于他不是科举考试出身,只有一个宣和帝早年赐予的同进士出身而已。 就像是后世,进士及第和同进士及第的区别,更何况在本质上蔡砚的赐同进士出身甚至还比不上同进士及第。 他的父亲,老太师,尚书台左仆射蔡清呢? 二甲一等的进士出身! 这就是大周特殊的文官制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官人想什么呢?” 对于蓁蓁来说,察言观色,揣摩他人心思几乎成了本能。作为虚幻的婢女,虚幻这般的深思不能不让她有所触动。 什么叫婢女,贴心人也,如果一个婢女或者侍女,连主人家的心情变化都不能觉察的话,无论这个婢女再有多高的才华,多美的容貌,终究都不会抱住自己的地位。 其实这和青.楼楚馆之中官妓们的地位竞争一样,美色和才华不足凭,只有让那些恩客们感到他们想要的那种感觉,才是赖以立足的资本。 无疑蓁蓁是其中做的最好的。 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过两天的制科考试而已,我要去参加!” “官人这是要搏实职?”蓁蓁立马就觉察了其中的微妙之处,不能不说,蓁蓁在身边,的确只跟着一个虚空和尚要惬意的多,这么一个知人贴心的佳人在侧,感觉的确很是舒服。 虚幻点了点头。 蓁蓁有些好笑的说道,“官人才多大,就要实职,您可知道,年龄便是您最大的优势……” 年龄小,又起家詹事府清贵之职,不出意外,这般熬下去,无论下一任的皇帝是不是宋桓,他都是可以成为三公九卿的存在。 只是,年纪小是优势,那只是在平常。 现在,八年后,那种局面,他的年纪反倒成了最大的障碍! 也就是说,即便他得了制科状元,也未必能擢升大学士,至于实职…… 虚幻只有十五岁啊! . 今日努力,三更,求收藏推荐,不然没心码字啊,诸位,给点信心吧……另外公布一下读者群,沙弥之庙,群号431569707,大家水群聊天催更,重要的是不要让里面的红包没人抢…… ------------ 第130章 老子榜上有名(三更第3更,求推荐收藏以及书评)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制科考试只有三天,这几天里,虚幻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因为他的老师衡霞公陆直出了太多的题目考他的策论。 对于陆直这样的大儒来说,只要知道了题目的方向,出各种题目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各种题目千奇百怪,甚至很多看着跟边疆和国政之事完全没有关系,天南地北的差距,可陆直还是出了,只不过细细品味,才发现,这些看似常见的经义之语都是治国方略。 虚幻不好过的其实不在于题目,而在于答案。 策论的格式他早就熟悉了,策论的内容在经过了后世大魏国的熏陶之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甚至因为他所占据的高度,反过来看现在的大周,很有几分了如指掌的感觉。 他的难处在于如何降低自己回答的尖锐性和准确性。 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前十多年一直在烂陀寺里生活的小和尚。虽说他的师父乃是当年的金刚将军,可已经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大周早已经完全变了样。如果他回答的太过于正确,他如何交代这些认知的来源? 所以,蓁蓁这几日算是见识了自家官人的无赖。 经常一句他宿慧通挡之。 佛门大神通就是如此,不然谈何他一个十五岁小儿能成为烂陀寺佛子抗衡大相国寺的智潜?要知道智潜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同蔡砚差不多,更是进士出身,后出家钻研佛门经义,最终才因为聪明绝伦,高人一等,才成为大相国寺佛子的。 他虚幻何德何能? 宿慧而已! 直到今天,虚幻才被放出来,带上扮作男装的蓁蓁,走在东京城的大街上。 至于虚空和尚,现在的虚空和尚已经在前两天便回烂陀寺了,据说是为了突破。 “蓁蓁,你说今年的这制科会录取多少人?” 虚幻望着左右已经增加了太多的书生问道。东京城本身便是文人荟萃,只是这金秋制科开始,明年春天更是大比之年,所以,基本上家里有些余财的,或者是官宦世家的青年才俊们基本上现在已经到了! 制科说白了算是特科、恩科,只是他的含金量被文人所认可而已。但既然本质上是恩科,那么他就肯定不能和常科一样有规定好的数量和名次。而且恩科除了前三名和常科一样称呼状元、榜眼和探花以外,他的一榜根本就不称进士,而是以成绩代称,优等! 优等等于进士,良等等于同进士。 所以,每次制科的录取人数没有一次是相同的,录取之间全在皇帝自己。 蓁蓁哑然失笑的白了一眼虚幻,虽然是穿着一身男装,可仅仅这一眼娇媚的风.情依然让虚幻感到有些眼前一亮,“官人真是说笑了,录取人数乃是官家心意,奴家哪里知道?” 虚幻也是一笑,明白自己这有点强人所难了,不过,自己也不过是没话找话闲聊天而已。 “呦……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啊,长得真是俊俏啊,来来来,咱们认识认识!” 一声轻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穿着银白色丝绸文人服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个男人大约有三十多岁,头上却带着文士帽。按照大周的规定,无官爵者不许穿丝绸类服装,无功名者不得着文士帽。 这人明显便是已经经过了科举考试,甚至有可能是举人或者进士,只不过这次是来更进一步的寻求宣和帝认可的主。 虚幻开始没注意,只是当蓁蓁抓住自己的胳膊,靠近自己的身体,他转过头才发现,对方正拉扯着蓁蓁的另一只手臂。这才有些反感的一拉蓁蓁,让她到了自己的另一侧,顺手在那人的手腕上一点,那人就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一般,很是迅速的缩回了手臂。 “哎呦,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啊,敢惹你刘家大爷的虎须?” 虚幻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反倒是一脸从容的问道,“哦,那敢问刘家大爷是哪个刘家,又是谁的大爷?” 在北方,大爷乃是一般特指自己父亲的兄长,或者同等身份的人,换句说法便是比较亲近的世伯! “老子是保安军刘家刘延!”刘延很是得意的说道。 虚幻一愣,看向刘延,如果说刘延是谁他肯定不知道,但如果说他的儿子他肯定认识。保安军也是如雷贯耳,大周西疆边军的战力有三支乡军赫赫有名,除了杨家军以外,还有折家军,至于第三只骁勇善战的精锐是哪只,便是刘家的保安军。 虚幻之所以知道刘延,其实是因为他的儿子刘石,刘石率领南周军队,屡次同大魏作战,被成为中兴之将,虽说有些水分,但是也算是当时南周为数不多可以拿的出手的大将了。 刘石的父亲便是保安刘家的刘延,刘延乃是保安刘家的奇葩,保安刘家乃是乡军,也是武将世家,和关中杨老令公的杨家的不同,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武将世家。可这里面就真有一位奇葩的存在,那便是刘石的父亲刘延,很是喜好文风,从文科举,竟然高中举人,这才保安刘家也算是很光耀门楣的一件事。 但也仅限于此! 看到了虚幻的神情有些异动,刘延更是高兴的说道,“怎么,怕了吧……” 虚幻很是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这也算文人?” 刘延一愣,浑身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没错啊,是文士常见的装束,没有问题啊。他出身将门世家,自从中了举人之后,便一直都注意自己的装束,恐怕别人认为他是兵卒。只是他却忘记了,保安府乃是羁绊流地,陇右更是在夏周争夺中,那里出来的举人是个什么水平只要看刘延的举止就知道了! 旁边的人对于这种人早就看不惯了,看到刘延的样子,都不由的大笑起来,指着他说道,“西羌之人,也敢充文人相公,真是不知羞耻啊……” “贼配军出身,也不知道那功名怎么来的?” “哈哈,保安府啊,我知道,哪里据说府试的时候不足百人,就是个蒙学孩童去了,只要能写自己的名字,估计也能中举!” “哈哈,原来如此啊。” “果真是刘家大爷,这是哪里来的大爷啊……” 刘延听到这样,脸色有些通红,很是激昂的说道,“你们懂什么,告诉你们,咱们有本事制科殿试见,老子可是制科优等榜上有名的主,岂能跟你们一群穷酸秀才一般见识……” . 今日努力啦,三更完成,尽量四更,求收藏推荐,不然没心码字啊,诸位,给点信心吧……另外公布一下读者群,沙弥之庙,群号431569707,大家水群聊天催更,重要的是不要让里面的红包没人抢…… ------------ 第131章 貌似正直的张衙内 制科优等,是什么水平,就相当于礼部会试中甲榜的水平,不要说一个从陕西来的将门之子,就是东京城内的世家大族经过严格教育的嫡子都未必能拿到。 科举常科出来的进士一定是文章不错,皇恩制科出来的优等一定治国不错。 这是整个大周朝的共识,比如当年的一代大儒苏江就是在参加了礼部会试之后,又参加了制科开始,制科优等,只不过他参加的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的考试而已。 “哼哼,大言不惭,一个丘八也敢这般的嚣张,你哪里来的?” 虚幻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定睛望去,原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这个人却是从外面进来的,只要看他进来,别人都给他让路,就知道这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这人和虚幻差不多,也是带有一个书僮,那书僮也是唇红齿白,英俊的如同是粉.嫩玉娃娃一般。 其实这种形式在大周的文士之间很是常见。 自从南北朝东晋风.流之后,作为高人一等的世族谁家的公子哥身边没有个**,这还叫贵族? 虚幻又转头看向蓁蓁,这才明白,原来,人家误会这蓁蓁是自己的书僮(**),调.戏一下这很正常…… 来者正是张楚,曾经虚幻远远的见过一面。 那一面是张楚同李东李韶章共同领导太学生,而后李韶章前往皇宫请愿,最终李韶章被禁锢科举,他却没有影响。 只是,虚幻是何等的眼神,在刘延看到张楚的那一瞬间,他就发现这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刘延眼中的那一丝惧怕和躲闪,在虚幻的眼中一览无余,虽然刘延的神情眼色很快就隐去,可虚幻知道,这里面绝对有事! 张楚很是潇洒的走到虚幻的面前,拱手说道,“太学生张楚张世德讲过左中允!” 太子属官暂时根本就不多,除了原本少宰、东宫詹事张彦正以外,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的属官,现在又多了一个,尽管只是一个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类似于太子的秘书一样的角色,但着确实最地地道道的东宫太子属官。 一个左中允的官称,自然不会有人认错人。 这也是张楚这样的家世子才会明白,这种场合应该如何称呼虚幻。 虚幻也是拱手说道,“见过张衙内,果真是清贵门第,张相公有此佳麟,当真是家祚源长啊!” 张楚一愣,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做样子的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左中允说笑了,家严乃是家严,我张楚还是一介书生,衙内之名当不得如此称呼,中允可以直接叫我世德即可!” “我只是好奇,中允见过鄙人?如何知道鄙人家世的,你知道,这最近制科考试……” 呵呵,避嫌,虚幻很清楚这一点,看来这位刚刚新晋的张副相之子也要参加这制科考试。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对着张楚说道,“前一段时间余曾见识天下太学生之正义呼声,远远观之,有人曾赞叹张家仕子风采,正好路过,当时仰慕一二,只是感觉可惜了李东李韶章,这般仁人志士,命运多舛啊!一心为国,却又触怒天颜,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可叹可叹!” “哦……噢。” 张楚有些尴尬的一笑,然后装作很是平常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虚幻兄说的是,韶章兄乃是我们太学生的楷模,也是我的榜样……” 说完,看了一下四周这才沉吟道,“虚幻兄,你看,这地方……” 虚幻只是点点头,两人便很是淡然的走了出去,向着旁边的酒楼。 虚幻当然不会去管刘延,毕竟张楚过来跟自己说话,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周围的人不在关注刘延,从而把刘延刚才那话定义成为,一个将门丘八,贼配军,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浅薄表现,从而不宣扬出去。 这是张楚的目的,虚幻自然没有理由要配合,可同样的更没有足够的理由去破坏。 “世德见过蓁蓁姑娘,前两天人人皆传蓁蓁姑娘已经改籍,我还以为是谣言,没成想,这还是真的!” 张楚笑着对着蓁蓁抱拳说道,重新认识了一下,请蓁蓁入席坐下,反倒是他的书僮站在一旁。 蓁蓁从容的一笑,素手端起酒壶,先为虚幻斟上美酒,然后又给张楚倒满,最后才给自己倒上,笑着说道,“这也是太子殿下厚恩,奴家也就是最好的礼物,恭贺我家郎君成为太子的属官而已。” “太子仁厚!” 张楚很是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然后举杯和虚幻相互示意了一下,一口饮尽。 太子仁厚怎么不把你送给我?要知道自家父亲大人原来可还是太子唯一的属官,也是他的帝师,为了太子殿下殚精竭虑的没少谋划,怎么不见他送几个美女孝敬? 恭贺? 呵呵,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一个是太子属官,六品的詹事府左中允而已。太子会专门为了这么一个下属而恭贺?那自己也要上赶着去追随了。 “世德兄这是要参加制科考试?”虚幻很是自然的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笑着问道。 张楚反倒随意的一笑,淡淡的说道,“何以见得?” “猜得!” 虚幻根本就不在意张楚要不要参加,只是刚才看着张楚说刘延的时候那种语气有些异常才试探的一问而已。 “虚幻兄真是好心思!”张楚很是爽快的承认,然后端起酒杯说道,“原本家父没成想这次能封相,只是想着能让我多条路而已,谁知道,现在反倒是有些进退不得了!” 端起酒杯示意虚幻,继续说道,“我这也是无奈啊。参加真得了成绩,有人会说家父泄题,如果不参加退出吧,这又藐视君上,虚幻兄可有好招儿教我?” 虚幻端起酒杯和张楚相视一笑,一饮而尽,无奈的说道,“世德兄觉得该如何就如何,一静不如一动,现如今张相公其实做什么都有人议论,反倒不如激流勇进,博一个敢于任事的名声也不错。” “多谢虚幻兄的开导,怎么,虚幻兄没有想着搏一把?如果没有推荐人的话,家父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张楚很是热心的问道。 虚幻的心中冷冷的一笑,看着这么一副地主之谊的样子,就似乎是注定了自己乃是这届制科考试的状元得主一样,还助我一臂之力?如果自己真的没报名,后天就要考试,别说你父亲只是一个参知政事,同中书平下章事的副相,就是那沈巽和蔡清都做不到能送自己进去参加考试! “已经报名了,也是想要试试,毕竟,这科举才是正途嘛!”虚幻淡淡的回答。 张楚的脸色一变,很是有几分调笑的说道,“这可是不是常科,制科呢?虚幻兄可有经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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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清没有回答,只是因为他看到了虚幻! 有些惊诧的下意识低头,却发现虚幻推荐人的一栏里写的赫然是宣徽殿学士陆直陆衡霞! 宣徽殿学士很早之前其实也算是不错的衔职,可自从陆直陆衡霞当了之后,却被一贬再贬,直到现在,宣徽殿学士只有区区七品的散衔,更是只有一名,那就是陆直陆衡霞,管理的还是教坊司这种青.楼楚馆官妓宫妓! 但从规矩上讲,人家的确有推荐的资格。 那上面还是有自己和沈巽的批复,可自己什么时候批过这么一个推荐信? 摇了摇手中的荐书,蔡清轻轻的说道,“你的意思?” ------------ 第134章 表字公明如何? 这才是开局! 你的意思? 沈巽明白蔡清的意思,微微的一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君子成人之美!” 蔡清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这荐书,怎么有老夫的批复呢?老夫可是没见呢?” “老太师似乎忘记了,尚书省秘书郎猴格乃是陆直陆横霞的弟子,既然有了我的批复,对于久不在位的老太师来说,秘书郎有权处置这种公事,再说了,陆衡霞也是大学士呢!”沈巽似乎是解释又似乎是讽刺蔡清的说道。 蔡清的脸色一边,很是不屑的说道,“陆衡霞那……也叫大学士?” “呵呵,为什么不算?”沈巽淡淡的说道,“宣徽殿大学士难道不是大学士?” 蔡清的脸色一动,便没有再说什么,再说了,他现在可不想跟沈巽真的闹起来,要知道现在的他和沈巽可是一条阵线上的人物,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两个宰相都不是皇帝的心腹之人,反倒是副相乃是实权人物。 这是什么? 蔡清这种政坛混迹了多少年的常青树早就明白了,皇帝这是废相!他与沈巽都不过只是过度而已,对于第四次拜相的喜悦早就被冲淡,不然也不至于这才拜相多少天,便很少来尚书台办公,这也让陆直陆衡霞和猴格有了可趁之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于沈巽来说,一个虚幻,重要吗? 沈巽望着蔡清不想说话的样子,淡淡的一笑,对着张彦正说道,“张相公,这虚幻的甄选就交给你吧,老夫与蔡相跟这虚幻都有些瓜葛,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下面的问话就交给你了,如何?” 张彦正在这种场合下其实算是小辈,不要看所谓的北七省文坛领袖的名头挺响,可是毕竟他的资历要浅的多,尤其是在官职上,如果不是这一次宣和帝强行拜相双位,他怎么可能成为副相! 这副相,虽然不能同之前沈巽那七年的唯一副相相比,可是比起现在如同是泥塑菩萨一般的左右宰相沈巽和蔡清来说,那可是实在多了。 只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依然不可能在这次阁选中多说什么话,甚至他早就因为做好了准备,这次打算只带眼睛和耳朵,彻底给两位顶头上司大佬做个样子。 反正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却不成想,沈巽竟然然后他来甄选虚幻,身为宣和帝心腹的他当然明白宣和帝的意思。 只是,他到底该不该给过? 给过,自然这这不是宣和帝的本意,要知道虚幻是注定不可能成为宣和帝的人,而且他跟问法禅师的关系太密切,再说了,虚幻要走的是文官之途,却先天跟虎豹骑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怪胎有那么一丝潜在的联系。虽然说现在的宣和帝在虎豹骑有了太多的后手,可是想要能够不损伤战力的情况下完全做到控制,很难。 所以宣和帝先天的对虚幻有种警惕,或者说,不是对虚幻,而是对他的师父,问法禅师。 要知道宣和帝和问法禅师可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扯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呢! 不给过呢? 他又不敢! 很明显,上面那两位大佬这是再测试他呢? 这两位大佬可是最清楚宣和帝当年同问法禅师的关系,现在跟问法禅师的弟子虚幻也算是有些交情,但这不是原因。说真的来参加制科考试的学生,他们哪个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拐个圈估计也有关系。 他们也知道自己同宣和帝之间的关系,他们看的就是自己是怎么的选择。 如果自己真的不给过,怕是自己这个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未必能做久!两位宰相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这种对于皇帝唯命是从的人当副相? 再说了,自己可是文官,如果太过邀宠圣心,怕是要被孤立文官之外,到时候自己还能做什么? 思索的时间不久,张彦正看向堂中站着的虚幻,显示出很是和蔼的笑容,轻声的说道,“堂下可是虚幻?年方十五,可有表字?” 大周十四岁成年,对于男子来说,成年加表字,乃是最常见的事情,只是虚幻不同,他是今年年初才下山还俗的,十四岁成年的时候,他还是个和尚,哪里来的表字? “尚无表字!”虚幻拱手而揖。 张彦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随意的一指,笑着说道,“堂上两位相公,你难道不会求他们给你取个表字,这也算是雅谈之事,相比两位相爷不会拒绝的。” 虚幻看了一眼张彦正,淡淡的说道,“多谢张相公提示!” “老太师和沈相公,不知道,张相公的提议如何?” 虚幻这话说的很是平静,可语气却很是平等的,就像是两个老友相见一般,这令张彦正很是怪异。 蔡清和沈巽固然也是惊诧却还不至于像是张彦正一样表现出来,毕竟,两人都是见识过虚幻,知道他神童化的一面。 只有虚幻知道,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这种场后,后世的时候他可是没少见,更没少来,所以这种场合他根本就陌生,甚至很是熟悉,就在刚在的哪个恍惚中,他竟然当成了后世,所以那种大魏国师的纵横气度在那一刻展现出来,自然是平静异常。 蔡清看了一眼张彦正,微微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是张彦正在撇清自己,可是他却不能说什么,不过,也还好旁边还有一个沈巽在,淡淡的说道,“老夫老了,这精力大不如从前,这种智谋深蕴之事,还是交给伯翦你吧,当年你跟问法神僧可也算是有过一段交情,老夫这种跟问法圣僧有些瓜葛的人,还是算了……” 沈巽的脸色苦笑了一下,这蔡清不惜把自己跟问法禅师当年的龌蹉直接说出来,来拒绝他,这何尝不是把他架到火上烧,这要是让宣和帝知道了,那必定勾起他当年的回忆。 那时候自己可还是宣和帝最好的兄弟,两人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可现在呢? “唉……” 沈巽不由的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就当仁不让了,不如,表字公明如何?” ------------ 第135章 受教了…… 公明? 虚幻倒是无所谓,身为一个经历过两世而为人的高僧活佛来说,取个表字什么,其实无所谓,既然沈巽给自己取个表字,显然不会有什么恶意,再说了,叫公明什么的,也没有什么。 “多谢沈相公!”虚幻一拱手,而后侧身转向张彦正,轻声的说道,“表字公明,不知道张相公可还有什么指教?” “虚幻啊,这制科考试乃是推荐制,所以,在殿试前有一道程序乃是阁选,你可清楚?”张彦正淡淡的一笑,缓缓的问道。 “知道!” “那就好,老太师和沈相公的意思乃是与你有旧,所以把这阁选出题的任务交给了老夫。这个你可愿意?” 虚幻轻轻的一笑,自己可愿意,难道说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张相公,请出题!” “好,那老夫也不为难你,题目其实很简单,就一点,刚才沈相公给你取了表字,字公明!”张彦正和蔼的笑道。“好字啊,问题便是,沈相公取字公明,何意?” 这表字一般都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嘉许,至于这其中什么意思,或许可能只有取名的人才清楚,当然很多常见的表字或许能猜到,但像是公明这种,怕是不好说。 虚幻知道的最出名的就是再过两年在大周掀起大波澜的一个人,便是字公明!而且诈称当年太祖皇帝的子孙,宋川宋公明,至于说这人到底是不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这种事直到前世宋川被招安而后又战死,大周皇族宋氏也没有承认。 但这个时候的沈巽是定然不知道会有一个叫宋公明的家伙让大周记住这个表字! 而且沈巽对自己也绝对不会这般的恶意。 那么只能往前去找。 距离大周最近的就是三国时代,那个时候倒是有两位,徐晃徐公明和管辂管公明,只不过一个是武将,另一个神棍,这也绝对不是沈巽要给取这个表字的含义,那么这个表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时候,虚幻忽然想起来这沈巽乃是儒家的杰出领袖,是继元佐党争苏江夏炎,儒家之所以能站稳脚跟,继续推行文官政治,崇文抑武的政策的最杰出代表,那么,对于他来说,什么才最要? 自然是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首推衍圣公! 想到这里,虚幻忽然想起来一段野史,当年在大魏大魏皇帝曾经对于衍圣公很是看不起,认为其甚无骨气,立身乡党,随波浊流,谁来谁是主,当年五胡为尊之时五胡为华夏,于是说出了一则野史,便是孔子曾有一个后代,孔子第15世孙,东汉公明,据说乃是孔光之子,虽然说,此人坚持“君行君道,臣行臣道,君臣不可失位,君臣之间有礼义之道”。史籍评价其为“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问,据经法以心所安而对,不希指苟合”,最后却是因主使巫蛊案、陷害废后许氏而被流放。于流放途中畏罪自杀! 这是何等的讽刺! 不过,这公明之行多么类似于自己的师父问法禅师! 最后晚节不保,一个最后不忠,一个最后不孝! 但两人所行之事,所做之事,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 叹了一口气,虚幻知道,沈巽一定是想到自己的师父,用公明这个表字来提醒自己,但,这件事,他能在这个场合中说吗? 为师长尊者讳! “公明者,取自《老子》!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望着虚幻这么郎朗背诵《老子》,张彦正的脸色微微一变,现在可是道门为尊,以林京为国师,军国大事一应出自元妙先生之拜祭,这让他们这些宰执宰辅,亲近大臣很是心中不忿,即便是他张彦正乃是宣和帝的心腹,可他张彦正首先是一个文官,文官之前乃是文人,天下圣门出一家,这种文官政治可没有错! “不用背了,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连老子都能诵读,算你过了!”张彦正略带讽刺的说道。 虚幻微微一躬腰,对着张彦正拱手为礼的说道,“知己知彼,以防坐井观天!多谢张相公!” 张彦正只是平常的笑了笑,转头对着蔡清和沈巽问道,“两位相公觉得如何?” 蔡清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虚幻跟宣和帝的关系,中间加着一个问法禅师,所以宣和帝对于虚幻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愧疚,不然不会上来就给了一个詹事府的左中允,这种清贵闲职,一般都是二三品的大员兼且为之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去找不痛快! 沈巽却是到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他真的觉得不满意。对着虚幻,淡淡的说道,“我沈巽乃圣人门下,取字亦为显学之言,试用圣人之言以解之。” 这里的圣人乃是孔圣人,而非是道德圣人老子! 虚幻抬起头看了看沈巽,缓缓的说道,“语出《荀子.不苟第三》:公生明,偏生阐,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盛!此六生者,君子慎之,而禹、桀所以分也!” “吏不畏严,而畏廉;民不服能,而服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沈巽点了点头,这才算是通过。 荀子乃是荀况,赵国人,虽然说在后世的儒家之中,此人名声不显,主要是因为他出了李斯和韩非子两位法家弟子,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儒家中人。史籍记载荀卿之学,出于孔氏,而尤有功于诸经。甚至后世的董仲舒对于儒家的改造,也多出自此人思想。 这般解释“公明”二字到也算是可以。 从这里,沈巽也看得出,虚幻这人乃是儒道佛三家俱通,虽然不知道水平具体如何,但是只要想想问法禅师乃是佛门出身,长与兵事,受教于大儒赵阔,这也就释然了。 看到沈巽满意的点了点头,虚幻一抱拳,对着三位大周的宰相施礼,然后直起腰来,直直的看着沈巽,淡淡的说道,“世间显学唯道与儒,世间圣人亦非独孔!治国之道,天下为公,正大公明!” “受教了……” …… 又一天的章节更新啦,沙弥已经很勤奋的码字了。求收藏推荐,求大家的书评,让沙弥看到大家在看。不然贫僧都没心念经了啊,各位施主,化点美女,呃,化点点击收藏推荐…… 另外公布一下读者群,沙弥之庙群号431569707,以便大家水群聊天催更,以及,以及抢红包 ------------ 第136章 这才是真正的开局! 天下为公,正大光明! 沈巽的神情明显一愣,显然如果说公明出自这八个字,自然是要比什么都要强大,这句话就如同前朝范公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味道。天下为公,这句甚至比亚圣孟子所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更要说得透彻! 天下为公,出自《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说的氖是大同社会,儒家最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大同么? 至于正大公明,其实也是跟范文正有关系,乃是前朝大儒朱公所言:“至若范公之心,则其正大光明,固无宿怨,而惓惓之义,实在国家。”意指心怀坦白,言行正派。 前者为公,为国,为天下。 后者为私,为己,为清名。 公明,公明…… 沈巽默然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看了一眼蔡清,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和张彦正若有所思的面容,更是让他觉得今天怕是好多事都有没可能改变。 斜斜的透过大殿的门口,望向旁边的殿试之所,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虚幻算是晚的,因为他的推荐人地位太低,但是比起陆直来说,推荐人更低的也有,只是,剩下的基本上也就是走的样式而已,至于说道今科成绩,沈巽不由的撇了撇嘴。 他张彦正把事情想的也太简单了。 宣和帝如果真的是这般好糊弄的主,自己也不会直到今天才拜相,还是虚相! 虚幻是不会管蔡清、沈巽和张彦正之间的勾心斗角,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殿试,制科的殿试和常科的殿试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常科的殿试都有其固定的流程和内容,但制科没有。制科的类型和题目完全是皇帝在殿试的那一瞬间出的,或许是早就准备好的,但却是事先谁都不知道的。 但很多事其实也没有那么严密,比如这次的制科,至少很多大臣都明白,要考的无非就是国策或者边事,即便是国策也是跟边事有关系的。 当虚幻踏入到大殿之内,低头望着地下金色的御砖,仰起头,看到四周华贵的装饰,淡淡的一笑。 这里才是他的开始。 现在才是他的开始。 从今天起,他将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被动的去等待八年之后的大周灭国之战,更不用对着任何事都辗转腾挪,运用其他人的力量去完成。 踏入这里,便是他的开始,踏出这里,便是他这颗种子发芽之际,至于原来,他沉默了许久,也该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告诉所有的人,告诉漫天诸佛,四方神仙,二十年后的妖僧虚幻,回来了! 当年我能将一个兴盛发达的大魏折腾的江河日下亡国灭种,今日我踏入这大周的中枢,又怎么可能让他重复前世的威风,这世间如果有一招釜底抽薪永保沈清兮欢颜的办法,在虚幻看来,或许让大魏灭国亡族绝对应该算得上第一步! 等着我,等我有足够的力量,亲口告诉你,一切有我! “左中允,您这边请……” 一名太监很是恭敬的引导虚幻往里去,这些人都是早有安排,引导考生进入到各自的案几之前,尤其是像虚幻这种,及有关系背景,又有现任官职在身的人,对于他们这些太监来说,由不得他们不认真对待。 虚幻客气的对着那人一笑,然后跟在他的身后,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前。 这里算不上靠前,陆直只是一个明显被疏离没有任何起复可能的大学士,徒有虚名,却身在浊吏。所以他推荐的考生有资格,却绝对不可能太靠前。 离御案越近,给宣和帝留下印象的机会也就越大,名次自然也就可能越好。 但这里也绝对算不上靠后,毕竟虚幻还是正儿八经的正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很多常科科举考试出来的状元也不过才正六品。虽然他这个六品的小官,在所有带有官职前来考试的人中不算起眼,但如果考虑到宣和帝的意思,向太后和郑皇后的影响力,以及烂陀寺这座家庙在皇族禁内的影响力,那么虚幻现在的位置便是最合适。 不前不后,靠中间的位置,宣和帝无论是进出还是巡视,那么虚幻这个位置都有很大的可能被看到。 暗暗的点了点头,虚幻便坐下,扫了一眼早已经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便微微的闭上眼,开始闭目养神,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去看到底有多少人参加这殿试。 清越的钟声响来,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大殿内一瞬间就安静下来,正襟危坐的脸色肃穆,等待着宣和帝的到来。 钟鸣鼎食,尽皆肉食者。 “吱呀……” 大殿的门被推开,宣和帝一身常衣走了进来,微笑着看了一下满大殿内的人员,脸色很是满意的龙行虎步走来。 “你——” 宣和帝忽然站住脚,看向虚幻,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左右,身后的太监急忙上前小声的说道,片刻之后,宣和帝的脸色就又重新恢复了微笑。 “衡霞先生的弟子?”宣和帝望着虚幻,忽然展颜一笑,和刚才的微笑完全不一样,这次的笑声稍微大了一些,也自然亲切了许多。 “不错,不错,不过,你现有师父教导,又有衡霞先生为之周正,看来是早有预谋啊!”宣和帝也仅仅是停了片刻,说了这么一句便离开。 可周围的人再次看向虚幻的时候眼光之中便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这制科考试可不同其他,乃是真正的擢拔国之栋梁,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大周大多的宰执都有过制科考试成绩优异的表现。 宣和帝对于虚幻的这般表示,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清楚,一个名额或许已经预订出去了。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望着宣和帝那背影,当然清楚对方说了两声“不错”的意思。或许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明白宣和帝内心真正的想法。 多疑是他的本性,自己的师父问法禅师珠玉在前,自己如果没有一定的说法,是万难打动宣和帝的。 陆直陆衡霞恰恰就是这么一个可以让宣和帝放心的人! 很奇怪吗? …… 又一天的章节更新啦,沙弥已经很勤奋的码字了。求收藏推荐,求大家的书评,让沙弥看到大家在看。不然贫僧都没心念经了啊,各位施主,化点美女,呃,化点点击收藏推荐…… 另,感谢乐乐祈福朋友的打赏,和奥芬04朋友孜孜不倦的投票,还有啸猪飞天和烟花易冷朋友的签到! 另外公布一下读者群,沙弥之庙群号431569707,以便大家水群聊天催更,以及,以及抢红包 ------------ 第137章 状元自居 其实不奇怪,正所谓察其言观其行,对于宣和帝和陆直陆衡霞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如果单纯的把陆衡霞的仕途跟他是苏江的师弟,并且护持住了苏江的幼子这一点来说,其实完全也是臆想,没有皇帝不喜欢这种忠肝义胆的臣子。 再说了,陆衡霞乃是儒门文臣,更是少有正直刚强之人,更加令人感到敬佩的是,此人有古人之风。 何为古人之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君子也! 所以,陆衡霞和沈巽虽然都是同为儒家文人领袖楷模,可是他们的忠确实完全不一样。陆衡霞的忠,乃是忠君,沈巽的忠乃是效国! 所以,陆衡霞表面上被宣和帝冷落,其实呢? 陆衡霞保护的是夏黛,这里面既有陆衡霞答应了苏江和夏炎的缘故,也有宣和帝有意为之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宣和帝乃是一位文人皇帝,对于文艺类的喜好和擅长,更是出类拔萃,很多时候,无论是诗词歌赋,画画,舞蹈,音乐,灵感来了,便是要变现的。 这个时候,自然是需要官妓来展现的。 可如何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自然是负责管辖全国教坊司,官妓宫妓的宣徽殿责任最为重大。可虽然这种官妓制度从先秦一直到现在都有,但终其有周一代,都没有专门的人的来管辖,最多挂靠在礼部之下。 宣和帝却知道这样根本保证不了自己的安全,于是,宣徽殿应运而生。 宣徽殿大学士陆直陆衡霞如果想要掩盖这种关系,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自己变得跟大多数冷臣浊吏一样,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朋友交代,那么他陆衡霞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毕竟,他要做的事,需要这样。 同样,为了补偿他,宣和帝选用了他的弟子猴格认尚书省秘书郎。 自己呢?既然是陆直的弟子,得到了他的认可,宣和帝自然也就更加满意了! 宣和帝当然不知道自己跟陆直陆衡霞这种两朝开济老臣心的关系已经被虚幻从他说的几句话中窥探而知,坐定御案之后,看了一眼四下里所有的考生,不出意外,熟脸很多,不过每次的制科考试都是如此,但很明显这一次最大的改变就是人员年轻化,很多都是成年前后,这种朝气蓬勃的景象让他的心中不由的很是欢快。 对着旁边看着自己眼色的太监,微微一点头,那太监便是一招手,便有很多小太监鱼贯而入,把一个个的试卷发放到各个考生的手里,而后退到宣和帝的身后。 制科考试跟常科考试最大的区别便是,只有一题,策论。 虚幻打开试卷,上面只有一句话,“时从前朝之盛,而平今周之局乎?” 制科考试中,其中两科和其他四科不同,那便是识洞韬略运筹帷幄、军谋宏远材任边寄两科,其他四科虽然说也是制科,但其出题却大多和常科考试的策论并无分别,只有这两科,题目之从容,可窥官家之心思。 今天的考试便是。 如果用直白的话来解释一遍便是,今天的时局,如果大周有前朝的盛况,能否一举平定天下? 虚幻微微的一笑,心中想到这宣和帝看来也是昏了头,先不说能不能一举解决问题,单说前朝之盛,难道现在大周就达到了? 二话不说,提笔便写到: “时事易新,古之一法,今未能用之……” 下面便直接说了大周之陋弊。而后讲四边夏、商、魏之国事,最后将大周的何去何从。洋洋洒洒凡八千余字! 当殿内昏暗,虚幻才缓缓写完,这个时候发现大部分的人早已经答完交卷离开。想了片刻之后,虚幻又提笔在最先的题头上写到:“一统论”。 没有再检查,虚幻便交卷走出大殿。要知道策论的要求乃是三千言,这虚幻足足写了八千多字,几乎等同于三人之论,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答完已然是幸事。 虚幻走出大殿,深深的伸展了一个懒腰,心中不由的很是满意,如果说他虚幻以后世大商亡国十二年年,大周亡国九年,大魏由盛转衰,大夏苟延残喘时代,反过来来看现在的大周时局,还不能拿到这一科的第三等第一名,那么他相信,这局制科棋,他宣和帝也不用下了。 在原本的历史中,终其大周一朝,也仅仅只开可一次这识洞韬略运筹帷幄科,当时的第三等第一名便是虚幻的师父问法禅师的义父,驸马都尉赵阔! 以平戎十策响彻大周,如同烁烁明星一般的绝伦人才。 但现在有了第二次,也将重新出现一个新的明星,那就是他虚幻,从二十年后重生至今,他所寄希望改变的不就是这一刻的开局么? 眯着眼,望着那已经渐渐落下的夕阳,虚幻甚至在这一刻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大商的结局已经定了,那么大周呢?沈清兮呢?他呢? “呦,这不是虚幻佛子么?怎么也来图这功名?”一声戏谑的声音从自己身边传来。 另一个人则笑着大声说道,“还什么佛子啊,现在人家已经还俗了,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大人呢……” “呵呵,还佛子,难道没听说淫僧案么?” 虚幻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要知道制科考试的人数本身就不多,时间也仅仅只有一天,一题,三千言。所以,即便是交卷之后也不能走,要等到最后的时间,一同接受皇帝的赐宴之后,方可离开。 可以说,结束的越早,越轻松。 虚幻却足足的耗费了一整天,让他们都干巴巴的站了一下午! 再加上刚开始宣和帝对虚幻非同常人的表示,顿时也就让虚幻成了众矢之的。 “虚幻兄,别来无言啊,”张楚这个时候,分开众人走了过来,对着虚幻一抱拳,淡定的说道,“揭榜需到明日,现在咱们当务之急便是要去参加官家的赐宴,不如同去?” 虚幻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刘延,淡淡的一笑,拱手说道,“世德兄这是要荣获状元之名啊?气象万千,鸿运当头啊!” 张楚一愣,看了一眼四周,急忙解释说道,“虚幻兄说笑了,榜单未解,犹未可知!咱们还是先去赴宴吧,时日不早,禁内也要落锁,还是不要让官家等待的好。” “世德兄果真是家学渊源,既然这般,我等便随世德兄一起前往如何?” …… 又更新啦,求收藏推荐,求大家的书评,各位施主,化点美女,呃,化点点击收藏推荐啦…… 另,感谢九歌黑水朋友的投票 另外公布一下读者群,沙弥之庙群号431569707,以便大家水群聊天催更,以及,以及抢红包 ------------ 138章 一言而屈之 制科不同于常科和恩科考试的地方很多,但如果说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区分,那么就是人数要少。甚至少到了可能只有常科和恩科的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 这次的制科考试虽说公布的时间不短,足足半年多,可能够有资格来参加的毕竟还是少数。 制科考试乃是推荐制,尽管有资格的人不少,但是没有人会随意的使用,这也就导致,这次被宣和帝寄予希望的考试,有点虎头蛇尾,仅仅只有四五十人的规模,却是有点寒酸。 但制度就是制度,琼林宴固然会设,但考试之后的这顿饭也少不了。 要知道这些能来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寒门子弟,普通书生的。恐怕最低的也是如同刘延这种军门将子,想要给自己的家族争夺一份文气的弟子。 另外大部分都是想张楚一样的仕子,家世渊源,朝中有人。 所以,宣和帝这顿饭不得不请。 宣和帝请这顿饭没什么,大周皇室还不缺这点精美的佳肴美酒。可谁来当头确实一个大问题。张楚之所以这么热衷的出来招呼虚幻,其实很大一部分就在这里。 独占鳌首,携众仕子觐见! 只是所有的心思在虚幻三言两语中被揭露的一览无遗。 一个“要”字,笃定了张楚要拿这届制科考试的状元,也就是第三等第一名。制科考试有点类似于九品中正制,前两等置空。第三等为优,第四等为良,第五等便不再等同于进士科。制科考试的状元起影响力和含金量可是大大的超过常科,终大周一朝,几乎所有的制科考试状元无一例外的都做到了宰相。 可以说,制科状元一定会成为宰相,但宰相却不一样是制科状元。 一个“家学渊源”,更是点出了张楚的父亲张彦正乃是副相,更是北七省的文宗领袖,更是最后来了一句,“随”…… 虚幻可以随意,但是其他人可以吗? 只是,张楚本身就是清誉极隆,在太学生中本身就是领袖级的人物,如果不是李东在他面前以极大的威望和人格死死的压制住他,他又怎么可能设计李东,更是在这个时候需要制科状元来打造他张楚的“文名”! 很多人在这方面上固然是赶不上张楚,可要说比张家弱,却也不服气。 于是在虚幻的点醒下,一哄而散,吵吵嚷嚷的,三三两两的呼朋唤友的跟随太监想着设宴的庭院走去。 张楚看到这一幕,眼中流出几丝的愤恨,不过,看到虚幻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眼睛,有急忙收敛起来,很是热情的对着虚幻说道,“左中允跟小生来,可千万不要客气,小生到现在可还是白身呢……” 白身? 谁信? 虚幻自然是不信的,依照他的父亲张彦正在宣和帝面前的受宠程度,怎么可能是白身。或许实职没有,但是一些品阶的虚衔绝对有,弄不好那品秩比自己现在的正六品左中允都要高。 对于这张楚的好意,他当然不可能不给面子,要知道他以后或许要和张彦正甚至是张楚合作的事情多了去了,对抗宣和帝,或者说对抗整个天下局势向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把沈巽、蔡清乃至林京,宣和帝都叫来。 只是他不敢! 没有人敢对别人说,他是从二十年后重生回来的。 虚幻即便是在后世已经到了活佛的地步,一言兴邦,一心亡种的地步,也亦然堪不破,更何况宣和帝和林京? 一个是多才多艺,注定要名垂青史的皇帝,他想的什么?无非就是长生而已,一如圣明的汉武帝刘彻和前朝太宗皇帝李世民晚年的时候也依然去追求长生不老一样。 一个是玄功参天地之妙,道门之中第一人,玄妙先生,聪明仙人之称的林京,真正的儒释道三家俱通得一代妖道,对于自己重生之谜,这种人怎么可能不会心生觊觎? 走进大殿之内,一系列的酒席早就已经摆上,虽然那些世家子弟们提前来的,没有人招呼各自找个位置坐下,但他们也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距离那宣和帝的御席最近的桌子上空出来两个位置,一个是张楚张世德的,一个是虚幻的。 宣和帝看到虚幻和张楚走了进来,不由的笑着说道,“快快,再说这好饭不怕晚,也不能让诸位才子等你们俩啊,一会儿,你们俩可要自罚三杯!” 两人都已经做到自己的位置上,张楚微微的一笑,躬身对着宣和帝说道,“官家说了,世德自然是无不尊从之理,管家一句话,不要说三杯,就是三百杯,世德也能饮得下!”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宣和帝很是有些高兴的指着张楚说道,“世德有古君子之风啊!” 张楚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喜,看来这种场合中,真的是适合拉近关系。 一个世德的称呼,要再平常可不废大力气是绝然不会得到的。 按理说宣和帝既是君,也是长辈,对于张楚直接称呼名即可。也只有自家长辈,或者是看好他的长辈才会称呼他的字,这宣和帝称呼他为世德,那就是说明他张楚已经在宣和帝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这可比他作为张彦正的儿子有用的多。 虚幻确只是淡淡的一笑,对着宣和帝沉声说道,“世叔,小生不饮酒!” “阿弥陀佛……” 双手合什,自然而然的一句佛号,竟然让场面为之一静! 这是什么? 皇帝罚的酒,他竟然不喝,还说什么不饮酒,这算什么?这里可是他们儒家的科举考试制科宴请,他竟然来一句佛号,要知道现在的宣和帝和林京都是崇道抑佛! 宣和帝也是一愣,不过,片刻之后就笑着说道,“假和尚一个,不是都还俗了么,还小僧?你到底是书生的生,还是僧侣的僧?” 虚幻只是笑着低下头,确实没有回答。 原则上他想说自己依旧是僧人,一心向佛,可是他也知道场合不对,也就只好静然以默。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听出来了,宣和帝竟然一点都没有生气,甚至是还有几分随意亲和。他们这才才想起来,这虚幻叫的是“世叔”! 这是怎么论的,跟官家称世叔! 望着虚幻那不缓不急从容淡然的模样,宣和帝忽然想起来,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虚幻的师父,刚刚从北疆回京觐见自己父皇真宗皇帝的问法禅师时,那时候对方也是这般的风轻云淡。 转眼间已经二十多年了! “虚幻,听说沈巽沈相公给你取了一个表字,叫公明?” …… 又更新啦,求收藏推荐,求大家的书评,各位施主,化点美女,呃,化点点击收藏推荐啦…… 另,感谢新朋友文简子,还有丷荆棘王爵朋友的回归, 另外公布一下读者群,沙弥之庙群号431569707,以便大家水群聊天催更,以及,以及抢红包 ------------ 第139章 赐姓 “表字公明?” 宣和帝的脸色微微有点玩味的看着虚幻,调笑的说道,“那么别人改如何称呼你呢?” “名字不过只是代号而已,如果可以,官家可以叫我任何称呼,虚幻、公明、左中允,乃至淫僧都可以,我可是知道,这东京城内称呼我为淫僧的可不在少数呢!” 虚幻倒是没有任何的扭捏,直接说道。 一个人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把别人对他的污蔑说出口,这本身就是一种气度,一种自信,一种强大! 宣和帝哈哈一笑,指着虚幻,摇着头说道,“你这秃驴啊!” 正所谓指着和尚骂秃驴,这原本是骂秃子的,但是这个时候说出来自然是指的字面的意思,虚幻原本就是和尚,如果被人骂做秃驴倒也情有可原,可现在虚幻早已经还俗,甚至这一段时间,连发都已经蓄起来,这个时候再指着虚幻说是秃驴,那定然是一种污蔑。 但说这句话的是宣和帝! 其实虚幻知道,不要说他,就是他的师父,问法禅师,还是宣和帝的表哥,一样被宣和帝骂过秃驴。他倒是并不在意这些事。 可周围的人却不可能不当回事! 尤其是张楚。 张楚一拱手,笑着对着宣和帝说道,“官家,小生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当讲不讲?” “讲来听听……” 对于这些年轻的仕子,说真的,这宣和帝倒是可以算作是古往今来最好的皇帝,比如前一段时间的太学生叩阙游行,他也只不过是罢了李东三年的考试资格而已。 这个时候,原本其实就是皇帝同这些世家子弟们增加感情的场合,宣和帝自然是更加的亲民。 张楚也是知道这些的,而他之所以插嘴,无非就是在这四十多人之中博一个领头羊的资格而已。宣和帝的同意让他的脸色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既然虚幻佛子已经还俗,又官居左中允,现在更是有沈相公赐了表字,那么这也算是我世俗之人。正所谓大千世界,人人皆有姓名,虽然说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可还是要入乡随俗的好!” “嗯,世德说的对。”宣和帝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 张楚看到宣和帝对于自己的认同,索性站起身来,对着宣和帝一躬身施礼,朗声说道,“公明兄有名,有字,却少姓氏,这要是三天后万一高中榜首,独占鳌首,如何告慰家庙天下?” “恳请官家为公明兄赐姓!” 赐姓? 这事说起来很是复杂,但是有简单,说起来就是,第一,皇帝根据某人祖先所生之地或其功绩而赐予姓氏,这事其一,一般都是在先秦时代,至于现在,大多都是皇帝指以国姓或者他姓赐与功臣,以示褒宠。 但前提是功臣! 虚幻是什么? 算什么功臣? 也能赐姓? 虚幻的脸色一变,立马站起身来,对着宣和帝抱拳说道,“多谢官家。虚幻自知才识浅陋,不足以担此厚恩。再者说了,道门不问年龄,僧众不问俗家,微臣虽说是已经还俗,可是师徒之名依旧存在。一日为师,众生为父,虚幻之名,乃是家师所赐,不敢一日或忘,亦不想更改,还请官家成全!” 张楚听到这里,只是微微的眯了一下眼,而后装作急慌急忙的对着虚幻抱拳道歉,而后才对着宣和帝连连告罪,“是晚辈孟浪了……” 虚幻和张楚的反应让其他四十多个考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人在玩什么? 但他们却清楚,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应对! 宣和帝听到张楚的赐姓提议的时候,最初竟然是一愣,而后竟然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对于赐姓来说,宣和帝自然是知道其中意义的,可却也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赐姓而已算的了什么?就连大周定制四阁殿学士制度都可以被他泛滥开来,更何况是赐姓? 只是虚幻的反应倒是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打压佛门是他早就定好的政策,佛门最近这二十年,膨胀的太快,势力乃是财富都增长的太快,而且很多都是包藏逃犯,私纳佃农,让大周很是头疼。而蔡清之所以能拜相,就是跟这有关。 蔡清要是帮他从佛门压榨出财富来,以用来支撑他的计划。 一鸣惊人,前提是要叫的响亮,叫的响亮前提是要有个好嗓子。 所以,抑佛是肯定的。 只是,如果是原来的话,烂陀寺如何办?现在烂陀寺已经封山闭寺,只留虚幻和虚空两人在世俗之中,这个时候,他就要考虑,这虚幻该如何去安抚? 对,没错,就是安抚。 毕竟他是宣和帝,不是武帝! 他要做的只是财富,还没有到武帝灭佛,三武一宗法难之时! 想到这里,宣和帝抬起头,看向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公明啊,世德说的对,有个姓也好……” “官家!” 虚幻听到这里,就差不多知道了宣和帝的意思,不由的脸色有些难看,抬起头,看向宣和帝,朗声的说道,“微臣觉得此事还是要慎重的好,赐姓之为,微臣担不起!” 赐姓之为,微臣担不起! 短短一句话,到是让宣和帝的神情一凛。虚幻这句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他现在只是微臣,无身份地位,更无建功立业,如何够资格去赐姓? 即便是他真的赐姓了,那也只是一个笑话! 皇帝赐姓可不是冒姓!这是要青史留名,这是要著书立传,载记族谱的。万一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可就是贻笑大方了…… 想到这里,宣和帝看向虚幻,心中更是有几分愧疚。其实宣和帝心中明白,自己对于虚幻的这种愧疚根本就不是对着虚幻来的,而是对着他的师父,问法禅师,他的表哥。 只是他估计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宣和帝更是有些心切的想要把曾经应该给予问法禅师的一些待遇补偿给虚幻。至于赐姓,小事而已,顺手为之…… “公明啊,这赐姓不过是小事,再说了,这赐姓,不单单是为了你,还为了你的师父……” ------------ 第140章 不欢而散 宴饮的所有仕子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 身为各个世家的子孙,最次的也是各地军门世家的子弟,很多事情他们如何不知道。 前两天东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金刚将军”之事他们又如何没有耳闻,然后家里的长辈大人自然而然会讲一下二十年前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那个左手掌握大周兴衰,右手掌握皇室更迭的男人,他的名字叫问法! 大周长公主、真宗皇帝的妹妹,神宗和宣和帝的姑姑。 这个大周皇室最不想言及的女子与大商镇南王的儿子! 世称金刚将军! 一怒杀人,血流漂橹千万里! 这个男人到现在还是一无所得的消失在世人的眼中,甚至如果不是前一段时间说书人的集体行动,根本就已经消失在所有的人的记忆中。 但,无论是谁,都不可否认,问法禅师乃是不世之人杰! 张楚满脸苦涩的看向宣和帝,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一个请封赐姓会让宣和帝想起问法禅师,他是绝对不会有这个提议。 如果说别人或许感触还不深,可他张家没有理由不感恩问法禅师!当年大商忽然南下,兵锋甚至一度绵延到黄河以南,现如今名誉北七省文宗领袖的张彦正出身清河张家,当年的张家如果没有问法禅师,怕是也会在兵祸之中变成一片断壁残垣! 可当年问法禅师一身不加一丝誉衔和封赏,这其中他那父亲当年可也是经历者之一! 虚幻听到这里,脸色一变,沉声的说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官家,师父不是我,他终究都是方外之人,更是佛门中认可的金刚护法,外物之誉,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羁绊。” 看了一眼宣和帝,虚幻知道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些东西来安慰宣和帝的心,虽然他从来没有从问法禅师的口中得到任何关于当年自己待遇的评价,可是他知道,他的师父,乃是真正的得道高僧,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 如果真有什么放在心里的话,依据虚幻对于问法禅师的了解,怕是最有可能跟静安师太有关! “其实官家,我师父根本就没有把这放心上,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您最好让静安师太去趟烂陀寺,可能更好!” 虚幻的这提议未尝不是想要去试探一下自己的师父,更有心想要把烂陀寺拉下高山,大争之世,封山闭寺虽然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自身的传承,可却也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虚空和尚的回去,虚幻总是觉得似乎少点什么。只是虚空和尚一直没有回来,他又受制于誓言,无法回去,如果这个时候谁去最合适的话,那么当年跟在问法禅师身后,不离不弃跟随的静安师太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向太后可是想见问法禅师的紧呢? 宣和帝听到这里,脸色一冷,而后淡淡的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举起酒杯,宣和帝看了一眼已经冷下来的筵席,很是有些不太满意的说道,“今日再座的都是我大周的俊杰,既然能欢聚一堂,同饮此杯!” 虚幻淡淡的一笑,容后再议?呵呵,宋佶你把向太后想的太简单了。 要知道前世向太后和郑皇后同时被掳掠到北疆的时候,大魏用她们家祭太庙的时候,向太后知道自己乃是问法禅师的弟子之后,在那种场合下都问及问法禅师的情况,可见自己的师父在向太后的心中是何等的地位。 毫不客气的说道,那个时候的女人比男人更有情谊和骨气。 所以,他现在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说出一个开头而已,派出静安师太去烂陀寺,那么清算烂陀寺的皇庄又怎么进行? 宣和帝自然是不允的。 向太后呢? 端起面前的清茶,虚幻随着他们同宣和帝饮了一口。 酒他不是不喝,既然已经还俗,既然已经入得这官场,宴请乃是少不了,这酒自然是少不了。怎么可能不喝,再说他还俗之后也喝过,但今天,这酒他绝不会喝! 这是他的态度。 他在告诉宣和帝,我虚幻依旧把自己当成佛门子弟,所以,这赐姓之事,您还是免了! 清算烂陀寺皇庄之事,怕是老太师蔡清的主意吧! 作为皇族家庙的烂陀寺,财富当然不小,可尊道抑佛,聚纳财富之第一枪打在了烂陀寺上,这其中如果不是那人精老太师蔡清的主意,虚幻是当然不信的! 烂陀寺封山,在外主事之人勉强就只剩下虚幻一人,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要万分慎重。 一个赐姓,简单么? 不简单。 如果说再牵扯到问法禅师,那虚幻可以断定,这就是宣和帝对于烂陀寺的补偿了。 一个赐姓,华而不实,太少了! 宣和帝看向虚幻,心中也是在衡量,自己当时也是灵光一闪,就这张楚张世德的提议进行的赐姓,满以为乃是神来之笔,可虚幻竟然推辞不就,这就有点尴尬了。 再说了当年问法禅师也是这般推辞不就。 当年问法禅师逼死自己的亲身父亲大商镇南王,对于自己的亲身母亲长公主姑姑也是不认,唯独对他名义上的义父驸马都尉赵阔尊重有佳,当初就是想要赐姓赵,或者回归皇族,赐姓宋。 问法禅师干净利索的拒绝了。 想想今日虚幻的拒绝,宣和帝一时间恍如隔世,就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意气风发的和自己的皇帝哥哥面对自家表哥的时候。 “世德,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好好的代替朕招待你的这些同年,朕还有事,就先退了!”宣和帝想了想,片刻之后便对着旁边的张楚说道,而后站起身,端起酒杯,又和其他人饮了一杯才离去。 宣和帝的背影在虚幻看来,似乎是有些萧瑟,要知道宣和帝多少还算是有些人情味的皇帝,今时今日却要都对付烂陀寺,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疙瘩,不然不会重新启复老太师蔡清。 只是他没有想到烂陀寺会封山闭寺,这就让事情变得有些玩味儿了,如果宣和帝判定不了问法禅师的真正意图,他是真的不敢硬下手。 可如果拍静安师太去…… 宣和帝下意识就摇了摇头,他不想再把自己的母亲给牵扯进去。 稍微过了一刻钟,虚幻站起身来,对着张楚淡淡的说道,“皇城宵禁快到了吧?我就先告辞了……” 张楚一愣,然后就看到后面很多人也都站起来,遥遥举手告辞,他知道,他的苦心终究还是白费了…… ------------ 第141章 弃徒? 虚幻当然不会留在那里,张楚的心思他明白,其他的世家子弟也明白,可想要混个领袖谈何容易,再说了这些人可不是太学生,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族世家,你张楚算个什么人? 一个副相的儿子,在他们的眼中还是要次了一点。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可都在心中燃烧着一团火,那就是这制科考试的状元之位! 这届制科不同于其他制科、恩科考试,类型和方向他们大体也都知道一些,也都做了准备,甚至有些人还请了自家大人写好了文章,再来誊抄的,所以,他们心中都以为自己会成为状元,那么这个时候,谁会看上你张楚? 张楚、张彦正出身清河张家,这固然没错,可他们是旁支! 张姓很大,清河张也很大,张彦正如果真的是清河张的代表人物,也不会使用三个字的名字,更不会投靠输诚宣和帝,以这种近乎谄媚的方式登上相位。 所以,这些人怎么可能看上张楚,在他们开来,张楚不过只是一个笑话而已,等到三日后自己登上这制科的状元时,他张楚张世德算个什么东西? 可惜的是,人人都这般想。 虚幻自然不例外,而且他的信心更大,所以走出皇城之后,面对着毫无宵禁的东京城,虚幻安步当车的回到外城,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老师陆直陆衡霞不在,这个时候的陆直怕是肯定不会回家的,身为宣徽殿的学士,东京城的教坊司顶头上司,生性秉直的他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归家? 官妓都是一群可怜之人,声色魅人,少不了纠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教坊司不敢得罪各方势力的时候,也就只有陆直出头了! 想到这里,虚幻叹了一口气,他的这老师真是太正直刚严。 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陆直陆衡霞之名,也就是这般传扬开来的。 他的这老师一生兴于名,可也败于名。至少再虚幻看来,很是不可取。 但陆直陆衡霞却是沉浸其中,无怒,无愤,无悲,无恨。 这是他的道, 走回自己的小院,推开门,却眼前一亮,不由的快走几步,看向石桌之前的虚空和尚,脸上的热切一闪而过,“师弟……” 虚空和尚淡然的一笑,抬起头,对着虚幻淡淡的说道,“师兄,我没有回寺!” “嗯?” 虚幻一愣,当日虚空和尚要突破的时候,是虚幻建议的,他想要借助虚空和尚回烂陀寺的机会把中枢想要对烂陀寺下手的事情传回去,不要以为你封山闭寺就没事了,怎么可能?他也是想要让虚空和尚从自己的师父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甚至还有问法禅师手中握有的资源。 问法禅师那佛门的地位,虚幻只有一个佛子称号,还俗的时候还没了。至于其他的,问法禅师当年的关系、人脉,当年的势力,或许是到了现在会有很多都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有时候这种香火情也是可以利用的。 还有就是那庞大的虎豹骑,这个近似于半独立的强悍军事组织,问法禅师更是提都没有提。 所谓衣钵弟子,虚幻从问法禅师那里竟然没有什么可以继承,这怎么行? “没有回寺?” 虚幻一愣,依照他对虚空师弟的了解,他不是那种答应了不去做的人,再说了,虚空师弟对于问法禅师的那种感情也不是一般,对于自己师父的被罚他早就想去探看,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借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杀人,从而引发了佛性的反噬,最后境界要突破的机会,他遣虚空师弟回去,这一切的一切,机会际遇都是刚刚好,怎么可能没有回寺呢? 只有虚空和尚回去之后,问法禅师自然明白自己的意思,无论是他有没有资源传给自己,至少自己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借用师父的名义了,不像是现在! 但虚空和尚竟然没有回去! 虚空和尚的脸色很是不好看,甚至连自己境界未曾突破都没有敢对虚幻说。说起来这佛家的武僧一途太过凶险,每一步,每个境界都需要相应的佛法来对应。或许是因为武僧一途终究算是佛门的底牌,是需要怒目金刚护持僧众,使得他们的武艺都是威力极大,也正是这样才需要佛法来化解这种暴戾。 而虚空和尚对于没有完成自己师兄交代的事情,也没有回到烂陀寺,更没有见到自己牵肠挂肚的师父,心境失常,想要突破自然也就难了。 可并不是说他武力就减弱了,恰恰相反,现在突破失败的虚空和尚在武力上可能比突破成功之后更加骇人,因为没有了佛法的融合,他现在的武力怕是仅仅只具有杀伤力而少了控制力! “山脚下的知客僧告诉我,封山闭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入!” 虚空和尚有些赧色的说道,说真的,他是一个武僧,对于律令上的遵从更加严格,封山闭寺,要想要进去自然需要通报,所以,对于知客僧的安排,他不会硬闯! “你就一直在哪里等?”虚幻有些意外的皱了皱眉头,对着虚空和尚淡淡的问道。 虚空和尚低下头,然后弱弱的说道,“我在那里求了几天,可是那些知客僧都是一些戒律堂的小和尚兼任的,根本不认我的情,还说我既然已经出世,那么就不应该再回去……” “嗯,然后呢?” 虚幻当然知道,虚空和尚乃是大智若愚,虽然这种讷言默行,可绝对不是迂腐之人,这般求那几个小和尚的事情,也只是他的一种态度,换做自己,自己可不会这般,好歹自己也曾是烂陀寺的佛子。但师弟就是师弟,对于这种事,他也不想多问。 虚空和尚这个时候才抬起头,对着虚幻说道,“师弟,苦海路关闭了……” “什么?苦海路关闭了?” 虚幻的神情一愣,不由的脸色有些变化。 苦海路还是从山脚到寺庙所必经的一条路,其他路根本就无法通向山顶,不是有大山断崖就是有河流险壁阻挡,而烂陀寺也是因势就地的改造除了一条机关道,名曰苦海道。 如果关闭了苦海道,除非是用人命硬填,否则真的是无法进入山顶烂陀寺内! 虚空和尚脸色很是难看的点点头,低声的问道,“师兄,咱们这算是弃徒了吗?” ------------ 第142章 没有路 弃徒? 这个名字无论是放到哪里都不是什么好称号,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弃徒之名便是相当于一种决裂,可现在虚幻要的不是这种决裂! 他生斯,长于斯。两世为人,无论哪一世,在他的记忆最初的地方就是烂陀寺,他不知其父,亦不知其母。陪伴他,养育他,教育他成长的便只有问法禅师,虽然后来又有了虚空师弟,但这都不能掩盖他对于问法禅师的感情。 大恩不言谢,对于问法禅师,那是虚幻当成父亲一般的存在。 而今,烂陀寺封山闭寺,他以为是因为大争之世的变故劫数使得自己的师父不得不做出一个样子,远离是非中心,可是今天看来,似乎是不是! 摇了摇头,虚幻淡淡的说道,“怎么可能,师弟你想多了,如果咱们要是弃徒,就不会是入世,而是直接逐出墙闱,你以为烂陀寺还会让咱们留名其上?”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烂陀寺要真的是跟虚幻和虚空割裂关系,那么绝对不是让他们还俗,而是会逐出师门或者直接杖杀! 还俗,他们的名也是要留在烂陀寺的图录之上的,严格说来,他们还算是烂陀寺的人,只不过不再是烂陀寺的僧人而已。 “可是,可是……” 虚幻没有让师弟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问道,“然后呢,你就一直再那里等?” 虚空和尚欲言又止的闭上嘴,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的说道,“然后我又去了咱们每日打水的地方,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甚至是溯流而上,但是都没有见到咱们的师兄弟来取水!我是真是没有办法了,师兄,都是我没用……” 虚幻的脸色一变,他从来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般的严峻,脸色也是变得有些苍白,好在是在这夜晚之中,也没有旁人,虚空和尚更是没有注意。 在这一刻,虚幻害怕了! 他是怎么来的,他自己最清楚,要知道在前世可是没有这些事,而现在虽然似乎是大势没有变,但是小事却已经面目全非,尤其是大周朝政和烂陀寺,那么下一步呢,还会搞乱什么地方? 佛曰,人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今日之果,定有前日之因,今日之因,必结出明日之果。 那么他出现在这里的因果呢? 一直以来他都是下意识的去回避,可是今天烂陀寺的变故,让他的心中惊涛拍岸,浪涛万重。 难道,因果应验了? 再一次的摇了摇头,虚幻把这个念头给抛出脑海,而后对着虚空和尚故作从容,淡淡的说道,“没事,放心吧,师弟,我已经请了人去见师父,这人乃是师父的故交,不出意外的话,别人见不到师父,但她一定能!” “谁呀!”虚空和尚也许是太过于担心问法禅师,下意识的就问道。 虚幻微微的一笑,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师父见到静安师太的场景,那一定很有趣,只是他们是见不到了,而后笑着说道,“静安师太!” 这个时候,被寄予厚望的静安师太正在皇城之内的一座小庙之中修行,青灯古佛,静室木鱼,一声一响不紧不慢的奏着自己的音调。 “安安啊,”向太后一个人坐在静安师太的旁边,很是疼爱的看着这个即便是素装也能展现出绝代风华的女子。 “这是个机会,你跟小法你们俩这般僵着也不是回事,现在你们也不过才是四十多岁,人生以后的路还很长,你难道就认命了?”向太后不是一个好说客,但绝对是一个好的长者。 静安师太放下木槌,没有继续敲木鱼,只是淡淡的说道,“官家允许我离开了……” 平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来任何的语调。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却是让向太后那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有几分动容。 脸上流出几分苦色。 叹了一口气,向太后心中更是有些说不出口,但她终究不是不是一般的女人,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才能讲出的话,换个人,是没人能做到的。 “安安,这就是官家的意思!” 静安师太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可贫尼现在不想出去了,这里一切都挺好,为什么要出去啊,贫尼一声经历良多,现在只想寻找一分静土,一心向佛!” “你这是何苦呢,安安,你还年轻……” 向太后的话没有说完,静安师太就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太后您老人家就不要劝了,您不会不知道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我,如果有的话,我不相信这十多年他没有一点的办法把我接出去,他既然不来,我出去又能如何,徒增羞辱而已!” 向太后看着静安那坚定的神色,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小安啊,你说老身待你如何?” 静安师太似乎是有些讽刺的冷冷一笑,“太后您老人家心里有数,又何须静安多言?” “那算老身求你行吗?” 静安师太这时候才转过身子,与向太后面对面的对视了半天,最后才淡淡的说道,“当年,太后您老人家也是这般求我的吧?结果呢?” “十年生死两茫茫,我与他分囚两地,生死不知!今日您又求我,您说我该如何?” 向太后一愣,没有想到静安师太竟然这句话反驳与她,这让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 静安看了一眼向太后,淡淡的说道,“当年他救了真宗皇帝,辅佐了神宗皇帝,就是现在的宣和帝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他会有今天?” “他做了什么,您心里最清楚。甚至他为了这个大周,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更是亲手弑父禁母,可他落下了什么?您不会不清楚,您不想想,如果他真有心,即便是我在这皇城之内,他会顾忌?” “自废武功,独居烂陀寺,这还不够,足足把我放在这里十多年,我陈小安的承诺,我自己认。既然说了在这里待足二十年,那便是二十年。您老人家还是不要再劝了,如果有些人真的想要跟他对话,那就让他自己去,我陈小安已经不再是以色娱人的北地名妓小安,没有义务再给他传什么话!” “小安,是哀家对不起你,当初就不该算计你,可是,哀家也是没有办法啊……” 静安只是淡淡的一笑,随后又拿起木槌,想要再重新敲击木鱼。却不成想,忽然听到向太后的话,让她惊呆了。 “……该派的人都已经派过了,甚至连虚幻都遣虚空回去了,都没有见到人,苦海道都关闭了,官家就是想去,也没有路啊……” ------------ 第143章 传个信儿 苦海道关闭了…… 所有的话,静安师太都没有记住,但有一句话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苦海道关闭了,苦海道关了,关了…… 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烂陀寺的苦海道在机关上是乃是一绝,巧夺天工!这乃是共识。别人不清楚其中的内幕,静安师太可是一清二楚。曾经问法就对她说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虽然冷酷难耐,可毕竟还能见到岸,如果有一日苦海没了,那么也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不知道问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想的什么,是不是想的便是苦海道,是不是有什么含义,但今天,苦海道关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 什么意思? 不能回头了? 谁不能回头了? 做了什么事? 这一刻,静安师太的心乱了。 转过身子看向向太后,缓缓的问道,“什么时间可以去?” 向太后原来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道,不过听到静安师太的话,立马就停住了,有点惊讶的看向静安师太,不敢相信的问道,“小安,你,你答应去了?” “什么时间?” 向太后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触动了静安师太的心绪,不过,也清楚既然她答应了去,那么这件事就一定可以完美的解决,脸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缓声的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吧,怎么样,毕竟你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这能早一点见面就早一点……” “可以,明天一大早我就出发,我想在太阳出来之前到达烂陀寺!” “不用这么着急吧?”向太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自己这般来找静安师太说真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话又说回来,想要做点事的宣和帝可是她的儿子,爱子之心向太后之心倒是满满的。一生俩子,皆为皇帝,只是神宗皇帝有些太执拗,而小儿子又太没有野心,现在好不容易想做点事,她这当妈的自然要支持。 至于问法禅师,想到这里向太后看了一眼静安师太,心中不由的想到,其实这俩也算是一对,自己这也算是撮合有情.人吧,积阴德呢。 静安师太只是看着面前的木鱼,想了想,最后才淡淡的说道,“烂陀寺的寺门朝东,我想再朝霞之中,走进烂陀寺,让他看看,我陈小安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风华绝代!” 向太后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时候的静安跟平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似乎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睛有些恍惚,就一如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看到静安的时候,那时候的小安姑娘还是天下第一名妓,风华绝代,容貌精致,望之绝类仙子。 而现在的静安师太在经过近二十年的修行之后,出尘清幽之气更加的弥散,肤似白玉,微微的透出桃花瓣般的血色,尤其是那眼睛中绽放出来的光芒,一瞬间令向太后都觉得有些刺眼。 这种神情,她曾经过,那就是当年郑皇后嫁给宣和帝第一年怀孕的时候,那是一个女人最为幸福,最为满足,最为令人惊.艳的时候。 但现在呢,不过只是要去见那个人而已,他真的有这般的魔力不成? 向太后满怀疑惑的离去,看到旁边等自己的郑太后,脸色不由的有些生气,淡淡的说道,“皇后,以后这种事去告诉官家,自己想做就自己去做,不要老是让哀家去做这等恶人!” 这话说的语气虽然是冷,可是郑皇后本身就是她的侍女出身,如何不知道向太后的意思。身为宣和帝的母亲,能够帮自己的儿子做点事,她虽然已经年迈可是还是很高兴的。为人父母者,大多都是这样,为自己能榜上子女而高兴。 但换成别人,比如儿媳或者女婿的时候,又会立马换成另一种态度。 这种心情郑皇后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当然是含笑低头称是。 宣和帝的贤内助岂是没有胸怀气度的女子?这种讨老太太欢心的事,她又如何不懂得自己该怎么做。说起来,即便是她来找静安师太,结果也是一样,可她还是请了向太后,这其中的意味,或许别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宣和帝一定明白。 对于郑皇后来说,这就足够了! “佶哥儿这次要干什么,烂陀寺可是他的父皇和哀家许给问法的,这也没什么,让他不要老是图谋自家人!”向太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 郑皇后点点头,连连称是。 可心中,郑皇后也是不由的为林京和蔡清这二人感到佩服。两人敏锐的觉察到了佛门的富庶,单单这烂陀寺,如果按照林京和蔡清的手段,搞到五百万贯的钱财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林京更是言明,最后自己以身酬君! 也就是说,林京和蔡清将会承担所有的骂名,留给宣和帝富足的国库内孥。 这等臣子,她郑皇后也是佩服的。 与林京的付出相比,一个烂陀寺算什么?自家人又如何?当年那位长公主还不是一样要预谋自家佶哥哥的江山?当年如果不是姐姐拿下静安师太,硬逼着问法出手,这天下何去何从,谁清楚? 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径直出皇城,甚至通过内城城门的时候走的都是特别打开的侧门,而后这架马车使出外城,向着城外的那座不高的山晃晃悠悠的驶去。 虽然说这山不高,可也只是比较,比起东京城内的最高点万寿宫还是要高很多的。只是这座山乃是一座私山,乃是大周皇室赐予烂陀寺的。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座无名的小山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山上的庙也不叫烂陀寺,二十多年前,这里才成了大周的家庙。 所说的家庙不过严格算是私寺而已! 现在的静安师太便是在山脚下停住,因为面前的知客僧双手合什的看着她,寸步不让。 “阿弥陀佛,这位师太请回,烂陀寺早已经封山闭寺十年,任何人俱皆不见,对不住,抱歉,师太还是请回吧……” 静安师太看着对面的两个知客僧,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劳驾两位给问法传个话,就说静安拜见!” “对不起,静安师太!”知客僧的脸色一变,依旧摇着头说道,“谁也不成!我们乃是戒律堂的弟子!” 静安的脸色一变,紧皱着眉,淡淡的问道,“传个信儿……也不成?” ------------ 第144章 就说我静安来了 “传个信儿……也不成?” 知客僧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请回吧,静安师太,贫僧也是无能为力,实在是这是铁律,封山闭寺不到时间是万难启封的。” 说道这里,似乎是绝对有些对不住静安师太,想了想,又对着静安师太说道,“师太只要看看我们就知道烂陀寺的决心了。再说了,问法禅师已经放了两个弟子在红尘世俗,有事您可以直接去找他们,或许问法师叔祖也是这么想的!” 静安师太紧紧皱着眉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问法,只是现在的她却彻底的茫然了。 这是怎么了? 彻底放弃了么? 这可不是问法的性格! 只是,透过牌坊的大门,望着那紧闭这得苦海道大门,静安师太的心里开始慢慢的沉陷。如果说问法禅师都已经放弃了,那自己还坚持什么?十多年近二十年的期盼,苦求,还有那日日夜夜的煎熬都在这一刻变得无限扩大,慢慢的变成一座五指大山向着她压下来! 比起当年自己被囚禁在皇城之内用来威胁问法,更加的令她心中茫然。 那个时候虽然危急,可是她的心中却丝毫的没有半分的动摇,因为她知道,问法迟早会把她接出去。但今天,平淡之中蕴含无所的平静,就像是那寒冬腊月中的坚冰,冷彻入骨,慢慢的冻僵了她的骨头,她的血肉,她的灵魂! 等了这么多年,就等来这个结果吗? “问法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吗?”静安师太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另一个知客僧年龄更小,便被发配到这里,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要不是山下尘世之中还有虚幻和虚空师兄弟,他甚至早就跑下山或者去了其他的寺庙。所以,本身性情就不是太平静的,对于静安师太就更是没有什么好感,没好气的说道,“你算什么?我们可没有听说什么问法师叔祖有什么至交好友叫静安师太的!再说了,不要说你,就是问法师叔祖的弟子虚空和尚前一段时间回山归寺,都没有任何回音,你怎么样?有本事,你去闯苦海道啊!” 闯苦海道? 静安师太苦笑了一下,她了解问法,自然也就了解问法一手设计制作的苦海道,巧夺天工,因循导势,借助这山形地势,外加上机关设置,不要说她,就是拉来大周禁.卫军来攻击,怕是没有数千人都未必能填出一条路来! 以问法禅师的军旅出身,即便是军旅出动,怕是也落不下什么好! 如果说让她去闯,她是铁定会死里面的。 这是毋容置疑的。 任何一个怀疑问法禅师决定的人,都已经死了。 唯一一个没有死的,那便是宣和帝! 也只有静安师太才清楚,如果不是神宗皇帝驾崩之前,以自己的性命逼迫问法禅师发誓,不得对他的弟弟,即将登基的宣和帝有任何非分之想,要辅助他就像是辅助自己一样。当年宣和帝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之位? 静安师太慢慢的走过牌坊,越过知客僧居住的偏房,来到那苦海道的大门前,缓缓的站住脚,摸着那禁闭着的门,把自己的脸蛋贴在冰凉的门面上,闭上双眼,一时间似乎是凝固了一般。 缓缓的,朝日东升,漫天的彩霞开始翻腾,就像是一片云海要从东方遮掩住着大地! 紫气东来,那一片云霞慢慢的落在静安师太的身上,一时间就像是给她披上一套凤冠霞帔,艳丽无比。 美丽终究是短暂的,这绝美的一幕仅仅片刻之后就消失,只是静安师太一动不动。 两个知客僧小和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倒是也上前劝了几回,静安师太都毫不理会他们,就像是她本身就是那大门上的一部分一样。 时间对于这两个知客僧来说过的很慢,他们生怕这静安师太出事,他们要担上责任,可是对于固执的静安师太,他们又无法出手擒拿住,毕竟静安师太还是一个女的。 但时间对于静安师太来说,就似乎是很快,转瞬即逝。 日过中天,午时刚过,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静安师太缓缓的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待在旁边,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两名知客僧,微微的一笑,而后便缓缓的直起腰来,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但好在她似乎很有经验,片刻之间就稳定了自己的身形,晃晃悠悠的站好身子,对着两名知客僧点了点头,然后一步步的回身走向带她来的马车。 马车趁兴而来,急急冲冲。 败兴而归,郁郁寡欢,就连那马车的马儿也似乎是知道了主人的心情一样,垂头丧气的缓慢下山去,马蹄声慢慢的远去,留给两个知客僧小和尚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静安师太是谁? 那是曾经和问法禅师一道,驰骋在北疆沙场上的巾帼英雄,虽然她从来没有厮杀过,也没有任何的计谋流传后世,甚至就连她与问法的关系都被传成因为问法救了她,她以身相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静安师太自己明白。 她是静安,当年的天下第一名妓小安! 比起现在所谓的东京第一花魁蓁蓁,东京第一名妓黛儿,都要名满天下,世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名妓小安!琴棋书画军国谋略朝堂韬略,不逊于任何人的小安姑娘,号称京华三千里之清靡,周宋二百年之风华! 出了山的静安师太没有直接回皇城,而是在外城拐了一个弯,安安静静的停在了虚幻的小院门前。 移步下车,静安师太轻轻的拍了拍那单薄的院门,便见到蓁蓁很快的打开柴门,应了出来。 “您是……”蓁蓁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美妇人,要知道身为东京第一花魁,眼力劲是必要有的。但面前这个女人,她真的无法去断定任何事情,年龄?身份? 静安师太只是看了一眼蓁蓁,似乎是有些方面的满意,点了点头,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去告诉虚幻一声,就说我静安来了!” ------------ 第145章 师父的女人! “……就说我静安来了!” 蓁蓁一愣,以她在东京城内的多年的经营,这个名字竟然竟来没有听说过。可是这般绝美的妇人按理说不应该这般的籍籍无名。 对方的气度,对方的气势,以及说话的语气都说明了一点,对方不是简单之人。 可是她蓁蓁却是一头雾水! “您是……”蓁蓁并没有像其他的人家的侍女一般转身就去报告,而是依旧拦着门,试探的问道。 静安师太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中明白对方的想法,不由的一笑,淡淡的说道,“去说吧,他知道我是谁!” 没有说自己是谁,可那副从容淡然镇定的样子,却是令蓁蓁再也没有其他心思,只是有些恭敬的微微的低下头,表示自己的善意和刚才别无他念的意思,这才侧身让其进来,自己小步快走的走进了虚幻的书房。 “官人,有人请见!” 蓁蓁没有说求见,只说请见,一字之差,地位便是天地之差。 虚幻正在打坐默诵经文,听到这里,一愣,把手中的念珠往手腕里一收,睁开眼,淡淡的问道,“谁?” “她说她叫静安!” 蓁蓁说道这里的时候,眼睛紧紧的盯着虚幻,就是想要看看虚幻的反应。 在她看来,虚幻和静安之间应该是没有多少交集的,不然不会她一点都不知道,可却又拿不准两人之间那种关系,毕竟静安的态度在哪里放着! 果不其然,虚幻一听,神情一愣,虽然是当即就恢复了淡定,可蓁蓁还是看出了端倪。 至少那个叫静安的女人是虚幻所看重的,甚至是尊重的,而且一定是长辈尊者! 因为这个时候的虚幻正在整理衣服,而后才大步急走,出了书房。 一眼看到静安,虚幻的眼神之中也是一阵闪烁,一种,莫名的惊.艳在这一刻彻底的绽放。要知道这个时候没有穿僧衣法装的静安师太,彻底展现了二十多年前天下第一名妓的气势! 要知道现在的大周,直从二十年前,所谓的天下第一名妓便已经再也没有世所公认,有的只有是北地以东京为尊,南地以杭州或者金陵为尊。 快走两步来到静安面前,虚幻一抱拳,恭恭敬敬的拜身喊道,“虚幻拜见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认认真真的看了半天虚幻,直到虚幻有些异样的反应时才淡淡的说道,“好啦好啦,不要这么多礼,你师父可不是个把礼仪形式看在眼里的人,你也应该如此!” 虚幻这才和静安相互坐下,虚幻这才苦笑着说道,“静安师太说笑了,虚幻是虚幻,师父是师父,小生毕竟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常做之事,待人之习惯也只是适合他,而并非全部适合我。” “我虚幻做的可不是问法禅师第二,或者问法禅师的弟子!” “其志可嘉,其心可待!” 静安笑眯眯的点头,可眼睛却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很认真的看了半天虚幻,直到她确认虚幻说的是实话这才缓缓的点点头,淡淡的说道,“嗯,不错,这点倒是跟他有些相似了!” “我今天去烂陀寺了!” 淡淡的一句话令虚幻的神情一震,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静安师太,满脸希冀的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哪里得到什么好消息一样。 静安看到这里,心情不由的就沉了下去。 因为虚幻的这个神情只说明一点,那就是虚幻也在期待着问法禅师的消息,而非问法禅师另有交代,这虽然是她早就猜测到的结果,当知道的时候,还是心里狠狠的一痛,就像是一颗心脏被整个的一柄利剑给穿透,并且绞烂一般! 他的心真狠啊! 就一如他对他的母亲。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以为这么多年了,这个结局应该讳改变,可结局之所以是结局就是因为,一旦入局,结果便不会改变! 喜欢上他的时候,就已经预估到了这个结果,却不成想拖延到今天,还是来了! 静安只是望着虚幻,望着他眼中的神情从喜欢到失望,再从失望到茫然,最后坚定! 直到离开,静安没有再什么话,也没有再待多久,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虚幻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两个人都是足够聪明的人,有些话不用说! 静安师太的马车安安静静的驶进了皇城,畅通无阻的直接到了向太后的寝宫。 意外的是,宣和帝也在。 宣和帝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个时候看到静安竟然有些尴尬,毕竟他从一大早静安师太出发之后就一直在等待消息,直到中午静安师太还没有回来,这才有些心焦的来到向太后处静待她的归来,虽然他知道静安师太肯定不知道他已经等了一天,可他却清楚静安师太和问法禅师之间的关系,如果她没有达成所愿,那么后面的很多事就不好做了! 静安师太只是对着向太后做了一个道揖,抬起头,淡淡的说道,“我想和官家谈谈。” “静安……” 对于向太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静安师太只是淡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向太后,这才缓缓的说道,“从今以后叫我陈小安,世间再无静安师太……” “小安……”向太后的心中一紧,很是关心的看向静安,静安师太只是平静的看着向太后。 宣和帝这才讪讪的走了过来,对着向太后笑着说道,“母后,这事……” 向太后撇了一眼宣和帝,这才一甩衣袖,假装生气的说道,“不许强迫小安,也不许欺负你表哥!” 宣和帝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大殿之内只剩下宣和帝和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怎么样,见到我表哥没有?”宣和帝忍了没一会就急急忙忙的问道。 静安师太这回倒是没有纠正宣和帝对于自己的称呼,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宣和帝,淡淡的说道,“官家想要个什么结果,当年如此,现在依旧如此,这便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么?” 宣和帝有些脸色难看的说道,“怎么会,怎么会,师太你是误会了,我只是关心你有没有见到我表哥而已……” “一个条件!” “啊?” “准还是不准却在你!怎么样,要不要听听?” ------------ 第146章 幸灾乐祸 宣和帝看着静安师太,有些慎重的重新坐下,刚才确实是被静安师太的那话给惊住了,要知道,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金刚将军的名头就是死了都能让人忌惮三分的存在。现如今这静安这般态度,却是有些让人不可捉摸。 见不过问法,很多事宣和帝就不敢动。 比如佛门! 比如北疆! 这些对于宣和帝来说,都是由一及二的事情。 要知道林京已经命不久矣,他能做的也也就是给自己指一条明道,这条道他能走到什么程度这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所以,他必须要尽可能的集中力量,这佛门的财富只是第一步,了这第一步要踏出去,他却不能不考虑问法的感受。 或者说是,他不得不考虑如果问法不同意的后果! 静安可以代表问法吗? 毫无疑问,绝对可以! “什么条件?” 静安师太这才安静的一笑,对着宣和帝点点头说道,“这几年还算不错,有点当皇帝的味道了。烂陀寺的庙产和皇庄你尽可以拿去当做样子,无论是杀鸡给猴看还是做个样式我们都不管,顺便你了,反正现在烂陀寺对外名义上是封山闭寺。但是这些东西你不能白拿!” 宣和帝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静安师太那毫不退让的眼神,认真的听着。 “我要一个状元!” 静安师太淡淡的说道,就似乎她要的是一个发簪,一个手镯,甚至是一张纸,一支笔一样轻松。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么一个状元的名头。 可那是状元啊! 宣和帝的神色明显一愣,片刻之后才明白过来,“虚幻?” “他要这届制科的状元?” 静安师太点点头,这根本就没有故弄玄虚的必要,要知道只要宣和帝答应,她也是会把人名说出来的,再说了,烂陀寺在这场宣和帝的算计中,以立场换一个状元的名额,看似是有些儿戏,可静安和宣和帝都,明白,这是以亿论数的财富。 能够超越大周数年乃至十年的国库收入! “十五岁的状元,我表哥是想塑造一个驸马都尉赵阔么?我可是没有合适的公主给他!”宣和帝的脸色有些清冷,说的话却是很是难听。 赵阔是谁? 宣和帝的姑父,真宗皇帝的帝婿,大周长公主的驸马。更是大周真宗皇帝那一届制科考试中的状元,更是执掌大周近十年国运策略的谋主!只是对于问法来说,宣和帝那最后一句确实羞辱,羞辱的不是问法,而是他那野心勃勃的母亲,大周第一个政变的长公主! 静安师太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宣和帝,才淡淡的说道,“你要知道,当年问法从来都不是跟长公主一伙的,据我所知,甚至有一段时间长公主跟你走的很近很近,不然神宗皇帝驾崩之后,不会是你登上皇位,对吧?” 宣和帝的脸色变得铁青,瞪着静安师太。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可对于静安师太来说,知道的太多了! 许久之后,宣和帝才淡淡的说道,“这事还是要他的卷子,如果到不了我这里,他那状元也不可能!” “当然!”静安笑了一下,应了一声,而后才对着宣和帝说道,“那么烂陀寺是你的了!” 静安当然清楚宣和帝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推诿,而是应承!正所谓到他的面前,虚幻这状元才能成,如果他写的狗屁不通,那么宣和帝根本就不会看到虚幻的试卷。 为什么? 因为无论是制科、恩科开始常科,所有的考试阅卷的第一道关卡都不是皇帝,而是翰林院,而后是阁院大佬,只有通过了廷推之后的前十名考生试卷才会呈现给宣和帝查看,这十名也只有前三名的名次是宣和帝能决定的! 制科成绩分等,一共九等!最末三等不授,只有人名不忿等级和名次;第一等和第二等如同九品中正制的一品不授是一个道理,依然是空授。优等即为前三等,第一名即是第三等,也就是状元!而制科的榜眼和探花便是制科第四等。第四等又称良! 看似空额很多,其实制科考试的推荐制本身就限制了参考的人员,人数不多,自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静安师太走了,只是去向向太后告辞而已,随后便出了皇城,至于去了哪里,皇城司的人还没有回报。可宣和帝知道,现在他要面对问法的已经不止他一个弟子虚幻,还多了一个代言人静安师太。 尤其是北疆,要知道静安师太在北疆之地,名声之隆不次于问法。问法禅师乃是金刚将军,可静安师太确是活菩萨之名! 行走江湖庙堂,被她救下而承恩的人可不在少数! 只是,许久之后,望着那渐渐快要落下的夕阳,宣和帝罕见的有些焦急的问道,“怎么制科考试的试卷还没有送到?” “回禀官家,听说前面说,试卷出了些问题,阁院圣人们正在讨论,据说是争议不断!”一个老太监只是低着头谨慎的说道。 宣和帝有些意外的继续问道,“什么问题?” 老太监的眼光一闪,才淡淡的说道,“据说是一篇试卷超标了,写了足足九千言,快要赶上那些御史们的万言书了!” 老太监的话虽然说是有些玩笑,可实际上却不是。九千言和万言书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其代表的意义更是云壤之别,现在这老太监一个玩笑便把这试卷放到了科道万言书的地步,这是何等的隆重! 科道言官们的万言书也不是随便上的。 所以这九千言的试卷算是超标吗? 从考试的角度上说,绝对是超标有作弊的嫌疑。 但从老太监来说,不过只是一件貌似好玩的事,仅此而已! 宣和帝却是笑着指着老太监骂道,“你这老奴,没事看热闹的心思真是太不应该了,算了,传他们进来吧,顺便把那超标的九千言的试卷也带来,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胆大!” 老太监低下头,慢慢的后退,只是嘴角漏出来的笑容宣和帝是看不到了。只是即便是他看到了,也不会知道什么意思,毕竟,只有愣头青才会在殿试上,三千言的策论写九千言的! 这是明显的作弊! 所以,似乎老太监的笑只不过是感到好笑而已。 ------------ 第147章 一份试卷 宣和帝等待的时间不长,先头的乃是老太师蔡清领头,沈巽紧随其后,最后是张彦正,三人大踏步的走进来,手里俱都拿着几分试卷,尽管几人都是老狐狸,可宣和帝还是看出来蔡清跟沈巽和张彦正似乎有些不合拍。 蔡清那一脸的从容和沈巽、张彦正脸上的严肃,对比太过明显。 “一共只有不到半百之数的策论试卷可是批阅完毕?” 宣和帝没有直接问那万言书的事,而是问起了制科。要知道这可是他宣和帝第一次的制科考试,正值他要大变革之时,意义非凡。他可不想出什么篓子,想到这里,他把眼神落在了张彦正身上。 张彦正乃是他的心腹,也是他宣和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相对于沈巽和蔡清这种各有所求的大臣来说,无疑张彦正和蔡砚这种官员是他最喜欢的,只是他们的势力还太小。所以,他们对于党羽的拉拢他可以理解。 尤其是现在的张彦正,他相信张彦正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这才的制科考试他是真的希望能有一批忠心向君的文人才子脱颖而出,为他所用。 这个想法,他张彦正是绝对的理解的。 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是三位主阅官内部就已经出了分歧,这不是他宣和帝想要看到的。 张彦正虽然是低着头,但是也感觉出来宣和帝对他的眼神,但是他问心无愧啊! 这件事可不单单是他张彦正不认可,没看到沈巽沈伯翦也不认可么? 只是,蔡清要做的事,有做不成的吗? 宣和帝的问话也只有资历最浅的张彦正来回答,手里抱着一摞的试卷,上前一步,微微的躬腰施礼说道,“回禀官家,试卷已经全部审阅完毕,一共四十七份试卷,无犯忌用讳之文,义理上佳者五篇,现在俱在沈相公与我之手,还请御览!” 义理上佳者五篇,俱在他与沈巽的手中,那么蔡清的手中又是什么? 微微的转身,来到蔡清的面前,笑着把蔡清拉到一旁坐下,然后又让沈巽和张彦正也坐下,并吩咐了老太监把那些试卷给收起来之后,才转头看向蔡清,很是自然的说道,“老太师手里拿的这是什么?这厚厚的一沓,似乎不是奏章啊!难道老太师这是要转行当御史,弹劾文书?” 蔡清两手把那一沓的文书放到桌子上,一手抚住了自己的胡须,一边笑着说道,“老夫为官家选材,今天发现一个名臣之相,故来贺喜官家!” “哦?就是老太师手中的这个么?不过这可不像是一个人的策论试卷啊,难道说这是前三名的……” 宣和帝没有直接问什么,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蔡清淡淡的看了一眼沈巽和张彦正,朗声说道,“非也,非也,官家,这是一个人的策论,足足近万言,水平之高,不下于老夫与伯翦!” 蔡清这话是有些夸张,至少再宣和帝看来是绝对的夸张了,整个大周国要论才干,论能力,能超越沈巽和蔡清的可谓是几乎没有,一个年龄最大也就是他们一半大的学子,不下于蔡清和沈巽,谁信? 张彦正上前一抱拳的,沉声的说道,“官家,这试卷有作弊嫌疑,足足九千多言,超出其他考试三倍,尽管咱们的考试是实行的糊名制,但是这种方式,臣等以为,应当罢黜!” 狠狠的瞪了一眼蔡清,张彦正说道作弊的时候甚至瞥了一眼蔡清,那意思就是很明确,蔡清这是假公济私,营私舞弊。这试卷的作者一定是蔡清的门生。 蔡清只是老神在在的一笑,对于张彦正的指责一言不发。就似乎是没有听到一样。 他当然知道,这所谓官官相护一团和气的时候,张彦正忽然翻脸这样指责自己,大约也是自己触动了他心中的敏.感点。自己只说自己和沈巽沈伯翦,决口不提他张彦正,那自然是看不上他。 同为大周的宰相,虽然说副相,可也是相公! 凭什么他张彦正就不被自己看在眼里! 怕是张彦正的心里也是愤懑的很! 蔡清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沈巽,而后把那试卷交给老太监,示意了一下,递给宣和帝。 宣和帝看了一眼蔡清,又看了一眼张彦正,心中很是有些不解的接过那厚厚的一摞试卷,最右侧的顶头上早已经被白纸糊上了姓名和籍贯,开篇的一折子上并无多少字,只有三个大字——一统论! 这个名字好! 自秦始皇起,中原王朝莫不是最求的天朝上国,大一统奉行王道。 又翻开一折,上面清秀的蝇头小楷标准而清逸,“时事易新,古之一法,今未能用之。古之时局,今亦唯有之。然后,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至前朝轶亡,而今以二百年矣,分矣?合矣?……” 这一段话就立即让宣和帝的心中一揪,这个问题抓住了任何人的心房,大周朝走到今天已经接近二百年,到底算是大一统还算是偏居一安? 如果说是大一统,那么西有李夏,北有大商,中间更有燕云十六州如鲠在喉! 如果说偏居一隅,无论是秦汉还是隋唐,中原丰腴之地尽在大周之手,一年税赋数倍于前朝,维持多大数百万的军队,赈灾安置从无差错,更无大规模的造反事变。 尤其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么现在是属于合久必分呢?还是俗语分久必合? 想到这里,宣和帝便是不由自主继续看下去,字字珠玑,直指利弊,视角独特,可谓是众人皆醉他独醒,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 这一篇策论没有任何的引古喻今,也没有任何的华丽辞藻,有的只是逐条逐项。如果说大周朝比作一个活人的话,这个人便是把大周的浑身衣服全部扒掉,而后从头发尖,往下脑袋,脖子,四肢,躯干,直到脚趾头,都琢磨了一个遍! 这人不简单啊! 宣和帝一口气看完,而后又看了一眼最前面的题目,《一统论》,好名字,好策论,好人才! 这才缓缓的合上试卷,这是这个时候,宣和帝才发现,日头早已经落了西山,不由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蔡清、沈巽和张彦正,讪讪的说道,“一时没注意,倒是忘记了诸位爱卿!只是,这篇策论你们可都看过,怎么看?” ------------ 第148章 内定 可都看过? 怎么可能没有看过,制科考试虽然说在大的范围上属于是恩科,但终究还是正途!人数又不多,只有仅仅四十多份,他们三人位阅卷官,代天子而行,怎么可能尸位素餐,不全部看完? 怎么看? 能怎么看! 就如同蔡清说的那样,才华横溢,老成谋国之言,不在他们之下! 只是他们不信! 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岁的学子,没有或者很少经历过官场,甚至连执政一方的经验都没有,这种策论怎么可能是他们写得出来,尤其是在大局观上,可以说已经超越了他们。很多方面上就连他们都是深受启发、深感佩服的。 这种策论如果说是沈巽和蔡清或者是此时朝堂上一品二品的大员所做,他们或许勉强相信,甚至还有很可能是多人一起商量做出来的。 仅仅一人,在短短的一日之内做出来,他们是不信的。 可这里面的才华却又不得不承认! 沈巽看了一眼张彦正,没有去看蔡清,他当然知道蔡清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他并不认可蔡清的做法,只是轻轻的抬起头,淡淡的说道,“才华横溢,当世之孔明,作弊之嫌,污名之作,人非定论!” 蔡清对于沈巽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一笑,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沈巽的话。 “张相公呢?” 张彦正一愣,而后沉声说道,“一人之作,难定真伪,虽无舞弊之行,却有显彰之实,臣以为还是要慎重的好!” 这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根本就是避开这策论的本身,而是从作策论的人着手。意思很清楚,这种策论不是一个人能写出来的,这是超天越类之作,虽然没有发现其营私舞弊的行为,但是明明只有三千言的策论,写出来九千言,这本身就是一种作弊! 至于说结论,他只说慎重,如何慎重,这事还是要看宣和帝! 蔡清对于张彦正这种圆滑世故的行为,毫无反应,在他看来,这种手段太原始了,太初级了,三十年前他蔡清就已经用惯了这种手段,只是现在,身为一朝宰辅,在想如此行事,却是少了几分担当,凭空为上峰所不喜! “官家!” “哦,老太师请说!” 蔡清这才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很是有几分激.情的说道,“敢问官家,这策论可曾规定字数?” “凡言三千,不得缺一!” 宣和帝身为文人皇帝,当年可是真正的参加过科举考试的,这种规定当然是张口就来! 蔡清微微的一笑,淡淡的说道,“可曾说过超越三千字算是违规?” 呃—— 张彦正有些目瞪口呆! 策论规定不得少于三千字,那时因为太少了根本就无法整体彰显一个人的本事。可同样的,在那种时间内,要做一篇义理上佳三千字的策论确实有些难度,要知道无论是恩科开始还是常科或者制科,在策论上,一般都是先写草稿,而后检查有无遗漏错误和避讳,而后誊抄之。 这么一来三千字便是六千字! 时间很紧。 谁会多写? 一本都是紧贴三千言的标准,不少即可,至于多的也有,但也就是多个数百字而已。 可这般一多多出两篇策论的情况,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违规吗? 策论只规定了最少的字数,至于多少为上限,没有! 蔡清对于这个自然是门清的很,之所以要问一遍宣和帝自然是为了让张彦正和沈巽明白而已。然后他有淡淡的说道,“正如两位相公所言,足足九千余字,这本身就是作弊!可是官家,您想想,前来参加制科考试的人谁人不知道这种规矩,如果他是真的有舞弊之行,如何敢这般光明正大的所为?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如果说老夫想要门生参加者制科,就是舞弊给他作一篇策论,也会只在三千字多一点,不会这般吐出,有道是露头的椽子先烂,敢为天下先的一般都没有下场,虽然舞弊敢舞的这般光明正大?” “所以,老臣断定,此考生绝非等闲之辈,乃是有大才之人,更不是徇私舞弊,结党营私之人!” 前面说不是徇私舞弊之人,反驳的自然是沈巽。而后面说的不是结党营私之人,那自然说的是张彦正。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政坛上的老人了,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会不知道? 这次制科考试中,谁的门生故旧,甚至是走何人的门路最多? 不是刚刚起复的老太师蔡清,也不是熬了七年才登上宰相之位的沈巽,而是面前这位宣和帝真正的心腹,大周副相参知政事张彦正! 其实蔡清还有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他知道面前这份策论的作者是谁。 就如他刚才说的,策论惯例很多考试都懂,万万不会写出九千言的策论来,这是反驳舞弊最强有力的证据,可同样的也是查询谁人是作者的线索。 这个惯例按理说不会有人不清楚,只要是参加的学子怎么会不清楚。 可这次还真有不太清楚的,半路出家的考试。 那就是曾经佛门烂陀寺的僧正佛子,金刚将军问法禅师的弟子,现在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虚幻! 宣和帝听到这里,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看向沈巽和张彦正,淡淡的问道,“你们可还有什么意见?” 沈巽和张彦正怎么可能还有意见? “明日就要张榜了,既然你们二位也没有意见,那么这名考生就等为第三等第一名,如何?”宣和帝淡淡的说道。 蔡清、沈巽和张彦正急忙躬身称是。 “至于第四等以及余下的,你们自行拟票吧!”宣和帝说完便摆摆手,自己走出了御书房。 老太监急忙把那些试卷交给蔡清等人,急忙跟随宣和帝去了。 宣和帝没有定其他的,其实也是给张彦正面子,没有追究什么,相信自己这个态度蔡清和沈巽也应该明白,至于说自己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这名制科第三等,状元公不单单是蔡清已经猜到,宣和帝虽然没有看那糊名纸下的人名,但他敢断定这份策论就是虚幻所为! 原本以为虚幻只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却不成想,竟然是栋梁之才! 这个时候宣和帝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直都在想着念着问法禅师,其实问法禅师竟然把虚幻派下山,何尝又不是他的态度呢? 或许,从虚幻下山的那一刻,自己的那位表哥,在世活佛,金刚将军美誉的问法禅师就已经内定了这届制科考试的状元了吧! ------------ 第149章 纳你为妾 制科考试之后第三日,虚幻这一次带着虚空和尚和蓁蓁,丝毫没有任何的顾忌来到那皇榜之前。静静的等待着皇榜的张贴。 似乎学子们总比那皇榜来的早,尽管所有的人都知道时间。 张楚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看到蓁蓁的那一刻,现在他早已经知道了,当初他所看重的那个书僮原来竟然是蓁蓁,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蓁蓁男装,似乎便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中。 这等名人雅士之风,如何能少得了我张楚张世德? 瞥了一眼虚幻,张楚的心中说不出的腻歪,这可是一个和尚啊,却跟一个名动东京的花魁搞在了一起,更令人感到有些惊奇的是,那个眼高于顶的蓁蓁,一向精明的女子怎么就范了糊涂,跟了他呢? 据说是太子殿下宋桓撮合的,使得蓁蓁不敢拒绝。 这个说法,张楚是不信的。 他太子宋桓算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那紧闭城门的皇城,他的的父亲没有回来,他自然不知道确切的消息,但是在他看来,那出自自己父亲的策论,怎么可能不中状元?而阅卷官在没有公布皇榜之前也是需要留宿文渊阁的,这倒也是惯例。 至少他的父亲没有给他传递什么不好信儿,要知道,在大周朝,一个宰辅想要从皇城往外传递个信息并非难事,所以张楚的心中几乎是溢于言表的。 他甚至想告诉所有的这些世家子弟,他张楚就是这届制科开始的状元,就是未来大周朝的宰辅!好在他还有几分清醒,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但这兴奋的精神确实压制按捺不下去。 大步的走到虚幻的面前,丝毫没有看依旧是男装的蓁蓁,而是笑着对虚幻抱拳,“公明兄,前来看榜?” “嗯!”虚幻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只是好奇这张楚是个什么意思,这般的兴奋,难道是金榜题名,似乎又不像! “公明兄可是够从容的,似乎是胸有成竹啊!”张楚的嘴角一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哪里,哪里!” 虚幻可不敢大包大揽,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张楚丝毫不在意虚幻的平淡,转眼便看向虚空和尚,眼中一亮,大声赞曰,“这位可是虚空武僧,一人对战数个大周骑兵,有万夫不当之勇?” 虚空和尚微微的双手合什,轻声的一躬身,回了一个佛礼,淡淡的应到,“阿弥陀佛,小僧虚空,有劳施主记挂,些许名声,过眼云烟。” “高僧之姿!” 张楚高举大拇指,然后转头对着虚幻一笑的说道,“公明兄师徒也是名师出高徒,俱为佛门翘楚,只是这身边跟着一个女子,有违教义……” 张楚的话都没有说话,虚幻便淡淡的说道,“世德兄,小生已经还俗了!” “呃……” 张楚一愣,没有想到这虚幻竟然连名声都不顾。直接反驳于他,让他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脸色一变,狠狠的瞪了一眼虚幻,这才有些讪讪的说道,“公明兄,既然来看榜,这似乎还需要些时间,不如咱们来猜猜这制科第三等如何?” 虚幻深深的看着张楚,心中一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头又看了一眼蓁蓁,这才淡淡的说道,“出家人需戒赌!再者说了,即便是咱们猜中了又如何,猜不中又如何?” 张楚看着虚幻这无从下手的样子,心中的愤懑一时间压制不住,仰起头说道,“我就直说了吧,这届制科考试的状元非我莫属,所以,我觉得你配不上蓁蓁姑娘!” 说道这里,转头对着蓁蓁说道,“蓁蓁姑娘莫怕,我父亲足以让太子宋桓改变主意,而我也将成为状元,所以我打算纳你为妾,如何?” 蓁蓁的神情不变,看了一眼张楚,又俏生生的低下头,沉声的说道,“张衙内,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你当不了状元!” ------------ 第150章 状元之赌 文人之盛,莫过帝师; 书生之求,莫过状元! 问世间所有的考生,谁不想得状元。状元又称文魁,乃是文曲星下凡,这可是拜祭文庙的资格,甚至就是很多人一辈子求不得的皇城骑马都在这一天可以享受! 常科考试还不好说,毕竟整个大周全国上下各路各州府之地的最优秀学子都来参与考试,至于谁能得状元,很多时候真的不好预测。但制科不同,因为是推荐制的缘故,使得考生的人数和资格都有限,在人数被固定的前提下,很多时候制科考试的状元靠的并非是实力,而是势力! 势力大,其眼光和眼界自然就广,甚至就是官场乃至庙堂之上的规则也了解的多,那策论做出来自然就是花团锦簇,锦绣山河! 张楚听到蓁蓁的话,一愣,然后倒是没有太多的气愤,是与不是都不是一介女流之辈的蓁蓁说了算的,再说了,试问这几十人的考生,谁又能比得上自己? 他可是参知政事张彦正的儿子,大周的副相之子,在这种策论之上难道还会输?那还要家学渊源干什么? 淡淡的一笑,张楚很好的发挥了自己世家子弟的风度,看了一眼虚幻,才侧过头看向蓁蓁,自信的说道,“噢,这么说蓁蓁姑娘也认为张某有谋求状元的资格了?那真是要感谢蓁蓁姑娘的青睐啊!” “哼……” 蓁蓁一侧头,不去看张楚。 张楚微微的一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朗声说道,“既然蓁蓁姑娘认为张某得不了这状元,看来蓁蓁姑娘是认为公明兄能独占鳌首了?” 蓁蓁偷偷的看了一眼虚幻,发现对方并没有对自己的这种越厨代庖的行为有什么不满,安下心来,俏声的说道,“我家官人能不能得了状元这个两说,这状元公会是那位相公我一介女流也不清楚,但小女子敢断定,这届制科的状元绝对不会是你!” 说到这里,蓁蓁想起了昨夜自己就这个问题曾经问过虚幻,毕竟虽然这阅卷的时间不长,可整个东京城也不大,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又都是世家子弟,所以很快的就有各种猜测,甚至有的赌坊都开出了状元的赌局,这其中,张楚一骑绝尘领先别人太多! 其实就连参加制科考试的这些考生,在经历了考试当天宣和帝的宴请之后,虽然嘴上还是一脸的不服气,可在心底也是明白,这状元似乎也就是张楚了! 但蓁蓁清楚的记得虚幻一脸不屑的说道,“圣意难测,怎么可能会是张世德?官家是会给张彦正一个扩大势力的机会,但绝对不会昏聩到把一个状元让给他!参知政事加状元这是个什么局势?宣和帝会这么傻?” “状元代表的是什么?” “那是大周朝文治的最高水平,不是可以交由一个文官势力的!现在的大周不是前朝,不会给任何势力集团一个状元的名分!” “再说了,宣和帝对于张彦正还未到了毫不为保留支持的地步,如果他张世德真的做了状元,那么蔡老太师和沈相公怎么办?” “宣和帝还不想这么快……” 这么快? 快什么? 虚幻没有说,蓁蓁也是知趣的没有问,可有一点她明白,张楚的这状元公位置是绝难拿到了! 张楚看着蓁蓁那巧笑嫣然的模样,心中一片火.热,不由的眼睛一转,背手而立,淡淡的说道,“不如,蓁蓁姑娘,咱们打个赌如何?” 蓁蓁又看了一眼虚幻,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虚幻在想什么,似乎是物游天外。这个时候才巧笑的说道,“赌什么?” 张楚可不是虚幻,对蓁蓁的了解可是深的很!蓁蓁姑娘固然是东京城内第一花魁,长袖善舞之名自然是如雷贯耳,可更多世家子弟更知道一点蓁蓁好博! 所谓博者,不是知博士,学识渊博。而是指的博弈,也就是赌博。当然这只是蓁蓁的一个癖好,身为花魁如果没点和别人特殊的地方,如何能出类拔萃呢? 赌博便是! 当年蓁蓁为花魁,很多人为了讨得一夕欢心,也是投其所好,好在这蓁蓁赌博也是不拘钱财之类,万事皆可赌,而豪客们又经常故意的输,使得蓁蓁的赌博之名也算是挺出名的。 蓁蓁下意识的回话,让张楚很是欢喜,不由的笑着说道,“金银钱财张某自然是不缺,既然这状元之名乃是文事,不若咱们赌的雅致一些,如果张某侥幸赢了,张某人还缺一个研磨书香之人,蓁蓁姑娘负责解决,如何?” “那要是你输了呢?” 蓁蓁的脸色一变,要知道现在的她可不是当花魁的时候。现在的她可是属于虚幻的。 张楚傲然的说道,“如若张某输了,条件任由蓁蓁姑娘开!” “好……” “张衙内真是豪气!” “哈哈,的确是文事一件假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张相公这是想要双喜临门啊!” 周围本身围着的都是张楚的好友,更是身为张彦正所要拉拢的世家子弟,对于张楚的心思那自然是清楚的很,如果到了现在他们还不明白,那可就真的白瞎了他们纵横这东京城欢场的美名! 只是,更多的人也同样知道,现在的蓁蓁可不是东京城青.楼中的花魁,而是虚幻的人,不过,区区一个詹事府左中允,芝麻绿豆的小官,他们这些人当然不会看眼里。尤其是这个时候,他们更觉得应该把蓁蓁从虚幻的手中“解救”出来! 明珠暗投啊! 虚幻这个时候才转过头,看向张楚,有些不屑的一笑,淡淡的说道,“世德兄问过我没有?” 张楚也是玩味的看向虚幻,淡淡的说道,“怎么?这等文坛雅事,公明兄不认为应该欢庆一下?还是说公明兄认为我张世德说句话不算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我只是担心世德兄给你父亲惹事而已,既然世德兄信心满满的,那虚幻自然也不会扰人欢喜,这件事我允了!” 张楚眯着眼看了一眼虚幻,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自然是虚幻怕了他! “喏,世德兄,皇榜来了……” ------------ 第151章 开榜 皇城方向来了一队的人马,牵头的是三个太监,各人手持一个皇榜,慢悠悠的走来。 制科不同于常科,常科参加的人数很多,甚至有时候多达千人,所以常科大比之年的皇榜很长,因为仅仅算是进士的话,一次考试就可能要中一二百人。制科虽然说属于恩科的一种,但也依然不同于一般的恩科。 一本的恩科其实大体相当于常科,只不过是不在常规的时间,规定之外的常科考试,有皇帝恩旨举行,人数也是庞大无比。 唯独这制科考试,人数不多。按理说,考卷是按照没有名次只有评级,依照九品中正制的旧例,从第一等到第九等,每一等级的人数不定。 其中第一、二等,从不取中! 第三等取一人,第四等取两人,第五等人数不定,第六等人数亦不定。按照科举考试的说法,第三等即为状元,第四等即为榜眼和探花,第五等为进士身份,至于第六等为同进士身份,末三等级也是不取,为落榜之人留几分颜面,毕竟,参与制科考试的都是世家子弟,莘莘学子! 可这一会参加考试的只有不到半百,能有三榜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张楚满脸热切的看着那最前面的一个皇榜,那上面的人名就是宣和帝首次制科考试第三等,也就是第一名状元公! 那是他的荣耀! 斜斜的瞥了一眼虚幻,张楚淡淡的说道,“公明兄,不如咱们同去?” 虚幻点点头,没有说别的。身后跟着虚空和尚合蓁蓁姑娘,让虚幻在这些学子之中显得很是另类,再加上风云人物张楚,使得两人往前走去,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毕竟这是制科考试,人员不多,即便是站不到前面,后面也依然可以看到,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也就使得大多数人没有心思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张楚似乎是很是喜欢这种感觉,一路走来,虽然不远,却迈着那四方步,慢悠悠的一副官宦上朝之态,对着四周和他打招呼的人也是含笑点头,气度一时无二,使得大多数的人都忽略了他身边的虚幻,甚至远一些的学子看到蓁蓁行在身后,以为是那张楚抱得美人归,一时间在外面,很多人都大声的恭喜张楚喜获佳人芳心。 这种气势,让张楚也有些不好意思,略微尴尬的对着虚幻说道,“虚幻兄不要介意,都是些年轻人,不懂事,还望海涵,蓁蓁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吧……” 虚幻只是淡然笑了笑,没有在意。 站在皇榜前,只等了不到一会,那三名太监就已经来到地方,手一挥,跟随的禁.卫军便分处一队,围着张贴之处站好,那其中一名老太监缓步上前,看了一眼那些学子,微微一笑。 如果说当日虚幻在御书房的话,就会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个老太监就是当日提出虚幻试卷好笑的人。只不过现在的虚幻是定然不会知道面前的老太监对着自己有一种亲近的偏好。 “咱家内侍省延福宫使正侍大夫西门海,奉官家旨意,颁布今科制学考试皇榜,众位小相公都稍安勿躁,此次参加考试者四十又七人,第三等一人,第四等二人,第五等十八人,共计二十一人榜上有名,余者尽可参加明年春闱礼部大比!” 四十七人选二十一人,几乎一半的录取资格,这种比例已然不低,但这只是对于寒门考生而言,对于这些有资格被三省六部,三公九卿大学士之流推荐前来考试的学子,那一个没有深厚的背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比例,几乎可谓是低之又低! 张楚心里明白,这是故意的。以用来彰显宣和帝选材之严,当然他很是喜欢看到这一幕,因为只有这种表面上现实的越是严格,自己被官家取中状元,才越发显得自己才华横溢。 西门海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张楚和虚幻,淡淡的一笑,一挥手,说道,“张榜第五等,诸位进士老爷!” 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太监急忙拿着自己的皇榜走到后面,然后禁.卫军分出两人,协助他们把榜单贴上。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那第五等进士榜。要知道这十八人的名字可不多,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一目了然。 虚幻和张楚都是扫了一眼,便不在关心,至于说他们后面的人或喜或悲,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只要有得意之人,定然有失意之辈! “恭喜公明兄,这是要探花或者榜眼啊。”张楚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只是世德感到有点尴尬的是,如果公明兄得了这探花,怕是要世间流传的淫僧之名更要远扬了……” “世人多偏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去管他……”虚幻从容以对。 看了一眼蓁蓁姑娘,张楚装作不解的说道,“世德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公明兄非要纳了蓁蓁姑娘,这对于你的清名可是有损,再说了,东京城内你的那淫僧之号还未息消,你这顶风而上,非君子之雅意啊!” 虚空和尚撇了撇嘴,有点不服气的说道,“我师兄已经还俗了,佳人配书生,红袖添香,文人雅事,怎么就不对了?张施主要是想要蓁蓁姑娘,那为什么不早早的为蓁蓁姑娘赎身?现在反倒是成了有情.人……” 张楚听到虚空和尚这话,讪讪的想要反驳两句,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顿了顿,沉声说道,“还是看榜,看榜……” 虚幻只是望着面前对着自己微笑的西门海,轻声说道,“世德兄啊,既然你这般钟情美人,那为什么不是天随人愿,中了探花郎呢……” 探花探花,这名字看似雅致,可却只是第三名…… 张楚脸色一愣,眼中流露出一丝羞愤之色,要知道他奔着可是状元去的。他要这探花有何用? “呵呵,公明兄说笑了,要论这美人之意,世德还真的是不善此道!不善此道……”张楚尴尬的说道。 西门海静静的又等了一会,这才一摆手,说道,“张榜第四等,恭祝榜眼和探花两位相公!” ------------ 第152章 大官人 另一位小太监急忙上前把手中的皇榜张开,在两位禁.卫军的帮助上,慢慢的从上而下展开这第四等皇榜,首先出现的是第四等第一名。 沈越! 沈越是谁? 没有人知道! 张楚看到这里,脸色一缓,要知道他可是知道虚幻跟官家之间的关系,这虚幻也定然不会落榜,既然第五等没有,第四等第一名又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人,那么这探花自然是水落石出。 转过头,对着虚幻一抱拳,笑着说道,“恭喜公明兄,喜获探花郎,这真是缘分啊,哈哈,淫僧配探花郎……” 虚幻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低下头没有说话。 蓁蓁却是脸色通红,大喜的说道,“小张相公莫非是不识字?那探花郎明明是阁下啊,皇榜之上,第四等第二名,明明就是你张楚!” 张楚听到这话,看到四周那已经走来要向自己恭贺的友人,脸色大变,丝毫不顾及到风度仪态,转身看向那皇榜。 第四等皇榜之上只有两个名字,自上而下,第一个是沈越,第二个便是张楚。 他从来都没有今天这般痛恨看到自己的名字! 第四等第二名! 探花! 仅仅只是探花! 张楚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而后有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捎带一点矜持的样子对着面对的人拱手为礼。 西门海笑吟吟的对着张楚沉声的说道,“恭喜贺喜小张相公荣获探花!前有张相公珠玉在前,现在又有小张相公金声在后,金声玉振,张家之名,必将名动大周!” “多谢西门公公谬赞!”张楚的嘴角有些生硬的回答。 又看了一周,西门海这才叹了一口对着后面的一个小太监说道,“去,问问沈越沈相公在不在,不在的话,去问问可有相熟的,把喜报递过去!” 被他点中的小太监脸上一喜,这种肥差可是任何人都喜欢去做的。 张楚的脸色稍微有些不解,轻声的问道。“怎么,公公,咱们这位榜眼没来?” “远道而来的闽福之地的考生,或许是不懂规矩吧!” 西门海只是淡淡的随意的回了一句,然后才对着虚幻一抱拳,笑着朗声说道,“张榜第三等,恭喜咱们的状元公,虚幻大官人,咱家可要讨份喜钱啊!” 喜钱自然是要给的,只不过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要喜钱的人还真是不多见。尤其是这西门海的身份在皇宫之内的地位可不低。 张楚一愣,然后看向虚幻,不过,立马又转头看向那最后一个抱着皇榜的小太监。这制科考试第三等皇榜缓缓张开,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两个字,可惜不是张楚,而是—— 虚幻! 虚幻倒是没有太多的惊喜,只是淡淡的一笑,对着西门海一抱拳,轻声的说道,“公公美意,虚幻感激不尽,这喜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蓁蓁已经越过他。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掏出一个锦绣钱包很是热情的塞到西门海的手中,而后有从拿出一个稍次一点,却有鼓鼓囊囊的荷包塞给西门海,笑着说道,“公公的喜钱尽管收着,这个是给其他公公和各位军爷们的茶水钱,这大热天的,各位也都辛苦了……” 西门海没有丝毫的顾忌,伸手就接过来,只是稍微一掂,才随后甩给旁边跟着他来的禁.卫军将领,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虚幻,才对着蓁蓁说道,“蓁蓁姑娘果真是长袖善舞,这几年你的艳名传遍东京城,就是咱家也如雷贯耳呢,听说蓁蓁姑娘的舞艺尤为曼妙……” “等凑空了,一定请西门公公鉴赏指点!”蓁蓁根本就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脸上甚至没有一点的难堪。 西门海这才转过头对着虚幻微微一笑,缓声说道,“等凑空了,虚幻大官人可不要嫌弃咱家这身份啊!” 虚幻只是一抱拳,淡淡的说道,“随时恭候!” 这个时候虚幻只是这般的态度便足矣。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制科考试的状元,被西门海称呼一声大官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称呼。 官人乃是指有官身的人尊称,一般都是指品级比较低的。这称呼真正的当官之人反倒很少有人被这么称呼,反倒是很多市井之人用之。 和官人不同的是,大官人就是一种认可。最低即为四品以上,大周朝正儿半径核心实权的人物,是可以拉帮结党的人物。 看着西门海洒脱的离开,蓁蓁这才一脸笑意看向张楚,淡淡的说道,“小张相公,我家大官人是状元呢……” ------------ 第153章 不一样 “小张相公……” 这所谓的相公说的可是张楚的父亲大周参知政事张彦正,至于所以的小张相公,只不过是从他的父亲那里论下来。 与虚幻这种凭借自己的实力,在科场之中以制科状元的身份获得大官人的身份是完全两个概念! 面无表情的张楚看了一眼蓁蓁,冷冷的哼了一声,对着虚幻一抱拳,淡淡的说道,“这个赌是张某输了,这一局,张某记住了,咱们明日拜祭文庙和琼林宴上再见,告辞!” 一大群的人簇拥着张楚一路上显赫无比的走去。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看到自己这种几乎没有多少人来贺喜蜂拥的情况,虚幻淡淡一笑,她可是明白这一切的根源,说白了,制科考试不过是世家大族们的玩的游戏,类似于很久以前的察举制和九品中正制。自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穷书生,当然还是一个还俗的淫僧,却在他们所驰骋的场合中一举夺冠,这种事换做是谁,谁都不会心服! 对于张楚,虚幻倒是没有太多的兴趣,反倒是对那个没有来看榜的榜眼兴趣很足。 闽福之地,沈越,会是沈家的人吗? 三十年前,闽福之地曾经出过一个书生,状元之名,宰相之才,纵横大周二十年,未尝有所声坠! 六十年前,闽福之地曾经出过一个书生,文武双全,简在帝心,辅佐真宗登基,历任两朝,简在帝心。 一百多年前,闽福之地曾经出过一个书生,破家为国,在太宗皇帝北征之时,辅佐后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百年前,大周太祖皇帝灭国无数,南下长江,驰骋不败,止步于闽福,那时候,有个沈家率领闽福归服大周,使得大周对于长江以南顺利完成统一! 沈家,沈家! 虚幻倒是不怕这沈家,因为在后世的时候,沈家可是一直都支持南渡的南周政权,使得大魏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完成统一,再加上虚幻在其中的反作用,最终大魏由盛转衰,使得南周政权得以幸存,这里面固然是有大魏本身的作用,也有南周君臣子民对于大魏的反抗之心,可如果说少了沈家经营的闽福之地为后勤基地的话,大魏灭掉南周一统天下,也为未可知! 只是虚幻恰巧知道一些事情,这个沈家不简单! 当然是不简单,一个历经了二三百年的世家大族,而且还是盘踞在一路数州府之地的大族,如何都不可能太简单。所谓君子之福,五世而斩!更何况是数百年? 不过即便是这沈越真的是闽福沈家出身,也不是现在的虚幻所能改变的事情。 淡淡的一笑,虚幻带着蓁蓁和虚空和尚打道回府。 “师兄啊,不是当了状元公之后,披红挂绿,跨马游街之类的么?”虚空和尚有些不解的问道。 蓁蓁咯咯的一笑,很是有几分调皮的说道,“那是明天,不是今天,今天只是张榜,下午大官人会去礼部接受服饰,以及该有的礼仪培训,明日才会像你说的那样,先去见官家,而后跨马游行去文庙拜先圣,而后回皇城,官家设琼林宴进行招待。” 虚空和尚点了点,轻声的说道,“真复杂,难道儒家都是这样?” 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佛靠金装,才有香火,儒家如何能彰显自己的存在,那自然有无数的书生去宣扬,这可比佛门养在深山之中强多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师弟你还是太在意了,放下心思,自然也就没什么了?” “大官人倒是看得透,那您为什么还要去参加考试?”蓁蓁笑着白了一眼虚幻。 虚幻摇了摇头,望着那巍峨的万寿宫,淡淡的说不到,“不一样,吾不求名利,却不能不去求名利,吾非要攀爬,却不得不爬,高处不胜寒,却不由不得不寒。” 说完,缓步走去。 “大官人,你走错了,那是去万寿宫的路!” “没错,我正是要去万寿宫!” 蓁蓁的脸色一变,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望着虚幻丝毫没有停止的步伐,咬着嘴唇,想了一下,终究还是高声问道,“大官人可是要去看沈家小娘子?” 虚幻停下,转头看着蓁蓁,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说道,“我为什么就不是去见元妙先生?” “蓁蓁姑娘动心了?”虚空和尚望着蓁蓁轻声的问道。 蓁蓁一仰起头,似乎有些骄傲的说道,“怎么可能,我蓁蓁是谁,讲过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怎么会看上一个淫僧,哼哼,他算什么,不就是个状元嘛,大前年我刚出道的时候,常科大比的状元我都没看眼里,更何况一个制科的状元!” 虚空和尚只是望着蓁蓁,轻声的说道,“你知道的,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状元,一个才几十人考试的状元和成千上万人中考出来的状元,当然不一样,要真说不一样,那也是他不如人家?” “再说了,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呢,哼!”蓁蓁那牙尖嘴利的,似乎想要把虚空和尚给说服,那傲娇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公主在评价一个穷酸秀才一般。 “阿弥陀佛,蓁蓁姑娘,贫僧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虚空和尚双手合什,很是认真的沉声说道。 “都这么说了,有什么不当讲的!”蓁蓁撇了撇嘴,望着那虚幻消失的身影,这才转过头看向虚空和尚。 虚空和尚微微一笑,“你还是走吧……” “什么?” 蓁蓁有些不解的看向虚空和尚,虽然对于这个时常默言前行的和尚她了解的不多,可是也知道,虚空和尚绝对是虚幻的心腹。而且看似不像一个简单人物。 但对于虚空和尚忽然这般说话,蓁蓁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还是走吧……” 虚空和尚双眼清澈的看着蓁蓁,眼中没有半分波动和情.欲,有的只是平静,“蓁蓁姑娘,师兄其实只是想帮你一把出那个火坑而已,人想要自救,而后才有人救之,如果不是蓁蓁姑娘想要脱离青.楼,我家师兄是绝对不会接受你的。” “现在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其实没有必要跟着我家师兄的,这样对你的声誉不好!” “你什么意思?”蓁蓁的脸色大变,冷冷的问道。 ------------ 第154章 你怎么来了? 虚空和尚望着自家师兄那消失在蜿蜒的山道树林之中,才看着蓁蓁慎重的说道,“既然蓁蓁姑娘知道我师兄是出身佛门,那可知道佛门的佛子是如何选出来的?” “怎么选出来的?” 虚空摇了摇头,没有具体的说道怎么选出来的,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寺之佛子,乃是一个寺院的根基,更是一种传承,是一座寺庙可以毁,经书可灭,而传承不断的保证,说白了他们都是行走在世俗间的活佛,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是一手灭国一口九万千生命的不灭罗汉,你觉得,这样的人,会被羁绊在红尘美色之中吗?” “贫僧是为了你好!” 虚空淡淡的说道,双手合什,对着蓁蓁姑娘一鞠躬,轻声的说道,“走吧,离开他,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种态度让蓁蓁的心里一震。要知道虚空和尚是谁,乃是烂陀寺出来的武僧。正如一寺之中只有一位佛子一样,一寺之中也只有一个武僧,其余的都不过只是护庙和尚。一个是僧,一个是和尚,虽然说意思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地位确实差的太远。 僧者,佛之高僧,驾驭世间一切力之源。 和尚者,佛之信徒,全身心的侍奉于佛祖座前而已。 一个武僧能够这般的对她说话,蓁蓁如果说不感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蓁蓁游历于青.楼楚馆之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一颗赤诚之心她还是分辨的清楚。 虚空和尚的便便是如此。 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没有什么所图谋,为的只是劝解自己。 一切为了自己。 甚至对于虚幻的了解,蓁蓁也明白自己是万万赶不上虚空和尚的。虚空和尚既然这般的劝解自己了,那就一定是真心为了自己。 只是,自己会离开吗? 这一刻,蓁蓁忽然间有些迷茫了,当日里曾计划虚与委蛇的跟着这虚幻两年,然后自由的离去,大周天下十几省,几十路,数百州府之地,她想要去见识一下…… 只是当这一切的机会忽然来到她的面前时,她忽然有些迟疑了…… 我该离去吗? “你怎么来了?”张晦脸色不虞,眉头一挑的看着那从山下缓步走进来的虚幻,淡淡的带有几分疏离和戒备的说道。 和蓁蓁要考虑走还是不走正好相反,张晦的心中却在思量一个问题,虚幻为何而来? 要知道张晦也不是一般的小道士,而是跟在聪明仙人,元妙先生,金门羽客,大周国师林京身边的亲传弟子,林京为宣和帝谋划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也清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常规的一些消息,知道的也定然比普通人快一些。 比如,虚幻的状元头衔!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一拱手说道,“劳烦若明兄了,就说在下要拜会元妙先生!” “哼……” “等着!” 张晦虽然很想直接把虚幻给轰出去这万寿宫去,可是他知道,他根本无法代表林京,自然也就不敢自作主张。更重要的是,张晦明白一点,那就是不要看林京不在这门口看不到来着,但是他绝对知道都有谁来了,他知道自己的师父现在的生命状况,所以就更加不清楚林京会不会见虚幻。 快步走到林京休息的房间,今日林京没有去别的地方,一直在万寿宫休息,甚至连早餐也只饮用了一碗松露而已。 望着那打坐休息,满头比前一段时间更加花白的林京,脸色稍微一边,有些哽咽的说道,“老爷,虚幻求见!” 林京似乎有些艰难的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球片刻之后便恢复了犀利而精神的眼光,扫了一眼张晦,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当虚幻走进这件静室,看到林京的时候,神情也是顿住了。 这一刻的林京与前一次见到的林京,宛如不是一人一般,如果不是张晦带着他,这里又是万寿宫的话,虚幻甚至以为这是个冒牌货。 太苍老了,比起上次见面,至少也要老了五年的模样,实在是虚幻提不起来兴致。 风烛残年,一息尚存的感觉。 只是当林京睁开眼望向虚幻的时候,虚幻就明白了,眼前之人便是林京。 “不要可怜老道,老道求道得道,求仁得仁,这般模样示人便是无愧于心。”林京那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虚幻急忙抱拳施礼,连称毫无此意。 林京只是伸出自己手,摆了摆说道,“不要骗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老道倒是还没有恭喜大官人呢,状元公的名衔,可是重的很!” 这被一句“重的很”,让虚幻感触良多。 重的可不单单是名誉,是承担,还是责任。 “只是你的心不在此,倒是让老道感到可惜了……” 林京倒是没有说的太清楚,只是模糊的这般说道。即便是这样,也是让虚幻感到心惊胆战,恐怕眼前这个老人看出了什么来。 要知道,眼前这个可是大周国师,妖道林京啊! 好在林京没有继续说什么,又缓缓的闭上眼,淡淡的说道,“你要见清兮那丫头是吧,若明啊,带状元公去见见沈家那丫头!” “老爷……” 林京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状元公乃是天下星宿文曲星君下凡,这里乃是神霄万寿宫,不会有事的,去吧,去吧……” 直到虚幻见到沈清兮的时候,虚幻还是没有回过味来,这林京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来了?” 和张晦一样的话,可语气直中却是决然不同的感情。清荷那惊喜的眼神,和沈清兮那惊讶的声音都让虚幻感到一阵阵的愉悦,就如同是那笼罩的雾气忽然一下子散开,露出绝美的彩霞一般。 虚幻只是淡淡的说道,“制科考试结束了,小生是来告诉沈家小娘子一件事的。” “哦,你真去了啊?”沈清兮的脸色很是有几分紧张,其实她算着日子呢,当然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时日,只是她有些忐忑,想起虚幻对他的承诺,心中你念头又不由的火.热起来,满心有些期待和激动的问道,“第几?” “考了第几等?” ------------ 第155章 振奋 严格说来,虚幻和沈清兮的之间的关系并非是那种很深厚的人,虚幻和沈清兮的关系,用萍水相逢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前提是没有那次陷害的话。 那次陷害,现在的虚幻差不多已经搞清楚,无非就是宣和帝想要一些政治变革,所以需要一个自己人的宰相,但作为劳苦功劳的沈巽沈伯翦,如果不能升为宰相,不要说沈巽不服,就是大周朝的文武百官怕是服气的都不多。 于是,宣和帝让人通过陷害虚幻,损坏沈清兮的名誉,打击沈巽的威望,拆散沈巽和杨老令公之间的姻亲关系。而后他更是借助各种的关系,让蔡清和沈巽同为宰相,妥协之下,再让自己的心腹张彦正晋升为副相,这种手段,不可谓不是弯弯绕。 至于那个自己抱住的女子是不是沈清兮,或者真正的被自己抱住的小娘子是不是夏黛儿,都不重要! 而在其中进行引导,操控的,除了获利最大的张彦正,虚幻也不想去猜测其他人。 但—— 面前的这个女子,却生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走到了今天的这种地步,站在万寿宫的楼台之上,远远的眺望整个东京城,虚幻一时间忽然不想说话,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沈清兮。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沈清兮已经开始做准备嫁给杨信了吧? 依稀记得,那是今年的暮秋时分,沈清兮嫁给了杨老令公唯一的孙子杨家衙内杨信,而后杨信有急匆匆的去了西疆,一年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杨老令公白发人最再从送走了他关中杨家嫡系最后一个男丁!而过更是久病在榻,直到数年之后,为了冲喜,杨舒进宫,杨老令公的身体才算稍微好了一些。 直到最后大魏铁骑踏破东京城城门,俘虏二帝,杨老令公战死,杨舒自尽,为整个大周谱写了一曲碧血丹心。 只是,今时今日,沈清兮却站在了万寿宫这里,与自己遥望京华烟云,世事弄人! 沈清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虚幻不说话,可她确实心思聪慧敏睿的女子,当然知道缄默的重要,只是微微一笑的,便陪着虚幻站在这里。 张晦远远的望着两人这般的恬静,忽然心中有几分羡慕。这种默契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相对与虚幻来说,沈清兮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相对与沈清兮来说,虚幻又是她唯一以诚相待的人,两人的缘分际会,时至今日早已经是纠.缠在一起,只是不知道谁会最先败下阵来。 到底是绝色倾城的沈家小娘子迷倒了一代佛子虚幻? 还是一代佛子虚幻历经红尘初心不改,带着沈家小娘子的少女心思重回烂陀寺? 这一切,张晦都默默的看着,未尝就没有有些自怨自艾:他是注定要陪着林京一起离去的结局,宣和帝的这种心思,他明白! 不就是为了秘密要杀人灭口么? 以身殉师,似乎这个结局对于十几岁的张晦来说,也算是可以接受的下场!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望着依旧是安静相对的两人,张晦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你们把这万寿宫当什么了? “咳咳……” 稍微清了一下嗓子,张晦走到两人之间,淡淡的说道,“沈家小娘子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刚刚还俗才半年多的烂陀寺佛子虚幻高僧,如今高中今年官家制科考试的第三等,乃是今科策论的状元公……” 沈清兮的眼睛一亮,看向虚幻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振奋。 要知道对于当初虚幻的承诺,沈清兮是万分之一都不信的,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无缘无故无牵无挂的小和尚跟你说,他能辅佐你成为天后武帝第二!或者当初被虚幻的那种信心所感染,但事后,慢慢的琢磨,那不过也就是一句话而已。 谁会去当真呢? 即便是当真,世间又有谁就一定能做到? 今天,张晦竟然说眼前这个曾经是佛门佛子的小和尚,在还俗不到一年之中,竟然获得了儒家为主导的科举考试中,含金量不低的制科考试状元! 沈清兮可是明白这个状元的重要性,甚至从一定的发展前途上说,这个状元比起明年常科考试大比之年殿试状元都要厉害! “那真是要恭喜虚幻大官人了!” 沈清兮只是淡淡的一笑,眼波流转,倒是令人意外的对着虚幻道了一个万福。 虚幻只是深深的看着沈清兮这般作态,没有反对,也没有欣喜,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沈清兮望着虚幻的做派,反倒是欢快了不少。 甚至张晦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出来沈清兮那心思的欣喜。 来不及去跟沈清兮说话,张晦急忙去追虚幻,毕竟他是要把虚幻送出大门的。 就在他以为虚幻这下就要离开的时候,虚幻也正要走出大门大门的时候,忽然站住脚,转过头,顿了顿,若有所思的对着张晦说道,“还是去拜别一下元妙先生,毕竟乃是长辈,不告而别,无礼至极!” 张晦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人家尊重自己的师父,要去拜别,这从任何方面都无法说个不字! 再次来到林京的静室,虚幻没有进去,只是缓缓的做了一揖,轻声的说道,“拜别元妙先生,虚幻告辞!” “公明慢行一步!” 虚幻立马站住脚,已经转身就要离去的姿势也只好重新站好,依旧没有进去。 林京那独特的声音从静室之内缓缓的传来,“进内一叙吧,老道有些事情要拜托你!” 虚幻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要知道,里面的人是谁,聪明仙人,元妙先生,金门羽客,国师林京,当今天子官家的结拜大哥,深受官家崇信,可谓有呼必应的主。 他摆脱于自己,这事怕是不好办! 只是犹豫了一下,虚幻看了一眼张晦之后,想了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进去,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这林京真的要算计于他,即便是他不进去又能有多大的作用? 索性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去看看这林京到底要算计什么! ------------ 第156章 传承 “老道命不久矣,见到今日之公明,老道就算是走,也走的心安了几分……” 林京似笑非笑的一句话,顿时就让虚幻的心一僵。 看着林京那一对宛如火炬洞察一切的双眼,虚幻感到有些异样的讪讪说道,“元妙先生真是说笑了,您乃是道门高人,虽然说是长生不老不可期,但长命百岁还是没有问题的,这般悲观,可不是您的作风!” 虚幻的这话固然是有些恭维的意思,不可否认的是,林京在整的大周的地位明摆着在哪里。儒道释三家集大成者,妖道之称虽然是有些贬义,但是在整个道门的历史上,能够被称为妖道的,也真的没有几人。 大智近妖!天下至理乃为道。 整个大周的国策,在林京的操控之下没有出现太多问题的运转了十几年,后来大周灭国,晋升为大魏国师的虚幻,曾经借助多种渠道了解的辛秘来说,也就是林京早殁了,不然,大周灭国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原本他以为他改变了很多事情,原本曾见到林京的状态和修为,他以以为这一世的林京会活的就一些,却不成想,林京这话的意思很是明确,那就是命不久矣! 比前世还要离去的要早!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喜讯,至少减少了喜欢你被看出马脚的概率,同时即便是被其他人看出来,也没有人能林京的般的修为可以研究自己,获取转世重生的机会! 但这又不能不说是一个坏事,少了一个可以在命运大河之中掬起一瓢弱水,高屋建瓴的去统筹指导大周国运的人,终究对于大周来说是一件巨大的损失! “人之命有时近,古往今来,能过百岁者有几何?贫道不以为自己能做到,现如今也已经接近一甲子,一甲子六十年,天干地支一个循环,老道能有如今之势,满足了!” 林京倒是没有太多的怨恨,反倒是从容了许多,少了几分钟争执,多了几分平和。 “公明啊,你这表字不错,希望你不要辜负了……” 林京仰起头,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淡淡的说道,“当初大周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曾经梦到古之仙人赵公明托梦于他,称将托付东土于他,今时今日,你获表字公明,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大周之守护,交给你,你能做到么?” 这话有点重! 虚幻不敢接! 不要说他,就是换成沈巽也依然不敢接。 整个大周王朝,南八省北七省,数十路近百州府之地,是万万不会有人能接得了的,也不是世人所能接受的。 代表大周朝,守护大周国土的只有当今的天子、官家,绝对不会是任何的官员臣属。 “对不起,元妙先生,虚幻担不起!” 虚幻当然知道现在不是他一句豪言能结婚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与因果。如果没有这些他须换不会这个时候站在这里。 所以,他不能答,亦不能应! 林京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说道,“现在的虚幻自然是担不了,可不代表未来的公明担不了。现在不是贫道要求你这般做,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贫道多此一举。有些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为你能超脱物外,独善其身?” 说道这里,林京只是稍微的一顿,才继续轻声的说道,“老道相信你!” 相信我? 相信我什么? 虚幻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林京的话有太多的歧义,就连这沈巽和蔡清乃是张彦正,甚至是李东和张楚都不能代表大周朝,亦不可能主导国运,他不过只是一个还俗的和尚,能做什么? 虚幻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元妙先生过誉了,虚幻担不起!” 这已经是虚幻第二次说担不起了,和第一次的谦虚不同,这一次的担不起有了太多的意味,也使得这句话中有了太沉重的东西。 林京似乎是感受到这其中的沉重,一时间也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虚幻才淡淡的说道,“对不起,元妙先生,晚辈要告辞了……” “走?呵呵,来了此间,还想走,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林京那语气中带着无言的讽刺,只是静静的看着虚幻,淡淡的说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大周立国二百年,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你不来或许是一回事,你来了,这自然是另一回事!你觉得你走得了?” 说完这话,林京才闭上眼,轻声的说道,“走吧,现在的你还不是你应该的面相,等到你是你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去告诉你,你该如何去做?” 虚幻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试探的问了一句,“是您的弟子陈道一先生么?” 陈道一乃是林京的亲传嫡系弟子,曾有传言命谶说道两人有这命运的师徒之谊,但是,两人不能轻易见面。尤其是在在林京成为国师之后,上清宫便为陈道一所主持。即便是前一段时间陈道一已经回到东京城,除了那次君前面议之外,一直居住在上清宫,静言默行,也没有前来拜见林京。 看似冷情薄意,实则是一个有情真汉子! 林京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老道弟子不少,不只是只有陈道一!命运之术,岂能是凡人所尽猜?老道之衣钵,又哪里是他一人所能承担?” 知道虚幻走下山,心中还在思考一个问题,会是谁代替林京来找自己? 身为大周的国师,在知道自己的生命时日无多的前提下,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谁会继承林京的一切,身怀林京衣钵,前来找自己?这个人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的前途铺路照顾,还是早有安排需要自己配合? 只是,林京没有说! “大官人,您回来了?” 早已经是翘首以待的蓁蓁姑娘在那小院子里不知道等了许久,见到虚幻回来,急忙站起身来,迎了上期,对着虚幻浅浅的一笑,柔声的说道。 虚幻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便走入到书房之中。 虚幻的书房自然是重要的地方,不只是蓁蓁,就是虚空都很少去打扰,所以,这里绝对的安静,也适合虚幻再此深思。 在虚幻没有看到的院子中,那看着虚幻的身影走进书房的蓁蓁,确实欣喜的笑了,内心的欢乐溢于言表。 “他没有嫌弃我,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 ------------ 第157章 花魁之宴 翌日。 跨马游街,拜祭文庙,琼林宴…… 一套流程下来,虚幻有几分疲惫,无论是谁被这么折腾一天,都会感到劳累。尤其是对于虚幻这种根本就没有把一个状元看在眼里的人。 名声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他要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 只能说一个状元,也仅仅只是相当于一个好的起点。 而后便是假期,这乃是惯例。一则是朝堂上还要斟酌应该给予的地位和官职,另一则也是因为一般人中了状元都要回家报喜或者其他其他事。毕竟这乃是人生之中大事!富贵不归故乡,犹如锦衣夜行。更何况这还是状元! 但虚幻不需要。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人需要报喜。 也没有同窗好友需要拜见交际,更没有师长需要拜见。小院旁边便是陆直的家,想要见,很容易。 只是虚幻不明白的是,显然陆夫人把虚空和尚当成了一种寄托,见到之后亲的很,这倒是让虚空和尚有些不适应,但是两家住的仅仅只隔着一堵墙,根本无法拒绝。 虚幻没有阻止,也没有拒绝,毕竟在虚幻看来,虚空和尚跟着他,有些委屈! 前世是因为没有办法,整个烂陀寺只剩下他们师兄弟俩,而虚幻更是凭借这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沈清兮的帮助,顺利的将两人从奴隶中摘出来,成为堂堂正正的大魏国僧人,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的目的,虚空和尚都没有理由离开虚幻,再加上虚空和尚也看着虚幻一步步在大魏朝堂之上成为国师,成为妖僧,为烂陀寺的师兄弟、师叔师伯师长们报了仇,虚空和尚更是无法不顾及虚幻的安全。 但今生没有…… “公明,请……” 太子宋桓与虚幻相对而坐,旁边陪着宋桓的是李东李韶章,至于虚幻的身边,陪坐的是黛儿姑娘。 如果按照世俗之中的传言来说,这位黛儿姑娘乃是宣和帝在外养的“外室”,算是太子宋桓的“小后妈”,但这黛儿姑娘无论当年是如何显赫的夏家,可现在,确实官妓! 理应当归太子宋桓这位东京府尹管辖。 只是,今天这酒宴有点奇怪,虚幻看来,今天这饭局有点犯不上。 “世兄,你这是?” 与太子宋桓对饮完之后,虚幻才淡淡的说道,没有任何的转弯抹角,其实也不需要。现在的虚幻身份地位在那里放着,还俗下山不到一年,下一步怕是最低也是哪一宫或者殿的学士,十几岁的学士,那未来几乎可以确定,如果没有什么政治性的错误,一个宰辅是跑不了,十有八.九还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再说了,这虚幻乃是问法的弟子,问法乃是他表叔! 算来算去,虚幻还是有着皇家的背景。 李东淡淡的一笑,缓缓的代替自己的谋主太子解释的说道,“公明兄啊,这制科考试之后,无论是榜眼还是探花,在这东京城内都是风云人物,三日一小席,五日一大宴,风光的紧,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是有些要淡出世人视线呢?这不,太子殿下看不过,特意邀请了黛儿姑娘来为您张目……” 虚幻看了一眼黛儿姑娘,然后又看向太子宋桓,笑着说道,“世兄真是有心了,上次筵席,叫来蓁蓁姑娘,结果我多了个侍女,这今天又叫来黛儿姑娘,您这是彻底的要我自绝于大周士林是么?” 这话一出,倒是让太子宋桓一笑,很是尴尬的看了一眼黛儿姑娘。这个时候太子宋桓忽然觉得是不是这虚幻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般说话? 蓁蓁在宋桓看来,从良之籍还能操作的话,那么这个黛儿则是彻底没有可能,除非他老子宣和帝今日驾崩,他登基为帝。 再说了,大周花魁名扬天下的,东京城内也就蓁蓁和黛儿,如果他真的敢把这两位都操作从良跟了虚幻,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而是害了虚幻。 嫉妒之心使人疯狂! 宋桓笑了笑,缓解了一下尴尬,才说道,“怕是公明不知道,咱们这位黛儿姑娘可是琴诗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水平还不低,要不咱们欣赏欣赏?” 虚幻淡淡的一笑,把头转向黛儿,轻声的说道,“黛儿姑娘有什么话,直说吧!” 黛儿倩然一笑,很是风轻云淡的举起酒杯对着太子宋桓和李东有些歉意的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和韶章先生为奴家请来状元公,奴家有些女儿家的私密话想跟大官人说上一说,如果什么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太子宋桓倒是没有太多的意思,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而后站起来离去。 李东对着虚幻一笑,而后有些失望的说道,“可惜了,我还以为能蹭着这机会看到黛儿姑娘的歌舞曲艺呢……” “日后有机会一定补上!”黛儿直接说道。 李东当然不是那不知趣的人,一饮而尽杯中残酒,对着虚幻一抱拳,而后也是离去。 “大官人似乎是知道奴家找您何事啊?” “不知道!” 夏黛有些意外的看向虚幻,不知道虚幻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虚幻只是端起那白瓷杯,里面的葡萄酒绮丽瑰美,毕竟他是曾经受过戒出家的僧侣,本身就有戒酒之律,而虚幻在很多场合也声称守戒不饮酒,却不包括葡萄酒。 前朝太宗皇帝曾经为天下僧侣颁布教律,这葡萄酒乃是素酒,可饮用。 即便是这样,虚幻也是能少饮尽量少饮。杯不过三,现在乃是第二杯了。 看了许久之后,才端起来,浅尝慢饮,“黛儿姑娘如果没有事情找我,我想,凭借太子是没有能力邀请到你今日之局,这宴请怕是本身就是你请的,对吧?” 黛儿一笑,点了点头。 “听说大官人有过饮酒不过三,这无人陪着的就饮了第二杯,倒是让人家以为奴家怠慢了大官人不成?” 端起酒杯,陪了一杯。 “今日之宴,黛儿只是想给大官人道个歉,还请大官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奴家的过错!” “哦……” “大官人不肯放过黛儿吗?”黛儿可怜兮兮的望着虚幻,对于虚幻这种不置可否的一声“哦”,心中也是感到有些不满。 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什么过,什么错,我都不知道呢?黛儿姑娘能不能说清楚一些?” ------------ 第158章 老骥 黛儿也是出身是书香世家,虽然说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政治事变而不得不承受成为官妓的痛苦,可是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因为有陆直陆衡霞的保护,过的一直都不错。 再加上最近几年宣和帝在此地的影响,使得黛儿忘记了自己身份。 尽管她现在无法以夏黛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可谁人不尊重她几分? 毕竟,她现在可是宣和帝的女人,东京城第一名妓! 何曾有人给她这般脸色看过? “大官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黛儿淡淡的说道。说真今天这是她根本就不想叫虚幻前来,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要道歉的话,只是却不成想,有人让她这么做,她根本拒绝不了。但现在看到虚幻这样的反应,不由的就是脸色有些难看,僵硬的笑了笑。 虚幻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恐怕这不是你的意思吧,以我对你性格的了解,你不是一个这般好说话的人。” “哦,那大官人绝对奴家是什么样的人?” “呵呵……” 虚幻淡淡的一笑,望着黛儿沉声的说道,“煮熟的鸭子,嘴硬而已……” “啪.啪.啪……” 一声鼓掌的声音传来,一个人影掀起珠帘从旁边的侧室里走了进来,笑着看向虚幻,淡然的说道,“你这和尚的眼力不错,跟当年问法那小秃驴有一拼!” “虚幻拜见老太师!” 蔡清缓步走了,没用人扶,来到黛儿的旁边坐下,看着虚幻,微微的一摆手说道,“不用多礼。” 虚幻确是不敢真的就托大,却也是恭敬的作揖,然后笑着说道,“怎么敢不多礼,虚幻明白,虚幻这状元的头衔可是老太师厚爱,不然拍是就直接被罢黜了!” “那也是你写策论好!” 蔡清似乎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从旁边拿过一个崭新的白瓷酒杯,倒上一杯殷红的葡萄酒,轻声的说道,“知道你还把自己当和尚看,而老夫最近向来很少饮酒,不过今日为了你,老夫破例一次,你陪老夫满饮此杯如何?” 虚幻苦笑着端起酒杯,先一步敬蔡清酒,而后才是一饮而尽。 这与神秘地位无关,正如蔡清说的那样,你不饮酒,我也不饮酒,但今日为了你,这杯酒你给不给面? 很简单的道理。 很直接的方式。 却也只有蔡清才有这般的面子,要知道三朝元老,资历之深,比之老令公还要强上几分。当然蔡琴走的一直都是纯文官之途,比起杨老令公的武将要好太多。 望着虚幻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蔡清才微微的一笑,也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对着黛儿一摆手,淡淡的说道,“弹个清雅点的曲子,老夫有些事要同这小兔崽子聊聊。” “其实今天你能来这里,是老夫要见你!” “哦!”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要解释一些事,省的以后误会太深。” “哦!” “想必你也猜出来了,就是那日沈家小娘子去烂陀寺上香,传出来你烦了淫戒,抱了沈清兮那事。说起来你倒是也是占了便宜,也真抱了一个佳人,那人就是黛儿姑娘!” “哦……” 虚幻依旧不温不火的应了一声,这件事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可猜到和现在蔡清来说明是完全两码事,尤其还不是黛儿跟他说这事道歉,而是蔡清。 蔡清对于虚幻的这般应答似乎根本不在意,说到这里,才笑着说道,“这件事,老夫做个和事老,就一笔勾销如何?你现在也是状元公了,算是小相公,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跟黛儿姑娘这一介女流计较什么?” 虚幻只是抬起头,望着蔡清,才缓缓的说道,“这件事老太师怕是不知道吧!” 蔡清一愣有些意外,“呃,啊,什么?” “黛儿姑娘做这件事怕是您不知道吧。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接过去,有没有问问人家黛儿姑娘想不想和解啊,再说了,老太师,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第159章 伏枥 “黛儿姑娘做这件事怕是您不知道吧……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接过去……再说了,老太师,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蔡清苦笑的点了点头,轻声的说道,“这件事,老夫事前自然是不知道的,可问题是这官家的意思……” “呵呵……”虚幻淡淡的一笑,看着黛儿那薄纱之后的曼妙身影,听着清幽的曲声,轻声的说道,“官家的意思就是让黛儿姑娘去了?这件事官家的意思固然不假,可事后这里面的道道,您老会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张彦正?”蔡清的眉头一皱。 对于蔡清来说,张彦正只是小辈,资历和家世都浅薄的很,他自然可以在私下里这种场合直呼其名,如果是官事上,当然该如何叫张相公或者是张参知如何叫。但虚幻的这话确实让他的心里有一揪! “他不敢吧……” “他有什么不敢的?” 对呀,他有什么不敢的?张彦正的目的可是宰相。在这种天大的利益前提下,有什么不敢做的?要知道这短短的三个月中,宣和帝拜相事件之后获得最大利益的了不是他重新起复的蔡清,也不是那终于如愿以偿的沈巽,而是这位当初被很多人都没注意的大周副相,参知政事张彦正! 如果单纯说当初的阴谋谁得益谁的嫌疑最大这方面说,的确,这个张彦正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 只是,虚幻不清楚,张彦正不可能不清楚! 这件事他怎么就敢枉顾自己的意思,这般算计? “黛儿……” 曲声戛然而止,显然是黛儿一直都听着他们的谈话。随着门口薄纱的掀起,黛儿盈盈的走进来,望着蔡清很是恭敬的说道,“老太师,有什么吩咐?” 蔡清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看着黛儿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幽幽的问道,“刚才的话都听见了,老夫想知道答案!” 黛儿的嘴唇微微一抿,而后才缓缓的低下头,有些躲避蔡清眼光的说道,“还请老太师赎罪,当初官家说起这个意思的时候,张相公也在,当时他就提议奴家前去。官家不置可否,奴家也没有答应,只是后来张相公跟奴家说,这件事办成之后,他会想办法送奴家进宫!” 进宫? 蔡清听到这两个字,眼睛一瞪,眉头一皱的看向黛儿,缓缓的说道,“夏黛,你知道你再做什么吗?” 低着头的黛儿姑娘没有说话。 夏黛,自然是她的本命,一般时候不但是夏黛她自己不用,就是别人更加很少会用,尽管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但现在,蔡清的这个称呼,不可谓不是意义深长。 这句话问的也是很有几分水平! 摆了摆手,蔡清似乎是疲惫了一样,轻声的说道,“先出去吧……” 许久之后,蔡清才微微的睁开眼,看向虚幻,发现对方似乎是很清闲,用那筷子一个一个的把那茴香豆夹起来,一颗一颗的细细咀嚼。似乎那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食物一样。 “公明……” 虚幻放下筷子,笑着看向蔡清,笑着说道,“老太师可曾有了决断!” “那张彦正可是官家的心腹,而这次拜相,怕是他才是官家真正的意图!” 蔡清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他不是虚幻,当然不知道后面未曾发生的事情。再说了他蔡清虽然说几次起复,当宰相也不是一回两回,其权术运用之妙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他毕竟代表的是官宦世家的力量,这就要求,他必须要依附官家,不然他身上的一切,宣和帝完全可以全部拿走,到时候他蔡清什么都不是,到那个时候,怕是单单这些年他得罪的人就能把他连骨头渣都能吞掉。 其实更重要的是,蔡清现在早已经过了争强斗勇的年龄,不就是被算计了一次,可也达到了自己再次起复为相的目的。 严格说来,也不算是被算计,勉强算作是双赢! 而就在蔡清一心琢磨着朝堂之争的时候,虚幻浑然不在意的说道,“老太师啊,晚辈有些不明白,这黛儿姑娘不是官家当后台么,怎么看这个样子,您才是她的后台啊?要知道当年……” “呵呵!” 蔡清一摸自己的胡须,得意的一笑,朗声的说道,“当年元佐党争老夫乃是她爷爷夏炎夏公的对手,并亲自送他上了断头台,是吧?” 虚幻只是微微的一笑,没有说什么,可神情确实明白无误的说明自己想的就是这般! “你不懂!” 蔡清很是自傲的伸出手指着虚幻,然后摆了摆手,这才有点解释的说道,“官家风.流,对于一个女人谁知道会喜欢多久?她一个官妓,最后的结局如何,不用想都知道。再说了,十多年前,她的爷爷夏公生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拜托我照顾她这个孙女。当时,老夫答应了!” 望着蔡清那缅怀的神情,虚幻心中一动,明白这所谓的最后一件事拜托他云云之类的,或许是真的,但所谓他答应了,拍是肯定有报酬的。尤其是夏公当年也是历仕三朝呢,又是文人的领袖,政治实力不可谓不大,绝对有很多是水面以下的,这些,怕是才是蔡清能够答应的条件。 毕竟如果让虚幻来选,估计当年也会这般。 蔡清固然是奸臣不假,固然是小人不假,可却是真小人,就其人品和性格还是让人信赖的,尤其是这种政治交换的承诺。 如果再加上陆直陆衡霞这位真正的君子在明面上的照顾,可以说,这种安排还算是比较保险的。 只是现在,似乎是事情出现了偏差。 首先是这宣和帝竟然喜欢上的黛儿,无论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终之让夏黛有了接近宣和帝的机会。 其次是这夏黛的心理也似乎是有些算计,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似乎想要进宫! 最后便是这夏黛跟自己的矛盾,让蔡清感到有些棘手,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了,也没有必要。 在蔡清看来,他来了,作为和事老,调解一下,自然是没有什么事。 可虚幻给他来了个意外,首先便点出了张彦正的算计,更加让蔡清看到了这夏黛的不安分! “老太师,你难道真的打算只做一个过渡的宰相?要知道,现在的三相可不是什么常规啊!您真的打算只做这伏枥的卧槽马,而不想千里驰骋?” ------------ 第160章 约定 众所周知的,在大周朝,向来都是一一正一副两位宰相才是管理,虽然说从真宗皇帝就一直在试图改革,甚至出现过多位宰相,比现在的两位宰相一位副相人数还要多的时候,也不是没出现过。 但这不是常态! 也就是说这只是一个过渡而已。 即便是宣和帝想要改革,也不会让蔡清长久的居于宰相之位。这一点不但是蔡清自己明白,虚幻也明白,而蔡清的儿子那位以宣和帝忠犬之臣而著称的大理寺卿蔡砚也明白。所以蔡砚和太子宋桓交好,又不止一次的表露自己的倾向,无非都是为了宣和帝的赏识和那宰相的资历。 明白归明白,谁会甘心这般任人摆布? 至少是蔡清没有这么想过。 当上宰相也只是他的第一步,他甚至想过,把沈巽给搞下台,无论是为了朝政还是为了安定,自己的宰相之位都会牢固许多,而沈巽和宣和帝之间的关系也让这条路看起来很是诱.人。 之所以蔡清没有去实施,原因就在于他们登上相位的时间太短,时间长一些的话,蔡清和沈巽之间的矛盾必然不可调和。 一个左相,一个右相,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蔡清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去拉拢作为副相的张彦正,却不成想,现在虚幻给他了一个意外的选择,先把张彦正干掉! 这种事,可行么?可行度有多少? “公明啊,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不是说你受了委屈就一定要找回来,又或者你被打了,就一定要打回来,这种事乃是为官的大忌……”蔡清轻飘飘的说道,似乎是在开解虚幻,又似乎是在传授某种官场规则。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一笑,朗声说道,“老太师,晚辈年轻气盛啊,有些气可是忍受不了,这张彦正把天下人当成傻子,我不信李东里韶章那里没有怨言?我就不信老太师的心里没有一点的愤慨,这种人今天为了一个官位,敢这么做,那么明天为了相位不知道会不会更一步呢?” 更进一步是哪一步? 虚幻没有说,可蔡清明白。虽然说至周朝始,这种事情虽然不多,却也并非没有。想想当初夏炎的下场?什么士大夫,什么官宦世家,什么文臣,什么青史留名,都不重要! 夏炎和苏江的元佐党之所以失败,原因还不是那元佐党争碑上的那些黑底白字的人名代表的就是一条条早已经逝去的人命? 蔡清依旧是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老夫不参与你们之间的事情!” “老太师真的不参与?” 虚幻淡淡的问道,轻声的说道,“还是老太师觉得夏黛姑娘入宫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夏黛姑娘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老太师觉得应该怪谁?” 怪谁? 蔡清一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应答。说真的,夏黛的心性发展到今天,蔡清是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但有一点他明白,那就是夏黛绝对不能进宫,不单单是因为他要照顾夏黛,而是因为他在夏黛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和仇恨。 如果这夏黛真的入了宫,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这些东西是要落在他的肩膀上的。外人都说这夏黛的后台乃是官家,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哪个不清楚夏黛乃是老太师蔡清所要照顾的人? “入宫和报仇可是两个概念!” 虚幻的这最后一句话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错,入宫和报仇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夏黛真的想要报仇,以她现在的影响力和在宣和帝面前的受宠程度,未必需要进宫。单纯的只是在与宣和帝会面的时候,下点毒,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报仇。 可入宫呢? 入宫求的是权力! 也就是说夏黛变了! “你想怎么做?”蔡清最终还是不甘的问了一句。 他与沈巽虽然说有对立,可却也不绝对,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从任事出发的,虽然对于治理国家的很多措施有本质的区别,可归根到底他们俩还都是做事的。只是这个张彦正不同,他乃是近臣翰林出身,甚至连载地方上执政的时间都很短,他凭借的只是因为宣和帝需要他。 如果把张彦正搞掉,到时候,宣和帝依旧需要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自己! 至于沈巽? 呵呵,他与宣和帝之间的恩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然也不至于闹了这么多年的别扭! 虚幻听到蔡清的问话,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既然是拜相,那么自然可以去相,我倒是觉得这张相公初仕相公之位,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不去代表官家四处巡查呢?” 巡查? 这是要发配啊! 这小和尚的心可是够狠的。人家也就是找了点机会,造谣生事而已,他竟然直接就要废除张彦正的相位。这种人是何等的令人感到胆战心惊?要知道,所谓的宰相两名,副相一名,实际上的权力都在副相这里。可问题是,代替天子巡狩天下,除了三位相公还真找不到有这个资格代表前往的。 所以,张彦正乃是最好的人选。 再说了参知政事加天子钦差的名衔,巡狩天下,这乃是天大的恩宠,算是明升实降! 可张彦正却有无法去推托的。毕竟这是一份实打实的资历,更是机遇与油水并重的资历,他根本就无法放弃。要知道他与沈巽和蔡清想必,差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资历而已。 现在短时间内他想要升级为宰相,难度很大,重要的原因就在至于资历上,无人服气! 如果现在给他一个巡狩天下的资历,他敢保证,只要蔡清和沈巽其中一个退下去,那么这个真正的相公之位便是他的。 这就是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的选择! “这件事交给你做如何?”蔡清忽然淡淡的说道。 虚幻的脸色丝毫没有变,似乎是早就已经知道蔡清会如此一样,淡淡的一笑,“可以,这不过是一个开始,如果我虚幻没有这个本事,我下什么山,还什么俗?” “老太师,请静待三月,可好?” ------------ 第161章 一池之水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如果说,三个月就能搞倒一个参知政事,至少蔡清是不可能相信的,因为这说明一点,那就是此人太可怕了。 要知道副相和宰相虽然说有些区别,可实际意义上在两名宰相一名副相的基础上,那么两者的差别也就不大了。 能够把张彦正搞倒,那么也就能把自己搞倒。 蔡清脸上丝毫不显,依旧风轻云淡的看着虚幻,其实内心的波动还是不小的。 “哦,三个月?”蔡清缓缓的说道,“看来公明的实力也不弱啊,没有想到这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你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老夫是越来越佩服你师父了,当年的时候就他最狡猾,现在看来,我们都低估他了……” 虚幻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老太师严重了,其实根本就不是我出手,自然有人出手!” 蔡清这回才脸色一变,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看着虚幻,沉声的说道,“李谦李正纪?” 虚幻树起大拇指,有些敷衍的说道,“老太师真是目光如炬!” “为什么?”蔡清想了半天之后,依旧有些不明白的低沉着声音问道。 虚幻这回确实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转过头对着旁边的侧门朗声说道,“黛儿姑娘,听够了没有,那样不舒服吧,不如也一起聊聊?” 只听到门口有些声音,蔡清的脸色便是很难看。这意思很清楚自然是黛儿偷听他们的谈话,为的是什么?那自然不是什么维护他,拍是为了那张彦正吧? 蔡清不知道这位张彦正到底答应了黛儿什么,怎么拉拢的她,只是微微的眯着眼,没有说话。 如果说虚幻对面坐的不是蔡清,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夏黛都敢进去坐在他们旁边去光明正大的偷听,可是面前的是蔡清,她便是没有这个胆子,只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缓步离开! “现在可以说了吧!”蔡清淡淡的说道。 声音很稳,但虚幻知道,这里面早已经暴露了蔡清的心思。 正是这种刻意的淡然,恰恰暴露了蔡清很看重的情绪。 “林京要死了,命不久矣!” “周商魏必有连绵的大战!” “商必然会第一个倒下,那么剩下的周和魏之间,何去何从?” “咱们的官家要一鸣惊人,可大周什么样子,想必老太师应该明白!” “张彦正无宰相之命!” “蔡砚怕是会接你的班!” “更重的的是大周怕是敌不过大魏铁骑,国破家亡,在所难免!” 虚幻淡淡的说道。他清楚,这里面有的蔡清知道,毕竟林京会对朝堂有所交代,但大部分,他不清楚。不但是蔡清不知道,就是林京亦然不会知道。 这件事或许除了虚幻,只有一个人知道一些,那个人就是沈清兮。 “这是问法的意思?”蔡清紧紧的盯着虚幻的眼睛。 虚幻淡淡一笑,缓缓的说道,“所以我下山,我还俗,我科举,我来,我做,我改变…” ------------ 第162章 把水搅浑 虚幻的话说的固然是激情澎湃,什么我来,我改变之类的,但蔡清终究不是李东李韶章,也不是张楚张世德。 如果被虚幻这么一句话就给忽悠住,那么他蔡清也不至于在大周宣和帝的手下三起三落。 “这是问法的意思?”蔡清又问了一句。 正如宣和帝对于林京的认可,同样大周朝也有太多的人对问法禅师的认可。相比较林京过多的宗教上的行为动作相比,无疑从出道就为国为民,又最终归隐山林毫不眷恋权势的问法禅师更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当然这也跟问法禅师当年那几乎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的作风有关。 纵横北疆,驰骋于商周两国朝堂之上,金刚将军之名可不单单只是这些。 蔡清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金刚将军的称呼的由来,佛门金刚之位的证果,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早到当初问法才第一次到东京城。 那时候的大相国寺就是被问法的佛门之威所压下。 至于当时的林京,怕是刚刚从川蜀之地学道归来吧。 后来问法禅师的佛法修为到了各种地步,无人得知,但终究不会比林京弱吧! 蔡清紧紧的盯着虚幻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是什么来。 只是虚幻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看着蔡清,就似乎是刚才虚幻的话就是答案一样。 “所以我来了,我还俗,我下山,我科举,我来,我见,我改变……” 难道答案在这句话中? 蔡清紧皱着眉头,看着虚幻,肃然不语,大脑却在急速带的运转。 虚幻淡然以对,不置一词。 问法禅师是虚幻带的师父,是那种可以继承衣钵带的关系,这一点蔡清明白,可问题是现在的烂陀寺封山,连宣和帝带的面子都不给,却又用足足数百万贯的钱财给虚幻换了一个免死金牌,这一点从宣和帝吩咐他去清缴烂陀寺的资产就知道了,尤其是静安师太的出马,这其中如果没有什么交易,依蔡清的性子是决然不可能相信的。 这么说来…… 虚幻的镇定、淡然让蔡清有一点神情恍惚,就似乎见到了二十年前带的问法禅师一般。想到这里,蔡清点了点头,只是淡淡的说到,“老夫知道了……” 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其实老太师应该明白,即便你什么都不做,那你也会成为替罪羔羊,只不过那个时候,千夫所指之下,老太师怕是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蔡清的眉毛一抖,脸色不由的一黯,为人臣下者,虽然不至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也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背个黑锅也是正常事,不然他如何可能三上三下? 或许蔡清并不知道,他何止三上三下啊? 他那千夫所指何止是被黑锅啊? 一国所亡,这个锅有点大。 当然虚幻不会说的太明白。 有些话,那个意思到了就成,至于其他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望着蔡清那离去的身影,虚幻似乎有所意指的说到,“这水,似乎还是不够混啊,希望天从人愿吧……” ------------ 第163章 敲桌 这水还不够混? 夏黛的神情有些沉重,虽然说先前的一些话因为她转换潜听方式而没有听全,可是该听的还是听了不少,这些足够她拿去做好多事,只是虚幻这最后一句似乎是意味深长! 难道他知道这里的这种潜听方式? 应该不可能啊! 要知道这种方式乃是大周皇城司不传之密,设计之巧妙,可谓是巧夺天工。不但但是在大周,就是在大商乃是大夏境内的一些青.楼楚馆之中也是有这种的方式,至今没有被发现过。自己从侧室之内被虚幻喝止,然后转移到这里,可谓是人不知鬼不觉。 如果不是她深受宣和帝的宠爱,在这里又怎么可能被宣和帝严令皇城司放弃监听。她也就顺势知道了这个密室。就连她在这里居住了足足十多年,都到了最后告知的时候才知道,更何况这第一次来这里的虚幻? 要知道老太师蔡清多次来这里,老谋深算,狡猾如狐,亦然被蒙在鼓里! 而且从人的心思琢磨,也不会想到自己被道破行径之后,会再次的转换偷听方式! 只是他的这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的! 夏黛自然是不知道,虚幻出身自问法禅师门下,问法禅师的红颜知己便是静安师太,当年静安师太的身份可不单单是大周第一名妓的身份。一个身在北疆之地名动天下的名妓,如果没有其他身份,谁信? 皇城司的暗探! 所以,静安师太知道,问法禅师自然也就知道。那么虚幻能不知道? 即便是问法禅师没说过,后世的虚幻可是从大魏那里做到国师的人物,大魏灭掉大周,掳掠整个东京城,什么秘密能存的下?就连大周太祖皇帝家庙碑都被大魏给拉出来,更何况只是皇城司暗探的一些小伎俩。 虚幻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想要搅浑这池原本就不静之水,那么他就必须这般做。 一个蔡清不够,再加上一个张彦正呢? 这只是他第一步! 什么叫妖僧? 如果不能做到祸乱天下,如果不能做到浑水摸鱼,如果不能做到渔翁得利,如果不能做到一言而动天下一语而决生死,如果不能做到叱咤风云,如何当着“妖僧”之名? 夏黛不是不聪明,也正是因为她足够聪明,才能有今天的这个地位,可这个地位能带给她的,远远不是她所需要的万一,所以,她要改变。 只是蔡清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可张彦正不同,张彦正不如蔡清根深蒂固,也不如沈巽身份敏.感,他所依靠的只有宣和帝,所以他才想到夏黛。夏黛的身世他自然也清楚,只是想想这么多年宣和帝不是也没事?最近这两年宣和帝在夏黛这里不是也没出事? 女人的心思向来难猜,又或者夏黛根本就不在意当年的灭门之事,这种事谁说得清。再说了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即便是名妓花魁其实也是***而已。见利忘义,贪慕虚荣,换个说话,成为贵妃的承诺,那个女人不心动? 再说了,夏黛无论二十年前是什么身份,现在终究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也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才能入宫,才能成为贵妃。那郑皇后有什么?当年也不过只是伺候向太后的小宫女罢了。而一个能够有自己这种宰相支持的贵妃,能够做到什么,走到哪一步,夏黛不可能不明白。 正如虚幻明白夏黛的聪明一样,张彦正也明白夏黛的聪明。其实正是夏黛的这种聪明,双方才有这种程度的关系,正所谓不怕你野心似海,就怕你心如止水。 这一点张彦正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掌控眼前这个绝美女子的信心。 “……张相公,就这些了,虽然其中有些是我没有听到的,但大致应该不错!” 夏黛坐在客座上,平静的望着旁边坐着的张彦正,淡淡的说道。丝毫没有自己身为青.楼女子应该如何自卑的情绪,或者该如何的巴结张彦正。就似乎是两人的地位平等一样。 张彦正也没有做到主位上,陪坐在客座,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木桌子上,声音不大,很轻很轻,原本应该很是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之内竟然出奇的难听,甚至听了让人有几分烦躁。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夏黛便站起身,披上斗篷,很是随意的走了出去,似乎是视张彦正这么一个参知政事如无物一般。 “父亲,这黛儿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吧,她怎么能这样给您脸色……”片刻之后张楚便走了进来,来到张彦正的身边,恨恨的哼道。 张彦正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脸色是别人给的,脸面是自己挣得!挣不了脸面就不要怪别人给你脸色,怎么?一个***而已,这般的脸色即便是给你了,你还能当真?” 张楚一愣,若有所思! “再说了,她本身就是偷偷摸摸的来,跟老夫的关系也是暗地里的,在这里的时间每长一刻钟,就多一分被暴漏的可能,你觉得咱们的官家是那种喜欢别人这般算计的主?想想沈巽和蔡清的下场?” 张彦正的手指依旧在不紧不慢,节奏异常令人难受的敲着桌子,脸色也一样的平静,似乎是拿着编排朝中大臣和皇帝来教训自家儿子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张楚望着父亲那节奏异常令人难受的敲击桌子声音,似乎是习惯了一般,试探的问道,“那虚幻的话……”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那他要让您去相的话?” “哼哼,那他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他以为他是谁?就是他是他师父问法禅师来,现在的官家可不是十多年前的官家!三位相公之中,老夫的地位可谓是最稳,就是那沈巽被罢相,老夫都不会!” 张彦正自信满满的说道,说道这里,缓缓的站起来,张彦正看了一眼张楚,只是淡淡的说道,“只是可惜了,制科状元啊……” 吞咽了口水,张楚何尝不是可惜那状元之名,可是他能如何?不过想了一下,和已经确定了事情想必,张楚更加的在意那日后的事情,尤其是带着莫名神秘气息的预言,要知道同样的预言,国师妖道林京也有一份,只是和虚幻说的似乎是有些不一样。 “父亲,那……” ------------ 第164章 清流 张楚没有把话说完,可张彦正知道自己的儿子想要什么,不但是张楚,就是他自己都在怀疑之中,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张彦正和张楚乃是最为纯正的文人,儒家圣人门徒,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几任,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怎么可能会真的信这些东西? 但林京的话真的就只是怪力乱神? 问法禅师的话真的就只是怪力乱神?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二十年前的一代高僧活佛,又是兼济天下活人无数杀孽盈天的金刚将军——问法! 二十年后的今天,一代妖僧,元妙先生金门羽客聪明仙人,纵横天下国事,参赞左右,从无失误的国师——林京! 这两人不同程度上说的乃是这十年的历程,虽然不尽相同,却也有相同之处。这是绝无可能进行串联的消息,因为两人的地位和骄傲都不可能让他们和另一方进行合作! 那么这么说来,事情似乎是有点可能! 但,他是儒家门徒啊,一个佛门子弟,一个道门子弟,这般对于家国未来横加干预,对于朝政左右走向,怎么能如意? 想到这里,张彦正微微的眯着眼,透过门口,看向那四四方方的外面空间,就像是一个空洞的画框,不知道里面要填些什么一样。 “真真假假的重要么?”张彦正淡淡的说道。 “可是天下大势剧变,大周也难免……” 张彦正只是冷冷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依附他人都不过是小道,只有自身强大才是王道,就如同是沈巽一样,立身为文宗,就是官家知道跟他不是一条心,也不敢动他分毫一样。咱们的根基还是太弱,风吹草动都是依附一方,权衡左右甚至不如别人一句言语。这种受制于人的境遇如何是一代宰辅之威?” 的确,正如张彦正说的,如果论起宰相之威,整个大周,概莫能有弱过张彦正了,虽然只是副相,但大周很多时候也不过是只有宰相和副相参知政事两名而已,或者多得时候两正两副,但无论时候遇到老太师这种誉衔加到顶,几起几落,代表官宦世家的宰相蔡清,不能不说是张彦正的悲哀。 如果这个悲哀之前再加上一个当了足足七年副相,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有他一人为副相,本身又代表文人之宗师,更是南八省文人仕子精神导师的沈巽,这就已然不是一个悲哀,而是一个遗憾! 固然是官家对他这个副相寄予了厚望,可真的能够长远,真的需要看运气! 也就是沈巽与蔡清不太对付,才会有现在三位相公的局面,那两位但凡有一点念头,第一个被搞下的必然就是张彦正,这一点张彦正比谁都明白,所以他才要更加紧密的抱住宣和帝的大.腿。当然这也是宣和帝的目的之一。 可张彦正根基浅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一朝宰辅向来都不是仅凭皇帝心腹就能当的稳的!这是一个需要时不时跟皇帝掰手腕的角色,没有实力如何掰? 张彦正看不上虚幻的大话时,虚幻已经缓步踱到李府。好不容易又一次是虚空和尚不在身边的时候,虚幻倒是也是轻松自在,漫不经心的就到了李府。 李府不大,可是作为监察御史,其实李谦的名声要远比他的官阶高的多。李谦,之正纪,人称玉梁先生,一流的词臣,赫赫有名的清流之官,刚正不阿,其子李东,字韶章,更是太学生的领袖,前一段时间领导太学生请愿运动,遭到官家不喜,罢试三年! 按理说这个时候的李府应该冷冷清清才对,世态炎凉莫过于这官场。 可事实恰恰相反,这个时候的李府很是热闹。 其实这也算不上热闹,一个小小的府邸,两进的院子里只有四五个客人,这算不得什么热闹,但在拥挤仄闭的客厅之内却也算是人才济济。 只是来者没有一个超过五品,大部分都是六七品左右的各部各科道给事中。 清流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力量,虽然大多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虚幻需要的就是他们败事的本事。 再说了,李谦虽然是刚正不阿,可自己的儿子被罢黜,对方的儿子却高中探花,这种事说到哪里去,他都无法安心,再加上身为御史,很多事情都看的清楚,这次制科考试如果说张彦正没有在其中动手脚,他不信,怕是整个御史道的人都不信! 北七省的文人仕子多少? 就连那西陲之地的武将后人都能中试,这才是让这些清流御史们最生气的! “玉梁先生,不能让那老贼这般猖狂,科举乃是文人之根基,这般乱政,拉帮结派,呼朋换党的,家国不宁,四海不静啊……” “就是,韶章也被其算计,这般人品如何等担得起宰辅重臣?” “玉梁先生……” 望着这些御史,李谦的脸色肃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监察御史说起来名头很大,其实也不过只是五品的官阶,品级不高,权力却很大。在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尊,但御史大夫向来很少直接管辖御史台,御史台便以御史中丞为首,其下便是监察御史。而大周朝与其前朝不同的是,并无多少正值的御史,真正起到弹劾和风闻之奏事的反倒是三省六部、各科道的给事中、拾遗,郎中、员外郎们,这些人都是各个机构实际执行人员,自然对于政事都有发言权。而管理他们的便是监察御史。 其实监察御史最重要的作用不是这个,而是京察! 京察发起人乃是吏部,可实际考核却在御史台,真正执行决策人乃是监察御史。 李谦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以正五品的监察御史,更是坐稳权殿中侍御史,这是何等的荣耀,要知道,权殿中侍御史掌纠弹百官朝会失仪事,就是三公九卿王公亲王宰相等人,亦可在朝堂之上直叱过错,被世人称之为台端、端公! “端公难道也是那趋炎附势之人,怕了那张彦正,想要附和其势不成?” ------------ 第165章 台端 端公乃是一种尊称,原本的称呼乃是台端。 什么叫台端?说的便是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察职掌、进名、迁改及令史考第。只是李谦为权殿中侍御史,加一个权字便像是参谋带了长一样,顿时变得不一样,所以在大周朝,权殿中侍御史,即可台内事颛决,亦号台端。 台内之事悉主之! 如果说在别的时候这般的称呼当然是尊称,可这般说话语气和场合下,这个端公便是讽刺了。 李谦只是淡淡的一笑,看向那人轻声的说道,“宜中啊,你觉得老夫那种人?” 那人也是不屑的一笑,沉声的说道,“是与不是,老大人自己心里清楚,我雪颖风雪宜中与韶章兄同窗为友,不过是早一届而登科,既然身为礼科给事中,不过是七品芝麻官,但我辈文人做官不是为了当官,当年范公曾云‘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今日有弄臣误国,身为清流如何不能秉公上奏,今日下官便以方幅奏裁,舍得这一身皂,下官也要让那弄臣明白,文臣的本分!告辞!” 雪颖风说完,一甩自己的衣服,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甚至连李谦伸手留他都不在意,就这么蛮横的离去,让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个雪宜中啊,他家是河北富商之后,一方豪族,这一身皂,他自然是看不到眼里!” 一个年龄大点的中年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那衣服虽然洁净,却破旧不少,自然是出身寒门。对于雪颖风来说他自然可以追求理想,大不了弃官而去,科举进士出身,即便是不当官了,也是舒服的很。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同他一般,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十年寒窗苦,科举高中进士,而后从翰林,从小官一步步走到今天,七品已然是不低了,每年的俸禄加上不少的炭敬冰敬之类的,虽说日子还是苦些,倒也是算是能过去。一旦外放,那便至少是一方县令,生活自然会变好。 谁会舍弃这一身皂? 另一个不由的撇了撇嘴,低声的说道,“还是人家宜中兄是真君子,这是要方幅奏裁呢?他以为他是谁?御史大夫不成?” 李谦望着那雪颖风的身影,不由的心中涌出了一丝敬佩之色,能够在这个时候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的人,很少,很难得。尤其是对方还是因为念着自己儿子。这种仁义,不可谓不重,只是李谦明白,现在去弹劾张彦正,很难! 不是说张彦正刚刚上台,朝堂之上需要安定,而是因为张彦正乃是宣和帝的心腹,是宣和帝要平衡牵制蔡清与沈巽的手段。 宣和帝如何会自废武功? 没有了张彦正参知政事副相的牵制,大周的天下是随着蔡清走,还是有沈巽继续驾驭? 蔡清的官宦世家可不会管你宣和帝的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他们是要实实在在的利益,比如拓边,比如开海! 沈巽的文人仕子也不会赞同宣和帝要一雪前耻的同大商全面开战,因为这与礼法不合,与大周朝的天朝上国不符,更是能够直接拖垮大周朝。 只有张彦正执政,宣和帝才是宣和帝。 这一点李谦比谁都看的清楚。 只是他不能说。 君父君父,三纲五常,背后非议,非议还是君王,这是君子所不能为! 伸手虚虚的压下大家的议论,李谦有些疲惫的看了一下四周,他知道这些人都在等自己的决定,自己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都会跟随,这是一定的。因为到时候处罚的也是自己,而非他们。可如果他们不跟从自己,那么以后就是换谁来执掌御史台,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便是清流,抱团的清流。 自己就是他们的领袖,扛旗当然要抗,可锅该背的也一定要背。 “大家觉得呢?” 其他人听到李谦这么问,都是不由自主的相互看了一眼,而后便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谦这个时候忽然内心里涌起了一种愤懑,他李谦李正纪的确是官小人微,可你张彦正这般算计自己的儿子,可曾把他放在眼里?当年他比张彦正还要高一届科举,算起来也算是他的前辈,他就是这样尊重前辈的? 其实话又说回来,大周不是前朝,所谓的御史台的作用可不强。所谓清流的自然也就是弱的很。要知道大周的文人虽然说是势力强大,崇文抑武。文人无数。可却也是分为好几部分。官宦世家一般唯家族世家之领袖为从,而寒门文士大部分走科举为官一方,自然是跟从了文宗领袖沈巽,这些人又多以南八省的居多。至于北七省,看似以张彦正为主,其实却也因为北地本身就文事孱弱,他们要依靠的是宣和帝! 至于剩下的,才是他们这些自诩为清流的,高不成低不就的穷酸文官,高不过五品,低不过七品。 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一些人…… “端公,您说吧,我们都听您的……” “就是,玉梁先生的话,我们无所不成,您就说吧,就是让我等死谏,我等也是毫无二话!” 一个个的,这一刻忽然激昂起来了,似乎就像是刚才雪颖风所不齿的人不是他们一样,就似乎如果李谦真的要死谏他们就会真的跟从一样,就似乎他们就真的像是年轻气盛碧血丹心的太学生一般。 李谦忽然有些感到累了…… “老爷,老爷,新科状元虚幻中允求见!”老管家这个时候忽然走了进来,低声的说道。声音虽然小,可房间里众人本身就在等李谦的决断没有说话,所以一时间倒是所有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虚幻,字公明,金刚将军问法禅师的弟子,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刚刚尘埃落定的制科考试新科状元公!这一系列的名头都重重的撞在众人的心房。 重点是,他来求见李谦了! 要知道,自从皇榜张贴出来,跨马游街琼林宴之后,虚幻便一直安静的很,几乎不赴任何宴请,也为曾求见任何人,包括是三位相公! 这个时候他来见李谦,所为何事? 急忙让管家请进来,李谦也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门开对着走过来的虚幻,微微的抱拳,“状元公前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冒昧前来,打扰台端大人了……” ------------ 第166章 切入点 其实严格说起来,虚幻现在的官职和李谦的大体相当,不过是平级而已。但李谦乃是权殿中侍御史,又是监察御史,比起虚幻这个仅仅是清职的詹事府左中允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清贵实职,一个清闲虚职。 所以说虚幻称呼李谦为大人倒也没有什么错,左右不过是自谦的意思而已。 但这话在李谦听来便是有些恭维了,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虚幻这般讨好自己,怕是没好事! “公明这是……”李谦有些沉吟的问道,毕竟虚幻的身份太过敏.感,说不准就是代表谁。再说了,即便是不代表谁,他惹出来的事还少? 最近这些事,有一桩算一桩,哪一件跟他没有牵扯? 虚幻淡淡的一笑看了一眼四周,最后才转向李谦,轻声的说道,“久仰玉梁先生的大名,今日特来拜见台端大人,要知道从祖龙统一六国,秦汉上下数百年,御史大夫之名也算是如雷贯耳,前朝魏征之谏,今犹闻之……” 李谦的脸色依旧平静,不过在听完虚幻的话之后,却难得有些异样,冷冷的说道,“郑国公魏征魏玄成向来都不是言官之人!” “呃,是么?” 虚幻笑吟吟的看着李谦,眼神犀利,似乎想要从李谦的神色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李谦沉浮官场半辈子,又一直都在言官科道这种场合中厮混,所谓察言观色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神色很少能让人看出什么来,就像是刚才雪颖风的离去,便没人知道这其实是他故意的! 李东了是他寄予厚望的麒麟子,莫名其妙就被张彦正父子算计,迟了三年,就是迟了一辈子! 官场向来如此。 所以,实际上李谦和张彦正之间的矛盾大的很。 就像是沈巽沈伯翦和宣和帝之间的矛盾一样,这算是理念上的矛盾。如果再加上李东一事,李谦对于张彦正可是早就不满很久了。 李谦看了一下其他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去,然后坐在旁边端起茶盏慢慢的喝起茶来。 这茶不是什么好茶,茶盏也只是普通的北方窑口里出来的青瓷,估计也就是几文钱一个的水平。李谦本身就不是那种追求精致生活的文人,再加上他的官职也并不多高,虽然说是多年为官,也是厉害之职,但大周朝向来都是,位卑而权重的官职太多了,想要豪奢不是不可以,但那不是李谦的追求。 虚幻也是陪着李谦,似乎也是有滋有味的喝了不少。 李谦不急,他虚幻急什么呢? 三个月之期本身就是他多要出来以防万一的时间! 但李谦却不能不急! 要知道,虚幻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李谦的儿子被人算计,身为带队老大的李谦如果不找回场子,那么以后这队伍也就不好带了,那些科道言官们谁还会凝聚在他这里? 在虚幻看来,如果没有他这届制科考试的话,估计现在上书弹劾张彦正的奏章绝对超过百本。但即便是如此,能够把这种局势压制到今天,可以说李谦天生的领袖气质和统帅力还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公明所来何事啊?还是直说吧!”李谦终究还是耗不过虚幻,这不关性格和耐性,而是因为局势。 虚幻“呵呵”的一笑,而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当然是求端公主持公道,换着大周朝一个朗朗乾坤,沧桑正道!” ------------ 第167章 阴狠毒辣 还这大周朝一个朗朗乾坤,沧桑正道…… 如果让二十年后的大魏皇族的人听到这句话,绝对会羞愤的喷血而死。如果这虚幻真的有这份心,也不会在大魏国师的称呼之外还有一个“妖僧”之名! 当面的再世活佛,转眼身后的妖僧! 但凡有一点底线在,也不会被人称为妖僧,什么要妖僧,那自然是罪不可赦之人,偏偏有无法处罚才被这么认为。 但现在只是宣和十三年! 到政和帝登基还有七年,到政和国耻,大周灭亡还有九年。现在的大魏才刚刚立国,甚至于大周还没有所谓的海上金盟。 所以这个时候的虚幻还仅仅只是一个刚刚从烂陀寺还俗不过一年的小和尚,这个小和尚还了俗,成了书生,参加了科举,成就了状元,严格说来,应该也算是文人,可李谦就是没有半分觉得是同类的感觉。 或许对方的骨子里依旧是佛门的那一套。 他以为他是谁? 在世活佛,天花乱坠,舌绽莲花不成? “状元公这话什么意思?”李谦淡淡的问道。 这个时候的李谦反倒是不着急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只要是知道对方的想法,那么好多事情就好办多了。虽然说弹劾张彦正乃是李谦所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如果能拉上一个盟友,为什么不干呢? 再说了,虚幻终究也是一个状元公,而且还是制科考试的状元公。大周朝开制科不多,可每一届制科考试的状元鲜有没当过宰相的。再说了,现在的虚幻就是正五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加上一个状元公的授官,怕是至少也是正四品! 十几岁的正四品啊! 再说了,虚幻的师父乃是问法禅师,稍微上点年纪的人谁不知道问法是什么人?他与皇家的官家那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这虚幻说是孤儿,可真正的身世怕是只有问法禅师才明白。 如果说万一这虚幻再是皇室的什么人呢? 李谦现在的态度不可谓低姿态。 要知道他可是玉梁先生! 要知道从苏江之后,文人之中能混到这种名号的也就是两人,一个便是他玉梁先生李谦,另一个便是衡霞先生陆直。就连沈巽这种文宗领袖都未曾有这种名号,可见这二人在文人中的地位。 以李谦如今的地位,虽然说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小官,可只要有人举荐,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但对于虚幻的这种态度,还是让虚幻感到诚惶诚恐。 前世虚幻佩服的人中就有此人,能够在国破之后守卫东京城,最终城破之日,自尽而亡,其气节可见一斑。只有在大魏朝廷中站稳脚跟之后的虚幻才明白,大周灭国之后,如果没有李谦守卫东京城长达三年,牵制了足足一半多的大魏军力,那南周小朝廷怎么可能在大魏的攻击下重新立国? 虚幻站起身来,对着李谦深深的一鞠躬,淡淡的说道,“小生举报大周参知政事张彦正在此次制科考试中徇私舞弊……” 科场舞弊啊! 虚幻的话一出,就让李谦的脸色一变。 这世间如果有什么事是让文人最痛恨的,排在第一位的可能是谋朝篡位让他们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的尴尬;那么拍在第二位的就一定是科场舞弊,十年寒窗苦,谁会承认自己比别人弱,凭什么别人就能高中状元跨马游街,甚至是从此平步青云,成为朝堂上的明星? 而且虚幻这话也这种张彦正的软肋。 因为这种事无论成与不成,无论是与不是,只要有人弹劾了,那么张彦正必定在第一时间内请辞,然后闭门思过,而后静待审查的结果。 这不可谓不阴狠毒辣! 而且这是要把张彦正往死了得罪! 生死大敌,世代之仇,莫过于此! “状元公,你说话可要承担责任的,要知道虽然说言官有风闻上奏的权力,但这种弹劾朝廷重臣的事情,涉及到科场舞弊,更是毁人声誉的事,一旦诬告,这是要反坐的!”李谦的神色严肃,认真的看着虚幻,试探的劝道。 李谦不想自己成为那柄被人借用的杀人之刀!可这件事他却是心动了。要知道,对于张彦正来说,养望十几年,也只有这种事才能彻底的击败他,让他无所遁形,必须要应对一个结果。 张彦正算计李东,为了自己的儿子。 李谦算计张彦正,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报仇? 只是,怕那张彦正的到现在也不会明白,李谦会成为他的噩梦! 要知道对于大周的官员来说,尤其是文官来说,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有着特权和特别大宽容的,一般的贪污受贿,玩忽职守乃是常事,根本就无法指责。 可李谦乃是文人,更是文臣中最根正苗红的仕官。张彦正也是文官,正统的科举考试二榜进士出身,一路走文臣之途晋到副相的地位,可两人终究都是文臣。 文臣之间的争斗,尤其是有涉及到科场舞弊。 人格,道德,国运,声誉…… 虚幻当然明白这一点!张彦正私心之重,揽权之盛,前世之中屡次受到弹劾,宣和帝几次想要把这位心腹提拔成宰相,还不是被沈巽一伙的文臣给屡次以此为借口弹劾下来? 所以,这次的弹劾,虚幻知道,即便是宣和帝心中再不满,他也得认下这个结果! 再说了,科举舞弊案是真的吗? 重要么? 在虚幻看来,张楚和刘延的表现就已经宣告了他的胜利。 因为从后世的记忆中,虚幻知道刘延此人虽然说成不学无术有点过,可如果说他有进士之才,尤其还是制科这种高级别的考试中,虚幻不信!刘延的水平,大约当一个腐儒的酸秀才还是有资格的,摊到西疆那种边陲之地,因为读书人少,换个举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进士? 不可能! 对于李谦来说,张彦正从算计李东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敌人。虚幻想要劝他对张彦正出手,弹劾甚至是让其倒台,需要什么蛊惑,需要什么舌绽莲花,需要什么信口雌黄天花乱坠吗? 不需要! 他只要给李谦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玉梁先生,出家人不打诳语,想要知道其中的蹊跷,不如去审审刘延!” “这届制科考试五等,保安府刘家的那个刘延?” ------------ 第168章 欲出柙 “这届制科考试第五等,保安府刘家的那个刘延?” 李谦这话一出,虚幻就知道其实不单单是自己再注意张彦正,怕是眼前这个一向给人正直刚正不阿的玉梁先生也早就盯上了。不然不会把这么一个偏远地区来的考生记在心里。要知道制科考试的人数不多,但也足足有几十人,对于这么一个成绩不好,仅仅只是第五等最后一名,勉强一个进士名额的刘延,面前这个都知道,那就可想而知即便没有自己,科场舞弊案也断然不会就这么过去。 对于文人来说,科场舞弊是最不能容忍的事! 玉梁先生李谦李正纪乃是科场前辈,也是一步步的科举沙场中走出来的,尤其是他出身在寒门,这种事更是感同身受。对于制科考试他们本身就有太多的非议,更别说还发生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 就那刘延,有何脸面成为进士? 羞于为伍! 这种心理变化,虚幻自然是不知道,虽然说他走的文官之途,可毕竟他的出身依旧是佛门,还俗而已,本质上还是一个出家人,正如他刚才说的那样,“出家人不打诳语”,虽然只是一句口头禅,可如果换成文人,便决然不会这般说。 但虚幻只要知道,眼前的这位玉梁先生有心就成了。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大周的官职,按理说御史台上有御史大夫,次有御史中丞,怎么都轮不到他这个监察御史,更何况监察御史还不止一位。但恰恰,整个御史台还就只有李谦掌握实权。其重点就在于,御史大夫一般都只是誉衔,加授某些大臣而已。至于御史中丞更是可能也是六部或者三省中某人的兼职,这种情况下,监察御史这种原本就有监察之权的职务便成了御史台的脊梁骨。 而御史是一个看资历和影响力的行业。 监察御史固然不少,可谁能跟号称玉梁先生的李谦争头把交易? 于是,李谦便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御史台实际上的一把手,位卑权重地位崇高,这才是清贵之处。 所以只要李谦有心,那么御史台便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虚幻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寒暄了几句,随即离开。 望着虚幻这离去的身影,李东从后厅走了出来,站到李谦的身边,有些感慨的说道,“这公明还真不是文人作风,这种功利之心也太势利了,说完事,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啧啧啧,您可是玉梁先生,他难道就不想跟你拉近一下关系?” “呵呵……” 李谦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韶章啊,这你就错了,对于这小和尚来说,他还真的没有必要跟老夫拉什么关系,他的关系够多了,再说了,你真的以为老夫就值得他拉关系?” “父亲……” 看了一眼虚心请教的儿子,李谦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能够跟从太子殿下,不能不说虚幻这个人情其实是送给他李家啊,他根本就无法拒绝,也就是说,即便这次他没有要弹劾张彦正的意思,只要这是虚幻的意思,他依然要去弹劾! 这就是规则! “你以为这弹劾之后,老夫还能稳坐御史台?” 李东一愣,有些疑问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些不太懂,御史台本身就是谏官,要的便是清正刚直,自己的父亲可是在其中经营了一辈子,谁能代替他的位置?即便是代替了位置,谁有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李谦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需要自己去悟!这李东既然成了太子殿下的谋臣,那么朝争之事便不可避免,有些事还是要自己领悟来的好! 如果虚幻在这里,他当然知道李谦的想法。那张彦正乃是宣和帝的心腹,更是宣和帝借以平衡蔡清和沈巽两位宰相的利器,这刚刚上任便被御史台拿下,先不说帝王颜面的问题,单单是打破他的布局,那就必然有人要承担这个责任。 李谦,正合适! 这便是官场,这也是规则! 谁也无法改变,也无法避免的。 正所谓妥协、交换而已。 没有绝对的赢家! 只是,虚幻更加明白一点,那就是御史台的李谦一旦被拿下,那么御史台便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战场,也是一块巨大的肥肉,是蔡清和沈巽,乃至宣和帝都要眼红的所在。 尤其在御史台秉承起职责,弹劾掉一位相公的时候! 自从大秦始皇帝陛下设立三公,御史大夫之职便是越来越弱,到了隋朝乃是前朝,再到现在,宰相之威早已经膨胀的极其凶悍,相反作为制衡的御史大夫却变成了虚衔!取消宰相,或者双相,又或者再多设副相都无非是皇帝要制衡宰相的意思,可作用呢? 微乎其微! 现在虚幻借着这个机会,直接让御史台弹劾参知政事,如果事成,那么以后这地位…… 可想而知。 只是,虚幻不想把御史台这个怪***给宣和帝,也不想交给蔡清,至于沈巽,虚幻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因为虎兕出柙,用之为善则为善,用之为恶,则其祸久矣! 大周朝堂之上,三方大势力:宣和帝、沈巽、蔡清,任何一方都不适合在现阶段掌握御史台! 慢悠悠的借着月光,虚幻开始向着自家的小院走去。至于今天的收获,不可谓不大。蔡清那里虽然很早之前也有不愉快,被算计了一把,可实际上即便没有蔡清,单单就蔡砚的性子,虚幻也定然会发生冲突。而现在达成了谅解,也算是一大进步。 而劝解蔡清同沈巽之间的争夺算是第二桩好事,大周的稳定才是虚幻要的,也只有保持大周的稳定,他才有不到十年的时间去准备应对那政和国耻,大商,大魏,那才是劲敌! 但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原则。 而后最大的收获可谓是御史台。 御史台的发力,定然可以掀起张彦正,而后御史台的地位,影响,也必然成为制衡大周相权和皇权的最大的法宝,因为这些出身苦寒的文人,只有刚正不阿,才能让他们迅速的在大周朝堂上站稳脚跟,即便是他们这些小小的言官御史们不清楚,身为御史的领袖,李谦和下一任的御史领袖也定然明白这一点。 这一样一来,大周朋党朝争才能尽量的控制在一定程度。 想到这里,虚幻微微的一笑,只是片刻之后,他便有些错愕了,因为前面一辆马车正在街头的昏暗灯笼下静立,不用问,等的自然是他! 只是,他是谁,竟然会这般清楚自己的行踪? ------------ 第169章 躲 马车上没有马夫,只是那么静静的等着,也好在大周朝东京城几乎没有宵禁,大约要到很晚才会关城门,而且也仅仅只是内城,几乎外城的城门彻夜不会关。 但即便是这样,夜晚街道上也有禁军进行巡逻,这么一辆马车,一看就知道停留的时间不短了,但却就这么静静的停立,这不能不说明问题。 虚幻只是看了一下四周,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毕竟一条街道足够宽,人家又没有占满,自己完全可以走过去,甚至就是再来一辆车马车并排也能石锅。 既然对方没有表明身份,虚幻在自然不会太在意,径直走过。 刚刚到了马车旁边,马车的窗帘忽然掀开,一个绝美的女人脸庞出现在那里,笑盈盈的说道,“状元公,你好啊!奴家这厢有礼了!” “黛儿姑娘?” 虚幻背手而立,望着面前的笑盈盈的女人,跟刚才自己离开怯云阁时候完全不一样的神态。 夏黛望着虚幻,眉眼之中带着几分探究,淡淡的说道,“刚才是奴家不对,奴家赔罪就该有个赔罪的态度,只是奴家这年幼无知,不知道状元公能不能大人有大量,给奴家一个赔罪的机会?” 年幼无知? 望着眼前这个女人,虚幻的心中不由的就有几分感到啼笑皆非,要知道她可是比自己还要年长呢? “过去的就过去吧,再说了小生也早就揭过去了!”虚幻淡淡的说道,不是说自己就真的揭过去了,如果真的这么轻易揭过去,他也不会在同蔡清交谈,得到对方的默认之后,直接去李谦那里,一棍子从脑后直袭张彦正。 “状元公这话可是言不由衷啊!”夏黛不傻,虚幻这话说的甚至连敷衍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自己难道看不出来,这小男人的心中记着呢! 其实从张彦正府邸出来之后,夏黛就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无论自己的目的能不能达到,但有一点蔡清说的对,那就是这个虚幻绝对不能得罪。 这种游离于大周朝廷之外的人才是最可怕,进可攻,退可守,根本就不用顾忌什么潜规则,只要明面上没有什么错误,这种人是绝对能崛起的。 蔡清还能活多久? 张彦正又能活多久? 那虚幻能活多久? 人不能永远的活在过去中;人也不可能只为了报仇而存在。一旦自己的目的达成之后,她该何去何从?谁人又可以庇护她? 这些事原本她没有想过,可蔡清今天的举动却让她明白了。 蔡清为什么今天要她赔罪,难道是因为蔡清得罪不起虚幻? 夏黛不傻,只是在陆直的庇护下,载蔡清的羽翼下,在宣和帝的宠溺下,让她养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自傲,在她看来,一切人都要围绕着她来,她喜则众人乐,她忧则众人心急。 要知道她夏黛可是东京城第一名妓,是能够让宣和帝流连忘返的女人,是可以直达天听,能够让任何一个人扬名天下的女人,谁人不要恭维自己? 就是宣和帝,一旦自己心情不好了,他都要小心翼翼的逗自己开心! 你一个小和尚,污蔑你也是给你脸面! 但张彦正的反应让她忽然明白,这个虚幻,不是她能对付的,甚至他隐隐约约从张彦正那里的来的消息,这人可以直面后宫的那几位决策者,自己得罪了他,如果不求的谅解,那么自己谋划进宫,可能只是一个笑话。 他在郑皇后、向太后的面前一句话,她的心思就要付诸东流。 虚幻只是淡淡的说道,“言不由衷也罢,或者言由心生也罢,这天色也不早了,小生该回去了,黛儿姑娘也早早的回怯云阁吧。这东京城虽然是没有宵禁,也有禁.卫军巡逻,可一个弱女子,深夜这般,终究不好!” “相公这是在关心奴家吗?” 夏黛的眼中含情,双眸流光的望着虚幻,似乎有那么一丝芳心颤动的样子。 虚幻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一拱手,而后转身离去。 一点面子都不给! 夏黛的脸色有几分难看。要知道她尽管是官妓不假,可她是夏家的遗孤,就是冲着那城南的元佐党争碑,哪个文人不给她几分薄面,就是蔡清也是因为她的爷爷乃是夏炎,这才庇护与她。再说了,她表面上更是宣和帝的女人,虽说没有入宫,可身份在这里放着的,多少人欲求自己一面,以求名扬天下,自己都没有给过好脸,现在竟然有人给自己这般脸色,不能不说造化弄人,因果轮回报应! “姑娘……” 旁边阴影中走出来一个男人,默默的做到马夫的位置上,轻声的喊了一声,而后脸色稍微一变,最后还是咬咬牙,试探的问道,“要不要某家……” 话不需要说完,可意思却已经表达出去。 夏黛狠狠的把窗帘甩下去,望着虚幻的身影消失在窗帘之后,才咬着牙,恨恨的说道,“死淫僧,破和尚,骄傲什么,不就是有个好师父,还不是不知道爹妈的混蛋……” 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大汉的问话,声音立马就停下来,想了想,还是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算了,那死和尚的身边还有个烂陀寺的武僧,据说十几个大商铁骑都不不是他的对手,你……还是算了,赶车吧,咱们回去!” 虚幻之所以不给夏黛面子,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夏黛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尊重,更不懂得人与人交往需要的是平等。 其实,虚幻的心中一直在怀疑,这夏黛的身份很神秘。 后世大周灭国之前,大魏曾经向大周要求金银美女等财货来赔偿,这其中甚至连公主郡主,宫内妃嫔,亲王王妃,大臣的侍妾都搜罗送去大魏军营,这夏黛是如何躲过这一劫的? 要知道这这人之前,青.楼之中的这些官妓才是先被圈定送出去的主,其次不足的才用那些人来弥补。这夏黛顶着东京城第一名妓,竟然一点事没有。 事后他在任大魏国师,多少辛秘能瞒过他,可就是这个夏黛确实依旧神秘。 当然这跟虚幻根本就没有重视她有关,却也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此人的神秘! 这种女人,他不想招惹,能离的多远就躲多远! ------------ 第170章 代表太祖太宗皇帝问你 虚幻慢悠悠的开始了自己的休假生涯。高中状元,按理说是有一个假期的,从半个月到三个月不等。这种制度当然是给那些考生能够荣归故里的机会。可身为状元的虚幻不需要,身为探花的张楚也不需要,反倒是低调的榜眼沈越请旨回了闽福。 于是虚幻便过起了长达半个月的假期! 当然他也知道为什么休假的原因,因为他的官职被卡在了台省了! 尚书省和门下省又称台省,乃是整个大周最为重要的权利中枢,因为两位宰相都在尚书省任职。大周沿用前朝旧例,以三省六部为准。三省乃是整个官制之中权力最高的机关,但中书省变成了荣誉之所,比如杨老令公的中书令,只有虚衔的存在意义。 尚书省乃是宰相辅助皇帝治理朝政的机关,门下省乃是制定诏书国策的地方。凡大周朝政颁布的时候,开头都是“门下”二字,结束全是“咸使闻知”或者“深体朕意”。 当然说有任命被卡在台省可能跟台省没有关系,也有可能是皇帝不认可,这种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不过,虚幻一点都不着急,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而已。 大早上,虚幻便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望着那还没有升起来的朝阳,微微的眯着眼,似乎在想什么! 他的安静,反倒是衬托着东京城另一个地方的喧闹。 “臣礼部给事中雪颖风弹劾参知政事张彦正,内心阴私,道德有亏,不当为臣……” 雪颖风在宣和帝刚刚宣布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之后便第一个站出来。之所以等到今天乃是因为他只有七品,并无资格次次都上朝,可他身为礼部给事中,又是言官御史的身份,所以,按照固定,所有的这一类的官员是轮次上朝修习朝政的。 可大多数人忘记了一点,这些人其实是有上书弹劾任何人的权力。 只不过原来没有人用过! 宣和帝一愣,他甚至刚刚连身子都没有坐稳呢,就看到堂中站着一个青年,一身皂袍,乃是最低级的官吏,却不成想,竟然直接弹劾副相! 看了一下御案两旁坐着的蔡清和沈巽,发现这两人都是惊讶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沈巽的惊讶是真的意外,蔡清也是。只不过两人的意外还是有些差别,比如沈巽是完全不知情,蔡清却是知情,但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雪颖风站出来,而且还用这么烂的理由! 什么叫内心阴私,道德有亏? 这种事还不是完全看宣和帝如何看? 虚幻这事做的有点鲁莽啊!蔡清的心中缓缓的想到,只是他却忘记了一点,雪颖风的身份。甚至是沈巽这种精明人都忘记了。雪颖风乃是礼部给事中,七品的言臣浊官,怎么就弹劾起了副相? 宣和帝只是看向了张彦正,没有说什么话! 张彦正也是有些愣住了,按理说他乃是北七省的文宗,乃是清河张家旁支,跟那雪颖风的河北之地还是有些交情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跳出来朝自己开炮? 不过,急中生智,张彦正却注意到了雪颖风的身份,甚至连站起来都没有站起来,依旧坐着,冷冷的哼道,“一个区区七品给事中,有什么资格评价弹劾老夫?” 说完他端起了旁边案几上的茶盅,平静的喝了一口,缓缓的放下。 表明上的镇定可改变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这是谁对自己出手了? 蔡清?还是沈巽? 其实他根本就不信这是虚幻的手笔,毕竟,虚幻和雪颖风之间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联系,再说了他的本家清河张和河北大名府的雪家还算是有些联谊,这种情况下,让雪家这种商贾世家唯一的官身之人朝自己开炮,这背后没有什么人支持,谁信! 一个雪颖风他还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他背后的人确实让他不由的不重视! 身为大周朝副相参知政事,张彦正能够成为宣和帝的心腹,自然是有着自己的党羽,这个时候自家老大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出来反驳这雪颖风。 雪颖风的弹劾奏章甚至都没有说完,便已经陷入到了千人所指的地步!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度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甚至连宣和帝都有些厌烦了,因为雪颖风那梗着脖子的样子分外让人感到厌烦,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晋升张彦正为副相,难道他不知道张彦正乃是我宣和帝的心腹? 他这么一副强项令的样子,做给谁看? 想要青史留名,也要看看我宋佶是不是千古昏君? 旁边的老太监看了一眼宣和帝,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肃静!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出列,有胆敢大声喧哗,扰乱朝堂者,当记之……” 李谦面无表情的大步走出列,走到朝堂的最前面,方正的站好,背对宣和帝,面对众臣,只是这么一眼望去,却不说话。 片刻之后,整个朝堂之中为之一静。 “雪颖风,你还有什么说的?”宣和帝淡淡的问道,一个七品的绿豆芝麻官都不如,竟然来弹劾副相,谁给他的胆子,想到这里,他又把目光看向蔡清和沈巽。 雪颖风抬起头,看了一眼宣和帝,一抱拳,躬腰,而后转身对着张彦正郎声问道,“张相公绝对下官没有资格弹劾你?” 张彦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一转头,表示自己的不屑。 雪颖风转身又对上做上和右上的沈巽、蔡清各自施礼,然后淡然的说道,“太祖皇帝制定大周律,太宗皇帝补订《周官》中对于给事中的规定乃为‘审读内外出纳文书,驳正政令、授官之失当者,日录奏章以进,纠治其违失。下设上、下、封驳、谏官、记注五案,分理杂务,领通进司、进奏院’,给事中位卑责轻,但身为大周官员,应该忠于职守,不知道这谏官之职责是不是我的权力?我雪颖风今天代表太祖太宗皇帝问问你,张彦正,今日弹劾你,下官可有资格?” “下官能不能弹劾你?” ------------ 上架感言 说真的,这不是沙弥第一次写上架感言了,但扑街就是扑街,无论是写几次感言,终究还是没人理会。痛定思痛,我就写起了穿越成太监的故事,呃,错了,是和尚的故事。 知道沙弥的人都清楚,我用虚幻作为主角的名字,就是提醒自己这回做和尚不做太监,我要一个小沙弥挑水吃。 在挑水的路上,呃,不对,是在码字的路上,还好有你们。 基本上这是一个架空历史比较冷门的类型,沙弥写着也很累,因为尽管是架空,但毕竟是历史,还多资料要查,很多逻辑和剧情要推敲,终究比起都市、仙侠、军事、玄幻等等要考究的多,总不能太脑残了。 可一个人还是有时候力有不逮,会出现各种问题,这里还要大家海涵。 说这些呢,其实就一点,身为老扑街死咸鱼的沙弥,就靠着大家吃饭呢,想想在北京三四十度的高温下,沙弥光着头,穿着不知道被汗水打湿了多少回的旧衣服,每天要搬砖和泥,只有晚上做兼职保安的时候,才能偷偷的用捡来的山寨手机码字,感谢阅文,有手机用的写作助手,才能让我有此谋生的方式。 唉,扣扣索索的掏出大街上捡来的烟头,很是珍惜的吸两口提提神,大半夜的继续为大家码字。有时候想想,你们少抽一根烟,就够沙弥码一个小时候的了,唉,果然是人比人,不能比。 为了大家几个订阅,沙弥是豁出身体在码字,真是,想想就的把头仰起来,生怕流泪。要知道泪流多了,渴了只能喝自来水,一肚子的凉水,哐当哐当的好难受,影响码字速度。少更一章,全勤就没了。沙弥还想着靠全勤吃饭加点咸菜呢,光吃馊馒头,嘴里没味啊。 首先应该感谢的就是我们的编辑徐徐老师,他不嫌弃俺这样的出身,还时常劝我,写吧,写吧,没有永远的搬砖工和保安,但是你可以码一辈子的字,只要你写着,这本书终究够你吃上馒头的。 说真的,当时我是感动的泪流满脸,来北京十年了,这是第一个告诉我人生规划该怎么走的,真是我的人生导师啊! 感谢你,徐徐老师。 还要感谢的就是虎牙姐姐,经常给我们调戏的机会,让我们这些穷屌丝们心里灿烂阳光一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码字码字,码着码着万一真的能吃起小饭馆里6块钱一份的凉皮,是不是也可以请虎牙小姐姐一起吃个饭啥的。 说了这么多,还有高冷的锐利大大,跟了四五年了,还是一直照顾我这种穷酸,还要有您的扶持,我又上架了…… 我胡汉山又回来了,这回铁定不放过嘎子…… 额,错了。 实际上是,我上架了,求各位老爷公子给点吃的吧,订阅一下看看,不好吃不要钱。好吃您就多订点,看和尚如何在京华烟云的东京成立,坐拥名妓,情挑贵妃,顺便当当仲父假父之类的。 谁让咱是妖僧呢! 有妖僧,定祸国!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 第171章 惊涛骇浪 给事中是个什么官呢? 如果从很早说起来,这个官职还是很有来头的,大的要命。秦朝统一天下之时开始设立,最初为加官,位次中常侍,常侍皇帝左右,作为左右顾问存在。汉承秦制,大体相识,到了隋朝,在门下省设此职,仅次于黄门侍郎,正五品,为门下重职,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百司奏章,得驳正其违失,事权甚重。 但在大周朝只有七品! 而且是职事官! 什么叫职事官? 意思就是该官任职虽重要,但班位仍然较低! 为什么重要呢?嗯,严格说来就是给事中乃是官署里的实习生,需要学习官署之内一切的职务之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扶正,也可以出任整个官署中除了主官以外的任何职务。所以三省六部都有无数的给事中,这种干事,却又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官员,哪个官署不想多要? 大周朝的官员享受的特却特别多,而且一个人官职也特别多,所以,很多时候在真正的做事上,大体类似于东晋,主官清闲,副官忙碌。 所以,给事中成了整个大周朝中央朝廷中最为卑下、忙碌的官员。什么事都做,却有没有什么地位。 这已经是惯例了! 今天,雪颖风忽然站出来,告诉他们,老子有弹劾你们的权力,就是宰相也不例外,这件事无疑就像是当头棒喝,让所有的人在这炎炎夏日里如同是一盆冰水,迎头浇下,透心的凉! 张彦正目瞪口呆的望着那雪颖风,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太祖皇帝制定的大周律,太宗皇帝修订了其中的周官,只是经历了长达一百多年的演变,这其中官职的废止设立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回。谁还记得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的职事官竟然还有这等的权责? 谁信? 没人相信! 要知道从大周朝立国到如今近二百年,宰相成为相公,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威风霸道,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就是正三品的御史大夫,正二品的六部尚书,谁敢言非? 不单单张彦正面色铁青,就是沈巽和蔡清也是一样,面面相觑。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改变,从大周开国到现在,在相权的制衡上,这是一个被人忽视的大杀器。他们不傻,能看到这一点,那宣和帝自然也可以看到。 沈巽和蔡清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面露思考之色的宣和帝! 在宣和帝的示意下,一个太监用极快的速度取来了大周律,跪在御案之前的地上,快速的翻到后面的周官,仔细的查阅起来,不久便抬起头看向宣和帝。 宣和帝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太监站起身,抱着厚实的大周律,尖细的嗓子念起来,“给事中,七品,三省六部及各中央官署均设……” 念道这里,他微微的一顿,抬起头看了一眼宣和帝,然后又快速的扫了自己身旁的三位相爷,低下头,紧接着又读起来,“审读内外出纳文书,驳正政令、授官之失当者,日录奏章以进,纠治其违失。下设上、下、封驳、谏官、记注五案,分理杂务,领通进司、进奏院!” 要知道,给事中现在只有七品,最主要的职务是什么? 很简单,审读内外出纳文书,分理杂务! 至于其他的,从来没有人做过,也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这似乎是一个管理,常识! 今日雪颖风站在那朝堂中央,茕茕孑立,似乎有些遗世独立,但几乎朝堂最边缘的各部委科道的给事中们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 他是言官们的英雄! 他是可以让文臣以一种相对独立自主的方式名垂青史! 前朝魏征为历史所熟知的乃是其谏言,至于其长期未前朝太宗皇帝宰相之事,却没有多少人注意了! 从今天起,他们亦可以以谏臣的身份站在朝堂之上,驳正政令、授官之失当,日录奏章以进,纠治其违失,领通进司、进奏院! “官家……” 张彦正站起身来,对着宣和帝一拱手,这个时候如果他要不说写什么,那么后果就太严重了,这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雪给事中说的,臣不敢领,如臣真有此举,可交有司论处!” 张彦正轻飘飘的就把这个问题给转移了,交有司! 他一个参知政事,大周朝堂堂的副相,交给有司,哪里还有有司能论处他?还不是皇帝一句话!但对于雪颖风所提到的,给事中的职权问题确实一笔带过,甚至刻意的忽略,这种做法不可谓不是举重若轻,毫无烟火之气。 对于雪颖风来说,你不是要弹劾我么,我不认!如果你坚持要弹劾我,那好,交有司论处,自有公论,这就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能管得着啦! 说完这里,张彦正转身对着雪颖风一抱拳,很是大度的说道,“正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老夫倒是要感谢雪宜中为老夫铜镜,正衣冠,明得失了!” 这话说的,既是恭维了雪颖风,同时又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雪颖风错过半个身子,虚不受礼,只是淡淡的说道,“张相公此话差矣,下官非是为张相公,乃是为大周朝,为国,为民,你做的不对,难道还不许天下人议之?” 说完,雪颖风对着宣和帝抱拳施礼,而后大礼跪下,朗声说道,“微臣今日弹劾张彦正,请官家受礼!” 大礼,在大周朝比较优待文人官员的环境中,除了一些极其重大庄重的场合下,几乎不用。就是这种朝政,也是官家居于御案之后,其他品阶较高的官员分左右坐下,而后其他低阶的一般都是站立周围。 跪拜之礼,依然是最重职礼,使得宣和帝不得不处理! 这下,曾经当晚参与李谦府邸聚会的一些言官们都面露钦佩之色,这雪颖风几乎是以一世前途生生的为他们轰开了仕途的大门,以后他们就可以此谏言频频出现在大周朝堂之上,从而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加官进爵,光耀门楣。而现在,他更是拼着自己的性命,生生的完成了当晚的郎朗誓言。 他这是已经把自身的安危前途完全的抛弃,为的就是求一个惊世骇俗,求的就是一个惊涛骇浪,求的就是大周朝从此格局的改变。 只是,宣和帝会同意吗? ------------ 正文卷 ------------ 第172章 诬告 方幅奏裁啊! 朝堂之上,奏折弹劾,大礼以问,求请圣裁! 这几乎是在自绝于前途之后,又自绝于官家! 这是把宣和帝逼到一个墙角里求一个答应,难道他雪颖风不知道,张彦正乃是宣和帝真正的心腹,更是宣和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更是制衡蔡清和沈巽两位宰相的利器! 现在却被雪颖风硬生生的逼着,自废一臂! 宣和帝的布局何其浩大,甚至是在林京耗费了足足九年寿命的基础上制定出来的,这其中又哪里是一个张彦正能左右的,他也不过只是因为宣和帝需要,所以才走到台前。 对于宣和帝来说,张彦正可有可无,不过是一个臣属。但现在则不同,张彦正乃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步,因为他明白,如果真的按照他的计划,老太师蔡清和他的好御弟沈巽都不会太认同,这就必须要求他要有一个心腹来执行自己的计划。 张彦正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敢在制科考试中大肆的安插自己的亲信。沈巽和蔡清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就尽量的配合。 可事情恰恰出在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言官! 言官们崛起了! 用崛起丝毫不为过。因为从今往后,即便是宣和帝不承认,只要一日不修改大周律中的周官,那么就会有前仆后继的言官用他们的铮铮铁骨也罢,沽名钓誉也罢,重新谱写整个大周朝权力的版图。 宣和帝默然不语的望着雪颖风,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什么阴谋来,他对于雪颖风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印象,七品芝麻绿豆的小官而已,所以也就无从去判断他的背景。但如果说宣和帝就此相信这雪颖风出于一片公心? 除非他宋佶是个傻子! 给事中的职权问题是今日才有的吗? 为什么以前一直没人去注意? 再说了他一个七品的小官,这个时候明知道张彦正的地位,还是亦然这般的行为,背后没人? 他宋佶绝对不信! 只是雪颖风就那么坦然的站在朝堂之中,挺着胸膛望着宣和帝,丝毫不让步。 雪颖风不傻,自然明白现在的形势,他想要在官途上再有什么发展已然是绝无可能,那么剩下的就是图名了,大周朝的名望可是能换好处的!现在他借着言官崛起,依然站在了文官言道的榜样层次,剩下的无非就是保持自己的形象而已。 什么形象? 刚正不阿,不畏权威,为国为民而已! 这个时候,就是宣和帝说给他一个六部侍郎,他也不敢把自己的弹劾奏章撤回去啊! “当庭自辩吧!” 似乎是宣和帝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有些愤懑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气急的说道。 张彦正也似乎知道只此一条路,当庭自辩这件事其实还算是比较不错的,毕竟,能够有资格的至少不会为难他,而能够为难他的,今日这庭辩却又参加不了。只是虽然说是自辩,可是张彦正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怎么可能真的就出来自辩? 自然是有人为了各种原因来替他辩驳。 如果说整个庭辩之中,全部都是大臣们去辩驳雪颖风,那么无论从气势上,还是从局势上,最终都是自己胜利。 只是这声誉啊…… 宣和帝一挥手,刚才查阅大周律的太监急忙过来,拿起御案上的奏章,小心翼翼的打开,开始一字一顿的清晰的在朝堂之中宣读起雪颖风的奏章来。 这个时候的虚幻正带着蓁蓁和虚空和尚在距离皇城最近的茶楼喝茶,御道之旁地理位置最好,几乎是从皇城出来各种传递消息的人第一时间都会在这里传播,可以说,朝堂之上的事,几乎可以算是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一波三折! 今日的朝堂之争,打破可大周朝十几年朝堂的平静,让一众闲人们有了谈资。 “官人,这雪颖风的胆子可真大啊……” 蓁蓁试探的问道。因为只有她知道,制科考试之后,虚幻曾经仔仔细细的翻阅过大周律,并且在周官那里做过备注,虽然最后那些文字都被虚幻在李谦府邸之行后燃掉,但蓁蓁明白,这里面虚幻的作用绝对不小。 正如朝堂上和大周朝东京城内所有的人猜测的一样,给事中的职权不是今天一天两天了,所有的人都已经几乎遗忘了还有这般的权利,如果不是有心算计的人,怎么可能会翻出来? 即便是有人看到这个,也会下意识的舍弃,谁会希望自己身后有那么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穷酸言官科道的眼睛盯着自己? 虚幻笑着看着远处的皇城,淡淡的一笑,这可不是他的专利,乃是后世大周灭国之后,南周权臣用来剪除异己的手段,自己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下,让科道言官这个怪兽大杀器提前二十年出现而已。 “求名得名而已,人生一世无非名利而已。”虚幻淡淡的说道,丝毫不以为然。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便是对付张彦正的手段,那就错了! 这不过只是导火索而已,至于那滔天火焰什么时候燃起,自然是要看着雪颖风这条线有多长。 其实虚幻一直再等的是李谦的出手,直到现在他还依旧是不动如山! 给事中言官的权利职权是虚幻给李谦说的,科场舞弊的证据也算是虚幻揭发的。至于怎么安排,那是李谦的事。却不成昨天李谦让人传信来,说是看戏。 今日大戏果然开幕了。 这只是序幕啊! 时间不长,一篇弹劾奏章便通读完毕。 朝堂之中,几乎关注此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风闻奏事而已,而且还是从私德方面出发的,无非就是说张彦正担任副相的资格不足,对国政无裨益,更是指责此人拉帮结派之类的…… 张彦正听完便轻松的一笑,随手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尽管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凉了多时,可张彦正依旧喝的津津有味,就放佛这茶盏中的茶乃是贡茶精品一般。 雪颖风依旧站在朝堂之中,随着自己的弹劾奏章读完,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等着谁出列一般。 “微臣身为大理寺卿,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问?” 令人意外的是蔡砚竟然第一个站出来,不过他根本没有去针对雪颖风,只是拱手对着宣和帝平静的问道。 宣和帝看着蔡砚出来,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淡然的说道,“远安啊,你说!” “是,官家!”蔡砚微微的一笑,转身看向雪颖风,望着雪颖风那自傲清高的模样,淡然的一笑,他一个大理寺卿还不至于为了张彦正,而自降身份的同雪颖风辩论,他只是要为宣和帝负责而已! “按照大周律,诬告可是要反坐的,不知道这算不算诬告?” ------------ 第173章 不动如山 蔡砚乃是宣和帝的亲信心腹,更是为了在宣和帝面前争宠,跟自己的父亲老太师蔡清决裂,这是一个从人品上被人所不齿的人。 但不可否认,这人有才! 以老太师蔡清的家世,培养出来的人,一般在官场上不会太弱。再加上蔡砚的根基在宣和帝,可以说,如果说张彦正和宣和帝乃是相互利用的盟友关系,那么蔡砚和宣和帝的关系那就真的是主子和奴仆的关系。 一个把皇帝看成自己主子的官员,他的出发点自然和别人不同。 在所有的人看到科道言官们的崛起之时,身为大周皇帝最忠实的奴仆,蔡砚已经看到了即便是张彦正不被搞下去,言官们也将成为一大势力。成为平衡相权的重大力量。 那么,身为大周皇帝,该如何去应对? 既然他们是这么一个怪兽,那就给他们套个笼头好了! 职权出自于大周律,那就终于大周律!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加大字,取天官贵人之牢曰大理之义。大周律规定大理寺寺卿:掌折狱、详刑、鞫谳之事。 可以说大理寺寺卿对于大周律有着最高的解释权和执行权! 既能给出柙的虎豹带上一具枷锁,有能给大理寺争取更多的权力,这种事上,蔡砚有着先天性的敏感性。 在蔡砚问完,不要说宣和帝,就是蔡清和沈巽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释怀的轻松。 要知道这三位可是都清楚人心的,也明白官心的。 一旦把言官科道这个巨兽放出来,那么十多年前的元佐党争怕是要重演,甚至规模还要更大! 雪颖风听到蔡砚的问话,转身一作揖,淡淡的说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如果下官所奏之事非实,那自然是诬告,按照大周律自然是要反坐!” 到了这里,其实雪颖风也是捏着一把汗,因为李谦给他的设计的解释是“风闻上奏乃是言官之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无风不起浪!” 但雪颖风是从商贾世家出身,对于下级官员的盘剥手段清楚的很,也自然知道法律的重要性。尽管他们也在找各种空子去挣钱,但无疑,严守法律,这种好处太大,大到雪颖风甚至想要为民请命,让宣和帝颁布圣旨,大周律前,人人平等。 只是他不敢! 偷偷的看了一眼正前方站立殿前,监察朝政秩序的李谦,雪颖风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恼恨自己的自作主张!不过,李谦那面无表情波动的神情,还是让雪颖风感到忐忑不安。 蔡砚当然明白这种事情当然不是他一个七品的礼部给事中能够决定的,作为发起者,能够有这个态度其实他已经很满足了。对着雪颖风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自己面前的李谦一抱拳,别有意味的一笑,轻声的说道,“玉梁先生,您乃御史台监察御史,响当当的御史一号人物,您怎么看?” 李谦当然明白对方这个所谓的什么响当当御史一号人物乃是这个阴柔戾险御史台给自己挖的坑,这是摆明了给自己上眼药,暗指自己在御史台拉帮结派。只是现在已经不是忙着辩解这种事的时候,再说了,他也没想着在御史这条路上走到黑。 一斜身子,对着宣和帝一抱拳,淡淡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周律下自然是应用于所有人,言官自然也不例外!” 这话一出,李谦知道雪颖风在文臣言官中再也无法立足。 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敢真的硬着顶回去,宣和帝那紧盯着自己的眼神,还有蔡砚那别有深意的眼睛,自己差一点就要栽进去。 如果自己真的搬出来御史可以风闻奏事的惯例来,蔡砚肯定会反驳自己,那只是御史,不是言官,不是这些给事中们,他们只是“领通进司、进奏院”,只是有这个身份,却并不是御史。 然后自己怕是就会被不熟任职,罢免,转任,谪迁等等。 那么张彦正就再也没有人扳倒,到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所以,他现在要不动如山,要等待,等待着最佳时间,一击毙命! 蔡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微微一笑,得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蔡清,然后仰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端起那茶盏正要喝,忽然一摆手,招过守候的小太监,换了一杯热茶。 他是没有什么心思的去帮什么张彦正辩解,而且对于他来说,张彦正如果倒台的话,反倒是隔年有利于自己。刚才自己的出手,他甚至可以猜到宣和帝对于自己的满意,因为到时候无论是谁掌握了御史台,宣和帝都可以控制! 只是稍微安静了片刻,一个中年人就走了出来,对着宣和帝一作揖而后转身对着雪颖风,沉着的问道,“老夫谏议大夫,既然是弹劾谏书,那便由不得老夫不来过问一下!” 出列的乃是谏议大夫宋愈,字文渊,号迟翁,据说乃是皇族远宗。 雪颖风淡淡的一笑,对着宋愈作揖的说道,“迟翁请问。” 宋愈只是轻轻的一抚自己的长须,轻声的问道,“所弹劾之事,可有真凭实据?” “没有!” 雪颖风断然回答,想都没有想的直接回答,“如果下官有真凭实据那就不是弹劾奏章,而是直接去大理寺了,再说了,下官乃是言官,寻求证据的事情乃是东京府、刑部、大理石和御史台的事情,与下官何关?” 说的理直气壮,却又颇为道理。 宋愈没有继续问什么,而是对着旁边的一人朗声笑道,“舜徒兄,剩下的是你的事了,老夫没什么可问的了!” 舜徒是谁? 吕问吕舜徒! 听到这个名字,李谦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他想过这宋愈,宋愈乃是张彦正的朋党,这乃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吕问也是。 或许吕问不是,但宋愈这个态度,无疑是对雪颖风的重大不满。 因为吕问是御史中丞!更是现如今名义上的御史台御史中丞,监察御史李谦的上级,整个御史台实际上的最高权力者。 虽然吕问吕舜徒自从担任御史中丞以来,没有一次去御史台,这才让御史台在御史大夫为虚衔,御史中丞不漏面的前提下,监察御史李谦成为整个御史台的主导和领袖。 即便是他从没没有一天去过御史台,他也是御史中丞! 这张彦正的朋党宋愈,让御史台名义上的直属领导过问这雪颖风弹劾奏章之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难道说这御史中丞吕问吕舜徒也投靠了张彦正? ------------ 第174章 獠牙 吕问的官职在所有的人中并不是特别起眼,但他的身份很是敏感。 吕问,字舜徒,乃是元佐党人之后,其祖为司空吕著,其父乃是神宗皇帝的侍讲吕哲。吕哲乃是元佐党争碑上名列前二十的人物。其祖吕著更是与夏炎同辈,苏江更是尊其为世叔。这种家世出来的人,虽然仅仅只是接受了一个御史台御史中丞的官职,也不过是拿着当清衔而已。 再说了,这吕问乃是整个大周北地赫赫有名的道学家,与江南大家杨间杨中卓并称“南有杨中卓,北有吕舜徒”。 这种人注定了影响巨大,一旦他真的倒向了张彦正,那么张彦正这个副相的权势威能将一步到位的膨胀到和蔡清与沈巽相提并论的地步。 所以,蔡清和沈巽都慎重的看向吕问。 吕问的年龄不大,也就是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两鬓之间修的整整齐齐的长须,飘然起来,很有几分美须公的意味。这人出身世家,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一时无二,多年养出来的出尘之气,让吕问透露出几丝灵气。 正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吕问听到那宋愈对自己说的话,展开眼,看了一眼宋愈,又看了看李谦和雪颖风,不由的苦笑了一笑,摇了摇头,站起来,对着宋愈一抱拳,谦虚的说道,“迟翁这事做的不地道啊!” 宋愈年长于吕问,是几乎跟其父吕哲一代的人物,当然是对他没有太多的恭敬,只是随意的说道,“舜徒啊,这本身就是你御史台的事情,老夫不过是越厨代庖而已,现在你处理吧!” 处理? 吕问是个道学家不假,可不是个顽固的假道学先生。既然能以元佐党人后代的身份,做到御史台中丞的地步,尽管人家不管事,可品阶官职就是如此,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职务便是一段履历。 这种人,从来都不是只有聪明便能做到的。 踱了几步,走到雪颖风的面前,淡淡的说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宜中你是宣和七年的进士吧?” 雪颖风没有想到自己一个简简单单的七品给事中,名声不显,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字,以及何年的科举,不由的也是心中一震,恭敬对着吕问作揖的说道,“回禀老大人,下官正是!” “很好奇本官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吕问轻轻的一笑,缓缓的问道。 “下官不敢!” 吕问淡淡的一笑,对着宣和帝一抱拳,朗声说道,“启禀官家,本官忝为御史台御史中丞,虽然是奉行黄老思想无为而治,但却不是泥塑菩萨!正如宜中刚才说的,他们给事中,既然领通进司、进奏院,老夫又哪里会不知道你们,大周朝除却名册之中的御史意外,共有八十九名给事中,本官都在心里!” 说完这话,吕问这才转身看向雪颖风,没有再说什么。 可雪颖风的心中却是明白,这是吕问在对他说,不要以为只有你注意到了,本官也有此心,但本官不说! “下官佩服老大人!”雪颖风只能是恭恭敬敬的对着吕问施礼。 吕问望着雪颖风,轻声的说道,“其实本官还是很钦佩你的勇气,读书人就该如此,敢为天下先方能任事,先天下之忧而忧,你还算是一个君子!” 君子? 这算是吕问对雪颖风的评价。 有此评价,雪颖风这一辈子足以自傲了,从此他可以称呼自己为“大名君子”大周河北大名府君子雪颖风雪宜中! 只是,望着雪颖风那眼中的喜色,吕问的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终究还是年轻人,对于这种名利还是不能免俗。 片刻之后,吕问又继续说道。 “你为御史言道开启了一条光明大道,只是你却又走进了歧途!” “天下之事,天下人议之。朝堂之官,家国论之,风闻奏事固然是可以自凭,但做人却不能如此。所谓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不过是推诿之词而已,即便是你当面骂本官玩忽职守,也要有真凭实据,也要让人信服!你仅仅以私德攻击一方重臣,参知政事,你觉得这是君子之为吗” “先不说你有无资格去评价一国相公,单单你这般空口白话的随口一说,这是你治学为官之道吗?你是要以后言官科道都学这般?夸夸其谈?浮于其事,精于内讧?” 吕问这话不可谓不重,虽然是借着指正雪颖风的名义,可在场的那一个不清楚,这是吕问在点那李谦呢! 李谦可是实际上掌控御史台呢,这件事雪颖风敢搞这么大,说李谦不知道,谁信? 吕问可不想这御史台从自己的手上变成排除异己,党争之器。虽然说他受限于身份,不去管事,可如果真的像是他说的这样,那么日后青史之上,记得可是他吕问吕舜徒! 夸夸其谈? 浮于其事? 精于内讧? 这三个词一出,雪颖风就是胆子再大,也承受不起,立马就跪倒在地,对着宣和帝连连说道,“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一时不察,未及深虑,老大人教训的是,宜中以后一定更加严格要求自,一日三省,不敢或忘!” “嗯……” 吕问轻轻的点了点头,沉声的说道,“你也不必太过于恐惧,本官也就是对你寄予厚望,方才爱之深责之切,既然你也认识到了这事的轻浮,你打算怎么办?” 说道这里,他慢着方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安然的坐下,这才轻松的笑着说道,“这弹劾奏章撤回去?” 撤回去? 吕问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就让雪颖风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撤回去,自然不可能,这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了,这张彦正是一定要倒台的,他雪颖风还是要做这言官弹劾宰相第一人呢! 青史留名呢! 可如果说他不撤回呢? 什么君子雪颖风将不会再有,取而代之的乃是夸夸其谈,浮于其事,精于内讧,别有算计…… 以后他雪颖风在这士林中的声誉将彻底的败坏掉。 什么叫阴狠,什么叫毒辣,什么叫釜底抽薪? 现在吕问的做法便是。 不言不语,出手之际,却是如同眼镜蛇的獠牙,亮,就要一击毙命! ------------ 第175章 杀手锏 这个时候,如果说这吕问不是张彦正的党羽,谁也不信,可如果说吕问就是张彦正结成朋党,却有不像,因为如果真是张彦正的亲信,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乘胜追击,趁火打劫,直接把雪颖风反驳回去,并借助自己御史台御史中丞的身份,直接把雪颖风一辈子的前途给废掉! 什么剥夺官职,永不叙用,什么贬为庶人,革除仕籍! 到时候,他雪颖风就是自称读书人都不成,他的后代就是参加科举都不可能,更别说在乡土之中成为豪绅权吏! 但吕问只是以年轻人思虑少,年轻气盛之类的理由,让他撤回去,这么说来,对于雪颖风还算是爱护有加的! 只是撤回去,虎头蛇尾? 雪颖风这个时候终究不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不由的有些惊慌,他读书科举为官,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雪家能够成为士林之列,铸就百年家族的威望,至于什么升官发财,升官自然是想的,发财什么,他倒是无所谓。 所以,这个时候,官身文人的身份便至关重要。 官职可以不要,官身却不能弃。 文官可以捕捉,读书人的身份却还是要继续担任的。 吕问的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你撤回去,我什么事都可以当没发生,不过是你年轻而已,年轻人犯个错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不撤回,那就别怪他吕问吕舜徒对文人下狠手了! 他可是有足够的威望、资历将雪颖风从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一棍子打到泥浆之中的! 雪颖风的确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要知道当初李谦告诉自己的是,突如其来的弹劾,一时间没有人会针对自己,只要自己坚持一点那就是身为文人,看不上张彦正私德有亏,这件事就会纠缠在张彦正的品行之上。 至于品行,这个东西,无论是好还是次,只要是被拉出来讨论,那就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再说了,张彦正在文人之中,因为对于宣和帝的唯命是从,其实风评并不是太好。 一切的一切,想的不错,可计划没有变化快。 只一个吕问便将一切终结,甚至都没有需要张彦正出面,事情就到了这一步。 进? 还是退? 雪颖风除了偷偷的看向李谦,还在暗暗的打量吕问,但凭借他的经验,却始终没有看出什么来。 “下官……” 雪颖风一抱拳正要说什么,忽然李谦便从众臣的对立面走了几步,转身对着宣和帝一作揖,很是快速的打断了雪颖风的说,一抱拳,李谦一板一眼的朗声说道: “臣御史台监察御史,权侍中殿御史大夫李谦,弹劾参知政事张彦正巡视舞弊,制科考场之上,结党营私,结朋团党,预谋不轨!” “轰……” 李谦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猛然的站了起来!要知道这可是科场舞弊案,乃是除了叛国谋逆意外的最大的罪状,一旦被查实,这件事怕是张彦正是万万逃不过的。 其实还有一点便是,这李谦竟然亲自下场了,直接以自己的身份弹劾张彦正,这绝然的态度也把宣和帝给吓住了,这几乎是把人往死了得罪,是要成为世仇的架势。 “李卿……”宣和帝张口却被不知道该如何对李谦说。 这张彦正的所谓的科场舞弊难道他不知道? 宣和帝知道。 不但是宣和帝知道,几乎是三公九卿有点地位的人都清楚。毕竟这不是常科,只是制科,这其中可供操作的余地太多了,仅仅是从官家最近的喜好中,就能判断出题目的范围。当然这其实不算是舞弊,毕竟谁人没有子弟?谁人没有这种门生故旧需要照顾? 制科开试本身次数就少,参与人员因为实行推荐制,也少。所以,其实无伤大雅的。毕竟,比起九品中正制来说,科举制不知道废除了贵族世家多少特权,以一个小小的制科考试妥协一下,没什么! 是的,没什么! 这个没什么只是潜规则不摆出来而已,就像是给事中本身就属于言官一样,这是潜规则不摆出来,一旦摆出来,那就是轩然大波。 继言官科道队伍的猛然扩大之后,李谦依然把制科考试这个大桌子直接一下子就掀翻。 这其实是对规则的一种蛮横打破,很是为世人,尤其是这些贵族世家大族等所不喜,至少对于李谦的这横插一缸子最不高兴的绝对非老太师蔡清莫属。 他代表的就是这些人啊! 李谦的脸色一梗,面对着宣和帝说道,“官家,下官乃是御史台监察御史,这科举舞弊一案,影响巨大,动摇国本,不得不查!” 抬起手,其实想要对李谦说两句软话的宣和帝忽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这哪里是突发事件啊,这简直就是早有预谋。 这雪颖风冒着自己一世被封杀的可能,这李谦冒着自己被流放的可能,起根本就是为了把张彦正给扳倒! 只是他不清楚的是,为什么? 蔡清这个时候,没有坐下,只是走到李谦的面前,脸色沉重的说道,“正纪,这件事可非同小可,你确定?” 李谦看了一眼蔡清那严肃的表情,朗声说道,“回禀老太师,下官明白自己再做什么!” “老夫怕的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韶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能有今天的成就,你其实应该欣慰,再说了,年轻人,玉不琢不成器,多经历些事,是好的!”蔡清淡淡的说道。 李谦摇了摇头,依旧冷冷的说道,“下官非是为了一己之私,一家之情,为的是大周朝,不然下官不会等到今天才弹劾张副相,实乃是他的行为,下官实在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下官身为监察御史,不得不上奏!” 蔡清这个时候认认真真的看着李谦,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什么。片刻之后,才淡淡的说道,“正纪可有真凭实据,不会和那个给事中一样,风闻奏事吧?” 李谦一抱拳,冷冷的说道,“下官已经拿到了保安府刘延的证词,证明其曾为了获得考题及范文,往张副相家里送过二十万贯的财货!” 宣和帝的脸色早已经是铁青,只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张彦正,才愤愤的对着蔡清说道,“张彦正有负皇恩,撤职查办!老太师,此事朕就交于你处理,如何?” ------------ 第176章 帝心 一拂袖,宣和帝转身离去。 剩下老太师蔡清面面相觑的看着张彦正。 宣和帝这话什么意思?别人或许不明白,可是蔡清明白,不然宣和帝不会把这事交给自己。同样为宰相,为什么宣和帝不把这种文人科举上的事情交给沈巽? 沈巽在士林中的名声可比他大的太多。也许正是因为他在士林中的地位,宣和帝才没有选中沈巽,而是让自己来处理。 稍微平静了一下,蔡清才对着朝堂之中众臣淡淡的说道,“官家的意思都听清楚?张相就先暂时归府,老夫需要的时候会让人去请,如何?” 张彦正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对着蔡清一抱拳,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离去。这个时候的他显然不适合跟任何人说话,无论说的事情是国事,还是私情,都会被认同是他的同党。 直到张彦正离开之后,蔡清才一挥手,让无关人等离去,剩下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正纪啊,你的意思老夫明白,这是,你怎么做,可没有什么好啊!”宋愈只是轻轻的一笑,似乎是毫不在意的提醒。 只是这话诛心! 李谦只是默然以对。 沈巽这个时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来到李谦的面前,沉声的问道,“正纪,这科场舞弊之事了不是儿戏,乃是国本,你确定?” 这话虽然和其他人的疑问一样,可内在的含义却不一样,同样身为文人的李谦自然是听的出来这沈巽的意思。 什么叫国本? 一国之本! 大周乃是以文立世,崇文抑武,文官之地位相当之高,其中文官的基础便是文人士林,现在李谦忽然就举报一国副相科场舞弊,对于这些文人士林来说,唯一的公平渠道没有了,他们会何种反应。 自古以来,王道不下乡土,正所谓乡绅,他们才是整个朝廷的根基,而这些乡绅,大部分都跟文人士林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的动摇,代表了什么? 李谦沉重的点了点头,这一奏章可不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愤,乃是公义,乃是家国天下! “唉……” 沈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李谦,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才走到蔡清的面前,一抱拳,淡然的说道,“老太师,这件事,沈某不适合参与,就先行告退了,如果老太师有什么需要沈某出力的,尽管说,沈某义不容辞。” “官家既然交给你来办,沈某相信,你做出来的定论,一定是最合适的!” 这最后一句,沈巽说的情真意切,到也是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两人的手段也大多了解,对于这种情况,蔡清无疑是最为合适的。首先地位崇高,第二是因为他的手段高超,这种需要权衡对立妥协,以及各种关系的事情,交给蔡清,比起自己来说更适合。 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他沈巽来主导查处这件事,那张彦正一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但沈巽也明白现在绝对不是对张彦正处置的时候,至少他不能死! 所以,宣和帝选择了蔡清来处理。 蔡清只是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从来没有想到,朝堂之上,争斗竟然还可以这样。无论是从秦汉还是到先朝,所谓的政治朝堂之争无非就是权衡利弊相互妥协而已,像今天这种,豁出去自己的身家性命,直接一竿子打死人的节奏,很少见! 毕竟,这不是谋朝篡位,也不是生死仇人,不过只是朝堂之争而已,至于这么拼命吗? 蔡清永远都不会明白,今天这一局,对于那些底层的官员是一种何等的意义。他们位卑权小,甚至根本就被当成奴仆,随意的指使,名义上的文官,可都城东京内的七品,连一个小小的实权吏员都不了。 他们也是文人,也是从科举出来的,只是境遇天地之别,他们的心中能没有怨气? 今日,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渠道,只要舍得一身剐,敢把宰相拉下马! 只要他们骨头硬,敢于谏言,那么他们就能出名,名望一起,做什么不成? 终究蔡清本身就出自官宦世家,很多时候,这种事他知道一些却没有切身之体会。但低于这种事情的处理,他还是清楚的。 宣和帝说的明白,撤职查办! 这里面的意思,他明白,什么叫撤职?那就是把他的职务撤掉,其他的呢? 没有了! 大周朝的官员一般身上的官衔比较多,可一般分为三种,第一就是官衔,这种其实只是标定品级的,也就是说来彰显待遇的。第二种便是实职,这便是你做什么事情。至于第三种便是兼职,比如他的太师,这种是表示荣誉的。 严格说来,只有实职才是其权力的所在。 比如这张彦正,他的实职便是参知政事! 撤职,也就说是张彦正现在还是二品的官,只不过现在赋闲在家而已。或者换个说话,那就是他现在只是停职,什么时候恢复,或者换个工作,那就看具体的情况。 这就是帝心。 蔡清其实对宣和帝宋佶的这种处理办法很是不满意。用当年问法禅师评价他的话就是大而无当。什么事情都想的很好,一旦出事了,便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便拖延。这种性格的皇帝啊,虽然不会出现太过酷烈的统治,可想要进一步,那是难了。 但国家便是如此,不进则退,你以为你谋划的一切不去落实?什么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前提是你得先去飞,先去叫。 宣和帝倒是好,想想而已,真的叫了一声,沙哑,飞了一下,摔了,那么后续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心比天高,骨比纸薄! 就在蔡清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随着朝会的散开,原本就已经近似公开的内容这一下子变燃爆了整个东京城。 一个七品给事中弹劾宰相! 监察御史弹劾宰相徇私舞弊! 好在这些人退出来的时候都被蔡清特别交代了不允许广为传布,所以,流言之中倒是没说是科场舞弊。 但即便是这样,很多人也都注意到一点,革职查办! 一个副相,说倒下就倒下了,这果真还是伴君如伴虎啊! “官人,这,这,怎么就……”蓁蓁的脑子觉得不好使了,要知道对于东京城内的政治,她还是颇有几分见解和认知的。她更清楚张彦正在宣和帝心中的地位,可为什么就转眼间,变成了这样呢? 那可是副相啊! 虚幻淡淡的一笑,心中暗叹,果真是宣和帝啊。这种情况下,依然还是这般处理,下一步,怕是就要调张彦正外任了吧! 西疆呵…… ------------ 第177章 谋划 “简在帝心,可帝心也会变啊!” 虚幻淡淡的说道,似乎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事实上,帝心职变迁,谁清楚?正所谓雷霆雨露皆皇恩,哪有人能这般算的准? 虚幻算的准吗? 其实也不是,虚幻比李谦占优势的就是他知道宣和帝的性格。56书库新网址: 大而无当,遇事比较懦弱,尤其是这种万难抉择的事情。 如果换个皇帝来,不要说皇考真宗皇帝,就是宣和帝哥哥神宗皇帝,这个时候也回直接把雪颖风以诽谤上峰之名给收监再说。至于说李谦的弹劾,其实很简单,留中不发,而后把李谦调出外任,简单的很。 为什么? 因为张彦正乃是皇帝的人,皇帝的心腹。真的撤了,打的是皇帝的脸,以后谁还敢给皇帝做事? 再说了,这种事,明显就是谋划好的,不然不可能先从私德方面弹劾,而后在众人都认为这种弹劾很无聊,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忽然就有正牌的御史弹劾徇私舞弊科场作假,而且是有证据! 这如果说没人谋划,谁信? 可宣和帝不然,他信有人谋划,他也知道张彦正一定是得罪了谁,可一旦闹到朝堂上,他便觉得麻烦了,如果能尽快的解决麻烦,他不介意先让张彦正休息一下! 至于让蔡清来处理,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 因为蔡清之所以起复,在宰相之位上三起三落,所凭借的也不过是他的办事能力,每次宣和帝交付给他的事情,他都能让自己很满意,所以,这一次,亦然! 蔡清只是淡淡的一笑,可内心却提起了警惕。 虚幻之言还在耳边,转身之间,张彦正的副相就被拿下了,这个小和尚不简单啊! 可沈巽的心中则是阴沉的。 文事一途,最为艰难,完全是用时间和资历熬出来,一旦这科举最基础的事实被打破,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其实他也清楚,制科考试和常科开始完全不一样,但再不一样那也只是潜规则,一旦被人揭破,这也是科举考试! 看来,继举荐制、九品中正制这种主观性太强的人才选拔之后,这常科科举才是王道,至于制科考试,既然是次数太过稀少,那就索性就让它安静下去吧。 虚幻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插手,让制科考试提前的被废除,他成了最后一届制科考试的状元! 他当然更不知道,他的九千言的策论已经纰漏出来,甚至有不少被誊抄完毕之后,飞马向着大周四周飞快的传去。 当年的驸马都尉赵阔一片《平戎论》足足让真宗皇帝差一点把大商彻底打败,收复燕云十六州,现在明显又是一个国策类的东西,谁人不关注? 只是,这些对于虚幻来说,都是虚名。 计策之类的东西,知道和做是两码事!再说,如果单纯的让你知道就能改变,那就不叫计谋了。 大势而为,是为阳谋! 现在他要谋划的不是什么大势,也不是什么国运,而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 官! 张彦正是一定会被外放的,这是铁定无疑的,至于去西疆,也只是前世的经验而已。要知道前世的时候,张彦正并没有当副相,而是直接被调派到了西疆,现在想来,应该还是会如此!西疆走一趟,立个战功回来,继续胜任参知政事,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雪颖风或许会受到表彰,或许会升官,但却也只是养闲而已。 他要谋划的乃是李谦的监察御史之职。 无论李谦说的再好听,都无法改变其为了自己儿子复仇的意味,身为一个御史,这种态度本身就不对,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宣和帝,所以,监察御史毫无疑问的会空出来。 “说吧,小师弟叫我出来做什么?”猴格很是平常的做到虚幻的对面,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蓁蓁,倒是没有刻意的瞒着,很是光明正大的问道。 虚幻淡淡的一笑,对于猴格这种人,他也是感到很是舒服。 “有话就说,别故弄玄虚的,你不知道玉梁先生可是直接弹劾了张相公,现在整个三省都快要翻天了,我这还要回去呢,说不定蔡相公就有事需要呢!” 猴格很是爽快的把桌子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有些随意的说道。 “叫师兄来,自然是有事要求师兄……”虚幻笑眯眯的说道。 他话都没有说完,就被猴格给打断了,“别,你这求的事肯定没什么简单的事,你师兄我也只是个小角色,说不上什么话,很多事你还是另求高明吧。”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之后,喝了一口,他才看着虚幻,轻声的说道,“不是师兄不帮你,而是关于你任职的事情实在有些诡异,完全没有在三省讨论,据说是官家和两位相公单独讨论的,据说他们的意见没有统一。” 这话,虚幻信! 什么据说,你一个特务头子,掌握大周朝的情报机构皇城司,连大商皇宫一天进出多少人,多少米面都清楚,对于自家老巢,尤其是大周皇宫之内的事情会不清楚? 他说宣和帝和蔡清、沈巽单独讨论的就一定是单独讨论的。他说意见不统一,那就一定不统一。 只是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官职,要知道,他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可实际上,关于他要做的事情,那自然是起点越高越好,这官职自然是要有些实权的好,如果是鸡肋的清闲高贵之职,他宁愿不做。 摇了摇头,对着猴格坦然的说道,“师兄,你今天怎么了,能不能听我说完?” 猴格一愣,才哑然失笑,“对不起啊,师弟,这是师兄失态了,的确是被今天朝堂上的架势给惊住了,真是没想到,这朝堂之上竟然还可以这么一波三折,波澜壮阔的!” 那是波澜壮阔,一举把言官科道推上去,转手在把参知政事副相张彦正给踹下来,大周朝一百多年的历史上也不多见啊! 虚幻当然知道猴格的激动,毕竟他也是文人的一员,这种事自然是高兴! “师兄,我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要求你,给师父谋个官职,咱们师父蹉跎了这么多年,你不觉得可惜吗?”虚幻幽幽的说道。 猴格是谁?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眼中一亮,思量的说道,“你的意思是……” ------------ 第178章 进宫 虚幻只是轻轻的一笑,点了点头。 猴格当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监察御史啊! 正五品,虽然是并不是特别高,比起自己来说也是差很多,更别说跟虚幻相比。但问题是你是监察御史,清贵之职,御史之身,在很多时候都是受人尊重的,原因就在于这乃是文人之中最为纯粹的文官。 自己的师父是谁? 衡霞先生陆直。 衡霞先生不是他自己的称号,不像是李谦现有玉梁山人的别号,而后才有玉梁先生的称号。乃是世人给陆直的尊称。因为陆直,字衡霞,自然尊称衡霞先生。 陆直的人品乃是时所公认的,不然也不至于天下最肮脏之所的教坊司会交给他管理了十多年。要知道问天下从先秦管仲起有官妓之事起,有为官妓管理者加荣誉衔的吗? 要知道陆直陆衡霞可是宣徽殿学士。十多年前的宣徽殿,其学士乃是相当于二品衔,佩紫金鱼袋!虽然现在宣徽殿的影响力已经接近于无,但宣徽殿依然保留着编制,尽管这个编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直。 只为一人而存在的宣徽殿。 “你的意思是为师父他老人谋求监察御史的职位?” 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如果可以的话,权侍中殿御史大夫也是可以一并拿过来,反正那吕舜徒吕中丞也不会管这些事!” 猴格这下也不得不佩服虚幻,只是,沉吟了一下,才有些疑惑的问道,“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大么?” 虚幻淡淡的一笑,忽然有些深意的反问道,“那你是觉得陆公没有这个资格,还是觉得陆公永远就该待在教坊司?” “呃……” 这一刻,猴格才有些错愕,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思维误区,那就是他已经下意识的把自己的师父给钉死在教坊司上,其实,教坊司只是宣徽殿的一个教化职责的附属而已。 只是因为学士制度在最早的时候评定的品级比较低。而宣徽殿本身就是第一批,后来虽然其他学士大学士都有了调整,唯独吧这个最早的宣徽殿大学士给忘记了。 单纯从资历尚讲,能比陆直有资格竞争的人还真不多,最起码也是蔡清和沈巽这种层次的。但这种人会争这么一个官职吗?但凡有一点脸面的人也会自动的拱手相让。 虽让人家陆直的名声太想了呢、 元佐党人精神领袖苏江的师弟! “可是?” 虚幻当然知道猴格这个可是背后的意思,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夏黛姑娘进宫,没问题吧。” “什么?”猴格猛然抬头看向虚幻,脸色有些阴沉的说到,“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那夏黛姑娘可是夏公的孙女。夏公的英名到现在还在南门的元佐党人碑上刻着,可以说当今的管家乃是她家灭门的罪魁祸首,你觉得她入宫会做什么?” “那她现在呢?” 猴格听到这里,反倒是平静下来,要知道她猴格乃是掌管皇城司的人,所掌握的信息和资料让他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即便是对宣和帝、沈巽也不例外。 说真的,对于夏黛,他的了解真的不多。 毕竟他猴格乃是正统的文人,越是在自己的心里有君子心的文人,对于官妓越是看不起。甚至连花酒都很少去喝。 夏黛的身世再显赫,现在带的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妓。还是一个魅惑皇帝经常出宫的女人,猴格能忍住没有对她出手,让她早早带的消失,不去魅惑君王,可见其自制力已经很强大了。 不过想了半天之后,猴格还是发现,其实对于夏黛来说,如果想要谋害宣和帝的话,怕是早就做了,哪里还要等到这一天? 点了点头,猴格淡淡的说到,“我可以运作!”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自信足足。毕竟对于他来说,运作一个人进宫,不算是什么大事,尽管这个人在世俗中的名气还不小,虽然有些困难,但那都不成问题。 摇了摇头,虚幻淡淡的说到,“师兄还明白什么叫清贵吗?” 望着猴格那有些不解的神情,虚幻轻声的说到,“这种事哪里还需要咱们去做?咱们做了那叫什么谄媚?还有没有文人风骨啦?如果你真的去做了,你觉得师父问起来,他还会去当这个监察御史,权侍中殿御史大夫吗?清贵显要,当然要到清贵之风!” 猴格的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毕竟虚幻说带的这话有点太无耻了,说要为师父运作谋求官职的是他,现在说清贵显要要有文人风骨的也是他,这正说反说都在他,还让不让别人说话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猴格毕竟是久经历练的文官,又掌握机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脾气。 “师兄只要是把别人提议的人选给否决掉就可以啦,剩下的,师弟去做!”虚幻认真的说到。 “你能让夏黛进宫?” “恩,她肯定能进宫!” “她可是官妓,还跟宣和帝有世仇,在宫外还没有什么,入宫?你当向太后和郑皇后是傻子不成?”猴格的脸的有些难看,阴沉似水,紧紧的盯着虚幻。 虚幻只是沉着的说到,“相信我,夏黛一定能进宫,你要做的就是先把哪些有资格竞争带的人先给我排除掉,有问题吗?” 猴格就这么看了半天虚幻,最终点了点头。 没有问虚幻要排除掉谁,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这种情况下,能够有本事下场争夺这个官职的本身就没几个人,在这几个人的门下去筛选,然后身为皇城司的老大,猴格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不是连大商都闻风色变的皇城司了。 虽然猴格不知道虚幻如何做到把夏黛送到宫里去,但是他相信,虚幻既然说了,那就一定能办到。夏黛进宫,那么陆直答应夏公的承诺自然也就结束了,而后出缺递补监察御史,这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当然,很多事,并不是这么简单,却也不难。 不预则废! “官人真能把夏黛妹妹运作进宫?”蓁蓁那一双美眸很是有几分兴趣的看着虚幻,在猴格离去之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虚幻一愣,然后淡然的一笑,缓缓的说到,“我说什么时候说过是我把她送进宫了?我说的是她一定会进宫,只要她进去了,至于谁送进去的,重要吗?” ------------ 第179章 心起 一秒记住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七品给事中竟然是言官,具有弹劾宰相的权力! 监察御史李谦弹劾参知政事张彦正! 这只是市面上的流传的消息,其实在官宦世家里流传的事另外的一件事。相比较所谓的言官科道弹劾的权力,相对于张彦正的去留问题,都比不上一件事,那就是科场舞弊! 其实对于这些世家来说,几乎每一次的制科考试都大体类似于舞弊,只是没人去真的说而已。 只要想想,以一篇策论来决定其才华,比起已经经历三代数百年而形成的常科考试来说,真是太容易操作了!所以这是他们的福利,是为子孙后代能够留下一个比别人更容易进入官场的身份。尽管制科考试次数注定了不会太多,但终究还是有这么一种方式! 今天他们忽然发现,似乎事情不对劲! 因为年后便是三年一次的常科大比之年!现在的科举舞弊案注定了要成为一个磨刀石,或者成为喝止哪些不安分猴子带的雄鸡,注定了要被扭断脖子进行恐吓。 难道这常科考试要取消不成? 这是当年科举考试开始的时候,专门为荐举制、九品中正制,乃是为门阀世家和他们这些官宦世家留下带的一个小小带的后门,到现在,甚至已经成了制科考试要高于常科考试的印象。 一时失足,制科考试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不是有虚幻那洋洋洒洒凡万言的一统论,那么现在恐怕是这届制科考试时就注定了成了一个笑话。好在虚幻、沈越、张楚三人的策论都比较争气,尽管张楚的策论涉及到舞弊,但不可否认这三篇策论无疑都是那种针砭时弊,有理有据,甚至是醍醐灌顶,当头棒喝的作用。 科场舞弊案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虚幻带的名声反倒越来越大。 毕竟与张彦正、张楚父子的行为做对比,虚幻的状元就更加带的难能可贵。 “殿下,这制科考试看来是保不住了!” 李东只是轻轻的说到,脸上没有太多带的表情。严格说来这件事还有他父亲在其中起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身为人子,他能说什么呢? 太子宋桓只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带的说到,“完了就完了呗,反正也不可能有孤什么事。玉梁先生这是为先生出气啊,这一点上,孤到是要感谢他,只是你父亲以后怕是” “多谢殿下劳心了,其实这都是家严自己的选择,身为人,天地纲常,道德伦理,重要在心中有个度衡,家严他既然选择了揭发检举弹劾,那就显然没有把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再说了,家严也只是为国忠诚而已,至于说为我?” 说到这里,李东苦笑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到,“张韶章那策论写的确实不错,我就是去参加了,也未必能进入前三,尤其是公明兄的一统论,治国之论啊!” “先生真是自谦了!” 太子宋桓只是淡淡的一笑,说真的对于李东他还是很满意的,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青年叫先生。无疑,这段时间来,有李东李韶章的参赞,太子宋桓很很的在宣和帝面前刷了一波好感。 不知道是李东的参谋之功,还是宣和帝接受了经验教训,刻意的缓和与他的矛盾,总之,最近这宋桓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那先生如果教我?” 太子宋桓的这话不可谓姿态不低,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虽然是很小就被立为太子,但是却在事始终没有多少天赋。这也让他在本身就是人风度的宣和帝面前,少了几分待见,好在现在他有了李东。 现在的太子宋桓可是观政呢,朝堂之上自有他的一席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宋桓无疑想要谋求点什么。 李东想了想,还是摇了摇了头,淡淡的说到,“殿下觉得现在足够跟老太师,沈宗、张相公一较长短了?” 太子宋桓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尴尬,可同时又有些不甘心。 李东当然清楚宋桓的想法,无非就是那一些列的空缺,尤其是那个监察御史,这个现在风骚正当头的官职,不知道引起了多少的手段。他宋桓身为太子,无疑也想去搏一搏! 但是,韬光养晦的太子殿下忘记了,他现在才有三天晴天,便开始有点阳光明媚了? “殿下,难道忘记了林妖道还一门心思的想要废除您呢!”李东只是轻轻的提示了一句。 太子宋桓的脸色随着这句话顿时变得异常的难看。也不知道那林妖道是中了什么邪,原本两人之间带的争吵不和睦,最多也就是意气之争,可现在倒好,那林京一门心思的反对自己,甚至要窜连一些大臣,废除自己的太子之位。 说是什么自己乃是亡国之君,牢笼之相! 明明自己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派天子之色,九五至尊的风度好不好。 “唉” 叹了一口气,宋桓摇了摇头,才淡淡的说到,“那可是言官之首啊!” “御史之尊乃是御史大夫,言官之首乃是御史中丞,监察御史对于太子殿下来说不过只是一个五品官而已。您手上根本就没有那种资历的人去争夺,再说了,言官这条路虽然是可以走,可现在也是才开始,很多事都在摸索之中,更会被各方所压制,所以,殿下,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您凸显自己的时候,闷声发大财,积蓄力量才是您的主要精力所在。”李东一字一顿的说到、 说真的,李东有些不理解宋桓的这种急迫心情,总想着自己能一下子就拉起队伍,一呼百应,呼啸朝堂。难道他不知道他是太子,只要好好地巩固在宣和帝心中的印象,那最后自然是他的天下,至于这么去争吗? 太子宋桓听到这里,有些沮丧的点了点头,有些低沉的说到,“知道了,那孤现在该如何去应对?” “一动不如一静!” “当然,如果太子殿下能够让这位置旁落,那就更好了!” 听到这里,太子宋桓的头猛然抬起来,很是有几分欣喜的问道,“什么意思?怎么个说法。” 李东苦笑了一下,才轻声的说到,“自然是不让老太师和沈相公的人占了那个位置!” 宋桓的神色有些异样,别有意味的紧跟着问了一句话,“那我父皇的人呢?” ------------ 第180章,明白 “那我父皇的人呢?” 李东的神色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宋桓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心里不由的就感到几分不自在。他李东,子韶章,乃是圣人门下,自幼习得四书五经,乃是赫赫有名的六艺君子,自以为自己会报效君王,成为一代名臣,却不成现在却又不得不算计君王,这是何等的尴尬。 宣和帝的人呢? 收拾了自己的思绪,李东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到,“殿下,你觉得官家需要谋求御史台的人选?” 太子宋桓一愣,有些意外带的说到,“韶章,你难道不知道这御史台带的威力,位卑权重,有都是文人,他闷闷可敢做敢为呢?父皇不可能不让人控制的,御史台御史大夫乃是老太师兼任,几乎不管,御史中丞更是吕问那个老好人,你以为他这次出来就是要管事,不是!他绝对不会管事的。所以监察御史才是最重要的,父皇怎么可能不能去谋求?” “官家怎么可能去求?”李东只是淡淡带的说到。 宋桓一听,顿时脸色一变,最后低下头默然不语。 李东微微一笑,终究这个天下还是他们文人的天下! 少了文人,他皇帝如何额,也是难以寸步。 “殿下,您还是不明白官家的地位,官家贵为一国之君,乃是九五之尊,什么时候是需要他真正需要谋求的?” 听到李东的问话,宋桓真的想要要素李东,他的父皇要谋求的东西太多了。只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君王之态。 谋臣之言,无论对错,都应该听之。至于其他的,再说! 看着太子默然不语,李东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到,“请问殿下,那大理寺卿蔡砚是谁的人?” 宋桓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什么叫皇帝,什么叫太子。他的思维其实还是和一般的权臣没有太多的区别,但皇帝之所以为皇帝,就在于天下我有的地位。 大理寺卿蔡砚乃是宣和帝的人,这几乎是无可争议的,但前提是他的父皇是官家。宋桓相信,如果自己是官家,那么蔡砚也会是自己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然蔡砚和一般的文人还是不一样,可这种本质的区别,对于皇帝来说,有区别吗? 言官科道固然是尤其宁折不弯的精神,但问题是当这些人至于大理寺的监督之下,蔡砚带的为人,别人不清楚,难道宋桓还不明白? 这人心中没有对错正邪之分,有的只是上意! 宣和帝对于蔡砚的信任从一定程度上比自己这个儿子都要高,为什么?究根结底其实还是因为这人听话! 想到这里,宋桓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很有几分感激的看向李东。李东固然年轻,但是人家足够聪明啊,又是玉梁先生李谦的儿子,对于官场的事情太熟悉了,以至于自己也不得不靠他来为自己解析。 可李东也的确有些本事,从自己只是为了邀名,到成为自己的谋臣,这个李东靠的是自己的实力。 “孤明白了……” ------------ 第181章 财帛动人心 一秒记住【笔趣阁文学网.】,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东京城,张彦正府邸。 张楚很是担心的看向自己带的父亲,脸上的愤懑之色溢于言表。 “父亲……” 张彦正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楚,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到,“世德啊,怎么没去游玩啊?” “父亲突遭大厄,孩儿怎么可能还如此没心没肺的去游玩?东京城外的景色几时不能看,只是父亲……孩儿听到消息就急忙赶回来了,父亲,怎么……” 张楚当然是满脸的懵懂,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出现了这种事,昨天他还是宰相之子,东京城内顶级的衙内,更兼且头顶着探花的名头,出游之时,风光无限。可转眼之间,自己的父亲就被撤职,甚至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风云变幻,莫过于此。 “父亲,都是孩儿给您惹祸了,要是当初我不鼓动太学生游行,那李东也就不会被罚,而父亲您……” 张楚在这一刻是真的后悔了,所谓弄权者迟早也会被权力所戏弄,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 “韶章是我的学生,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计划,这与世德没有关系。”张彦正依旧淡淡的说到,只是和以往的志在必得的张扬不同,现在带的张彦正多了几分阴沉。 “你以为那李谦弹劾我是为了什么?”张彦正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抬起头,淡淡的说到,“如果没有两位相公的默许,他怎么敢弹劾我?是我错了,没有想到这蔡清老狐狸和沈巽这顽固头竟然联合了。这种事难得一见,我张彦正能当得起他们联手,虽败犹荣。” 张楚确实心中还是有些气愤,发泄的说到,“难道他们不知道父亲是官家的心腹吗?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们知道!” “正因为他们知道,所以他们才会先联手把我干掉。相权和皇权之争,远大于君臣之份。”张彦正叹了一口气,这种大势之下,他还这真的是无能为力。 只是他不知道的事,这根本就不是蔡清和沈巽带的联合。 张彦正只是想多了,简单一些,只要是蔡清和沈巽有一方默认,这件事其实就能搞起来。毕竟,对于宣和帝带的很多行为,蔡清和沈巽在立场上是一致的。 张彦正也没有说错,相权和皇权之争,他不是第一个牺牲品,但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牺牲品。 “那父亲……”张楚有些担忧的问道。 张彦正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到,“放心,处理这件事的是蔡清,这老狐狸才不会把人得罪死,你的探花不会有任何事情,我也不会就此倒下,大不了外放一段时间而已。” 说到这里,张彦正叹了一口说到,“看来,要加快了,夏黛不入宫,终究还是不成啊!” 张楚的脸色也有些古怪,看着自己带的父亲,试探的说到,“父亲,那黛儿姑娘不是夏家的人么,跟官家可是……她入宫会不会……” 张彦正摇了摇头,缓缓的说到,“你放心好了,老夫不会看错的!” “没有想到,老夫竟然看错了人,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另一侧的蔡清这个时候反倒是有些感慨的笑眯眯的说到,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对面的竟然是大相国寺的佛子智潜和尚。 智潜和尚双手合十,轻声的说到,“老太师严重了,您才是国之柱梁,贫僧也不过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蔡清却是笑眯眯的看着智潜和尚,依然是淡然的说到,“自古贫僧贫僧的叫着,可也没见你佛门就真的清贫多少,佛主金身,那可都是钱啊,更何况还不单单是这些东西,那广福天下数千顷的良田,也难怪你们一个个得道高僧都是红光满面,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 蔡清这话说的可是有些诛心。要知道现在可是崇道抑佛,尤其是在蔡清秉承宣和帝带的意思,收缴了烂陀寺山下的财产之后,更是令天下侧目。 一个只是十多年前才开始兴旺起来的寺庙,竟然足足清点了出了多达三百万贯的财货。更别说山上的烂陀寺寺内财物,也由于烂陀寺的配合或者说是默认,封山的烂陀寺躲过了检点寺庙这一出。 可显然,身在东京城内的大相国寺,躲不过去。 眼红大相国寺的人太多了。 单单那城外多达数千顷的良田庇护在大相国寺名下,这笔财富便是整个东京城争相要咬一口的肥肉。宣和帝查封之后,自然会处置,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完全可以上下其手,用极低的价钱买下。 土地才能立本,传家,授业。 更何况还是东京城外的良田,这么大的财货,不单单宣和帝眼红,其他世家大族也是眼红的很。 蔡清眯着眼,望着智潜和尚。 智潜和尚的神色不变,淡然的说到,“佛渡天下有缘之人,有人一心向佛,虔诚奉献于佛前,这似乎是没有什么吧,又非巧取豪夺,怎么就成了我佛门的过错?” “真的么?” 蔡清只是淡淡带的反问了一句,然后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盏,慢悠悠的喝茶。 端茶送客,这种时候,智潜和尚怎么可能离去? 只能是装作看不懂蔡清的意思。其实对于蔡清来说,智潜和尚去与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相国寺的财货必须理清,这是宣和帝交代给他的任务,也是他成为宰相的代价。 这是宣和帝的要求,又何尝不是世家大族官宦乡绅们带的要求? 大周朝鼎立二百载,人口膨胀,土地兼并,到了何种地步,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供他们侵占的?能够开垦出来的地方几乎都开垦出来了,能被圈占的也都已经圈占,可无寸进之财,那些人怎么会满意? 崇道抑佛,未必就是因为宣和帝的结拜义兄乃是国师,道门第一人。 财帛动人心! 怀璧其罪! 如果不是十多年前金刚将军问法禅师的崛起,怕是现在的一幕,十多年前就发生了。 智潜和尚望着蔡清那毫无波动的脸色,似乎也知道底线,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因果轮回,难道老太师就不怕业力报应吗?”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 第182章 我等 “因果轮回,难道老太师就不怕业力报应吗?” 智潜和尚望着蔡清几乎是舍出了自己所有的勇气问道。要知道蔡清是谁,那是在大周朝第一宰相,宣和帝下的第一人,就连沈巽在很多事上都没有蔡清的威望。 毕竟这是长达几十年慢慢积累而来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智潜和尚固然是声名显赫,但也只是一介佛子,跟这蔡清一比,什么都不是。 质问蔡清其实也是智潜和尚内心的一种愤恨。要知道,一年前,天下九州大周境内东京城内,还是自己与虚幻两大佛子一时瑜亮,可转眼之间,人家下山还俗,还成了状元,自己呢? 却还要为了这点财货斤斤计较。 当然他知道这点财货其实不少,甚至可能多到一定程度,但在他看来,佛门之人,自然以修习佛法为主,至于什么庇护香客居士之类的事情,那哪里是佛门所该做的事? 蔡清的脸色几乎都没有变,只是把那目光微微的转到智潜和尚的身上,智潜和尚便觉自己似乎是被放进了猛兽的牢笼之中,被一头猛虎恶狠狠的盯住的感觉,真的是不好受,他甚至是一动都不敢动。 似乎是过了许久之后,有似乎只是过了一瞬间,蔡清才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只是淡淡的说道,“老夫身为人臣,自然是上报君恩,下效黎民,什么业力,什么轮回的,老夫乃是圣人门徒,不懂你讲什么,智潜啊,老夫觉得你拜错了门,老夫是帮不了你,请吧……” 晕晕乎乎的直到被蔡府的管家请出蔡府,智潜和尚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白来了,非但没能得到什么,反倒是让矛盾更加激化了。 他该怎么办? 该如何回去交代? 只是他现在该如何去做? 想了许久,智潜和尚才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赶不上虚幻,虚幻从和尚到官员,几乎就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可以游刃有余的在这权力中枢,淡然自如。 可自己终究还是差了几分心气。 摇了摇头,智潜和尚最终还是去了拜见了张彦正。 张彦正乃是大相国寺的恩主,这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知道在后世的时候,大魏铁骑南下,灭了大周之后,便在北地扶植张彦正,当时佛门才摆脱了大周崇道抑佛的境遇,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毕竟,战乱之中,人才有敬鬼神的需要。 正所谓,家中多困苦,不得不信神! 虚幻也是借助这个契机,成功的让大魏皇族皈依了佛门,顺利成为国师,然后调动大魏皇权纷争,差一点硬生生的毁掉一个帝国。 妖僧之名,虽然妖字很吓人,可终究还是个僧人。 但智潜和尚现在去找张彦正,却不是十年后,张彦正作为伪政权皇帝的时候,自然是也就没有什么权力能帮助他。 “智潜佛子啊,对不住啊,老夫现在已经不是参知政事了,而且即便是,这件事也是无法改变的,不单单是管家再盯着,就是国师林京也在盯着,官家为什么让蔡老狐狸处理这件事,原因你还不明白吗?” 张彦正其实在立场上和蔡清是一致的,北七省也有很多寺院,那些良田财货虽然他们不可能得到多少,大部分都会被宣和帝收缴走,但作为不动产的良田,他们当然可以喝点肉汤。 这边是利益的需求,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叹了一口气,智潜和尚失望的就要告退。 张彦正忽然想起来什么,有点异样的说道,“智潜佛子啊,听说这收缴佛产之事之所以能展开,原因在于状元代表烂陀寺默认了,并且第一个带头上缴了烂陀寺的浮产,这才换来了金科状元的名头,当年二位具为佛子,为什么不去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呢?” 智潜和尚出了东京城,要去的自然是烂陀寺,对于智潜和尚来说,其实内心里他是不想跟虚幻对面的,而且在他的眼中,这虚幻已经还俗,自然不在是佛门中人,这烂陀寺的事情,他自然要去找烂陀寺的主持问情和尚。 烂陀寺,封寺! 不但封寺,更是封山,真真正正的封山,禁绝出入! 智潜和尚这才发觉事情不对了。 佛门封山之举可不简单,非浩劫大事,不封山! 智潜和尚根本来不及再去计较自己心里的那点心思,直接就掉头回城,二话不说,直接登门拜访。 “智潜,你来做什么?”虚幻和尚两眼瞪的如同铃铛一样的看着智潜,只要对方有一点的异样,他的拳头可不管对方是不是佛子。 再说了,他们大相国寺的佛子跟他烂陀寺的武僧有什么关系? 智潜和尚只是有些颓然的说道,“我要见虚幻!” 甚至他连“贫僧”都忘记了,直接用“我”来说,可见现在智潜和尚的心中是何等的激荡。 虚空和尚的眉毛一挑,沉沉的说道,“我师兄不在!” 说完又觉得似乎是有些不对,毕竟智潜和尚也是大相国寺的佛子,身份地位都比自己高,甚至就连他的师兄虚幻见了,都得称呼一声师兄,不有的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师兄他外出了,还没有回来!” “我等!” 智潜和尚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是一种何种的态度,在虚空和尚看来,这便是智潜和尚自降身价的行为是何等的怪异! 要知道,相同身份的人,拜访不果之后,自然是回去,等待主人家的回访。或者改日再来。这种直接在主人家坐下等着的行为,算是一种近乎无赖的行为,基本上都是一些晚辈所行之事。 虽是有几分无赖,但却也表达的自己的敬仰之情。 只是虚空和尚没有想到,这智潜和尚竟然这般做,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有几分疑惑。 要知道,智潜和尚身为大相国寺的佛子,自然也是有自己的骄傲! 蓁蓁素衣前来,袅袅而行,一番风情的为智潜和尚倒上茶。 智潜和尚急忙起身,双手合十,“多谢女施主!” “不客气,大师请用茶,不知道奴家能不能问一句,您等我家官人何事啊?” ------------ 第183章 情怀 你家官人? 智潜和尚的眼睛一愣,抬起头看向蓁蓁,说真的,智潜和尚虽然也是东京城内,也听过蓁蓁的大名,却从来没有见过。 这第一次见,自然是觉得此女娇媚无双,当得女色倾城。 只是她的话却是很令他感到惊讶。 “不知道女施主说的你家官人是……” 智潜和尚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蓁蓁捂住嘴,低头一笑,然后笑吟吟的轻言,“我家官人自然就是状元公,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虚幻相公喽!” 智潜和尚的脸色一边,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即便是虚幻已经还俗,那他还是会以僧人的准则要求自己,虽然自己明面上从来不承认他的身份,但无疑这是一个和自己并列为双佛子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他所能忽视的。 但忽然就在这一天,有人告诉他,他心中的那个对手,真的还俗了,还俗了,竟然还有了这么一个娇媚的小娘子,这让他如何接受? 只是,事已至此,他智潜和尚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双手合十,智潜和尚躬身说道,“回禀小娘子,此事真的不适合跟你说,实在是抱歉,贫僧失礼了!” “咯咯……” “智潜佛子说笑了,奴家也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说说罢了……” 蓁蓁娇笑着离去,留下智潜和尚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孤独一身,默然不语。 虚空和尚在房中的窗户中望着智潜和尚陷入到了沉思,他可不以为这智潜和尚来找自己师兄回有什么好事,而且看到对方的这种神情,很有可能会是一些极其棘手的事情。 想想最近东京城内的传闻,老太师蔡清已经厘清了烂陀寺的浮产,上缴国库两百多万贯,虽然不知道上缴宣和帝内库的有多少,但虚空和尚还是感到心里憋屈。 那都是我烂陀寺的财产啊! 现在看到智潜和尚的神态,忽然虚空和尚就感到心中莫名的一松。要知道大相国寺要论财产,自然是要比烂陀寺多的多! 一个在都城之中,香火鼎盛,一个在城外山上,清静淡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说虚空和尚觉得自家烂陀寺的财产上缴感到心痛,那么现在看到智潜和尚的失态,他便觉得其实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三百的招式也不错,挺好的! 一个卒子换个车! 这兑子合适! 智潜和尚当然不知道现在的虚空和尚心中想的什么,如果说他知道,他一定会蔑视虚空和尚的,武僧就是武僧,不休佛法,不注因果,就是头脑简单。 因为智潜和尚忽然觉得似乎是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因为这个发现,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禅心的挣扎与动摇。 朗朗乾坤,煌煌盛世,哪里来的量劫? 法难之事也不过如此,即便是如今的官家崇道抑佛,却不会做那丧心病狂之事,而宣和帝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有几分蛮横霸道,甚至是欺压佛门,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人明白,宣和帝不会灭佛! 可烂陀寺的行为如何解释? 就在智潜和尚等虚幻的时候,虚幻却是来到了沈巽的府上。 他的所作所为,如果没有沈巽的支持,是万万不可能达成的。张彦正固然是去相已定,但监察御史的争夺正是方兴未艾。 如果说宣和帝觉得张彦正被去相,对不起自己的心腹,要弥补一下,这个监察御史未必就不会当成筹码。即便没有宣和帝的参与,一个只有正五品的监察御史,有资格来谋夺的人太多了。 无论是蔡清,还是沈巽,甚至是蔡砚都有可能争夺这个新型的权力热点。 蔡清的优势最大。 虚幻可不想让言官科道这个怪兽落入到蔡清的手中,这人乃是一个地道的官僚,是万万不可能在这危急的时代中,带领大周有什么建树的,当然如果说道弄权,怕是无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来找沈巽了! 在他看来,沈巽不亏有文人的精神领袖,文宗之称,几乎是个最为典型的君子、文人! 他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他的理想,文官政治到也不是说不好,只是大周的文官之气太重了。 一个有情怀,有原则,有底线的文官。 也难怪这么多年,沈巽一直屹立不倒,这其中对方的能力也是一方面,可以说对于宣和帝来说,在内有郑皇后,在外有沈巽,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恰恰,宣和帝不是一个安分的皇帝,他也是一个文人情怀的皇帝,他也有他的追求,他的理想,他的意气风发,还有他的孤傲! 如果再加上一个自命不凡,总想着要完成自己老爹遗愿,一统天下,王化九州的妖道,那么这件事还真的说不好会出现什么变故。 人人都想无薪尝胆,可不是个个都能成为越王勾践。 人人都想着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可也不是人人都有楚庄王的本事! 尤其今天的大周已经不是当年的七国,现在的人心也不是当年的人心。 大周在西有李夏,北有大商,东北有大魏的前提下,北疆地利尽皆不在己手,一旦破关,北方铁骑都可以长驱直入的前提下,军备不整,单纯靠钱财来堆积国力,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茫茫黑夜之中,抱着一块大金砖,手持灯笼走到土匪山贼出没的地区。 如果北疆没有虎豹骑,西疆没有西军,单凭现在的禁卫军? 一百万禁卫军能干什么? “状元公来了,这可是真是蓬荜生辉啊,去了一趟李府,大周朝一个参知政事就没了,今天来找老夫,又是打算把谁拉下马?”沈巽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 身为大周朝第一文臣,多年的执政经验,在朝堂之上如果说没发生的他不清楚,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要知道什么,还是不需要费多少力气的。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一张一弛,一上一下,文武之道,今天虚幻前来不是为了把谁拉下来,恰恰相反,小生是为了推一个人上去!” ------------ 第184章 说客 “推一个人上去?” 沈巽有些疑惑的看着虚幻,说真的,对于虚幻,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有几分好感懂得,不然也不会专门安排陆直给他当老师,甚至就是在他的闺女被人污为何虚幻有苟且之事,他依然觉得虚幻这年轻人不错,只是被自己连累。 下山,还俗,参加科举。 这个和尚一步步走来,到了今天,竟然参与到朝争之中,把朝廷法度当成肆意妄为的工具,这便是他所不允许的。 言官科道的兴起固然是他希望看到的,但却不希望以这种几乎是邀名的方式起来,这种以跟官家打对台以期证明自己是对的,皇帝是错的方式固然能让言官们青史留名,但副作用太大。 文官在大周朝已经足够强大,这种方式的出现,只会加剧皇帝和文官之间的对立,得不偿失! 虚幻当然不会知道沈巽心中的所想,但对于他的态度还有有些感觉,至少这一次和上次的待遇就不一样。加上刚才那话,虚幻知道,这定然是沈巽对自己的不满。 其实也是,对于是沈巽这种文人来说,一个能够玩弄权术,废除副相的人,的确是让人厌恶的。 他们不知道张彦正是什么人! “沈相,我虚幻自认为问心无愧,不知道为什沈相会如此的对我?还请沈相教我,虚幻是哪里做错了?如果是虚幻哪里做错了,虚幻掉头就走,绝对不会再进沈相的大门半步。”虚幻淡淡的问道,对于沈巽其实他还是有敬意的,但这种敬意可不是拿来被人这般践踏的。 你沈巽固然是高高在上的文宗,宰相,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虚幻又不是靠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甚至是自己还刻意的不去牵连到他。 沈巽的眉头皱起来,有些生硬的说到,“巧舌如簧的妖僧,蔡清那老狐狸就是这样被你说动的吧?” 听到这里,虚幻才知道,沈巽的心结在哪里,不由的一笑,淡然一笑。 “说我妖僧,我认了。既然是说我妖僧,那我就索性妖言惑众一些,我信不过张彦正!”虚幻朗声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议论上官?朝廷大事,台省重臣也是你可以非议的?”沈巽这个时候甚至有点厌恶虚幻了,这已经不是巧舌如簧,而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种年轻人,注定了他的道路绝非正途。 上一个如此惊艳聪明之人,却走上了邪路的,应该是蔡老狐狸的那个长子蔡砚吧! 沈巽这心中的感慨还没完,就听到虚幻说到,“敢问沈相,他张彦正能做什么?即无州府之实干,有无军国的权谋,无非是邀心媚上而已,今日官家欲邀一鸣惊人,下手佛门,聚纳财富,以为国用,担着千古骂名,为的是什么?” 沈巽听到这里,也是有些微微的感慨,大周不同于前朝的就在于,文官之风太盛,前朝宰相权威之重,胜于皇帝,一般都是出则为将帅,入则宰辅,一步步发于兵卒田亩,都是在一方主政的经验和军事上的实干,但是大周则过于单薄,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只是经过了十国之乱,藩镇武将之害,也不得不防。 虚幻看到沈巽的思索,这才继续说道,“我敢说,老太师搜刮上来的财富,和沈相维持下来的国泰民安局面很快就会让张彦正给败坏掉。咱们的官家想要做什么事,固然老太师和沈相您二位不会同意,但张彦正呢?如果他直接去执行了呢?” “据我所知,官家对于皇城的不够精致秀丽已经不满很久了,对于宫女的数寡无才也是叹息许久,京华烟云,繁华东京,沈相真的觉得官家能保持奋进之心多久?” 只有沈巽才了解宣和帝,有才华,有想法,有志向,只是,做事永远都是一炷香的热度,根本就不会持久,谁知道他能坚持多久,现在有林京鼓动,听说林京已经找回了陈道一主持上清宫,那么怕是离林京离去已经不远了,之后呢? 怕是这心气会急速的散去,到时候,这些佛门搜刮上来带的财富,何以存之,怕是很快就会用出去。 虚幻没有说错,宣和帝的的文人情怀让他对于很多事情有着独特的追求,比如美! “林京是不是快了?”沈巽忽然问道。 虚幻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不足三年,但看目前的情况,怕是就在明年之期!” 林京的三年寿命,今年已经过了一年,至于说到明年,他这般的费尽心机谋划什么,怎么可能不折寿? “妖蛊之道,终非正途!” 沈巽忽然感慨道,而后才淡然的看向虚幻,轻轻的问道,“你想推谁上去?老夫可不会为你拉帮结派,虽然是还你被老夫连累的人情,但却也要看人选,此人品行不成,老夫也会断然拒绝的。甚至,老夫还是反对!” 虚幻虽然觉得沈巽对于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但也没有奢求一定要变得多亲近,只要自己的计划成功,沈巽就是背地里诅咒自己都无所谓。 人生坦荡荡,心无所亏,自然天地渐宽。 “我的老师衡霞先生!” 虚幻笑吟吟的说出了陆直的名字,然后看向沈巽。 这个名字可是出乎沈巽的意料,其实在沈巽看来,陆直无疑是有足够资格的,也是完全能够担当的,只是,这么多年,所有的人都忽略了这个人,虽然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陆直一直窝在教坊司,但是无疑,从人品,从资历,从能力来说,陆直足够担当监察御史。 看了看虚幻,沈巽点了点头,缓缓的说到,“陆兄无疑是最佳的人选,只是他会出山吗?” 虚幻脸色不变的说到,“身在官场,谈何隐居出山?陆公现在也是正六品的宣徽殿学士,怎么就不能升职?一代大家,流于娼寮之地,何人之过,是官家没有纳材之意,还是沈相没有容人之量?千古之后,青史谁著?” ------------ 第185章 慈悲 “……一代大家,流于娼寮之地,何人之过?” “是官家没有纳材之意,还是沈相没有容人之量?” “千古之后,青史谁著?” 虚幻的话就像是晨钟暮鼓一般重重的击在沈巽的心田。23us要知道陆直是谁,是真正的儒门大家,即便是儒家一向讲究洁身自好,对于管理娼寮之地教坊司的陆直也是一样的敬仰有嘉,尊称为陆公。就是他沈巽,在儒家的地位都赶不上陆直。 虽然是陆直受制于元佐党人的影响,但只要想想,那元佐党人的直系子孙吕问都能做到御史中丞,为什么陆直却一直要窝在教坊司那种污秽之地? 沈巽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到,“你不懂得,陆公在教坊司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他是不会动的!” “如果他在教坊司的理由没有了呢?” 虚幻淡淡的看着沈巽,缓缓的说到,“劝说陆师出仕是我的事,你只要让这个事情不收到阻挠就成了!” 沈巽听到这里,有些疑惑的看向虚幻,他清楚陆直在教坊司的理由,是为了一个承诺,也是为了一个人,但虚幻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夏黛想通了,想要嫁人,从此就相夫教子隐居起来? 只是,他虽然只见过夏黛一面,观那女人的面相,倔强之极,怎么可能放弃心中的那团火焰? 看到沈巽那疑惑的表情,虚幻自信的说到,“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虚幻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你也希望御史台这种新兴的权力名誉怪物走入正轨吧。你觉得除了陆师,谁还有这个能力?或者谁还有这个人格魅力约束这头怪兽?”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沈巽的声音有些愤怒。 大周朝是没有言官的,即便是有御史台,其实也没有所谓的谏议弹劾。 但虚幻的所作所为却造就了这么一个怪物。 其实谁都不傻,只要想想前朝的魏征便知道言官是个什么德行。所谓的强项令,如果不是性格和人品真的过得去,大部分都是邀名之辈。言官科道,品级低下,但是弹劾国朝重臣是何等的威风。 沈巽担心的确不是如此,他本身便立身极正,他担心的是党争。 大周朝立国便从来不缺乏党争! 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笑道,“小子孟浪,小子孟浪了。” “你也太鲁莽了,怎么就把烂陀寺的寺产给送了出去,换了你状元之位,你还是释门佛子吗?”智潜和尚看到归来的虚幻,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走到虚幻的的面前,几乎是咆哮一般的大声质问。 虚幻还没有说话,虚空和尚早就等着这个机会,几乎是没有人看清楚的速度,插入到虚幻和智潜和尚之间,一手抓住那指向虚幻的手,一手化掌为拳,冲向智潜和尚的胸口。 智潜和尚突如其来的袭击也是一愣,但片刻之后变反应过来,退无可退,在右手被虚空和尚制住的情况下,往右撤后一步,却不料,虚空和尚早就料到他的动作,一脚踢出,正中他要后撤的腿上,智潜和尚那高大的身子几乎在瞬间飞了出去。 整个人摔倒在院子中央。 虚幻却是悠然闲步的走了几步,来到智潜和尚的面前,淡然的说到,“我已经还俗了啊,早就已经不是方外之人,又谈何为佛子?” 坐到石桌旁,对着已经笑盈盈的前来为自己倒茶的蓁蓁说了一句谢谢,便静静的等待智潜和尚过来。 虽然是被虚空和尚出其不意的摔了一跤,但智潜和尚也明白自己太激动了,以至于连心态都乱了,如果从修心的角度说,也活该自己被摔。 稍事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智潜和尚才来到石桌前,双手合什,对着虚幻稍微一躬,有些歉意的说到,“对不住,虚幻师弟,是贫僧孟浪了,禅心修为不足,失礼了。” 虚幻点点头,伸手一指石凳,淡然的说到,“坐!” 看到智潜和尚坐下之后,才伸手一请,依旧淡然的说到,“喝茶!” 智潜和尚就像是被虚幻操纵了一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恭恭敬敬的吧蓁蓁斟的茶喝完,而后才抬起头,目中带有很大大的希冀看向虚幻。 “你去过烂陀寺了?” “恩。” “心中害怕了?” 智潜和尚的心中一颤,没有说话,可那意思很明确,他害怕了! 虚幻当然知道智潜和尚的心态,不要说他害怕了,前世的时候,大魏铁骑南下,兵围烂陀寺的时候,他也害怕了,那种心态他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在北徙的途中被沈清兮救了,他才重新振作起来。 量劫啊! “真的吗?”智潜和尚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眼中的那种殷切,就像是看到了佛主,想要求得指点迷津一样。 虚幻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烂陀寺封山,难道不是因为量劫?” “师弟下山还俗,难道不是为了量劫之中大争之势?” “我大相国寺该如何是好?” 智潜和尚并不是那种小和尚,虽然年轻,但能够被选为一方佛子,自然是也不傻,只是量劫之事太过骇人,这可是比所谓的法难要严重的多。 什么叫量劫,无量量劫! 根本就无法估量,如果说用一个时代来比喻的话,大约也只有五百年前的五胡乱华时代可堪比拟。 “车到山前必有路,难道我佛慈悲还能不保佑信徒?”虚幻只是的淡淡的说到,“可是自古都有得民心者得天下,智潜师兄,你觉得以现在你们还有其他选择?” “我们大相国寺没有选择还不是你烂陀寺带的头?贫僧不相信以问法禅师的身份和地位,能抗不住官家的乱政,哪些贫苦信徒托身于我佛,我佛慈悲,又怎么忍心其他们于不顾?忍受那种种盘剥?你这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智潜当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和尚,至少他还能找到的出来一些理由来反驳虚幻,甚至拿出了我佛慈悲,以及盘剥民众理由,这种事也不能说不对! 毕竟,编户于佛门庙产相比,的确是要少很多盘剥。 但托身在佛门就真的是乐土天堂了吗? “呵呵……我佛慈悲?” ------------ 第186章 顺势 虚幻淡淡的一笑,对于他来说,我佛慈悲当然是慈悲,可这个慈悲是建立在苦海无边之上,只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也要佛渡有缘人。 什么叫有缘人? 自然不是那些库里把人的劳耕之人,这些人都不过是修来世。 就一如后世,大周灭了,佛门也只毁了一个烂陀寺,而后佛门更是成了大魏的国教,他也更是混到了国师的地步,至于那治下之民,该是如何依旧是如何。 至于说道盘剥,放到前世的他或许是不知道给如何去反驳,或者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经历了后世,他却明白,都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已。 摇了摇头,虚幻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说道,“天下大势,沸沸如汤,如日中天,顺之者昌,逆之则亡,我相信师兄会有自己的选择,我虚幻现在也非佛门,佛门之中所事,亦然不会沾身……” “他以为他们大相国寺是什么好货色,说的真跟得道高僧一样!”虚空和尚直到那智潜和尚走远才愤愤的说道,“东京城内的破落泼皮倒是有一半都寄身在他们大相国寺,他智潜和尚真把天下人当傻子不成?” 望着虚空和尚的激动,虚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缓缓的说道,“智潜师兄或许原来不知,但想必很快就会知道!大相国寺少了这些财富,这些人自然会闹,呵呵,他们的手段,智潜师兄会很快领教的。” 虚空和尚的眼中只是露出了一丝的回味,忽然看向虚幻,沉声的问道,“师兄,你说我与那智潜谁强?” 虚幻想了想,摇了摇头,“师弟,出其不意你或许占一时之优,但是智潜师兄能被大相国寺立为一代佛子,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实话说了吧,这一次是智潜和尚故意的!” “你觉得他的智慧会看不透这些?” “你觉得他需要这样四处奔波的求人?” “大相国寺不比我烂陀寺,他们的人心太重!” 人心太重自然说的是禅心佛意太薄。 在虚幻的心里,这次的宣和帝对于佛门的改制,何尝不是被大相国寺给连累了?东京城外数千顷的良田,庇护多达十数万人口,佛祖菩萨金身,上好的贵重木料雕栏,就是虚幻见了都是感到这种奢华的震惊。别人不知道,虚幻可是清楚的很,后世大周灭国,大魏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驾崩之时,金丝楠木木料不足,其中据记载,就有其中多大二十七根两人合抱粗的木料是从东京城内掠夺的。 这里面有足足十七根是拆了大相国寺得来的! “师兄的意思,这智潜和尚是做个样子?”虚空和尚当然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智潜和尚怎么可能看不清大势,又如何不明白这大相国寺如果想要继续存在该如何抉择,只是他无法对阖寺上下近千口人交代,于是便有这几天的一幕幕。 烂陀寺的人员加到一起也就是几十人,不足大相国寺的零头,再说了有铸寺大功的金刚将军问法禅师在,有什么决定自然是船小好调头。 但大相国寺却不成。 更是涉及到数百万贯的财富,在虚幻看来,如果是完全的清算出来,千万贯还是有的。只是这种清算,十有八.九会有很多被“消耗”! 前世宣和帝没有这清缴之行,这一世,改变了! 虚幻仰起头看向自家院子前面的万寿宫,这座宣和帝大兴土木花石纲建起来的皇家园林,他还没有享受就送给了妖道林京,那么如果林京一旦逝去,无人压制宣和帝,怕是宣和帝对于这种皇家园林的渴望很快会再次兴起。 前世宣和帝的花石纲和大兴土木便在这两年迅速的扩大。 这一世,惯性估计还是会有的! 正如虚幻估计的,现在的林京也看着张晦递过来的账目,反倒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若明,你说他们积累这么多的财富做什么?” “老爷,弟子不明白,不过,弟子想应该是一种本能吧。”张晦只是恭敬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说下去!” 张晦看了一眼自家老爷那已经花白的头发,甚至已经开始掉下的胡须,强制的压下心中的悲伤,沉声的说道,“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花费的,也不是说他们就要敛财,只是这么庞大的实体,根本就无法控制,托庇恩荫的光环,自然会让其他人依附过来,而依附过来的力量也让大相国寺的力量和影响力变得巨大,这就像是从山顶滚下的雪球,自然是越来越大,如果他们真如魏晋南北朝时期,想要组建僧军,建立佛国,倒也高看他们了,其实他们也是被世家坑了!” “世家不倒,家国不宁,他们兼并土地,聚敛财富,只为一家之兴,侵占国家财富,这才倒是大量的人口不得不在信仰上托庇宗教,在财富上求的庇护,大相国寺的兴盛恰恰说明了这些人的盘剥之烈。”林京淡淡的说道。 “当年我父亲曾说过,万事不能靠他们,不然最终害人害己!如果你有机会……” 忽然林京顿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虽然知道什么原因,可显然他不想让张晦去做。张晦也是熟知林京的习惯,自然也就没有问,只是静静的在身旁伺候着。 林京想了想,随手把这账册递给张晦,有些黯然的低沉问道,“若明啊,你我师徒如父子,老道从来没有想到你能在我身边待这么久,倒也是老道连累你,非但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还让你在老道去后十分危险,你有没有怪过老道?” “老爷,弟子没有!”张晦急忙跪倒在地上,对着林京情真意切的说道。 林京伸出手摸着张晦的脑袋,露出了有些和蔼可亲的神情,最后才淡淡的说道,“老道把上清宫交给了道一,却把你交给了虚幻,老道知道你心中不服,不过,这是大势!你要顺势而为,才可以在这大争之世忠存活下去。” “老道传给你的是一线生机……” ------------ 第187章 安排 “一线生机……” 张晦沉吟着,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要知道他可是跟在林京身边多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当年林京第一次给太子宋桓批命,称其为亡国之君,建议宣和帝废黜太子的时候,当年在皇室和朝堂的压力之后,林京差一点被以妖道之名而斩首。 但,直到现在,张晦第一次在林京的话中听到了悲哀。 林京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皇城,神情之中的那种感觉是张晦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一向自信满满,从来都是一言而决天下的元妙先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似乎有些壮志未酬却有看不到未来的老人的茫然。 这还是宣和帝口中的那个聪明仙人吗? 无论林京有多么高的修为,也终究不会读心术,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心中的想法,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当年学道的时候,那句“天命不可违”是何等的威严。 逆天而天不从。 该命而国不应。 难道这大周朝真的要败坏他可以预见的未来?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虚幻那小家伙的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只是,现在的大周算是合,还是算是分? 大魏崛起,如果不支持,那么大商定然会对大周不利,可如果支持大魏,一个野蛮的、新兴的、崛起的帝国,定然有比大商更惨烈的威胁。 他不看好大商的未来,同样也不看好大周的未来,如果说大魏能够灭掉两国,一统天下,林京即便是能从天意渺茫中看到一丝,却也依旧不信。 今后的路,何去何从? “我那义弟会怎么安排虚幻这小家伙?” “问法那老狐狸教出来的弟子又要做什么?” “大争之世,若明,你觉得什么才重要?” 前面的两个问题,张晦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可林京后一个问话,确是让他一懵,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师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真的问他什么最重要,拍是张晦肯定会回答老爷才重要。 但,林京的寿命却又即将走到尽头…… 想到这里,张晦不禁悲从心来,有些哽咽的说道,“老爷,你的身子……” 林京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弟子终究还是少了一份自我,比不上问法老狐狸培养出来的弟子啊! “表哥培养出来的这个弟子,真的很厉害啊!” 宣和帝手里薄薄的一张纸,记述了虚幻从夏黛的怯云阁,到蔡清,再到李谦,最后再到沈巽的种种,虽然是不至于每一句都记录的很清楚,可大体的意思还是在其中,这就让宣和帝不由的感慨。 顺手把这记载递给御案后面正在代替自己批阅奏章的郑皇后,淡淡的一笑说道,“姐姐,你看,这小家伙可是不老实的很!” 郑皇后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朱笔,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接过那张纸,细细的看了起来,片刻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宣和帝,笑着说道,“官家,这公明的心还挺记仇啊!” “是啊!” 宣和帝转了一圈,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一杯茶放到郑皇后的手边。 自从上次之后,宣和帝的郑皇后的关系似乎是改变了很多,至少是早已经是过了热情而趋于平淡的感情之间,似乎是多了几分亲切,让所有的人在佩服郑皇后的手段之时,又不由得对宣和帝的这种重情感到欣慰。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好在这宣和帝还算是有情。 如果不考虑皇城外怯云阁内夏黛的话。 “对了,官家,你准备怎么安排他呢?”郑皇后想了想,端起了茶,正要喝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事,随口问道。 “制科状元,按理说最低都要加学士衔,可是现在的学士衔和先帝在时的学士衔已经大不相同。再说了,公明可只有十五岁,已经是正五品的詹事府左中允,你打算给他怎么安排?” 郑皇后说的倒是实理。 虽然说制科考试在张榜琼林宴之后,有一段时间是需要去安排职务的,但这个时间并不长,再说了,如果虚幻跟沈越一样回家探亲,那自然是另当别论,可虚幻现在就在东京城,悠闲的很,如果长久的不去安排职务,的确不算是一回事。 宣和帝不发话,即便是蔡清和沈巽也一样不敢去安排。 原则上,制科、恩科、常科的殿试,出来的都是宣和帝的天子门生。 只是安排又该如何安排? 要知道常科考试中经常会有神童,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不过这样的也不过只是给个翰林而已。但是制科考试不一样,制科考试考的大部分是实际的政务经验,没有一定的世家根基,或者没有一定的阅历,是断然无法做到很好的成绩! 制科三人中,张楚不说,他的父亲乃是张彦正,大周副相,多年执政中枢,政务经验虽然不踏实,但胜在花团锦簇。沈越的年纪虽然很是年轻,那只是看跟谁比,只要看看二十多岁快三十岁的年纪,有那么稳重的做派,加之出身闽福林家,这种人,怎么可能没有政事务实? 可虚幻确是一个另类。 明明只有十五岁,还勉强算是一个小青年,这个年龄有的连成人都没有,他竟然可以写出那种策论,这种才华自然是令人感到可怕。 当然,宣和帝倒是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因为虚幻是问法的弟子。 当年问法突遭厄劫的时候,下山开始驰骋沙场也不过只有十三四的样子,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这种妖孽师徒才是正般配。 想到这里,宣和帝倒是不当回事,笑着说道,“郑姐姐觉得如何安排他好?” 郑皇后放下茶盏,微微的陷入到沉思,的确,这个虚幻不好安排! “学士衔还是要给的,官家,如果不给,别人会怎么看你?”郑皇后沉声说道。 “不就是没有什么容人之量么?” 宣和帝毫不在意的说道,“要是这种话都必须要考虑的话,那我那四弟也不会被我足足压了七年才当成宰相?不过,你说的对,学士衔还是要给的,不然,我那表哥肯定会嘲笑的!” 身为帝王,容人之量的评价不足虑,却去担心一个人的嘲笑,怕是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只有宣和帝了! 郑皇后微微的点了点,不由的就把目光落在了那张密报上,脸色微微一变,装作毫不在意的淡淡的说道,“官家,那黛儿姑娘……” “要不让她入宫吧?” ------------ 第188章 升官 武林中文网 .,最快更新妖僧祸国最新章节! 宣和帝一愣,有些愕然的看向郑皇后,言语之中自然有几分尴尬,“那个,那个,郑姐姐,这个……” 郑皇后当然了解自己的丈夫,这个虽然名义上大周朝的皇帝,其实还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不然当年自己和姐姐也不会选择他,更不会帮助他在向太后哪里各种美言,甚至在神宗驾崩之后,也是她们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才使得宣和帝继承了帝位。 宣和帝最早的时候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却以文人自居,参加过科举,乃是正儿八经的进士!擅书画,术法一流,画技也是独步天下,好乐舞,为人风.流潇洒。 当年的宣和帝乃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可文人多情,这种事她早就清楚。 对于所谓的黛儿姑娘,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那一对禁.卫军中调过去的兵卒,还有那黛儿的身世,她都是一清二楚,既是为了宣和帝的安全,也是为了一个妻子对于自己相公的爱意。 宣和帝去怯云阁又不是一次两次,而郑皇后大多时候代理宣和帝处理政事,一些御史的弹劾文章她又不是见不到,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官人,那黛儿姑娘叫夏黛的吧,夏家的人?”郑皇后轻声的说道。 只是一声官人,让宣和帝神情有些恍惚,已经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似乎是从先皇后去世之后吧? 转过头,看向郑皇后,心中当然明白郑皇后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却又问心无愧的点点头说道,“回郑姐姐的话,黛儿的确是夏家的人,不过,夏家已经没有了……” 夏家已经没有了…… 郑皇后的心中微微的沉吟着这句话,夏家是没有了,可夏家的那个小娘子却住进了你的心里,夏家有与没有还有什么用? 叹了一口气,郑皇后抬起头,幽幽的看了一眼宣和帝,轻声的说道,“官家,夏家是没有了,这夏黛……” 宣和帝摇了摇头,只是走到郑皇后的身后,抱住郑皇后的肩膀,有些沉闷的说道,“郑姐姐,我知道你的担心,黛儿不是那种人,不然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她的机会有很多呢,我还不是活到现在?夏家是夏家,黛儿是黛儿……” 郑皇后的眼中只是露出慎重的眼色。 这怎么可能不混为一谈? 曾经夏家的小娘子,到现在的青.楼小姐? 不要说她黛儿,就是她自己,用现在的阅历去感受,也亦然不会心安! 如果说她不是为了报仇,那是为了什么? 郑皇后想了想,才淡淡的说道,“官人,奴家觉得还是让黛儿姑娘进宫吧,静安师太那里不是还缺个女冠么?” “嗯?”宣和帝有些意外,今天他的郑姐姐怎么了?平常柔顺的她今日怎么就这么固执? 郑皇后毕竟是他的床头人,对于宣和帝的了解,可谓是到了骨子里,当然清楚宣和帝这声音的意思,只是柔柔的握住宣和帝的手,让宣和帝抱住自己的身体往前倾斜,让自己的脸庞能偎依在他的耳边,才柔柔的说道,“官人,奴家是这么想的……” “黛儿姑娘入宫,这样的话衡霞先生陆公就可以动一动了,而陆公身上那个宣徽殿学士自然是可以给他的弟子,这样,制科状元加封学士衔不就可以了吗?” 学士衔看起来很是高贵,虽然比不上大学士,但在一般的清贵闲职之中,也算是很厉害的了。但不是说什么学士衔都有极大的权力。比如衡霞先生陆直的这个宣徽殿学士,甚至只剩下一个名字。 当然,还有管辖宣讲教化的教坊司。 让一个和尚,曾经的和尚去管辖教坊司? 宣和帝想到这里,不由的就觉得有趣。 尽管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虚幻加学士衔,但是惯例和规则却又不得不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没有给虚幻授予官职的原因,毕竟学士之称太过重要,而虚幻又只有十多岁! 太年轻了! 以后怎么办? 要知道,虚幻可不单单只是一个和尚,也不单单只是一个书生,更不仅仅是一个制科状元,他还是问法禅师的弟子,还是那北疆虎豹骑的少帅! 可今天,郑皇后忽然告诉他,既然不想给,又不得不给,那为什么不给一个大家都不认为是学士的学士衔呢? 再说了,虚幻是陆衡霞的弟子,尽管只是记名弟子。正所谓继承师父的职位,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一段佳话! 想了想,宣和帝点了点头,才对着郑皇后说道,“郑姐姐,你真是我的贤内助,这个提议真好,嗯,就这么办吧,宣徽殿学士,嗯,像当年,我父皇的时候,这个可是非三品宰辅不为的清贵之职,然后再给他配个金鱼袋?” “这些,官人您看这办,总之不能亏待咱们自己人!”郑皇后依旧柔柔的说道,似乎是顺从宣和帝的说道。只是一个自己人却是让宣和帝听到耳朵里,入到心里,感觉异常的舒服。 对于,问法是自己的表哥,虚幻是问法的弟子,正所谓师徒如父子,这是咱们的自家人呢! 不能亏待自己人! 想到这里,宣和帝似乎是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在大殿内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一拍掌,笑着对着郑皇后说道,“郑姐姐,我想到了!” “哦,官家想好怎么安排虚幻了?”郑皇后现在这个时候反倒是异常的平静,就似乎是刚才那些话都不是她说的一样,她只是在旁边等待着宣和帝现在的灵光乍现! “那小家伙原来是正六品的僧正,我给他提了一级,变成了正五品的什么来着?”宣和帝忽然有些卡壳。 “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郑皇后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宣和帝一拍自己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是郑姐姐记性好!” 郑皇后的心中微微的一叹,这哪里是自己的记性好,这宣和帝当初给虚幻升官也没有什么想法,也就是随口一说,要知道詹事府可是太子的属官,而宣和帝对于太子的属官安排,细细算来,即便是算上虚幻,也没有五个人! “正五品升个正四品的郎君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他可是制科的状元呢,又是宣徽殿的学士!以后这小家伙还不知道咋被人称呼呢,和尚,淫僧,现在咱们在给他个郎君,看他破不破戒?” ------------ 第189章 郎君 “哦,那官家准备给公明安排什么职位啊?”郑皇后听到郎君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心中一动,虽然她不知道宣和帝对于虚幻具体是如何安排的,但只要听宣和帝说正四品,就知道这官未必有多高,但四品的郎君,哪有这种官职? 所谓的郎君,在古代只是一种统称,郎便是尚书郎,君便是使君。所谓的使君,自然使的是持节! 这可都是实权高官,怎么可能是四品? 大周的官职即便与古代不相同,但尚书郎和使君,也是有的,六部尚书郎怎么可能只有四品,更别说有都督,节制军政大权的使君? 宣和帝望着自己的皇后那种疑惑的表情,很是有几分得意,笑着说道,“中枢高官啊,称之为郎君绝对没有错!班同中书呢……” 班同中书? 中书令? 一如杨老令公? 怎么可能! 但片刻之后,郑皇后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微微沉吟的说道,“官家说的是麟台?” 麟台又称兰台,乃是秘书省的雅称。秘书省又成为秘书寺,的确在晋朝时代,有过一段时间,班同中书,更是三品高官。后来南朝时改为秘书省,领国史、著作两局,掌国之典籍图书。 在大周曾经一度将秘书省划分为秘书省和秘阁。好在是在真宗神宗皇帝时期,又改了回去,秘书省恢复原本的威势,而且日历所、会要所、国史实录院等均归秘书省管辖。可以说乃是一个比较庞大的机构,主官为秘书监,官品为三品。监以下有少监、丞及秘书郎、校正郎、正字等官。 但这个机构却因为宣和帝喜好书画,慢慢的竟然不被文官认可,只能成为宣和帝的个人书画藏书所在。虽然日历所、会要所、国史实录院都在运作,国史局和著作局也都在运作,但却一直处于独立运作中。 自从五胡乱华前秦天王皇帝苻坚开启了修改史官记载之后,历代皇帝均关心这些记载,毕竟,千古功名身后事,哪个皇帝不关系,就是前朝太宗皇帝,创下盛世,也亦然如此。 可宣和帝却无法做到这一点,甚至连点好听的修饰都不被认可! 借此机会,看来宣和帝似乎是对文官的容忍到了一定程度。 “秘书省秘书郎如何?” 宣和帝很是有几分炫耀的说道,享受着自己娘子郑皇后对他的崇拜眼光。 “郎君呵……” 郎君也不仅仅是对这些高管的称呼,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如同宣和帝说的那样,最合适虚幻。不单单是因为官职,还是因为在前朝,对于新科的进士便有郎君的称呼。当然,状元也算是新郎君。 更重要的是,郎君还有另外一种人的称呼! 青.楼女子出阁的时候会选恩客进行第一次的接客,这种人也被称为郎君! 严格说来起来,蓁蓁身为大周东京城第一花魁,小小年纪便名扬天下,宣和帝也曾经见过,也曾心动过,只是有夏黛珠玉在前,却也不方便再另起一处。于是宣和帝便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反应不代表他不知道蓁蓁! 蓁蓁还没有开始接客,便被太子宋桓送给了虚幻。 这让宣和帝感到有点遗憾,于是这个时候,便给虚幻加了这么一个称呼! 郑皇后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但自小进宫,伺候向太后,对于市井的这些事情当然是不清楚。也就更不知道郎君这个称呼其实在现在的东京城,已经成为代表嫖客的一种高级身份。如果她知道,她就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般对于宣和帝的决定赞不绝口。 秘书省秘书郎,正四品,在没有从三品的秘书少监和秘书丞,也没有正三品的秘书监之下的秘书省,依然是这一省之实权人物。 出身科举,尽管是制科考试,但依旧也算是正统的文人之路。对于国史局和著作局当然也就有足够的理由接受。 可能宣和帝没有想到的是,虚幻出身问法禅师门下,问法禅师乃是金刚将军,出名与对大商的作战中,在北疆至今仍有虎豹骑的军队存在。大周与大商,还有李夏的很多军事情报,国事商议等等,都在会要所! 位卑势大,职微责广! 当然这些事对于宣和帝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虚幻要把日历所给掌控了,至少不能让那些顽固的文人记载自己贪花好.色之类的。虽然他也想做出一番丰功伟绩,但为什么自己的很多举措那些个文人就是看不上呢? 勾践也曾卧薪尝胆,韩信也曾忍受过胯.下之辱,甚至就是当年汉高祖刘邦不也是忍痛在白登山下接受和亲的屈辱之事,但为什么他们都是被称赞,自己不过是三年不鸣,三年不飞,凭什么就认定自己做不到呢? “官家心大而眼浅,做事好眼前之功,不谋长远之利,公明,你觉得官家的这一波奋起能维持多久?” 万寿宫后小院子之中,陆直陆衡霞望着虚幻,淡淡的问道,似乎是在考验他的判断力。 虚幻当然知道陆直的意思,想了想,淡淡的说道,“官家的奋起太晚了,现在的大周早就没有了反攻的心气!再说了,宣和帝的壮志,怕是很大的程度上跟林京的谋划有关系,弟子担心的是,一旦林京去了,官家控制不住局面!” “哦,什么意思?”陆直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虚幻竟然还给了他惊喜,至少虚幻说的这话,他便从来没有考虑过。 虚幻抬起头,望着万寿宫的阴影,淡淡的说道,“弟子有些担心西疆之事!” “西疆?”陆直的神情有几分严肃,涉及到军国大事的,从来都不轻松,更况且,那是西疆,西疆面临的是大夏,大夏偏安一地,大约只有大周数州府之地大小,但是因为占据地利,反倒是一百年来成为大商的世敌,战战和和的,从来就没有安静过。 大夏强盛,则直接威胁关中,大夏衰,则丝绸之路畅通无阻。 自从几十年前范公西进之后,大夏便衰落到了几乎灭国的地步。现在虚幻竟然这么提出来,这才是陆直最为不解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说,老令公的独孙杨信,他会出事?” ------------ 第190章 指教 虚幻没有说话! 这种他怎么说? 杨信乃是杨老令公唯一的孙子,更是关中杨家唯一的嫡亲血脉,更是前朝皇族,传承至今已经有五六百年的时间。当然说杨家的伟大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在于他的牺牲! 从大周立国之初,关中杨家便从军,先从大周统一的南征北战,再到太祖之后的转身修文,而后又在李夏崛起之后,再次从军,凡二百余年的沙场纵横,杨家为大周朝死的人,甚至比皇族宋家都要多的多。 到了杨老令公这一代,自己为大周朝征战沙场几十年,只有一个儿子,儿子战死,余下寡.妇带着一儿一女,如果现在杨信再战死,那杨老令公还怎么立身于世!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身为杨家的家主,却让杨家断代,这是何等的悲哀! 大周朝欠杨家的,杨老令公从来没有说过,直到现在哪怕被宣和帝忌惮,猜疑,也依然无怨无悔,可堪为臣之楷模! “公明,你这话从哪里来的?”陆直脸色严肃的望着虚幻,淡淡的问道。 虚幻抬头看了一眼陆直,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从二十年后穿越重生回来的,在那个世界里,翻篇过年之后,怕是连正月十五都没过,杨信就在对李夏的一次偷袭之中,落马被斩,最后甚至连尸身都没有完全的被赎回来。 宣和帝为了表明自己对于杨家的看重,曾许下一州十城之地,换取杨信的头颅,李夏竟然在大商的支持下断然拒绝。 当然虚幻更加清楚的是,就在明年,大商的天祚帝就会策划对大魏的一次攻击,这才让李夏牵制大周,原本以为会一帆风顺,马到功成,小小魏国还不是顷刻颠覆,结果却是大败而归。 而因为魏国刚刚建立,力有不殆,算是不胜不败!错失良机,这才有后来的大魏派人来大周,寻求合作,大力发展,励志图治的五年!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这些虚幻只能是放在心里,不能说,也不敢说! 对着自己老师陆直的问话,虚幻也不好不去回答,只得想了想,才有点迟疑的说道,“我师父曾经评过杨信此人,命有富贵,运含死气。不染兵戈,万事皆休,一临沙场,后果难测!” 这二十四字当然不是问法禅师说的,问法禅师这么多年退下来,隐居在烂陀寺,如果真有心朝争,怎么会这么晚才入局? 问法是真的放下了,直到上世战死。 可虚幻却放不下,所以他今天坐在这里。 陆直的手指头敲在石头桌子上,一下一下的,眉头紧皱。 陆直的心里可谓是纠结异常,毕竟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问法的名声又在那里摆着,虽然说经过了宣和帝的刻意淡漠,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大周朝的人很少还能记得住问法,但这不代表他们这些曾经经历过的人不记得那个才华绝伦的男子。 一入京华,搅动四方云动! 一人当国,重铸华夏威武! 他断杨信必死,或许杨信还有一线生机,但绝对不大! 他陆直乃是人臣,自然要为君王思考,如果说宣和帝真的要打压杨老令公,他也就没什么了,可杨老令公有大功于社稷,身为文人,他又不得不去斡旋! “走,去见杨老令公!” 陆直的果决也非一般人,既然知道,那就不能不去管。 尽管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去找杨老令公,说这种话,乃是讨人厌,可他却不能坐视不管! 虚幻一愣,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竟然这般的耿直,或者是正直! 两人就这般毫无预约的径直去了老令公府。 陆直只是冷冷的把自己的名帖一递,眼睛都不抬的说道,“老夫要见老令公,通报一下!” 老令公位高权轻,相当于誉衔,但并不是说老令公就没有了影响力!相反正是因为他的影响力,所以才一坐就是十年的中书令!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杨老令公。但杨家乃是世家大族,文武兼修,勉强算书香门第也不为过,门子的礼仪做的还不错。 请入大堂,上茶,而后退出去通报。 虚幻望着自己那默然不语的老师,有点不解的说道,“老师,真的要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 陆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想了想,似乎是为了劝慰自己一样,又接着说道,“如果老夫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既然知道,就要说一句,杨家有大功于社稷,不可不保。老夫只求问心无愧,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天地之间,自有因果,你师父也非常人,说话怎么可能没有深意!” “衡霞先生怎么得空来了,我爷爷有点事,让小女子先来伺候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一个少女俏盈盈的走了进来,对着陆直道了一个万福,笑着说道。 陆直只是点了点头,才对着杨舒说道,“杨家小娘子多礼了,老夫也就是来这里说句话,说不定还是讨人嫌呢,不必客气!” 杨舒只是瞥了一眼虚幻,然后走到陆直身边,提起旁边的茶壶给陆直续上水,笑着说道,“衡霞先生那里话,您的大名就连小女子都是敬仰的人,我爷爷曾赞您一诺千金,古来君子之风也不过如此。” 杨舒的眼睛可是转的飞快,她来这里可不是杨老令公真的让她来候着,实乃是她听到虚幻跟着来,自己抢先一步来见见虚幻这个小和尚而已。 要知道她们也算是有数面之缘,却不成想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那个曾经惹人恨的小和尚竟然成了新科状元,这事的机遇变幻,真的很令人感到奇妙! “衡霞来了啊……” 时间不长,杨老令公便大步的走了进来,和一般的老臣不同,杨老令公的身体倒是健壮的很。 陆直站起身来,对着杨老令公一施礼,虚幻也是跟着抱拳鞠躬。 陆直的脸色依旧严肃,好在杨老令公也不在意这些,走到主座上,提起旁边的茶壶,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之后,才笑着说道,“怠慢衡霞了,我这杨府习惯了大碗喝茶,倒是对不住了!” 虚幻的心里倒是有点腹诽,你这自己都喝了,再说这话,让别人怎么说? 陆直倒是不在意,索性也没有再坐下,只是对着杨老令公一抱拳的说道,“老令公的独孙杨衙内现在可否调回,或者调到西京,也算是为国蓄材?” 杨老令公的眉毛一挑,却又不作声色的淡淡说道,“我杨家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了那小子也顽劣,让他去沙场历练历练也不错,杨家的一切都是这么来的,我是这么来的,他父亲也是这么来的,只有他经历这一切,他才会明白杨家之重!” “怎么了……衡霞先生有何指教?” ------------ 第191章 先生 武林中文网 .,最快更新妖僧祸国最新章节! 杨老令公的身份可谓是高的很,因为他是从文转武,更是参加过科举,当年跟夏炎乃是同年,就连是苏江都要比他矮半辈。更别说陆直。陆直乃是因为他家先人乃是于那“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规”的朱子论战的陆公。 因此他与苏江算是平辈,不是因为他的辈分,而是因为祖宗余荫。实际上他无论是年龄还是学识都是苏江的晚辈。乃是苏江代师收徒,方才有了小师弟的辈分。 因此,陆直比起杨老令公来说,可谓是小辈! 对于小辈,尊称一句先生,这不是什么好话,乃是一种不满。 身为杨家的家主,杨老令公对于自家为什么存世,很是明白。军力便是关中杨家之根。关中杨家,西军的杨家军,这才是他与杨家让宣和帝都另眼相看的基础,除此之外,什么资历,什么功绩都是空谈。 如果杨信不去西军,没有战功,日后如何接收杨家,如何领导杨家? 仅凭一个所谓杨家嫡系血亲或者杨家家主的名头,对于那帮子丘八来说,根本就是个笑话,他们才不会屈服。 所以,杨信的威信也必须跟他一样,从战场上通过累累战功,万千敌人的头颅和鲜血去铺垫。 这个时候,陆直来告诉他,最好让杨信回到东京城,远离危险,这让他如何不怒? 这已经无关乎杨家的尊严与脸面,而是其生存的根本。 杨老令公没有直接下令赶人,其实就已经是很好的脾气和很宽厚的容人之量了。 陆直虽然为人刚正,但却并不迂腐,只要看能够在元佐党争之后,还能为元佐党人之首的夏炎夏公保护一支血脉就知道这人其实也算是大智若愚的主。而且这么多年教导出了猴格,成功成为宣和帝的心腹,掌管皇城司,这人已经达到目光如炬事无巨细的地步。 但对于杨老令公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淡然,毕竟,杨老令公的身份太过于厚重! 微微的又重新施礼,揖手鞠躬,而后对着虚幻说道,“公明,给老令公说说你师父的批谶!” 批,乃批命;谶,乃预言! “吾师曾言,杨信此人:命有大富贵,运含玄死气。不染沾兵戈,万事尽皆休,一临身沙场,后果难莫测!”虚幻往前一步,依足礼节,揖手躬身,从容而言,就似乎说的是一个普通之人,而非是老令公关中杨家的嫡孙一般。 杨老令公的眼睛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少年,乃是金刚将军问法禅师的弟子,更是今年制科考试的状元,可谓是气运身后。这两天更是出手不凡,将那永安张彦正给掀下马,让大周朝的朝堂上风云变化。 这话是真还是假? 他又想做什么? 杨老令公倒也不是多疑,只是在面对一个已经开始有妖僧之名的聪明人,他又如何不想多? 他代表的可不单单是他自己,还有关中杨家,还有西疆边军!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问法,当初问法是以兵事而出名的,在整个北疆的战场上,大周朝禁.卫军无任何力量的时候,仅仅单凭流民之力一手组建虎豹骑,这其中有太多的不可知与不可能,如果说他没有一定的佛门秘法,能够未卜先知,预知安危,是无论如何也走到后来的那一步。 一个差点被封圣的和尚,一个能够拯救万民与水火的禅师,一个功德无量的圣僧,如果没有一点神异之处,就是他这种一生都在沙场上拿生死拼前程的武将也不信! “问法真是这么说的?”杨老令公沉声的问道。 虚幻点了点头,这件事虽然是他借助自己的师父名头,但却是的的确确的事,虽然他现在可以改变很多事,可越是这样,他发现他无法改变的事情就越多。而且那西疆之地也远非他能影响到的,很有可能,杨信的悲剧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发生。 从这方面说,他问心无愧! 杨舒和自己的哥哥可是亲近的很,听到这里,一点都不淡然的几步到了虚幻的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急忙的问道,“我哥哥真的会有危险……” “危及生命?” 虚幻能够感受到对方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量,但丝毫不在意,因为毕竟无论是谁忽然听到自己亲近的人会有生命危险也依然会这种态度。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说我不该说什么,但是杨家小娘子还有杨老令公,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 杨老令公的脸色很是难看,也没有办法不难看。 任谁出来见客人,客人却诅咒自己最后的血脉孙子要战死沙场,让自家绝后,这种事谁也不会再从容! 不过,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主,杨老令公很快便按捺下自己心里的波澜,对着陆直一抱拳,声音只是微微有点沙哑的说道,“对不住了,衡霞,是老夫的错,错怪你了!” “老令公这是哪里的话,晚辈的性格您应该知道,这事本来就是晚辈唐突的,倒是让您道歉,实在有愧,只要您不以为晚辈是多管闲事就好了。” 到了这个时候,陆直反而是有几分介怀的说道。 杨老令公明显是没心再谈什么,而陆直也没有想过要借此谈什么,片刻之后,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虚幻望着袭击的老师,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师既然知道老令公会不悦,而且也一定是半信半疑,为什么还一定要去,毕竟,这件事也只是一句谶言,或许是今年会出事,明年会出事,甚至可能是五年以后,咱们这么做恶人,诅咒人家绝后,怕是非君子之为吧。” 陆直只是一边走,一边淡淡的说道,“俯仰天地,不求事事人人满意,但求无愧于心,君子坦荡荡,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夫出于一片公心,就是他误会又能如何?他终究会知道,即便是永远不发生,只要他们加强了戒备,总是好的!” “个人得失固然重要,可人生还是要有些其他的追求!” “比如公义!” “比如道德!” “无关乎对错,只要是你觉得该做的事,虽千万人吾往矣!” 虚幻听到这里,不由的快走两步,站在陆直的对面,抱拳作揖,一躬到底,声音之中带有几分激动的颤.抖。 “虚幻,字公明,拜见先生!” ------------ 第192章 身份 “虚幻,字公明,拜见先生!” 这一声说的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 先生者,《礼记·玉藻》中记载“无事,则立主人之北南面,见先生,从人而入”,孔颖达注疏曰:先生,师也。 而且所谓的先生和其他老师还不同,不同于科举考试中的座师、房师,也不同于一般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先生的称呼更加的慎重,《曲礼》记载“从于先生,不越礼而与人言!” 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自然是礼。一个可以教导你,让你在旁人面前不失礼的老师,方可称之为先生。 这种先生,也就是那种师徒如父子的师! 任何人都知道虚幻的师父是问法禅师,而问法禅师的威名,只有知道内里实情的人都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就是陆直陆衡霞再自信也不可能就敢拍着胸.脯说,他比问法和尚厉害! 虚幻说的也清楚,虚幻,字公明! 或许是只有文人才明白这个道理,虚幻是以一个文人的身份去拜谒陆直。 陆直微微的一笑,点了点头,伸手虚扶了一下他,很是满意的说道,“老夫本身就知道你聪明,可聪明之人十有八.九喜欢讨巧,这讨巧的路子走多了,在想回归本心,那就难了!” “公明啊,记住你曾经说过的,天下为公,正大光明!” “好啦,老夫不打扰你们了,那杨家小娘子也跟了咱们很久了,去见见她吧,如果杨家那小衙内真的……唉!” 陆直只是摇了摇头,便背着手径直离去。 虚幻苦笑着站在原地,等着后面那个根本连遮掩都不遮掩的跟踪者到来。 “杨家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杨舒望着虚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虚幻当然知道她想要问什么,看了一眼旁边的茶楼,对着杨舒一指二楼,轻声的说道,“要不,咱们上去聊?” 茶楼二层,临街窗边,一张茶桌两边坐着两个年轻的仕子,一个个都是俊美无比,除了其中一个略显的头发有些短以外,无一不让人羡慕。 要知道,在东京城里,这龙阳之好,断袖分桃之癖,也算是风雅之事。 茶并不是什么好茶,好在虚幻从来不挑,而杨舒生长在杨家那种地方,本身喝的便是大壶茶。端起这三文钱一壶的粗茶,另加三文还可以有两碟黄豆或者豌豆之类的。 虚幻随手把一个咸水黄豆丢进自己的嘴里,缓缓的把那茶盏中的粗茶喝完,放下茶盏,笑着说道,“小娘子如果再不说明来意,就恕虚幻不奉陪了!毕竟,虚幻的声名不好,有碍杨家小娘子的清誉!” 杨舒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给虚幻重新倒上茶,这才抬起头,很是有几分坚毅的说道,“今天你来我家,是你的主意还是衡霞先生的主意?” 虚幻无所谓的一笑,轻声的说道,“是先生的主意,其实我是赞同的,这种事无凭无据的,空口咒人生死,非君子所为!” “你不是君子!” 杨舒只是紧紧的盯着虚幻的眼睛,很是认真的说道,“你是和尚,你是佛子,你是状元公,但你唯独不是文人,不是君子。” 杨舒对于自己的意见不可谓不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虚幻也不想问,毕竟严格说来,只有十二岁的杨舒还只是一个孩子,虽然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但这不是虚幻对她千般容忍的理由,原因是面前这个女人,值得敬佩。 或许那是因为在前世之中,发生在八年之后,那时的舒妃,未必是现在的杨舒。 杨舒没有喝茶,只是转着自己手里的茶盏,想了许久才有点声音之中带有些许颤.抖的忐忑,“我哥哥真的会……” 虚幻摇了摇头,他可不敢说一定就会出事,这件事即便是他知道是一定会发生的,也绝对不敢就真的说出来! “小娘子,你应该知道,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秋,怎么可能有什么一定安全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大周朝对于李夏是有着优势不假,可你只要想想那是什么地方?” “戈壁,荒漠,草原,山地,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再说了,当年李夏也是骑兵名扬天下的,虽然是跟不上大商的铁骑,但是那也是绝对比你们西军要强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他们国力弱,没有多少骑兵,但是如果是偷袭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多少!”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敢保证就一定安全?” 虚幻的话固然是一些常识,但绝对不能打消杨舒的疑惑,要知道她来这里,问的不是这些大家都知道的浅显道理,而是问法禅师的批谶。 问法禅师的名头,她多少知道一些。 望着杨舒那只是盯着自己,却不说什么的神情,虚幻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脸色发苦的说道,“从道家的角度上说,盛极而衰,从军事的角度上说骄兵必败,从观人的角度上说杨衙内年轻气盛,刚到西疆,急于立功,如果有人设计以小胜引诱麻痹小衙内,我想,十有八.九便是个陷阱!” “情场失意,自然要有地方发泄,这李夏便是最好的对象,这一点不单单我能想到,我相信李夏也会有人想到!” 虚幻学着杨舒的动作,也是转着那茶盏,说完也是闭口不言。 难道虚幻能说后世的李夏便是在这一场战役中,斩杀杨信,并且缴获物资无数,还有就是掳掠了大量的工匠,而后竟然真的击中了骑兵,从新打造了李夏建国之初的骑兵部队。 这只部队甚至在后世一直活跃在李夏,与大魏的铁骑几度交锋,凭借着地利,也是互有胜负。 可见,如果这只部队现在刻意的算计杨信,偷袭他的部队,虚幻不认为杨信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鞭长莫及…… 杨舒最后才叹了一口气,才低声的说道,“我偷看过从西疆杨家军中从来的军报,我哥小胜不少,我爷爷准备等到过年祭天前后集中给官家汇报一次,如果按照你说的,那岂不是?” 虚幻的脸色一变。 这就是身份,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杨舒能看到这种机密的军报,甚至比大周枢密院都要早,还敢故意隐瞒,选择最佳的事迹,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身份! 叹了一口气,虚幻只是有些意兴阑珊的建议到,“给小衙内去封信,提醒一下吧……” 说道这里他微微一顿,虚幻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了然,而后才沉吟了一下,苦笑的说道,“就怕适得其反啊,小娘子!” ------------ 第193章 地位 适得其反? 杨舒在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虚幻的意思! 这个时候的杨信心中的委屈肯定小不了!自己的未婚妻没有了,自己又被发配到边疆,正是要一心投身战场,杀敌彰显自己勇武的时候,你却忽然来告诫这事,恐怕不单单是适得其反的结果,弄不好,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要知道杨信和虚幻本身的关系就不好! 甚至还有误会。 “我去吧!” 杨舒忽然就张口说道,似乎是不假思索,有或者是早有预谋! 虚幻一愣,有些意外的看向杨舒,这个少女的果决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无疑在虚幻看来,现在最为合适的便是杨舒过去,有他这个妹子在旁边看着,或许会好点,但也只是可能! 但除了杨舒,还能有什么选择,杨老令公根本就出不了东京城,而杨家的其他人? 全都战死了! 只是,杨舒太小了,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怕是对西疆的影响力太小了。 再说了,就以虚幻现在看来,似乎是有点晚了! 怕是现在的杨信依然落进了李夏的圈套中,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白起在世,李牧重生呢! “你太小了!”虚幻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杨舒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也就是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甚至就是比起自己哥哥都要小的男子,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和自己那被爷爷从小教导出来的哥哥相比,似乎虚幻才是青年才俊,才是世家子弟,栋梁之柱! “奴家是小一些,只是除了奴家也没有其他人了,不知道状元哥哥可有什么锦囊妙计教我?” 杨舒那小眼眨巴眨巴的望着虚幻,似乎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这倒是让虚幻有些尴尬。 说真的,他不想跟杨家有一点牵扯。 要知道他代表的是金刚将军问法禅师,问法禅师乃是北疆铁军虎豹骑的缔造者,直到现在虎豹骑的一部分将士依旧把他看成少帅。如果他再跟西疆的杨家军牵扯上关系,对于他来说,将十分不利。 身为一个文官,却又跟武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怕是,他以后的路,将会愈加的艰难,他也就根本无法达成他的理想! 想了许久之后,他才淡淡的说道,“稳扎稳打,逐步推进,不要计较土地城寨的得失,击中西军优势便利,聚歼李夏军队!” 说道这里,他才看着杨舒,认真的说道,“李夏国土贫瘠,人口少,拖也能拖死他们,只要是能稳住,三两年内或许做不到,但五年内灭国,不成问题!” 杨舒望着面前这个淡然从容,张口就灭国的少年,非但没有让人感到一丝的夸夸其谈,反而让人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其实也只有出身杨家的人才明白,李夏的国祚不远了,李夏曾经强盛过,一度逼近关中陇右,但是后来却逐渐变弱,尤其是最近两年,如果没有西疆边军的养贼自重,怕是现在的李夏根本就没有实力玩什么阴谋。 虚幻却明白,现在的西疆边军和北疆虎豹骑的处境都极其的尴尬。不过,相对于北疆,西疆的地位更加的无所自处,他们的精神和实质领袖杨老令公被限制在东京城内十几年,西军现在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玩火自.焚大约就是西疆边军现在的处境。 李夏孤注一掷,拼凑起李夏最后的战力,阴谋一战。 这一战,绝对让西疆边军刻骨铭心! 望着杨舒的身影逐渐的消失在东京城的街道中,虚幻有些怅然,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又改变了什么,要知道前世,就是在杨家衙内杨信战死之后,杨舒都从未回过关中,更未上过西疆的战场。 现在怕是又一出巾帼不让须眉,花木兰代父充军! 缓缓的把茶碗中的茶缓缓的喝完,虚幻望着这东京城内那皇城的方向,心中却在翻腾,说西军的地方尴尬,自己呢? 还不是一样? 自己从六品的僧正,转五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不要看所谓的品级升了,但就实际上的地位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依旧是他! 现在他乃是制科状元,这后面的路会如何走? 大学士? 不可能! 学士? 或许吧! 至于官职呢? 宣和帝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安排自己。虚幻的眼中深深的流出了沉思。不同于蔡清、沈巽,也不同于张彦正、蔡砚,更加不同于李谦,甚至于差不多身份的林京,虚幻也是不一样。 他的身份牵扯的事情更多,他的地位也就更加的尴尬。 看来,是时候要进宫一趟了…… 心中暗暗的下定决心,虚幻就似乎是心中的大石头被搬走一样,心情莫名的就轻松了许多。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缓步走下楼。 现在的他可是清闲的很! 至于提早走的老师陆直陆衡霞,虚幻根本不用问就知道,这个时候的陆直肯定已经招来他的学生,自己的师兄猴格去询问最近的朝堂变故。 至于说其他人,老太师蔡清怕是在继续追讨佛门的财产,无瑕他顾;沈巽沈伯翦这个时候,除了要安稳大周文人对于张彦正的科举舞弊的影响,更要去处理因为张彦正忽然缺失,照成的大周权力中枢的空虚。 至于张彦正,闭门思过吧! 李谦呢? 避嫌! 现在的李谦可是安分的很,据说就连上朝都已经请假了! 一时间,虚幻忽然间竟然没有地方可去,也无人可见! 苦笑了一声,虚幻叹了一口气,无事一身轻的转身就向着外城走去。 “状元公过门不入,怎么,还是对我黛儿有意见不成?” 虚幻听到这声音,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刚刚路过的正是怯云阁,夏黛自然是坐在楼上的窗户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虚幻一抱拳,淡淡的说道,“黛儿小姐多心了,小生不敢有意见。小生只是不好此道,亦然与黛儿小姐不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还请见谅!” 夏黛听到虚幻这般说话,没有生气,只是娇笑一声,反问道,“那公子身边的蓁蓁姑娘就熟了?” ------------ 第194章 无用 虚幻听到这里,不由的就笑了,说真的,他想过会有人借蓁蓁姑娘的事对他发难,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第一个人竟然是夏黛。 夏黛与蓁蓁可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同命相怜的人又怎么会揭开这个伤疤? 但现在的事实是,夏黛就是要揭开这个伤疤! 这是在怯云阁的街道上,周围是大庭广众,夏黛本身就是东京城中的风云人物,而虚幻也是新一届的制科状元公,两人的风头,足以搅动整个东京城。 要知道现在已然是暮秋,明天开春的礼部会试已然不远,大约一半多的大周学子都已经齐聚在东京城。对于这些学子来说,什么才是最关心,自然是明年的大比,可除此之外呢? 才子佳人! 虚幻,蓁蓁,夏黛,如果再把那已经在万寿宫祈福的沈清兮算上,拍是已然会重新酝酿一波大议。 这不是虚幻想要的! 摇了摇头,虚幻仰着头,对着那坐在二楼,半依窗头,风.情无双的夏黛摇了摇头,朗声的说道,“黛儿姑娘何必这般步步紧逼,难道你真觉得小生就你奈何不了你?” “小生知道你的心思,小生只是告诫一句话,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世界上,在这东京城内,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夏黛的脸色一变,片刻之间就知道自己孟浪了,不由的站起身来,对着虚幻一抱拳,用着江湖上的方式,躬身说道,“是奴家孟浪了,还请状元公见谅,奴家是真心想要邀请状元公上来一叙。别无他意,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虚幻只是摇了摇头,淡然的一抱拳,回礼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相互为难?” “某家自幼在烂陀寺长大,师从问法禅师,虽然下山还俗,难道姑娘还真的觉得,某家就能这么快就变成那贪杯好.色之徒?” “是你小瞧了某家,还是小看了蓁蓁姑娘这么多年的磨练?” 说完,虚幻转身就离去,说真的,这个时候,虚幻已经有点厌烦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用佛门说,那便是红尘痴人,恨其不争,怒其不幸。 如果说这个女人可怜,也是可怜,一代大儒夏炎相公之后,身在教坊司之中,出淤泥而不染,还算是令人钦佩的。 但这些都是陆直和蔡清为人的承诺,如果没有这两位的照顾,她能走到哪一步,很难说。 当然这不是说她的很多行为就会被人所谅解。比如她的所作所为,在虚幻看来,他也不过是妒忌蓁蓁而已。 实质上,现在的夏黛也是异常的矛盾,比如,她羡慕蓁蓁可以自由,却有不得不因为身世的原因委身与此。 比如她很想抛却那夏家的恩怨,实际上不论是陆直还是蔡清,都期盼的就是如此,就是宣和帝拍是也不会太在意一个弱柳女子,如果她想,想要从良,隐居,完全可以! 但她没有! 她混迹在东京城内,想要做什么,怕是她自己都不清楚! 正如张彦正对她的认识,怕是蔡清和陆直都清楚,不然,她根本就接触不到宣和帝,更不会让宣和帝时不时夜宿怯云阁。 陆直虽然是刚正不阿,正直无比,但却不是愚忠! 蔡清虽然老谋深算圆滑世故,对于宣和帝也是阿谀逢迎,但却不能不算是忠心侍君,这种危险的事,他是万万不会麻痹大意的。 所以,很多人都已经看清了夏黛的那颗迷茫的心,唯独她自己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很多女人不外如是! 回到自家的小院,虚幻便没有再出去,而是一直窝在他的书房之中,写写画画。 不久,虚幻的假期结束。 一大早,蓁蓁很是温柔的帮着虚幻整理好了他的正五品的文官清衔朝衣,笑着说道,“官人这次上朝,回来拍是就要换官袍了吧?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该称呼相公还是称呼老爷!” 相公,自然是不可能,这是大学士或者正三品以上的官衔。单单说虚幻的年龄,便断无可能。 老爷的话,也不过是正四品以上的堂官。 一堂主官,却也不容易! 虚幻微微的一笑,缓缓的说道,“蓁蓁姑娘想多了,一堂主官,靠的不是品级,是人脉和资历,我刚刚踏入官场,怎么可能?” 虚空和尚却是呵呵一笑的说道,“师兄可是状元公呢?文曲星下凡,至少也得捞个学士当当!” 学士? 大学士的预备役,或者说宰相之预,宰辅候选。 只是,宣和帝会给他么? 虽然按理说制科考试的状元,最低都是学士衔,可显然,宣和帝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多,再加上自己师父问法禅师十多年前的那些纠葛,他还真不好说。 “看情况吧!” 虚幻笑着走出了院子。 虚空和尚跟在虚幻的身旁,一边走一边侧着头看向虚幻,笑着说道,“师兄穿这一身,真是比穿僧衣的时候,英俊多了!也难怪师父要让你下山,你天生就是个做官的料!” 虚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也只有他才清楚,他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料,如果不是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想当官。 一步步走在还有些昏暗的街道上,等到时间,穿过刚刚打开的城门,穿过整个东京城,到达了皇城。 也幸好是大周朝的朝会的时间并不如前朝那么早,不然像是很多的官员根本就没有办法赶到。 “状元公来了……” 一众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跟虚幻打招呼。 虚幻也是遥遥的作揖回礼。 “公明这来的可不早呢,这虽然是京城居大不易,但是身为状元,又是问法禅师的弟子,在内城竟然没有寓所,这也是太不方便了,不如,老夫送你一处宅子如何?” 张彦正忽然对着虚幻说道,虽然他现在已经被撸掉了参知政事,但是毕竟还是从一品的大员,朝会自然是少不了的。 虚幻微微一笑,一抱拳,淡淡的说道,“无功不受禄,多谢张相公!” 张彦正所似乎并不在意,一摆手的说道,“状元公这是太谦虚了,再说了,老夫在这东京城也呆不久了,留着也无用……” ------------ 第195章 授官 “你留着无用,跟我有什么关系?” 虚幻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张彦正,近乎羞辱的说道。 说真的,对于张彦正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心思,不过只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当然,这人并没有坏到骨子里。投降的也不是他一人,就连皇帝都投降被俘,更何况是他人? 这句话对于虚幻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个事实。 你留着无用跟我有什么关系? 咱俩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再说了,虚幻其实不想去内城的! 他有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的事情都不想暴漏。而在内城,受到皇城司的监视将数倍于外城,很多时候他可能只是无意,便有可能暴漏他去见了谁。她还是想如果能够谨慎的话,还是尽量的谨慎一些。 这对他,对别人都是一件好事。 张彦正的脸色一红,显然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要知道他今天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种善意,因为他也想通了,对于蔡清和沈巽来说,他张彦正的确是资历不够,说白了就是功绩不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功劳。现在已经不是两晋时期,看那风谈雅量鄙视事功。 所以,对于虚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在他的心里其实是感谢的。 因为这个时候出去混功绩远比真的出现什么问题再出去要好的多。 而且,他不在中枢,仅仅一个夏黛,他并不看好。而且夏黛也未必就真的会跟他说话,所以,在他的印象了,一个同郑皇后以及向太后关系密切的虚幻变成了最佳的同盟对象。 他深恨自己没有想蔡清和沈巽一样早早的看到这一点。 虚幻之所以成功,为什么? 一是问法同皇室的关系。 二是烂陀寺那数百万贯的财富上缴! 但显然虚幻并不领情,难道说自己曾经什么时候的罪过他? 想想似乎也没有! 张彦正永远想不到,如果不是他指使夏黛诬陷虚幻,虚幻或许不会重生到现在。更加想不到,他所诬陷的沈清兮在虚幻心中的地位。 其实张彦正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对于他这种文人来说,风.流韵事,不值一提! 但他忘记了,虚幻原本是和尚,沈清兮原本只是一个待嫁闺中的小娘子。 三人成虎,清誉杀人! 怀着忐忑的心情,张彦正走上了朝堂,站在了文官一列最前面。 虚幻只是跟在人群之中,走在最后。 “诸位爱卿可有事上奏?” 宣和帝笑着望着堂中的诸位大臣,尽管这是大朝会,可显然他的性格并不太喜欢严肃的氛围,笑着环顾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人说话。 要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对于制科考试前三名的任命授官就在今天,谁还会触这个风头? 笑着点点头,对着身边的大太监西门海一点头。 西门海一步上前,朗声说道: “虚幻、沈越、张楚上前听封——” 虚幻、沈越和张楚三人从最后面出列,走到前面,抱拳,低头,躬身,静待着宣和帝的任命。 “张楚,制科探花,书香门第,特授予翰林院侍读学士!” “沈越,制科榜眼,闽福人杰,特授予翰林学士,门下省起居郎!” “虚幻,制科状元,忠良弟子,特授予宣徽殿学士,秘书省秘书郎!” 侍读学士? 起居郎? 秘书郎?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授官授的有点意思啊! 张楚授予翰林院侍读学士,品级不高,只有从六品,但是却是常备皇帝身边们,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皇帝的亲信。但这只是一个清衔,没有实职! 相比较张楚的官职,沈越这个名声不显的榜眼显然深受皇帝的信任,翰林院学士虽然和张楚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一样,都是清衔,品级也就是高一级,正五品。单单这么看,其实没什么,可翰林院学士却有制诰的权力,什么叫制诰,那就是代替皇帝写圣旨! 如果加上起居郎呢? 门下省可是有着储相之称的地方,而起居郎又是要跟随皇帝身边,随时随地的进行记录,这个宠信来的突如其来。 这个沈越是什么人? 很多人都不由的看向沈巽。 沈巽却是淡然处之,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事。 因为不单单他清楚,不少人也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他沈巽出身于闽福沈家,可问题是他已经和闽福沈家决裂,算不得沈家的人。沈家的势力不单单在闽福之地,甚至在江浙和广海之地都一样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且人家也是书香门第忠良之后,却因为沈巽的缘故,隐伏二十年,直到现在沈越的出事,几乎不用问,了解这段恩怨的人都知道,沈越代表的便是闽福沈家。 宣和帝亲信沈越,对于沈巽来说,意味着什么? 恐怕这里面只有宣和帝和沈巽才明白! 如果说张楚的侍读学士算是对张彦正的一种亲近,那么沈越的起居郎便是对沈巽的一种别有意味的试探。那么虚幻呢? 虚幻的官职很是令人感到奇怪,而且也莫名其妙。 首先是宣徽殿学士,严格说来,一般所谓殿阁类的学士要高于翰林院学士,起品级也大多都是在四品往上,最煊赫时期的宣徽殿学士乃是从二品,但现在呢? 只要看看虚幻的老师陆直就知道了其价值。 这种学士,有不如无! 实如羞辱一般! 再说秘书省,秘书省曾被称为兰台或者麟台,地位崇高无比,毕竟身为文人,对已藏书的尊崇可谓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秘书省看起来和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似乎是一样,实际上差的太远。秘书省的最高长官乃是秘书监,最高也不过三品。和御史台有点同命相连! 那不过只是前朝以及以前。 现在呢,随着大周朝国力的提升,藏书之事越发的普遍,秘书省的重要性也就越发的薄弱,虽然说除了,国史和著作之外又加上了日历所、会要所、国史实录院等,规模较前朝时较大,但实际上却长期处于边缘地步! 比如会要所,名义上是接待周围藩国,可实际上,大商有礼部直接接待,其他的国家又不如大周,自然没人重视。 秘书省秘书郎,从四品的官职,明面上是升职了。 可实际上,朝堂中的大多数人心中都想起了四个字,明升暗降! 边缘化了! 这是什么意思? ------------ 第196章 心思 张彦正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对于这次制科考试的封赏,其实这里面有太多的意思,比如自家儿子的官职,尽管是清衔,但乃是心腹所在,换个时间,迁转一下,便是高官。 这其实算是宣和帝对自己得补偿,他心中清楚的很。 沈越的地位乃是有闽福沈家和沈巽决定的,而非其他。说着的,就连他都要跟沈家一两分薄面,更何况是其他人。 至于虚幻,这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与皇家的关系太近,会用,却不会深用。属于被慎用的人选,秘书省的秘书郎还算是个比较可以理解的官职,不近不远,却也算是密切之职。 更重要的是,张彦正比其他人都明白,比起其他心中还是糊涂、迷糊的人来说,张彦正只是冷冷的一笑,这朝堂之上,这封赏一出,便已经表明:这个圣旨是决议。 宣和帝的意思,门下省的意思,统合之后才有今天的这一幕。 门下省的意思不就是蔡清和沈巽的意思么。 看来这里面定然有着很多交易,只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能考虑的问题了。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今天的事情已经结束,却清楚的看到西门海悠悠的将那圣旨递给旁边的小太监,自己有掏出另一个圣旨,慢悠悠的展开,朗声的念道: “门下,天子建国,必选贤而任能;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李谦,材拔杰俊,忠信自许,去御史之职,擢尚书省员外郎!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李谦升官了! 要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李谦前一段时间弹劾张彦正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令宣和帝下不来台,却不成想,转眼之间,张彦正的结果还没有下来,李谦的封赏倒是下来了。 升官! 当然是升官,虽然说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听起来威风八面,其实也不过是五品的一个官职。但是尚书省员外郎呢?乃是在尚书省中,除了现在的左右宰相和左右司以外,便是郎中,响当当的从四品的官职! 虽然李谦是员外郎,可也是郎中! 而且尚书省是哪里,是专门为皇帝和宰相服务的地方,乃是实权中的实权。 这是的的确确的高升!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这都能升官,那岂不是说御史将成为整个大周朝官制中,最容易升官的职业?只要是看谁有错,便去弹劾,然后只要是弹有所中,那么是不是便算是功劳,自然可以升官。 能够这般想的,一般都是品级比较低的。 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都不会这么想。 比如李谦自己! 从御台旁边后退了两步,而后对着御台之上的宣和帝,抱拳躬身,朗声说道,“微臣多谢官家,日后定然忠心为国,不敢或忘!” 员外郎而已,不过是从四品,哪有如何? 尚书省在左右两位宰相之下,便有左右司,即左右丞各一人,正四品。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吏部、户部、礼部,左丞总掌;兵部、刑部、工部,右丞总掌。郎中在左右丞下,乃是六部各司正主官。 员外郎,好,哪一部? 没有! 这算什么高升,无非就是虚衔而已! 但是李谦根本就不能说别的,只能默默的谢恩。 西门海只是望着台下的众人淡淡的一笑,似乎是若无其事的随手把这圣旨又给了小太监,位置没有变,甚至是姿态都没有变,就如同是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又掏出一个圣旨,看着众人,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淡淡的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有一板一眼的展开圣旨,朗声念道: “敕门下:具悉。宣徽殿学士、陆直,事不久任,难以仰成;职不有总,难以集序。朕肇建纲领之官,使率厥司,事繁而员众,以卿践更既九,理宜因任。升监察御史,兼殿中侍御史。成命自朕,于义毋违,尔其益励前修,以称眷倚。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陆直只有一个宣徽殿学士的清衔,管辖的也仅仅只是教坊司,严格说来,他现在根本就算不得官,类似浊吏,怎么可能上朝。 按理说,这种圣旨根本就不应该在朝堂上宣示,直接有门下省审核通过,盖章之后,送交陆直即可。 但偏偏宣和帝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在朝堂上公示。 先是制科考试三鼎甲的封赏,而后是李谦的升职,再然后便是陆直! 前两者还好说,可后者陆直却算是异军突起。 要知道现在的御史台在经历了李谦和雪颖风拿着自己前途为赌注换来的权力之后,已然变成了新兴的香饽饽,不要说张彦正,就是蔡清、沈巽,哪个没有用力过,就算是太子和蔡砚这种势力,都或明或暗的努力过。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李谦可以长久,却也没有想过这么快。 更没有想到,他们所有的考究都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宣和帝选中了一个人来带领日后的科道言官们。 这人便是衡霞先生陆直! 要说陆直的为人,倒是所有的人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虽然只是做着浊吏的事情,但教坊司在他手中的这十几年,便是前所没有的清名,更是成全了挤兑实在是情真意切的佳人才子,更是在面对权贵和豪门的时候,正直公道,向来没有任何的污名。 更有不少人知道陆衡霞的身份,陆公的子孙,夏炎的同辈,苏江代师收徒的小师弟,论及大周天下文人,除却了衍圣公府上的人以外,单论身份地位和资历,怕是文官之中能胜过他的,没几个。 沈巽面前可以通过凭借权势,稍稍抗衡几分,但也仅限于陆直无心政治的缘故。 严格说来,沈巽的文宗之名,乃是陆直让给他的。如果陆直想要争这个名头,沈巽那所谓的文官之首,或者文臣领袖的资历,根本是毫无用处。 也幸好沈巽同陆直的关系不错。 可对于陆直竟然如同黑马一般的升任目前正炙手可热的职位,其实沈巽的内心还是有些抵触的,抵触的不是陆直会分薄他的支持力,会对他有什么影响,或者会成为新的文人精神领袖,这些对于现在的沈巽来说,都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生前薄名而已。 他所抵触的是宣和帝的心思。 他想干什么? ------------ 第197章 大哥 身为大周朝的宰相,沈巽必须要知道宣和帝到底想要做什么,尤其是在这种国家大事上。 科道言官本身就是一头凶兽,被放出来的有些突如其来,如果再不掌控好,那么迟早会出事,尤其是现在的大周朝已经开始越来越倾向于清谈的趋势。 大周朝的官员不少,可做事的却没几个。 当年东晋羸弱,被欺负的是何等凄惨!还不是那所谓谈玄风气所致。 务虚而不重实干。 现在的大周朝可是不能这般发展! 回到自己府邸的沈巽坐在书房,思索了良久,忽然一杯参茶放在他的面前,他似乎是不在意,下意识的就叫道,“清兮啊,你怎么……” 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沈清兮已经不在沈府了,早已经离府去往万寿宫为国祈福了。 说是祈福,实则软禁。 自从沈清兮离府之后,他似乎还从来没有主动的去探视过。 尽管他知道林京不会亏待她,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无论他跟林京、宣和帝之间的关系再如何的复杂,身为一个女儿的父亲,他似乎是做的有些不够! 叹了一口气,沈巽端起那参茶慢慢的喝完,直到老管家要端走空碗的时候才淡淡的说道,“备车,去万寿宫!” 去万寿宫,既是要看看自己的女儿,也是为了要跟林京谈谈。 最近的很多事,有些蹊跷。 他必须要搞清楚,不然,这以后的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走。数年的参知政事,虽然没有宰相,他这位副相能够一揽大权,可实际上,那得益于宣和帝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无为而治,垂拱而为。 他沈巽沈伯翦当然可以带领大周朝在既定的道路上一如既往的向前走。 显然,现在的宣和帝想要做点什么! 他想要做楚庄王,他要一鸣惊人,这种事原本是沈巽希望看到的。身为宣和帝的结义弟弟,他其实也希望自己的这位义兄能够在青史上留名,也希望自己的这位义兄能够成为秦皇汉武般的存在。 但显然,自己这位义兄根本就没有跟自己通过气,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都想如何去做。 很多事,不是需要想便能做成的,重要的是还需要去做。 万寿宫是在东京的外城,是一座人造的土山。在中原的土地上,尤其是汴河旁边,堆砌这么一座整个东京城制高点的小山,所花费的不可谓不大。原本是用来作为宣和帝的行宫的,最后却在修成之后,成了万寿宫。 元妙先生,金门羽客,聪明仙人,国师林京的驻邸。 也是他沈巽的义兄。 下了马车,沈巽望着大开的宫门,倒是不意外,径直走了进去了。 老管家只是看了看,便很是懒洋洋的靠在宫门旁边,眯着眼,望着巍峨的宫殿,面无表情。 沈巽一步步的往里走,步步升高的向着万寿宫走去。 多少年了? 兄弟之间的情谊竟然淡薄到了这般的地步,自己与宣和帝、与林京之间的隔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斩杀夏炎株连九族开始的呢? 是设计问法,导致虎豹骑北伐之事功亏一篑,最后隐居烂陀寺? 还是压制自己,屡次祈福蔡清,贪图美色以及大兴土木呢? 或者是身为皇帝长久的胸无大志,毫无奋进的失望? 沈巽一步步的走着,一点点的思索着。 说真的,他不恨宣和帝,亦然不恨林京,如果真的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也算不上。 到底是什么呢? 站在万寿宫大殿的宫门前,看了旁边早已经得了消息,站在侧殿屋檐下望着自己的沈清兮,沈巽忽然有些明白了,很多事情,其实是在宣和帝没有继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他为心无愧,却不代表别人能够不多想! “伯翦可是很久没来见我了啊!”林京的声音从主殿内传来。 沈巽对着沈清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淡然的走进正殿。 对着正殿内的神霄青华帝君的长生帝君的神像微微的一拱手,而后走入到后殿。 “你竟然也在这里?” 沈巽有些意外的看向林京床边的虚幻,目光之中带着几多疑惑。 不过,当他把目光落在林京身上的时候,他更加的意外了! 要知道,林京走的的是儒释道三家修炼合一的路子,修为高超,这不单单是传说,而是他真正见识过的,尤其是就外貌而言,日常的林京要比他还要显得年青,也更加的神骏,只是今天,却全然和平常不一样。 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甚至连老年斑也开始出现。 如果不是他对于林京太熟悉,虽然这么多年老死不相往来,可朝堂之上还是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现如今林京的模样,让他真的很意外! 这还是林京么? 自己这才有多久没见林京,就变成这样了? “大哥……” 只是轻轻的喊了这么一句,他就没有再说其他的,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言万语,万般心思,在这一刻,看到这般的林京,沈巽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 “呵呵,能在死之前,听到伯翦再喊一声大哥,值了!” 林京半躺着,一身银白色的道衣,露出半个身子,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道髻下,唯一能让人觉得不可轻视的便只有那一双眼睛。 似乎是看透了沈巽的心思,林京丝毫不顾忌的说道,“当日替佶哥儿预测国运,不太相信,便卜了三次,没成想,老了老了,竟然三次都一样。呵呵,想必你应该也知道的!” “弟弟知道,只是……”沈巽真的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三年寿命换来一次国运的预测,这事放在圣人儒门弟子的沈巽眼中,是万万当不得真的。 道士之言,如何凭信? 但到了这一刻,他似乎是信了。 林京只是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只是以为老道只是说着玩的,什么三年寿命,都是忽悠人的吧?” 沈巽的心里的确这般想过,可当着林京的面,这话却是不能承认的。急忙就要辩解。 林京只是摆摆手,淡淡的说道,“十多年前,咱们兄弟四人结拜的时候,你就没有信过我!这一点我知道的。呵呵,让一个文坛领袖,大儒之士,信我妖道之言,的确有些困难……” “不是的,大哥……” ------------ 第198章 猜猜 “十多年前……你就没有信过我!” “呵呵,让一个文坛领袖,大儒之士,信我妖道之言……” “的确有些困难!” 沈巽急忙就要上前去解释。他沈巽虽然走的是文臣之道,奉行的自然是儒家之说,对于什么鬼神之说当然不信。但这三纲五常他却是还是要以身作则维护的。 林京为兄,既为长,天地君亲师,这林京当然是站得住这亲一道。 亲之长,他沈巽也不得不尊重。 如果林京这话传出去,沈巽的名声当然会受到影响,必然就会有人去弹劾他。 对于弹劾,沈巽自然是不怕的,他只是觉得不忍心。林京都已经这样了,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兄长和自己再有什么误会。 “不用解释,你在可怜老道?” 林京淡淡的一笑,没有做起来,只是那么望着沈巽,倒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指床榻旁边的椅子,轻声的说道,“坐下说!” “不用可怜老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道能活到现在已然是邀天之幸,泄露天机太多,能有这般的结果,其实也算不得可怜,只能算是自作自受!” 这个时候的林京一反常态的颓废,令见识过他霸道无双的虚幻感到很是意外,同样,也让熟悉他为人的沈巽也感到茫然。 因为对于这种状态下的林京,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林京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沈巽,有看了一眼虚幻,才问道,“今日伯翦来找老道何事啊?” “算了,还是先别说!” “虚幻,你来猜猜,猜对了有奖,猜错了,一切皆空,如何?” 虚幻一愣,没有想到林京竟然这个时候把他给扯进来。要知道沈巽和林京这两位都是什么人啊?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两人都站在了大周朝最顶级的位置上,俯览天下,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引发整个大周朝的变故。 现在让他猜? 他怎么可能猜到! 再说了,这沈巽和林京之间,虽然是当年一起结拜的兄弟,可是多年如同死敌一般的不来往,谁知道沈巽今天怎么就突然来了。 反过来说,林京同沈巽的关系就好了吗? 林京有着妖道之称,对于大周朝来说,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对大周朝的文官,更是如此,身为大周文官领袖的沈巽,怎么可能就没有的罪过他? 这两人之间的龌蹉,他一个小小的秘书郎,参与个什么劲啊! 可林京给的诱.惑也太大了。 虽然说林京没有说他猜对了到底奖励给什么,但只要想想猜错了一切皆空,自己的所求什么都不到,这就很重了。只要猜对,至少自己今天来这里求林京的事情,他肯定会帮忙。 这就足够了。 这个浑水,他真的想要趟一趟。 “小子,敢不从命!”虚幻急忙的应到。 林京似乎早就知道虚幻会答应下来,转头看向沈巽,淡淡的说道,“很好奇为什么这小家伙会在我这里?” 沈巽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这小家伙跟老道是邻居。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作为一个要立志在大周的官场上走一遭的他,怎么可能不来他的前辈这里取经呢?” 林京这话说的很是自然,丝毫没有什么顾忌的。 正如他说的,一个立志要在大周朝官场上走一遭的人,需要取经的人很多,可以说任何一个三省六部的主管,任何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 唯独这虚幻不一样。 他是和尚出身。 要找个经验来套,那自然是现在超品的林京最有资格。 沈巽当然知道林京这话是个废话,也定然不是这个原因。虚幻跟林京不是一路人,两人走的路线都不一样,从哪里取经? 虚幻既然在这里,那定然是有事要求林京,结合一下今日朝堂之上虚幻的封赏,沈巽也能猜到,大约是为了秘书省的事。 说道秘书省,沈巽倒是不太在意。 名声虽隆,可在大周朝上,务虚不务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接触到朝政的实权,可见,宣和帝对于这虚幻也是有几分提防。 想想,这虚幻可是问法的弟子,也就释然了。 “弟弟这次来,只是想跟大哥谈谈的……” 沈巽自然是不可能随着林京的节奏而行。他既然想要让虚幻来猜,他为什么要让虚幻来猜自己的心,于是张口就说自己只是来跟林京聊聊,可谓是让虚幻下不来台,令他是继续猜也不是,不猜也不是。 只是虚幻似乎毫无所动,依旧微微闭着眼,似乎是在深思。 林京只是抬起手,随意的摆了摆,淡淡的说道,“咱们兄弟之间就不要这么客套了,咱们有近十年没有这般面对面的见过面,你今天来,忽然告诉老道,你只是来聊聊,你自己信么?” 沈巽默然以对。 时间倒是不久,虚幻就忽然展开眼,满眼的精光,烁烁其华。 “沈相公所来可是为了官家?” “想必沈相公来找元妙先生,为的是官家的变化,官家的想法,以及官家的目标!” “不知道我可猜对了?” 看着自信满满的虚幻,沈巽真的想问问他是如何知道的。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他问这个时候!点了点头,沈巽带把目光投向林京,沉声的说道,“大哥,现在的二哥是想要做楚庄王,这一点,朝堂之上很多人都看到了,一鸣惊人固然是不错,可如何鸣,这种事,弟弟有些愚钝。还望大哥指点一二!” “呵呵,”林京忽然轻轻的一笑,轻声的说道,“要是你沈伯翦愚钝,怕是这个大周朝的聪明人绝对超不过一手之数!” “官家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 “如何一鸣惊人,如何一飞冲天,你会不知道怎么做?” 沈巽的神情不为所动,依旧坚持的站起身,对着林京抱拳躬身的坚持道,“还请大哥指点一二!” “呵呵,你是跟老道装糊涂啊,这经史子集,你沈巽沈伯翦会不清楚?那李夏王朝原本就是我大周叛将所出,那燕云十六州本身就是我中原王朝的土地,还有那大商,二三十年前,南侵中原,逼死真宗皇帝,这种仇恨,身为人子,如何会忘记?” “身为大周的臣子,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啊……” ------------ 第199章 谈话 “身为大周的臣子,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啊……” 林京淡然的看着沈巽,似乎是专门解开某种伤疤一样。 沈巽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论他现在做的多么成功,都无法改变,他所维护的依旧是一个残破的王朝,故土不能收复,仇敌不能报复。即便是他做的再成功,又如何?日后的史书中记载的一定是他偏安繁华,不思进取。 “大哥,你知道的,很多事需要一步步的去做,从真宗皇帝到神宗皇帝,再到现如今的官家,两代三帝,这几十年都经历了什么,也就是这十几年,国泰民安,稍微有了些起色,一旦官家好大喜功……” 沈巽斟酌着自己的话,一点点的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毕竟,他们文臣都似乎不太喜欢能折腾的皇帝。 皇帝的折腾,代表的自然是朝政的繁芜,甚至动荡。 林京只是轻轻的一笑,倒是丝毫不在意沈巽的借口,缓缓的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佶哥儿就一定会好大喜功,再说,好大喜功换个说法不是胸怀大志么?” “你们文人不是讲究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在你们自己身上,便算是名臣胸怀,到了官家的身上就变成了好大喜功,呵呵,官字两张口,自然是随着你们说?你说,咱们的官家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听到这里,沈巽才忽然发现了不对劲,抬起头,看向林京,冷冷的说道,“是大哥觉得官家应该有想法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官家变了,原来问题出在你这里!” 这一刻,沈巽才明白过来,不是宣和帝变了,而是随着林京的灌输,宣和帝的思维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者是他对自己,甚至是所有的文臣文官的认识态度发生了变化。 这林京有大才,精通儒释道三家,家学渊源,书香门第。可是谁也不能否认,他对佛家没有什么好感,同样的,他出身大儒苏江之后,自然也是文人之一。 按理说他也应该是心向圣学的。 可是沈巽忘记了,林京乃是苏江大儒的私生子,尽管他很是痛恨苏江,乃至屡屡口出恶言,但说的再多,人家终究是父子。苏江死于党争,元佐党争碑即便是现在也一样耸立在东京城的南门。 这苏江是文人,也是文臣,更是文臣领袖,死在的也亦然是文臣手里。 十多年前,苏江死的时候,林京还年轻气盛,自然对苏江这个亏欠他一辈子的大学士,大儒没有什么好感。 可十多年后的今天,林京也已经为人师,也已经知天命,很多时候的想法,当然不一样。 如果把当年的那件事归咎到文官这个团体上,那的确会直接影响到他对官家的潜移默化上。 是他疏忽了。 如果他没有和宣和帝怄气的话,林京也不会成为宣和帝最为信任的人,也更加不会这般深入的影响大周朝的朝政。 “大哥,我知道了,谢谢你能据实以告。” 沈巽站起身来,对着林京深深的抱拳鞠躬。要知道,这种事,林京完全可以不说,他自然也就不会清楚这里面的变故。可林京说了,也丝毫不怕让他知道。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林京的谋划已然不可能停下来,甚至已经接近成功。 叹了一口气,沈巽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林京也已经说得很清楚,宣和帝想要一鸣惊人,想要一飞冲天,所要做的,也无非就是那点事。 他虽然不太赞同,可却不能不去勉力支持,毕竟,他所要撑住的是这个大周朝,是大周朝数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更重要的是,虽然他和宣和帝之间的误会很深,也有不少的隔阂,更是误会重重,但他们是结拜兄弟,宣和帝是他的义兄! 兄弟合心,其利断金! “大哥,我想去看看清兮,还请大哥通融……” 林京抬起手,摆了摆,很是不在意的说道,“清兮是你的女儿,也是我老道的侄女,想去看就去看呗,我还能拉着你不成,说真的,你早该来了……” 直到沈巽离开,林京才转过头,斜着头看向虚幻,淡淡的说道,“你可知道老道为什么要告诉他?” “呵呵,元妙先生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你呀,小滑头!” 林京轻轻的说道,最后才对着虚幻说道,“即使老道不说,不多久他也会知道。” “宁肯让他知道是老道变了,也不能让他知道是我那好弟弟变了!” 虚幻有些不太明白这几位兄弟之间怎么就闹成了这般,不由的有些感慨的说道,“你们怎么就不能摊开心扉的说清楚呢?” 林京摇了摇头,只是轻轻的说道,“你不懂,自从老二当了皇帝,就变了。想想老三的死,这还是兄弟么?当年老三为了他能登上皇位,差一点就被人暗害,最后呢?” “家国天下,四个字,怎么可能就那么光明正大呢?” “天下为公,正大光明,是之谓公明,你这解释也算是不错了。” 林京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轻声的说道,“去吧,秘书省的事老道会安排的……” 秘书省的事? 什么事? 虚幻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这事的,怎么就最后变成了这事呢? 走出殿门,就见看到了张晦正依靠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那凌冽的眼神就像是一柄长剑在虚幻的身上划来划去。 “你来找我师父做什么?” 虚幻一愣,有些意外的说道,“我有必要跟你说么?” “有必要!” “我觉得没必要!” 虚幻说完就抬脚向外走,说真的,他不太想跟张晦打交道,张晦跟随林京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比起继承林京衣钵的弟子陈道一都要久。 林京涉及到的事情,张晦不能说都清楚,但至少他知道的事情绝对比虚幻要多。 这种人,接触这种事情太多,以至于他的内心要比任何人都阴暗。林京活着还算是有人能控制,一旦死去,虚幻明白,这个人绝对是大患! 而恰恰,林京的意思却是要把这张晦交给他,他哪里敢接啊! 张晦的身形一转,就又站在了虚幻的面前,就像是原本他就站在虚幻的面前一样,冷冷的说道,“我觉得你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不然……” ------------ 第200章 误会 “说什么啊?” 虚幻听到这里,反倒是转身看向张晦,脸色平静,显露不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张晦很是不屑的一笑,缓缓的说道,“秘书省!” “你不就是想要秘书省么?虽然说我家老爷已经有很久不管秘书省的事了,可秘书省终归是我们万寿宫的,就你一个花和尚,也想从我家老爷手里要东西?” “你家老爷?万寿宫的?真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虚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张晦,要知道,他今天来其实是想要通过林京去影响一下西疆战事的。 思索再三,他还是不想杨信那么早的死亡。 或者说他对关中杨家还是有些敬佩之心,不想让杨家断后! 能直接作用于西疆,他所认识的,能够出这个手的,怕是只有林京了! 而且他也相信,以林京的本事,也定然算出来杨信的死期。 西疆之事,也在林京的谋划之处!猴格曾经告诉他,宣和帝的这一鸣惊人,首先点起第一把火的地方便是李夏! 在前世,大周也真的是把李夏消弱到了极致,几乎要灭国的地步。但终究是棋差一招,林京死去,李夏也没有被灭国,大周更没有迁都,于是数年之后,大魏灭商,而后铁骑拿下,渡过黄河,几乎没有任何阻挡,一马平川的直达东京城下! 说真的,他根本就没有把秘书省当成一回事! 宣和帝对他的忌惮,也使得他根本就不可能把秘书省当成自己真正的官职去履行义务。 可就是这个他没有当成一回事的秘书省,却有人当成了宝。 张晦冷冷的看着虚幻,敌意十足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秘书省有着内台的说法,与外台的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并称?” “你难道不知道,我家老爷当年就是身居秘书省秘书监,长久伴与官家身畔,才能获得官家的信任?” “或者你以为为什么前朝只有五品官的秘书监,到了本朝能升到三品?都是我家老爷的功劳!” 如果这张晦不说,虚幻几乎忘记了,秘书省的最大职责是管理天下藏书,可不单单是皇家的。当官家需要的时候,要快速的找到,以供官家参考。这本身是个亲近皇帝的职务,可林京竟然借着这个机会,直接通读这些藏书,最终精通儒释道三家,汇流为一。不得不说他长久当然宣和帝的秘书省秘书监有很大关系。 当年宣和帝刚刚继位,接二连三的政变和国家动荡,似的宣和帝不得不寄情于书画,也让秘书省成为了一处大商闻名的机构。 只是现在的秘书省,确实早已经被破败,可难抵当年的声隆!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我来这里,是真的没有要谋求秘书省的意思,前来拜见元妙先生也仅仅只是为了敬仰前辈而已。你误会了!”虚幻摇了摇头,很是有几分无奈的说道。 他不想跟这个张晦有什么矛盾,更不想两人成为仇敌。 “虚伪!” 张晦的嘴角上挑,很是张扬的说道,“敢做不敢当啊?” ------------ 第201章 怨忿 “敢做不敢当啊?” 张晦的神情是说不出的挑衅。 要知道,在虚幻没有还俗以前,不单单佛门内部有个领袖之争,大相国寺和烂陀寺的佛子之争固然是令人趋之若狂,可除却了他们,其实还有一个影响力更大的势力没有参与其中。 那就是道门。 道门之中以林京为首,道门之首,金门羽客,元妙先生,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封号,还有更多的是地位。 林京固然是不会参与到他们这些小字辈的纠纷之中,有着他嫡传的大弟子陈道一更不会参与其中。说白了,所谓的这种纷争大抵都不过是虚名而已。陈道一现在依然有道官的身份,虽然赶不上林京这种超品的存在,却也是数得着的上品。 道门之中除却了林京门下,谁人还敢出头? 于是在这下一代的方外之人争名之上,便只有大有来头的烂陀寺虚幻和尚和大相国寺智潜和尚争锋。 现在呢? 张晦也是如此! 他要搏的这个名,可不单单是虚名,还有的是活命! 如果他能成为下一代的宗门领袖,那么或许宣和帝会看在他的用处以及地位上,顾忌一下,不会杀他。 那么现在的虚幻,便已经成为对手。 自己老爷爷的确说过要把自己托付给虚幻,更是说过自己只有在他的手下才能活过这趟劫数,但他张晦也不是什么没有讲过世面的小孩子,当然有自己的想法。能够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又何必要去假借他人! 虚幻当然不知道他这种思维,即便是知道,恐怕也未必就真的当称威胁。 摇了摇头,虚幻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问心无愧,又何必要自逞言语之利?若明兄想多了,我虚幻如果想要秘书省,还用得着找门路?秘书省固然清贵,可若明兄不要忘了,我乃是佛门出身。志不在于此!” “呵呵,倒是没有看出来,公明兄还有这兼济天下的报复,这或许就是你们佛门说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普渡众生善莫大焉?” 张晦很是讥讽的说道,“还真没看出来,公明兄还真是天下为公,正大光明之人,佩服佩服!” 虽然不明白这张晦的态度如何变成这样,但这么明显的敌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于是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转身离开。 “慢着!” 张晦的声音忽然从虚幻的身后传来。 “久闻烂陀寺的拈花指以及六道轮回经大名,今日张某想要跟公明兄探讨一下,不知道公明兄可敢赐教?” 拈花指乃是烂陀寺的神技,据说乃是当年佛祖所传,自天竺传到中土一来,千年之间从未有人真正的修习,而后达摩祖师简化其威力和功效,最终传下绝技拈花指。 但烂陀寺虽然在问法禅师隐居之前,很是贫弱,却坚持其立寺之根,天竺之法,溯其根源,正宗的很。所以这拈花指要论正宗的传承,还是在这烂陀寺。 只是从未有人修习成功过。 六道轮回经更是如此。 六道轮回经乃是烂陀寺的镇寺之功,有点类似于易筋经对于少林寺的地位。六道轮回经出自烂陀寺的镇寺之宝《阿含经》,《阿含经》乃是佛祖圆寂之后,大迦叶主持众生所编撰的。而大迦叶的拈花之典更是名传天下。 说白了,烂陀寺奉行的乃是原始佛教的小乘之说。却有秉承其祖。 在佛门经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儒释道三教融合之后,烂陀寺能够支撑到现在,其本质上与本土的道门,根本就是对立的。 如果烂陀寺没有问法禅师,不会到今天。 可烂陀寺的封山,虽然给予了虚幻太多的政治便利,使得问法禅师的政治遗产顺利的转移到虚幻的身上,但同样的,也让虚幻太早的来面对这种内外敌对的诘难。 虚幻缓缓的转过身,望着张晦淡淡的说道,“你可以去找我的师弟虚空,他才是武僧,护持教法之事,乃是他的职责!” 武僧做什么的? 就是应对这种情况的! 不然,你以为武僧为什么要求那么高的武力? 宗派之间的理念之争,甚于仇寇! 张晦淡淡的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李宝说过,虚空和尚修习的不是六道轮回经,而是金刚不坏之体。问法禅师虽然不是烂陀寺的主持,可你却早早的就被确定为烂陀寺的佛子,我相信,以问法禅师和问情老和尚的智慧,不可能单单为了抗衡大相国寺的佛子,而把当时还年幼的你推出来!” “如果说,有什么理由是他们立你为烂陀寺佛子的话,那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修习了六道轮回经,而且还是很顺利的缘故。如果在妄议的揣测一下,甚至拈花指公明兄也迎该是修习得了,对吧?” “呵呵,若明兄可是真能想!” 虚幻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认真的看着张晦。 张晦,张若明,林京身边跟随时间最长的一名弟子,当然很多人不承认其林京弟子的身份,更多的是把他看成林京身边随侍的童子! 但只有虚幻才明白,在后世,大周朝灭国之后,林京这一脉,无论是嫡传弟子,还是亲传弟子,又或者是记名弟子,很少有人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在战乱中,或是悲歌,或是可惜的消失在那段可泣的吧岁月中。 但只有一人活到了后来南周的建立,并且代表林京受到了当时官家的封赏。 足见此人的厉害! 是自己小看了天下人。 张晦静静的看着虚幻,淡淡的说道,“现在不是我能想不能想的问题,而是你敢不敢应的问题。我敢说,你只要拒绝,就一定会后悔。” “我张晦张若明,或许未必能助你成就大事,可如果我想要坏你的事,却很容易。” “比如——” 说道这里,张晦冷冷的一笑,眼光越过虚幻,落在那旁边的一处阁院之中,言语之中很有几分不屑的说道,“沈家小娘子……” 虚幻的眼睛微微一眯,却在瞬间就松弛下来,很是淡然的看了一眼张晦,淡淡的说道,“噢,这就是说,若明兄笃定我就一定就范喽?” ------------ 第202章 彩头 “你没有选择!” “现在沈清兮在我手里,当然,虽然不是在我手里,但是,我能决定很多事,不是么?”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命门,你们佛门之中讲究的是因果机缘。我不信一个佛子会因为这种事还俗,更还不相信烂陀寺是为了这种事一看就知道诬陷的事而处罚与你,之所以出现现在这种局面,原因也无非就是——” “这是你们故意的!”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佛门之中才讲究什么出世入世,要真的讲究这出入世,我道门更是如此!” “你们的谋划也无非就是磨练佛心慧根而已,拿着沈清兮的事情当成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入世红尘纷扰磨练的借口。” “所以,沈清兮是你的因果机缘,她在你在,她亡你固然不会就圆寂,可也一定会佛心大乱,佛性散失,对吧?” 张晦望着虚幻,淡淡的说道,就似乎是再念诵经文一样,平静,从容。 这种态度,这种神情,无一不说明一件事,他张晦对你虚幻了解的很深。 不出手则以,出手即是要害,这一点上,张晦跟随着林京的身边,的确学到了很多。虽然他还没有林京谋划算计的那种宏大广阔以及大巧若工。但在一些算计上,无疑已经达到了巅.峰。 不过,恰恰他面对的是虚幻。 妖僧之名,岂是虚传? 只有叫错的名字,绝对没有起错的外号! 什么叫做妖? 多智近妖,天下万物有智者曰妖。 当年虚幻扰乱整个大魏国朝的时候,你张晦还在南周那残破小朝廷中谋求为自己的师父林京洗刷污名,争取得到朝廷的认可呢! 你觉得你笃定的事情就是事实吗? 虚幻的心里不屑的一笑,什么佛心慧根?他虚幻现在还需要佛心慧根?要知道他现在之所以在这里原因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以他的佛位、佛心,佛性,全部抛却,为的只是这一世的重来! 上一世的他固然是妖僧,可同样也被更多的人奉为活佛! 只不过,这一世—— 他不为成佛,不为超脱,也不为什么普渡众生,更不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为的只是沈清兮一世笑颜,来报答上一世他的愧疚! 当然,张晦有一点没有看错,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果机缘的。沈清兮就是他的因果,就是他存在于斯的一切! “好!” “只是,咱们这斗法也太单调了,来点彩头吧?” 张晦淡淡的一笑,“我辈修行之人,何物不在身外,何用彩头?” “既然都在身外,那就以此身如何?既是道争,也是命争!我省则你主,你胜则我仆!”虚幻的眼神忽然就冒出一道精光,迎上张晦的气势,很是无所谓的说道。 张晦望着虚幻那眼神,忽然发现似乎自己错过了什么! 因为如果是虚幻在这一刻之前这种眼神,他绝对不会这般的轻易的去跟虚幻斗法。因为那种眼神,竟然让他感到了一种压迫,有种面对他的师父林京的感觉,甚至就是再面对盛怒的林京都未曾有这种害怕的感觉! 藏拙! 在这一刻,张晦明白了,自己小看了虚幻,以为他的年龄比自己小,就小觑了。 争锋相斗,向来都是差之分毫,谬之千里! 所谓的彩头,不就是赌注。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他们修行之人的身上更是明显。所谓的斗法便是这样,算计种种,最后却因为棋差一招而导致功亏一篑的多得是。 最明显的就是神秀和尚和慧能和尚之间的斗法! 张晦慎重的看向虚幻,脸色缓缓的变得严肃,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师父林京的曾经交代的话,把自己托付给虚幻,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活路,留给自己的是一线生机。 如何托付给虚幻,又如何托付,林京却没有说。 难道说自家老爷已经早就算到了今天这一幕? “好!” 张晦沉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一侧身,对着旁边的侧殿一指,朗声说道,“请……” 虚幻跟着张晦来到侧殿,这是一处空旷的大殿,似乎是专门为这种场合准备的。那一根根犹如臂粗的长明灯熊熊的燃放这光明。 “吱呀……” 张晦进入之后,随手便把殿门关上,回身看向虚幻,轻声的说道,“想必,你也不想让很多人围观吧,毕竟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无论是谁输还是谁赢都不好看!” 那是当然,虚幻现在已经是四品的秘书郎。在大周朝的官场已然算是中坚力量,又是文官,当然算是有身份的人。 可你张晦算什么有身份的人? 林京在,看在这金门羽客、元妙先生、大周国师的封号上,你还算有三分薄面!可如若这林京说的,命不久矣,没有了林京,你一个张晦算什么有身份? 世人眼中的张晦,也不过就是林京的随侍童子而已。 虚幻点了点头,他想的是要隐瞒自己的修为,而张晦要保住的是自己的尊严。 他同意,给的是林京的面子! 张晦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关门的那一刹那,他必胜的信念已然发生了改变。也就在那一刻,躺在主殿后面的床榻之上的林京,缓缓的睁开双眼,似乎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神情之中有些一些莫名的颓然。 一世之盛,终不相传。 自己去后,怕是佛门要大兴! 这本是天下大势,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方唱罢我登台,这本身就是佛道两家的常态,这一代他林京压制佛门几乎毫无反击之力,甚至禁称佛号,一律以天尊大士相呼。现在更是清理寺产,他林京可谓是名声赫赫。 但人固有一死,他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些弟子了。 如有一人能得这一线生机存活下去,也算是他林京道统之幸! 这些心思,张晦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逆反心理。因为林京为他找的是虚幻的门庭,无论现在的虚幻已经还俗,可他毕竟还是佛门中人。来日即便是佛门大兴,也无人敢动虚幻身边的人。 这种心思,其实跟什么天命没有关系,无非就是当年世家玩剩下的权谋之术,多方下注而已。 世人谁人不是棋子,谁人不是彩头? ------------ 第203章 嫡传 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只有两炷香的时间,那一处大殿的门打开。 虚幻和张晦脸色平静的走出来。 两人的身上几乎看不出来任何争斗的痕迹,就像是两人进去只是喝茶叙旧,而后出来,仅此而已一般。神情上也是淡然,无喜无悲,根本让人无法去猜测结果。 张晦淡然的将虚幻送走,随即返身回到林京的身边。 “啊,老爷,您没有休息啊!” 张晦有些意外的看着已经醒来的林京,心中有些揣测不安的惊呼起来,也幸好他随即就更正过来。 林京和蔼的望着张晦,伸出手,把张晦招到身前,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人老了,觉就少。你刚才送公明去了?” “嗯。” 张晦来到林京的身边,和虚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同,他是半跪在床榻之前,半依靠在林京的手边。 “输了?” “啊,什么……” 张晦一愣,身体猛然的一颤,然后急急忙忙的就装傻充楞的说道,“……什么,什么啊,老爷,什么输了?” “若明啊,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师父把你托付给虚幻了吧?” 林京淡淡的说道,“因为师父知道你会走这一条路,虚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从他还俗以来,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几近艰难,就把他看轻了,就觉得如果换成你,你会如何如何?更是觉得他这般无头苍蝇的瞎碰瞎撞的,走了狗.屎运,靠了问法禅师的余荫才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对吗?” 张晦一愣,在与虚幻约定斗法之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这话他怎么能承认呢? 因为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赢了自己,让自己心服口服! “没……没有!老爷,弟子不敢妄自菲薄这般识人!”张晦急忙的否认。 林京嘿嘿的一笑,缓缓的说道,“你是老道看着长大的,你怎么想的,老道如何不知?不要以为输了就是输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人生在世,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数十春秋,足够你来审视你的以往是得还是失。重要的是你要有自己的道心。” “你就是你,至于做什么事,给谁做事,重要么?” “就连老道,不也是再给官家做事,给道门做事?” “评价你的,最终还是你做了什么!” 林京谆谆教导着自己这个跟随时间最长,也最是喜爱的弟子。一如当年自己在父亲的身边,尽管名义上只是书童,其实那也是父亲对自己的教导。如果当年自己真的认了自己这个儿子,怕是十多年前,那场党争浩劫,自己也要被牵扯进去,成为牺牲品。 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跟现在的张晦一样,心比天高,野心勃勃,对一切充满了叛逆。 对于张晦的口是心非,他没有任何的不满,毕竟年轻人都要个脸面,这一点,他倒是要感谢虚幻,这种斗法隐秘而行,谁胜谁负,都不过只是私密事。 “想想虚幻这一年来的历程,在想想如果换上你,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望着张晦那欲言又止,满脸不服气的样子,林京淡淡的一笑,缓缓大的说道。 “如果老道不说一句话,你也被逐出这万寿宫,一切仅凭你自己……” “得罪了蔡砚之后,是否还能平安无事的获得户籍,参与科考?” “堵死了所有的荐举途径之后,是否还能参加制科考试?” “在皇帝赐姓的诱.惑下保持本心,坚持立场?” “一介弱龄小和尚,混入到文人之中,更是走着文臣之路到达四品,时间只有一年,你能做到?” “被人暗杀,被人诬陷,然后逼迫太子之后,你是否还能重新缓和关系?”、 “不单单这些,在面对张彦正的时候,你是够能够让他去相?” 林京今天的精神似乎不错,一件件的数给张晦听。 每一件被林京数过事,张晦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直到最后,满脸铁青。 因为他知道,这些,他做不到。 “呵呵,你现在还觉得他弱吗?”林京淡淡的问道,那言语中的讽刺倒是让张晦觉得如释重负,甚至丝毫没有感觉到侮辱,而是觉得一种感动。也只有自己的师父才会跟自己讲这些,换个人,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不会跟他说这些。 “弟子,受教了!”张晦恭恭敬敬的后退了半步,跪倒在床前。 林京也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沉声的说道,“政治上的争斗,不在于你能得到什么,而在于你有没有失去。无失便是得!这一点上,虚幻比你看的明白。而且他的目标,想法,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 “这样一个人,他想做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跟他斗,注定了失败的不会是他。虽然赢得也未必是他,可要明白,只要他不失败,那么就一定是有人失败,这是一个零和差的博弈。要么你是零,要么你就是差。如果你一直是零,即便你没有得到什么,可那些有得有失的人,终究一个个会出局!” “跟着虚幻,至少可以保证你不会失!明白了吗?” 张晦这个时候才明白了自己的师父给自己安排的是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师父会告诉你,留给他的是一线生机。 所谓的生机前加一线,怕是就为了今天。 如果今天他和虚幻的结果不是这般,或者没有今天的这一场斗法,怕是他就错失了这个一线! 好险! 但片刻之后,张晦就抬起头,眼中带有极大的震惊,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老……老爷,老爷!” “弟子,能问一件事么?” “嗯,问吧!” 看着林京那了然的目光,张晦知道,自己想要问的话,自家老爷都已经明了,不由的有些颓然的松垮了身子,虚弱的问道,“这大周朝有量劫国难,生死难料,老爷谋划了这么多,还是不能取胜吗?” “天命之数,谁说的准,老道只能说尽力,却不敢说就一定能达到目的!”林京倒是很看得开,淡淡的说道。 “那,那,那……老爷,您是觉得,未来的希望在虚幻身上?”46 ------------ 第204章 年轻 “希望?” 林京微微的沉吟了一下,想了想,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若明啊,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希望放到别人身上。希望只会在自己的身上,如果事有不殆,需要牺牲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为了所谓的希望牺牲呢,还是不牺牲?” “记住,政治上的斗争在于不败!” “但人生路上的争斗在于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争取一切。” “真宗皇帝何等的雄才武略,结果呢,商军南下,一瞬间心灰意冷,愤懑而死,神宗皇帝呢?年轻气盛,却战胜了商军,签订了黄河之盟,真的是神宗皇帝比真宗皇帝就厉害吗?” “如今的宣和帝如何上位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所以,活着才是关键。” “四十年中,三代帝王更迭,二百多年的大周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谁说的准希望在哪里?” 林京的话让张晦感到异常的震惊。 自己的老爷林京是何等人? 国师! 元妙先生! 金门羽客! 聪明仙人! 一言而决天下,指点天下走向,无所不准。 对于官家的问询也是一向自信满满,从无任何的迟疑,事后也充分证明了自家老爷真的是通彻古今,贯穿天地,知晓过往未来。 怎么现在又这般的跟他说? “老爷……” 望着张晦这般的神情,林京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尽人事,听天命!所谓预测未来,不过只是半真半假,说白了还是通晓古今,推算演变,最终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变化而已。” “可是,老爷,那国难量劫?” “真的!” 张晦有些意外的看向林京,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我道门一途,走到今天,截取天下大势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就正如天机不可泄露,怎么可能事事都去这般?所以,这等耗命的功法,我不会传于你!” 林京微笑的看着张晦,毫无任何隐瞒的说道,对于自己这个弟子,说真的,他还是很希望他真的能有所成就,但是他知道,未来的几十年,风云激荡,你越是有本事,就越有可能被牵扯其中,就比如当年的诸葛孔明,他的修为不比自己低,他会看不出来蜀汉其实根本就没有未来? 但,人生不能这般的去预测。 很多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为未可知! 不过,对于张晦的点拨,也就到此为止,能领悟多少,全在自己,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走到哪一步,其实看的还是他的命! 想了想,林京还是又说了一句,“可这种本事,问法禅师一定传授给虚幻了,不然他不会下山。入世之事,岂能小觑,如果没有把握,问法那老和尚如何会让自己的嫡传弟子入世修行,你可明白了?” 张晦这个时候才知道林京对他的这种关怀,根本就没有起身,深深的叩首,磕在地上。 林京只是不在意的摇了摇手说道,“你呀,还是太年轻……” 就在林京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样也有一个人再说这句话。 沈巽正在沈清兮的陪同下走出跨院,正好看到虚幻走出来。望着虚幻那对着自己颔首敬意的时候,不由的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虚幻一愣,似乎自己最近没有得罪过他吧,怎么就这么针对自己。 “小子愚笨,不知道沈相公所言何事?小子固然是年轻不假,但沈相公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不像是说小子的年龄!” 沈巽望着虚幻那疑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原本他见到沈清兮,本是怀着愧疚之感,但好在沈清兮对自己倒是没有太多的怨恨,到劝解起他来,这让他的心灵甚慰,这许久以来的心怀也就放开了许多。 出门正见虚幻,出于对虚幻的欣赏,不由自主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说完,他就后悔了! 沈清兮也听出来自己父亲说的并不是虚幻的年龄,也是有些好奇,看到自己父亲并不想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忽然之间想要帮虚幻一把,不由的就摇了摇沈巽的手臂,略带一点撒娇的说道,“爹爹缘何这般说秘书郎?秘书郎固然年轻,可也是制科状元出身,年龄的问题,在才华面前,也不算什么吧?” “呵呵——” 沈巽笑着看了一眼沈清兮,最后才把眼光看向虚幻,淡淡的问道,“秘书省如何?” “没落之处而已,不过是发配我而已,四分五裂的机构,似乎没什么吧?”虚幻轻轻的回了一句,倒是他真的没有去了解过秘书省,也就简简单单的把自己的认识说了出来! “幼稚!” 沈巽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朝堂之上,中枢还没有什么是发配之所呢?你以为一个四品的官职,一个中枢机构,就这么简单?还没落之处?那你可知道这没落之处上一任的主事人是谁?” 虚幻有点不解的想了想,才慎重的回到,“似乎是元妙先生!” “林京在此职务上一任就是七年,而后才是被确立为国师,被封为金门羽客,加封元妙先生。在这之前,你可知道林京是谁?” 沈巽的话让虚幻一瞬间就怔住了。 想起了刚才张晦对于这秘书省职务的看重,似乎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对于大周朝的政治认识的太薄弱了。 大周朝不同于大魏,现在的大魏刚刚立国,从部落直接到国家,即便是他打败了大商,大周,而后坐拥天下一半,可其政治斗争、手段都弱的很。可大周不同,本身就是中原王朝,又奉行文臣之途,这二百多年的历史,足以让大周朝的政治斗争精密之极。 一动而牵全身! 似乎这秘书省便是如此。 只是他的确还是有点不明白这秘书省的作用。 但好在他立马就改变了态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恭恭敬敬的对着沈巽抱拳一揖,庄重的说道,“还请沈相公指教!” 沈巽其实已经抬起手,准备摆摆手把虚幻赶走,不想跟他说这其中的道道,毕竟他又不是虚幻的什么人,没有什么职责来指点他! 沈清兮那可怜兮兮,俏生生的样子,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让他不由的就心软了。很是宠溺的一点沈清兮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你呀……”46 ------------ 第205章 秘省 “你不但年轻,还幼稚!” 沈巽转身就对着虚幻直接说道,丝毫没有顾忌到虚幻的想法,只是缓缓的说道,“先不论秘书省是不是一个发配的地方,老夫先问你,咱们的官家喜好书画,自己本身也是高手,又以文人自居,你想他对于秘书省的那些收藏会不会经常去看,秘书省是不是官家亲近之机构?” 虚幻点点头,无论宣和帝对于自己有没有什么忌惮或者是发配的想法,但秘书省是宣和帝身边比较亲近心腹的机构,这倒是没有问题。 “那老夫问你,”沈巽望着虚幻,轻轻的说道,“你如何让一个皇帝相信,师兄掌握皇城司,师弟掌握秘书省?” “皇城司和秘书省有什么关系?”虚幻这一次是真的迷糊了。 沈巽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皇城司的很多档案都放在秘书省,而且,秘书省也参与到对于大商和魏国的侦探中。你以为会要所是干什么的?你以为国史馆只是修他们大商的历史?” 虚幻沉默以对。 对于这些事情,他的确不知道。 沈巽这才走到虚幻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的说道,“你现在能认识到这个重要性也不晚!要知道,从林京之后,秘书省就一直没有人能真正的统合到一起,这虽然有林京故意为之的原因,也未尝没有宣和帝的意思,现在,林京的寿元将尽,也算是你的机会……” 而后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去,留给虚幻和沈清兮一个独处的机会。 身为一个父亲,沈巽未必是那种对自己女儿很宝贝的人,但至少他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现在对女儿的了解上,他还算是称职的。 至少他还算是了解沈清兮的性格。 如果,沈清兮和虚幻之间没有什么瓜葛的话,刚才她不会那般的求自己。 “恭喜啊!” 沈清兮大大方方的给虚幻道了一个万福,没有任何的扭捏。 虚幻也是一抱拳,笑着说道,“多谢小娘子了!” 对于沈清兮帮助自己,他又不是没有看到。既然看到,别的不说,谢一句还是应该的。 “秘书郎看起来似乎对秘书省并没有什么想法?”沈清兮笑盈盈的看着虚幻,柔声的说道。 虚幻当然不能说自己已经收服了张晦,有张晦在,他代表的就是林京,所以,对于秘书省,他未必会过多的用心。正所谓大势之下占全局,不计较一官一职的得失。再说了,这紧接着一年就过去了,距离大周覆亡还有八年的时间,如果按部就班的升迁,就是到死,他也依旧不回有什么根本的改变! “小娘子说笑了,秘书省的长官乃是秘书监,正三品的官职,我也不过才四品,区区一个秘书郎,上面还有秘书少监,就是真的有想法,也还早的很。”虚幻淡淡的一笑,要知道,他志不在此,他虽然走的是文官之途,可是他寻求的是实权。 问法和尚留下的虎豹骑,虽然是已经分裂,可总体来说也算是一大助力,但是他现在连主动联系都不敢联系,主要原因就是他现在没有实权,根本就控制不了! 至于其他的,他能作出改变吗? 整军备战? 还是储备兵甲粮草? 又或者直接联合大商灭掉魏国? 这种事,就是他说出来建议,谁信? 又能改变什么? 沈清兮的脸色稍微有为不虞,要知道自己可也是为了他好,他这般的态度,给谁看呢? “哦,秘书郎还真是淡定呀,那倒是小女子多虑了。”沈清兮脸上的神情不变,只是把语调稍微变得平淡了几分,而后对着虚幻道了一个万福,笑着说道,“那就不耽搁秘书郎的大好时光,小女子这里还要回去祈福,就不留秘书郎了……” 望着那转身就离去的沈清兮,虚幻明显的一愣。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明白过来,这个时候的沈清兮才是真正的沈清兮,才是那个没有经历过嫁人夫战死,寡居多年,又被查出来真正的身份,关押在浣衣局,以身体侍候那些野蛮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沈清兮。 也不是那个救了他命,两人相互慰藉,相依为命,战战兢兢活着的清奴! 苦笑着摇了摇头,虚幻转身离去。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尤其是沈巽给你说的这个事情,如果说皇城司和秘书省真的有这种关系,那么事情就真的可能复杂了。 或许是现在的宣和帝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姑且也认作是宣和帝不是恶意这般安排的。但时间不长,就一定会发觉的。 就是说他不发现,也会有人告诉宣和帝的。 “师兄在等我?” 陆直的小院里,虚幻望着那正在品茶的猴格,装作无意的问道。 猴格的心中其实很是有些想笑,自家的老师是个什么脾气,他当然清楚,这陆府的茶可不好喝,也就仅仅比树叶子好那么一点。 他这一等就是差不多一下午。 再说大周朝的官员比较清闲,但对于猴格来说,这半个下午却宝贵的很。 三个皇帝近亲的官职任命,还有李谦的升职,陆直的异军突起,这些对于整个东京城算是不小的波荡,这一下午说不定就会有多少事。 但他却担心自己的师弟,不明白这其中的辛秘,要知道,有时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猴格跟在宣和帝身边,容易吗? 不容易! 虚幻到达现在的地位,容易吗? 也不容易,拿着数百万贯,还有还几次都差点身亡的代价换来的。 还有自己老师的那才华,不展现出来,如何对得起这十几年的沉寂? 猴格听到虚幻的这句话,不由的就放下心来,似乎听这个意思,虚幻也并非就是那青灯古佛,静诵佛经的小和尚啊,还算是有些政治头脑。 点了点头,猴格一挥手,让虚幻坐下,才沉声的问道,“不知道师弟对秘书省是怎么看的?” “要知道,现在的秘书省,秘书监和秘书少监都缺失,你秘书郎就已经是秘书省的最高官员了!” 虚幻淡淡一笑,端起那一杯早已经冷了茶,轻轻的抿了一口,朗声的问道,“怎么师兄也这么问?” 猴格的脸色一变,猛然站起来身来,双眼盯住虚幻,认真的问道,“怎么,还有人这么问你?” “谁?”46 ------------ 第206章 茧缚 “谁?” 猴格的脸色很是难看,要知道,知道皇城司的人很多,知道秘书省的人也很多,但明白这其中两者联系的却没有多少人。能够知道这两者关系,都是一个个的政坛大佬。 就比如林京,为什么能纵横大周朝堂多年不败,很大原因就在于他掌握了秘书省! 虽然说大周朝的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少的保密可言,但对于情报的运用上,早一天便是先机!而林京掌握着秘书省,各种情报信息自然是知道的很早。 猴格如果是第一手能接触这些信息的人,那么第二个一定是林京,甚至都不可能是宣和帝,因为宣和帝哪里有时间和精力看这东西? 所以,猴格的身份很是敏.感。 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有他老师陆直的为人,以及在东京城维系这宣和帝的感情线,再加上他的谨慎细致,忠心为君,倒也不惧什么攻讦。 但现在,他的师弟成为了秘书省的最高官员。 师兄弟两人把持这大周朝朝堂对外的一切信息来源,别人或许没有感觉,可猴格从事这一份职业这么多年,明白这其中的能量,他怕! 第一时间就有人来问虚幻这个问题,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或者是恶意的? 虚幻看着自己师兄这般紧张的样子,不由的就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师兄的失态,不由的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许多,要知道,往常的猴格都太冷静了,太镇定从容了,这一刻,猴格也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让他叫做师兄的人。 “师兄怕了?” 猴格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不过这虚幻的这般态度也说明了问题,那就是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想的这么坏。 讪讪的笑了笑,猴格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何止是怕啊,怕的要死!” 对于猴格这般的直白,虚幻反倒感到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虚幻给自己的师兄倒上茶,笑着说道,“那这就算是给师兄赔罪了,师兄可一定要给面子啊!” 猴格很是无奈的看着眼前茶碗中的茶水,这都已经喝了一下午的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茶,现在更是了然无味,不过,既然虚幻这般说,他倒也不好意思驳虚幻面子,洒脱的一笑,端起那茶碗,饮了一口,便放下,眼中巴巴的看着虚幻。 虚幻也没有要猴格出丑的意思,当然也就是玩笑,人家既然给自己面子,他也不是那种恶趣味的人。 “是沈相公!” “嗯,竟然是他?” 猴格有点意外的说道,他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沈巽解开这个窗户纸。要知道不是一个人,揭开这层窗户纸,用意自然是不一样。 有的人揭开是为了攻击,是想要杀人。 有的人揭开是为了结恩,是想要救人。 可沈巽显然不是这两种人中的任何一种! 如果真的是沈巽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点,沈巽看好自己的师弟,这是一个善缘,这也是指点虚幻,这种关键性的点拨,不是一般真正的自己人,根本就不会这般。 难道说—— 虚幻跟那个沈家小娘子沈清兮真的有苟且之事? 这一刻,猴格的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如果让虚幻知道这一刻,猴格是这般想的,他绝对会出手打死他的,哪里会管他是什么师兄不师兄的! “怎么师兄很意外?”虚幻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竟然这般的反应,尤其是那眼中的眼神很是古怪,这不由的就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关窍不成? 猴格急忙摇了摇头,装作很平常的说道,“没有,沈相公身为文官之首,对于我大周的官职自然是了然于胸,很多事情当然清楚的很,这种事他能看的明白,当然没什么问题。” 听到猴格这般说,虚幻倒是没有多想,而是直接问道,“那师兄能否告知我,皇城司和秘书省真的是有这种关系?” 猴格的脸色不由的就有些难看,这种关系当然有。只不过秘书省的主要职责并不是这个,所以当初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这认命下来了,他才忽然想起来。 说起来,虚幻的这秘书郎,还有他的几分功劳。 谁成想,现在倒是作茧自缚! 点了点头,猴格苦笑的说道,“每日皇城司有人专门把相关的密报誊抄两份,一份交由秘书省保管,另一份备案以供官家查阅。” 虚幻听到这里,也是苦笑起来。 如果换个人,听到这般有信息情报的来源,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有时候这种信息的提早知道,便是先机,进退自如。 可惜,虚幻和猴格的关系再这里摆着呢! 如果再加上陆直陆衡霞的监察御史,三人几乎都已经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而且这个团体还是那种发展潜力巨大以及攻守兼备的团体。 这种形势下,结党当然是不二选择,可对于陆直、猴格、虚幻这师徒三人来说,这便是催命符!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对他们这种团体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但凡有一点的怀疑,那么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很好! 就是这么残酷! “官家知道么?”虚幻试探的问道。 猴格想了想,最后才不确定的说道,“官家知道不知道的,我不清楚,因为官家很少直接的关注这些。但有一个人一定很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谁?”虚幻的眼中精光一闪。 猴格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慎重的,一字一顿的说道,“郑、皇、后!” 两人说道这里,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虚幻的这个秘书郎是怎么来的,两人都清楚,如果没有郑皇后的发力,虚幻怕是应该外放了。依照宣和帝对虚幻的这种排斥,怎么可能给他这种亲密的官职。可郑皇后不知道怎么运作的,就给了虚幻这么一个郎君的官职,顺带这还有宣徽殿学士! 郑皇后为什么这么做? 虚幻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这里面郑皇后绝对有自己的算计,绝对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什么皇家亲系!10 ------------ 第207章 一疏 郑皇后的品行就是虚幻也不得不说一个赞。 前世的郑皇后倒是也没有体现出来多少这种事来,当然她也没有机会,或者是虚幻没有遇到。 沉吟了许久之后,虚幻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学学御史台吕问吕舜徒了,不去不问不管就是了……” 猴格当然知道虚幻的意思,这其实是为了保住自己。 想了想,猴格淡淡的说道,“师弟,师兄我在这皇城司的位置呆了太久了,也该换换了,不如,我去职如何?” 虚幻转过头,看向猴格,说真的,虚幻对于猴格的这话倒是很是感激,毕竟到了这个份上,猴格能够几乎放弃自己手里的权力,只为了让他能在官场有一个好的风评起点,可谓是真的有兄长之风。 他却不能同意。 “你是嫌死的慢了吗?师兄,师弟可还想靠你保命呢?你自己就先找死?” 虚幻的话让猴格一愣,片刻就明白过来。 他做的是什么? 怎么敢自己要求去职? 不由的一摸额头上的虚汗,有些哭笑的说道,“这是师兄考虑的不周,下次师兄在弥补你!” 虚幻倒是不在意的摆摆手,缓缓的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师兄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多多辅助咱们老师,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他有打算? 他有什么打算! 除非他现在自己曝光和张晦的关系,让张晦自求这秘书省的官职。自己外放。但这种情况下,固然是不错,可是别人也不傻,一定会查出来张晦跟自己的关系。 甚至这个时候,虚幻都不知道张晦在宣和帝那里已经挂了死人的“人名牌”! 苦笑这回到自己的小院,一抬头就看到蓁蓁那笑语盈盈的样子,心情倒是一松,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整日在这院子里,以侍女自居,说真的,还是挺养眼的。 原本的心情不由的转变了不少。 “师兄,你怎么才回来?” 蓁蓁还没有说话,旁边的虚空和尚就快步的走到虚幻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你跟人动手了?谁?” 虚空和尚可是烂陀寺的武僧,更是虚幻的护法金刚,这是问法禅师的安排,可以说虚空和尚便是虚幻保镖,按理说,虚幻是绝对不能出手的,只有在虚空和尚真的战死之后,他才迫不得已的出手。 只是,虚幻不可能看着虚空和尚到那一步。 在加上现在的虚幻已经不是曾今的虚幻,而是经历了一世波澜壮阔之后,重生之后的虚幻更是不会在意这些,今日他的出手,在他看来,值得。 可人处于不用的地位,其立场就不一样。 虚空和尚则不然,在他看来,这便是他的失职。 上一次城门口是因为虚幻面对骑兵冲杀,不得不出手,但也因为当时很是危急,大多人都没有注意,而他有成功的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这才导致虚幻即便出手也没有人注意。 如果那次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这次,是决然他的失职。 因为他没有跟从。 原本就是因为上次的修行突破没有成功,使得虚空和尚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关头,这也是为什么回来做之后他不太热衷于出去。自家知道自家事,虚空和尚也是想要尽快的渡过这段时间,自己的神功大成之后,威力自然更大,也没有了隐患。 但现在,在虚幻出手的刺激下,虚空和尚的脸色顿时就变的很难看,双眼紧紧的盯着虚幻,沉声的问道,“是不是林京那老道士不顾身份,以大欺小?” 虚幻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对劲,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师弟,你听我说……” “南、无、阿、弥、陀、佛……” “临兵者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字真言一出,顿时就令虚空和尚的神情一晃,神态有那么一丝的清名。 虚幻趁机上前一步,双手快速的在虚空和尚的身上猛烈的拍打起来,随着虚幻的出手,虚空和尚被动的被虚幻操纵着,身体也逐渐的摆出一个法印模样,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双手结明王印。 “唵……苏婆……你苏婆……吽……蘖哩诃拏……蘖哩诃拏……吽……蘖哩诃拏……播野……吽……阿曩野……斛……婆誐鑁……缚日罗……吽发吒……” 一声声梵音从虚幻的嘴里缓缓的念出来,带有一种莫名的韵律,令虚空和尚的神情平静下来,并随着虚幻的声音,而开始缓缓的陷入到冥想之中。 直到这一刻,虚幻才缓缓的站起来,从自己的额头抹去汗水,嘴里念叨着,“还好,还好……” 蓁蓁刚才也被虚幻的出手震惊了。 真正的武学技击高手她见识过。 真正的修行道士僧人她也见识过。 奇人异世事她身为东京城久负盛名的花魁,又如何没有见识过。 但今天这一幕跟其他的完全不一样。 也让她从新认识了虚幻。 这个小郎君,这个状元公,这个佛子! “刚才官人那是……” 递过已经浸过井水有被拧干的汗巾,蓁蓁很是有些兴趣的问道。 虚幻一边擦拭脸面,一边淡淡的说道,“降三世明王之不动心真言,虚空和尚的本命佛。” “哦,那刚才,虚空禅师……” “没什么,不要多想,就是差点走火入魔而已,也幸亏发现的早,要是再过一段时间,或者是其他场合发作,我还真不好处理,现在也好!”虚幻淡淡的说道。 望着蓁蓁那似乎有些探究的意思,虚幻做到石凳上,看着阳光下入定的虚空和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很是轻松的说道,“虚空师弟乃是烂陀寺的武僧,走的是金刚不坏之体,本命佛乃是降三世明王,代表的是,降服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贪嗔痴三毒。这本身就是他功法的一次劫。原本我专门让他回了一次烂陀寺,以为他已经成功渡过这一劫,没成想竟然压制到现在。” “贪嗔痴三念,又是哪里这般容易压制的,我这师弟啊……” 蓁蓁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端来茶水给虚幻倒上,退到后面,轻轻的给他按摩肩膀,甚至还不时的按摩虚幻的脑袋。 虚幻没有太多的反应,眼看着虚空和尚,脑袋想的却是以后的路,他该如何走?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百密一疏的是,走到现在的他,无论想要怎么改换路线,都不容易。 这么一个坑,自己该如何越过?10 ------------ 第208章 为谁 “御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宣和帝把一本奏章直接就扔到桌子上,气势汹汹的看着林京。 说真的,看到刺客的林京,他心中也是不忍,那苍白的头发,那皱皱巴巴的皮肤,还有那暗淡的眼神,想当年的林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么就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还不是为了自己! 可当郑皇后把这本奏章递给自己,问自己如何处理的时候,他彻底的就怒了。 举荐弟子张晦张若明为秘书省校书郎! 林京不是不知道那一天晚上自己对于他这个弟子的杀机,他知道的太多了。林京活着还好说,可林京一旦故去,那么张晦必须要死,这是宣和帝的底线。 他不信林京,这个自己的御兄会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并且当时他也是答应了的! 现在他想干什么? 林京颤颤巍巍的捡起那奏章,翻着看了一眼,才慢慢的合上,淡淡的说道,“不就是一个校书郎么,才几品,至于官家这般的暴怒?暴怒伤肝,官家还是要好好的保养身体才是正办!” “这不是几品官的事!”宣和帝的脸色一变,认真的看着林京那从容淡定丝毫没有什么反应的脸。 这一刻,他知道,林京早就已经猜到了自己要来。 也清楚自己那否定的理由不会公开的说出口。 自己这个御兄越来越跋扈了! 如果不是看在他为了大周,为了自己,马上就要身陨的话,单凭他这种思想自己就让人把他处理了!哪里还轮到自己这般的暴跳如雷,对方却淡然从容! 想了想,宣和帝坐到一旁,乘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维,想了一个绝佳的理由,抬起头对着林京沉声的说道,“御兄,你要知道,我刚刚才任命了虚幻为秘书郎!你也知道,秘书省自从你之后,就一直没有秘书监和秘书丞、秘书少监!他这一个秘书郎相当于秘书省的最高长官,这本身就是我对点检烂陀寺庙产以及制科状元不能晋封正式学士的补偿,这也是相当于我对他的信任。” “你也应该知道,我那个表哥对于这里面的门道也是深的很,一般的事他岂会满意?他在庙产上让了一步,我也不能气度太小,给他一个秘书省,也是这般的心思!” “现在你硬塞进一个张晦,你让别人怎么看?” “说朕刻薄寡恩,说朕出尔反尔……” 宣和帝不愧是文人出身,这种口头上的话,一旦被他找到解决点,立马就能找出一大堆的理由。 林京却是淡然的伸出自己那枯瘦如柴的手,缓缓的摇了摇,示意自己否定的说道,“官家,老道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等老道问了你再训为兄,如何?” 宣和帝一愣,有些讪讪的说道,“御兄,你问……” “第一,虚幻的老师是谁?”林京缓缓的问道。 “我那表哥问法啊!”宣和帝很快的就回答出来。 “还有呢……” 宣和帝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只是有点不甘的说道,“还有陆直陆衡霞。” 林京这才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那么陆直陆衡霞除了虚幻这名弟子以外,还有谁?” “猴格!” “做什么的?” “尚书省秘书郎!” 听到这里,林京的脸色有些诡异的笑容,眼睛落到宣和帝的脸上,缓缓的说道,“不单单是一个尚书省秘书郎吧,还有呢?” 宣和帝的脸色有些微微一变,低下头,低声的说道,“还有皇城司指挥使!” 林京没有再问什么。 宣和帝已经明白了什么。 一个皇城司指挥使,一个秘书省秘书郎,如果再加上他们老师的御史台监察御史,这个三.角的实际权势太大了,而且每一个都关系到皇权的威严。 不是他宣和帝不想信任多年来兢兢业业的猴格,也不是他信不过陆直陆衡霞的操守,更不是他跟问法之间的恩怨会牵扯到虚幻身上来。 因为他是大周朝的皇帝! “朕明白了……” 宣和帝忽然沉声的说道,但是片刻之后才有些颓然的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这么一段时间来虚幻去去秘书省履任的原因?” “朕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怎么能这么看朕?” 宣和帝望向林京,有些想要辩解的说道,“御兄,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些,我真的不是要去试虚幻的,也不是要挖坑让虚幻和猴格往里跳的,我当时只是真的觉得这个职位比较合适,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当初,御兄不也是好好的执掌了那么久的秘书省嘛……” 林京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却赌别人的信任。赢了没有什么好处,输了就是死亡,官家,谁都没有错!” “所以,老道举荐了张晦,他既代表老道,也代表官家,既是对虚幻的一种监督也是对他的一种关爱,信任是在你的心理,可却又要让他放心。” 林京缓缓的说道,劝慰着,也就只有他才有这个资格这般说话。 为了他这个弟子,林京也算是用尽了所有的心思。 一旦入仕,便为朝官! 大周朝还没有擅杀朝官的先例。 “老爷,您为什么要帮虚幻脱身呢?” 等到宣和帝走了之后,张晦这才上前对着林京问道。虽然斗法失败于虚幻,可不代表张晦就心服口服,在原则范围之外的事情,他也未必就一定忠心的为虚幻着想。 比如现在,明显的虚幻处境很是尴尬,正是离间他在宣和帝心中地位的好机会。他甚至都想过暗示一下御史官去弹劾虚幻不务正业,渎职等等…… 林京看了看张晦,明白他对于败于虚幻依旧耿耿于怀,不由的正色说道,“若明,记住,老道可以阴谋诡计,可以尔赢我诈,但是,认赌服输这一点上,一直都是老道坚持的,老道也希望你能坚守,输了就是输了,输也要输的光明磊落,不能蝇营狗苟,明白吗?” 张晦一愣,被林京的反应下了一跳,急忙跪下,连声说道,“谨遵老爷教诲!” 叹了一口气,林京才有些怅然的说道,“老道这哪里是为那虚幻,全是为了你,老道也不多说,你出去自己好好想,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来见老道!” ------------ 第209章 会要 时光悠悠的过了一个月,张晦已经去了秘书省走马上任,可虚幻依旧慢慢悠悠的在自家小院里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有时同蓁蓁周游汴河! 有时前往黛儿姑娘的怯云阁饮酒! 有时带着自己的师弟前往大相国寺游玩! 总之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虚幻的名头彻底的在东京城内火了起来,而伴随着私底下,“淫僧”的名号也被很多人所熟悉。 不过,很显然,虚幻并不在意这个名号。 虽然不饮酒,只喝茶;虽然从不在青.楼楚馆狎玩,只是听曲;可虚幻还是得到了风.流才子的名头! 天气渐凉,秋风萧瑟,枯叶开始将落之时,一队人马缓缓的进了东京城…… 北魏来人了…… 北魏天命帝的大儿子金峻和四儿子金弼,带领着几个家将来到了东京城,虽然不是特别的张扬,但也绝对不低调,相信既然这个消息已经满东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么北面与北魏是世仇的大商也会很快得到消息。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虚幻愣住了! 事情到了这里,已然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是宣和帝派了大臣首先联络大魏的,而后两国结盟,借助青州登州的海运便利,直接对大魏进行资助,大量的粮食,衣物,兵甲通过一艘艘大船运往辽东,最终成就了大魏的快速崛起! 这条海路也被称为商海金盟! 商固然是指各种商品,更多的是指大商。海自然说的是海上运输。金,一方面说的是这条海路运输的东西之多,之贵重;另一方面也值得大魏,大魏在大商的东北,因为商周魏三国之中,国土最小,一般被人称为北魏,同时也因为皇族姓金,也被称称为金魏。 盟,当然指的是两国的盟约,虽然两国并无国书互换作为盟约,但实际上的盟约却存在。同时也讽刺商周之间的黄河之盟! 兄弟之盟的黄河盟却抵不上单方面的付出的商海金盟,直到最后金魏灭了大商之后,又灭了大周,才让后世人对于这条不亚于金魏的输血之路给予了极大的关注。 虚幻曾经想过要破坏这条海路,只是没有想到,没等他开始破坏,人家金魏就已经派了使臣前来东京城进行联络。 比起后世,今生的金魏在大局观上更加的杰出! 东京城都称金魏派来了大太子和四太子,对于这,虚幻只是淡淡的一笑,没有当成一回事!原本的金家在辽东之地顶多也就算是大家族,信奉的是强者为尊,更加不同于大商的文化底蕴深厚,他们更多的是类似于外族一般的,兄没弟及的传统。 金魏的太祖之后太宗皇帝根本就不是太祖天命帝的儿子,而是他的弟弟! 所谓的太子之说,不过是个笑话。 可正是这个笑话,却让后世的虚幻借机生事,引诱魏太祖、魏太宗的子孙一个个野心勃勃,内斗不断,杀.戮不停,血迹不干! “我的秘书郎大人,官家有宣……” 张晦满脸苦笑的望着正在怯云阁喝茶的虚幻,心中很是羡慕。 不当官不知道累,尤其是校书郎这种职务,本身就是苦差事,偏偏秘书省一律没有,就连可以做决策的秘书郎也不管,这便让他成了主事人,整日里,比伺候林京还要累。 但同时,他的眼界也大开,回首过往,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同虚幻之间的巨大差距! 虚幻看了一眼夏黛,淡淡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官家宣我做什么?” “金魏来使,按照规定,除却大商有礼部直接接待以外,其他藩属尽皆现有会要所接待,而后在转礼部或者鸿胪寺!公明兄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张晦因为虚幻故意要为难他,所以脸色很不好看的直接顶道! 虚幻当然不知道。 如果张晦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宣和帝叫自己有什么用。现在听来,倒是还不错,自己能参与到其中。阻止商魏结盟! 站起身来,对着夏黛微微的抱拳说道,“此去一别,怕是再见面就难了,小生先告辞了,提前预祝黛儿姑娘心想事成……” 虚幻潇洒的离去,却让夏黛的脸色剧变!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进宫的? 心想事成? 什么意思? 报仇么? 夏黛的心思乱糟糟的,呆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金峻的心情这个时候和夏黛也差不多的乱糟糟。他以为他来到大商就能见到皇帝,然后上个表表示臣服,就能获得大量的赏赐,辽东的文人都是这么说的大商,怎么到他这里就变得这么事多? 去年的金魏再与大商的作战中,一战而胜,今年固然立国,却不成想,这刚入秋,辽东之地普降大雪,依照往年的经验,今年冬天必然雪量不少,处于各种考虑,大魏必须要进行自救。自己的父亲,天命帝在经过多名大臣的商讨后,决议向大周上表称臣,求的赏赐。 大周富甲天下,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只要大周的皇帝稍微手指头漏下一点,就够他们金魏好好的过一个寒冬。 可为什么接待自己的只是一个叫什么会要所的地方,而露面的最高的一个才是什么校书郎,正五品的官。就是金峻在不懂大周朝的官职,也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高官! 会要所? 不知道! 校书郎? 不清楚! 据说这个什么校书郎还不是最高长官,还要报告上官,由上官再去跟他们大商的皇帝进行商议。 “这位大人请了……” 金峻倒是很和气的对旁边的一名小吏说道,然后一抱拳的说道,“我们兄弟来自苦寒之地,对天朝上国闭塞不通,很多事情不知道,还请问这位大人,贵衙门的秘书郎大人是谁?可否告知,我们兄弟二人也好提前拜会一二!”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不过就是浊吏一枚,”那名小吏可不敢奉承自己是什么大人,大周的官和吏有着天壤之别,即便是他内心再想,在这种称呼上也不敢逾越! “我们会要所啊,归秘书省管辖。秘书省现在最大的官便是你说的秘书郎了,不过啊,你要做好准备了,小人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过我们大人。”小吏嘴角带着讽刺的说道,“我们的秘书郎大人原本是和尚,后来还俗科举,结果成了状元,被官家封为秘书郎,当官什么的咱不知道,只知道,整个东京城的青.楼楚馆咱们家大人的名声可高的很……” “花魁名妓那里你们肯定能找到,只不过,你们这种蛮荒苦寒之地出来的,怎么可能受到姑娘们的青睐让你们进去呢?” 小吏说道这里,才不屑的说道,“你们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着吧,咱们会要所一年之中可没少接待你们这种使臣,不会误事的……” 不会误事? 怎么可能! ------------ 第210章 北魏大太子 大周固然是不会着急的,要知道大周和大商都已经对峙了一二百年,多这么几天和少这么几天有什么区别? 大魏不一样,今年的冬季来的有些早,北地八月即飞雪,大雪封山半个月,大魏固然是刚刚战胜了大商,也立了国,可终究还得过日子。 只是这日子不过好! 金峻的心里是十分着急的! 他知道这一点,越是着急就越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着急,这就如当年三国之中那诸葛亮唱空城计一样,虽然他大魏立国很短,包括皇族金氏其文化水平都不高,可他们认真学啊,比如他金峻,便是所有皇子之中中原文化学的最好的。 但,他知道,中原人才辈出,自己万万不能有一点出错。 国师曾经专门交代过自己,万事皆可抛,唯有粮食和过冬物资要搞到。 想想自己在这繁华烟云之地享受一日,自己的族人就要受苦一天,他的心里就隐隐的流血。 可是他却无力。 望着城外那繁华的景象,金峻甚至忍不住的想,如果有一天他金峻率领大军前来,横刀跃马,一定要把这东京汴梁城全部给搬回到他们的地盘去! 这种事,可能吗? 强如大商,二百多年也从未灭亡大周,更何况刚刚从襁褓里走出来,蹒跚血路的大魏? “公明,你可知道那北魏来人了。听说还是个什么大太子?” 宣和帝很是无所谓的说道,然后一点给自己鱼缸里里的锦鲤喂食,一边笑着说道,“既然他们来了人,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他们一下,和咱们一起夹击大商如何?让他大商疲于应付,这样也好过咱们一力承担大商的压力啊!” 两线夹击,这本身就是不错的军事策略。而任何一个国家或者势力,所竭力避免的就是两线作战或者多线作战。 虚幻微微的一躬身,才淡淡的说道,“官家,这得要跟他们交接之后再说吧,咱们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谈,他北魏之人怎么想,咱们也不清楚。” “他们不是说要上表与咱们大周一起合力攻击大商么?”宣和帝放下鱼食,转身看向虚幻,脸色有些平静,看不出来任何的神态。 “敢问官家,大周建国多久了?” “自从太祖皇帝立国开始,至今已经一百五十五年!”宣和帝很是骄傲的说道。 虚幻只是淡然的一点头,对于他来说,前世他可是见了大商的灭亡,大周的灭亡,大夏的灭亡,还有大魏的内乱,血流漂橹,人头滚滚,改朝换代,犹如走马观花,所以一个国家的存在,其实并不算上什么太值得夸耀的资本。 只有存活下去,才是王者! “那大商呢?” 宣和帝一愣,想了想,才慎重的说道,“二百一十三年!” “那北魏呢?” 大魏立国也只是在今年,这事虚幻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就是因为借助大魏的国运,逆转时空,重生穿越到如今的。而之所以称呼为北魏,也紧紧只是因为他在大周北方,称呼其大魏吧,又不够资格,可如果蔑称其为蛮夷吧,有都觉得,没有礼貌,毕竟,宣和帝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做那个联魏击商的战略了。 从一个北魏的称呼,虚幻就知道有些事,无法改变了! 宣和帝也从虚幻的问题中发现了问题,是自己太乐观了! 仰头叹了一口气,宣和帝缓缓的说道,“从太祖高皇帝宾天之后,太宗皇帝北伐失败之后,那燕云十六州便是整个大周头上的绳索,更是每一位大周皇帝的心头之痛,我父皇当年为什么要北伐,直接导致大商南侵,浩浩荡荡的黄河之耻,何故?” 虚幻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大商和大周之间,固然以和平为主,可实际上仇恨已经深入到了骨髓! “我想收服燕云十六州啊!”宣和帝忽然沉声说道,“不是为了能名垂青史,而是想要有一天,我泉下见到父皇,我能告诉你,我帮他报仇雪恨了,让他不至于在耻辱柱上留存千百年……” 宣和帝说到底其实还是个感性的人。 比如对先帝他的哥哥,还有他的父亲,虽然是从半政变上位的,可无疑他做的不错! 虚幻点点头,缓缓的说道,“世叔放心,虚幻知道怎么办了!” 大太子? 四太子? 虚幻缓缓的走出皇宫,自然有太监领着前往会要所,这倒是不用他操心的,只是,这来的人有点让他感到意外。 在前世,他可不记得这大太子来了大周! 还有,所谓的大太子,四太子也只是一种称呼,并不是真的皇位继承顺序,而虚幻更记得,大魏的大太子死的比较早,虽然是战功赫赫,资历深厚,威望也不低,可是死的早,是明年还是后年来着? 至于四太子,这应该算是他最熟悉的人了。 当初可就是他鼓动四太子谋反,拉来了浩浩荡荡的大魏十年内乱时期呢! 很不巧,四太子已经已经等得不耐烦,回去了,只剩下大太子金峻一个人,还依旧徘徊在会要所前,这倒是让会要所的那小吏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大周的小吏们,一般对于这些番邦小国其实还是挺好的,觉得他们都是苦寒之地,不容易。 “大魏皇族丰王金峻,拜见状元公!”金峻虽然说不是大周人,也知道承认大周的官员一定要叫他最得意的那个。 在他看来,大周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能够获得状元公的虚幻,自然是最得意的这个称呼。 虚幻只是一抱拳,淡淡的说道,“大太子客气了,你贵为大魏嫡长子,又是魏帝的得力干将助手,这般谦虚就不对了……” 金峻的心中咯噔一下子!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青年竟然知道自己是嫡长子,这种事,想必因为大魏崛起的迅速,应该很少人知道吧,更况且,为了能够保护他,大魏大辅帝专门把他封为一个很是低调的丰王。 单论声名显赫,甚至都不如跟随他来的四太子,四太子金望,加封燕王! 仅仅只是想了一下,金峻就立马笑着说道,“状元公真是博学多识,连小王的身世都清楚的很。既然如此,状元公也应该知道,小王出身在苦寒边鄙之地,被状元公称呼大太子有些诚惶诚恐,不如,状元公咱们平常一下,您称呼小王小名如何?” 小名? 听到这金峻的试探,虚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着金峻。 金峻也慢慢的变得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那就是小王高攀了……” ------------ 第211章 金四 虚幻就这么看着金峻,最后才慢慢的展颜而笑。 魏国大太子又如何? 今日还不是一样的要恭维自己? 比起当初自己就像是一个玩物一般,在各个皇子的夹缝之中生存,现在的自己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北魏大太子金峻可谓是北魏第二代最杰出的人才,深得大魏上下的喜爱,如果不是早亡,怕是前世的自己未必就能复仇。 可现在,他却要对自己陪笑。 时势而异! 淡然一笑。 “既然果蝇兄这般的豪爽,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倒也不用一口一个状元公的,果蝇兄其实一打听就是到,我原本只是个和尚,还俗之后才参加的科举,承蒙官家厚爱,才有今日,果蝇兄如果看的起在下,叫一声虚幻或者叫一声公明都可以!” 果蝇? 没错! 后世被大魏国族金氏一族被称为世贤太子的金峻,小名就叫果蝇! 据说当年大魏皇帝大辅皇帝,还是一方镇守的时候,曾经在去觐见大商皇帝的时候,被大商皇帝嘲笑一番,当晚做了一个梦,梦到那大商万里江山化作一方烤肉,自己怒急之下想要去把大商吞下,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动弹,恰巧有一果蝇落下,这果蝇有奇异伟力,竟然硬生生的把那一方代表大商版图的烤肉,全部吞下,身形也变得巨大。 最后更是对着大辅皇帝一笑,然后化作一个娃娃投入自己的怀抱。 第二日,传来喜讯,他的妻子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告诉他,早产生下一男婴,身体虚弱,请求他处置。 按照北方黑山白水的规矩,这种不健康的婴儿一般的处置要么溺死,要么便是舍弃。但大辅皇帝竟然硬生生的忍受屈辱,去了大商皇帝面前,跪了半天,求来千年人参,为这位他的嫡长子求来一命。 小名果蝇,也就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知道。 毕竟,大辅皇帝当年也是大商在东方疆域上的一方镇守,统领一族。 金峻的脸色大变,讪讪的笑道,“公明兄真是神算,竟然连这都知道!” “既然你们国师让你来中原,就应该知道我师父的名号!”虚幻认真的看着金峻的神色。 “哦,那贵师是……” “金刚将军问法活佛!”虚幻微微抬起头,看着那刚刚从门外走进来的男子! 大魏国族金家老四,四太子燕王金望 金望是大魏国中少有的战将,勇力非常,战阵战策都有一种先天的敏-感,往往能够出奇制胜,虽然他读书不多,可在战场上,这位就是一位先天的王者。 当年后续大魏对大商的战争就是在他的主持下进行的,而灭周之战,其中最激进的东路军指挥者更是他。 这一刻的金望,大步走来,雄姿英发,斗志昂扬,满眼的欢喜,龙行虎步,煞是有一副天下英豪俱往矣的感觉。 “大哥,我问到了,负责咱们觐见的是一个叫虚幻的花和尚,刚刚还俗就跟他们宰相的沈巽的闺女勾搭上了,纳了这京城名妓蓁蓁为妾,还与那大周皇帝老儿的一个红颜知己说不清道不明的……” 金望喜滋滋的对着大哥说道,要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族人而担心,只是他毕竟不是这使团的主持人,只能是出去探听消息。 好在,在大周,这消息向来都比较流通,随便拉一个街头上的泼皮都能告诉你今天朝堂上的事,这让金望感到很是诧异。 金峻的脸色开始变得古怪,有些忐忑的看向身边的虚幻。 虚幻似乎是没有听到,只是饶有兴致的,别有深意的看着那走过来的燕王金望! “怎么了,大哥?你怎么这样的表情,我还探听到了那花和尚的住处,咱么去寻他吧……” 金望已经走到了金峻的身边,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个书生,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虚幻,朗声说道,“哪里来的书生?我们有事要去办了,等我大哥有空,自然去拜访你……” 这金望虽然读书不多,可毕竟不傻。他很清楚,在大周,可以得罪任何人,那些带兵的武将更是不用在意,但有一种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那就是书生! 可以说他们是比大周的皇族都要可怕。 来之前他们的国师曾专门告诫过,让他呢小心行事。这一路上他的大哥可没少掰着他的耳朵教导他一些常用的礼仪,生怕他出错。 虚幻微微的一笑,看向金望,转头看向金峻,“这就是勇武过人,战阵无敌的燕王金望?” 金峻急忙对金望使了一个眼色,点头说道,“正是正是!” “老四,快来拜见状元公,秘书郎虚幻大人!” 状元公、秘书郎、虚幻大人…… 金望的脸腾的就变得煞白煞白! 最不想得罪的人,终于还是得罪了! “状……状元……状元公,好……好……”金望微微有些颤抖着说道。 他不是蠢人,面对着大商那样的庞然大物,他魏国未必就有一定能战胜的信心,毕竟,大商这种立国超过二百年,带甲者超越百万的大国,他们大魏也只是因为被压迫的活不下去了,造反是灭族,顺从也是灭族,那只有造反。 所以,现在的大魏还不是五年之后的大魏,更不是九年之后的大魏。 但大周却是一样的大周。 幅员万里,人口数以兆计,物产丰饶,钱财无双,更是占据着全天下最好的土地。 现在的大魏更是面临着严寒之下冻饿而亡族的巨大危机,他金望就是再脑子一根劲,也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直接关系到他们能否觐见大周皇帝,而他,刚刚揭人揭短,当面打脸。 还俗的花和尚,怎么喜欢别人提起这种事? 想到这里,金望直接就噗通的跪在地方,深深的低下头,对着虚幻说道,“金望鲁莽,无心之语,冒犯大人,还请大人责罚,任何惩罚,金望一力承担,绝无二话。但请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迁怒我大哥还有我们魏国!” 望着这一切,虚幻也是在心中暗暗的感慨,这北方的胡族,虽然说一直被人指责为蛮夷,可在这种功利之上,倒是很是明白,干净利索,直接就认错。就为了同族能获得赖以生存的物资,这种心思,不得不说,也算是挺让人感动的。 大魏金氏一族,个个皇子俱是人才啊! 难道他们就真的是天选之人,注定要灭商踏周,雄霸九州北方? 微微的抬起头,望着那青冥伸出的苍天,虚幻忽然没头没脑的对着金峻问道,“果蝇兄,你可知道我师父的事迹?” ------------ 说个事,假如我要说恢复更新,咋样? 如题,就是今天忽然想着,这本书我如果要恢复更新,会咋样,还有人看么? 主要是这本书真的用心了,很用心的各种人设,背景等等,要是这么太监了,其实,心里也记挂着呢。所以,我想要恢复更新了。 但是更新不会太勤,大家也都知道在,这本书到现在也不会有啥全勤了,而且,就是订阅,只有二百多的均订,其实也没多少钱。 重点是,写这本书,很累。 因为用心,因为在意,只是,你们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