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 春宴杀 ------------ 章一 裘马轻狂 上 建木在都广,天人所自上下,百仞无枝,倾盖为云,盘错根系九分,以应天下九州,盖大陆之中也。史载,其玄华之光凝而不散,不荣不枯不实,至今已三千三百年。 ——《道典•原道训•都广》 雍州位于大陆北中部,从被称为世界北极的服玉山脉开始,西止于黑水,东接冀州,南望建木,有大河名荒,自雍州境内东西横贯而过。 ——《道典•地形训•雍州》 玉京,背靠服玉山脉最南端的余脉采津山。此城建立于一千七百年前,最初只是一个供采玉工人、玉匠和玉石行商歇脚的小镇,因出产的名贵美玉“摇津”是修者炼器的上品材料,就此逐渐繁荣起来。数百年前,玉脉渐渐枯竭,城市也从鼎盛开始衰落。然其凭籍位于黑水和荒河交汇处的优势地理位置,着力发展货运和贸易,又再度繁华。 ——《雍州地方志•玉京》 雍州玉京,繁华通埠,正是春夏交替季节。 大雨后的天色,明亮中带着通透,干净得就像新生儿的眼睛。 离码头最近的西城门向来热闹,即使在雨中都行人不绝,此刻雨停了不一会儿,就开始显得有些拥挤。 西门入城大道两边的店铺满是客人,人声嘈杂,伙计们努力往外挤,手里高举着下雨时收进来的招幌,想要找个空隙给支楞出去。 而已经站到门外的伙计则研究着,怎么在人来人往中妥帖地把门前摊重新支起来。 忽然不知何处,有人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燕爷来了!” 只见整条街道上,无论店家、客人还是行人齐齐一个停顿,如在水面投下一颗分水珠,原本铺满路面的人流从中间分开,翻涌着卷向两边。 西城门外,一道红光挟着白云自半空落下,踏上地面时,一记清雷般蹄音,近在咫尺的城楼都像是微微一晃。竟是能御空飞行的灵兽?! 就在这片刻驻足间,依稀可见,骑手是个少年,一袭红衣,袍袖翻飞,恍如烈焰升腾,身下灵兽皮毛色白若新雪,细密如云雾,远望犹似云蒸霞蔚。 随即一人一骑如离弦之箭,起落之间就冲出足有十丈长的门道,朝着入城大路奔去。 待来人背影只剩下个黑点,西城门外又狂奔进来一队蓝衣武士,清一色骑着黑项背棕的地行兽,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就这样向前冲去。 城门边的驿站小广场上有家茶铺,地方只够摆五张方桌,十几个条凳,生意却是红火。大多是才从码头上下来的外乡人,长途旅行后喝口茶歇歇脚是件惬意事儿,初来乍到的还能顺便打听下风土人情。 这时茶铺里也是人头济济,几个熟络不熟络的,皮肤麦色,一看就是常年出门在外的旅人,在那里低声交谈。 “这架势,有大事发生?” “哪能啊,真有事,阿猫阿狗的还敢把爷的名号叫那么响?” “兄台少见多怪,哪个城市没几个……咳咳……人物呢?” “……这……异兽能在城里这么跑?”说话的人,口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大陆最东方的扬州,他声调略高了点,于是前后桌都有人转头看过来。 “什么异兽,那可是灵兽,云梦骥听说过没有。”靠门一桌上就有人讪笑,“玉京和其它地方的规矩是一样的,不管人还是兽都不能御空,没看燕爷在城门外就落地了。” 这句话立时带起来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大陆上的城市都有防备魔物的御守法阵,无论修士还是异兽皆不能在城市范围内飞行,这是常识。即使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人、尊者也不会故意打破规则。 发问那人一窒,显然他担忧的是异兽会不会踩伤人命,可不是连城市禁飞都不知道的乡巴佬。 就在这时,前方街区隐约传来惊呼声,仔细听,夹杂着一些重物倾倒、人群奔跑、还有一两声地行兽的嘶鸣。 若有人一直在高处观察那两波骑者,就可看到这样一幅街景。 先行的红衣少年,虽然在城中不能飞行,但每一次起落轻盈如雪落,准确地从人群空白处跃过。 可后面那队蓝衣武士就没这么好的本事了,长街前半段惊险万分踏过,后半段的人群听到消息迟,避得也慢,一连掀翻好几处摊子,滚倒数名行人,万幸的是无人被地行兽直接踩中。 茶棚里众人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动静是纵马惊了人群,大多现出了然之色。 那扬州人动了动,像是又有什么话要说,旁边的同伴突然伸手拽了他一下。 先前讪笑那人,眼珠一转,略提了提声音,道:“诸位离家在外,家中老母贤妻幼子所求无非平安二字。故而每到得一地,且谨记‘入乡随俗’四字。” 有人听得有些意趣,就接着话头问:“玉京又有什么乡俗?” 那人笑眯眯,打开桌上的包裹,里面是两片巴掌大小方形金石木,一柄黑底描金边无字折扇,最后拿出来一个小钵,上书“财从口里出”。 众人恍然,这原来是个说书人,于是有往钵中放铜币,叫道来一段的,也有扎着手不给钱,却拉长耳朵准备听一听的。 说书人并不计较,金石木在掌中灵活地翻了一转,打出铛的一声脆响,开始娓娓道来。 “如今凡在外行走的,到得一地,皆要记得去抄一张‘平安符’,亦即各城修道有成、极尊极贵的仙家门派和姓氏,若连这个都不知,只怕不经意冲撞了,又怎能趋吉避凶,平安求财呢?” “本城还好,不是修士之城,没有仙门驻扎,又是通商大埠,因此规矩不多,行事活泛,只要记住涂、付、燕、陆这四个姓氏的大族名门,也就够用了。” 说书人又细细说了那燕爷的来历。 与燕开庭本人方及弱冠的年纪比起来,这尊称有些老成,实是因为他的身份,乃雍州著名匠府“天工开物”的主人。老府主已过世,因此燕开庭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和涂家二公子涂玉永、付家大公子付明轩、金谷园商会玉京座主陆离并称“玉京四公子”。 说书人口才便给,风土人情说得动听有趣,提到真人真事,则不免春秋笔法。不过那位性情狂放不羁的燕爷,点花魁、养舞姬、好华衣美食,这爱好怎么听都是纨绔的意思。 守着茶水炉的掌柜闭目养神,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耳边那些声音不管是忧民的、暗讽的、别有所指的、借场子卖艺的,他连眼皮都不掀动一下。 掌柜面前排开十多只盛满大麦茶的海碗,旁边放了个装铜币的小簸箩,任由客人自己动手取水扔钱,不到海碗用光,他是不准备睁开眼睛的。 忽然掌柜打了个激灵,他仍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只掀起眼皮,撑开一条缝往外瞧。 不知何时,茶棚里除了说书人,就只剩角落一个布衣少年。这未免有些奇怪,茶客大多只坐一碗茶功夫,前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此时近午,本是人流高峰,也该不断有新客进来才对。 除非…… 掌柜从半开半合的眼角飞快往外面瞥了一眼,除非外面小广场有人拦着,不让人进茶棚。谁能在城门口,如此不动声色地控场? 掌柜似乎是打定主意,就不把眼睛睁开,权当自己睡着了。 这时,布衣少年起身,走到说书人桌前坐下。 ------------ 章二 裘马轻狂 中 这名少年外表也不过弱冠年纪,容貌清俊温润,身形颀长修美,气度和煦雍容,让人直接忽略了他的平民衣着,仿佛面对着一名身处华堂的贵公子。 说书人额头上已有可见汗珠,他早就发现茶棚人流变动的异常,也不是不想走,而是双腿稍有移动,哪怕还坐在凳子上并未起身,只要动作幅度略大些,就会感觉如拔足泥沼般艰难。 这显然着了人家的道。 然而他也算是一脚踏入道途的上师境净阶修士,到了现在,就连困住他的是奇门法阵还是神通秘法都不得而知,也是栽到家了。 布衣少年先开口,他神态温和可亲,就像邻里闲话家常,“方才足下说玉京不是修士之城,可见是有门派的。只不知仙师修行之所何在?” 说书人顿时恍然,然后汗出得更多,整条背脊都湿漉漉的。布衣少年第一句话,就让他知道了自己在哪里露出不同于普通人的马脚。 道典记载,此世界全民皆有道种,人人可以修炼,强身健体,稳固意志,以抵御魔害、兽潮之祸,保卫家园。 无论哪门哪派,修炼的底层规则都一样,战法同修,战修锻体,法修悟性。 战修法门源自兵武,正兵七,分别为拳、剑、刀、枪、锤、斧、棍,又有钩、鞭、拐、镰等奇兵十三。战修达到后天巅峰,可一击开山,一刀断流。 法修则讲究立地而悟,因此法门众多,颇有大道三千的意味,其中丹、符、阵、乐、器五个大类流传最久最广也最成体系。 修炼有成既得神通,可称上师。既见大道,称真人。既触大道,称尊者。而千万大道,择一行之,有望独成一道者,尊为君。 但是修炼之事行易,有成却是难上加难,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也领悟不了哪怕一门小神通。即使在战修领域站上了后天巅峰,若始终迈不出去那一步,仍然触摸不到大道门槛。 矗立在大陆中心的浮图榜上,最新名单亦不过一千一百三十一人。也就是说,此世界亿万修士中仅此千余人得大神通。 青华、厌离、北宸、布天四君,二十七位尊者,以及千余真人。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方之雄。 而不在榜上,又得小神通的真人约数千,上师约数十万,如此而已。 由此可见,说书人一句不是修士之城,无意识地露出他迈入大道门槛后,俯视普通修士的心态。得神通者,哪怕得的只是小神通,也是对大道的领悟上了一个常人难以逾越的台阶,眼界自然不同。不少人再回过头去看普通修士,就有了非与吾辈同类的眼色。 而所谓修士之城,也是修道门派内部区分驻扎城市和其它城市的一种说法,并无明文分类。毕竟门派的势力范围虽动得不频繁,可若以百年千年为时间单位,还是会有变化。 就像玉京,在数百年前玉矿尚未枯竭时,也是有门派进驻的,繁华之处又与现在贸易和货运枢纽的景象不同。 然而说书人汗出如浆之余,还背上生寒,却是因为布衣少年最后那个仙师的称呼。 道典中曾描绘上界金银铺地,宝树夹道的盛景。与上界同生共寿者,谓天人,下界道法大成,得入上界者谓仙。普通修士对有神通的修士自然只有仰望的份,仙师的尊称由此而来。 可那布衣少年悄无声息困住一名上师境净阶修士,又该是何等人物? 净阶在上师境六重位中只是第二,但是说书人职业特殊,经验丰富,自身神通是洞察隐匿一类的,要让他不明不白地栽这个跟头,至少得高三个小位阶以上。 即使布衣少年是借他人之力,能驭使高位上师的,他本人身份不是极尊就是极贵,这声仙师就叫得讽刺之意十足了。 说书人涩然道:“不敢,不敢……” 他飞快转着念头,斟酌要出口的话,对方却显然不打算和他绕圈子。 布衣少年屈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道:“我姓付。” 布衣少年的语调始终如一,并无着意之处,说书人却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就像头颅被扣进大钟里,又有人在外面以撞木敲击。 这个姓氏,这个形貌作派,让说书人突然想起一人,顿时原本发冷的脊背,从尾椎麻到头顶。“您……您是……付首座!” 布衣少年落落大方地道:“付明轩。”又问了一遍:“仙师修行之所何在?” 说书人脸色煞白,再端不住得神通者应有的风度,站起来,执弟子礼节,深深一揖到地,“在下秦江,观风阁内门掌事。” 观风阁,虽然还排不进四门七派之列,但也是大陆上有头有脸的知名势力。 该阁不以武力见长,触角却是伸遍九州大地,网罗大批贩夫走卒,行脚客商作为“消息子”,又独有情报传递手法,消息极为灵通。因此观风阁的首要产业就是买卖消息。 付明轩端坐如仪,微微一笑道:“我那兄弟做了什么?居然劳动鼎鼎大名的‘风使者’亲自来抓他错处?” 秦江原本就白惨惨的脸一青,神色更加难看。 任观风阁再消息灵通,也无法得到四门核心弟子资料。他又怎会知道,四门之一“小有门”新生代首徒付明轩,居然出身玉京,还貌似和这个燕开庭关系亲密。 秦江知道今天回答得一个不好,就是一桩祸事,他也光棍,看清形势后,并不多做哀求缓言之态,只原原本本,不删不减将事情说明。 他是受人请托,在方才茶棚里那位扬州来客面前,宣扬一下燕开庭的纨绔行径。那外乡人是扬州著名法器制造商“冶天工坊”的少东家,刚刚成年,正在游学各地,一方面增广见识,一方面考察各地供应商和潜在协作伙伴的产业情况。 话说到这里,此事看起来就是一桩商业竞争的常见手法。 事实上,观风阁虽然贩卖消息,却几乎不接那些需要动手的活。秦江这次路过玉京是有公事,消息交易完成后,对方提了这件请托,中间人是他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又只需在出城路上耽搁一刻钟功夫,就顺手应了。 秦江原本只将这看作是个严重一点的恶作剧,又亲眼看见燕开庭当真闹市纵马,那么给一个地方纨绔添点堵,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的修为放在任何一个非修士城市里,都能与那些名门的长老平起平坐,根本不惧燕家事后追究。 谁知道没碰上正主,却一头撞在眼前这尊大神手里。 不过秦江在此关头,仍是谨守行规,虽说明了事情始末,却不肯供出委托人和中间人的姓名和身份。 付明轩倒也不为己甚,只问明请托方是东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贸易行。 然则这种铺面多如牛毛,一时也分不清是谁家的外围势力。若顺着燕家竞争对手的线追下去,或许能扒拉出来几个嫌疑者,只不过是不是障眼法就不好说了。 “接下来就请秦上师到舍下做客数日,也算我们在玉京相遇的一场缘分。”付明轩嘴上说得客气,却改变不了他用的是肯定句式。 秦江早有心理准备,明白自己这次恐怕无法轻易脱身,“小有门”核心弟子出身地这种消息,哪是那么容易听得的?他也不做多余挣扎,应下后就往门外走去,那里已经有人等着接他。 付明轩坐在原地没动,像是还准备再待上一会儿,“秦上师知道这玉京城里,还有其他有趣的事吗?” 秦江停了一停,道:“左上三,右四。” 付明轩本是顺口一问,没想到秦江真给了他一个答案。 ------------ 章三 裘马轻狂 下 茶棚左侧是一家品级不高的饭店,但这个位置的客流量大,也造了有三层高。第三层全部是雅座包间,这个时候不是饭点,雅座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右边第四间也是空着的。 以付明轩的修为,周边一定范围内的环境全在他耳目之下,最初清查周边时,并没发现异常。但既然秦江说了,那应该就有些什么。 秦江在观风阁地位颇高,能认出很多特殊人物,肯定是看到了哪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付明轩心念一动,意识再次扫过。 此刻饭店整个第三层楼都没有客人,连跑堂伙计也一个没有。不过得了提示,他又重点关注,就发现那个房间并非空无一物,有个隔绝声音和气息的法阵在运作。 这个法阵不算什么高级术法,都没有隐匿自身的功能,更多像是块告示牌,向外界表示出一个不想被打扰的意思。当然对一般人是足够了,普通修士除非走到房门口,否则离开十多米就觉察不到了。 法阵的特征很鲜明,显然使用者并没想如何掩饰身份。付明轩意识一动,叩关而入,果然法阵里一道意识开关而出。两道意识一个触碰间,就互相明了了对方身份。 这种驿站饭店的包间除了清净,就没什么优点了,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这一间也不例外,泥墙粗糙地刷了一层白粉,没有任何装饰。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八人方桌和配套圈椅,样式是仿的青州“瑶台”高级款,可用的木材就差多了。 房间里坐了四名男女,都颇年轻,均是姿容出众之辈,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身上的服饰和携带的器物低调讲究,识货的人一看就知是名门子弟。坐在这简陋的小屋中,让人脑海中立时跳出蓬荜生辉四字。 上座是一名年轻男子,高大英俊,肩宽腰挺,气度从容不迫又不容置疑。这是久居人上,又执掌重权的人物才有的威势。 他手中拿着个白瓷茶杯,却一次也没放到嘴边,进屋之后也很少说话,一直在听三名师弟师妹聊天。这时忽地抬头,道:“被人发现了,走吧。” 两名师弟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惯了,当下亦无二话,利索地站了起来。 在场惟一的女孩子年纪也最小,闻言却是奇道:“这种小破地方,也有人能隔空发现大师兄的符阵吗?” 年轻男子没有回答,只问:“时间到了没有?” 右边一名身量瘦长的男子恭敬回道:“上船地点在玉京城区东南的仙迎桥边,此时过去,正好是约定时间。” “‘花神殿’谈事就谈事,干嘛约在花舫这种地方,都是庸脂俗粉,有能看的吗?她们还真把那个……那个……当自己的正经营生啦!” 女孩显然对要去的地方有很大意见,俏巧的嘴角弯成一个向下弧度,还带点婴儿肥的双颊气鼓鼓的,娇憨面容宛若半含半放的栀子花。 左边的男子颇为活泼,当下就逗她道:“那个是哪个?那个又哪里有差了?风月之道可也是三千大道之一,明明白白写在道典上的。” 两人正笑闹间,抬头看到为首的年轻男子已经走出房门,赶快急急跟上。 茶棚那边还是静悄悄的,仍只有付明轩和掌柜两人。 付明轩坐在桌前,微微敛目,像在思索着什么。这时他从沉思中回神,站起身,走到掌柜面前,道:“店家,打扰你今天的生意了,付府会赔偿所有损失。” 掌柜没料到付明轩会客气至此,再也不能继续装傻,连忙跳了起来,行礼道:“付郎君,小人这档生意实是金谷园名下,您与陆主多年交好,这点小事,小人若还敢拿您的钱,回去可不好交代。” 付明轩略略露出个意外的表情,微笑道:“原来这里是被金谷园收了,那就烦你回去给陆离带个话,我改天去拜访他。” 掌柜满口答应着,恭恭敬敬将付明轩送出门去,直起腰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自语道:“今天这都什么事啊,难不成玉京城要变天了?” 玉京城有条碧水,逶迤穿城而过,宛若美人腰间的一道玉带。 这是一段人工水道,建城之初,开了这条运河,从大荒河引水入城,既是护城法阵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用于城市日常生活所需。 城区东南仙迎桥所在的这段水面最为开阔,风平浪静的内河又最适合行驶观光游船,经年累月经营下来,连同周边城区一起汇聚成了如今的烟花地温柔乡。 仙迎桥名为桥,其实是固定栈桥,百丈飞檐长廊,花灯琳琅,曲折延展于水岸间。城里所有花舫都在此地迎送客人,一到晚上,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充满旖旎气息。 白天的这段岸道格外清净,建筑群落的另外一边就是喧闹的城市街道,更衬托出这个日夜颠倒地方的一刻宁静。 阳光照在白石路面上,泛出淡淡七彩光芒,长长柳树垂条在微风中,轻柔拂过岸崖和马道。 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一袭红衣如在云上飘来,一个骤停站在栈桥入口处。 云梦骥不亏神骏之名,如此高速之下乍然止步,全无半点勉强,还伸长脖子轻松地打了个响鼻。 骥背上的少年也没受这急奔急停影响,他坐姿懒散随意,缰绳从头到底都松松搁在膝上,就像坐在自家厅堂里一般。 半空中,他浓朱色的衣袍还在高高飞扬,然后缓缓飘落,恍若一团不灭的燃火。 燕开庭随着云梦骥的响鼻,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人一兽在这瞬间神态出奇趋同。 如果细看,会发现这位玉京著名纨绔的容貌不差,五官端正,轮廓英毅,只可惜全被一副多日未睡醒的惫懒模样弄得半点气质不剩。反而最显眼的是肤色苍白无光,眼下青痕明显,结合他在外的名声,直疑似酒色过度。 燕开庭懒懒抬手,抓了抓后颈,然后往栈桥那边看去,不由一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时那群蓝衣骑士,他的伴当和随从们也声势浩大地奔到,看见空空如也的栈桥,众人也是脸色各异,变了又变,很像调了色的画布。 一个脸型瘦长的青年当先叫起来,“怎么回事!漪兰舟的人呢!” 旁边一个身量矮小的缩了缩脖子,“李哥,是不是过时间了?” “哪能!”被叫李哥的大名李梁,在燕开庭的伴当中有点地位和小威望,今天与漪兰舟的花魁之约就是他从中牵线,出了这样的纰漏,他是最着急的。 要知道,燕开庭最近热烈追求漪兰舟临溪大家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 章四 履舟漪兰 上 临溪是近两年在西州崛起的琴艺大家,到本城才三个月,以其绝世姿容和文才琴技已隐隐有了玉京城第一美人的势头。 可惜美人大都独立特行,这位书寓大家也是如此,想上她的花舫,只有珍宝金银是不够的,还得讲文论道有所长才行。 讲文姑且不说,九州大陆上,南方文风鼎盛,北方整体都差了点意思,玉京城里也没几个像样的文人名士。论道却是每个修士入门时都要学的,那是法修的基础。 当然想和美人论道,只有粗浅入门常识是不够的。按理说,燕开庭已是上师境修士,即使只是第一重离位,也算初窥道境,与普通修士相比应是绰绰有余。 然而不少人都知道,燕开庭可能是少有未曾领悟自身神通的上师境修士了。 燕开庭天生神力,八岁时就能与苦修三十年的战修在力量上抗衡。身为燕氏血脉,又与“天工开物”镇府之宝灵兵泰初锤极为契合。十五岁那年,在一场意外中,泰初锤变成了燕开庭的本命兵器,他就此迈入上师境。 凡是兵器到了灵兵级别,都自有神通,燕开庭的“光阴百代”就是泰初锤所具有的神通,偏偏还是一个大神通。 燕开庭的经历说起来只能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悟性高不如运气好,天赋强不如荫庇厚。 多少上师,甚至真人都难找到合适的本命兵器,更不用说炼化和温养过程何其漫长和艰难了。燕开庭竟然无视境界,直接结契灵兵,别人至少走几十年、布满无数坎坷的路,被他这么轻轻松松一步跨了过去。 就算他从小到大都有不学无术的名声,在道法领悟上一窍不通,哪又怎么样呢? 拥有泰初锤的燕开庭,神力天赋如虎添翼,仅力量一项,就不是普通修士接得下来的。神通则不管来路如何,都稳稳站在上师境的门槛里边,在这玉京城中,也就比几个名门核心子弟和那些资深长者差一点而已。 只不过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在美人面前就成了问题。让燕开庭论道,简直就是要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做一篇文采斐然的歌赋般为难。 从临溪在玉京正式露面的第一场宴会后,燕开庭已在她那里吃了无数闭门羹,就算公开宴会上得以共处一堂,美人也对他丝毫不假颜色。 主人有了烦恼,伴当自该效力,李梁本就长于钻营,被他终日奔走营且,得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据说是有临溪参加的一次私人小聚,所以也不排斥多增一名客人,毕竟燕开庭的出手可是极为大方的。 临溪大家视金玉为粪土,经营花舫的却不能只吃西北风,况且燕开庭是正儿八经的匠府主人,和那些没有实权的世族子弟还不一样,在玉京的地盘上,太过不给他面子也不是个事。 谁料临到头来,仍是出了纰漏。 李梁额头汗都快下来了,他看过计时器,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正好好卡在约定的时间上。若是漪兰舟的人已来过,没看见人,于是等也不等就走了,那就太冤枉了。 因为今天燕开庭是从邻城赶回来的,在城市法阵之外,广大荒原上凶兽横行,他们一行人身手都不错,并不担心行路安全,可若遇到凶兽,还是要费上一番手脚。今天就是如此,碰到一小队群居的凶暴兔,耽搁了一会儿。 就在李梁打算叫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虽然充满了明晃晃的嘲讽之意,却不掩音色的悦耳动听,尤其是尾音犹如一弯清泉撞入潭水,有种荡气回肠的空灵感。让人不由遐想,声音的主人若好好开口说话,该是如何令人陶醉。 李梁方才有些着恼,喝骂已到嘴边,一转头看清来人,立时变成一只缩头鹌鹑。 旁边一棵老榕树的繁茂树冠中,有一名少女冉冉跃出,身上的衫裙翠绿欲滴,仿佛是从满树新绿中幻化出来的精灵。 少女一双明眸如秋水般动人,腰身盈盈一握,挂了把宝光流溢的配剑,杀器的坚硬凛然与腰线的柔美娇软,对比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少女嘲弄地道:“你在等漪兰的船?不用浪费时间,我已经让她们滚了。” 燕开庭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喂,付明鸢,我记得你才十八啊?怎么就像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样,专坏人家的好事?” 付明鸢脸上薄泛怒色,却是花容不减,更添几分炫目风韵,“燕开庭,你好歹有点出息吧!什么大家,架子摆到天上去,不也就是一个伎子而已……” 燕开庭打断了她的话,无精打采地道:“付明鸢,你现在像我的娘了……” 付明鸢胸脯起伏,深吸一口气,手按上了剑柄。 燕开庭还没怎么样,他身边的伴当和随从大多条件反射般退了一步,尤其是李梁,明显心有余悸地往后方又缩了缩。 这位付家的二娘子和燕开庭从小就是冤家对头,每次都是见面说不到几句话,即开始动手。他们两个都是上师境离位,燕开庭的道法是大神通,可付明鸢剑符同修却是扎扎实实的本事,又不可能互下死手,打了也是白打。 但是付二娘子奈何不了燕开庭,拿他们这些伴当随从出气可一点没有问题,就算他们有人修为比她高,敢还手吗?所以,同样的,打了也是白打。 眼看又要上演例行一战,突然随从里有人嘟哝了一句,“咦,船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宽广河面上驶来一艘外形如兰绽放的船楼,顺风顺水间,数息就能靠岸。 而此刻众人才发现附近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人,三男一女,衣着姿容皆出众,佩在外面的法器和兵刃都不是凡物。 付明鸢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刚才闹剧也不知道被这群外乡人看去多少。 可对方除了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孩子眼神瞥到燕开庭身上的时候,流露出些许不明显的轻视,其余三个年轻男子全都面无异色,为首的高大男子还在双方目光接触的时候,略略颔首为礼,让付明鸢想发作都没有借口。 漪兰舟靠岸后,众人才发现原来这次折回是专门来接那几个外乡人的。 而漪兰的接引知客也看到了燕开庭一众人等,脸色立刻尴尬起来。 ------------ 章五 履舟漪兰 中 李梁顾不上付明鸢在旁边虎视眈眈,大步流星跑过去,他也知道在人前不能大声嚷嚷,扯了知客到一边耳语。 两人窃窃私语许久,知客眼见贵客上船有一会儿了,自己还被李梁拖着无法脱身,不由也急了,“李哥,您家爷是贵人没错,可我们也不敢招惹付家的那位啊!” 这个道理很简单,燕开庭虽然脾气出名的不好,但在要追求的女子面前,多少要装上一装。付家二娘子平时端庄大气,和涂家三娘子涂玉容并称“玉京双姝”,可一旦发起脾气来,这玉京城也没几人能让她给面子的。 李梁斜了知客一眼,理是这个理,可漪兰舟敢这么干脆利落地爽约,背后仍是和临溪不待见燕家大爷有关。 两人还待继续掰扯,一道红云从眼前掠过,紧接着是一抹翠色。 知客定睛一看,顿时欲哭无泪。 燕开庭显是不耐烦了,没走船跳板,直接越过水面,跳上甲板,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付明鸢。人都已经上去了,谁还有这个胆子明赶这两人? 知客把心一横,甩下李梁,狂奔回漪兰舟,吩咐开船。管他呢,反正天塌不下来,船上还有比他高的人顶着。 漪兰舟和大部分花舫一样,三层船楼格局,地方十分宽敞。 一楼是整间通透的大厅,长窗落地,全部打开,白色窗纱似透非透,在风中飘来荡去,与厅中舞娘妙曼身姿一同翩翩飞扬。 燕开庭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全厅,举步迈入。 漪兰舟的主持绿珠夫人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她正从二楼下来,看见燕开庭后,脸色不易觉察地一僵,再看到燕开庭身后的付明鸢,彻底绷不住了,笑容顿时滞在脸上。 燕开庭还没说话,付明鸢已经冷冷道:“怎么,不欢迎?如今漪兰舟也是名声响亮了,我们已经来不得了吗?” 大厅中正在进行的显然是一场散仙会,这是近年颇为流行的聚会方式,没有确定主题,与会者可按照兴趣在同一空间进行多项活动。既满足人们社交聚会需求,又方式灵活,还避免了参与者因不擅长或不喜欢某项特定活动而感觉无聊。 眼前的人们分了几处在活动,热闹而不嘈杂,亦互不干扰。有观舞,有文会,有谈天,甚至还有在这种场合下棋的。 燕开庭和付明鸢走进来的时候,并未引起多大关注,只有数人多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过来打招呼。 很大原因是在场的大部分并非玉京人,根本不认识燕付两人。那多看了他们一眼的几人虽然是本城的,平时和两家也没什么交往,燕开庭和付明鸢看他们也都是脸有点眼熟,姓氏和所属却是一概不知的。 绿珠哪敢惹这两尊神,打了个哈哈,就要叫人过来给他们安置座位。 燕开庭道:“先不忙,临溪大家呢?” 绿珠伸手指了指帷幕围起的一个角落,“临溪大家刚弹了一支琴曲,正在休息,待会她还要主持一场文会,就把燕爷您的座位放过去可好?” 燕开庭笑了笑,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我这样的粗人就不去讨嫌了。临溪大家应是从他处请来文道名士,就不扰她兴致了。” 绿珠还待赔笑两句,帷幕后忽然转出一人,正是漪兰舟刚才特意转回迎接四人中,那名为首的年轻男子。 在他身后,临溪露出半张幽兰般美丽的面孔,显是特意起身相送,这可是自她风靡玉京之后,没人得到过的待遇。 绿珠顿时尴尬起来,看她表情可能也没想到,临溪会在这个场合与客人私下独处,否则绿珠绝不会指出临溪栖身之处。 燕开庭却没往那边再多看第二眼,转头对付明鸢道:“二娘子,你过来一下。”说着,往一处无人的长窗边走去。 付明鸢本来想说什么的,被燕开庭打断,犹豫了一下,就跟了过去。 绿珠见两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架势,连忙走开几步。她还没完全转过身去,窗边两人就异变突起。 付明鸢的身体突然穿窗而出,远远飞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她是被燕开庭一个抱举,投掷出去的。事发突然,燕开庭仗着双方体型和力量的天然差异,付明鸢竟毫无反抗地着了道。 绿珠哎哟一声,提起裙子奔到窗边向下看去。付家这位娇娇女若在这里出了事,不管始作俑者是谁,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付明鸢的身手当然不可能溺入河中,只一沾湿了裙袜,即离水而起。但城市里不能用御空法术,她只靠轻身术勉强站在水面上。 付明鸢气急怒吼道:“姓燕的……” 她此刻的落点已经十分靠近岸边,离船有些远了,吼声传过这么长距离气势全无。 燕开庭哈哈大笑,解下外罩朱红长袍,抖手扔出,恰好兜头卷住付明鸢湿漉漉的身体,和她剩下的骂人话语。 “回家去吧,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 燕开庭外袍下是一袭重紫华服,朱紫都是极为浓重的颜色,搭配在一起的话十分辣眼睛,主要是太过明艳的衣裳会完全吞没穿衣人的存在感。 但在燕开庭身上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浓朱重紫将他苍白得带点病态的脸色衬出一抹煞气,如果不是他的神态太过懒散到了无精打采的地步,或许都能显出几分与他身份相称的气势了。 绿珠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手抓着窗框,一手拍着高耸的胸脯,心有余悸地嗔道:“燕爷,您也太莽撞了吧?那可是付家娘子!” 燕开庭环视大厅,意味不明地笑笑道:“我送她走人,你该感谢我才对。” 绿珠神色有刹那微妙,一时之间拿不准,这位爷是话里有话,还是就那么一说。她也是阅人多矣,随即一叠声地应下来,“是,是,是,多谢燕爷,我这就给您安排座位。” 燕开庭道:“不用,我坐那里。” 他伸手一指,正是先前那年轻男子所在桌子,说罢,就不理会绿珠,大步向那边走去。 绿珠有瞬间不知所措,直直看向年轻男子,对方似是不经意地回看了她一眼,绿珠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那一桌的位置很好,在大厅后端。一侧是直顶到天花板的描金柱子,与其它座位形成天然分隔,正对着通道这边,则放了半扇雕花屏风,雅致又清净。 燕开庭站在那四人桌前,道:“不介意我拼个桌吧?”他虽是询问口气,却像随时会坐下来。 那娇俏的女孩首先炸了起来,“不……”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为首的年轻男子打断。 “请。”年轻男子抬手示意。 原本坐在年轻男子对面的是那个瘦长男子,闻言站起身,给燕开庭让了座位,自己坐到另一名男子那侧去。 燕开庭大刀金马地坐下,一副恶客临门的架势。 他右手按在桌面上,寒光一闪,一柄大锤凭空出现,桌身立时向下一沉。 ------------ 章六 履舟漪兰 下 这是一件不太常见的重兵,把手不长,适合手握的长度,锤头却分外大,几乎有两个人头大小,形若含苞将绽的莲花,古朴之意扑面而来。盯着其上刻纹看得久了,竟会识海翻腾,有种每一根线条均含无尽深意的玄奥感觉。 桌边三人齐齐变色,燕开庭这一举动是明晃晃的挑衅! 然而又有哪里不对,桌子像是凭空矮了几分?三人忽地警醒,低头看时,只见檀木大桌的四脚皆插入地板数分,奇的是桌面仍保持着四平八稳,连道裂缝都没有。 可见这把大锤的份量,可见大锤主人驭气控力之术的精妙。 女孩子霍然抬头,瞪向燕开庭的目光极为不善。她抬手摸摸鬓角,发髻上一枚非金非玉的簪子闪过一溜青芒,显然是一件已被催动的法器。 另两名青年则齐刷刷地望向大师兄,只等他一个表示,既要出手教训一下这凡人城市的井底之蛙。 他们在自己门派中都是骄子,可不是能忍气的人。这一手虽显出面前的纨绔并不是废物,在他们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为首年轻男子却不显半点愠色,反而缓缓展开一个笑容,自我介绍道:“鄙人荆州沈伯严,这是我的师弟师妹们。” 片刻沉默,气氛紧绷。 燕开庭面上忽然现出恍然大悟、久仰盛名、热忱得稍夸张等种种生动表情,恳切地道:“在下雍州匠府‘天工开物’燕开庭。沈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风姿不类凡俗。”然而口中说得热闹,只看他游移又略显茫然的眼神就知道,恐怕根本不知道沈伯严是什么人。 桌边另三人一时间目瞪口呆,他们何时见过这等无赖人物,变脸如翻书,前一刻还一脸要打架的模样,这一刻就摆出要用心交结的姿态。若非眼前的大锤还嚣张地横霸了半个桌面,简直要以为刚才的挑衅是自己的幻觉了。 沈伯严扫了一眼自己的师弟妹们,三人勉强收拾心情,也报出自己姓名。 瘦长稳重些的是许夷山,性情活泼些的是郝凌云,那女孩儿显得颇为不情不愿,可沈伯严威重,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最后吐出萧明华三字。 于是一场拔剑张弩变成了萍水相逢。 对许夷山、郝凌云和萧明华三人来说,这局面急转直下得毫无缘由,实在令人窝火。 其实他们没看出来,燕开庭在大锤落桌的瞬间就已气焰凝结,像是冰川上冻在半空中的瀑布。就在眼前,他也还有几分沉重没能很好地收起。 别看燕开庭刚才露的那一手颇为精妙,力量和控制兼而有之。然而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根本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仅泰初自身重量,不说一座山峰,一栋华丽高楼是有的。在他的控力之术下,桌面不会开裂,更不会被碾碎,可若无意外,四只桌脚本该全部没入地板才是,而不是现下只插进去了几分。 意外就在那年轻男子身上。 可是从头到底那人并没做出什么明显动作,只很自然地调了调坐姿,肘部轻贴一下桌沿,就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压下来的千钧之力。而且看起来,连他的师弟师妹们也都没有觉察。这该是何等境界? 在座诸人,大多心有暗流,惟沈伯严最轻松自在。 他若无其事地看了大锤片刻,道:“这就是泰初?兵器谱有云:混沌之前,元气之始,天地旋旋,裂而星开。好仙兵!” 燕开庭拍拍手道:“沈兄果然很强,我不是你对手。临溪那边,我退出。” 到了这个时候,燕开庭气焰已是彻底扫空,嚣张飞扬之势一去,顿时又无精打采起来,原本挺直的腰背塌了下去,坐姿重变回懒散。 不得不说,他此刻的口气和作派都只有幼稚两字可以形容。即使沈伯严闻言也要呆了一呆,才意识到刚刚是被当作情敌示威了? 而一旁萧明华等人又受了一次冲击,再想不到沈伯严在他们心目中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居然被争风? 女孩儿最忍不得,睁大眼睛,原本淡淡轻蔑之色已化为浓浓厌恶,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了。 沈伯严倒是好声气地笑了,“我对临溪没有意思,如果你那么喜欢……” 就在这时,一道金石裂帛般的琴音穿云而起,吸引了大厅里绝大多数的注意力,不少人放下手头杂事,聚向东侧。 原来那边临溪大家已从暂时休憩之所出来,不知为何没有进行原定的文会,而是又开始抚琴。众人当然不会有意见,临溪的琴技是一绝,平时难得一听,今天有了机会庆幸还来不及。 燕开庭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过去,都忘记应和沈伯严打声招呼,径自推桌而起,向那边走去。他也没有太过靠近,就在外围站定,静静驻足聆听。 琴音绕梁,在厅堂里与微风一起穿梭。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被琴音吸引,萧明华就没多大兴趣。 她已憋了很久,实在忍不住道:“大师兄对那无礼的小子太客气了!”她嫌恶地瞪了一眼被主人就这么忘在桌上的大锤,有些疑惑,“这把泰初锤,我怎么记得兵器谱所录只是灵兵呢?” 沈伯严道:“泰初就凭它本身的三千钧力即在顶级灵兵之列。” 听到这个数字,桌边三人都有些动容。 萧明华瘪了瘪小嘴道:“这等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家伙,也就有把子力气吧!” 沈伯严道:“泰初现在已经跨过了灵兵那道坎,是一件不折不扣的仙兵。” 一旁,郝凌云顿时眼睛一亮,他修炼的战兵恰好也是重武类型。 沈伯严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将后半句话说完,“当是因为它已经认主成为本命兵器。” 郝凌云兴奋之色立时一淡。 萧明华小声嘟哝,“兵器炼化本命会升级?百兵堂长老没说过啊!不过,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一个好色又无胆的小子吧!” “当然不是所有的都会升级,事实上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所以百兵堂没放到通识里讲。” 沈伯严为萧明华解答了前半段,涉及修炼正事,他还是会经常指导师弟师妹的,说着转头向燕开庭那边望了一眼。 大厅里宾客满座,那个紫色的背影站在人群一步之外,不知为何,莫名透出遗世独立的寂寞之意。 沈伯严道:“付寒洲的发小,果然是很有趣的人。” 他的三名师弟师妹面面相觑,这种嚣张的时候没眼色,踢到铁板就立怂的纨绔子弟,哪个地方都存在,有什么有趣的? 临溪的琴曲到了尾声,众人沉浸在杏雨纷纷的意境中。此曲与当下春暮节气合拍,格外引人入胜,仿佛身临其境地徜徉于空谷花海。 就在这时,天外突然传来一记笛声,在绵绵琴音中,有若一剑隔空斩来,撕裂春水。 顿时,这一刻的琴声在众人耳中缺失了一个音节,被笛声彻底覆盖。 ------------ 章七 光阴百代 下一刻,琴音就重又显了出来,韵律意境没有半丝变化,直至完美收官。 临溪的控琴之技果然了得,这么突然的情况下都没有被那搅局的笛音带跑,果然称得上一声大家。然而同行相忌虽免不了,这么明着捣乱,也是少见。 坐在窗边的客人,有眼尖的道:“涂家?那是涂家的销金舫!” 涂家在玉京又有个名头叫“涂半城”,是本城最古老的家族之一,早在这座城市尚未盛极而衰的时候,既扎根于此。 当玉脉枯竭,大部分门派家族撤出时,涂家并没有搬走,而是艰难转型,与城市一起挣扎求生,终于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家族,成长为今天的庞然大物。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无数个家族、势力在玉京崛起、没落,不管是如今的四大家族,还是多年前的五大派别,惟有涂家岿然不动,最近百年,更是已连续五代占据了城主之位。 “销金舫”既然称舫,整体比“漪兰舟”大了一倍有余,也是三层船楼格局,却更加宏大伟丽。从“销金舫”的甲板上看过来,完全是俯视的角度。 此刻两船距离已近得有点危险,“销金舫”棕色描金的船身已快填满“漪兰舟”右侧长窗视野。“销金舫”侧舷上站了一群人,最醒目的是被簇拥在中间的一名青年。 此人年纪与燕开庭相若,体魄强健,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意气飞扬。他身着黑色武士服,外披锦袍,在一众帮闲和莺莺燕燕中,显得格外气宇不凡。正是“玉京四公子”之一,涂家二子涂玉永。 “燕开庭!出来!” 不等涂玉永说第二遍,也不等面色惶恐的绿珠走到燕开庭身边,原本燕开庭站立之处已没了人影。只见一道淡紫流光穿过“漪兰舟”前厅,在船头甲板上一个盘旋,就冲天而起。 “天地逆旅,光阴百代。这神通道法有点意思了。”郝凌云脸现惊讶,眼神也认真起来。燕开庭这身法一出,顿时让他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 燕开庭的速度之快,都出现遁光了,但从不算稀疏的席位和人群中穿过,却是点尘不惊。而郝凌云坐在离他数丈外,就已觉察不到半点气机流动。 这可不是普通轻身提纵之术能做到的,而是神通“光阴百代”在陆行术中的具应之法。 换句话说,如果诸人口中的评价属实,燕开庭的神通只是外力,那事实上更可怕。此人的天赋要高到何种程度,才能不用花心思就将神通和术法贯通? 旁边萧明华却显得有些迷惑,小脸皱起像是在努力思索什么,两道秀眉几乎蹙成一团。 她瞪着面前桌子上还静悄悄横置着的泰初锤,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指,道:“那家伙是把它忘记了吗?有人会把自己本命兵器随手乱扔的?” 甲板上的流光彻底消失后,大厅里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有人一脸茫然交头接耳,也有人像是揣着什么秘事窃窃私语,还有人快步走上甲板,抬头望去。 那道流光在空中上冲到一定高度后,陡然折向,如箭矢般直击“销金舫”! 如此刻旁观者眼力足够,可看到燕开庭的身影拉成了数个重影,每一尊人像都做出同一个动作,右手成拳提起,肘部紧贴肋侧后缩,微微一顿,即向前直击出。 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燕开庭的反应又迅捷又暴烈,竟是连句场面话都不说,上来就动手。“销金舫”的甲板立时乱起来。 涂玉永却是没有半点意外,右手动处,一道雪光离鞘,森寒刀气侵体,将身边有点乱的人群更是逼得连连退后。 他挺身跃起,在空中挽出一个刀花,看似平常招式,周围空间却青芒忽隐忽现,显出的轨迹很像是个弧面罩子。 这一势逆向发出的“雁落平沙”时机正好,燕开庭连人带拳已冲到。 此刻燕开庭身周流光已淡到几乎没有,重影却是未散。然而不知怎地,明明每一个拳头都是一般无二的平击动作,落点看上去竟将是同一点。 这如果不仅仅是幻象,本来的一拳岂非变成同时落下数拳! “轰!” 拳锋击中气罩,无数道劲气激飞四下流泄。 首当其冲的是“销金舫”甲板上的人群,犹如置身狂风,东倒西歪,立足不稳。尖叫声中,还传来噗通噗通水声,是有两个倒霉蛋站的位置不好,被直接掀过栏杆,掉入水中。 而两个始作俑者也谁都没讨到好。 涂玉永的下风位置有点吃亏,直接被拍落甲板。然而那惊人压力哪是能够轻易化解的?要是就这么掉下去,他本人倒是没什么,非把甲板砸个大洞不可,搞不好还会继续洞穿下面的多层船楼。 自家的船自家心疼,涂玉永用尽身法,才在落地前堪堪调整好方位,背部撞在一段栏杆上。再坚硬上好的木头都经不起他这一撞,顿时四分五裂,整段掉入水中。 不过有这点阻力,涂玉永成功完成缓冲,脚不沾地的滴溜溜平地转了数圈,方才消掉所有余力。 燕开庭更惨,他身在半空,全无借力之处,又是用的拳头,没有战兵的力矩,等如是合身撞了上去。两厢对冲后被弹飞,正在空中飞着,一时间都捞不到落脚的地方。 涂玉永终于脚踩实地站稳,扫了一眼甲板上其他人。场面有点凌乱,不过尚无大碍,落水的已被救上船,倒地的也你搀我扶爬了起来。 他和燕开庭是打过多少回架的老对头了,也不知道对方这次发什么神经,连一言不合的过程都给省略了,直接开打。 可燕开庭既然没动兵器,涂玉永也不屑占他便宜,出手是有分寸的。两人纯粹力量对冲,没用任何破坏性的招式。 涂玉永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呲了一声,偷偷转了转肩胛骨,减轻那里如针刺般的麻疼,心里暗骂一声:那混账小子,好像力气又大了。 想到这里,涂玉永抬头找燕开庭的身影,蓦然一瞪眼,叫道:“燕大,你敢……” 可是晚了,只见一个黑影快若陨石般从天而降,“啪叽”拍在“销金舫”的风帆上,将那几层楼高的织锦缎撕出一个人形裂口。黑影糊在风帆上后,又往下滑落数尺,才完全稳住。 不是燕开庭又是谁? 天知道这人刚才在全无着力处的空中,是怎么调整出来这个刁钻角度,扑到舫帆上去的。 涂玉永气得七窍生烟,他才不信燕开庭不是故意弄坏“销金舫”这面独特风帆的,要知道,尺寸如此巨大的织锦缎只能定制,二十个熟练女工日夜赶工,也至少需要三个月的工期。 燕开庭轻飘飘落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道:“爷我现在心情好了,陪你就是。过两天就是‘逢魔时刻’,多宰几头魔物,奖金算你名下。” 涂玉永更气了,忘记手中还抓着没入鞘的刀,就是一挥手,“我到时候会杀得比你少吗?要你给奖金?” 他这把刀也是一件灵兵。刀身比通常尺寸窄三分之一,却长三分之一,铸造之时融入了一点来自极北之地服玉山脉深处的灵魄,名“冰玄”,故而平时不用催发只要出鞘,就会将周围空气变得奇寒无比。 如此灵兵,即使不经意地挥动,也颇有杀伤力,燕开庭也不敢被它近身,眼见雪白刀刃贴着鼻尖削来,立时一个挂腰后仰避过。 涂玉永这才意识到,“哼”地还刀入鞘,口中却不放过,“不用弯腰行这么大的礼。” 燕开庭“切”了一声,直起身便想说什么。 两人忽然同时停住动作,侧耳倾听。 脚下传来剥啄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那是无数木材一起断裂的声音! ------------ 章八 罪魁祸首 变故来得极快。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庞大的“销金舫”竟是轰然从中断裂开来。 裂缝从顶层甲板差不多中线位置,一直蔓延到下面三层船楼,就像一只无形大手,将整艘大船从中掰成两截。 燕开庭和涂玉永互望一眼,看到对方和自己同样表情,意外而茫然。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一声清叱,“燕开庭,你欺人太甚!” 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自下方船舱斜掠而出,凌空飞旋,直冲到燕开庭头顶,两把柳叶般的袖里刀闪电下劈,尖端吐出一尺半长青色刀芒。 燕开庭尚未从涂玉永脸上收回的目光,陡然变得极为阴冷锋利,竟是刺得涂玉永心头一震,反应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己三妹涂玉容的双刀,堪堪就要劈到燕开庭右肩。 燕开庭旋风般转身,右臂同时挥起,悍然一拳击出。 “锵”! 流光、刀芒疾斩在一起,这一拳带出两个重影,准确无比地分别砸中两把刀身。虽是肉体和利器相撞,却发出金属交击之声。 涂玉容踉跄后退,显然在力量上明显吃亏。她的身手也不弱,雪白武士服裹着的窈窕身段依然动作轻盈,不断变换角度,小步后退,想要将气劲卸开。 可燕开庭这一拳余力绵长,涂玉容直退出五、六步都未能稳住。 旁边的涂玉永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急速冲入两人中间,抬手格住燕开庭手臂,将余劲全部接下。饶是如此,他也要上身一晃,才完全消化掉这股大力。 涂玉永还没来得及发问,涂玉容再次扬起双刀指向燕开庭,义愤填膺地叫道:“姓燕的,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是觉得我涂家好欺负吗?那你就是想错了,一把仙兵可不够你威风的!” 这竟是指认燕开庭就是打断“销金舫”的罪魁祸首了。 涂玉永喝道:“玉容,你说什么!”他的目光扫向断裂的船体,不由皱起了眉。 裂口痕迹竟大出他意料之外,至少能够明显看出是被钝器硬生生砸开,而非利器斩削,更不可能是哪层船楼的大梁主轴质量不好。 下层船楼的剖面上,还带着些许极轻微的焦黑,细长、不规则、三五道聚集。看到这里,涂玉永心头大大一跳,这是雷火烧灼的痕迹! 若非涂玉永刚才是亲身与燕开庭对战,清楚知道他除了将神通揉进轻身身法之外,就没有动用任何道法,否则只看眼前痕迹,可能他也会认为舫船是被泰初锤砸中。 那边涂玉容被喝住,明艳的面孔上满是不服气,一昂头,将后脑勺对着涂玉永,冲燕开庭挥了挥双刀,“有胆做,没胆认吗?” 周围已是一片哗然,“都是同城人,也没有这么横行霸道的吧!” “连涂城主都不放在眼中,我等小民岂非草芥?” “涂家的船也说砸就砸……” “古有山中魔物,今有玉京一大害,下次不知道何人遭殃。” “……跋扈……名兵明珠投暗……” 众人七嘴八舌,夹杂着水花拍击,大船连锁解体等等杂音,到了后来竟是都不怎么听得清具体在说些什么了。 与此同时,“销金舫”断成两截的船体,分别向侧边缓缓倾倒,同时还在慢慢下沉。风帆所在的那一部分,平衡更差些,看那侧倒的角度,很可能碰到水面后既会翻覆。 这时,涂家的门客和仆从现出忙而不乱的名门素养。最先的混乱过去后,两名卫队长立刻合力将风帆砍断,以减缓船体倾斜的速度。 剩下的三人一组,从船底向上,一层层穿梭搜救,将里面的乘客和水手全部聚集到甲板上。“销金舫”船体庞大,要完全沉没还需要些时间,应该够他们放下救生艇,将人转移出去了。 幸好涂玉永今天算是包下了“销金舫”,船上都是些他们兄妹的狐朋狗友和帮闲门客,比起平日里对外做生意时候的人数要少太多。而且诸人大多功力修为都过得去,虽然受惊,但无性命之忧,最多是运气不好,受点轻伤。 而旁边同样被吓到的“漪兰舟”,虽然前面有摩擦,也不能袖手旁观,已有水手奔到船舷边,往下放救生索。 在这一片喧嚣之中,燕开庭的紫衣在午后明亮但没什么热度的阳光里,像是画布上那沉暗又浓烈的一笔,色彩绚丽至刺眼却又充满冰冷意味。 让人不得不投注目光,但又恨不得马上移开眼睛。 就像聚集在“销金舫”残骸上,甚至“漪兰舟”上的哪些人,每一双眼睛都充满畏惧,每一双眼睛都充满敌意。 “漪兰舟”的这个角落可能是惟一安静的地方,大厅里的客人们,无论本地人还是外城人,都在说着同一个话题。 或者是一次又一次地宣扬那个太过年轻,德不配位匠府主人的过往“事迹”,或者是义愤填膺声讨,今天这场光天化日之下恃器行凶的暴行。 可能是今天看到了太多急转直下的戏码,萧明华一双明眸有些呆滞,感觉自己脑中已是一团乱麻。 她迟疑着道:“我没听错的话?他们都在说,那姓燕的小子,为了给这船上叫临溪的那个女人出头,又打不过涂家那谁,竟然倚仗仙兵之利,把人家的船打沉了?” “呃,没错。”郝明华的脸色也很僵。 “那这又是啥,难不成是假的?”萧明华盯着桌上纹丝不动的泰初锤,眼神有点发直,“还是说那小子能徒手劈开一座三层的大船?” 这当然是没有可能的。普通修士的标准力量单位是百钧,徒手千钧已是介于一流和二流之间的高阶战修。而要劈开一栋三层小楼,那至少得三千钧力,若控力法门同样强力,都能断开河流了。 在座的谁都不傻,这明摆着是一桩栽赃陷害。只不过因为仙兵主人的粗心散漫,又或其它原因,最重要的道具不曾带在身边。于是,看在他们这几个误打误撞的知情人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然而他们四人本是隐匿行踪来到此城,又会不会因为面前这把泰初锤,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注意。再想深一层,“花神殿”为什么要将会面地点放到“漪兰舟”,又摆出临溪来接待沈伯严?这个圈套套的仅仅是那个行止另类的纨绔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夷山最先想通其中关节,面带忧色地道:“大师兄……” 沈伯严站起身,淡淡道:“不要去碰那把泰初,外人不走到桌边是看不见它的。” 三人立时知道,沈伯严应是又布了隔绝视线的符阵。 不待他们再多问,沈伯严扔下两字“等我”,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缕灰烟,摇曳了两下就彻底散去,竟是用了移形换位的遁术。 这个道法只是短距离传送,几乎立刻,沈伯严的身形从“漪兰舟”顶楼右侧的房间里显现。 房间颇大,占了整个三层楼的一半面积,中间用博古架和屏风分隔成会客、更衣和小憩区域,摆设物件不算最昂贵的,但件件都十分精致。 屏风后面摆了张左扶手的美人榻,其上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休息。 ------------ 章九 指鹿为马 沈伯严没有掩饰任何声响和气息。 屏风后的人却好像浑不在意房间里突然多了个不速之客,不见半丝惊乱。那人轻柔地抬起手臂,腕上传来玉器相击的清脆琳琅之声,施施然翻身下榻,然后拉过一袭纱衣搭在肩上。 只见妙曼的身姿投射在鲛绡面的屏风上,婷婷袅袅,不紧不慢,随着暗香浮动,转出一张妩媚的面孔,宛若柔丝,让人一眼看去就仿佛落入常年烟雨的泽国水乡。 她将手搭在金丝楠木打的屏风框上,低眉浅笑,“沈首座怎么又转回来啦?” 这个美人正是沈伯严此行的接头人,“花神殿”副殿主谢浅意,别看她娇嫩柔媚,宛如少女,实则已成名三十年,是冀州颇有地位的高手。 沈伯严神情淡淡,单刀直入地道:“你们栽赃的时候,也不查查燕开庭有没有带泰初?” 谢浅意显然一开始并未明白沈伯严的话意,轻笑道:“是不是他下的手并不重要,只要所有在场的人,‘看到’和以为自己看到的,都众口一词指认……” 说到这里,她自己突然明白过来,笑容一收,“不带本命兵器?” 这话说出去匪夷所思。无论兵、器,炼化本命之后,就与本主灵犀相通、命魂相连,平时收入识海温养,连芥子袋这种外物都不需要,怎会有人不带本命兵器? 然而谢浅意清楚知道,沈伯严绝不是会拿玩笑话来逗她的人。 这时,她面前空间一阵扭曲,在离地约四五尺高的地方凝出一面水镜来,镜面里的影像正是沈伯严所在的那一桌雅座。 桌面上有一层淡而半透明的光芒在缓缓流动,谢浅意定睛细看那轮廓,表情陡然僵住。竟是一把大锤?她虽未亲眼见过泰初,可那也是兵器谱上著名的重兵,外形特征都是知道的。 “为什么会在那里?” “比如说,拿仙兵出来耀武扬威,吓唬人,然后忘在桌子上了。” 谢浅意的脸色顿时变得说不出的精彩,真有人会荒唐到这种地步? 可是不管荒不荒唐,泰初锤明明白白还放在底楼大厅的桌子上,离着燕开庭至少有两条船那么远的距离。 谢浅意心思急转,忽的神色一缓,笑容再次回到脸上,“是不是他做的本来就不重要,其实旁人信不信也不怎么重要,绝对的实力说出来的才是真理。‘血矛’谈向应已经到了。” “血矛”谈向应这个名字在北地凶名赫赫。传说他五十多年前起家于黑水水盗,抢劫时间长了,转而收保护费,最后建立起为商船护航的“云渡行”,是西州和雍州交界地方上颇有实力的一个势力。 沈伯严突然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个疑问。 原本他还奇怪,按理说,谁都想不到燕开庭会奇葩地没带本命兵器,所以一个正常布置的圈套,应当在看到他拿出泰初锤后再动手沉船。否则“销金舫”和“漪兰舟”上那么多双眼睛,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是事先安插好的,保不准有人生疑。 但是谢浅意一句“绝对的实力说出来的才是真理”,让沈伯严豁然开朗,原来在这个局里,栽赃陷害只是第一步,成与不成,后面紧跟着的都是强者指鹿为马。 也就是说,背后谋划者的目的并不是挑动涂、燕两家争斗,当另有所图。 沈伯严想到这里,伸手在空中虚虚一划,水镜里的影像一变,转到“销金舫”上燕开庭和涂家兄妹对峙的场面。 涂玉容正在跳脚,涂玉永脸色阴沉,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燕开庭则转头四顾,目光逡巡,不知在找什么。 忽然燕开庭身形一动,跳下断裂的船舱,很快又回到甲板上,手中还拎着个人,是个衣着斯文的年轻男子,只是面孔看起来刚被人扇了十多个耳光,鼻青脸肿,血丝浮现,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 涂玉容一抬头,顿时脸色大变,尖叫起来,“姓燕的,你要干什么!” 燕开庭像拖麻袋般把人扔到一边,随手拂去衣襟上沾的灰,“整顿家风,和你有关系吗?” 涂玉容已经扑出,身后却传来一股大力,将她定在原地寸步不得挪动,气极一回头,发现按住她的竟是涂玉永。 “放手!就让这小贼如此欺我涂家?!” 然而涂玉永对她的嘶声叫喊并不动容,指了指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年轻男人,道:“他姓胡,勉强算燕大的姨表兄弟,和我涂家有半分关系?” 见涂玉容还要闹,涂玉永冷冷道:“你是把我当傻瓜,还是把今天所有在场的人当傻瓜?少管管胡东来怎么样,好好想想,回去以后该怎么向父亲解释吧!” 涂玉容陡然安静下来,俏丽的面容在沉默中竟有些阴森,她缓缓道:“二哥,你教训的自然没错。不过你和燕开庭更没什么交情,何必多管闲事?况且胡家郎君与我两情相悦,父亲可不见得会反对。” 涂玉永用力皱了下眉,手上一松,冷冷道:“还是等你和父亲讲过,再来说反不反对的话。” 涂玉容头也不回地奔到胡东来身边。 就在这时,“漪兰舟”上突然传出一声金石裂空般的长啸,震得整座船楼的地板墙壁都微微颤抖。就连沈伯严所在最顶层的这个房间也不能幸免,桌上的瓷器和壁挂装饰都发出轻微碰撞声。 只听一把沙哑嗓子道:“好个嚣张的小子,大祸临头还不自知!”这声音犹如磨砂,似乎每个音节之间随时都会断开,偏又声线高亢,听在耳中,说不出的难受。 水镜中划过数道极为迅捷的身影,甲板上多了三男一女,为首是名瘦高老者,高颧利眼,面相不善,正是“血矛”谈向应。另三人都是中年,气概形于外,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人。 谈向应阴笑一声,手中出现一支重钢长矛,矛头血光闪烁,感觉无比诡异。他轻若无物般挥了挥长矛,凭空发出“呜呜”之声,像是周围的空气被一下子抽干。 燕开庭和涂玉永站立的位置还在数丈开外,衣袂已是无风自动,谈向应这一记看不出用了任何神通道法的挥矛,竟能笼罩到如此范围! 涂玉永面色极为凝重,一扫所有轻浮燥意,脚下朝着燕开庭的方向走出两步,可他立即感觉到前方出现一股无形阻力,第三步再也跨不出去。 燕开庭缓缓挺直腰背,眼中闪过一抹冷戾之色。 谈向应忽然伸手向虚处一抓,指缝中迸出火光,他缓缓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块长方形焦黑之物,看上去像是一道传讯符。 涂玉永脸色微微一白,他虽不认识谈向应,可已经感觉到极度危险,立刻发出家族紧急传讯符,谁知道竟会被轻松拦下,这意味着双方差距可能是一整个大境界。 “老夫办完事情之前,不管是谁,都给老夫乖乖待着。” 谈向应口中这么说,眼神一直紧盯燕开庭,犹如盯上猎物的凶兽,阴恻恻地道:“老夫谈向应,终年行船黑水,却在三日前被人打劫了货物,简直是在祖爷爷头上动土。正愁小贼手段刁钻,前所未见,偌大宝船也有办法切断,今天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水镜另一边,沈伯严听完谈向应这句话,已是心里有数。 一开始就把强硬嗜血如“血矛”谈向应的强者摆上台面,介入的借口又是被盗失物资,在他看来,很大可能就是一场外来势力入侵地方的戏码。只怕玉京城接下来不会太平,也希望本地家族没有人蠢到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吧。 有了猜测,沈伯严也就没兴趣再看下去,他的生活中最不缺势力倾轧、争权夺利,玉京这种普通城市的地方势力争斗更不在他眼中。 沈伯严伸手一划,水镜景象再次转到底层大厅的原先座位上去。他弹出三道微毫之光,水镜那头的师弟妹们接到传讯,互望一眼,然后站起离开。 桌上那层淡而半透明的光芒敛去,古朴无华的泰初锤静静显现。 看到这里,谢浅意陡然感觉不对,急道:“沈首座,您这是……” 沈伯严露出一个冰冷之极的笑容,“本座要走了,怎么,谢殿主还有什么事吗?” 与此同时,泰初锤周围的所有禁制都被撤去,首先支持不住的就是桌子,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嚓”声中,桌脚继续深入地板,整张桌子都向下沉去。 然而没有足够的力量平衡控制,再也没有四平八稳下降的好事,下沉不到一半,整张桌子都开始皲裂。 这个角落再安静再能隔绝视线,此时的动静也开始大得引人注意,附近的客人都在左右找寻声响来源,已经有人站起来张望。 如果这个时候谢浅意还不知道沈伯严对她不满,就迟钝到家了。 她顾不上管下方即将发生的变故,奔过去想要拉住沈伯严的衣袖,惶然道:“这次事情与奴家无关,只是恰逢其会啊!‘云渡行’也算是门中这几年发展的新盟,总不好连办事的地方都不借给他们!” 沈伯严身形微微一晃,就将谢浅意的手让过,后者拉了个空,抬头看到他的眼睛,陡然僵住,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谢浅意,你比我想的还愚蠢。”沈伯严声音十分柔和,谢浅意的鼻尖却已冒出汗来。 ------------ 章十 虚实之击 “是谁给你出主意,拖我下水的?” 谢浅意眼神闪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以沈伯严的身份,她哪敢认下这个罪名。 沈伯严像是早已了然在心,也不追问,只笑笑道:“你们这些外门附庸,是元会门的附庸,不是哪个人、哪座山头的。想学人结党,等进了内门再说吧。现在的‘花神殿’,也敢插手亲传弟子之间的争锋?” 这话可就说得重了,谢浅意陡然脸色发白。 沈伯严不再理她,收了水镜,转身就走。拉开房门后,他忽地停了停,道:“既然你拿临溪来招待我,那人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谢浅意此刻脑中全是一团乱麻,哪还说得出半个不字,等她再抬头时,沈伯严早就不见了踪影。 底层大厅,泰初锤已完全压塌了结实的檀木大桌,在木地板上也碾出了一些细缝。近边已有人探头看到一地狼藉,和木片堆里显得突兀之极的大锤。 外头河面上,“销金舫”的残骸已沉入水中过半,不过大部分人都转移到了安全地带,剩下的应该也很快就能脱身。 另一边对峙还在继续,涂家的门客和仆从并未觉察到涂玉永也陷入了危机。在他们心目中,燕开庭就没有不闯祸的时候,被外城人找上门的情况虽然少,也不是全然没有。 而涂玉永传讯符被截下后,也没指望下面那些人解困。“血矛”无论年龄还是修为,可算是他祖辈一级的强者了,放眼整个玉京城,除四大家族里几位有数的高手外,其他人出头都只有送死的份。 涂玉永对眼前形势判断,与他那被情郎冲昏了头的妹妹不同。 身为玉京城实至名归第一家族的核心子弟,虽然与同城其他顶级家族是天生的对手,可相比之下,他对“血矛”这种摆出强压本地势力嘴脸的外来人更没好感,甚至可以说有敌意的。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变故突起,涂玉永第一反应竟会是与燕开庭并肩联手。 同城竞争除了此消彼长,还有互生共荣。而对外御守如果一盘散沙,只会被外来人占了便宜。可惜,很多人并不懂这个道理。涂玉永只希望自己那个妹妹没有做出太多糊涂的事情来。 谈向应根本没把涂玉永看在眼里,他想的是,该做的戏都做了,快点抓人离开,免得招来玉京城里真正的强者干涉。不是打不过,而是在计划中,眼下还不是全面开战的时机。 谈向应凶睛灼灼打量着燕开庭,“小辈,拿出你的仙兵来!” 燕开庭眼底满是嘲意地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一道带着紫意的电光凭空出现,在手心方寸之间活泼泼地游弋,像是清溪中一尾小鱼。 但是没有本命兵器。 谈向应正要发怒,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向“漪兰舟”的方向看去。 而此刻,躺在木屑里的泰初锤表面忽有微毫之光闪过,顺着锤头上玄奥纹路游走,毫芒越来越粗,越来越明亮。泰初犹如蒙尘明珠被一层一层拭净,最终显露风华。 在越来越多人惊讶的目光中,泰初快逾闪电地飞起,化作一道流光,穿破“漪兰舟”数层天花板,跨越数十丈水面,投向燕开庭手中。 谈向应的脸色在这一刻阴沉得想要滴出水来。到了这时候,他如何还看不出,原本环环相扣的话本,在开演过程中,闹出了莫大破绽。 燕开庭慢吞吞地道:“哦,我才想起来,刚才把它忘在‘漪兰舟’上了。”说着,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紧,握住了紫电缭绕的泰初。 谈向应狞笑道:“好啊,小子,小心思挺多的,只可惜是垂死前的无用挣扎而已。”话音未落,重钢长矛势若移山般直刺而出。 一矛破空,空气中“呜呜”沉啸声,比谈向应先前示威时候还要尖锐慑人,功力浅些的入耳,都要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燕开庭正置身于长矛攻击路线的正前方,尤其感到那惊天泣地的威势,劲力迎面压来,就像有座山峰正当头倒下,四周空气像被抽干了似的,竟给人以静止了的诡异感觉。 大境界的修为差异下,正面硬撼几无可能,像眼前这种状况,就连想要腾挪转移,卸开劲力都几乎是办不到的。 涂玉永眉头一跳,不等他有任何动作,与谈向应同来的两男一女突然互相交换位置,变成一个犄角式的奇异站位。正好两两呼应,拦住了涂玉永、角落里的涂玉容和李胡东来的去路。 这两男一女并不出手,只面无表情地直直站着。然而却透出一股强烈感觉,若有人越雷池一步,立时会招来猛烈攻击。 此刻,燕开庭仍然站在原地未动,手中泰初的锤头上紫电吞吐,一道接一道,明明灭灭,生生不息。有些游离的,还缠着他的手臂缭绕向上。 看他这架势,竟是打算格挡?难道是知道自己在淡向应重钢长矛范围里,根本无处可逃,由此孤注一掷吗? 谈向应心中嗤笑,他也曾耳闻燕开庭天生神力,且天赋适合,与泰初锤的特性结合得极好,平时走的是大开大合、争强斗狠的路子。然而这一套在他面前根本行不通,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差异,哪是简单粗糙的区区蛮力能够抵消。 这时燕开庭动了,他的动作幅度也不大,以至于看过去,只见身形在极小的范围内高速震荡,重影之多,看的人视觉都模糊起来。 在这极速的运动中,自重差点把“漪兰舟”地板洞穿的泰初锤,在燕开庭手中就像是一片羽毛般轻盈,紧紧跟着他,一起拉出无法点数的重影。 依然是“光阴百代”! 时光之流转,乃世界之规则,不受天地任何事物影响。这个神通的特性也是如此,即使在真人强者的范围压制下,仍旧活动如故。 谈向应此时胸口已是怒意满满,本该手到擒来的一个小家伙,居然还有反抗余地?他一矛刺出,用力未老,还能继续加码,于是将劲力一提再提,一直拉升到了九成! 叮叮当当,绵延不绝的金属交击,就像梅雨季节扬州的阴雨季,沉暗得仿佛永远不会再有晴天,压得听者心脏都沉甸甸得发疼。 泰初锤与重钢长矛不知道在接触的那一刻,相互撞击了多少次。 谈向应在第二记撞击的时候就警觉起来,矛身上传来的竟是一记实、一记虚的感觉。 实的那一下还没什么,饶是燕开庭力量再大,也跨越不了大境界的鸿沟。可是那记虚的就极为难过了,上一刻还汹涌无比的力量,下一刻就消失无踪,矛头空空荡荡,全无着力之处。 谈向应虽还不至于接不下,但这么一轻一重,实是难受之至。 两把重型战兵分开,几乎震聋人耳,还幽暗阴郁锥心的敲击声也终于停止。燕开庭和谈向应两人拉开数丈距离,相向而立。 谈向应除了表情郁闷一点,毫发无伤。燕开庭则是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紧抿着唇,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犹如无光深渊,十分明显落了下风。实际上,以他们两人修为差距,他还能完好站着已是超出所有人预料了。 谈向应根本不打算再给燕开庭喘息时间,长矛划出一个圆弧,矛头血光大盛,殷红而诡异。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长啸响起来,来得极快。 起时还在远处岸上,眨眼间就到了咫尺之遥。与此同来的是秋雨密织般的磅礴剑意! ------------ 章十一 旧友重聚 剑意?!谈向应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光芒。 剑为兵之首,可能是最多人选择的战兵,但是修炼出剑意的,比修士得神通的比例还低。 那是修者意志与剑的意志达成共鸣,从而得窥无上剑道的标志。 玉京城中何时有如此高明的剑修? 谈向应手持重钢长矛的起势已达到最高点,却停了下来,含而不发。他要等一等,看看来人究竟是谁。 然而谈向应停了下来,燕开庭却没有。 他手中雷光大盛,陡然膨胀到水缸大小,泰初锤的实体已经完全看不清。紧接着,那团雷球就被轰向了谈向应。 泰初与普通大锤不同,柄特别短,拿在手中,远远望去就像个加大版的拳头。 之前燕开庭防御的时候,挪移幅度小,还没特别明显,此时直接轰出,简直就像是一个带着雷火的大拳头打了出去。 谈向应大怒,想不到一个刚入上师境的后辈小子,竟敢如此挑衅他。 当下手腕一抖,矛头飞出一道新月般血色罡气,向着雷球拦腰削去。 一招发出,谈向应陡然警觉起来。 雷球扑面而来,周围空气竟然也像是胶着的,与方才谈向应长矛抽干空气有同工异曲之妙,都是力量大到瞬间扭曲了局部空间。 泰初能登入兵器谱顶级灵兵之列,后又晋阶,它的千钧之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这一击的境界再玄妙,这点力量仍不会让谈向应束手无策,只是他知道,自己顺手推出的一矛,恐怕清不干净这个雷球。 果然雷球被血罡从中切过,中心部分的雷光一下子稀疏起来,但是整体并未就此烟消云散,依然轰到了谈向应面前,才被一把抓散。 “轰”!“轰”!又是两记。 燕开庭一击不奏效,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紧接着又是两团雷球打出。 此时谈向应已有准备,再不会错判,直接挥舞“血矛”,一一挑飞、震散。 谈向应被激起凶性,怒道:“小子,找死!” 也不再留余力防备那新来的剑修,“血矛”自下上挑,声势惊人地疾取燕开庭咽喉要害。 “嘭”的一声闷响,就像烟花爆开的声音。 甲板上也像在燃放烟花,血色和金色光点交织着,自半空簌簌而落,中间还不时夹杂着丝丝电光。 一柄长剑,准确无比地点在矛尖,两道劲气轰然炸开,先把燕开庭的雷光一下子按熄,然后开始声势惊人地对冲起来。 来人一把拎住燕开庭后领,一个疾退,一直退到了“漪兰舟”的船楼顶上。 谈向应冷哼一声,也凌空飞出,落在“漪兰舟”船头旗杆上。 甲板上的其余人等各自纷纷走避。 原本就已经在缓缓下沉的舫楼残骸,哪里经得住这么大打出手,板面和围栏都多了不少裂缝,宽的地方都能掉个人下去了。 最严重的还是整个船体在刚才一击中,陡然被下压数米,沉没速度明显加快。 来人是一个布衣少年,与衣着正相反的是他的气质,高华清贵,有出尘之意。 他手中长剑是三尺一寸标准长度,剑身如一泓秋水盈盈,幽深清澈,波光流转。 谈向应眯着眼睛打量来人,心中在搜索记忆,却想不起来玉京乃至雍州,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来者何人?是想和我‘云渡行’谈向应结这个梁子吗?” 付明轩淡淡道:“在下‘六致斋’付明轩。不是我要和前辈结梁子,而是您在欺我玉京无人吧?” 按理说,“天工开物”和“云渡行”都是雍州地界上有头有脸的势力,不管有什么纠纷,都应该摆到台面上来解决。 如谈向应这样自恃武力,上门掳人,已是极为目中无人的行为,燕开庭的身份更是让这恶劣程度加倍。 这种猛龙强行过江的行为,已有打脸整个玉京本地势力的意思了。 谈向应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付博文家的小子,你还没接家主之位吧?好,就算你能代表付家的意思,还能代整个玉京说话?” 这时,通向舫楼屋顶的木梯处,走上来一个人,正是涂玉永。 他也不做声,只是稳稳地走到付明轩和燕开庭身边站定,然后看着谈向应。 这意思已经十分清楚。也别管涂玉永能不能代表涂家,至少此时此地,他和付明轩、燕开庭会一起对外。 谈向应目光阴恻恻地扫过三个少年,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就算这三名后辈加起来都不是谈向应的对手,他也不可能把玉京前三个家族一口气全得罪了。 况且付明轩那一手剑意非同凡俗,不是一个普通城市的家族能教出来的,肯定另有传承。 这时,下方水面上传来几记暗含节奏的哨声,谈向应神情一动,低头看去。 “漪兰舟”边上泊了一条小船,上面站着他的三名从人,其中一人正在对他不断打手势。 谈向应抬头,盯了燕开庭一眼,道:“小子,算你今天运气好。不过,偃月宗门的货可不是好吞的,后会有期。” 说罢,他纵身跃下,一落到甲板上,小船就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大河深处窜去。 偃月宗门?听到这个名字,三个少年神色各异,都若有所思。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偃月宗门不在四门七派之列,但在九州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势力中,实力是能排进前二十的。 而且偃月是元会门的附属,序列排名还是挺靠前的那种,这样的背景,对一个地方势力,乃至对整个玉京来说,都是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涂玉永不解道:“偃月宗门这样的大派也会栽赃构陷吗?” 付明轩摇头道:“只怕丢货是确有其事,下面人找不回来,又怕承担责任,就抓人背锅。” 三人脸色更是沉重,先不说谈向应临走之前放的那句话,明显是要将这个黑锅扣定了燕开庭。 就算没有构陷这回事,如果偃月宗门当真在黑水丢失重要物资,在查个水落石出之前,这一带的城市和势力怕都会不得安宁。 涂玉永首先告辞,“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今日之事,我需尽快报给父亲和大哥。付明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找个时间,约了陆离一起给你接风。” “上午刚到。”付明轩道:“这次的‘逢魔时刻’是两天之后,我们本来就要聚的,就不另找时间了吧。” 涂玉永点头,与两人打过招呼,自行离去。 付明轩转向燕开庭,上下打量他一会儿,伸手在他头上捋了一把,笑骂道:“混小子,你能啊!三年不见,一见面就快捅破天了。” 付明轩这一下用力可不小,燕开庭一个没留神,被带得上身陡然前倾,差点趴到地上去。 燕开庭跳了起来,方才稳住身形。 此刻他不管是纨绔子弟,还是风流公子的姿态全都扫地以尽,嚷嚷道:“喂喂喂,你才比我早生一个晚上,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地训话!” “大一个时辰也是大,你哥哥就是你哥哥。” ------------ 章十二 静待其变 燕开庭连连点头称是,抱拳道:“兄长远来舟车劳顿,小弟日前得了两瓶雪山佳酿,这就去拿来为兄长洗尘。”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身形已经开始虚化。 付明轩见燕开庭三句话一过就想跑路,不由抬了抬眉毛,一巴掌糊到他背上。 只见掌底先是溢出土黄色光芒,迅速膨胀,最终现出一方半虚半实大印模样。印身长短几近成年男子三分之二身高。 这次燕开庭挣扎无果,直接被按趴在地上。 他尤不死心,手脚划动数下。可惜这姿势没有着力点,再是天生神力也无处可用。厚土印像是粘在他背上似的,纹丝不动,倒是整座“漪兰舟”陡然往下沉了三尺。 燕开庭伏在地上,隔着重重楼板,都能听到下方传来的惊呼声和骚动声。突然他一张嘴,喷出一口紫红近黑的淤血,这才老实下来,趴那里不动了。 通往顶层的楼梯传来“咚咚”脚步声,绿珠拎着裙摆,两步一跳地狂奔上来,一露头就叫道:“爷唷!奴家这小船再经不起折腾……”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燕开庭吐血,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跌坐在地。 付明轩道:“有事?”他口气平和,神态一贯的温文尔雅,像是诸事皆未发生,绿珠却牙关都开始打颤。 燕开庭冲着绿珠挥了挥手,道:“有事也以后再说,没见爷和兄长在叙旧,真没眼色。” 绿珠得了这句话,如闻大赦,连个谢字都不敢说,原路连滚带爬地奔下楼梯。至于上面这两位爷究竟是为什么动了手,还显得比刚才更严重,她不要说问了,连想都不敢多想一下。 燕开庭努力仰着脖子往后看,“我是火属变异雷种也就算了,稀有而不是没有,你一个剑修,却是水、土双属性,这算个什么事!” 付明轩听他还在东拉西扯,不由气笑了,“嗯,看来你道法基础还挺扎实的,知道剑修属金。所以就敢越一个大境界去硬顶真人了?还镇住内伤?真英雄就憋到底,不要把血吐出来。” 燕开庭嘟哝了两声,不过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付明轩也不打算在这是非之地和他多话,“行,你先把上次留给你的功课交出来,然后我再看看你学了些什么新道法。” 说完,他手上光芒收敛,厚土印化为一方普通闲章大小,被收了起来。 燕开庭失声道:“功课?!”他和付明轩都三年没见了,哪来什么功课?况且他都已成年束冠,还要做功课?! 付明轩看了他一眼。 燕开庭一缩脑袋,“就是有,都三年了吧……” 付明轩道:“三年前的功课就不是功课?都三年了还没写完,那就去我书房写吧!” 燕开庭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要补三年前的功课!一边条件反射地开始搜肠刮肚,付明轩那次留的什么功课是来着?完全想不起来啊! 付、燕两家这一代为通家之好,两人母亲在生前是闺中密友。 付明轩十二岁离开玉京外出游学前,燕开庭从小到大混在付宅的时间,比待在自家府邸的时间都要长。 付明轩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好颜色,资质惊艳,品性端方。燕开庭则是不折不扣的熊孩子,撩猫逗狗,逃学翘课,而且他自己家中也十分放任。 可是燕开庭的力量能和成年战修掰手腕,却从来打不过付明轩,于是最后他的功课就变CD是付明轩在管教了。 燕开庭此时回想当年,仍不免阴影深重。忽然他醒觉过来,发现自己被带偏了,他之前要走,哪是为了逃功课! 付明轩给燕开庭解了围,燕开庭却连解释都不打算给一个,是因为此事背后疑云重重,错综复杂,还牵涉到燕家的家务事。 燕开庭虽然早就有所防备,但也远不能掌控局面,今天“血矛”谈向应这等强者的出现,就是一个很凶险的预兆。付明轩此时回玉京,又恰逢其会地出手,完全是在预料之外的事情,他实在不想让付明轩涉足更深了。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双耳朵,又有多少双眼睛,燕开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付明轩说明。 付明轩像是根本看不到燕开庭为难之色,劈手一把拖过他,就向岸上掠去。只见一道秋水般澄澈明亮的遁光,在水面上轻盈点过,百丈距离只三、四次起落,就已渡过。 不远处岸边聚集了一堆车马。 涂玉永刚从小艇上下来,一抬头,在闹哄哄的人群外围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不由微微一怔。 车中人像也在关注他,靠河这边的车窗拉开,一只手冲他招了招,又很快地放下帘子。 涂玉永大步走过去,跨进车厢前,正好看到付明轩登岸,手里还拖着一个人,两人身影很快就没入街衢。 涂玉永收回目光,坐进马车,忍不住道:“付明轩真是够胆,燕开庭的这档子破事,他是要管到底了。只不知道付家家主肯不肯让他招这么大麻烦。”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车厢里的人正是涂家老大涂玉成,他今年二十八岁,早些年就已经参与家族事务,和涂玉永这些尚未有实权的世族子弟并不是一个圈子的玩伴。会在白天的这个时候出现在仙迎桥附近,本来就是挺不寻常的。 涂玉成一直在从车帘缝隙中向外观察着什么,没有回头,道:“我听说‘销金舫’被人砸了,虽然事情已经结束,我想还是过来接你,有些话可能要先听你讲一讲。” 涂玉永从涂玉成左侧略略探身向前,也朝外面望去,正好看到带着燕府标记的车架接走了胡东来。而那个紧跟着钻进车厢的白色身影,不是涂玉容又是谁? 涂玉永忍不住“哼”了一声。 涂玉成放下车帘,吩咐驾车的心腹离开。 马车四轮粼粼转动起来,涂玉成这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弟弟,道:“究竟怎么回事?” 涂玉永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事实上,虽然这事蹊跷无比,可他亲身经历也就这些,很快就说完了。涂玉成一反常态跑过来,要在他回府之前先听听他的话,说明也有所发现,他就更不能胡乱猜测,干扰涂玉成的判断。 涂玉成听完,闭目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这么听起来,是胡东成构陷燕家大郎,而能在‘销金舫’上动偌大手脚,连你都事先不知,那三妹肯定在里面起了莫大作用。” “就凭她?对那小白脸言听计从可以,要绕过你我,动到涂家资源,恐怕那女人也出力不少。” 车厢里的气氛默了一默。涂玉永口中那女人是现任涂夫人。 涂家三兄妹其实都不是一个生母,涂玉成和涂玉永的母亲均已过世,涂玉容是现在的涂夫人所出,下面还有一对与她同母的刚会走路的龙凤胎。 在大家族里,不是同母所出的嫡子相互关系可能比嫡庶之间更差。但是涂玉成和涂玉永还有些不同,他们两人年龄差了六岁,错过了直接竞争的时间段,又都在后母手下生活,关系虽然称不上很亲密,也颇有些微妙的同病相怜。 涂玉成道:“静观其变吧,付明轩和燕开庭都是明白人,不会把事情算在你头上。而夫人如果真觉得可以借胡东来去咬一口‘天工开物’,那就让她试试好了。只不过把‘血矛’谈向应这种凶神引进来,希望她能掌得住局面,不要尾大不掉才好。反正此事与你没有半点瓜葛,以后小心点,别让他们再把你拖去做挡箭牌就是了。” 涂玉永忽然问:“你说,父亲是否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涂夫人借刀想要切割燕家?还是知道这个局里竟有驱虎吞狼之举?或者知道他的二子也被算入局中? 涂玉永想到涂玉容的那句话,有些不安,不等涂玉成回答,又问:“父亲真会默许三娘子嫁胡东来?” 涂玉成笑笑,道:“你也知道,虽然涂家和燕、付、陆并称玉京四大家族,可是我们和他们之间也都是此消彼长的对手关系。玉京建城一千多年来,这几大的名头可没有哪个是永恒不变的,相互兼并、并吞也不是稀奇事。所以,以我对父亲的了解,或许,他也在静观其变吧。” 涂玉永眉头几乎能打结了,半晌才道:“就连大哥你都觉得,这种……事情不错吗?” “你看,你自己用的词也是不错,而不是没错。”涂玉成笑眯眯道:“这世人,嘴上都是道义,心中都是生意,我是凡人,自也不能免俗。” 涂玉永闷闷地“嗯”了一声。 涂玉成拍拍他肩膀,道:“对错不过是立场,你我都要再努力努力,才能有一天坚守自己的立场。” 涂玉永眼中光华闪动,像有一道光划破阴霾,点了点头。 付明轩的身法极为迅速,手上拖了一个人像是对他全无妨碍。 燕开庭试图和他讲一讲道理,张开嘴就被灌满风,穿林而过时,还有泥土的腥气,眼看着付家外围地标般的桃花林出现。燕开庭终于死心,开始继续思索自己究竟欠了什么功课。 付明轩的书房是一座独立带花园的小院。 中央立着三大开间平房,高梁敞亮,南北通透,一间书库,一间台案,一间茶室。 燕开庭跟着付明轩走进中间摆着数张台案的房间,里面有书桌、有琴案、有棋台,不过何时西窗下架起了一面绣棚? 看清绣棚边那个正在穿针引线,手速快得出现了残影的绣女面容,燕开庭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 章十三 一味点心 西窗外一树杏花是开到最盛的时候,含苞的绯红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大团大团雪白抱于枝头,原本清淡的颜色,此刻看去却是满目茂盛、热烈、豪迈。 阳光正好,透过花枝,穿过窗棂,在付明鸢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少女坐姿端庄,神情专注,一双纤手在锦绣间穿梭,牵引丝线犹如弹拨琴弦。 光影之间像是喧嚣尘世的片刻宁静,仿佛有无声音符流泻期间。 只是,千万不要看她手下那副绣品。 “噗哈哈”! 燕开庭笑出声来,指着那幅上好松林布面上东一团红配紫,西一团蓝配绿,道:“这是什么,印象山水画吗?” 付明鸢双手不停,恶狠狠地瞪了燕开庭一眼,“起开!” 付明轩轻轻咳嗽一声。 于是那两人互送了个白眼,各自转开头去。 付明轩走到东侧书案边,从书画缸中拿起一个纸卷,放在桌面上展开。那是一张上好的空白“澄心纸”,肤如卵膜,细薄光润,色微泛黄。 他又指了指桌角上的一摞文具,对燕开庭道:“去放压纸,然后写百字离障论来。”自己则从墨盒里挑了一块“松烟”开始磨墨。 燕开庭顿时瞠目结舌,没想到付明轩当真要考他功课。 “离障论”这个题目并不是随便出的。 修士得神通后迈入上师境,此境界第一重位名为“离”,意思就是离障。 尘世间哪怕最乐观的人也不敢说自己每时每刻都畅快,哪怕最幸运的人也不可能万事顺心百般如意。 众生皆有道种,给了人们念想,就连街边的乞丐都能在梦里心向大道。然而不要说得道,就是得神通者,也要十万挑一。既然生而平等,却为何越走前路越是狭窄,直到“浮图榜”上姓名寥寥。仅此一事就有求不得、心不足、意难平。 如此种种烦闷苦恼能碍大道,说以为障。而红尘万象,从心化生,解缚识障,有念惟真。 修士得神通,也就是掌握到了一段世界规则,可以此为基础走出体悟大道的第一步。所以上师境第一重,就是离障。 付明轩满意地看看砚台上浓淡适宜的墨水,转头望向呆立不动的燕开庭,道:“你可以开笔了。不要总觉得论道清谈无聊,至少追求女人的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燕开庭顿时哭笑不得。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边的付明鸢已是响亮地“哼”了一声。 燕开庭挠了挠头,神情渐渐沉肃,道:“明轩,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到此时才最终决定,要将今天的事情与付明轩分说明白,尤其是背后的凶险,否则以付明轩的性格决不肯就此撒手不管。 谁知付明轩淡淡看他一眼,道:“写完再说。” “明轩,我是真有重要的事要说。” “我已派人去燕府给夏真人送口信,你我兄弟久别重逢,今晚你就不回去了,顺便把你刚才说的那两瓶雪山佳酿拿来。” 燕开庭脸色微变。今天这事再清楚不过,种种巧合无非内鬼。付明轩的意思是他已派人去燕家打探消息,还专门到大总管跟前露了面,这下就是想劝说他不要介入此事都已经来不及。 付明轩又选了一支毛笔,轻轻捻开笔尖,道:“有什么话要说,等我的人回来再说。”抬头看见燕开庭脸色,奇道:“舍不得那两瓶酒?” 燕开庭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从付明轩手中接过毛笔,提肘悬腕,老老实实地开始写字。才写下“他物”两个字,就听见屋外有动静。 付家一个仆从来报,“郎君,有客人来拜访您和燕爷,老爷请您去前院会客。” 就算有人知道燕开庭这个时候在付家,但上门来指名要见的,却是不太寻常。 燕开庭随着付明轩走进客厅,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负手站在一副长条青绿山水前,正在欣赏画作。 付明轩笑道:“原来是伯严兄。城门口偶遇的时候,还以为你只是路过,就想也不好耽搁道兄行程。若早知伯严兄对玉京这小地方挺有兴趣的,就该尽些地主之谊。” 沈伯严转身,同样笑容满面,道:“我来之前也不知道这里就是寒洲你的家乡,说起来,才知道寒洲赢了新秀榜首,可喜可贺啊!” 付明轩目光一闪,道:“伯严兄是何时得知的?” 沈伯严略想了想,道:“两日前,准确地说是前天傍晚时分。” 付明轩点点头,道:“多谢。” 沈伯严道:“哪里。” 燕开庭在一边听得云山雾罩,他认得眼前这人就是在“漪兰舟”上遇到的强者,却不知对方也认识付明轩,两人看上去互相之间相当熟悉。只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两人笑得很假。 沈伯严和付明轩气质中有相似的地方,都以温润宽和面貌示人。 事实上,两人在四门的年轻一代天才中都是十分有名的人物,又都出身于世俗,因此一直被拿来比较。公认的是沈伯严踞首席之座日久,更沉稳厚重一些,付明轩才过弱冠之年,则是温雅谦和多些。 这时,付明轩和沈伯严像打机锋一样的寒暄差不多了,问起他的来意。 沈伯严转头将燕开庭的表情收入眼中,微微一笑道:“刚才在船上太匆忙,燕兄弟连口茶都没喝,我给他打包了一味点心。” 燕开庭一愣,突然发现自己今天无言以对的次数有点多。他在沈伯严手上碰了个钉子,很清楚两人的差距,要说这人专程来给自己送什么点心,能信才见鬼吧。 付明轩却是有点明白了,“原来伯严兄也在场。” 沈伯严坦然道:“我顺路办点公务,却被引去那里。我和你终有一日会在‘浮图榜’前相见,可不是现在,更没兴趣为他人做挡箭牌。” 燕开庭听到这里,不由一皱眉。 沈伯严这话里有太多意思,最表层的就是,虽然我在场,但这事和我无关。然而深一层,却是明指有人要用沈伯严和付明轩之间的关系挑起两人争斗。这就不对了!付明轩今天刚回玉京,为什么一个针对燕开庭的局里,会带上他? 燕开庭张口欲言,却肩膀上一沉,被早就注意到他的付明轩打断了。 付明轩道:“伯严兄带了什么点心来,值得你亲自跑一次。”他这话题转得生硬至极,神情也明显是要让沈伯严放下东西走人。 沈伯严哪里看不出来,笑了笑,抬手指向角落地板上放着的一个长条包裹。 那包裹体积可是有些大了,足有一人长,外面包了层层锦缎,看那料子的光泽和暗纹,可是价值不菲。这样的面料用来做贵妇的礼服都足够了,现在居然像普通布料一样被拿来包东西。 “既然东西送到,我就先告辞了。”沈伯严说完,走得飞快,一道遁光就无影无踪了,都没等付明轩按常礼送客。 ------------ 章十四 诚意十足 燕开庭这时并没心情去看包裹,仍在想沈伯严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意思,想得越深越是心神不定。 付明轩却不管这份所谓点心是送给燕开庭的,直接动手拆包,抖开最外面的一层锦缎。 彻底摊开后可以看到那是一整匹料子,里面滚出又一个月白色的布包,确切地说,那是个裹在桑麻布里的美人。 从脖子以下直包到脚踝,上面露出一头海藻般的黑发,和一张幽兰般的面孔,下面露出一双裸足,脚趾晶莹纤巧。不过从桑麻布下清晰的曲线来看,裸着的不仅仅是那双脚。 此刻重见光明,美人的双眸还没完全适应光线,眼神迷茫像是迷路的小鹿,神情中还有些楚楚动人的委屈。 等美人看清面前的燕开庭和付明轩,那双盈盈如水波的眼睛里顿时浮上一层雾气。这时两人才发现,她全身上下都丝毫不能动弹,连张嘴都不行,只有一双眼睛能够转动。 燕开庭吃了一惊,“临溪?!”怎都想不到,这个应是颇有背景的美人,竟然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付明轩似笑非笑,“伯严兄倒是诚意十足。” 燕开庭只觉说不出的尴尬,还不等他想好说词,就听见付明轩道:“送的时间也正好。本来想着你还没吃午饭,我已让人去张罗,这下连饭后点心都有了。” 燕开庭飞快地道:“兄长不用费事!我随便吃点就好。” 付明轩道:“并不费事,我正有些事要处理,不陪你午饭。如果你对这件点心不满意,要不,我叫二娘子过来?” 那就更头疼了!燕开庭脸色发苦,但是只看付明轩幸灾乐祸的眼神,就知道反对无效。 付明轩招人进来把点心打包出去,又吩咐连同午饭一起送去“曲波院”,那是燕开庭在付家留宿时住惯了的地方。 燕开庭还想挣扎一下,“白天吃点心什么的,不消化!” “修道不禁风月。我看你刚才作‘离障论’,起手就言及外物,既然如此,第一层就先解情障罢。” 燕开庭觉得冤枉无比,分辨道:“我不是,我没有……” 付明轩转开脸去,终于没忍住,笑了。 燕开庭被嘲笑得毫无办法,想起此事罪魁祸首就一阵气闷,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付明轩反问:“他自己怎么说的?” “荆州沈伯严。” “那确实是他本籍本名。不过要是说‘元会门’二代弟子的首徒容照,你可能就知道了。” 燕开庭大吃一惊,“真人之下第一人?” “是他。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容照是他的号。” 燕开庭忽然想到,“那他叫你寒洲?” “寒洲是我的号。”付明轩道:“我这些年是在‘小有门’门下修道,今年通过了亲传弟子考核,忝居榜首。” 燕开庭睁大眼睛,嘴巴张得忘记合拢。 对于玉京这样的普通城市来说,四门七派就是传说中的存在,其中核心人物就更遥远了。遥远到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宣纸上的字里行间,以及人们的茶余饭后。 付明轩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又道:“元会门和小有门在四门中排名为第一和第二,但是‘浮图榜’上却是小有门青华君居第一,元会门厌离君居第二,所以两门纠葛由来已久。沈伯严没必要特意过来说谎,因此我和他在玉京相遇只是巧合,与你无关。” 付明轩说完先行离去,之前就已经有人来传话,付博文那边有事找他。 燕开庭在厅堂里又待了一会儿,依然千头万绪而无所得,便走出门去站在院子里的阳光下。旁边有小厮过来问,是去书房,还是去“曲波院”。 燕开庭想想书房里的付明鸢,再想想曲波院里的临溪,只感觉脑袋发涨。 付家家主的正院座落在全府中轴线上,付明轩到的时候,“六致斋”派出打听消息的人正在回报涂家销金舫被砸的事情。 付明轩坐下来一并听完。 付博文挥退所有部属随从,又开启隔音的符阵后,才问:“沈伯严怎么会找到这里?” 付明轩淡淡道:“他说他前天傍晚就已知道了我晋首徒的事。” 付博文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观风阁风使者秦江发现你身份,并非孤例。” 付明轩道:“枉费小师叔特意中断闭关出来看我,还下令延期宣布的一片心意了。” 付博文脸上有些怒气,但是神情还比较放松,道:“门内争斗越发不像话了,不在道法实力上下功夫,却只想对新秀动些不上台面的脑筋。不过他们怎都想不到,你和那些出身凡俗的弟子不同。” 四门七派收录弟子的要求都很高,常常参看天赋、出身、基础法门、五行属性,挑选标准也不一而足,所以本就出生于门派和修士城市的人颇占优势。 可是一旦入门,所有的晋阶途径却是只看实力不论其它。从学徒、外门、内门、核心、亲传乃至每一代的首徒、以及各系职司,惟有强者居之。 一般来说,门派和修士城市所在地都是洞天福地,无论日常生活还是抵御魔物、凶兽,环境和安全性都比普通区域要好得多。所以出身凡俗的弟子,若在门中进入核心弟子那一阶层,就可举家搬迁到门派所在地,门派亦会提供相应安置条件。 这也即被人笑称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然在此背后,也有些阴暗不能明言的其它原因。道途本就凶险,资源争夺残酷,浮图榜更是犹如无底深渊上仅此一线活路的存在,这样的话,用出什么样的竞争手段都不奇怪了。哪怕大多人数畏惧因果,也总有例外。迁移凡俗的家人,也是保障安全的一种手段。 只是有收录的门槛在,还有起点、眼界等等原因,出身凡俗的弟子要达到核心以上极为困难,成为同代中的首徒就更是寥寥了。 近些年,连续出了两个例外。 一是元会门二代弟子首徒之位易人,不过沈伯严是厌离君路过荆州时捡到的孤儿,虽然没被收为弟子,也是放在厌离君的师姐名下长大,比起其他道门弟子的身份可并不差。 另一个就是小有门新生代的付寒洲,他就是通过一般收录程序进入外门的普通弟子,却在短短十年里从外门到内门,再入选核心,最后赢了亲传弟子的新秀选拔。 付博文又和付明轩说了几句,不过对小有门某些人提前泄露付明轩身份的事情,他们两人都不怎么在意。 说着话,付博文忽然现出几分踌躇之色,道:“近几年,燕家的家务事越发闹腾得不像话,明轩你……” 付明轩拿起面前茶杯,指腹轻捻光滑的细瓷表面,道:“我看燕开庭已经有所动作了,他想明白了的话,我自然会助他。” 付明轩态度鲜明,话也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迂回。 付博文一愣,但并没提出异议,只道:“燕家那个大总管可不是好对付的。” 付明轩想了想道:“他一直态度暧昧,不知道立场如何?” “说是说不偏不倚。” 付明轩笑,“哪有绝对公正的道理。” “如果没他压着,燕家早就四分五裂了。而只雍州地界,看上‘天工开物’工匠、资源和市场的人也不在少数。” “夏平生的实力究竟如何?” “如今玉京城公认的第一高手是涂家的封意之,他的‘陌刀’名头不比‘血矛’弱。不过,有一次酒后,他私下里对我说,他不是夏平生的对手。” 付明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付博文忍不住道:“你归位在即,道门之中都尚未安定,为何还要管凡俗之事?” 付明轩笑了笑道:“有什么办法,生下来就在一起,看了二十年,就算一块玉佩带了二十年,碎掉的话也会不舒服的。” ------------ 章十五 何谓本末 “曲波院”位于付家西南角,因为是客居之所,与主宅隔着大半个人工湖和一排桃花林,地方十分幽静。平日里没有固定仆役,只有附近照顾桃林的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偶尔过来打扫。 今天燕家郎君要在这里留宿,久旷的小院热闹起来,一大群人捧着各式器具拥进来,大半个时辰就将院子收拾得足可以做新房了。 燕开庭在半路就把前院的小厮遣了回去,前往“曲波院”的路,他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在他八岁前,日日和付明轩在这里疯跑,后来又多了付明鸢这个小尾巴。 十二岁前就大多待在演武场和小书房了,再有满府乱窜的时候,通常是在功课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老师是拿他没办法的,惟有付明轩出手镇压。 后来,付明轩外出游学,一开始他还是经常过来,付家也常年给他留着“曲波院”。 再后来,天下筵席终有散尽时。燕家郎君的身影更多出现在章台折柳、渭水眠花。 下午的光线有些热烈,桃林云英如海,灼灼丹融,这实际上已是花事盛极将落之姿,夏天就要来了。 燕开庭站在湖、林之间,远眺“曲波院”青灰色的屋檐。看着承载了许多记忆的土地,他最终只是“嗤”了一声,不知道在嘲笑自己,还是前方院子里那个强大晦涩的气息。 为什么燕家的孩子会满是关于付家的记忆? 前方青石板路上,转出一群付家的仆役,为首是一名大管事,他们已经收拾好了“曲波院”正在返回,看到燕开庭纷纷行礼。 大管事特意过来请问是否要多留几个小厮和婢女,自然被燕开庭回绝了,于是众人一阵挤眉弄眼,笑着告辞。在场的人都知道,燕家郎君今天的点心里有一件活色生香,自是越少人打搅越好了。 燕开庭走进“曲波院”,一正两厢房都换了崭新窗纱,可想而知屋子里面也定是收拾得十分妥当。 院子里没有一尘不染,暮春时分,满是花树的地方免不了落红叶片,扫之不尽。然而这样反多了几分烟火气。 那人强大的气息笼罩着整个院落,向燕开庭昭示着他的存在。 燕开庭走了两步,站定,等待。他的目光斜斜垂落,投在脚前石板路的青苔上,没有四处张望寻找。左边厢房里有很轻的呼吸,那应该是临溪。 至于夏平生,他是燕开庭见过的最深不可测的高手,即使清晰放出气息,也根本找不到他的方位。 院墙边一棵高达六尺的桃金娘下现出一个人影,就像一直站在那里,却在此刻才进入视野。 那人满头白发,却没有半点老态,只看面容也就三十许人。一身青衫,除了料子好些,和玉京城里无数个管事级人物一般无二。 “胡东来回去向你告状了?”燕开庭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其实他也知道得罪夏平生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可在这一刻就是感觉再也无法忍耐。 夏平生的目光沉静犹如深潭,下一步就出现在燕开庭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夏平生的动作舒缓随意,然而在眼力足够的修士眼中,根本没有死角能够躲避。 燕开庭眼中像有风暴乍起,甚至弥漫出些许紫意,不过最终还是一动不动。 夏平生也只是一触即离,下一刻就站在了三步外。 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燕开庭满溢的敌意,声音和目光一样平静。“谈向应的‘血河大法’源自幽冥之地,满是腐败和侵蚀,不管内伤还是外伤,都要即时处理。否则好了表层,却会在内里埋下隐患。” 燕开庭想到付明轩帮他逼出内伤,不由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口一团无名之气,缓缓道:“多谢夏叔教导。” “面对谈向应这种比你高一个大境界的强者,应该全力以赴,那种时候还想收敛实力,是没有意义的。”夏平生的口气倒像是真的在教导。 燕开庭再也忍不住,讥道:“古话不是说兵对兵,将对将。夏叔的意思难道是,下次还需要我去对付他?” “我已经去见过谈向应了。” 燕开庭一愣。 “偃月宗门是真的丢了货物,一整船的法器胚胎,此事不会就此罢休。” 燕开庭冷笑道:“所以他们不去抓真正大盗,就想着栽赃,找人来赔款就好了?能在偃月宗门那里过关吗?” 夏平生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再故意去踩陷阱,然后把自己摔死就好。余下的是他们要头疼的事情。” 燕开庭顿时被这句话堵得胸口发疼,都有些羞恼了。 这次的这个局没把他完全套住,可他也不算是破局了。鱼钩脱饵,没能钓上小鱼,小鱼却是差点被大鱼吃掉。对燕开庭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夏平生道:“你根本不需要去应对这种招数,所谓见招拆招,和被牵着鼻子走又有什么区别。以你的天赋,又得泰初为本命兵器,整整六年没有存进,却去学人勾心斗角,不是舍本逐末又是什么?” 燕开庭耳根热辣辣的,夏平生的话句句诛心,偏偏全都无法辩驳。他这次是早有防备,但没想到最终出手的会是“血矛”这个层次的高手,这种踩到捕兽夹的感觉,比不小心掉落陷阱的感觉还要坏。 夏平生道:“不要去做与你性情不符的事情,以你现在这个境界和重位,还远不到追求实力之外东西的地步。”说到这里,夏平生就收了声,看他表情竟是说完了。 燕开庭倒不意外,过去的十多年里,夏平生实际上也承担了不少对他的教养之责,几乎都是如此生硬直白。他磨了磨齿后根,牙疼般地道:“谢夏叔训导。” 夏平生走这一趟,像是真的只为教训他这些话似的,略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就此隐没。 晦涩而强大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曲波院”的花花草草重新又活泼起来,远远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已经带着暖意,熏蒸一路桃杏,暗香浮动。 燕开庭极目四顾,忽的有些茫然。 ------------ 章十六 昔我往矣 玉京城的夜晚,万家灯火,十分热闹。 “曲波院”外,越过一道雕刻六艺的内墙,就是付家府邸的灰白外墙。 街道上的喧嚣声浪被拦在内墙里外夹道的花树中,传不到这边来。但是层楼高的桃金娘并不能完全阻隔视线,站得稍微高一点,并不需要多超常的视界,就可以将城市一角清晰收入眼底。 燕开庭就是这么做的。他蹲在屋顶上,眺望两堵墙外的红火景象。 街道上挤满了人,摩肩擦踵,灯火如昼,好像整个城市的人都涌到了路面上。每一次“逢魔时刻”前夕,就是城市狂欢的节日,谁也不知道魔物和兽潮过后,眼前欢笑的人群会消失几张熟悉的面孔。 回望付家府邸则有另一番盛景。晚饭前后是钟鸣鼎食之家最热闹的时间,白天出外务的人都回来了,几乎每一栋建筑都点亮着,甬道上星星点点,拿着提灯的人来来往往。并听不见有什么人大声说话,夜空中回荡的声音,是乐器,是归巢的飞禽,偶尔也是演武场那边飘来的兵器交击。 燕开庭身上换了一件石青色长袍,明显不是他衣饰风格。此刻为了蹲着方便,将下摆撩起,掖在腰间玉带上,若不看那些价值不菲的配饰,就和几条街外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没什么两样。 他双手捧着一张“澄心纸”,如果目光能专注点的话,或许可以让人误以为他正在认真想功课。这张作业纸是付明轩派人连同他身上这件长袍一起送过来的。 所以说,为什么他用过饭、吃了点心、洗完澡后,不是去演武场松散筋骨,而是要继续写这篇“离障论”? 一阵微风吹过,有人在耳边轻笑,“点心味道如何?” 燕开庭懒洋洋地说:“又不是龙肝凤髓,摆盘是很别致,尝过以后也就那样罢。” 付明轩从燕开庭手中拿过纸张,发现墨迹的“外物”两字下,多了雷电灼出的炭黑痕迹,仔细看去,是“本末”两字。 “夏平生来过了?”付明轩问。 “是啊,特意跑这一趟,就为了训我一顿。”燕开庭伸了个懒腰。 付明轩笑笑,道:“训得好。” 燕开庭突然泄气,向后仰倒,直接在屋顶上躺了下来,左手搁在脑后,半晌才道:“作为一个外人,还是我后娘带过来的,他对我算不错了。他不喜欢我,可在修炼和炼器上,照样教导我,那是连亲爹都不管的……呵呵。”燕开庭没把话说完,只是留下自嘲的笑。 付明轩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玉京城有眼看的人,都知道燕家家务事一团乱麻。然而两人虽自小亲厚,但实际上燕开庭并不对他诉什么苦。他又离开日久,许多事情只能说是风闻,一时也无从劝起。况且燕开庭需要的也不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燕开庭把目光投向无尽深邃的夜空,只觉得今天的心绪格外翻腾不宁。即使在美女姣好的躯体上驰骋,也只能一时转移注意力,当纯粹肉体的欢愉褪去,心上怒涛的反扑更加汹涌。 他周岁时母亲就过世了。童年的记忆几乎都是在付家,那是一段最为无忧无虑,不识险恶的美好日子。贪玩的孩童不会注意到,从未有来自父亲的教导和管束。 之后父亲再娶,后母有着惊人的美丽和才华,夏平生就是她带进燕家的。懂事后燕开庭才意识到,那应该是一位原本极尊极贵的女子,只不知道为何会在玉京这种凡俗城市定居下来。 计夫人性情极为清淡,和燕开庭并没有多少交集。她既没有尽母亲的职责,也没有演排挤嫡长的戏码。惟一有影响的事,大概就是让夏平生教导燕开庭修炼。 事后想来,燕开庭觉得父亲对这点联系可能都是不喜的,但是他当时顽劣不羁,夏平生又不是能够随意命令的人,于是也就这样了。 他第一次真实感觉到来自父亲的不喜,是那年传闻计夫人将要生育。一整年燕府的气氛都十分诡异,仆役们窃窃私语,父亲对他的顽劣从漠视,到表现出厌恶。有一种说法开始悄悄流传,燕府的继承权不会留给不学无术的长子。 而这个流言,将匠府“天工开物”内部早就有的新老矛盾摆上了明面。直到那时,燕开庭才知道,“天工开物”的真正主人是他母亲,父亲的姓氏也是来自母亲。 最终,直到计夫人过世都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于是,议论“天工开物”继承权的暗流也消失无踪。 然而此事在匠府中引起的派别争端却没有平息,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原本这和燕开庭并没有什么关系,一直到十五岁他都没有正经地加入过家族产业。 导火索是汤管事一家被驱逐。那是他母亲生前的燕府总管,后来让位于夏平生后,就去了“天工开物”做管事,也是为数不多还一直和燕开庭保持联系的燕府老人。 驱逐的理由大约是查账时被发现了中饱私囊之类的罪名。 那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燕开庭记忆中清晰的画面只有几个。 汤家车队在荒原上被发现的时候,车厢箱笼倒地的碎片中,三十六口男女老幼被凶兽啃食得只剩白骨。 他去找父亲理论,被扔进燕家祠堂的时候,父亲打在他胸前,震断了两根肋骨的那一掌。 还有夏平生将他从祠堂废墟中找出来的时候,众人发现“泰初锤”竟已和他结契,父亲眼中不会错认的对他的杀意。 大家都以为燕家祠堂坍塌,是因为镇府之宝“泰初锤”找到了本命之主,释放出的能量失控造成的。 但是燕开庭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他只要稍微想一想那晚,血液里就有按捺不住的沸腾和咆哮。有时候他会整晚整晚地梦见惨烈厮杀的战场,肩并肩背靠背但是没有面目的同袍,还有前方黑潮般席卷而来的魔物。 相形之下,大陆城市每隔三、五年就会发生一次的“逢魔时刻”就只像潺潺溪流了。 他已经很久不去回忆过去。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往事拦也拦不住地浮起来,那段缺失的记忆却仍然没有踪影,只有留下的可怖阴影依然如故。但是即使亲近如付明轩,他也不愿意诉说,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过软弱,也会恐惧再次给亲近的人带去灾厄。 燕开庭重重吐了一口气,鼻息间喷出一小团带着紫电的雷火,“生活就是狗娘养的。” 付明轩注视着那团雷火凝定在空中,缓缓燃烧直至熄灭,“雷火大道吗?这条路不好走呢。” 燕开庭道:“不比你剑修之路险峻,而且我过不了离障这关的话,什么道都是看得见摸不着。话说回来,你的号不该是随便取的吧?寒洲是什么意思?” 越是真正道门,号就越是讲究,哪怕没有名号,也不能像凡俗散修什么威风叫什么。 付明轩道:“我的剑意,一剑光寒十九洲。” 燕开庭愕然,“这天下地分九州,哪来的十九州?” 付明轩在他旁边也仰躺下来,抬头指了指天空,道:“此世界外或许另有世界呢,说不定就有十九洲。” ------------ 章十七 一石数鸟 “道典中记载,在天人还往来此界的时候,建木就是他们上下的通道。这么说的话,如果上界不仅仅是天空之城,也有陆地大河,应该比我们这九州大吧?” 燕开庭说着,露出神往之色,“你看,从这里望上去,天空就像无尽高远,那么在它覆盖下的大地又是何等广袤辽阔。明轩,你这些年走过了不少地方吧?” “除了鄂、西两州,其余都曾踏足。不过外出大多有师门任务,去的也是宗派山门、修士城市,要么就是一些秘境,只能走马观花了。” 燕开庭忽然想到一事,问:“你这次会待多久?” 付明轩低低道:“我这次回来是要举家迁往师门所在地。” 两人全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燕开庭道:“仙门之地的环境应是极好的,干娘也能和你们团聚了吧?”他口中的干娘就是付夫人,她本是南方人,年事渐高后愈发不适应北地的冬天,最近几年都有大半年时间要回娘家调养。 付明轩神色一动,转头看了看燕开庭,像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只道:“是。” 燕开庭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一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星空,“待此间事了,我也要出去看看,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雍州。” 随即,付明轩接过话题,转到白天的事情上。目前关于此事的消息并未扩散,玉京城里几乎没有人议论。 涂家在涂玉永回去后,就立即对外封了口,现在一点动静没有。当时惟一出头,还明显攀扯燕开庭的人是涂玉容,想必涂家家主正头疼无比。 燕家这边向来是只有夏平生不管事的时候,才会翻出风浪,他既然已经出面,自然也传不出乱七八糟的闲话。但几乎可以肯定,夏平生同样不会对胡东来做什么。毕竟胡东来除了事发时也在“销金舫”上外,并无明面上的把柄。 至于当时在场的一些本地小家族成员,不管是事先安排的钉子,还是仅仅适逢其会,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而夏平生去见过谈向应后,就约了涂、付、陆三家大总管级人物碰面,由头是“逢魔时刻”的各项防御安排。很显然,在即将到来的生死关头面前,一致对外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样的内讧都要放一放。 燕开庭听完,算了算时间,夏平生应是一回城就跑来教训了他一顿,一时间心里百味掺杂。 不过出于大局考虑,“逢魔时刻”前夕不合适家族互相攻讦,更不适合家族内乱,但做为局中人的燕开庭自己却不能浑浑噩噩,此事明显没有结束,再被同样坑一次,那就是自己蠢了。 燕开庭还没和付明轩详细说过此事,听他问起,就把付明轩到场前的经过说了说。 后面的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 目前看来,是“偃月宗门”丢失了重要货物,以“血矛”为首的一干人等找不到元凶,不知怎地与胡东来搭上线,两边各有所需,一拍即合。 之所以找到燕开庭头上,还不仅仅是为了有人背锅赔款,更是为了能赔出货来。 “偃月宗门”这种大门派不是能拿钱随便打发的。他们丢失的那批货是特殊法器胚胎,用了“万沙星陨石”,这种材料来自天外星辰碎片,不算特别稀有,可对制胚工艺要求极高,不是随便哪个工坊就能做的。 而“天工开物”虽然是非修士匠府,但百年老店、底蕴深厚,制胚工艺还要超过一般修士工坊,在业内都是有名的。如果要补“偃月宗门”实物,原作的修士工坊又挪不出档期的话,“天工开物”可能是雍州地界上最好的替补选择了。 然而细究起来此事又不那么简单。 最可疑的就是“销金舫”那个现场,燕开庭自己亲眼所见,的确很像被雷火之力的大型钝器砸开。据说运送货物的大型宝船也是同样从中断开。这样一来,就算“销金舫”是人为设局,燕开庭还是洗脱不了货船那边的嫌疑。 夏平生去找谈向应的结果也是如此。 “血矛”一口咬定他就是在排查所有具雷火之力的嫌疑人,只不过用的手段不太光彩而已。谁都知道这出身水盗的强者不是善男信女,抓人逼供是常有的事,殃及无辜也不少见。 最后谈向应也只是小退一步,承诺既然燕开庭是夏平生的东主,那他今后就按规矩行事。但若此案一直悬而未决,“偃月宗门”派人亲来过问的话,可就谁的面子都没用了。 夏平生虽并对燕开庭详说交涉过程,但在三家总管面前是露过口风的。目的自然是警告他们别做多余之事,若惊动“偃月宗门”这样的庞然大物,到时候整个玉京城都脱不了干系。 燕开庭听付明轩说到这里,不由讽笑道:“这事确实蹊跷啊!总不能为了害我,胡东来就有那胆子,真去劫了‘偃月宗门’的宝船吧?” 付明轩却没笑,若有所思地道:“那得看,他背后还有谁撑腰?” 燕开庭吃了一惊,他本是将此当个笑话来说。 “天工开物”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地方上的非修士匠府,中低端制品做得再好,不能出品高阶法器价值就有限。为了内部夺权,去攀扯“偃月宗门”这样的强势宗派借刀杀人,只怕将整个匠府奉上的利益都不够吧? 燕开庭忽然坐了起来,皱眉道:“对了!还有沈伯严!胡东来背后的人是疯了吗?‘偃月宗门’还不够,还想直接攀扯‘元会门’?!” 付明轩摇摇头道:“沈伯严这事,更像是巧合。” 燕开庭越想越是气笑了,道:“不管背后掌局的是什么人,一个人还是一伙人,心都挺大的,这不是一石两鸟了,而是一石数不清的鸟。我倒不知道‘天工开物’这么值钱。” 付明轩若有所思道:“这种曲曲绕绕的行事手法确实有点眼熟,不过你是不是低估了燕家数百年的积累。” 燕开庭一愣。 “或许,你真该好好想一想,你和‘天工开物’,都该何去何从了。” 燕开庭呆了一会儿,又向后仰倒躺下,过了许久,才说出了对任何人都不曾说过心里话,“其实,匠府对我来说十分陌生,我不知道要拿它来干什么。” 付明轩理解地点点头,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不求上进,但再真实不过。 老府主在时,燕开庭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匠府运作。等他做了府主之后,胡东来这类人早已坐大,燕夫人时代的老人十不存一。要不是“泰初”认了燕开庭为主,确立了燕氏血脉的正统性,恐怕就算有夏平生镇着,“天工开物”都已经四分五裂。 “可你拿着‘泰初’,就是‘天工开物’的主人,只能你自己做决定。” 一道紫电闪过,“泰初锤”的虚影缓缓浮现,就那样半虚半实地凝停在两人眼前。 燕开庭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偌大锤头。电芒般的紫色流光在锤身游走,明明灭灭出一道道深奥难言的纹路。 很快一个做决定的机会就出现了。 即使大部分人都有共识,“逢魔时刻”前夕不宜内乱,然而对于有些并不害怕魔物侵袭的人来说,那只是普通人需要担心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清早,燕府急急忙忙派人来找燕开庭。就在昨晚,匠府位于玉京城外一个附属小镇的工坊遭到袭击,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设施毁坏得很严重。 工坊没有详细报告受袭原因,只是点名要请府主亲自前往。 ------------ 章十八 只身赴会 燕府派来报告此事的,是一名负责外务的小管事,平时和燕开庭接触不多,哪怕这位府主是不管事的,也轮不到他凑上前去。今天可巧了,他到班时间过早,同侪都还没来,就被上面的大管事直接指了跑这一趟。 小管事边报告,边心里打鼓。他除了大管事吩咐的几句话外,就两眼一抹黑,余事一概不知,万一府主问起,该如何回答? 燕开庭像是刚起床不久,披着头发,散着衣襟,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喝茶。 手边小几上,一盏白玉粥,几碟小菜,数盘点心,每件碗盘下都有个瓷架,边缘偶尔溢出暗红的微光,那是用来保温的火力符阵。 房间里有股似麝似兰的幽香未散,右侧厢房还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织物摩擦的声音。 小管事久闻这位爷的风流之名,只没想到他在别家做客,也会这么旖旎。于是在说话间只敢盯着自己鼻端,眼睛绝不敢多转一分,生怕瞄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小管事说完话后,房间里静了一静。忽然小管事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卷沾了酱的春饼,不由愕然抬头。 燕开庭连饼带碟子塞进他手里,道:“快吃,待会跟我走,过去的路上就不歇脚了。”说着,站起身来,往厢房走去,看样子是去换外出衣服了。 小管事咬了两口饼,才突然意识到不对。 大管事叫他传的话,是请燕开庭回府,那边已经备好了陪府主出门的人手,自然有经验丰富的资深管事随行。可他怎么听燕爷这口气,是准备直接过去,还要带上他呢? 燕开庭走进厢房,目不斜视,径自转入屏风后。付家大管事给他准备的衣服由里到外,从发冠到最小的配饰都考虑到了,除了颜色太过清淡,其它无可挑剔。 正屋里的小管事还没想明白的时候,燕开庭已经换了一身银线蓝底的长袍出来,手里还拿了一卷换下来的衣物,大步迈出门槛,“走了!” 小管事跳起来,小跑着追上去,“燕爷!您得先回府!” “直接走就好,你不认得路的话,我认识。” “小人也认识路,不,不对,胡管事他们在等您一起去呢!” “分行的人要见的不是我吗?” “是,是啊……” “那不就成了,去那么多人干嘛,显得仗势欺人。” “啊……”小管事欲哭无泪,燕开庭的每一句话都没错,可他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就这么放任,回去后肯定会被大管事骂得狗血喷头,他最后做了下努力,虚拦一下,硬着头皮道:“燕爷,小人平时是做原料采购的,对分行事务一点都不清楚,您还是得带上有经验的管事才是。” 燕开庭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小管事忽然缩了缩脖子,没由来觉得背后发冷,可是他偷觑了一眼,燕开庭的神色和刚才也没多大变化,还没到传闻中发火的程度。 燕开庭忽然笑了,“倒真是个老实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孟,名尔雅。”小管事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字经常引起关注,立刻解释道:“小人家中并无文士,这是当年小人父亲借了府里藏书翻出来的。” “这名字,还挺雅致的。”燕开庭明显是在憋笑。 “知道是老实人,就别欺负人家了。”付明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身边站着一名中年管事。“走吧,车子已经等在外面了。” 这时,旁边走过几个负责打理桃林的老妇,见到付明轩和燕开庭上来行礼问早。燕开庭顺手把手里的衣服塞给她们。 付明轩一眼看到,随口道:“自有浆洗上人会去收拾,还带出来干什么?” “屋子里热,盖在点心上会化掉的。” 付明轩怔了怔,立刻会意,顿时忍俊不禁。 在场的另外两人就完全不知道自家主人在打什么暗语了。中年管事肃着一张脸,保持自己“六致斋”资深掌柜的风度。 小管事则抓着还剩一口的春饼,脑中一片迷雾。他直到爬上马车时,才为燕开庭的行事找到了一个合理理由,付家“六致斋”是古董珍货行的翘楚,多为分店经营模式,有他们家管事跟着也是一样。 而燕开庭担心化掉的点心,则刚刚在屋子里将一个枕头扔到屏风上。 临溪坐在床边,纤巧的足尖堪堪点地,身上裹着一层双面纱,脸上却再保持不住才女的优雅恬淡,满是愤怒表情。 付家在珍货交易这一行里以品味著称,自己家用的东西不说,就连送来客房的都极尽精致。仅床上的铺盖便分了三层,细腻结实的奉城布、贴肤防潮的蚕丝被、轻若无物的鲛绡双面纱。给燕开庭准备的衣饰就更不会差了,连玉冠都有三顶不同材质的备选。 但是,那么多琳琅物品中,唯独没有女装,连可以蔽体的多余布料都没有一尺。 临溪从被扔进这个院子后,就只能缩在床上。除了双面纱还能拿来裹一裹,布单和被子的用料和手工都与法衣差不多,现在临溪功力被封,根本别想徒手撕开。 而燕开庭衣服倒是换得勤,可每次换后,屋子里连根腰带都不会留下。到了这个时候,临溪哪还不知道对方就是在捉弄她! 玉京这样规模的大城已经不可能把所有土地都圈在城墙里,于是会在周边建设属镇。 但是荒原环境凶险,没有法阵的居住地可能一夜间就会被凶兽淹没,所以这些属镇的建设并非随心所欲,在设计之初就与城市是一体的,实际上也算是城市法阵的一部分。 东屯镇在玉京城东北,位于服玉山脉的通路上。虽然山中已经没有玉脉,可飞禽走兽、植物药株资源丰富,而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找到残存的玉石,因此这条路上旅人一直不少,小镇也格外欣欣向荣。 “天工开物”的这处分支的规模还够不上从府,只是一个分行,门面在镇里最热闹的主街上,位置也很醒目,是最靠近入镇大路的第二家。 燕开庭一行人到的时候,镇上早市已经开了,在一个个客来客往的店面间,分行一连五个开间,却门前冷落,就显得格外醒目。 分行的大部分门板没打开,只在东侧下了两扇供人通行。门前有一块平整的场地,上面还能看到一些被大力撞击或划过的痕迹,零星金属和木石部件的残骸也没有清理得很干净。 燕开庭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正中,“天工开物”的额匾倒是好好挂在那里,没有分毫损伤。他也不打招呼,直接跨门而入。 孟尔雅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只看到燕开庭一个衣角了,连忙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走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付明轩和付家的管事并跟着没下车,不由心中嘀咕,这一分心,脚下就在门槛上绊了一记,跌跌撞撞地进了分行大门。 ------------ 章十九 请辞 屋子里冷冷清清,一地劫后余生般的狼藉。 木制柜台东倒西歪,大部分都碎裂得不能再用了。墙上空荡荡的,原本应该是陈列各种制品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挂钩,有几个地方的铆钉都掉了出来,连带墙皮上出现破洞。 这家分行看着应该是前店后工坊的格局。 燕开庭站在屋子中央,环视四周,指指一方布帘,对刚刚站稳的小管事道:“你去把人叫出来吧!” 孟尔雅应了一声,他对这类匠府工坊的格局也不陌生,那方仙鹤云松布帘后的应该就是通向工坊的廊道。他手刚碰到帘子,就听见燕开庭道:“看这样子,工坊没被冲击到,应该损失不大。” 孟尔雅听得一愣,正在琢磨这句话,就被一股大力迎头撞上,他全无防备,“唉哟”一声连退好几步,手上放开不及,将布帘都扯得有点歪了。 孟尔雅站稳身形,定睛一看,对面冲出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一件褐色直裰。 那年轻人怒气满面,劈头就道:“什么人在这里说风凉话!什么叫损失不大!” 孟尔雅有点发懵,摸了摸鼻子,好脾气地道:“府主来了,请匠师出来吧!” 那年轻人瞪了他一眼,目光一扫燕开庭,又转向门口,见再无人影,不由怀疑地道:“就你们两个?” 孟尔雅侧身对着燕开庭方向让了让,道:“这位就是燕爷。”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轻人,在玉京地界上的分行伙计不认识燕爷,还真是奇怪,要说是新进学徒吧,怎么就这么莽撞地跑出来迎客? 这时,布帘再动,一名老者带着两名学徒急冲冲走出来,行礼道:“小人方南恩见过燕爷。小儿无状,小儿无状,路航是小人长子,刚从荆州学艺回来不久,还未有幸得见燕爷。” 燕开庭神色淡淡地点头道:“方匠师不用多礼,我们在匠府尾牙上见过,记得当时是何启安大管事把你介绍给我的。” 方南恩右边眼皮跳了一跳,他抬起头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扫向门口,不等他再说什么,燕开庭已经道:“出了什么事,你详细说一说吧。” 方南恩犹豫了一下,道:“管事们没和您一起到吗?是不是要等一等?” 燕开庭道:“哦?府里只告诉我,东屯的急报里指名要我过来,难道还点了哪位管事到场?” 这话里的意思方南恩可承受不起,连忙弯腰道:“主府行事哪是我等敢于指点的?!请您移驾实是有大事需您决断,不得已而为之。” 燕开庭点头道:“我已经在这里了,说吧。” 方南恩呆了呆,不等他思索措词,门口忽然人影晃动了一下,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面白体宽,未发话先带三分笑的中年人。 来人一进门,就作了个团团揖,热情地向燕开庭问了好之后,又和其余众人打招呼,可谓面面俱到,一个都不落下。这人正是东屯镇的守备宋梓。 按照玉京的建城公约,城主由城市里的大小世族和势力公举,税收、城防、营造等大事由公举联盟议定,日常事务则全交给城主府运行,其中包括维护城市秩序和附庸各镇安全。 城主府派驻各镇调解内部矛盾、维护对外安全的就称为守备,不过名义上说是派驻,其实多委任当地大户承担此职,他们背后势力也是错综复杂,并不见得就是城主的嫡系人马。 寒暄过后,宋梓道:“一早就听说方匠师这里出了点事故,‘天工开物’可是小镇重要产业,出不得纰漏。现在看到燕爷这么重视,亲身下来处理,小人这心就放下一半了。” 燕开庭神色不变,也不管对方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照单全收,道:“宋先生来得可巧,正好做个见证。多年未见谁家这么挑衅我‘天工开物’了。”然后把目光转向方南恩,满是催促之意。 至此方南恩还能说什么,他垂了垂眼,整理一下语言,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他的徒弟们则赶快从一片凌乱里找出来三把完好的椅子,不过厅堂里的桌子全都散了架,三把椅子将就找了块干净地方,摆成品字形。燕开庭上座,方宋两人分坐两边,其余人各自站在一侧。 原来此次参与“偃月宗门”货运的还有一个小型车船行“文家店”,他们不比谈向应“云渡行”的实力,丢货以后非但第一时间被扣了保证金,还被要求追加押金以备赔偿,对于“文家店”来说可是一笔倾家荡产的数目。 这家车船行的规模还不够在玉京城里有门面,只在周边几个镇里设了联络点,今次上门闹事的就是“文家店”东屯镇里的车行伙计。他们凌晨时分忽然冲至,双方口角推搡一番后,车行伙计就动手砸店,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燕开庭一开始还坐得有模有样,听到后来又恢复懒洋洋的姿态,左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摸着下巴。他听方南恩说完,面上表情一丝不动,只抬了抬眼,道:“哦,‘文家店’的车行伙计出于‘义愤’,来讨‘说法’?” 孟尔雅心头一跳,抬眼向对面望去。方南恩和他的两个徒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的长子方路航则是一脸愤愤不平。宋梓还是一张不笑也笑三分的面孔,都分辨不出真实表情。 孟尔雅有点不明白了,他也听说燕爷被外城人找上门来的事情,不过涂、燕、付三家一起封口,传言就语焉不详,更没人敢直接指认燕开庭。怎么现在听来,一个小小车船行就已经咬定他了呢? 燕开庭似笑非笑地道:“他们经不起巨款损失面临解散,孤儿寡母流离失所是挺可怜的,好,我知道了。这事可不需要方匠师找我过来,那还有什么事情?” 方南恩还没来得及说话,方路航已经义愤填膺地叫道:“燕爷,你就丝毫没有恻隐之心吗?!” 燕开庭脸色沉下来,冷冷道:“是我的责任吗?” 方路航还想说什么,被方南恩一把捂住嘴。 燕开庭缓缓道:“不是我的责任,又与我何干?好了,不要再扯外人的事情,方匠师你究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方南恩站起身来,一揖到底,诚恳而沉痛地道:“方某加入‘天工开物’也差不多十年了,可近年来,诸事繁杂,深感力不从心。这次还与同镇乡邻有了摩擦,唉,老夫老了,当请辞矣。” 屋子里静得只闻众人呼吸声。“天工开物”本府所在地的玉京名匠如云,即使如此,方南恩都是有点名气的,他主持的分行要退出匠府,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宋梓脸上的笑面孔首先淡了下来,皱了皱眉,道:“方老哥,开门做生意哪能没有一点纠纷?”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在他辖下出了治安纠纷,以至于名匠退出匠府,这个名声他可不想承担。 ------------ 章二十 釜底抽薪 燕开庭坐在原地连姿势都没调整一下,只对着行大礼的方南恩抬手让了一让,道:“欲求颐养天年,也是人之常情。这分行的门面房产本就属于‘天工开物’,固定式的器具鼎炉不可动,剩余库存无论成品还是原料方匠师可以全部带走,另赠十年年俸为养老之资。只是得请方匠师今天就把地方腾出来。” 这番话出口,众人都是一呆。 哪怕普通伙计请辞,东家都要问个一二,重要职司,还得挽留再三,方显主仆相得。只要不是生死大仇,做人都要面子。 燕开庭倒好,一句不问,一口答应,还让人当天就走,难免显得薄情寡义。可他偏又出手大方之极,这价码给四大家族的大管事荣养都不差了。 方南恩目光闪了闪,他身后的方路航早按捺不住,疾声道:“燕爷!你就是这么对匠府旧人吗?如此刻薄寡恩,就不怕其他人看了心寒?!” 燕开庭只从眼角挑了他一眼,懒懒道:“我平常不管事,只记得常例上,匠府大管事级的养老金是八年年俸,若你觉得亏待了,那就从我私库里再出六年年俸加上罢。你刚回玉京可能不知道,匠府所有分支都是‘逢魔时刻’守御的重要节点,方匠师既然退出‘天工开物’,我自然得马上安排人来接手。” 四大家族地位崇高、金尊玉贵,同时也在玉京城防中承担重责。燕开庭的姿态咄咄逼人,但放在城镇安全御守的大义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方路航双手紧握成拳,脸涨得通红,叫道:“我说的不是钱!” 他此刻只觉得无比窝心,一口气泄不出来,分明是这纨绔任性惹事,造成与下离心,如今还要抛开主府众管事胡乱决断。可燕开庭轻飘飘一句加六年年俸,硬生生将他的正义指责扭曲成了见钱眼开。 燕开庭慢吞吞地道:“可我觉得和你,除了钱没有什么好说的。” 方路航一愣,还没品明白燕开庭话中意思。 旁边宋梓已经看不下去了,一拍扶手道:“也好,当年方兄和‘天工开物’定契即是兄弟我做的见证,今天解约也一事不假两手,由我一并做了吧!” 这时,外面街道上停着的马车里,付明轩稍稍移开嘴边的茶杯,笑出声来。 他面前一方小小水镜里,投射出的正是“天工开物”分行里的景象。 旁边中年管事脸色却有点沉重,道:“燕家郎君这性子……还是毛躁了些,方南恩有一手‘嵌丝’的绝活,这么把人放走了,总是匠府的损失。等燕爷回了主府,恐怕非议又是少不了。” 付明轩道:“你觉得,就算他转了性子,礼贤下士,好言安抚,要用什么条件才能留下方南恩?” 中年管事闻言一怔,他是付博文得力臂膀,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之前就事论事并未多想其它,此刻听了付明轩话中颇具深意,立刻若有所思起来,“您是说……” “今天这出戏,其实已经荒腔走板啦,整套戏班子都被开庭扔在城里,又怎么唱得出原来话本的味道。”付明轩笑笑道:“看下去吧,待会燕少上来后,可以问问他为何如此决断。” 中年管事想了想,本能地压低了一下声音,谨慎地道:“您归位后,需要重建班底,是否打算也加上燕家郎君?” 付明轩看了中年管事一眼,他神色自如,眼神也没什么变化,中年管事却像针扎般立刻垂首噤声。 付明轩道:“是父亲和你说的吗?我知道你们为我着想,不过燕开庭并非我属下,这点分界要搞清楚。” “是。”中年管事头也不敢抬地应道。 话音刚落,车厢外就有了动静,车夫过来将门拉开,燕开庭带着孟尔雅跳了上来。 燕开庭一眼看到空中水镜,也不奇怪,随手拿过小几上茶壶,嘴对着壶嘴喝了两大口,接着就“呸呸呸”吐出两片茶叶。 付明轩从旁边小泥炉上拿过水壶递过去,道:“牛嚼牡丹,茶是用来品的,要喝水,这里有的是。” 在炉子上还底部烧得微微发红的铁壶,到了燕开庭面前,已经是半边包冰,壶里突突沸腾的开水,也缓和下来,只若有若无地吐出些热气,看上去可以直接入口了。 燕开庭啧啧有声道:“你的水属居然变异冰种了,这让其他修炼的人怎么活啊!” 付明轩笑笑道:“道门之中,我这样的只是资质普通,天赋高的人有很多。” 燕开庭眼中顿时闪过好奇之色。 付明轩在车厢壁一角敲了敲,然后转头对燕开庭道:“我做了个隔音隐形障,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燕开庭也知道此刻许多正事待办,不是谈论闲闻轶事的时候,点头道:“好,算算时间,主府那边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且看看都有谁吧!” 孟尔雅心里陡然咯噔了一下。 到了此刻,孟尔雅再怎么愚钝,都看出所谓分行的突发事件,恐怕是府里某些大管事联合外人给燕开庭找的麻烦,虽然不知道具体目的何在,可这位爷处处不按常理行事,眼看着要无功而返。 只是对于本就不属于哪一边派系的孟尔雅来说,他今天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多到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后路。 想到这里,孟尔雅偷瞄了一眼燕开庭和付明轩,那两位神色如常地在说私话,毫无避讳之色,就像车厢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外人在似的。这让人更担心了啊! 不管孟尔雅心中如何惴惴,付明轩将话题转到了之前他和中年管事讨论过的那个问题上,问燕开庭道:“你那么干脆地与方南恩解约,是确定他也参与了此事?” 燕开庭拢了拢衣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下去,懒洋洋地道:“哦,不。只是这个分行被选中作为生事之地,可能性无非两种,一是无妄之灾,二是一丘之貉。如果是前者,做为匠府旧人,又是知名匠师,多给些银钱,让他们避开火头,也是应该的。如果是后者,‘逢魔时刻’即将来临,可不能把一个重要防御节点放在他们手上,拿钱让他们滚蛋是最快的,秋后算账就是了。无论如何,釜底抽薪总是没错的,不能让他们再借这地方继续搞事。” 听到这里,中年管事眼睛一亮,望向付明轩,露出佩服之色。他此时觉得自家郎君看人果然有一套,想不到从不主事的燕开庭有这样的见识和手段。 然而燕开庭紧接着的一句话,又令他脸色一僵,一时间表情称得上精彩纷呈。至于一直低着头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孟尔雅,已是一脸木然。 “就算不止两种可能性,还有第三种,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不学无术,世人皆知,做错了是多正常的事情,到时候还可以反悔的嘛!嗯,只不过得请夏叔出来压阵,有点不开心。” 付明轩轻击一下手掌道:“嗯,脸厚手黑,你这些年颇有长进。” 燕开庭眨眨眼道:“和你比如何?” 付明轩笑笑,“不如何。我比你脸厚,但没人看得出来。” 燕开庭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错,在世人眼中,无赖两字怎都用不到付明轩身上,有斐君子,温其如玉。在这点上,燕开庭只能甘拜下风。 付明轩忽然伸指一点面前水镜,显出不远处入镇大道上数骑身影。 燕开庭眯了眯眼,将数人面貌尽收眼底,点点头道:“可以了,我想也是他们。” 付明轩道:“接着去哪里?” “去‘文家店’在镇上的车行,我刚问过宋梓,在西街口边上。”燕开庭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牙齿,眼中满是煞气,“只来不往非礼也!” ------------ 章二十一 有来有往 此时已经近中午,整个东屯镇都在忙忙碌碌。大街上的人群与玉京城不能比,但也络绎不绝。一眼看去,五成左右是旅人。 西街口所处位置相对偏僻,不过正因为地价便宜,仓库、车马行这种需要较大占地面积的门面大都集中在这里。除紧靠大街的客运驿站里聚集了一些普通顾客外,再往里面走,就大都是生意人了。 付家的马车在一棵榕树底下停住,前面巷底一排灰瓦白墙平房围成的大院,就是“文家店”在东屯镇的车行。 “文家店”说是车船行,实际上还不够能力做客运,所以主营是大宗货运。比起独门独户的车行要殷实一些,也在周边城镇开了些铺面,但和“云渡行”这样的巨头比起来就差远了。 而东屯镇这里的“文家店”仅是一个车行,从眼前的建筑来看,占地挺大,设施一般。场地上没有什么高级载具,全是畜力货车。那些平房一部分是仓库,一部分是居所,也看不出有法阵之类的特殊布置。 此刻大概正是车行空闲的时候,两扇大门加两侧辅门都直直地大开着,但没人进出,只依稀可以看到门内阴影里,有几个人蹲在那里。 燕开庭看了看对面,冷笑了一下,“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就奇怪了,我燕家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了?” 付明轩道:“燕家当然不好欺负。只不过很多人认为,燕家身为玉京城的堂堂名门大户,是要讲道理。” 燕开庭奇道:“不都传我无理也要闹三分,他们还指望和我讲道理?” 付明轩笑笑,一巴掌拍在燕开庭背上,道:“快去办你的事,在我面前唱戏有什么用?快去唱给他们看!” 燕开庭耸耸肩,跳出车厢,整整衣襟,然后大摇大摆笔直走向车行大门。 他一直走到车行门口,里面都毫无动静,就是门内阴影里的几人也没有站起身来,问一声是谁的意思。 燕开庭却不管那么多。在门前略一停步,抬头看了看上书“文家店”三字的额匾,一伸右手按在敞开的黑漆门板上。 “伏”的一声,只见一道淡紫电光从燕开庭手臂上窜起,随即雷火喷吐,两人高的门板瞬间化为齑粉。 这还没完,整个门框、墙面、檐头,像被火舌舔过的纸张,诡异地卷曲起来,随即大部分化灰,余下的渣渣扑哧扑哧掉落。 一时间,火焰的剥啄声,混合着木石开裂、崩塌的声音,速度极为迅捷,声势极为可怕地席卷整面院墙。 不等里面的人有什么反应,燕开庭一跃而起,轻松升到离地数丈高度,右手那团雷火已陡然膨胀到水缸大小。再仔细看去,那竟是泰初! “轰”“轰”“轰”连续数记闷响,一团团雷火打在大院建筑上。墙壁、檐瓦就像融化的雪人般,委顿下来,大片大片建筑开始坍塌,烟尘弥漫。 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人影从各处跑出来。 大部分人都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拼命跑出燃火的房间,跑到空地上的安全地带。部分高手却已意识到这是有人攻击,脱离雷火范围后,就一边四顾一边开始拔武器。 负手站在一边的付明轩静静看着前方,他没有任何动作,却有一道秋水般澄澈的剑光从他背后升起,在半空中折向朝着大院上方平斩出去。 无声无息中,数不清的光点犹如雨帘落下,笼罩了整个“文家店”。而那些高手们都觉得一股威压劈头盖脸压来,不要说找寻敌踪,就连顺利拔出武器也很困难。 不过随即“文家店”里慌乱一团的众人就感觉到了光雨的神异。只要他们不挣扎,不胡乱动用武力,那光点就犹如真正的雨幕般,虽让人感觉到丝丝压力,却不会造成伤害,同时还隔绝了散溢雷火的威胁。 片刻之后,“文家店”大院已经不复存在,所有建筑都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堆堆焦黑余渣。数十个脚夫或武夫打扮的“文家店”伙计聚集在车场上,人人神色茫然。 这时有人认出燕开庭,惊呼了一声。 燕开庭手中还在把玩一团拳头大小的雷光,慢悠悠地道:“这么重要的日子,主事的居然不在吗?” 此刻场地上已是群情沸腾,“文家店”的伙计们七嘴八舌,有人喝骂,有人指责,也有几个妇孺逃离室内的动作稍慢,受了些外伤,在那里哭成一片。 “恃强凌弱……” “我们要向玉京申诉……” “什么人才能对妇孺下手……” 不过除了几个武者刀剑出鞘之外,大部分人都没有冲上去和燕开庭拼命的意思。 燕开庭拆了整座大院的那一手已经足够震慑,车船店脚牙的伙计们哪个不是见惯市面的,深知普通修士在上师面前毫无胜算,而刚才那雷火和光雨更是神乎其技。 车行的主持人不在,在场就没有能顶的强者,谁敢挑头上? 众人喧哗了一会儿,推出一名外貌文秀的年轻男子,那人走前两步,也不敢太靠近燕开庭,只是拱手道:“不知燕爷这是什么意思?” 燕开庭漫不经心地道:“我以为你们敢砸我‘天工开物’的分行是多有种呢?原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的么?” 那年轻男子一顿,硬着头皮道:“鄙行何行主此刻应该正与贵府管事交涉,燕爷您在事情未定之前就……” 燕开庭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行了,废话我不爱听。你们砸了我分行的家什,我也砸了你们车行的家什,有来有往,就此两清。还有什么意见,找宋梓去,他自会递交玉京,按例申诉。” 那年轻男子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 燕开庭根本不给他插话机会,冷冷道:“至于其它事情,给你们何行主带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最好去和‘血矛’谈向应通个气,看看最新的风头。” 那年轻男子脸上陡然变色。 燕开庭也不管对方反应,转身就走。付明轩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在巷道路中央等着他。 两人一起并肩离去,自然也没有人敢出面来阻拦。 付明轩却又向后回望了一眼,然后低低道:“这些人里混了有三、四个高手。” ------------ 章二十二 傍地走扑朔 能被付明轩称为高手的,当然不是寻常武夫。 燕开庭一轩眉道:“还真藏龙卧虎等着我们?” 付明轩摇头道:“恐怕他们不会出头了,除非我们下手杀人,让他们避无可避。” 付明轩将杀人两字说得轻描淡写,燕开庭张扬的神色却是一敛,眼神微微凝重。 付明轩轻笑,突然问道:“你杀过人没有?” 燕开庭脸上闪过可疑红云,没有回答。付明轩的笑意更深,直看得燕开庭欲盖弥彰地转开脸去,眼神向四周乱瞄。 付明轩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此事掺和进来的外来势力,恐怕不止‘血矛’一拨人,若说只为了栽你个赃,动静也太大了点。况且有夏平生在,放眼北雍州谁人敢说能够稳压他的?” 燕开庭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比将我踢出局利益更大的,也就是彻底吃掉整个‘天工开物’了。” 两人回到车上,马夫扬鞭起驾,驶向玉京。 一路上车厢里都很安静,当玉京高大城楼进入视野的时候,一直靠在车厢壁上假寐的燕开庭忽然睁开眼睛,道:“你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做了?” 这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垂着头的孟尔雅却差点跳起来,急忙应道:“燕爷放心,小人不会多嘴!” 燕开庭懒懒一笑,道:“如果有人问你,照实说就好,不然你逃得过去?” 孟尔雅手心里已是有些汗湿,他没什么背景却能在采购一职上做到小管事,除了为人厚道、手脚干净之外,也是头脑灵活又识眼色之人,见机立刻道:“是,小人遵命。” 顿了顿,孟尔雅又补了一句道:“小人知道哪些可说,哪些不必说。” 燕开庭像是又要闭上眼睛养神,孟尔雅一口气尚未完全松下来,就听见付明轩道:“不必两个字说得好。小娘子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这一下孟尔雅真的跳了起来,马车又颠簸,一个身形不稳,“嘭”地撞上顶棚。旁边的中年管事脸颊陡然抽了一抽,维持住了严肃面容,这是燕家家务事,轮不到他多嘴。 燕开庭却是彻底醒了,陡然坐直身体,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孟尔雅一番后,转过头去看着付明轩,一脸疑问,“见过他的人,没有上千,也有百八十了吧?难不成大家都不分男女?” 付明轩右手拇指和食中指做了一个搓捻的动作,一点晕黄光芒亮起,他在燕开庭眼前晃了晃道:“通过‘圆光术’再看一看。” 燕开庭依言,透过光晕看去,对面坐着的孟尔雅还是原来模样,不过视线里,头部到前胸的边缘轮廓有些不明显的扭曲,就像是透过青烟看东西一般。 付明轩道:“用秘法或器物隐藏面目,在散修里很常见。圆光术可以辨别有没有改容。不过需要双方差一个大境界以上才有效。” 这也解释了为何孟尔雅一直未被人发觉,她平日里根本不会面对面接触到付明轩这个层面的人。而只要行事小心一些,哪怕偶遇个别强者,也就是一个路人身份,不会引起关注。譬如她在“天工开物”供职多年,就从未出现在夏平生视野里过。 孟尔雅苦笑,抬手伸到领子里,拉出一条丝线,解掉下面挂着的坠子。她露出的真实面容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线条更加柔和,看上去再不会被错认为男子。 这时她开口,声音倒还是一般无二,原本听上去有些阴柔,现在却是感觉中性了。 “家有弱弟寡母,只靠我支撑门户,男子身份究竟方便一些。因有这件家传法器,于是也就从小一直用到了现在。” 燕开庭目光在孟尔雅手中的如意形坠子上来回扫了数遍,满足好奇心后,“哦”了一声,就没事人般向后一倒,又歪在车厢壁上昏昏欲睡。 付明轩则微笑着点点头,侧身拨开车窗帘子向外看,注意力全转向了外面。 孟尔雅被两人平淡的反应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过关了,但是此刻燕、付两人已经连半点眼光都不再分给她。 孟尔雅呆了片刻,一抬眼发现玉京城门已近在咫尺,连忙将改变气息的法器带好,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直到马车驶到燕府大门口停下,那两人都不曾再吩咐片言只语,不过孟尔雅心中已暗暗做了决定,她可不认为付明轩揭穿她身份,只是一时兴起。 而她这次被卷入匠府高层内斗,虽是无妄之灾,也已经容不得她轻易脱身。就算燕开庭放过她,那几个大管事也不会放过她,只看如何应对了。 燕开庭跳下马车,也不回头,只举手挥了挥,算是与付明轩道别,就大步向府门内走去。 孟尔雅手忙脚乱地下来后,和门卫打过招呼,并没跟着燕开庭走,而是急急溜回给小管事们临时休息的院子。 也有同样来休息的同侪问她今天去哪儿了,孟尔雅一概摇手不答,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如此这般做足表面功夫后,就静待大管事的传唤。 不管这次是哪位或哪几位大管事在算计燕开庭,显见已成不了事。然而以孟尔雅对匠府如今形势的了解,也不认为燕开庭回去后就能一举反正。因此她哪怕只是为了自保,也得应付好接下来必然会有的诘问。 燕开庭一路直奔主院,当他跨进正堂时候,里面已等了五、六个人。 燕开庭目光扫过,毫不奇怪地看到,大多是之前不久在东屯镇见过的面孔,胡东来顶着一张青紫未褪的脸也赫然在列,这几人就是原本为他准备了去“处理”分行事务的班底。 众人见他进来,纷纷起身相迎。 燕开庭径自走到上座,大刀金马地坐下,问道:“你们有事?” 众人互看一眼,由胡东来首先道:“府主,您解掉方匠师的合约,实在不妥啊!” 燕开庭淡淡道:“我都刚回来,你们怎么知道的?” 胡东来坦然道:“分行事务,乃属下们职司所在。虽然府主早些时已经亲身前往,属下也随即赶去,只是不巧,我们到的时候,您已经离开了。” 燕开庭点头道:“那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事情结果,我也可以省点口舌。分行那边,今晚就派人入驻,我已请了镇上的宋守备也同时拨人过去协防。‘逢魔时刻’是玉京重大事务,不可有失。” 胡东来没想到燕开庭完全不和他讲道理,直接宣布结果,并且连后续事务都已经布置大半,还拉了第三方进来,这可有些不好办了。 他顿了顿,叹息道:“属下知道府主对分行的飞来横祸心中有气,只是方匠师为‘天工开物’服务多年,解约得太过轻易,其他分行看在眼里,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燕开庭问:“你是觉得我给他十六年年俸超过标准?其中一半从我私库出。” 胡东来一窒,燕开庭这个问题角度刁钻,他若顺着回答,就生生被扯开了话题重点,他若不回答,总不能默认是自己觉得给钱多? 这时旁边一名须发皆白的管事发话了,他显是仗着自己是在座年资最长的,口吻颇为倚老卖老,“府主,钱还在其次,我们是都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方匠师解约,对匠府的影响不好。” 燕开庭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有人与他眼神一对,就低下头去,有人则是一脸木然,定定看着他。 “方南恩请辞,我准许,并赠之以厚俸,此事有东屯镇守备宋梓为见证。不管你们怎么认为,怎么理解,对我来说,所谓节骨眼,就是守护玉京和各镇安然度过‘逢魔时刻’,这是‘天工开物’立足于此间的责任。” 燕开庭道:“如果有人和方南恩一样,不想与匠府共担此责,也可以请辞。” 胡东来缓缓道:“府主,方匠师不是这个意思吧?” 燕开庭哂笑,“胡东来,绕来绕去不累吗?我没兴趣知道你们原本是什么意思,也没兴趣这个时候和你算账。有话留到大战后再说,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的话。” 胡东来微微皱了皱眉,想不到燕开庭和他们这些老府主的亲信,似真似假糊涂拉扯了两三年后,选在这个时候彻底撕破脸皮。 他眼角余光看到另外几位在场的大管事,与他同盟者面露茫然无措,非同盟者则似有狐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威严响起,虽然说话的人不知身在燕府哪个方位,可一字一句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大战当前,一切以御魔为重。其余闲杂事等,战后再论。” 众管事互相看看,再无一人说话。 夏平生既然发了话,就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便是最终决定了。 ------------ 章二十三 有凤箫韶 燕开庭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出正堂,一眨眼身影就消失在树木扶疏、重重楼宇间。 堂内众人面面相觑,无趣地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胡东来和两名四十多岁的管事。 其中一个圆脸的左右看看,见再无闲杂人等,端着的表情放松下来,露出些焦躁。“大总管这是什么意思?看他平时也挺烦那小子的啊,这次的祸事还要劳动他去给外人赔笑脸,怎么反倒向着那小子了?” 另一个精瘦的高个子道:“齐兄慎言,就算这里没有旁人,也还是把称呼改一改的好。大总管古板端方,被他听见,先不管曲直是非,只怕你就先讨不了好。” 齐大管事满脸不愉地嘟哝道:“大总管可是计夫人的人,对个拖油瓶这么好,难道是这些年处出感情来了?” 高个子闻言摸摸下巴,道:“非也非也。若论亲近,胡管事是计夫人的嫡亲侄儿,就如同半子了,怎么都是自己人。以往胡管事这边递上去的事情,哪件大总管驳回了的?好叫齐兄知道,培养人可不是一味放纵,还有一说,以顽石磨刀!” 齐管事恍然大悟,“何兄的意思是……” 高个子作势一拦,道:“齐兄了解了就好,不必说出来!”又指指胡东来道:“胡兄弟眼见就要晋阶上师,这可是实打实的能力,这才是真正的锋锐刀兵,和假借仙兵利器不可同日而语。顽石嘛,总归是顽石,待刀兵磨就,石头也就没有用处了。” 胡东来没有说话,只是矜持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就是默认了。不得不说,胡东来不愧“玉面郎君”的诨名,即使脸上有伤,也不损他俊逸风姿,翩翩风度。 齐管事大大惊喜,“炼器的上师那可了不得!我们对着扬州人能有更多砝码了!” 高个子连忙嘘了一声道:“斯事体大,当徐徐图之。” 齐管事立时噤声,又环顾四周,正堂本就没有闲杂人等出入,并不见异常动静。 胡东来于此刻开口道:“这次局没有做好,虽是种种意外,又有付家介入,但不管什么原因,没做好就是没做好,夏师敲打一番也是为了我好。况且‘逢魔时刻’即将来临,齐管事也知道,夏师是极有担当的人物,以战事为重,是应有之义。” 话说到这里,齐管事才疑虑尽去,连连点头。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高个子,也即是匠府大管事之一何启安,与胡东来交换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色。 刚才两人一拉一唱,终于将这位手上有颇多本地匠师人脉的齐雄大管事安抚了下来,让他相信夏平生即使面上需要做得公正,背地里仍是倾向于胡东来。 而这个认知,也是“天工开物”许多管事,乃至玉京城里不少人的看法。 以夏平生之能,自立一方都足够了,却一直安于计夫人属下。且在她去世后,还守着匠府基业,毫不专权。如此忠诚,爱屋及乌,偏心些计夫人的血亲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燕开庭离开正堂,就向内院而去。 燕府在玉京经营数百年,城中主宅占地极广,从外面看横跨三个街区,内里的主要格局也分为三个部分。 一是外院。这也是“天工开物”主府所在地,除了用于集中议事的正堂,还有大小会客厅、财务室、库房、供各级管事歇脚的院落、白天黑夜都供餐的食堂等林林总总建筑,占据了整座燕府一半的土地。 二是内院。乃是燕府历任府主住家之所,拥有一座玉京城闻名的“花不谢园”,经过数百年精心维护,收集了数州名花,一年四季轮番绽放。 三是客院。即是燕府留客居所,里面包括十二座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精致庭院,摆设装饰奢华程度比内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夏平生就长年住在这里。其余就是“天工开物”接待客人时才会启用了。 在客院和内院之间的宽阔广场上则矗立着燕家祠堂。六年前祠堂因天火坍塌,之后不知为何没在原址,而是紧邻废墟重建,残垣也并未完全清理干净,所以现在还能看到焦黑的地基和断壁。 燕开庭经过广场的时候,缓缓止步,远远望着白石墙面的祠堂,以及旁边黑色的废墟。在阴天的铅灰色天幕下,黑与白对比格外刺目。 燕府的三院都各有通道和门户直接通向府外,这片广场只有在三院间往来才会路过,而能够有权限内外通行的人并不多,因此这里反倒成为府邸中最为冷清的一个角落。 或许是因为无人打扰,燕开庭在原地站得有些久了,可他至始至终也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要走近祠堂的意思。 忽然他蓦地转身,正好和后边巷道中转出的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一路走着,东张西望,脚步还有些不确定,像是很不熟悉周围环境。一抬头,冷不防撞进一双凌厉的眼中,不由吓了一跳。 燕开庭眉头蹙起。眼前这人中等身材,一副加冠年轻男子的装束,却有一张稚气尚未完全褪去的脸。 他的发冠、长袍都是天青色,细节处理上,不像雍州或者说都不像北方款式。整套服饰光华内敛,十分低调。但若以一名上师境修士的眼力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手工绝对不俗,甚至可能是法器和法衣。 燕开庭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那人在最初的惊吓之后,首先开口,“请问,‘集荟院’怎么走?” 这个年轻人的性格似乎相当腼腆羞涩,说话时候,大部分时间眼神不由自主地低垂向脚尖。不过他一说话,倒坐实了不是本地人,口音绵软清细,正是南音。 “集荟院”是客院里第一等的房间,那这人的身份当是“天工开物”的重要客人。只是贵宾不识主人,也颇为荒唐了。 燕开庭对此兴趣不大,也不打算关注这是哪位大管事的客人,他指了指年轻人背后另外一条甬道,然后拔腿就准备走人。 “那个……” 燕开庭感觉自己袖子被拉了一下,转头看见年轻人露出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尴尬的表情,“我在那个方向已经走了三遍了……” 燕开庭默然。 客院的各个院落之间,又要独立私密,又要有景有色,于是建造之初融入了些许法阵布局。用高低植被、巷道幽径、溪石小品来隔绝视野,营造比邻而居但互不干扰的氛围。 然而就算里面道路不是笔直的,多了些许弯道,就有人会迷路吗? 燕开庭眼神里的疑问可能太明显了,年轻人不由羞赧起来,话也说得磕磕巴巴,“麻……麻烦您了。” 燕开庭看看左右,目光所及之处再没第三个人,只好认了这找上门来的麻烦。他迈开步伐,一边道:“跟上。” 年轻人的身量更像刚刚长成的少年,看上去有些单薄,比燕开庭矮了大半个头,要疾走才能追上燕开庭的步量。 他紧赶了几步,道:“我是扬州人氏,姓韩名凤来,号箫韶。请教道兄名讳?” 燕开庭听到这个州名和姓氏,忽然想起付明轩曾告诉他的一件小事。 那是付明轩刚回城在驿站歇脚时候,意外遇见“观风阁”秦江在给他“传播”纨绔声名,据说那出戏是演给扬州著名法器制造商“冶天工坊”少东家看的。 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冶天工坊”主人正是姓韩。 燕开庭陡然停步,转头深深看了韩凤来一眼,后者也随之站住,正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 章二十四 很多戏 “冶天工坊”是修士工坊,门人子弟都是正儿八经的修士,与之相比,燕开庭这样的出身也只能算在散修之流。 正道名门子弟的号当然不能乱取,那就意味着,眼前这尤带青涩的少年是一名上师。 已经束冠的少年应该算是成年人了,但仍保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犹如深山里透明见底的溪水,给他疑问的表情格外抹上一层涉世未深的颜色。 然而不管这位少主是真纯良还是假纯良,燕开庭现在都没兴趣和他打交道。 燕开庭道:“箫韶九变,致凤皇仪。你是乐修?” 韩凤来点点头,摊开手掌,一件银色法器从寸把长拉升到两尺半,竟是把十三弦的竖箜篌。 孰料燕开庭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大步向前走去,扔下一句,“快点!” 韩凤来现出些许愕然,连忙收起箜篌,小跑了两步,追在他身后。 燕开庭连个一般意义上的互通姓名都不肯做,已经表示得再明显不过,根本不想与他结交。韩凤来本就不是外向殷勤、长袖善舞的性子,一时间都没法再把对话继续下去。 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话。 经过三、四处不同花木夹道的小径后,一个黑檐白墙的雅致小院出现在前方,敞开的院门里站着个青衣老仆,正向外张望。 燕开庭一指前方,道:“集荟院。” 说完,燕开庭就要转身离去,却被韩凤来一把拉住。 韩凤来看看燕开庭,又看看脚尖,有些局促地道:“请,请道兄进来喝杯茶吧!”他眼中流露出颇为真挚的恳切,至少看上去全无破绽。 不过燕开庭心中还是很不想给他这个面子。短短两天,身边戏文犹如走马灯般你来我往,彻底疲劳了他看戏的兴致,更不用说还要陪着演了。 但是燕开庭就在这动念的瞬间遇到了难题。 韩凤来抓着他手臂的动作并未刻意用力,然而燕开庭已经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不亚于付明轩的压力。也就是说,两人若当真较起劲来,燕开庭可能要输。 此时,院子里的青衣老仆快步迎了出来,向韩凤来道:“郎君这是去哪里了?” 韩凤来有点不好意思,耳尖微微发红,道:“本想随便走走看看,结果迷了方向。” 老仆显是对韩凤来的不认路已见怪不怪,看了燕开庭一眼,现出恍然之色,冲他一躬到地,“是这位爷送我家郎君回来的吧!” 韩凤来现出一丝求助的表情,道:“钱伯,我正想请道兄进去喝杯茶。” 钱伯听音知意,立时帮自家郎君好言相劝。这老仆在韩家应是具有相当身份,也就是世族中可算年轻子弟半个长辈的那种老人。他话里说到韩凤来的时候,就像在说自己小辈,自豪中带着亲昵和慈爱。 于是燕开庭听了一耳朵对韩凤来的夸赞,什么拙于言、慧于心、忠厚诚恳、勤勉敏思之类。 除了拙于言这一条外,燕开庭听到后来很想介绍韩凤来和付明轩两人认识,可见长辈眼中有出息的小辈形象都是差不多的。老实、勤奋、有能力。 直到钱伯开始介绍自家从扬州带来的天下名茶“绮罗”,大有将茶树的起源也说一说的架势,燕开庭顶不住了,终于迈进了“集荟院”的院门。 院子里的客人只有韩凤来和钱伯主仆两人,其余的就是“燕府”安排在客院里供客人驱使的仆役了。 韩凤来引燕开庭到正厅坐定,然后摆出全套茶道器具,从煮水开始,一一悠然做来。 “绮罗”确实是好茶,沸水接触叶片刹那,满室异香,燕开庭刹那觉得五官清明,就连体内真气都活泼了一些。看来这还不是普通的茶,而是一种灵植。 韩凤来没有再问燕开庭的身份,倒像是毫无戒心地把自己来玉京的缘由和盘托出。 他游学至北地,目标就是考察雍州匠府,并且伺机合作甚至收购成规模的普通品生产线,以填补“冶天工坊”在中低端领域的空白。 韩凤来并未提“天工开物”与他接洽的大管事姓名,也没说到具体细节,不过那都是稍稍一查就能知道的事情。 燕开庭一脸无聊地支着头,看韩凤来用分茶器给自己杯中添到七分满,很想直接问一问他,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说要挖墙脚,真的好吗? 到了这个时候,燕开庭才不信韩凤来不知道自己身份。因为就算按常理,这类事情都不该对着一个在被收购方府中遇到的人说出来的。 韩凤来并不是口才便给的人,叙事简单平实,神情间还带几分腼腆羞涩。也不太好说他表现出来的是真性情还是表象,因为韩凤来并没有掩饰他身为强者的实力。 从韩凤来弹奏的箜篌曲音中,燕开庭判断,他的修为可能比付明轩略逊一筹,却要高过自己两到三个重位以上。 一曲终了,燕开庭忽然道:“你今天之前见过我吧?” 韩凤来诚实地回答道:“刚到玉京的时候,曾见你在西门入城大道上驭兽奔过。” 至此,两人差不多快把天聊死了。大家都说大实话,这就很尴尬了。 燕开庭突然伸手向虚空中一抓,掌中多了道传讯符。 他神识转过,略一探查,就眉心紧蹙,站了起来,道:“我有点事情先走。” 韩凤来起身相送,道:“今天虽是偶遇,但我这两天也确实想见燕主一面。” 燕开庭默然,道:“我不会是你的合作者或交易者。” 韩凤来沉静地道:“合作或交易并不是一定要发生。” 燕开庭现出意外之色,深深看了韩凤来一眼,没再说什么,就向外面走去。 韩凤来一直将他送出“集荟院”的院门,又在青石板铺地,两边花树夹道的小路上走出十余步,才站停身形。 数丈开外,夏平生背对两人负手而立,正微微侧头垂首,看着路边一枝早开的青紫鸢尾。 韩凤来躬了躬身,行的是后辈礼,恭敬道:“晚辈扬州韩箫韶,见过夏前辈。” ------------ 章二十五 炼器 夏平生转过身,淡淡道:“韩少主客气,还亲自送出来。” 韩凤来道:“晚辈游学路过玉京,本不敢扰前辈清静。但是既然有幸遇到,怎能不来见礼?” 夏平生意味不明地笑笑,“‘冶天’对这远在万万里之外的小地方都感兴趣了?” 韩凤来立刻道:“一切只看燕主定夺。”他这句表明立场的话,说得又快又没给自己留下任何模糊余地,忠厚老实得就连夏平生都不由看了他一眼。 待夏平生和燕开庭走后,韩凤来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回转“集荟院”。 钱伯正在房间里收拾杯盏,他们两人都没什么架子,日常生活大多自己动手,很少让燕家的客院仆役进屋,下人们也乐得偷懒。 韩凤来走到桌边坐下,神识在周边转了一圈,才道:“‘天工开物’里坐镇那位,竟然真是锻天大师!” 三十多年前,炼器师里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号“锻天”,虽然从成名到彻底销声匿迹,他只在人前露面了短短一年,却至今被业内牢记着,那是与“冶天工坊”主人同样可被尊称为大师的人物。 钱伯表情一凝,疑惑地道:“不应该啊?这两天看下来,‘天工开物’的工艺精致,却没几套自有图纸,只能算作一个制器工场。难道‘锻天’并未打算在这里传下衣钵?” 韩凤来摇摇头,道:“静观其变吧,我总觉得‘天工开物’如今的状态有些诡异,恐怕不仅仅是仆大背主。” 夏平生所居小院在客院最僻静的角落,名为“雪域”,院落内外只有一种植物,就是冰凌松。这树木一年四季都无落叶,松针上常年覆盖着犹如冰花般的雾气,一眼望去,仿佛置身雪域。 在夏平生入住后,附近的道路做过调整,只有一条小径通向院落。而夏平生的生活极为简朴,就连洒扫都是自己动手,这边平时就几乎没有人迹。 从外面看,“雪域院”的房屋规模和面积与其它院落相仿,只是陈设极简而已。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若有主人带领,踏进屋门后会是另外一个天地。 燕开庭落足前,脚下还是木地板,一步跨入后,却站在了浅青色的玉石地面上。这就是所谓的法器洞府,入口接驳在雪域院的书房里。 这座洞府并不大,就一个正殿,两个偏殿,外带一座规模虽小,五脏俱全的炼器作坊。 燕开庭近几年与夏平生越发疏远,已经很久没到过这里来了。他一站定,就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大殿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就连塌上的软垫颜色都没换过。 夏平生一边向左边的通道走去,一边道:“近些年,‘冶天工坊’扩张势头极猛,已将南边四州大半修士匠府纳入麾下,不过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把目标转向普通工坊。” 燕开庭跟着夏平生走过廊道,进入炼器作坊,不作声,只仔细听着。 夏平生道:“对匠府来说,有个强有力的宗主不是坏事,可也不全是好事。韩家那小家伙入住这里,是齐雄安排的,你知道即可。” 燕开庭缓缓道:“你仍然是一点建议都没有吗?” 夏平生在一张黑色上有星星银点的石台前停住脚步,道:“‘天工开物’是你的东西,此事你自己斟酌。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 燕开庭霍然抬头,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平生手掌从石台表面拂过,一层蓝色火焰随之升起,渐渐边缘闪动朱红光芒,将夏平生的白发也染上一层绯色。 夏平生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道:“我的道法有师门传承,我并不想让你入门,所以不能教你。但炼器是我自行得来的法门,一共七段全都给了你。你学会多少?” 燕开庭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从旁人角度来看,夏平生这话有点明知故问,从他第一天开始接手燕开庭的教养,当时顽劣的小孩就没好好学过。 夏平生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上课时间到了,天上地下都会把小孩揪出来,按在书桌前将课上完。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人相信燕开庭能学会什么东西。 而当夏平生第一次教炼器基础的时候,就连燕开庭自己都很吃惊。他身为匠府少主,父亲却从不对他提一字一句的工坊,反而是平日里根本不沾手“天工开物”的夏平生要给他做炼器启蒙。 至于夏平生教导的东西,燕开庭有没有学进去,又学会了多少,这只有燕开庭自己知道了。夏平生一直以来似乎都只负责教,而不管会。 燕开庭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他吐出口气,放松五指,反问:“你当初为何教我炼器?是因为我有天赋吗?” 夏平生笑了笑,道:“天赋倒是看不出来,不过,难道你不喜欢炼器吗?” 燕开庭哑然,夏平生的答案与他一直以来的想象差得颇远,然而却让他无言以对。难道是早到小孩还在怨天尤人年纪的时候,就有人将他的渴望看在眼中? 夏平生轻轻敲了敲石头台面,满是催促之意。 燕开庭轻轻吐了口气,道:“不用那个。” 他从旁边架子上挑出一块庚金石,一块水晶石,这两种材料都十分容易炼化,最适合拿来快速塑形。 接着燕开庭指尖冒出一团红艳艳的火苗,那是赤阳地火,属于上品火种,也是燕家跻身雍州著名匠府的基础。 在主府工坊核心处,燕家先祖采集的火灵经年不息,通过火龙通道传到各个重要节点,供应庞大工坊锻造冶炼之用。而燕家血脉只要生有火属性,都能通过修炼秘法,从火灵那里得到一缕地火之力化为已用。 取得至少一种异火,是炼器师入门的必要条件。那些没有现成火灵的修士,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跋山涉水去找自己能用的火种。这就是匠府之后学炼器的天然便利。 对于燕开庭居然拿得出赤阳地火,夏平生并没有现出诧异之色,只凝神细看他将两块石头炼化成汁液,透亮一团不散不落,浮在燕开庭掌心。 然后那团石液飞快拉伸出各种形状,像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揉捏塑形。与此同时,透明的液体渐渐泛出灰白之色,像是要再次凝固起来。 紧接着,燕开庭指尖冒出一缕紫色闪电,只有通常用来绘制符阵软笔的笔尖大小,就像一个灵活的笔头般,在将凝未凝的石液团上描画法阵。 片刻后,石液定型,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箭头,上面有数道光芒流动的刻纹。 ------------ 章二十六 顽石成器 燕开庭抖手往墙边一甩,“轰”一声轻响,一个试兵器的立靶被炸得粉碎。 那枚箭头是个小型的一次性攻击法器,具有百钧力一击的威力,看上去只相当于普通修士一击,但是材料便宜,炼制速度快,可以不用炉具,是居家旅行实用之物。 而燕开庭能不用任何辅助,从原始基材的处理开始,做出一个功能完整的法器,就说明他在炼器一途上已经入门。 夏平生点了点头,手一拂,台面上蓝火再次升起。 他抬手一招,从架子上也拿过一块庚金石,一块水晶石,品质和大小都与燕开庭先前所用相差无几。然后用同样手法也做了一枚箭头,区别只在于夏平生还是用了传统的篆笔来描绘法阵。 燕开庭静静看着石头的汁液变幻出柔软的线条,蓝火的外焰给它渲染上多彩的颜色,最终这个美丽迷幻的过程沉淀下来,凝固成炼器师最初想象的模样。 这就是炼器让人着迷的地方。 而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貌似不屑,实则已被深深吸引,可以花上整个下午,一动不动地看着夏平生的手上、操作台上、乃至炼器炉中,火焰和各类物质跳跃成千变万化的姿态。仿佛整个世界在起舞。 夏平生的手法看似与燕开庭一般无二,但燕开庭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细微的区别。尤其是法阵篆刻的过程,即使通用法阵都有成型的图纸,可不同属性的不同人绘来,仍有不同。 最终成型的箭头安静躺在夏平生掌上。 他也和燕开庭一样,随手将这柄法器扔到一面立靶上。但是没有爆炸声,只有轻轻啵的一声,好像一个水泡破裂。立靶的位置上蓬起一团尘雾,然后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如此威力! 燕开庭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即使很多常用兵器都有固定图纸,炼器师可以按图索骥,但是其威力依然会受限于炼器师的境界,那是单单提升材料和手法都难以弥补的。 夏平生手掌在台面上一扫,一握,将蓝火抓成捏在掌心的一团,然后塞进一个非金非玉的小盒子里,递给燕开庭。 “这是‘骨中火’,来自太古生物‘空蜃’的遗骸。‘空蜃’又有个名字叫做虚空巨兽,据说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物,我当年在一个秘境中得到的,就送给你了。” 燕开庭却无喜色,抓住盒子,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道:“那你用什么?” 夏平生道:“我也是火属性,已修炼出真火神通。” 这还是夏平生第一次提到他自己的神通,以往那么多年,他从未在人前流露出还会炼器。自夏平生初到玉京的成名之战后,人们一直以为他是一名木属性的阵修。 夏平生又拿出一个芥子袋扔给燕开庭,道:“看你手法,平时应该做过不少小东西。这里有一些图纸,是我早年炼制过的法器,都是些小玩意。不过你是火属变异雷种,里面有几件契合木属的你自己用不了,拿去练练手吧。” 燕开庭这次没有伸手去接,任由芥子袋浮在两人之间,盯着夏平生道:“你要走吗?” 夏平生极淡地笑了笑,“这是最后一堂炼器课啦,算你时隔多年终于完成功课的奖励吧。” 燕开庭脸色不由黑了黑,立时想到还欠付明轩一篇百字论,原本阴郁的情绪像是一个正在鼓胀的袋子,却陡然被戳漏了气。 以往夏平生上完课的确会留功课,当然不管燕开庭私下里有没有做,交是肯定不交的。他忍不住想,难不成是他小时候逃课太凶?否则为何这两人都热衷于叫他补功课? 夏平生道:“炼器第七段‘合灵’,首先要得到能融合进兵、器的灵魄,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至于在第一到第六段里,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器是道途之一,入门之后只能靠自己,没有人能告诉你后面的路怎么走。” 说着,他手指一点,把芥子袋弹到燕开庭怀里。 燕开庭沉默了一会儿,收起“骨中火”和图纸,整整衣冠,对夏平生正正经经行了个大礼。 夏平生没有谦让,站着受了他的全礼。 燕开庭直起身来,忍不住又问:“你是要离开吗?” 夏平生没有回答,转身向冶炼室外走去,燕开庭一时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追问,咬了咬牙,跟上去。 直到走进大殿,夏平生都没出声,他在中堂那副群峦点翠的画前站定,抬头看了许久,道:“计玉是我小师妹,她从小就害怕独自一个人。我答应过,会一直陪着她。” 燕开庭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等他想起计玉是已故继母的闺名时,不由一震。望着夏平生的背影,又想到葬在玉京城北“天工峰”的墓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多人都不理解夏平生这样的强者,还远远称不上老迈,为何会安于玉京一隅,全无对外扩张的野心。况且他在“天工开物”虽然地位崇高,却不掌实权,说到底也还是在为人做嫁衣。 燕开庭当然也猜测过无数次,尤其是前些年,“天工开物”里的派系还有明确“夫人党”的时候。他也想过是否自己就是一块顽石,要去磨砺那些更被父亲看好的子弟。 不过燕开庭从来没有畏惧过,顽石磨刀,刀会更锋利,可是谁又能保证,被打磨的只有刀呢?在看过夏平生无数次的炼器过程后,谁又敢说顽石不能成器? 夏平生这是第一次说到他的私事,也是第一次明确说明他与计夫人的关系。两人竟是同门。既然计玉已逝,且安葬在玉京,那他这番话几乎可以认为是不会离开了。 然而燕开庭呆呆站着,甚至都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情是悲是喜。 夏平生今天种种举动,让燕开庭一度说不出的烦躁。这个大部分时间都被他摆在“对头”位置上的人,一旦有要远离的迹象,竟会使得他如此郁闷。 可是就在燕开庭尚未搞清楚自己情绪的时候,又得到这样一个会保证夏平生留下来的理由,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胸口发闷到近乎难受。 在他心目中,那个高不可攀的强者如何能为这种缘由,困于一地,空抛一生。 燕开庭在和自己生闷气的时候,夏平生转过身来,看到他情绪外露,而且表情极为复杂的脸的时候,怔了怔,忽然笑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计玉是我的小妹妹。” ------------ 章二十七 汝之离障 夏平生神情感慨,仿佛想起往事,过了一会儿,叹息道:“你和我一样呵,亲缘寡淡。” 夏平生原是荆州一座凡俗城市平民之子,家境小康,四世同堂,人丁兴旺。 然而在一场百年罕见的大型兽潮里,城破家亡,他在逃难人潮中,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倒下,死去。最后,当他所在的那支逃难队伍到达一个修士门派所在地求庇护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四岁的幼妹。 可是有了安全的居所,却不代表就能活下去,夏平生用尽各种方法获取食物,同时还和无数小孩一起争夺成为修士门派学徒的机会。 就在他拿到学徒资格跑回栖身地的时候,幼妹却已经停止呼吸多时。 接下来,夏平生在师门中突飞猛进,轻松迈入上师境,然而,之后就在第一重“离”位上卡了整整十年。同期的天才变成了一个笑话。 红尘万象,识障方能解缚,夏平生却茫然不知瓶颈何在。 他为寻求突破,不断提高出师门任务的等级,还冒险进入对他来说十分危险的秘境。直到一次遇险,陷进心魔幻境,偶得计玉帮助脱离,还一举破“离”入“净”。 夏平生那时方才明悟,亲缘之失是他平生最大的痛事,哪怕之后意气奋发、道途有望,也无法抹平他当年被仙师选中的大喜之后,看到小妹妹了无生气眼睛那一刻的大悲。 燕开庭听得心中一动,神识震荡,竟是起了共情之心。 夏平生语调平平,情绪并无起伏,大段往事也就十来句话就说完了。可燕开庭却仿佛若有同感,甚至脑海中会泛起三两惨烈片段。 燕开庭本能地感觉到那不是夏平生的经历,然而如此历历在目,仿佛真的发生过,他又从何得来这样的印象? 要知道,玉京城可算是承平已久,虽然“逢魔时刻”数年一次,兽潮时有发生,但每每都是据敌于城门之外,主城已经数百年没有被攻破过了。 而夏平生说完话后,就声称时间已晚,直接把燕开庭请出房门。 燕开庭站在如雪域般的院子里的时候,脑中仍是浑浑噩噩,无数记忆残片走马灯般沉沉浮浮,折射出光陆离奇的画面。 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压下暴动的识海,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 整个客院都十分安静,通幽曲径上路灯琳琅,但是光线极为柔和,不仔细看,会误认为只是月光稍稍明亮了一些而已。 远处,燕府的外院和大多数钟鸣鼎食之家一样,灯火通明,人声不绝,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内院幽静之中不失繁华,亭台楼阁的灯光勾勒出绵延轮廓,就像夜晚盛装的美人。 燕开庭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向外走去。他明白,夏平生不会无故提起自己惨痛往事,这是在提醒他,他的“离”位之障会否亦是亲情。 旁观者很多时候比当事人眼亮。 然而燕开庭不知道,本就没有东西如何成障? 他已经很久不去回忆过去,那会让他感觉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失败。不为血亲所喜,给亲近之人带去灾厄,世人见他在着地的鲜花重锦中行走,却无人看见刺入脚踝的荆棘。 不知走了多久,燕开庭一抬头,发现自己又站在遇到韩凤来的广场上。这次他没怎么犹豫,就朝燕家祠堂走去。 燕开庭没有进门,只站在那里长久凝视着这幢庄严肃穆的建筑。 门楣上的“天工开物”额匾是真迹,由创始先祖一手打造,那是一件金属性的法器,作用是封存火灵。当然如今里面是空的,火灵本体在工坊核心处。 然后燕开庭的目光落在一旁焦黑废墟上,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紧绷,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渐渐耳边有杂音响起,大火剥啄屋梁的声音,兵器嗡嗡振鸣的声音,燕开庭有些晕眩。 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魔之障究竟是什么?! 突然一只手搭上燕开庭肩膀,有人叫了他一声。 燕开庭陡然惊醒,背后已是汗透重衣,在夜风中凉彻入骨。他此时注意到,虽然刚才感觉里过了不少时间,可从祠堂到废墟才十多丈距离,竟是连三分之一都没走出去。 燕开庭重重出了口气,转头道:“明轩。” 付明轩仔细看他脸色,道:“你怎么了?刚才看你像是要入定的样子,这样入定可是会真气紊乱的。” 燕开庭苦笑道:“什么入定,我感觉是魔魇了。” 付明轩没把这话当玩笑,脸色一沉,开始打量周围。 虽说此世界魔物常常寻隙而临,但是心魔一说,大多还是虚指。正统的道门心法中,所谓心魔,并不是那些入侵此界的魔物引起的,而是指寻求大道路上的歧途。 除了每一次境界提升,重位破除所遇到的障碍之外,所谓心魔大多出自幻阵,也就是扰乱修士神识,释放和放大负面情绪,使人神智不清。 很快付明轩的目光落在眼前废墟上,伸手一指,道:“那里原本有法阵的吧?” 燕开庭道:“那是老祠堂遗址,当然是有的。” 付明轩道:“最好请个位阶高些的阵师清理一下。像这种保护重地的法阵毁坏后,最怕的不是失效,而是扭曲。” 燕开庭倒是第一次听说坏掉的法阵还会起作用,而且是起反作用。 他沉吟了一下,道:“雍州地界上的著名阵师……” 付明轩脱口而出后,也想到北雍州道修不旺的事实,皱了皱眉道:“没在原址重建,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吧?” 燕开庭被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顿时有些期期艾艾,“唔,好像是说过下面构成地基的法阵,被破坏了地面中枢后,进不去了……” 付明轩没好气地撸了一把他的脑袋,这么要紧的事情都能不放在心上。 保护重地的法阵高级点的都是攻防一体,尤其“天工开物”这种炼制兵器起家,祖上还留下灵兵镇府的,谁知道里面暗埋了什么厉害手段。 别看燕家最近几代其实是在走下坡路,没再出过能炼制灵级兵器的大师,可是全盛时期的老底还在。只主府工坊里的灵火,就能跻身一流之列。 如今匠府老人所剩无几,如果又找不到完整建筑图纸的话,还真是没法解决面前这堆废墟了。 付明轩摇摇头道:“以后来这边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吧!刚才你像是被干扰了神识的模样。而且有一刹那我感觉到这废墟里的气有些不对劲。” 燕开庭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被干扰神识。他自家知自家事,这个地方对他有太过特殊的意义,方才过来之前他就情绪激荡,就算没有外力扰动,都可能神识不宁。但付明轩若有实感,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这么严重,那得叫人来先封了这里。” 付明轩却是神情有些困惑,像有什么关键点一时无法想通,“严重倒是不见得严重,普通人估计都不会受影响,因为那是时间之法的气息。” ------------ 章二十八 时间之法 燕开庭一愣,时间之法是个很陌生的名词。 大家都知道,此世界具象于七条基础规则之上。金、木、水、火、土、界、律。五行是众生道种之属。界即生死,律为因果。简单地说就是人死不能复生,道途自有因果。 而跳出五行,不入轮回,不沾因果,那是上界天人才有的能力。在建木登天之途封闭后,关于天人,关于神明,已渐渐变成一种传说。 至于时间之法一直以来都是众说纷纭,它真实存在,每一个人都会切身感受到,并且看着自己和他人从幼年、成年走向老年。 若说真实的存在就应该有法则,有大道,但是千万年来,却关于时间之说从未在道典上显现片言只语,而大陆上的种种传说也没有一条记载能让人信服。 于是许多人都认为,假如时间大道是三千大道之一,那也是超越了此世界的存在。 每个时代总有天才或者具有探索精神的强者想要尝试一番,不过都没有给后人留下成功的例子。反倒如因果之律的威力般,给世人留下警告,时间之道复杂程度超越生死之界,一旦起了窥探之心,就无可避免迷失。 付明轩思索间,正想对燕开庭说点什么,突然转身,目光投向左近之处,沉声道:“什么人!” 客院的高墙上爬满千金藤和菟丝子,月光照在繁星点点般的白色小花上,竟然还有些晃眼睛。 其中一片月光从中分开,韩凤来走了出来,一如既往显得有点小腼腆。 付明轩看到韩凤来,呵的一声,似笑非笑地道:“韩少东,日前刚听了一出好戏吧,居然还来这里?这么看来某些自作聪明布局的傻子,自己也在别人局中啊!” 燕开庭之前看到韩凤来的时候还没多想,被付明轩这么一说,立刻意识到其中问题。 如今看来,韩家这位少主可不是简单角色。“观风阁”的人演给他看的那场戏全然白演。但他明知道接头人有玩弄花样的嫌疑,却还是入住了燕府,恐怕一开始就对“天工开物”有所图,正好顺水推舟,还不着痕迹。 只不知道他跑出来偶遇燕开庭,又连带见了夏平生,将自己意图隐晦地暴露出来,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韩凤来没有马上应声付明轩,反而看了燕开庭一眼,像是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想,道:“燕主不要多虑,我方才的承诺,没有一字虚言。” 说完,韩凤来才转向付明轩,拱手行了平辈礼,道:“寒洲道兄,好久不见。” 付明轩叹了口气,拍拍燕开庭的肩膀道:“你这是越活越老实了!心事都写在脸上,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才向韩凤来回礼,“倒是不曾想,箫韶你这么快就走动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了。”说罢,付明轩指指燕开庭道:“这是我兄弟,也没什么优点,就是老实,欺负起来轻一点。” 听到这类似于琉璃器皿,轻拿慢放的说法,燕开庭脑中正在乱七八糟推衍的念头全都跑光了,愕然转头看向付明轩,觉得他今晚有些活泼过头。 韩凤来好像也被说傻了,盯着付明轩,眼神无辜,耳尖红通通的,大有往脖子扩展的迹象。半晌,他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寒洲道兄,你可真会说笑。” 燕开庭觉得再让这两人互相恭谦让下去,能扯到天亮,问道:“韩少主这是又出来散步?” 韩凤来落落大方地回道:“原本是看见燕主离开客院,想过来打个招呼,后来……寒洲道兄到的时候是该回避,不过这里的气有些异常。时间之法太过罕见,一时起了好奇之心。” 又是一个时间之法! 付明轩道:“箫韶既然也感觉到了,那有什么看法?” 韩凤来道:“前人手记中有‘时间黑洞’之说,大多被认为是天然形成,事实上,并没有任何记载能确认是当事人落入黑洞,又全身而退后留下的真实成例。不过你我都知道,有一个地方存在时间之法,那就是神器秘境。” 燕开庭听了两人交谈方才恍然,那是散修不可能知道的秘闻,就是正统道门弟子,不到核心层面也大多茫然无知。 为何那些核心弟子的修炼速度不仅远超散修,甚至比起自己的同门同代还都要高许多?事实上,除了天赋、秘法、资源上的差别,以及历练时的机缘和运气之外,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时间修炼之法。 大陆上一直有无为塔、道德剑、山河鼎、禁屠刀四神兵之说,来源已不可考。元会门和小有门各持其一,另两件则是由星极门和诸生门,分别与七派中的四个共有。 它们的名字听起来,是四件神级战兵,而有幸见过的人,会知道它们的外型亦如其名。想要驭使神兵,至少得是尊者之上,一般人仰望过后,不会再多想。 但是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是,这四件神兵有一个共同的神通,那就是劈开世界壁障,进入时间之河。 然而河流彼岸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虽说历代有来有往者也不少了,可仍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只能粗略地认为,那个地方也相当于一个修炼秘境。只是和本世界秘境固有的环境不同,在那里,每个修者的境遇都不一样,他们的经历更像幻阵,与本世界迥然有别,而大部分人会体验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无论他们在里面待了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外面的时间都只过了一天一夜而已。 听起来这简直是修炼神器,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内外时间概念混乱还是轻的,有些人在里面过完了一生,出来以后很容易分不清两边的真实和虚幻。而他们若既有幸运更有实力得到第二次进入的机会,则会发现,两次跨入的根本不是同一条河流。 还有的人则是在一天一夜之后没有出来,这样的情况多了以后,人们也就知道,这些人恐怕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即使他们留在道门的命魂牌一直完好,也已经彻底迷失在时间里。 这种修炼方式不仅风险极大,资源消耗也是天文数字,因此并不是修士们有胆量有等级就能去碰运气的。 相应的,道门弟子若通过这样的考验,就等于是真正进入了门派核心。并且他们在秘境中的经历大大丰富眼界,开阔见识,今后的道途上就会少了许多阻碍。 韩凤来的猜测是,燕家先祖在这里修建祠堂的时候,可能还借了些地利之便。而高级法阵若与天然环境混为一体,威力比单纯用材料打造的要更大一些。 而这个地利之便,按理说不该是“时间黑洞”这么危险的东西,但有可能是一个大型空间法阵,甚至是一条天然空间通道。 名门的家族重地通常兼具坚固防御和撤退后路的双重功能。 如果里面有空间通道就比较容易解释了,天然的空间通道其实质就是世界壁垒的缝隙,世界壁垒之外即是时空乱流。若法阵失能,紊乱了对接的方位,漏一些乱七八糟的气息进来就很正常了。 “燕府修建之前,这个地方是否有什么特殊地形?”韩凤来看向燕开庭问道。 燕开庭想了想,却不得要领。 玉京城的建造并非一蹴而就,前后曾多次扩建。尤其玉脉枯竭前后,几大主要城区实际上已经算是推倒重来过的了。 而玉京所处位置虽然在服玉山脉余脉上,但主城范围地形却相当平坦,就算去查城志都说不清楚这是人工还是天然的了。 韩凤来也知道一座一千多年历史大城的某个角落,实在很难追溯,于是道:“我有个朋友于阵法上颇有造诣,他过两天会来玉京。如果燕主不介意的话,到时候可以请他过来看一看。” 燕开庭点了点头,付明轩也没意见。 越是高级的法阵,失控之后越是危险。而且时间之法的气息是很要命的预兆,若只是空间连接出错带进来的也就罢了,若是世界壁垒直接开裂,那就很有可能变成魔物进攻的弱点了,怎都要找阵师来修补。 不过韩凤来这句话里也透露出一个意思,接下来两天里他并不打算离开玉京。 但是韩凤来他说得如此坦荡荡,燕开庭也不好赶人,况且名义上,韩凤来并不是他的客人。“天工开物”里一摊子乱事,他都还没有时间去理清呢。 燕开庭又问过两人,这里的时间之法气息并非一直存在,犹如夜风中的花香般,偶尔会飘来一阵。于是他决定不另派人封存此地,广场上燕家祠堂这一角本就没有人会来,引人注意了反而不好。 韩凤来向两人告辞,走了两步,脚下犹豫,回过头向燕开庭露出求助眼神。 燕开庭十分无语,给他指了前方的分支路口,又细细说了后面的路径。 所幸韩凤来住的“集荟院”是第一等房间,那意味着地段够好,环境更有特色,知道了周边标志性的花树配置,找起来还比较容易。 目送韩凤来背影消失在甬道中,燕开庭很不可思议地转头道:“这位真不认路?那他在荒原上岂非要喂凶兽?” 付明轩道:“荒原上自有飞行舟代步。” 燕开庭顿时不说话了。 好吧,散修确实很难想象道门法器的强大,他依稀记得在书上看过,有的宝船可容纳百人,完全展开得有一个街区那么大小,估计一般空禽也不敢前去挑衅。 付明轩笑笑道:“今晚还是去我那里吧!介绍一个妙人给你认识。” 燕开庭这才想起,还没问过付明轩的来意,闻言亦无异议。他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太杂,现在还有些心烦意乱,放松一下也不错。 ------------ 章二十九 点心走失 两人踏入付明轩的主院,正屋里已经摆好席面。 桌边坐了一个年轻人,衣着矜贵,面目普通。其实他五官颇为端正,就是毫无特色,落在人群中就找不出来了。 那人见燕开庭跟着付明轩进门,立时起身,就是一个深揖到地,口中道:“今日得见燕主,不胜荣幸。往日秦某有眼不识真人,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燕开庭来时就知道这人是“观风阁”的秦江,对声名颇盛的消息贩子也有几分好奇,玉京城的日常生活里,还用不着和这样的势力打交道。 虽然秦江眼下受制于人,不过他这么放得下身段,又将一番示弱的话说得如此自然,还是让燕开庭小吃了一惊。这份本事值得学习。 付明轩在旁边微微一笑,然后正式给两人相互做了介绍,三人这才入席。 实际上,付明轩已和秦江谈好,准许他离开了。 既然断不可能因为传了一点小话,就把“观风阁”的掌事级人物干掉,那当前形势下,留着他就是个麻烦了。玉京城的“逢魔时刻”快则明晚,慢则后天就会来临,届时全城皆战,可没什么多余力量保证秦江不出事。 不过秦江当然也要付出代价,他给付明轩提供了一些消息,并且保证独家。 至于今天这顿晚饭是临时加出来的,付明轩下午突然差人来和秦江商量,说是要介绍他和“天工开物”的府主见上一面。 秦江本意当然不想见,做消息这一行的,最怕就是抛头露面,脸熟之后要做些私密勾当就不容易了,何况是见苦主呢?可他也知道,付明轩说是商量,也就是通知,只怕拒绝不得。 看到燕开庭本人后,秦江也有几分吃惊。就算只见一面,尚无交谈,可他做的这行第一需要就是识人,自然看得出来燕开庭与风评相去甚远。直到此刻,他才不由对那个做中间人的朋友有些了想法。 三人坐下后,敬过一巡酒,话题说着说着,就集中到各地匠府的情况上去。这也正是燕开庭目前急需了解的。“天工开物”里的人不说是否可靠,首先眼界就不如秦江。 秦江也知道自己今晚的任务,态度极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是知道扬州“冶天工坊”少东家在玉京城的,风闻和实绩都说得格外仔细。 燕开庭听到“冶天工坊”向北扩张的一系列事迹后,不由扬了扬眉,夏平生说过“冶天工坊”扩张势头很猛,只是从韩凤来身上,还真看不出他家竟是如此强硬作风。 “冶天工坊”、“多宝阁”、“紫府联盟”是当今大陆上最有影响力的三个炼器修士势力,分别有尊者级炼器大师坐镇,是其余中小势力和炼器师们的依附对象。 近年来,随着十年一次的建木大会日近,浮图榜上强者排名开始频繁变动,修士势力间的竞争也越发激烈。 “紫府联盟”因其松散结盟的形式,已经落败,只能安于第三。现在只剩下“冶天工坊”和“多宝阁”在抢夺势力范围。 南边五州,除了荆州是元会门所在地,其余四州修士匠府基本都被瓜分,只有个别还能保持独立。 北边四州中,雍州和冀州修士势力不盛,还没感觉,另外两州已是被卷入“冶天工坊”和“多宝阁”的扩张大潮中。 然而“天工开物”本就是普通匠府,照理说不该被作为首选目标,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韩凤来搭上路子的。 说到这里,听见燕开庭有此疑问,秦江随口道:“价值和主业有关系也可以没关系,仅贵府的镇府灵兵和上品灵火就比许多小型修士匠府都强了。” 燕开庭顿时被一句点醒,作为匠府,规模、匠师、良品率自然重要,然而能够支持一个数百年招牌的,还是需要核心的东西。 上品灵火意味着在同样设施下,材料的液化和塑形会更稳定更纯粹,节约人力,也节约了设施设计和维护的费用。 而能够打造灵兵,则意味着匠府所持有的炼器秘法“合灵”段通过了实践的验证,同时也体现出匠府获取并处理灵魄这种高级资源的能力。 以上两者任一,都足以支撑起一个小型的修士匠府了。 燕开庭思索着,对于自家匠府要从何着手,大致心里有了点谱。 从秦江的话语里可以看出,他对韩凤来的了解还不如付明轩。 据说韩家少东成年之前从未离开过本家,外界连他的全名都刚知道不久,“观风阁”里也没他多少资料。而从扬州到雍州一路上好像也没发生过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一个第一次出远门游学的菜鸟形象,似乎已经深入人心。 因此秦江也不确定韩凤来出现在玉京,是否就意味着“冶天工坊”和“多宝阁”的扩张已经波及雍州。况且雍州南部也有几家修士匠府,以及一家比“天工开物”规模略小的普通匠府,最近并没传出什么异常消息。 燕开庭当然不会告诉秦江有关韩凤来的那些事,于是这个饭局的目的基本达到,不一会儿,就在付明轩的默许下,秦江便向两人告辞。 秦江刚刚起身,忽然屋外有仆役通报。付明轩的一个长随匆匆进来,与他耳语了几句。 付明轩挥退长随,也不介意秦江还没走人,看着燕开庭就笑道:“你的点心不见了。” 燕开庭要怔一怔才会过意来,同时想起自己究竟把什么事给忘了。按理说他不好把临溪一直扔在付明轩这里,应该安排一下的,结果今天一天事情没停过,就全抛到脑后去了。 秦江见两人在说暗语,就要识相地再次告退,却被付明轩叫住。 付明轩微笑道:“秦道兄还是不愿提那中间人吗?” 秦江犹豫了一下。 付明轩半是打趣地道:“难不成是秦兄的红颜知己?” 秦江的神色不易觉察地僵了一僵,他原本是路过玉京城,因此也没太过避人耳目,以付明轩的能耐,只要用心去查,大有可能捉到些蛛丝马迹。 秦江迟疑着道:“红颜知己谈不上,只是认识得颇早罢了。”他这句话等如是承认那中间人是个女子。 实际上,秦江对于这次被拖下水的事情确实不太高兴,但他和那中间人认识多年,虽然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暧昧,也下不了决心把人推出来。毕竟以他的身份,付明轩并不会当真对他怎么样,可那人就不好说了。 付明轩笑笑道:“好罢,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就给秦道兄这个面子。不过有件突发的事情,还请秦道兄帮个小忙。” 秦江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看到付明轩的笑脸,愈发心神不定,闻言立时道:“但有差遣,莫敢不应。” “我这里刚刚走失一名小侍,秦道兄若有消息,还请告我。” 秦江左眼皮狂跳,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答应了就匆匆离开,这次付明轩没再留他。 等秦江走出院门,燕开庭转向付明轩,奇怪地问:“临溪和他有关?” “这个倒是不好说。临溪是‘花神殿’的人。沈伯严虽没明说,可他既然拿临溪来送你,那他被引去‘漪兰舟’的事情就和‘花神殿’脱不了关系。秦江的本籍是冀州,他的中间人又是女子,这周围地界上,够资格搭上他的人可不多。不管是与不是,诈他一下总没错。” 燕开庭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花神殿”是冀州的修士势力,之所以有名到没出过雍州的燕开庭都听说过,不是因为其势力如何雄大,而是因为这个势力基本都是女修。 这些女修不仅颜色上佳,还大多专精六艺中的一两门,尤其是主修炼器。虽然没出过大师级人物,但也有自己特色。她们炼制的以法器为主,外形极为精美,威力也不差,因此有很大市场。 有能力的美人,走到哪里都很吃得开,就算对她们没有企图心,男修们出于风度,也多半会让上一让。况且不像四门七派对弟子道侣多少有些限制,“花神殿”的女修是有对外联姻传统的,于是就更受欢迎了。 燕开庭倒不惊讶临溪能跑了。 沈伯严给她下过禁制,燕开庭解不开,也没太过在意,自然也没想着补禁制之类的。现在看来,应是原来的禁制过了时间,自然解开。 付明轩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客房里并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 付明轩摸了摸下巴,提议道:“跑得了花魁,跑不了花舫,我们去‘漪兰舟’要人?” 燕开庭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之前还在想,要往哪里放才不碍事呢!” “好歹是‘花神殿’的弟子,据说每一个都自有妙处,你别一副吃了亏的样子罢。” 燕开庭仍然大大摇头。 付明轩才不容他退缩,伸手一拽,道:“唉,老实孩子,‘花神殿’弄出这么多小动作,我们去探查一下敌情,总是应有之义。” ------------ 章三十 夜探小楼 夜晚的玉京城万家灯火。 因为“逢魔时刻”即将来临,逗留在外的人流减少,但是依然时有行人经过。 各个街区的分界线上堆满了白色的玉质椎体,那是用来加固局部法阵的,若有魔物出现,能够尽量将它们圈定在一定范围内,以便巡防队灭杀和查找空间漏洞。 说是要去“漪兰舟”找人,但那天花舫也有毁损,即使还停在迎仙桥那里,上面大概也没什么人在。 两人出了小院,也不走正路,有林过林,有墙翻墙,直线奔向最近的府墙。 付家明桩暗哨的守卫都熟悉这两位郎君的习惯了,冒头出来看一眼,就又缩回岗位上去,连问都不问一句。 面前就是灰白外墙,两人正要越过去,付明轩忽然向身侧抓了一把,捞出一张传讯符。上面封了付家的标记,一路过来也被拦截。 付明轩一扫内容,脸色变得有些微妙,将还没完全消失的传讯符拍到燕开庭掌中。 这道传讯符发送人竟是秦江,想是他找客院管事要了付家专用的空白符,又将内容写入。他行事这么大方,显然回去后想通了,将中间人的信息提供了出来。 燕开庭只来得及从一闪即逝的符文中看到一个名字,“花神殿”临溪。 燕开庭一抬头看见付明轩的眼神,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沉吟道:“那个是雏儿。” 付明轩立刻微笑,道:“很好,你没吃亏就行,否则要让沈容照重新补份礼物过来。” 说话间,两人翻过了府墙。 燕开庭心情有些不能描述,忍不住问:“‘花神殿’弟子,呃,这么……”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付明轩随口接道:“奔放?花朵结果就要授粉,双修也是大道之一。不过就临溪那程度,还敢拿来一女几送,我看她们现在不仅得罪了沈容照,还得罪了秦江。” 付明轩抬头看见燕开庭脸色,立刻补救道:“看吧,就连我的兄弟你,都看不上她。” 燕开庭觉得他越描越黑,试图将对话拉回重点之处,“那么胡东来一开始就勾结的幕后势力,是否就是‘花神殿’?” 付明轩想了想道:“我对‘花神殿’不太了解,她们有和各个势力联姻的传统。不过姐妹之间都会有口舌,连襟互相打起来也不奇怪。所以倒不好说背后只是‘花神殿’一两个人,还是代表了整个势力的意志。” 这么一说,燕开庭也听明白了,玉京城林林总总大小世家和势力,几百年下来,相互之间盘根错节,不拿谱系的话,转弯抹角的姻亲关系连家主都搞不清。说到底,所谓关系都建立在利益之上。 付明轩火上浇油道:“所以,女修可不能轻视,以后你出去历练,怜香惜玉要擦亮眼睛。” 女修的天赋和悟性总体上与男修没太大区别,但在战修一途上却有先天性的身体限制。 如果不是名门血脉,能一开始就靠法修方面的秘法来拉近整体战力差异,而是走传统途径,边锻体边修法,以寻求领悟神通的机缘,在早期总会比男修要差些,尤其秘境探索这类历练中,体力上的短板特别明显。 修道一途,若不安于普通人生活,进入真正修士世界,那竞争是极为惨烈的。为了不被欺负,也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拉平天生的差距,一些相貌姣好的女修,难免要用自己的这个“天赋”去找一找捷径。 毕竟风月大道、双修大道,都是三千大道,明明白白写在道典上的。 可捷径是找到了,值得被攀附的“捷径”本身就是首屈一指的强者,没有人是傻的。况且喜新厌旧人之常情,甚至喜新本身这个“喜”字可能都比较虚妄。 最终能混得开,爬上去的女修,无论有没有走捷径,坚忍耐力算计,大都远胜同阶男修。也就是说,凡是出来行走九州的女修,都不好惹! 燕开庭听完,晕乎乎的,感觉又像是被上了一堂课,点头道:“哦,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剑修最强的是无情杀戮大道。行无情道者,忘情于血亲、道侣、友侪,无惧无怖,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付明轩挑了挑眉,没打断燕开庭,示意他说下去。 燕开庭道:“情之一道又有云,先能极于情,才能尽于情,方可忘于情,又需不被虚妄所迷,终成无情道。看你对女修的脾性如数家珍,难道正从男女之情入手不成?” 付明轩再忍不住,在燕开庭脑袋上凿了一记,道:“你看的哪家邪法?照你之言,情道有三,我走第三条路好了。直接把你斩了,也就道法大成。” 说罢,付明轩懒得再费口舌,转身就向西边街区遁去。 燕开庭捂住被敲的额头,连忙跟上,踩进付明轩那道隐去大半身形的遁光中,两人一起往“漪兰舟”的陆上居所而去。 那陆上居所名为“伴山园”,建在仙迎桥附近街区里,是一座林木婆娑,规模不大,但十分雅致的庭院。 其名取“漪兰伴山”之意,整座庭院由人工假山、人工湖泊、草本蕙兰构成,不像北地风格,反而有七分南边州陆温婉之意。 两人没走正门,既然是来查探敌情,自不可打草惊蛇。以他们的修为,“伴山园”那一点点用来防贼的警示阵法毫无作用。 燕开庭对这里最熟悉,进去后,就由他带着径自摸去后面的小轩楼。那是临溪平时居住的地方。 两人仗着付明轩有“障眼符”,这玉京城里没几个人能破解,于是堂而皇之地蹲在一座象鼻形假山顶上,居高临下看着小轩楼二楼里的无限春光。 二楼最靠东侧的大房间占了整个二楼的一半空间,看陈设应该是临溪的卧室,隐约可见大床掩在一扇八开的描金花鸟屏风后。 这时屏风上投射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舒臂转腰,配上仿佛带有韵律般的喘息娇声,犹如一场舞蛇人拨弄下的蛇舞。 舞蹈的场所不在屏风后的床上,而是屏风之前,南窗之下的一张榻上。 于是从这个角度看去,时不时有抬起的一条玉臂,拱出的一抹柔肤印入眼帘。半遮半露的那点风情,比整队回旋舞娘的热情还要勾人,就像是可以握在手心中把玩一样。 最有意思的是,那是两个女子。 燕开庭目瞪口呆,半晌才挠了挠头。 付明轩塞了一道传讯符给他,“是临溪?另一个是谁?” 燕开庭手上的动作有点僵,回了一道符,“是。不认识。” “全杀了,还是全收了?” “不要吧……” 屋子里的娇声开始节节拔高,已入佳境,将至巅峰。而假山上的两名旁观者。则像是小时候在课堂上传字条般,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 章三十一 外来人 一声婉转轻吟响起,“师父……” 燕开庭经过重重意外,再听到这个本该骇人的称呼,都有点麻木了。他百无聊赖地转头看向付明轩,想问他能闪人不。燕家大郎虽有走马章台的爱好,却无蹲门听房雅兴。 这一眼看去,燕开庭却发现付明轩指缝间毫光闪动,掌中扣了一件婴儿拳头大小的法器,不由一愣,随即发现身周的“障眼符”外多了一层法力。 他蓦然意识到,付明轩这是加固了隔绝气息和视觉的屏障。若非附近有强者,何须如此谨慎? 燕开庭立刻警觉地转头四顾。付明轩摇了摇头,指指小楼方向。 临溪自然不是多厉害的强者,难道她那师父大有来历不成? 屋子里的动静已经停止,有个女声道:“好了,我已为你拔除所有无形之气。此番你太莽撞了,沈容照的禁制是那么好破的吗?再等一两天自然就解了。” “弟子气不过嘛……”临溪的声音很轻,还带些爱娇的鼻音。 “吾门走的就是风月之道,率性任情才好,我以前是太宠你了。” “师父……” “我已教训过浅意,你们竟敢去撩拨沈容照?以为我在他跟前的面子很大吗?” 窗户里一道淡淡人影晃动,燕开庭的眼力只能依稀见到一个裸背,手抱了一具柔软的躯体,转到屏风后面的一扇门中去。 燕开庭突然目光一凝,停在屏风上搭着的一件雀羽长衣上。这个距离,以他的眼力不说纤毫毕现,也是清晰得如在眼前。 只见那件雀羽长衣上勾着枚玉玦,一时看不出是什么饰品。但是光素无纹,反倒在羽衣上显出皎皎宝光。 燕开庭看清玉玦的样子,陡然身体晃了晃。 “走。”付明轩低声道。 燕开庭立刻蹿起,两人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连着翻过两三座小院。 “伴山园”今晚明显比往常冷清,从空中极尽视野,半数庭院没有什么灯光,只在月亮门的位置挑了一盏风灯,这是没有客人在内的意思。他们刚才翻过的小院一座都不亮。 两人小心看过周围,停在一排无人平房的屋顶上。 燕开庭问:“那老女人很厉害?” 付明轩道:“‘花神殿’的第一副殿主向瑶,据说也是‘花神殿’的第一高手。虽然还没到真人境,但是她的秘法长于惑心,真人如果不小心,对战之际也可能会着了她的道。” 燕开庭头疼道:“都要‘逢魔时刻’了,这群家伙跑进城来凑什么热闹?” 事实上,外来修士路过的城池若正遇上兽潮或魔物入侵,有些人会选择离开,有些人则会留下来协助战斗。 有协防意向的强者,一般都会与城主府先行联系。因为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防御体系和战时安排,外来人误打误撞,帮不上忙是小事,弄巧成拙是大事。 外来者的名册要明天中午才会从城主府发出,也不知道“花神殿”的这些女修明天是否会撤走。虽说向瑶这个等级的强者会是一大助力,可因她们之前行为,燕开庭总感觉不太舒服。 付明轩指尖亮着一轮小小的、昏黄的光环,一道道无形法力如涟漪般向四面八方扩散,三、五丈远后就融入了夜风中。 这是天听之术,在付明轩手中用来,还有一定穷索功能。不过既然知道“伴山园”里有向瑶这等高手在,他施术之时极为谨慎,法力波动控制在三、五丈内,其余就靠与夜风这样的自然气息共鸣。 如此一来,效能削弱,却安全许多。 燕开庭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愕然道:“这是木属风种的秘法?” 付明轩过了片刻,熄掉手上光晕,道:“是啊。” “为什么你在水、土之外,还有木属性!” 付明轩耸耸肩,道:“来,再去看一个地方,今晚的外来人还真不少。” 两人又翻过几重院落和树林,在一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小院外围就停住了。那里头极为喧嚣,莺歌燕语,还有浓郁酒气飘出,像是正在开宴。 付明轩的行动更为谨慎,早早用法器和符咒将两人身形掩住,他们跳上路边一棵冠盖如云的大榕树,向里面看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岗哨,才上了院墙。 到了这个距离上,付明轩和燕开庭互相看一眼,就谁都不再试图靠近了。 他们所处位置虽然隐蔽,但在正屋的背后侧,几扇窗户都只支起一半,不能完全看清屋中情况。只时不时走动的人影,半身或全身出现在视线里。 然而里面的人没有丝毫掩盖自身气息的意图,因此真气波动十分强烈,足以让人知道里面至少有两、三名上师境强者,余者也至少是二流以上的高手。 这个距离上,若不想让里面的强者感觉到有人窥视,无论水镜还是天听术都不能用。 燕开庭注目看了一会儿以后,扯扯付明轩,做了个“走”的口型。两人小心翼翼原路返回。 走出一段路后,燕开庭方轻声道:“离开‘伴山园’再说。” 付明轩点点头,他离开玉京城日久,北地著名强者是知道的,但地方高手就没关注过了。燕开庭的反应,显是至少认出了一两人的来历。 此刻,两人走到一条僻静甬道。这通常是“伴山园”仆役来往所用,为了不妨碍园中客人席地幕天的雅兴,他们被严格要求从这些四通八达,但两边又有实心高墙分隔的通道中来往各个院落。 忽然,付明轩一个急踏,向前跃出一大步。与此同时,燕开庭身形拉出残影,从原位移开。 两人之间爆出一团淡黄色烟雾,看气流将地面都削掉了几公分的激烈状况,这爆炸之力当时十分惊人,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付明轩一甩手,数道秋水般短芒飞出,连续不断的噗噗轻响中,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出现数面三角小旗,被短芒一一捅了个对穿。 燕开庭的身影仍在不间断地移动,道道残影此起彼伏,看得人眼花,所过之处地面上,也是凭空出现一面面小旗,都被他的靴子踩扁在地。 一个苍老声音如夜枭般啫啫而起,“如今的小辈真没礼貌!” ------------ 章三十二 血潮之兆 地面上的小旗残骸忽然纷纷自爆,吐出一大团一大团黑烟,迅速充满了这一段甬道。 紧接着三、四道利刃闪着白光,向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几乎快被黑烟吞没的身影斩去。 几声轰响过后,地面上碎石四溅,数道人影从两边落下,却是“咦”了一声,惊讶地四处张望。 甬道中的这种黑烟麻痹性极烈,能瞬间放倒几百斤重的凶兽,但缺点就是不能在空气中持久,很快就会散发干净。又经刚才这几人长兵短刃砍下,数道真气鼓荡,此刻已散得差不多了。 然而黑烟散去,却不见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身影。 有眼尖的一低头,看见一排姿态各异,高度不超过一掌之长的小人,地面上裂痕处处,小人们的位置看似凌乱,但奇异地全是立着的,没有一个倾倒。 “这是什么?”那人踏上一步,还未及弯腰去拿来看个究竟,小人们就在他眼前迅速消散,像是被风吹走的沙雕。 一道黑影落下,是个衣着华贵、气魄凌人的老者,斥道:“莽撞!敌人的法器是可以随便伸手去碰的吗?” 那弟子看外貌还很年轻,此时方才感到后怕,庆幸那几个小人已是残骸,被风一吹就散了。如果和老者的奇门法旗一样,本身还带二次布阵的功能,那他恐怕得挨上一记狠的了。 那弟子也是乖觉之人,低头反省之际,不忘道:“那是有老祖在场,弟子不由就胆大起来。” 老者“哼”了一声,受用了这记马屁,道:“这是‘偃师人偶术’,炼器一道中的机关术加上身法方面的秘法,本身威力不怎么样。你们几个是历练少了,才会被幻象替身所惑。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用因为怕用范围攻击会把‘麻沸散’吹掉,就只用单体攻击。你们四人联手,本是必让那两个小贼露出原形的。” 众人齐齐应声,“谨遵老祖教诲!” 至于老者托大,不屑亲自动手,晚了一步,生生让两人逃走之事,不要说提了,就是想上一想也是不敢的。 另一名弟子看看被破坏了一段的甬道,又转头四顾,这个地段僻静,至今没惊动“伴山园”的人。 他于是自告奋勇道:“弟子去找园子管事过来,他们这地方的守卫还能不能好了。要不是老祖您今天在,就要让小贼得逞了!” 老者心里却是面上无光,不欲久留,道:“这点小事,你们去办。将结果报我即可。”说罢,身形拔起,瞬息离去。 几名子弟略商量了一下,分出两人办事,其余人等追着老者离开。 留下的两人,先将这段地面再细细看一遍,在通知“伴山园”的人之前,若有什么凭据自然要掌在自己手中。不过两人看过之后,并无收获。 身材略胖的那个问:“师兄,你说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看身形不像是年纪大的,玉京城里有这等高手?” 另一个道:“只看身法和出手,和我们之前拿到的资料大多对不上号。”他将声音略压低了些,“老祖应该也没看出来。” 身材略胖的那个不由缩了缩脑袋,道:“待会看看‘伴山园’的人怎么说,不过没那么巧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另一个就笑道:“玉京是什么地方,我们正大光明的来不得吗?况且明天就是‘逢魔时刻’,我们报名御魔,涂城主得谢谢我们才是。” 说罢,两人不再顽笑,一人留下看着现场,另一人找人去了。 燕开庭和付明轩在人偶吸引了来者目光后,不约而同都用出“缩地成寸”类的位移术,燕开庭跑得近点,付明轩跑得远点。 很幸运,他们位移的落脚点全都越过了紧邻甬道的一侧院墙。两人互相一看,一个不少,立刻撒腿就跑。 燕开庭踩进付明轩遁光中的时候,还不忘向身后又扔出去几个小人,反正这小玩意一碰就沙化,根本不怕被抓住马脚。 等两人跑到安全地带后,才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一起哄笑起来。 今晚这探子做得是够可以的了。 不过两人多年未见之后,倒是默契仍在,每人都没使出自己日常惯用的兵器和秘法。此时,想必“伴山园”里许多人都在头疼入侵者究竟是谁。 燕开庭笑得有些肚子疼,一手揉腹,一手挂在付明轩身上。付明轩就比他正经多了,腰背挺得笔直,又是一派温文雍容气度。 “刚才那个院子里的是‘北罗峰双雄’,这两人是雍州著名散修,其余的就眼生了。”燕开庭长居北地,虽然没出过远门,但是对北雍州有点名望的强者,即使没见过本人,也看过画像和资料。 燕开庭继续细细说道:“追出来的那老头是‘七步瘴’姜回,修的是丹道中少见的毒道,据说已到上师境第四还是第五重位了。留在院子里的‘捉云手’罗动,是个纯粹的战修,前几年说是进入了超流之列。” 对修士而言,提升境界固然是大道正途,但从日常实用性上,只有非战斗类小神通的上师可不敢惹那些体术造诣高的战修。事实上,战修中登峰造极的后天强者,遇到没有大神通的真人都能战上一战,还不知最终鹿死谁手。 所以刚才那什么“北罗峰双雄”若一起追出来,可就麻烦了,至少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藏不住面目。 “这两人名声很糟糕,是比‘血矛’谈向应还糟糕的那种。巧取豪夺什么都干过,还灭过几个小门派。他们的势力范围是在黑水以西,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连跨两条大河,跑到玉京来了。” 付明轩道:“女人。” “嗯?” “女人,‘花神殿’的女人。” 燕开庭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情形,发现记不清那几个女人是不是“伴山园”原有的伎子。 不过他再一想,“伴山园”已是与“花神殿”脱不了干系,就看敢借地方给临溪她们招惹沈伯严,就算不是“花神殿”的外门,也至少是亲密盟友。 只是临溪一开始是以卖艺不卖身的书寓大家面目来到玉京,然而在这一行里,光靠才艺怎么可能保得住清白。 一直有传闻她是应涂家之邀才旅居玉京,所以人们大都默认涂家是她的后台,至于是涂家哪一位贵人就不能明着讨论了。 这么说来,“花神殿”的身影还真是无处不在。有男人的地方通常都有女人,那么女人自然也能将男人们聚在一起。 付明轩下了个断语,道:“我讨厌手伸太长的女人。” 燕开庭抬眼看看天空,脸色微微一沉,顿时忘记自己本来要接什么话。 在玉京城铺满平原的万家灯火里,天上的星月也黯然失色,人们不易觉察,以往高远湛蓝的夜空正在起变化。 天色是十分灰暗的砖红,边缘露出一层通透的光边,仿佛九霄之上另有天光。 “血潮”之兆,魔物将临。 付明轩也抬起头,没有露出意外神色,平静地道:“看来等不到后天,明天晚上就要魔降了,你我就此分手,各自回去准备吧!城主府的牌令可能明天中午就会下来。” 燕开庭也不再多说,两人就地分开,各自回转府邸。 付明轩进了府门后,没有去自己的院子,问明值夜管事,得知付博文还在外书房,就直接找了过去。 付博文和几名管事全都站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天色,一边不时讨论些什么。 见付明轩出现,付博文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就吩咐管事们解散。 付明轩道:“父亲您先忙。” 付博文道:“全都安排好了,只是在查缺补漏而已。” 付明轩看看在场的管事,全是付博文多年的心腹,就将“北罗峰双雄”也在玉京城的事情简单提了提,不过他没说自己在何处所见,也没提其它细节。 管事们听到那两人凶名,果然都有些反响。 不过“血潮”预兆已现,与城池存亡比起来,几个外来强者就不那么重要的,没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种时候闹事。“北罗峰双雄”说到底也是散修,不是邪门外道。 付博文遣散管事们,招呼付明轩进屋。 付明轩也不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父亲可知燕家大郎这些年,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历练?” 对修士来说,历练不是普通的经历,而是特指磨砺性的修炼。 付博文一愣,道:“好像没听说过,他没怎么出过远门,最多也就去邻城游玩。据说他连‘天工开物’在采津峰上的坊场都没怎么去过。这周边没什么地方能历练的吧?” 凡俗城市之所以是凡俗城市,就是周边根本没什么修炼资源,更没有秘境、道场。 付明轩又问:“那他……”要问的话像是不太好用言语表述,他想了想,直接问:“他有没有大举杀过人?” 付博文吓了一跳。 玉京城整体和平多年,又大力发展商贸通埠,古话说和气生财,玉京与附近水道几座邻城关系一直很好,动手的小摩擦是有的,可城战之类的从没发生过。 “没有啊,若有其事,早就传开了吧?为什么这么问?” ------------ 章三十三 谁比谁天真 付明轩并没解释,沉吟了一会儿道:“请父亲派个靠得住的人,将大郎近些年的事情收集一下给我,从他十五岁结契‘泰初’开始吧。另外,我总觉得城里风向不对,父亲提点各位管事提高警觉,哪怕是魔降结束后,也不能放松。” 那最后一句话,几乎就是说,“逢魔时刻”结束后,玉京城里要出幺蛾子了。 付博文应了,然后问:“是燕家大郎那事还没完?” 付明轩摇摇头,道:“就怕不是那事。” 付博文知道他向来有主意,见他一直在思考,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就不再问。 屋子里刚沉默了一下,就听见外面院子里有动静,两人目光一起转向门口。 这个时候,敢在没通报的情况下,就跑到付博文的书房边上来,除了付明鸢还有谁? 果然,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欢快地道:“爹爹,爹爹,我进来了啦!” 说着,不等里面回答,房门被推开条缝,探进来一张娇软美丽的面孔,一双秋水般的明眸与付明轩对了个正着。 付明鸢急促地“呀”了一声,往后一缩,差点甩上房门。 她总算及时意识到,这一举动太过欲盖弥彰,硬生生停住手上动作,随后老老实实拉开门,端端正正走进来。 “父亲,大哥。” 打完招呼,付明鸢特意对着付明轩道:“我的功课完成了。” “呵。” 付明鸢对付明轩的这个回应,颇有些敢怒不敢言,明媚的眼睛转了转,不着痕迹地左右打量。 付明轩淡淡道:“别看了,大郎回家去了。” 付明鸢绞绞手指道:“谁要知道他是回家,还是又出去浪荡了。” 付明轩总觉得她神色间透着点莫名心虚,道:“你把人弄走了,他可不就也出去了。” 付明鸢顿时气上眉梢,一抬头看见付明轩脸色才知道自己被诈了出来,立刻低下头。 付明轩冷冷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的私人院落,你不能去,更不能插手。多大的人了,连点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况且你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身份,就敢冒冒失失和她接触。” 付明鸢被训得连头也不敢抬,喏嚅着辩解,“我没和她碰面,只是差人进去换了一个插瓶的鲜花,顺便还送了一套衣服。” 付明轩脸上冷沉,心里却是在好笑。他到现在才明白,为何当时来报临溪失踪的女管事脸色那么奇怪,还要强调一下,除了人跑了之外,屋子里什么都没少,包括床帐之类的织品。 那女管事当时应该还不知道有其他地方的侍女进去过,所以想象不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在守卫不算太森严但也不是能任人来去的付家,一个一看就行迹奇特的女人是怎么跑出去的。 此时真相大白,当时临溪强行冲开沈伯严的禁制,就算受伤,至少活动能力应是恢复了,又拿到敝体衣服。想来付明鸢也不会拿自己的给她,应是侍女装束。 那临溪只要行动间小心点,客院离外街近,附近暗哨也不多,她自然就脱身去了。 付明轩缓缓道:“你应该也看到,血潮天象已经出现。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离府,我会让人看着的。” 付明鸢有些不服,道:“家里有法阵,有守卫,不用留人。我的道法并不弱,父亲去城外前线我不能跟着,但为何不能和你一起去城中阵眼镇守。” 付明轩道:“我说的不能离府,不仅是魔降期间,哪怕战事结束,禁令没解除,你都不能出去。” 付明鸢脸色微变,“为什么!” 付明轩道:“如果你有意见,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去母亲那里。” 付明鸢一怔,小嘴微张,又看看一直一言不发的付博文。似是知道眼前父兄不会再纵容她,不由一跺脚,夺门而出。 书房门被重重碰上,付博文方道:“她心悦燕家大郎。” 付明轩淡淡道:“她不记得自己身份,父亲应该还记得。况且喜欢人,也不是添乱的理由。” 付博文轻轻叹息一声,点头认了。 燕开庭这次回府没走正门,直接找了个最近的地方翻进内院。 他进去的时候,没有刻意隐蔽行踪,走到“花不谢园”外隔火带的时候,附近暗哨陆续有人站起来,侍卫们看清是燕开庭,行了个礼又隐去身形。 燕开庭点头回礼,在花园的金丝竹编月亮门前略停了停,还是折身走了进去。 现在是春末夏初,进门后右手边就是一大片旱地水仙。土壤里有恒温法阵,因此花期格外长,不过也到了快开尽的时候了。鹅黄色的花朵一大丛一大丛,拼命绽放,绚烂的仿佛明天就会凋谢。 燕开庭沿着一条水云石铺就的弯曲小路向前走去。 这是采自荒河一段已经改道枯竭的古老河床,石身有流动的水波和云彩纹路。据说燕开庭的生母十分喜欢这种小石头,十多丈路面里所有的水云石,都是她亲自去一块一块捡回来的。 小路尽头是一个独间书屋。 全屋木制,走得近些就可以闻到桃花心木特有的淡淡芳香。这种树木本身还可以作为药植,是多种宁神清明丹药的基材。用它来做木屋,自然也有提神醒脑的功能。 木屋没有使用太多建造技巧,朴素天然。无论墙面还是大梁的木头,只将表面打滑,保留了所有自然痕迹,展示着桃花心木红润的色泽,和无节少疤的清晰纹理。 屋子里亮着灯,那是嵌在顶梁上的一颗巨大垂棘之璧。白天用鲛绡遮起,仅剩微茫,夜晚拉开,就光明如烛。 燕开庭像是一点都不意外屋里有人,也没有半点迟疑犹豫。他放重了脚步,但是没有减慢走路速度,直接推开了屋门。 屋里人听到动静,已经站了起来,朝门开处看去。 两人都神色如常,丝毫不惊讶在这里看见对方。 这是老府主的书房,如今能够打开法阵进来的有两个人,燕开庭和胡东来。胡东来一直帮老府主处理文书,在他生前就有授权。 燕开庭继位后,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未收回胡东来的授权。 而胡东来并不把自己当外人,仍然保留了以前的习惯,经常来阅读藏书。这里的书籍大多是道修笔记、炼器要点,还有少量杂记游记。事实上,他来得比燕开庭勤快多了。 胡东来首先动了动,他将手中一本玉片册合上,放回书架,然后才躬身行礼,道:“府主。” 燕开庭点点头,走到书桌前坐下,道:“这里的藏书,有一半是燕家祖传,另一半是父亲生前的收藏,你可以从这一半中挑一些带走,当作纪念品。” 胡东来脸色顿时一变。 燕开庭不等他说话,就道:“以后你不用再到这里来了。” 胡东来悄悄握紧五指,强作镇定地道:“府主,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因为我是府主。” 胡东来一窒,沉声道:“我的权限是老府主给的!” 燕开庭拿过桌子上一个镇纸把玩,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燕家血脉可以重置法阵,旧的权限自然失效。到时候你若是不小心,我也不知道这里的法阵发动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胡东来势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再待下去自取其辱。他也不取任何东西,告辞之后,转头就走。 燕开庭忽然叫住他,双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抵住下巴,好奇地道:“我就看上去那么好欺负吗?都已兵戎相见,你还觉得我能与你和平共处?” 胡东来停住脚步,缓缓回头,道:“府主说话做事可要讲道理、讲证据。您在外面无故责备于我,属下为了匠府的面子也不敢多说。可在府里,还有夏师,还有合议会!现在是城防战事已近,不好节外生枝,等一切罢了,连同方匠师解约之事,可都得在会上有个交代才能服众。” 燕开庭静静听完,手指抵着前额,沉沉笑起来,“我本以为我已经很天真可笑,原来还有比我更纯的人。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和你讲道理?” 胡东来忽然一阵怒气冲头,涨红脸道:“你又凭什么坐在那里教训我?我有哪里不如你?!向师一生心血不是给你糟蹋的!” 燕开庭慢吞吞道:“你是他徒弟,所以自认半子吗?” 胡东来眼睛都渐渐泛起红色,沉声道:“我是他半子还是其他,你心里明白的!” 燕开庭脸上还是那懒散而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已满是冰雪之色,“我不明白。你可以大声直说的。” 胡东来陡然甩头,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儿,像是感应到屋中无人走动,半敞的房门轻轻地自己带上。 “向师,夏师,”燕开庭低低念着,然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的生父姓向,不过长久以来,几乎都没有人提起了。玉京城燕府的老府主,亲热点的称呼他骏生,疏离些的称呼他空落上师,余者皆称府主。 燕开庭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半坐半躺,目光则从屋子里一遍一遍扫过。最后落在头顶大梁上那枚足有脸盆大小的垂棘之璧上。 遮光的鲛绡被牵引索拉在一边,图案陆离的织物犹如一朵彩云浮在空中,边缘处缀着一个精巧绑结,核心是一枚中空玉扣。 不过燕开庭此时已看清,那其实是一枚光素无纹的玉玦。若在深色背景如孔雀蓝上,会被衬得宝光皎皎,但在主色调素雅的鲛绡上,就显得不起眼了。 那是一枚款式、质地,与“花神殿”向瑶屋中那件雀羽衣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玉玦。 ------------ 章三十四 先祖余荫 燕开庭身形缓缓浮上半空,伸手握住那枚玉玦,在掌中轻轻摩挲。片刻后,他落回地面,任由那枚玉玦留在原地。 燕开庭环视一下房间,然后向外面打出一张传讯符。过了一会儿,李梁等几名长随匆匆赶来。 燕开庭将书架上的一些书籍指给他们看,吩咐他们小心拿下打包,里面还包括几件贵重的玉片册。 当一阵忙乱过后,书架上空了一半,燕开庭看着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对长随们挥挥手道:“你们出个人,把东西送去给胡管事。不用多话,放下就走,他不收的话,就扔他门口。” 众长随一头雾水,不过他们早习惯这位爷不按常理出牌,燕开庭的指令说得足够清楚,照着办就是了。 待众人全都退出去后,燕开庭瞥了一眼还在门口磨磨蹭蹭的李梁,道:“什么事,说吧?” 李梁望着瞬间空旷的书架,一脸心痛地道:“爷,这可都是好东西,就这么送给那姓胡的了?!” 燕开庭干脆利落地道:“爷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垃圾。说事!没事就出去!” 李梁下意识地一回头,见房门已经关上,还不太放心,走了两步,凑近燕开庭道:“爷,您知道,现下客院里住着一个贵人吗?” 燕开庭眯了眯眼。 李梁顺溜地道:“听说是南边来的,最厉害的两个匠府之一,‘冶天工坊’的少主。齐雄那老家伙不是东西,这样身份的贵客来府上,居然他就自己接待了!爷,您可不能就这样让他露了脸去,不然外边人都不知道‘天工开物’姓什么了!” 燕开庭睨了他一眼,“你那儿来的消息。别成天里到处窜,那几个大管事的白眼还没吃够吗,客院也是你能去的地方?” 李梁不以为意,喜滋滋地道:“嘿,您放心,我行事当然都老老实实踩在规矩上,不对,是踩在规矩里!不会让那些家伙抓到把柄。是我相好的,她奶兄弟的小娘子的邻居给外院送什么……南货来着……” 燕开庭听到这七弯八绕的关系就一阵头疼,打断他道:“好,我知道了。” 李梁立刻有眼色地告退,他刚走到门边,燕开庭又叫住他道:“血潮已现,估计明天就全面备战了,你不出外勤,老实点待在府里,也不要到处走动,也告诉他们几个一声。” 李梁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燕开庭走到书架前,将剩余的书籍和玉册一本本拿起来,翻上一翻,再规整摆齐。这一收拾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最后一册放好。 燕开庭这时忽然想起,还没将今晚发现那些外来人的事向夏平生报备,于是又摸出一张传讯符,将看见“花神殿”向瑶、“七步瘴”姜回、“捉云手”罗动等外来强者的情况简单写了几句。 这道符文会留置在夏平生的洞府大门上,他明早一出来就会看到。 做完这一切,燕开庭长长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入椅背,闭目养神。居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在桃花心木的包围中,燕开庭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平静。等他醒来时,“嗤”地一声跳了起来,脖子疼得好像要掉下来! 燕开庭又揉又捏了好一会儿,不断晃动脑袋,总算将浑身快僵硬了的筋骨活动开来。他转头向窗外看去,眼色不由沉了一沉。 窗外天光不灰不白,说不出的怪异。 燕开庭没有急着拉开房门出去看个究竟。他先将这间屋子的法阵中枢从半空间里拉出来,滴入自己的血液,取得修改权限。 此刻他方才发现,要对这个法阵做完全控制,只有血液并不够,还要加入赤阳地火的气息来激活。 最后燕开庭盯着虚空中浮现的一个船舵般的图形看了半天,将“泰初”从识海中召出来,保持着与船舵中轴同样的大小,试探着放上去。 船舵立刻滴溜溜转动起来。 燕开庭不由恍然,隐约猜到这么多年,为何木屋的法阵没被改造过。 当初向骏生的权限应该是燕母给予的授权,那权力估计已算最顶层的一级,不仅能够完全运转法阵,还可以再次对外授权,唯独不能改动法阵本身。然而改造不了法阵,也就没法排斥燕家骨血进入。 如此想来,主府工坊核心的法阵,应该也是同理,所以燕开庭才能在那几个重地来去自如。 面对如此先祖余荫,燕开庭心中百感交集。他记得自己曾问过夏平生,什么是因果? 大陆上所有灵级以上事物,无论人造的兵、器,还是自然孕育如赤阳地火那样的灵物,乃至于所有身怀道种的生物,都存在因果。 那实在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这倒不是说单纯的杀灭生灵,就会招来因果。而是要成就因果之契后,才会既有影响,亦有反噬。 最常见的就是道侣之契。这可比凡俗的夫妻关系对姻亲的影响大得多,而且是直接作用结契者本人身上。 道侣契成,意味着从此在道途上,一荣俱荣,一枯俱枯,至死都不能斩断因果。因此,在修士中,夫妻多,道侣少。没有多少人有勇气,将整个大道前途都送到他人掌握中。 还有就是灵魄之契。就像“天工开物”标志性的“赤阳地火”,被燕家先祖收服后,实质上是与燕家血脉结契。又如“泰初锤”这样的灵兵,一旦被炼化成本命兵器,就是与本命修者成契。 灵魄之契虽不如道侣之契那样严重,可也是生死都会有影响的大因果。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杀人夺宝者,要承破契的因果。 那个因果可能是杀人者无法与灵宝结契,反便宜了他人。也可能灵宝虽是辗转得来,修者并未沾血,却被残留的因果,放大了某次晋阶障碍,结果一卡经年。更有可能是陷入险地之时,灵宝莫名引动大凶,代他人承受了因果。 如此一来,虽说修士之间抢资源,杀人夺宝是常态,但要对有主的灵级以上宝物出手强抢时,人们反而会谨慎起来。 强行斩断他人的灵魄之契,首先要考虑能不能断干净,要承受多大因果,其次灵魄失主后会彻底惊醒,还得考虑是否能将它降伏。 这样一来,够格的下手者,至少得是真人以上,还不能是很水的那种。再对比一下,强行破契要承受的因果,有点前途的修士还不如自己去探索秘境,收服无主灵魄,来打造自己的适合兵器。 而燕开庭向夏平生询问何谓因果的时候,正是刚与“泰初”结契。 夏平生的解释是,道途艰难凶险,磨砺成就者万不存一。 若全无规则底线,一味强者生弱者死,毫无顾忌地掠夺,那么原本有潜力登临浮图的新生道种,恐怕一个都活不到成长。长久以往,就是完全的毁灭。 破契的因果,可以看做建木对九州的约束,对未成长种子的保护,也是神木生发万物、生生不息的本能。 空中转动的船舵终于停了下来,泰初锤落回燕开庭手中,整间书屋的法阵也重置完成。 燕开庭收回思绪,按步就序地将法阵中枢归位,拉上头顶鲛绡,遮住垂棘之璧的光辉,然后走出门去。 今天的太阳没有升起,整个天空不复昨夜的砖红,而是全然的铅灰色,就像暴雨前夕的云低沉地重重扣在城市上空。 但是在这样的灰霾之下,天光却并不黯淡,世界是亮色调的,除了没有人们熟悉的阳光,仍不会错认已是白天。 这是继血潮之后第二个异常天象,意味着这片大地的空间正受到来自界外的影响。世界壁垒能坚持多久才出现裂缝,缝隙大小,都与魔物来犯的严重程度息息相关。 整个城市都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备战中,气氛免不了有些压抑,就连街道上的喧哗都比平日里要低许多。 燕开庭神识扩展了一下,发现夏平生应该已经收了他昨晚的传讯符,但没有回消息。于是燕开庭也不去打扰他,径自回自己的院子梳洗、换衣、吃早饭。 城主府的牌令没到中午就传到了燕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堆惯常的资料。 燕开庭不管其它,只把协防强者的名册拿过来看。 上面没有“花神殿”的任何一个名字,“北罗峰双雄”却是在上头的,与他们名字列在一起的,还有数个也是来自黑水西边的强者。 除此外全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大部分都没到上师境,应该是恰好旅行经过玉京,目的地尚远,并非赶一赶就能到,又不想冒冒失失在“逢魔时刻”跑到荒原上去,相对而言,城市里安全许多。 燕开庭看不出什么其它东西来,就又给夏平生发了一道传讯符。 这次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回音,夏平生在前院已清点完要带走的人,吩咐他自便。 燕开庭捏着纸鹤外型的回符,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参加御魔的战斗。 玉京城上一次“逢魔时刻”是五年前,燕开庭那时候十六岁,刚到可以参战的年龄。但他当时与泰初融合不满一年,祠堂之夜的后遗症极为严重,晚间常被大火和杀戮的杂音惊醒。 燕开庭最后只留在燕府坐镇,并支援本街区。不过“天工开物”的主府法阵何等强大,比城市的大阵有过之而无不及,结果仅看见几个魔物的影子,碰都没碰到,就被守卫们灭了。 当然事后燕开庭被涂玉成大大嘲笑了一番,两人因此打了好几架,就不用提了。 燕开庭摇摇头,站起来,感觉自己胡思乱想就是闲的。于是当机立断站起身,大步走出门去,也不带人,径自往城市阵眼方向而去。 ------------ 章三十五 大战前夕 城市防御分为两大部分。一是城外战线,二是城内阵眼。 城外战线以主城城墙为界。城市外延的法阵,整体来说是一个迷宫阵。 法阵启动的时候,各个附属小镇的全部对外通道都会封闭。也就是说,只要阵法不破,踏入阵中的魔物只能顺着留给它们的惟一道路,直扑主城,然后会被城市组建的战队拒于城墙之外。 这是修士们与魔物作战千万年得来的最佳经验。 大部分情况下,这种驱赶战术十分有效。不过魔物在前往主城的路上,总会有意外攻击到迷宫内部,因此小镇外延法阵的关键节点维护很重要。否则一个小小角落的破损,也可能变成溃堤之水。 燕开庭在东屯镇“天工开物”分行有离心的时候,立刻收回工坊就是这个原因。分行是小镇的关键节点之一,必须确保没有人为威胁。 人心沾了利益,有时就会成魔。在各州传闻中,不乏有“聪明人”想借魔物之手铲除异己,结果引发整个城市的悲剧。 而城外战线的另外一大危险就是兽潮。 “逢魔时刻”是世界壁垒最脆弱的一刻,界外魔物会千方百计地利用这个机会,找到缝隙入侵。如果建木众生身怀道种代表了生,那界外魔物就意味着死。 道种和魔物天生不能并存,一旦相遇,非生既死。 这样扭曲的空间里,大规模生死气息的纠缠和绞杀,会极大程度上刺激到附近荒原上的凶兽。于是那些平时就以渴望血食的凶兽,更是会聚集、暴动,循息而来。 然而狂暴状态的凶兽,感知会下降。虽说它们大多会被法阵气息牵引,去攻击主城,可仍有一小部分会无视阵法,直接冲入小镇,那就只能由各镇组织修士自行解决了。 因此城外战线通常是战况最激烈,压力最大的地方。玉京城的惯例,是由公举联盟所有成员按比例出强者和战队,分而据守四门。 近些年来,涂、燕、付、陆四家的带队者基本固定,都会派出自家的第一强者。 凡是大型法阵,都有阵眼,而大到一座城池连同周边小镇的,阵眼就是一个区域了。 玉京城在一千七百年历史中,至少半数建筑和街道拆建过。 不过无论如何变化,整座城市一直自觉地以阵眼所在的四象四时园为中心,向四周放射状扩建、改建。因此,直到今日,城市法阵的阵眼依然是玉京最中心的位置。 “四象四时园”整体外圆内方,四座代表了太阳、太阴、少阳、少阴的华表分立四角,其下遍植春桑、夏麻、秋芒、冬青,以喻四时。 这座园子的维护费用从城市税收中出,除了四座华表构成的正方形院落不能进去外,四时树林平时是对全城人开放的。因其景观雅致,吸引许多文人修士在此清谈论道,颇有些高雅聚会场所的意思。 这种地方,燕开庭当然来得不多。 今天整座“四象四时”园连同周边街区都极为安静,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普通城民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而各家的战队还没到集合时间。 按照惯例,城外战线需要先到位,检验无差后,再整合城内阵眼部分,最后轮到各个街区的自卫战队。 燕开庭绕着四座华表转了一圈,默默打量周边环境。他待要转第二圈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衣袂摩擦声,但是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燕开庭一抬头看见来人,就知道对方是故意弄出声音,提醒他有人到来。 这个礼节周全的人居然是韩凤来。 韩凤来怀抱箜篌,迎风而立,身上白色法衣微微泛着蓝光,脸上戴了一个似皮非皮的软质面具,和法衣上闪动的微光一个颜色,遮住嘴唇之上大半面孔。 燕开庭看见是他,不由蹙眉,韩凤来的名字并不在城主府发出的那份协防名单上。然而他来玉京的消息并非完全保密,戴个面具只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韩凤来招呼道:“燕主。” 他见燕开庭没有马上应声,解释道:“眼下战事将开,我如果正式向城主府递名帖,可能对大家来说更不方便。不过,魔物当前,既然遇上了,总要尽一分心力。” 燕开庭被说得一愣,他方才心中所想倒是有点枉做小人的意思了。 韩凤来可不是普通人。“冶天工坊”与修士门派同列,本就是四门七派的七派之一。若论身份地位,韩家少主可比燕家家主份量重多了。 如果他摊开身份,正式拜访玉京城,城里一众家族怎么也得补上一连串正式礼节。而且城市风险大增,这么一位人物在城里出事的话,面对“冶天工坊”兴师问罪,谁担得起责任?若他是隐姓埋名来此的话,还能辩解一个不知者不罪。 不得不说,韩凤来表现出来的性情极好,体谅、从容、大度。虽然貌似腼腆内向,但说过几句话后就会忽略这个问题。 韩凤来有时候在谈话当中,回应慢一些,但并不是因为犹豫不决,而是他语言表达似乎有些滞慢。可这个小小缺点没有任何影响,当他完整说出自己观点后,就会发现他极有决断。 燕开庭躬身一礼,道:“韩少主周到。” 韩凤来道:“叫我箫韶吧,更方便一些。” 燕开庭看了他一眼,除了应下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 接下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都不说话了,像是一时找不到话题。 沉默了一刻,韩凤来道:“这座‘四象四时园’立意实在不错,我观玉京大阵,用的是‘星宿四象法’,好处是阵眼恒定,其余部分却可以依建筑变化,局部调整,无需全部推倒重排。用在玉京这样人口规模的大城,很是合适。在阵眼这里又补充园林,以四时树木的生之气,来削弱魔物的死之气,虽然战时没有裨益,却对战后清理有很大好处。” 燕开庭抬头看看最近的一根华表,道:“哦。” 似乎他觉得自己反应太冷淡,补救道:“我很少来这里,不太清楚。” “噗嗤”一声笑传入两人耳中,不知什么时候付明轩从道路另一头转了出来。 两边虽然还隔了十多丈,但两人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线,以付明轩的耳力自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付明轩脚步一提,身影闪动,眨眼就站到燕开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话没说出口,就直接“哈哈哈”笑起来。 而对面站着的韩凤来除了耳尖通红,面具下隐约可见,红晕落入脖颈。早些时候燕开庭或许会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如今最符合事实的猜测却大概率是他在努力憋笑。 “大郎,你这每次都把天聊死的绝技,终于不只是对着我发动了。”付明轩道:“难怪你追不到女人。” 燕开庭恼羞成怒,“哪有!整座仙迎桥上都有的爷的红颜知己!” 这时付明轩来时的那条路上传来热闹人声,数名强者领头,一队队修士走来。有些穿着统一的武士服,有些则佩戴徽章加以分别。 这是各大家族势力的战队到了。 ------------ 章三十六 创新之路 众人一照面,赫然发现这次城内阵眼的守御阵容里,“玉京四公子”全到齐了。这也意味着玉京的年轻一代开始陆续加入家族事务。 一时间,各个家族势力中有点头脸的人物全部涌上去,以四人为中心,打招呼的打招呼,攀交情的攀交情。 尤其以付明轩身边最为拥挤,他过去数年中长时间不在玉京,虽然隔几年回家一次,但也行色匆匆。很多地位不够的小家族,都没见过他本人。 燕开庭是第一个脱身的,这位爷坏脾气的名头太响,有人上来猛拍几下马屁,见他脸色黑黑,不现喜色,也就不敢多做纠缠。 韩凤来早就退到太阳华表背后,他这番装束,原本是会被人问起的,不过眼下那场面不像战备倒像聚会,没人顾得上关注他是付家还是燕家的新晋强者。 燕开庭大步走过来,一歪头看见他,道:“站那儿干什么,跟我来!”说着,就进了四座华表四角连线的中心小院。韩凤来怀里还抱着箜篌,连忙跑过去跟上。 那个院子是阵眼基石所在,平时关闭,战时则是这个区域的指挥场所,只容各家带队强者进入。 院子里没有任何多余景观,斑褐色的玉石铺满每一寸地面,内墙也是同等材质,只是颜色略浅,像是建造时候静心挑选过。 正中央是一座大殿式样的建筑,此刻四面殿门大开,可以清晰看见里面是一件密檐塔状的大型法器,道道光带在它周身缭绕闪动,时时浮现出一串串符文。 院内露天摆了一些案、席,显是临时陈设,供镇守者使用,不是这里常设之物。此刻院子里无人落座,只有几名穿着城主府制式衣服的仆役在席间穿梭,做最后准备。 燕开庭随意坐了,又招呼韩凤来也坐下。 案边食盒里居然还备了酒和小食,燕开庭拎起来看了一眼,是口味很清浅的梅子酿,他对着韩凤来晃了晃酒瓶道:“要不要来一碗?” 韩凤来睁大眼睛,断然摇头,“不要。” 燕开庭便随手将细长颈的瓷瓶塞回食盒,显是他自己也没有喝酒的兴趣。 眼看两人又要陷入大眼瞪小眼的沉默,燕开庭像是终于想到一个话题。 “匠府业内有个说法,雨时尊者当年创出‘开模’的法器制作方法,虽然给炼器师指出一条打造高于自己能力法器的捷径,但是也断了许多小型匠府的生路,有这个说法吗?” 韩凤来闻言一怔,看到燕开庭好奇但无杂念的眼神,才能肯定他问这个问题并没有在暗讽“冶天工坊”的扩张和兼并。 雨时尊者是浮图榜强者,也是一名天才型的炼器大师。他并不热衷于炼制灵兵仙器,反而喜欢制作各类机巧的小玩意,很多构想前无来者,堪称惊才绝艳之作。 但炼器师炼器可以说是在探索大道,对于使用兵器的修士们来说,还是为了提高自己修炼时的存活可能。因此那些器物若威力有限,或者干脆没有威力,人们除了一时惊叹外,可能也只有女修更喜欢收藏把玩了。 一次炼器的完整过程分为六段,熔炼、纯化、塑形、铸造、开阵、定型。第七段合灵对大部分人来说,一辈子都不会用到。 而在这个过程中,必须依靠工坊火龙熔炉和法阵绘具的,只能被称为匠师,自有火炼之道的才是真正炼器师。可见万千修士中,炼器一道的修者其实人数也有限。 不过无论是匠师还是炼器师,在雨时尊者创出“开模”之法前,他们制作一件器物的过程都是独立完成的。 然而“开模”之法的出现,改变了这个过程。这是炼器史上出现图纸后,又一次颠覆性的开创。 图纸是将一些常用兵器和法器的制作方法固定,使得它们不再是独门秘传。开模则是将最影响兵器胚胎品质的熔炼、纯化、塑形、铸造四段,用固定模具、固定火种、固定火龙通道的方式辅助成型,减少炼器者本人操作的影响。 一个人总会在某一段上有些短板,就像非火属的匠师大都在纯化上比较辛苦,而性情不够细腻的匠师可能塑形就会稍稍粗糙。固定了前面四段,就会大大拉平最终制品的质量。 当然,能够代替人力的熔炼模具,不说实物制作的难度,仅本身不被炼化的材质就是一件宝物了。更不用说后面几个阶段所要消耗的资源。 因此“开模”之法,个人和小型匠府几乎没什么可能实现,但是对于大型匠府来说,却是提升整体品质的上佳捷径。 就像按图纸做出来的兵器只会是大众品,开模成器的基础胚胎,质量稳定,但不可能是最上乘的。 然而修道之途,资源何等紧缺,更遑论这类永远不会够用的战兵法器。多少散修只能用普通兵器,就是多砍几只凶兽都会刀口卷缺。很久之前,法器还一度曾是各道门独有资源,根本不对散修出售,唯一的获取途径是黑市,要么就只能杀人越货了。 “开模”之法看起来对各方都好。 许多工艺上有一到两个难点的中高级兵器,是最先大大提高成品率的,很快就在市场上普及。使用者获得了更大量的供应。制造者则依靠这种方法,各取所长,联合做出比自己单独炼制更好的成品。 然而脱开个体,在工坊层面上,很快形成顶尖匠府对外的扩张,以及对下的兼并。 炼器师依然是最高端资源,地位没有丝毫动摇。但是熟练的匠师、匠府的特色制品、多种属性的异火,还有基础材料,变成匠府们争夺的焦点。 道理很简单,五百名匠师比一百名匠师更容易筛选并组合成更多的“开模”生产线。而更多的特色制品,不管是单筛还是简单组合,都有可能产生新的适合“开模”的制品。 说到这里,韩凤来看了燕开庭一眼,也不知道这位据说几乎没有匠府实地经验的府主,是否能听懂。 燕开庭盘膝支肘,托着下巴,一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这时韩凤来挺下来,他倒是立刻有反应,像是确实在听的样子。 “嗯,我明白了,只要是修士的兵器永远短缺,炼器过程就会永远有推陈出新的可能。就算这次出现的不是‘开模’之法,也有可能是后面‘开阵’、‘定型’的变化。”说到这里,燕开庭摸了摸下巴,道:“‘开阵’其实就是通用法阵,阵修本来就是一大法门啊!” 韩凤来目光微闪,道:“炼器大师很多是器、阵同修。”他倒也拿不准燕开庭是真的若有所得,还是顺口一说。 燕开庭则是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哦。” 眼看他又要一个字终结话题,院门外总算有其他人进来了。 这一次脱身的是“金谷园”的玉京座主陆离。 陆离是个二十多岁的儒雅青年,脸型微圆,眼睛不大,笑起来变成两道月牙。从头发丝到脚上的暗云纹丝绸履,都写着以和为贵,吉祥生财。 他是“玉京四公子”中有名的好好先生,不说涂玉永、付明轩两人,就是和燕开庭都关系不错,是可以一起上花舫寻欢的朋友。只是最近燕开庭狂追“漪兰舟”的临溪大家,陆离那边设宴,叫了几次都没叫动他。 陆离看见燕开庭也不扯繁文缛节,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笑口一开道:“哟,庭哥儿气色不错,这是有心想事成之兆啊!” 燕开庭噎了一下,自从自己看上书寓大家,陆离就总拿这个打趣他,但此刻也不能自豪地告诉他,当真心想事成了罢。 于是燕开庭也只能翻了他一眼,道:“秘诀告诉你,不谢!刻一尊桃花心木的美人放在案头,包你熟睡。”他这话可不是信口开河,可不是一屋子的桃花心木吗! 陆离对燕府不陌生,也进过“花不谢园”,当下笑道:“这木头北地没得出,可不好买,你拆块墙板给我一用?” 为免燕开庭和他一直贫下去,陆离不等燕开庭接口,对着门外比划了一下,道:“明轩和永哥儿马上就进来了,他们已经在安排外面的防务。” 燕开庭懒洋洋地点点头,一脸没兴趣。 陆离不以为怪,仍然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可是仔细听来,陆离言语间极有分寸,最近两天发生了多少事,在他口中却全是风花雪月,一句多余的打听都没有,就连燕开庭身边坐着的韩凤来都不过问一声。 此时,各家的强者也开始陆续进来,这人数就不多了。一般四大家族会带三、四个大管事或客卿,其余各家就只有一、二人,还不是每个到场的家族势力都有资格派人进来的。 阵眼所在院落就这么大小,填人头毫无意义。尤其法器所在大殿,更需要守卫者能精准控制力量,以免大招误伤,实力差点的就不要进来添乱了。 等付明轩和涂玉永联袂进来的时候,院落里聚集了三十多人,基本上都到齐。 这边的主持人,名义上当然还是城主府。由涂家一名本家大长老向众人做防务说明,涂玉永就站在一边作陪。 大长老的讲话没什么特别地方,玉京城年年都要演练,所有流程烂熟于心。不过席位上诸人依然仔细聆听,就连首次参加的燕开庭都十分给面子,全程保持严肃脸,大长老不由极是欣慰。 这还是涂玉永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代表城主府露面,看他神情颇有些意气张扬。等说明一结束,他没回涂家那个区域的座位,反而兴冲冲地跑到燕开庭身边,不问自坐。 涂玉永一眼看到另一边的韩凤来,上下一打量,也没多问,就转向燕开庭,撞了他一记道:“庭哥儿,看不出你最近大有长进。来,你我都不用灵兵,再战一场!” 两人是从小打到大的,燕开庭哪会理他,涂玉永却不肯轻易罢休,就是坐着不走,道:“今晚过后,都不知生死,还藏着掖着干嘛!” 两人不知道磨了多久,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志得意满的声音,“小人幸而再胜,接下来可否向燕府主人赐教?” 涂玉永闻声脸色陡然沉下来,燕开庭却是神情不变,依旧懒洋洋地向挑战者看去。 ------------ 章三十七 意味不明的挑战 在玉京城各大家族的正式聚会上,演武比试是传统。 一来交流战技道法,二来也是对各家武力的一次评估机会,许多年轻人和下位者亦将此视为进身之阶,将自己的才华展现给家主长老们。 但是向一府之主挑战,就难免充斥着别样意味,比如说,火药味。 涂家和燕家前两天传有摩擦,内情虽然已经被封口,但偌大“销金舫”沉河却是有目共睹,瞒都瞒不了的事实。 如此一来,号称涂家武力第二的总教头闵洪,在连续撂倒燕府一名大管事和一名客卿后,直接指名找上燕开庭,就难免让人多想。 闵洪是一名纯粹战修,据说他少年时就自认没有法修天赋,于是一心一意走战修之道,在掌法上取得高深造诣。 目前在涂家,他的武力仅次于“陌刀”封意之,若非玉京城还有夏平生在,或许说他是玉京第二也有可能。 闵洪此言一出,周边众人不管在活动筋骨,还是在捉对比试,全都不约而同停下手,略有些愕然地将目光集中过去。 涂玉永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却被燕开庭一拽,差点撩了个跟头。 燕开庭自己倒是借这力,施施然站起来,应道:“好。” 涂玉永忍不住想骂人,一抬眼头顶压下一片阴影,是付明轩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 涂玉永把脏话咽了下去,低声道:“你我联手分开他们?”涂玉永有自知之明,闵洪这架势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若说武力,还真不是这老匹夫对手。 付明轩慢吞吞地道:“先看看。”他低下头,目光似无意间从韩凤来身上扫过。 韩凤来抱着箜篌,在原地踞坐的规规矩矩,像是有些无聊般,手指从十三弦上一一点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付明轩收回目光,继续投向燕开庭和闵洪那边。 此时一众人等纷纷走避,给燕开庭和闵洪留下偌大场地。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无神通,战修方面也最多到一、二流之间,连燕开庭都惹不起,更不要说闵洪了。 燕开庭没和闵洪多话,当先向场中走去。 闵洪年长,更不谦虚,摆出了一幅前辈架势,先似模似样交待了两句点到为止、切磋战技的开场套话。 燕开庭却拿出一只拳套,外表奢华得像是用金丝编成的玩物。 他慢条斯理地套在右手上,一边道:“闵教头的‘增元掌’可不比我的锤子差,现在不方便动兵器,我戴个手套,你没意见吧?” 闵洪被明捧实贬得牙根痒痒的,也不知道燕开庭手上那是什么宝物,以“天工开物”的家底,他身上有一两件高阶防御法器并不稀奇。 不过闵洪本也意不在此,他再不把夏平生和燕府放在眼里,也不能大战之前,众目睽睽之下杀伤燕开庭。于是一脸假笑地道:“当然没有,您自便。” 旁边涂玉永和付明轩看到这里,神色都略松了松。 闵洪的“增元掌”可是锻体已有小成,韧如犀革坚如金石,全力运用出来,不亚于一件至兵钝器,攻防一体。 若与他空手对空手,那是肯定吃亏。但燕开庭既然知道要戴上了拳套,必会防着对方阴招。 下一刻,燕开庭和闵洪两人就一个对冲,战在了一起,竟是最危险的近身搏击! 只见无数拳脚如狂风骤雨般,将两人身影完全笼罩于内。格挡、肘击、招架的声音密集而连绵地响着,直听得人透不过气来。 燕开庭走的雷火大道,又天生神力,本就是骄狂暴烈,有一击开山的气势。 闵洪专注锻体,炼身为兵,追求以百炼之身破后天之境,出手亦是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两人一上手,不约而同选择了正面对正面,强硬对强硬,几乎没有一招虚式,不一会儿场地上就真气乱飞,余波震震。 如此一个旗鼓相当的场面,出乎大多数人预料。 面对闵洪这样一名经验老道又强势的强者,实力还在其次。对于大部分年轻人来说,气势上首先就会落了下风,然后影响到战技发挥。 而走正统修道之路的年轻上师,对战纯粹的高阶战修,也有很多会败在近身的体术上。要等他们拥有丰富经验后,才能学会以己长克彼短。 涂玉永就看得后背发凉,还恍惚有隐痛泛起,想起自己上次和燕开庭在船上打的那一场。 他就是吃亏在体术上,两人拉开距离时的中程攻击还能你来我往,贴身之后就有被山峰碾压的恐怖感觉。 涂玉永不由喃喃道:“这小子的锻体究竟到了那一阶?其实庭哥儿如果专心走战修的路,也能踏破后天以证先天之道吧?” 付明轩道:“既然有更方便的大神通引路,干嘛要去吃百炼肉身的苦。” 涂玉永听了这句风凉话,欲哭无泪,那可是大神通啊,能算一条方便之路吗? 这时,闵洪打出半轮“重影拳”,自己则在假影掩护下,跳出场外,抱拳道:“承教,多谢燕爷了。” 此刻的闵洪毫无气焰,笑容和善,似乎一点都不介怀方才那两厢对峙的局面,而实际上,对他这个级数的强者来说,已是被大大扫了颜面。 燕开庭也收住拳势,站在原地调了调呼吸,又摘下拳套看了看,放入芥子袋,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应道:“好说,好说。” 燕开庭的反应怠慢至此,闵洪脸上却丝毫不露愠色,借了个由头,坐回涂家的席位里。而其余人等并不敢得罪他,不一会就其乐融融打成一片,将这场挑战造成的紧张气氛全部抹平。 涂玉永奇怪地道:“闵老儿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他最了解这位涂府二号武者,不要说气量了,此人心眼最是狭小,在暗地里连封意之也不服气。 只可惜老道的真人,对上老道的超流战修,在这个层面上,战修除非拥有能够名动天下的绝杀技,否则终归差了一筹。而闵洪和夏平生则是一直没有机会正面对战,在他心中未免不是一件憾事。 刚才闵洪和燕开庭打成这样一个难看的局面,若他不放弃,继续下去,燕开庭估计再过一刻钟,就会后力不继,露出败相。毕竟先天神力虽然优厚,时间长了,还是不能完全抵消高阶战修修炼出来的力量。 付明轩没说话,他的剑刚才已在识海中跃跃欲出,不想闵洪及时收了手。 事有反常必有妖,付明轩低头向韩凤来看去,后者正好抬头,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韩凤来微微点头,像是肯定了付明轩的疑问。 就在这时,燕开庭已经走到众人跟前,应付着涂玉永的问题,说得不耐烦了,索性拿出刚才那金丝拳套扔给他去自行研究。 付明轩转过头去回他的问话,因燕开庭是第一次参加战事,看着事情推进,虽与平时演练大致相同,可也有些细节要了解。 不过在燕开庭心目中,涂玉永和他半斤八两,还是付明轩更可靠。 被小看的涂玉永不免愤愤不平,好歹他是参加过上一次实战的。付明轩那年并未还乡,严格来说也是第一次加入战事。 然而付家郎君总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魄力,就连城主府的大长老也没有把他当新人来看。 被所有人忽略的韩凤来,依然老老实实坐着,低下头,指尖十三根无声弦中,忽然漏出了一个音阶。 那记声响不高不低,在院落的人声中并不会特别引起注意,且很快就淹没在响彻全城的号角声中。 “魔降”! “逢魔时刻”拉开大幕。 院落中的人声立刻低落了一个音量,不过老人们都没有太大紧张神色。 从第一头魔物踪迹出现在城外防线,到空间缝隙开到最大,成群结队魔物现身城内,还有一段颇长时间,有的时候会持续一夜一天。 该来的总会到来。道种与魔物,生死无法并存的两极。恐惧、焦躁、愤怒,都没有意义,惟有等待,等待战斗! 燕开庭坐了一会儿,号角又间隔着响了两声。 此时整个院落气氛沉肃下来,完全进入备战状态。所有人按照方位,或坐或立。 院墙外,传来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沙沙脚步声,偶尔还有几声兵器嗡鸣,那是部署在四时林里的各家战队,已经开始巡逻。 燕开庭走到太阳华表前,身形浮空而起,一直到达最高处,方才落下。 极目四望,整个玉京城从脚下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去,与平日盛世繁华的风貌大相径庭,仿佛已成为一座一触即发的军营。 各处升起缕缕法阵波动,街区与街区之间,被用作加固界石的白玉,在整体晦暗色调中,格外刺目。像是一条画地为牢的枷锁,又像是分隔生死的叹息之墙。 城外已经开始了一处处的小型打斗,各色法器光芒此起彼落,偶尔反射出刀剑利刃的寒光。 被杀灭的有魔物也有凶兽。 血腥混合了魔气,比平时浓郁数倍,已经离得这么远了,还会从风中闻到那杀戮、燥腻、阴冷的气味。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一波一波魔物和凶兽,出现又被杀灭,大地上灰霾愈加浓重,仿佛天空垂落了下来。 再一次号角声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悠长。 魔翳自前方蜂拥而至。 大地上无人退却。 ------------ 章三十八 危战 玉京四门全都暴起比先前明亮得多的法术光芒,那是镇守强者出手了。 燕开庭注视着直通黑水码头的西门,可能因为那个方向上镇子少,又靠近水道,黑雾聚集得最快也最浓厚。 滚滚雾气已经爬上了墙头,整段骑马墙都看不见原来的模样。黑雾拼命翻涌着,想要探进城内,却像被无形大手拉住,不能越雷池一步。 雾气里仿佛有无数不定形体的生命,在升缩、扭动、冲突,渐渐可以看出一个一个似兽似人的形状。 那是魔物正在一点一点地挣脱空间缝隙。 黑雾中无数一闪而过的寒光此起彼落,或砍、或砸、或劈、或刺在尚未完全成形的魔物身上。 有的魔物就此消散,只发出一声尖利怪叫,有的魔物分成两段后,凝而不散,竟然两个半段开始各自成形。 而在那一片影子绰绰的激烈厮杀中,时不时响起凶兽的嗥叫,偶尔会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将黑雾挠出一个空洞,里面飞出肢体残片。 夜风送过来的血腥气愈加浓厚。 忽然一点青绿微光从雾中亮起,一开始很不起眼,仿佛是哪件法器的反光。刹那间,整片黑雾都被染上绿意,滴墨般的浓黑竟开始缓缓褪色,就像宣纸上晕开的墨水。 当绿意渲染了小半战场的时候,万物生发! 每一点光芒就是一颗种子,发芽、抽条、吐穗,片刻后,在黑雾之海里,种出一片摇曳的绿植。 那是夏平生的木属神通,晴若草海。 而在涌动着勃勃生机的草原上,修士与魔物在殊死战斗。 此刻已经能看到魔物形态,除了体表通身仿佛裹在一层魔翳中外,它们如猛禽、如凶兽、如人类、如灵魄,与这个世界上的种种生灵如此相似,就像一体两面的水中倒影。 燕开庭忽觉气机一动,感到一阵莫大恶意出现在右后侧,肩背处竟微微发冷。 右后侧是虚空,那里会出现什么? 燕开庭没有马上回头转身,他催动神识向外扩展,右臂上两道紫电绕腕而下,虚虚垂落的掌中赫然雷光在握。 右后侧的空中,突然掉出一团黑色的东西,就像是谁把空间抠了一块下来。 那团东西说不上是什么形状,从空中剥离的时候呈黏胶状,却没有往地面掉落,而是反弹起来,甩向燕开庭。 它的速度快逾闪电,却没丝毫破空之声,本身又黑乎乎的恍若与夜色融为一体。就在飞行那瞬间,它的形态已变幻数十种,最终化作一把锐利坚刃,直插燕开庭的背心。 燕开庭恰好在这一刻,转动了半个身体,魔刃正对的目标,就此变成了紫电雷光交相闪烁的右臂。 燕开庭一拳击出,“轰”地一声轻响,掌中雷团和魔刃一起炸得粉碎。 华表顶上的动静集中了下方众人目光,各色法器兵刃纷纷出鞘,紧接着黑色烟雾形态的魔物从各个角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 城内的战场由此展开。 燕开庭、付明轩、涂玉永、陆离四人各自据守一座华表。阵眼法器所在的大殿外,由各家强者拉开防线。 比起城外战场,城内很少会遇到凶兽加上魔物的组合,压力相对小些,但是御守者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因为没有引导大阵,城内魔物的出现方位随机,有时候甚至贴着激战中的修士背后探出,猝不及防下极易中招。家族战队里的普通修士全部都是结阵行动,即便如此,仍免不了死伤。 “四象四时园”里的血腥也渐重,这里几乎是清一色修士的血,混合了魔气,更加让人不适。四时林里的普通修士,已有人开始脸色惨白,行动连连犯错。 队长们见状,吆喝着变换阵型,所有人拉成同心圆,里面的休息,外面的战斗,过一会儿再双方交换。 这样可以有效减少伤亡,但坏处就是拦截魔物的效率也会随之下降,若它们的出现角度足够刁钻,很有可能逃出生天,去祸害其它街区。 燕开庭一侧首,让开从右上角凭空出现的一支黑色长矛,他虽然闪得及时,可躲避距离太短,鬓边飘起的几根头发被截断,险而又险。 黑色长矛被他身后一只大手握住。 燕开庭陡然向前突进,然后凌空转身,黑色长矛从他胸前数寸处划过,无功而返。刚才他如果直接原地转身战斗,可能就要挨上一记了。 提着黑色雾气所凝聚长矛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形魔物,这是燕开庭迄今为止看到最像人的魔。 那魔轮廓清晰,五官宛然,身形矫健,若非整体表面像是笼罩在一层流动黑纱中,就和人没什么两样。 燕开庭早就持着泰初锤战斗,这时锤头上一阵紫色符文明灭,锤柄突然拉长数寸。他的手掌抓握几下,调整握锤方式。现在泰初锤不再是个大型拳套,而更像一把长重兵。 那魔握着长矛的手臂缓缓举起,平持于胸,另一手中黑焰跳跃,从矛身上一寸寸抹过。 燕开庭神色微变,那黑焰竟是有光芒的,虽然极微弱,而且看上去给人感觉极不舒服,一点没有人类看见火焰的光明温暖之意。 如何能让魔物当着他的面,将黑矛完全塑造成形! 燕开庭手中泰初锤紫光暴涨,匹练般拉出一道有形光刃,兜头劈过去。 那魔抬头,燕开庭甚至怀疑自己看到它的嘴型抿了抿,像是在微笑。 持矛的姿态丝毫不变,那魔另一手中的黑焰暴涨,瞬间化作一面盾牌,与泰初锤的匹练狠狠撞在一起。紧接着,那魔以投枪的方式高举黑矛,狠狠掷向燕开庭! 这记撞击激烈无比,半空中全是紫电和黑焰碎片纠缠爆炸的星火,然而一切都无声无息,仿佛这一方天空被黑暗彻底吞没。 燕开庭明显吃亏,被硬生生撞出一丈之地,泰初上的光芒全熄。 还没等他缓过气,紧接着极度危险感觉袭来。 燕开庭陡然毛发倒竖,“光阴百代”神通发动。他拉出叠影太快,以至于身形看上去已是一团模糊,然而这还不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还同时做出了凌空滚动的动作。 一声闷哼,燕开庭肩头火花四溅,黑矛刺中之处,拉出一串金属摩擦声,然后他闪退出数丈。 方才那一连串动作竟是仍未能完全避开魔物攻击,燕开庭最后靠着身上法衣抵挡,加上矛击的反作用力,才堪堪逃开。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这边。 首先是付明轩,他到目前为止游刃有余,除了清除华表周围的魔物外,还有余力兼顾下方战队。然而付明轩的位置和燕开庭是对角,等他看见时,黑矛就只差一点点即会插进燕开庭的咽喉。 付明轩脸色一变,手中秋水长剑陡然震鸣得整个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 一道有形剑芒从剑身分离,升在半空,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然后所有剑芒呈扇形,隔空向魔物扑去。剑芒在半空中仍不断分裂着,等过了院子中线位置,已是一排极为惊人的光刃。 这么大的动静也引得韩凤来抬起头,他一直在地面上,而且运气很好,身边出现的魔物不多。 周围人对他也要求不高,音修一般攻击力都不强,但是乐声可以帮助作战修士保持神识清明,是极佳的辅助职业。 韩凤来看见空中付明轩那排光刃,顿时现出惊讶之色,立刻转头朝燕开庭的方向望去。当手持黑矛的高大魔物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陡然一缩,手中箜篌拨到的下一根弦,陡然拔高了一个音阶。 魔物此刻似乎也感觉有异,脚下停了停,转过头来。 然而它只看了一眼扑来的光刃,竟是丝毫不做理会,继续追击燕开庭。 ------------ 章三十九 魔杀 燕开庭并没被一连串攻击打懵,从矛尖下逃生时,他忽然发现扎到肩膀上的黑矛,整个矛头都消失了。燕开庭催动神通,接连闪出十多个身位后,仔细看向那魔物。 这时黑矛的尖端已经恢复,仿佛从未损毁过,然而目测全长后,黑矛赫然短了一截。 燕开庭回想一下双方力量的绞杀,差不多可以肯定,雷火对黑雾有克制作用,才能以弱吞强。那黑矛本就是另一只魔物所化,理所当然会被灭杀。 正思考间,面前空气忽然扭曲了一下,黑色矛尖直取他双眼。 燕开庭吃过教训,知道正面硬撼没有胜算,一改之前大开大合之势,以神通为主,雷火护身,开始在华表上空周旋游走。 他的身法本就诡异,全力施展时,若光阴逝去,羚羊挂角,全然无迹可寻。就连那魔物也连扑了几次空,反被他放出的雷火之息又将黑矛吃去一段。 忽然,凌厉剑气侵体,燕开庭转头一看,只见魔物背后扑来一大排寒光凛冽的剑芒,那道堂皇剑意,巍巍然,磅礴浩大,正是出自付明轩之手。 然而那魔物竟是不管不顾,来势不减地追着燕开庭挥矛。 燕开庭只犹豫了刹那,就决定冒险。 他身上紫光陡然暴涨,缕缕闪电,犹如金蛇狂舞般在周身上下窜动,然后于空中一个骤停,反身折向,人锤合一撞向那魔物。 魔物像是被激怒了,这次没有放出盾牌,而是双手持矛,在空中站定,显然要正面迎击,只见它身上那层淡淡魔翳变得越来越浓,转眼间就黑气滚滚。 燕开庭整个人都淹没在紫色雷光中,远远看去就像一颗流星投身黑洞。 无声爆炸!黑气和紫电剧烈绞杀! 紫电气势暴烈,几乎将人形黑气拦腰撞断,但是比起整体来,它还是太弱小了,转眼间,就要被上下翻滚着补充过来的魔翳吞没。 然而魔物忘记了,它身后还有那片来自付明轩的剑芒,正在此时到达,角度是向上斜削,锐不可挡地把人形魔气的头颅部分斩开。 只见头颅的嘴巴大张,仿佛一声无声咆哮,人形魔气暴涨,像要无限制地向四面八方扩张。 但是剑芒和仅存的紫电却没有给它这个机会,一上一下,把魔气绞得七零八落,片刻就没有了形状。 附近空中数个淡淡虚影合一,现出燕开庭的身形。他一身红衣猎猎,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气息疲羸。这一击消耗了他大半真气。 突然之间,前方本已变成缕缕黑烟,飘荡在半空中,眼看着就要消散的魔气,竟然瞬间聚拢,化成一个尺把长的小人,疾射向燕开庭! 燕开庭此刻接近强弩之末,虽然已经开始移位,却没能脱身,被小人扑上左肩。只见它张开足有水缸大小的雾状大嘴,一口咬下。 燕开庭的识海中顿时如煮沸水,真气再不受控制,犹如豕突狼奔,最可怖的是识海上方本该是空明的虚无,这时边缘出现若有若无阴影。 这是“魔蚀”,会侵蚀修士心志!刚才那魔物竟是一头极为罕见的大魔。 燕开庭心神俱凛,谨守识海中央那方如镜般灵台的一点清明,全力聚起剩余雷火之息,朝着肩上小人灼烧而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清冽如冰川般的乐声,直接在燕开庭识海中响起,沸腾的真气如淋冷泉,迅速平静下来。 燕开庭毫不松懈,抓住这一间隙,将雷火之息催出一张雷光电网,兜头罩住那尺长小人,将它从肩上生生拉下。 网中卷起一个巴掌的小小雷殛风暴,等一切烟消云散后,一枚桃核大小的黑晶落在燕开庭掌中。 至此,燕开庭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望向面前的韩凤来,道:“谢谢。” 韩凤来怀抱箜篌临空虚立,一个个“工尺谱”的字符从弦上冒出,“上”“勾”“凡”“合”“乙”,在空中跳跃着,像是一张绵绵曲谱,最后全部在他脚下聚成一个深奥的有形法阵。 “刚才那是一头大魔,燕主你太莽撞了,应该叫我们合力围杀。” 燕开庭耸耸肩道:“哦,我是第一次见。” 他看到韩凤来目露责备之色,挠了挠头,终于正经了些,道:“大家都不轻松,我一开始也只是想试试而已。” 战斗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十次截杀。 院外四时林中的战队早就支持不住,不得不开始轮班。 站在华表上的制高点,整个城市都收入眼中,也就更清楚地看见,各个街区中不时传出警讯,有人惨叫,接着亮起血光。有时候那头魔物会接连惊起数处,方才被灭杀,一路之上都是血腥。 院内众人有一半带了或轻或重的伤,人人面露倦容,如果没有韩凤来的乐声辅助,恐怕大家会更加疲惫。 燕开庭的想法十分简单,他可以,那就多做一点。 大魔伏诛,意味着这一波攻势接近尾声。 片刻后,“四象四时园”内外的各处战斗也开始陆陆续续结束。 很多修士们直接往地上一躺,也不管下面是血还是爆炸碎片,带队的强者们则打起精神清点伤亡,准备应对不知何时到来的下一波攻势。 大家都自顾不暇,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燕开庭这里的险情,即使有人偶尔看见,大概也看不明白。刚才那番恶战,在场强者中有能力插手的屈指可数。 倒是浮空的韩凤来,和他脚下具象化的“工尺谱”法阵,引来许多探究目光。 音修本就少见,一个上师级音修?!他是谁? 燕开庭缓过气来,准备下去地面,却被韩凤来叫住。 “你不觉得冲着你去的魔物有点多?” 燕开庭怔了怔,摇头,还真没注意。他是第一次参战,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战况吃紧的时候,只想着怎么尽快杀灭魔物,哪会去计算数量。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响起,“你查一下身上,有什么不该有的物品。” 原来是付明轩到了。 他仍是一派温文尔雅、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并未让他有丝毫疲惫,可是他说话的口气一点也不淡定。 燕开庭下意识地内视。 韩凤来提醒道:“不会在芥子袋里。” 燕开庭于是在身上摸了摸,抓出一把银钱、交子、单个耳环、金或玉指环,林林总总一堆零碎。 付明轩脸色黑了黑,凌空走过去,直接上手扯开燕开庭的外袍。后者一脸无奈地举起双手,让他搜检。 不过付明轩没有继续动手,他和韩凤来两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燕开庭的玉带上,那里挂着一个扁形如意佩,材质、样式都普通,唯独玉白带绯的颜色有点特色。 付明轩伸手将如意佩扯下来,翻来覆去看了看,扔给韩凤来,道:“能把‘捕灵阵’做这么小,贵坊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韩凤来接到手看了看,抬起头,眼神诚恳地道:“不是我。” 他说“不是我”,却并没有否认这块如意佩是个阵法,还是一个可能出自“冶天工坊”的法器。 仍然高举着双手的燕开庭忍不住道:“等等,等等,你们的意思是,攻击我的魔物数量一直比较多,是被这个什么‘捕灵阵’吸引过来的?” 韩凤来道:“真正的‘捕灵阵’是用来寻找灵魄的,这个被变造过,而且要用特殊手法引动才行。” 燕开庭脑中灵光一闪,道:“是闵洪吧,我说他怎么闲得来找我麻烦,被扫了面子都不恼。” 韩凤来有点愧疚地道:“我和寒洲道兄看出来他应是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但怎都找不出方向,本想着战事将起,先放一放,看一看再说。却想不到,原来是单独的不起作用,要与你身上事物配合才会发挥功效。” 付明轩皱眉道:“你身上为何会戴这个东西?” 燕开庭却是无法回答,他在家时间不多,又向来行踪不定,所以并没有固定的贴身仆从。他的衣着配饰向来是统一定制,然后由仆从一套套搭配好放在衣柜中,随用随取。 谁知道会这么巧,就在今天,拿到了这件有问题的配饰。 燕开庭道:“别管那么多的曲里拐弯,我知道是谁,涂家能使动闵洪,又想致我于死地,还手法这么娘们兮兮的,除了涂玉容那疯女人外,还能有谁?” 付明轩难得现出明显怒意,“你怎么得罪她的?呵,杀人哪有这么容易。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等战事结束,我们两家去找涂城主要个说法。” 燕开庭脸上倒没什么生气的样子,他摸了摸下巴,不确定地猜测,“难道是因为,我抢了她姘头的东西?” 付明轩一愣,“你府上那个姓胡的?一个管事,什么东西值得你要用抢的?” 燕开庭不由叫起来,“哥,不要先假设我抢了好吧!” 韩凤来突然插嘴道:“要不,杀了她姘头?” “四象四时园”,太阳华表上方空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 章四十 战后疑云 韩凤来看到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四目齐刷刷对着他,不由退缩了一下。 燕开庭却是认真考虑起来,又摸了摸下巴道:“要不,待会战事结束,我悄悄跟在闵老头背后,打闷棍,套麻袋……” 不等燕开庭说完,付明轩拂袖而去,“你们两人既然这么聊得来,那就继续说个够!” 被留在原地的燕开庭和韩凤来互相看了一眼。 燕开庭拉好外袍,理了理衣襟,对着韩凤来正正经经作了深揖,道:“多谢韩少主。” 在付明轩提出要以两个家族名义联合向涂家发难的时候,燕开庭就开始千方百计,插科打诨,想要岔开话题。 难得韩凤来在全然不明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不但看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还一反本性,配合他将话题带得更歪。 韩凤来侧身让了让,摇摇头。 燕开庭轻叹道:“燕家和付家从来不是盟友。” 燕、付两家的产业营生没有多少关联之处,因此,一直以来,两家虽有通家之名,年轻一代关系亲密,实际上这份交情并没有延伸到生意上。 之后,付明轩十二岁开始外出游学,每三年归家十天半月。虽说他一回来就上天下地般逮住燕开庭做功课,但是在大人眼中,从来没有把燕、付两家看作盟友。 若说燕开庭儿时与付明轩关系再亲近,也对家事绝口不提一字,只是一腔意气。他早早就懂得了出身不能选择,也知道不是每个孩子都被期待。在他年少的天真里,这是他的坎途,无需他人同行。 而随着年岁渐长,燕开庭的眼睛终于离开两个府邸的院墙,将外面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城纳入视野,于是看到更多更深远的东西。 玉京最顶尖的四个家族,可以一时一事合纵连横,却不可能真正结盟。否则早就破坏了目前的势力平衡,而所有的新秩序都建立在乱像之后,从来没有和平过渡。 这种破坏和变化,并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四个家族本身都没有意愿做最初的破坏者。可是一旦平衡开始倾斜,力量发生变化,自然会推着那些依附它们的中小势力、旧盟友和关联方动作起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莫不如此。 燕开庭对周岁时就过世的母亲并无印象,所有的记忆都建立于付夫人之口。而他从小到大,也只在付夫人和付明轩身上得到过亲情。 仅此所有,以何易之? 既然他在当年都可以不诉苦、不求助,到了今天,又有什么是他不能一力承担,而非要将付明轩乃至整个付家拖入这一潭浊水中的? 韩凤来静静看着燕开庭,一双清澈得恍若毫无杂质的眼中,流露出柔软表情。 他很突然地道:“付寒洲有几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说着有些无奈地笑笑,又道:“眼下看来,有人卯准了你为目标,世人交恶无非财气,因此很大可能是为了攫取你身后的‘天工开物’。付寒洲大概怀疑此事是我所为。” 燕开庭并不意外,玉京正值多事之秋,而韩家这位少主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不寻常。 他问:“是你吗?” “不是。” 说到这里,韩凤来又笑了,即使面具挡住大半表情,也能从唇角的弧度上看出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如果是我,早就开始死人了。” 燕开庭感觉自己在韩凤来面前,无言以对的次数有点多,不是每个人都像韩少主这样,勇于自曝其短,就连付明轩在大部分时间里也是道貌凛然的。 不过没有时间让他们继续将话题聊到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去了,随着又一只魔物从墙角冒出,战斗再次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魔翳散去,天光重开。 此刻,大多数人都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在最后阶段,抵挡、冲杀似乎变成了纯粹的本能动作。战场之外的怨仇太远,眼前是最真实的生死。 或站或坐或躺着的修士们,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头顶,天穹是深远的湛蓝,星子稀落,月亮在有点厚实的云层后,只有个隐约轮廓。 是一个可能没有月色的夜晚。 而“逢魔时刻”已经过去。 不知谁先出声,人们开始欢呼,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吼,但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快乐。 欢呼声扩散开去,隐约从其他街区也传来应和。 城市内外局部区域,仍有零星战斗声,那是尚未完全伏诛的魔物,还有狂暴没有结束的凶兽。但即使还在战斗的人们都满心欢愉,因为胜利已经到来。 “四象四时园”的初步战损已经出来,全员九成大小轻伤,二成战死。 然而这是一个值得大大庆贺的数字。如果其它地方的伤亡与此持平,或者仅仅略高的话,这次“逢魔时刻”在玉京城的历史上,可以归入轻微之列。 涂家大长老点了一些人手留下来善后,其余诸人就各自陆续散去。能动的都归心似箭,也不知道自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天工开物”大部队还没撤走,燕开庭和韩凤来则是一起人影皆无。 付明轩看着两个杵在他面前,一脸尴尬的燕府大管事,都要气笑了。 他不是不知道燕开庭的顾虑,可这小孩儿逃学般的回避方式,很有意思吗?况且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不信燕开庭没有意识到韩凤来是很危险的那类人。 燕开庭和韩凤来踏入燕府的时候,整个街区都很平静,界线那边的玉石锥柱零星地坏了一些,街道上有打斗痕迹,但影响不大,最严重的是一间临街房屋塌了半边。 担任街区守御的修士们还在巡逻,看他们的表情,这里的战况应该并不严重。 燕开庭走到门口,守卫们纷纷对他行礼。他问过守卫,得知府邸里并没有被怎么入侵,而夏平生尚未从城外回来。 燕开庭略一犹豫,就转头对韩凤来道:“你先进去,我要到城外防线那边看看。” 韩凤来轻笑,低声道:“怎么?真打算尾随那老头,然后套麻袋揍人?小心被反杀。” 燕开庭眯了眯眼睛,韩凤来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他离开的时候,闵洪还没走。而高阶战修果然身体强悍,闵洪是少数没受伤的强者之一。 韩凤来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里和燕主告别吧。钱伯已将我的行囊收拾好,待会我们就直接走了。” 燕开庭微微一怔,点点头,然后道:“多谢韩少主此次援手,一路顺风。” 两人就这样简单告别,燕开庭转身向街区外走去,韩凤来一直目送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走入燕府大门。 在走上台阶之前,韩凤来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额匾,目光和神情都是静若止水。 随后他大大方方地掏出一只木头小黄蜂,然后跟着这只带路的机械傀儡向前走去。 穿过外院后方门楼,前面就是燕府那座连接外院、内院和客院的小广场。 韩凤来在第一次遇见燕开庭的地方停下来,将空中的小黄蜂摘下来,拿在手中把玩,淡淡道:“‘花神’既至,何吝一见?” ------------ 章四十一 兔起鹘落 燕开庭走出“天工开物”主府所在的街道,然后身影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再出现时,已经在另一条街道拐角。 主府街道口探出两个人头,看他们衣着,应是燕府的粗使仆役。这时燕开庭正好转进拐角,那两人极目四眺,视野里却空空如也,只好互看一眼,又缩了回去。 燕开庭莫名有些危机暗伏的感觉,说不清来源。他经过这几天,多了谨慎,虽然很疲劳了,依然在赶路时候运使神通。 然而当他赶到西城门时,那边只剩下善后的队伍。燕开庭打听到夏平生刚走不久,而且一切安好,都没有受伤,不由放下半颗心,然而萦绕在他心头的危险感觉却没有半点放松。 燕开庭回程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会经过付家所在街区,他想顺便过去看看那边府邸的情况。 正在疾行中的燕开庭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身形从一条青石板街道的中段冒出来,背靠着一家门板紧闭的杂货店廊柱。 街道上没有人,城民们依然都待在家中,紧闭门户。 虽然对于参战的战队来说,“逢魔时刻”差不多可以宣告结束,但是全城的战备令仍没解除,在街面上来回行走的都是修士队伍。 隔着这排房屋的另一条巷道上,传来隐约人声,好像就有一支修士队伍在行走。 传过来的话语断断续续听不清具体内容,可那说话的声音燕开庭却记得很清楚,正是涂家的总教头闵洪。 这可真巧!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闵洪。虽然燕开庭戏谑地说要套他麻袋,但闵洪可不是弱者,即使偷袭也不一定稳占上风,何况此刻他身边还有人。 明知道不太可能得手,燕开庭心头还是像揣了只小猫,被爪子挠了挠。他扫视街道两侧的建筑,想找个隐蔽的地方上到屋顶的制高点,打算先看一眼隔壁巷道的地势和环境。 正好旁边一户人家的屋顶是斜坡阁楼样式,比周边人家高了数尺。 此时阁楼的门窗紧闭,从缝隙望去,像是从里面拿木条钉上了,还露出几道符纸的边角。这也是普通人家抵御魔物的土法子,当然有没有效果两说。 燕开庭的身影一闪,找了个适合探头观察,又是下方视线死角的位置。只要那边的强者没有直接感应到视线,他就不太担心会被发现。 两边民居里全是关门闭户的城民,仅凭气息和呼吸,很难发现人群中有个人在窥视他们。 然而当燕开庭看清与闵洪走在一起的人时,极为意外,几乎立刻就放弃了任何想法。 那人竟是“陌刀”封意之!在他面前别说袭击闵洪,一个不好,燕开庭的踪迹都会泄露。 两人并肩从下方走过,后面跟着四名涂家客卿。 燕开庭收敛气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心里却有些奇怪,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封意之镇守的是南门,这片街区正是南门返回城主府的必经之地,可闵洪从“四象四时园”到这里却是反方向。 下方的封意之显然也有同感,他打断了闵洪又一句吹捧,问道:“闵兄,究竟有什么急事,不能回去再说,要烦你跑这一趟来迎我?” 从这句话推断,闵洪说是有急事来找封意之,却东拉西扯一直没入正题。 闵洪面露难色,道:“唉,不怕封兄见笑,此事有关夫人,小弟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好。” 封意之却道:“那还是不要说了。闵兄,夫人是你我主母,关于她的,不管是什么闲话,都不该由我们来说才是。” 闵洪的脸色有些尴尬,随即一跺脚道:“不成,封兄,这事……”说着,他的身体向封意之的方向倾斜过去,声音也随之压低,仿佛思前想后还是不吐不快。 封意之皱了皱眉,他在城主府只受涂城主一人之命,其余闲事一概不管。但是闵洪身份自有不同,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 这时房顶上的燕开庭觉得有点不妥了,他没想到闵洪也不怕隔墙有耳,居然在大街上要和封意之说“秘事”,还是关于城主夫人的。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被两人发现,可真是有嘴说不清。 燕开庭开始左顾右盼,正思量哪有安全脱身途径。 下方变故突起。 燕开庭眼角余光看到,走在封意之和闵洪后面那四名客卿,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只见其中两人手中寒光一闪,露出裹着符文的利刃,直刺另两人的腰腹要害。 那两人绝没想到朝夕相处的同僚会突然动手杀人,双方距离太近,两柄凶器上还加持了符咒,一入人体,竟然流出了绿色还发着荧光的血。 被刺的两人几乎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委顿倒地时,毒性已蔓延到胸口,入侵了心脏。两人张大嘴,却连最后的叫声都没发出来。 虽然偷袭者刺杀手法极为娴熟,同时伸手托住被杀者,防止他们怦然倒地,惊动前方的人。 然而鲜血流出的时候,空中气息依然有了极为微弱的改变。 封意之眉骨一怂,若有所觉,就要回头察看。 闵洪已经几乎就要挨到封意之的肩头,这时陡然气势暴涨,脚下路面竟然咔嚓咔嚓开裂,一道开山劈石般的凶猛气劲横扫向封意之。 与此同时,闵洪一直虚握着的右手猛然一放。红光闪处,封意之脚下凭空出现一个法阵图形,暗红色丝网密密织起,像蛛丝缠绕猎物般,想要将封意之卷入。 只看这件法器,就知道闵洪早有预谋! 封意之临危不乱,陡然站定,腰背一挺,厉啸声中,全身散发出锋锐气势,仿佛整个人都化为一柄长刀,刀气直劈地面上的暗红缠丝法阵! 而此时闵洪的“增元掌”拦腰横扫,就要抓住封意之破阵的刹那,给予重击。 ------------ 章四十二 伏杀 闵洪哪里想得到,已经清过场的街道上,会有雷击自天而降,竟被刺了个正着。 他的“增元掌”正催化到威力顶峰,肉色手掌颜色变深,泛起金属般的光泽。此刻若砍上去的是寻常刀剑,可能连道痕迹都留不下,然而被这手指头粗细的雷电一击,顿时现出一块铜钱大小的黑斑。 这点点浮伤都没见血,原本算不了什么,对闵洪来说,就和小虫子咬了一口的感觉差不多。但此刻他这记拦腰横击的招式已经去尽,后招还没来得及起势,被雷电见缝插了一针,掌势顿时出现漏洞。 而旁边的封意之已然挣脱法阵,竟比预计快了太多,他也不是全无代价,左脚自小腿肚往下鲜血淋漓。只见封意之身形瞬间横出两个身位,闵洪那一掌就仅有边缘划过他的腰肋。 封意之沉喝道:“闵洪!你这是何意?!” 闵洪哪会和他多说,百忙当中都来不及找那坏了他好事的雷电来源,只胡乱向街旁屋顶投去一瞥,就双掌翻飞攻向封意之。 与此同时,后面刚杀了同伴的两人已奔上来,各自擎出兵器,一左一右包抄夹击。 “轰”的一声,两边民房紧闭的门户被纷纷踹开,一群黑衣人涌出。地面上不知何时升起一缕一缕淡淡绿烟,转眼间弥漫了整个巷道,只看那诡异的颜色,就知道肯定有毒。 这条平平无奇的短巷,一刹那,就变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屋顶上的燕开庭,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狼窝上。 屋内的那些呼吸声竟然不是普通城民,幸好他行动间始终保持着神通运使,才一直没有暴露行踪。 但是现在他可藏不住了,在黑衣人涌上街道的同时,燕开庭觉察到下方有人正突破房顶冲上来。随即瓦梁开裂,两柄亮晃晃的马刀向他斩来。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燕开庭还构不成威胁,泰初锤划弧挥出,叮当声中,将两个黑衣人一起逼退。燕开庭身在半空中,略一迟疑,没向远处逃走,反而朝着烟雾弥漫的巷道中落下。 事实证明,燕开庭的选择没错。在他身后乍然亮起一排光点,齐刷刷砸在屋顶上,灰尘“蓬”起,整座阁楼被掀开,露出下方楼板。 这个埋伏圈竟然有两层!燕开庭刚才如果向外逃,就会正好迎头碰上,此刻却是设伏者后手暴露无疑,也没摸到燕开庭半根毫毛。 如此大的动静,就连巷道里正在激战的众人也纷纷投来目光。 闵洪一见燕开庭,立时恍然那道紫电的来路,不由狞笑道:“小崽子,没被魔物咬死算你命大,倒跑这里来自投罗网!” 不过他嘴里在放狠话,手上没有丝毫停歇,所有攻势仍然如狂风骤雨般泼向封意之。 “陌刀”不仅是玉京第一高手,就是在整个北雍州都能排进前五。闵洪虽然对他各种不服气,内心深处却是最为明了他的强大,哪有余力去管坏他好事的燕开庭。 只看今天的布置,大战之后、熟人近身偷袭、弥漫巷道的毒烟、两层埋伏圈,一层一层环环相扣,就可知背后的设伏者对围杀封意之何等谨慎。 然而再精密的陷阱都经不起意外,燕开庭凭空出现,无意间将环扣拆掉一半,生生把一场有条不紊的伏杀变成了现在的正面硬撼。 封意之也没想到现身的会是燕开庭,就连他自己都到现在还不明白闵洪为何对他突下杀手。所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涂家内斗。 而这个埋伏圈设了两层,外围除去掠阵和二次突袭外,也是为了封闭道路,拦阻外人目击现场。换了任何一个其他势力的人路过,在不了解事情始末之前,都不可能贸然插手。 即使现在燕开庭对封意之来说,算是一个援手,可陌刀是何等老道之人,想得可就多了。说实话,哪怕要孤军战斗,封意之都觉得比在此时此地看见燕开庭要来的轻松。 “哎呀,燕府主!你怎么在这里?” 燕开庭可以发誓,封意之的口气中有嫌弃的意思,他将大锤向后抡出,把一柄斩来的马刀弹开,没好气地道:“闵教头已经试过杀我一次了,没成!” 说着,燕开庭心中诡异地松了一口气,觉得不用再找理由解释自己为何插手涂家内斗,更不用解释自己为何会选择援手封意之。 他刚才打出那道紫电,纯是看见闵洪又用出卑劣手段后的本能反应,完全没有任何诸如涂家派系之争、燕府的立场、玉京第二的势力插手第一大势力内政等等复杂念头。 直到出手之后,燕开庭才意识到似有不妥,不过随即整个埋伏圈启动,他也就不用烦恼了。 封意之闻言却是从容尽去,他原本陷入重围都面不改色,此刻顿时爆出粗口,“老子可再不想被夏平生拆了屋子!” 闵洪此时怒气节节拔高,分明是他这一方占尽上风,燕开庭和封意之两人却对危若悬丝的生死视而不见,反倒在说些有的没的,怎能不让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被放在眼里。 事实上,那两人也的确没把他放在眼里。 燕开庭在黑衣人的追斩中,身形不断移位闪动,显然普通攻击根本拦不住他。 封意之却是一声呼啸,陌刀尖端光芒暴涨,所到之处,空气都开始扭曲,像是能够绞碎一切坚物。 除了闵洪还能勉强不退,其余围攻者全被逼开。就连地面那层聚而不散的绿烟,都被清空了一段。 封意之道:“小家伙,过来,地上是‘雨林瘴’,光闭住呼吸没有用的。”说着,刀芒覆盖范围竟然再扩出一圈,堪堪将燕开庭卷入。 燕开庭脑海中立刻闪现一个名字,“北罗峰双雄”中的“七步瘴”姜回,不知昨晚那批外来人是否和眼前的围杀有关。 就在此时,闵洪阴恻恻地道:“罗兄,别看着了,不小心被人走脱就贻笑大方了。” 巷道一头现出一个高大身影,那人身体消瘦,比一般人更显手长脚长,仔细看去,他的手掌也较常人要长出一截。 封意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陌刀狂烈霸道,到了他这个层次,刀气外放凝成实体刀罡,能和高阶法器硬撼,与他同级的法修都不敢近身。 然而罗劲和闵洪俱是纯粹战修,在这狭窄巷道里,加上地面“雨林瘴”,一群辅攻的修士,还不知道有没有其它类似暗红缠丝的法阵,每一个节点都是冲着克制他来的。 封意之陌刀轻伸,将燕开庭勾到身后,沉声道:“你别动,注意不要出了我刀罡范围。‘雨林瘴’沾肤即可侵入体内,小心被麻成一段木头。” 燕开庭掂了掂手中大锤,此时泰初已是长柄重武的完全形态,他摇摇头道:“不碍事,瘴气对我没用。” 封意之这才发现,燕开庭站立之处的瘴气聚而不拢,偶尔随着气流涌动翻滚过去的,都被他身上雷火气息吞噬。 蓦然之间,整个巷道都轻微震动了一下,一个桌面大小的掌印隔空扑来,“捉云手”罗劲出手了。 紧接着,所有黑衣人都动了起来,攻势犹如滔天巨浪,狠狠向封意之和燕开庭当头拍去。 燕府三院交汇的广场上,依然安静如空山幽谷,没有人回应韩凤来。 韩凤来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久闻‘花神殿’是万花汇聚之地,芳姿荟萃,这是看不起我‘冶天工坊’粗鄙么?” 他手下却是一点不慢,箜篌乍现,十三弦齐动。 虽然没有半点声音传出,但是广场上连续有数处空气微微扭曲,陆续有人体凭空掉出来。这还没完,那道无形声波传递中毫无衰减之意,反而波动得越来越强烈。 不远处的燕家祠堂首先有了反应,殿前正门边两根廊柱,由下至上,闪起一溜微光,随即就增加到了七、八道光芒。祠堂上方半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符文构成的阵型。 眼看再这么下去,韩凤来的箜篌乐声就会把燕府的法阵全部引动,暗中之人终于坐不住了。 一声轻笑响起。 “韩少主真是不给半点情面呢!” 那是个女声,语调本就柔软温存,还带点悠悠尾音,就像热意滚滚的盛夏之夜,有芬芳花香自远方传来,若有若无,沁香入肺,勾人心魂。 一个婀娜修长的身影缓缓在韩凤来前方凝聚成形,那是个明明衣着清雅,却偏偏给人明艳感觉的女子,头结高髻,风姿高华之势迫人。 仅从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没有瑕疵的肌肤犹如最青春的少女,可那种风情却只有历经岁月才会如此醇厚动人。 她此刻的表情有一点点幽怨,就像小性子的少女,在嗔怪情郎不解人意。 韩凤来怀中的箜篌终于不再震动,随着声波消散,燕家祠堂廊柱上的光芒也不再闪动,半空中法阵随之淡去。 即使有了这样一段不大不小的异常动静,燕府依然没有被惊动。通向三院的门户方向都静悄悄的。 韩凤来淡淡道:“向殿主摆出这个架势,我差点以为,是想把我也一网打尽。” “奴家见到韩少主也很意外呢!”向瑶的语调温柔如水,若非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场合,恐怕许多人都会醉倒在她如同醇酒般的风情中。 ------------ 章四十三 城乱 韩凤来半垂下头,手指在箜篌弦上来来回回虚按着,神态犹如涉世不深的少年。 “冶天工坊”这位刚刚开始在人前露面的少东家,看上去就如传说中那样,一派纯良无害。 如果刚才韩凤来没有一出手就是大招,直接引动燕家祠堂的法阵,那么向瑶或许还会信个两三分,并且看看能不能和这位高权重的年轻强者拉拉关系,结交一番。 如今的她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情,只想着怎么在正主儿到来前,赶快将这尊大神请走。 “花神殿”是知道韩凤来在玉京的,但不觉得他真有兴趣和燕家那个姓齐的蠢货谈什么生意。“逢魔时刻”来临,他们这类身份贵重敏感的名门核心人物自然会离开。 而“花神殿”最后得到的消息中,韩凤来和他的随从确实不在燕府客院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韩凤来还是一副腼腆无话的模样,向瑶却是拖不起。 “看来韩少主对此地真的很感兴趣呀,”向瑶一双美目婉转迷离,“可是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您来晚了呢。”她这句话若听在有心人耳中,其实已经承认了很多事情。 “哦?那不知道,这是‘多宝阁’给‘花神殿’的聘礼呢,还是‘花神殿’给‘多宝阁’的嫁妆?” 向瑶那曼妙随意的姿态顿时维持不住。 “花神殿”和“多宝阁”结盟之事,方才起了个由头,按理说极为隐秘,知道的人都不该超过一手之数,韩凤来又从何得知? 当然这也让她明白过来,“冶天工坊”和“多宝阁”是死对头,韩凤来若将“花神殿”看作“多宝阁”的盟友,那这搅局的行为就再正常不过。 然而放在这个时点上,“花神殿”还是挺冤枉的。结盟的八字还没写下第一撇,只能算刚刚在磨墨而已。但是这话不好解释,解释了韩家也不会信。 向瑶面上不显,掩口轻笑道:“韩少主说笑了。”心中却是无数个念头闪过,想要赶快权衡出一个对策。即使向瑶的修为比韩凤来高了一个大境界,杀人灭口都依然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韩凤来露出一个恍然笑容,“啊,是我莽撞了,看来这只是‘花神殿’的私房钱。” 向瑶望着眼前的少年,莫名感觉有点寒意。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能被察言观色就轻易看破心事的人,但韩凤来只凭她刚才下意识想要拖延时间的随口一答,六个字,就无限接近了真相。 不过向瑶是何等人物,她几乎立刻就整理心情,顺势接口,道:“我等女流谋生不易,请韩少主抬抬手。只要错过今天,花神殿必将奉上一份红利,您还可以先行挑选。” 韩凤来忽然笑出声,神情中带点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气,“向殿主,自与夏先生去说吧!” 他手中箜篌吐出一卷曲谱,每个符字都闪闪发光,将韩凤来身形裹入,随即化作一道遁光,瞬息远去。 而在不远处,半空中走出一个人,青衣白发,神情淡漠,正是夏平生。 随着夏平生归来,燕府终于不再那么平静。他本人直接出现在向瑶面前,他带回来的御魔队伍却是要从地面走的。 于是外院几处重要通道和门楼,都发生了奇怪的对峙。 一方是燕府的修士,另一方是红巾蒙面的黑衣人,但是却有燕府的管事站在他们队伍里。 “天工开物”内部派系众多,早就不是秘密,现在这个情形算是外敌,还是内祸?大部分人都感觉有点晕头转向。 黑衣人没有主动攻击,只是拦住通道不让人过去,里面那几个管事则是锯嘴葫芦般不说话。而燕府这边也没有够份量的人出来主持,于是大家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此刻,付家大院刚等到自家从北门撤回来的修士队伍,大门口的车马小广场,和第一重院子的两侧厢房全都忙碌起来。 伤员们首先出现,被抬扶着迅速送入早就准备好的厢房中,由等待多时的医师们着手救治。 付博文亲自带队去了城外战线,最清楚现场伤亡情况,他巡视一番府里给伤员准备的场地,还算满意,然后问起付明轩那边及本府的战况。 付博文听到两处战况和伤亡都没超出预计,不由颇感欣慰。这大概会是他最后一次为玉京城抵御魔物入侵,能够安然结束,当然最好不过。 大管事向付博文报告完毕后,亲手给他沏了茶,这对多年主仆,全都一颗心放下大半,打算说点私密小话,接下来的迁府可不是件小事。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付明轩来了。 付明轩进门后,不及与付博文多说,伸手就向大管事要关于燕开庭的资料。 大管事也没想到付明轩要得这么急,现成整理的部分还好带在了身上,但之前撒探子出去收集的,却还没时间收回来。 付明轩也没多说什么,只拿过来迅速翻了翻,和预料的差不多,并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付博文很少见到付明轩露出明显的烦躁之意,忍不住问:“事情有变?” 付明轩想了想,道:“涂家的闵洪,在战前挑战燕家大郎,不知道用什么特殊手法,在他身上沾了吸引魔物的东西。” 付博文和大管事全都吃了一惊。 修士和魔物战斗到现在千万年,各种相生相克的丹符阵法层出不穷。当然其中也不乏吸引魔物的办法,玉京大阵“聚魔通道”的原理就是其中之一。而人们研究这种手段,主要是为了防止魔物分散去大陆各个角落,希望可以控制它们对这个世界的腐蚀影响。 可是能弄到人身上的却很罕见了,这种杀人法子太过阴损,修士的真气又与魔气天然不相容,魔物也不是随时随地会出现,恐怕不等那法子生效,就已经败露。即便邪道中,都很少听闻这等手段。 付博文问:“庭哥儿没事吧?” 付明轩道:“还好,他不像是初上战场的。” 付博文和大管事并不知道付明轩心里正有许多想法,站在付家立场上,他们更关心的不是燕开庭的个人武力,而是涂家和燕家的矛盾眼看要升级。 大管事首先忧心忡忡地说出心事,“涂、燕两家为何突然之间就水火不容?接下来恐怕是全城大乱啊!” 付博文沉吟着道:“我们正在酝酿退出玉京,若遇城事生变,恐于计划有碍。” 大管事道:“陆座主应该也在现场看到了吧?不知‘金谷园’是何想法?” 付博文道:“‘金谷园’和我们不同,他们在所有大州都是中立的。”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匆匆踏进门来的竟是付家的卫队长本人。 他的神色有明显慌张之意,礼也行得马马虎虎,“城主府方向出现了火头、黑烟和喊杀声!”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齐齐转头向窗外天空看去。 夜色已深,月亮还是很模糊,但是满天星云却十分清晰,天穹边缘已经能够看到夏天特有的“猎户星图”的小半个轮廓。 一切都很正常,丝毫没有魔物返潮的迹象。 卫队长也道:“不是魔物入侵,没有丝毫魔气。”他接着道:“属下在箭楼上远眺时,看到城中还有另外几处也有人在交手。” 他点出几个地名,有的能确定是在大街上,有的却不能肯定是不是哪家府邸。况且付家箭楼的绝对高度有限,并不足以看到全城范围,也不知道其他还有没有地方生变。 付博文首先想起涂、燕两家刚发生的那档子破事,如果是他们打起来,整个玉京城的乐子都大了。“燕家……”他才说出口,就想起来从付家箭楼上是看不到燕府的。 卫队长并不太清楚付博文为什么问起燕家,他还有另外的事情要禀告,“家主,我们这个街区虽然平静无事,但是两条街外的福安大道上也有人在厮杀。属下本想派人过去看看,却发现有一群红巾蒙面的黑衣人在界外设了哨卡,因为情况不明,属下把人招了回来,没与他们发生冲突。” 他想了想补充道:“队伍里有两人回来后就开始呕吐,医师看过,说是中暑症状。” 当然不可能真的中暑,肯定是界外被布置了什么禁制。对方只是拦阻,没有追杀,也说明付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付明轩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在“伴山园”遇到的“北罗峰双雄”,里面就有一个是毒修。他再想到“伴山园”可能已经变成“花神殿”的落脚之处,似乎真相即将呼之欲出。 付明轩推案而起,道:“我出去看看。”说罢,也不等付博文应声,遁光一起,走了个无影无踪。 卫队长才追出一步,就看不见人影了,转头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付博文。 大管事则直接问了出来,“家主,您也不劝劝,这样好吗?” 付博文此刻倒是心平气和了,道:“他的决定,就是‘六致斋’的决定。战备吧!然后等消息。” 既然付家家主都这么说了,大管事和卫队长也无二话,应声领命。 付明轩没有翻墙越户,直接走的付家大门。只见一道秋水般明亮光华,瞬息间就到达街道另一头。 一个有点耳熟的苍老声音响起,“此路不通,回去!” 前方街道建筑陡然消失,一片似白非白的迷雾充斥着视野,茫茫然看不到边际。 付明轩的速度丝毫不减,直接冲进迷雾中,剑吟声冲天而起。 ------------ 章四十三 不如人意 迷雾无边无际,犹如身在汪洋之中。 一柄长剑幻象显现,渐渐清晰,每一道刻纹都纤毫毕现,连锋刃上的阴影也分厘不爽,真实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握住。 强烈剑意散发出来,磅礴浩瀚,顶天立地。 剑意之中带着无边杀戮,这不是普通的杀意,甚至让人升不起恐惧,而是仿佛一切生灵都全部冻结、枯萎、灰化。那是刻在道种生命印记里,世界死去的记忆。 一剑斩下。 迷雾如同分水珠落海,翻卷着向两侧退去,露出中央一条通途,青石板的地面,正是街道本来应有的模样。 付明轩从中走过。 他的身形似缓实疾,众人脑海中还留着他如寻常步行般的印象,然后忽然发现,视野里空空如也,早就没有踪迹。 这处哨卡安静得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半晌才有人弱弱地道:“追不追?” 说话的人突然尖叫一声,跌倒地上,不断翻滚,双手在身上抓挠按压,也不知是痒是痛。却始终不得其法,不一会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血印。 旁的人刚从那一剑的威慑中回过神,就被“七步瘴”姜回神鬼莫测的用毒手段再次吓得噤若寒蝉。 谁都看得出来,姜回在付明轩那一剑斩下的时候,直接退缩了。而地上那倒霉蛋下意识的本能发问,正好直戳他的痛处。 姜回仍不肯罢休,阴恻恻地道:“让老夫一个丹修去对同阶剑修?你家殿主是想谋杀老夫吗?” 一边红巾蒙面的黑衣小头目不由额上生汗,连连道:“小人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付家长子听说是在外面学道,他的位阶怎么就……” 说到这里,小头目猛然刹住嘴边的话,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姜回手指头上有一根黑色线状物,一头缠绕着食指,另一头绷直穿入迷雾,也不知道末端通向哪里。 这是“指上香”,用来追踪的,只要有人沾上姜回炼制的瘴、香、毒,或者其它不拘什么气状物,都逃不过他的追索,坏处就是那气状物本就不能持久,若被觉察,也很容易祛除。 如付明轩这样的剑修,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仅身上保持剑气就能很快把异物驱走。 果然,片刻后,那根黑线就“啪”地一声断裂,消散得干干净净。 姜回夜枭般的声音里隐约有些幸灾乐祸,“人往西边去了,那头最大的目标,好像是你家向殿主亲自坐镇的吧?” 小头目哪敢接话,只是赔笑,也彻底熄了通风报信的念头。以付明轩刚才展现出来的速度,等他们跑腿的人赶到,燕府里头早不知道打过多少会合了。 付明轩这一路走得旁若无人,即使经过附近街区遇到打斗,也不曾多看一眼。只在道旁有人表现出想要拦截意思的时,直接就是一道剑气斩出,不问前因,也不管结果,头也不回地前行。 很快就没有任何人敢接近他了。 付明轩到了燕府门外,立时感受到里面的诡异气氛。 不等他细察,“伏”的一声,眼前七彩光芒缭乱。只见一道法力屏障升起,将整个燕府笼罩在内,竟是护府大阵开启。 付明轩吃了一惊,再不管会不会被人拦截,直接发出一道付家标志性的鹤形传讯符。符文刚投身彩色光幕,就被原样弹了回来。 付明轩一把捏住纸鹤,眉头蹙起,眼前燕府大门紧闭,目之所及处,原本门楼制高点上该有的明哨都看不见。 他想了想,将背上不断震鸣的长剑按了回去,纵身而起,立在半空,向燕府内看去。 视野中展现出一幅诡异到极点的景象。 从空中俯瞰燕府,整体形状犹如一片三叶草,三院分别是三出指状复叶的一瓣。 这时,七彩流光在整个燕府上空忽隐忽现,仿佛被倒扣在了一个琉璃罩中。而地面上的建筑群落间,浮现点点萤火虫般的微光,色如新绿,青翠欲滴。 所有光点的源头来自于三瓣复叶交汇的中心地带,那里绿草如茵,正是许多人都见过的“晴若草海”,夏平生的神通具现。 然而现在草海仍在变化、生长,有一株株新苗窜出头来,节节拔高,开枝散叶,葱郁成林。 草海林间,正在上演一支美不胜收的倾城之舞。 与铺陈了整个广场的神通幻象比起来,舞者的身形本该是渺小的犹如其中一个光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即使从付明轩所在的距离看去,那令人观赏不尽的舞姿也就在眼前,近得仿佛一伸手,水波般的裙裾就会从掌上流过。 舞者的身姿无论如何变化,都始终没有露出面容,但是根本不需要,仅那些纤长优美的曲线就能够紧紧抓住人们的注意力,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充盈着极度含蓄的诱惑意味。 偶尔一只欺霜赛雪般的玉手,从无法预测的角度探出,翻起玄奥难明的手势,直让人错觉,指尖的方向即是大道。 即使以付明轩的心性坚定,看到这里也是神识一荡,背后长剑不动自鸣,剑意迸发。 可见战场中心的斗法,已经到了何等激烈的程度。旁人眼中看到的是神通具象,而对斗法者来说,神通、道法、五行之属都在惨烈厮杀。 至此付明轩反倒心神大定,以他的眼力看出夏平生占了全面上风。在和向瑶斗法同时,还有余暇,以一己之力引动燕府大阵进入被动防御状态,以此镇压府内乱象。 “香车尽载天人法,优昙手拈妙乐花”,天女之舞一直被认为是风月一途的大道神通。 不过向瑶这号称对真人都有效的神通秘法,今天怕是遇到了克星,夏平生的实力绝不止普通真人那么简单,这种境界压制是无解的。 如果挡不住夏平生,“花神殿”想要拿下“天工开物”就只有强攻一途,端看她们准备支付多少代价了。 付明轩仍然立在半空中,周身被强烈剑意包裹。 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看着无尽生机的木属神通,以及喜乐欢爱的风月大道演化道法的时候,他反而正在晋入无情杀戮的剑意之中。 付明轩眉宇间的表情渐渐沉寂、冷淡、漠然,犹如神祗般目注世间诸法,无惧无怖、无喜无忧,静待结局。 玉京城另外一头的巷道中,却是砖瓦横飞,血溅五步,打得极为热闹。 两名战修、一名刀修的战斗现场格外具有破坏力。他们不像那些主要依靠法器的修士,在城市里多少会被阵法压制,纯粹力量的对决,没有半点花巧。 但是这个局面对于闵洪他们来说,已经完全失去布伏的意义。 以瘴气阵法将封意之困于不利的战斗环境中,辅助以法器保持远程攻击,闵洪近身攻击,罗劲窥伺在侧,才是阵法、法器和战修三层联合战术的核心所在。 否则一个真人境的刀修,拼命要逃走的话,可是很难围杀的。 然而燕开庭的出现,直接把所有布置一次性掀了出来,还迫得罗劲提前下场。现在闵洪只能寄望于燕开庭这个坏了他们好事的家伙,变成封意之的拖累。以“陌刀”的为人和性情,断不会丢下燕开庭自行突围。 谁知道事情发展还是不能尽如人意,燕开庭的雷火之息竟然克制瘴气,而且“泰初锤”的完全形态竟然是一把长柄重兵,这在群战中,意义就可完全不同。况且近战人数一多,远程辅助就变得格外束手束脚,很多范围攻击的法器不能用。 本该速战速决的伏击,打成了拉锯战不说,战场中心的四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伤。 封意之一刀斩下,风啸声如潮扩展,本是一股刀气,却像海水分卷,一左一右拍向闵洪和罗劲。 那两人早领教过“陌刀”的“春秋二分”神通,若以为这一刀攻击双目标会是一虚一实,或是力量削弱,那就大错特错了。袭向两人的每一刀都是一记扎扎实实的攻击,必须全力才能接下。 燕开庭身法依然重影叠叠,“泰初锤”倒拖在地面上,划出一溜火花,对面冲过来的数名黑衣人纷纷后跳躲避。 他们的伙伴之前吃过大亏,那可不是普通兵器,“泰初”与燕开庭的雷火道法一体,挨上一下,不仅是力量打击,还有雷殛。若非专门练过锻体的战修,还是不要妄想空手入白刃。 紧接着,地上出现一排绰绰小人,影子摇一摇就长三分,再摇一摇又三分,飞快地到了成人腰间的长短。 后方的远程指挥暗骂一声,立刻令辅助打出法器。“轰”的一声,小人全部炸成飞灰。但是晚了,又一段两尺长的巷道瘴气散尽,并且再也聚拢不起来。 燕开庭用傀儡术如此这般,已经清理出了一段三丈有余的无瘴通道。他做事也绝,不知道阵旗所在,就扫穴犁庭,把道路地面连同周围房屋一起拆个干净,硬生生将阵法破坏了一大段。 这里的伏击阵容就吃亏在姜回没有现场坐镇,遇到这样暴力破阵的,已经超过阵法自我修复能力。只是一开始谁又想得到呢? 脚下正在错步移位,像是要专心接陌刀攻击的罗劲,蓦然发出一声怒吼,全身真气暴涨,鼓得外袍犹如篷帐。他双手虚像急剧扩张,那阴影不仅仅是云了,简直就如山峰投影。 只见罗劲立掌于胸前,狠狠合身撞上刀气,两股真气顿时强烈地绞杀起来。然而罗劲的这一攻击,着意聚力一点冲撞,虽然刀气掌劲暂时势均力敌,但中心处却出现了缝隙。 这个空档一闪而过,很快就开始合拢,罗劲显然早有准备,另一手不知怎地就穿了过去,一个簸斗大小的巴掌,朝着燕开庭的头顶抓下。 ------------ 章四十五 卿本佳人 “闪!”沉叱声像平地一声闷雷,在燕开庭耳边炸开,震得他一个激灵。 这是封意之情急之下,出声示警。 他叫出声时,心头却是一凉。“捉云手”罗劲可不比闵洪那水货,这一掌下去就算没有抓中燕开庭的头颅,也能将他肩膀撕下来。 封意之烦躁地爆了句粗口,刀光滚滚,挥成一片刺眼白光,竟是只攻不守,就要从闵洪和罗劲两人的夹击中强行脱离。 百忙中,封意之目光一扫,却看到前方险情比他预想的稍好。 燕开庭大概是被那突如其来一声吼震到了,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身形晃动。 正好他的身法本就是飘忽不定的,不知道应和了哪个节奏,竟在罗劲一掌落下时,正好偏离开去,被一把扣中左肩! “嘭”的一声,响起的竟是两块金属撞击的声音,燕开庭身上宝光流转,符文跳跃。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身上是一件法衣! 不过罗劲的指掌比普通法器还要厉害,虽然没能扣实燕开庭的肩颈要害,但法衣上的符阵光芒被他硬生生捏熄。而燕开庭的红袍上迅速出现深色印渍,显然法衣没能完全将透入的真气抵消。 又是一记闷响,这次是“泰初”的锤头结结实实砸在罗劲胸前。 此刻,这把仙兵又变成短柄,锤头还缩了一大圈,被燕开庭当做拳套般捶向罗劲。 罗劲正在同时对付封意之的刀气,没想到在他“捉云手”下还有人能反抗,猝不及防被砸个正着。 不过燕开庭已是强弩之末,“泰初”锤上不见一丝雷火,黑黝黝的就是个铁疙瘩。罗劲被砸得一阵气血翻腾,伤倒不算重。 封意之一看,还有希望捞个完整的人回来,手上刀势愈加凌厉,空气嗡嗡震啸,整段巷道都好像在晃动。 闵洪首先顶不住了,哪怕他知道得再清楚,只要拖住封意之两、三招,罗劲就能将燕开庭彻底解决。 但是顶不住就是顶不住,虽然他送了封意之右肋一掌,可还没打实,就不得不后退,否则封意之那刀身还不知道在哪里,仅刀芒就能把他手掌切下来。 然而这一退,就停不住了,直接让出两臂宽的距离。 封意之继续大步向前,忽然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当面冲来。 他反应也不可谓不快,刀势不敛,反而尽全力向远处放去,刀芒瞬间狂飙出十多丈,拦住了对面的罗劲,还把离战场太近的黑衣人刺翻一个。 “啪”地一记,那道迎面冲来的人影,紧贴着刀下那点小小盲区,险而险之地撞在封意之身上。 如果刚才封意之有半点犹豫,那人动作有半点误导,只怕已被全力施展的陌刀切成两半。 封意之大手一抓,将燕开庭拎起,也不管前方闵洪和罗劲已经站稳脚跟,再次攻来。 这位玉京第一高手口中,市井之语滔滔不绝涌出,又快又急还带音爆,就和对面那些黑衣人正举起来的连珠弩效果差不多。 燕开庭忙不迭将“泰初”胡乱一塞,抬右手捂住耳朵,可惜只蒙半边的效果实在不怎样。但是他现在左边肩膀完全不能动,也只能聊胜于无。 封意之突然拎起燕开庭往肩上一扔,整个人从极动转为极静。 他左手持陌刀斜斜举起,双腿微分前后,与往日给人猛烈无匹的印象不同,现在封意之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股韧力万钧的刀意。 “岁月如许,江湖夜雨。玉冷耕云圃,夜杯共朋侣。” 当年的陌刀斩山断流、人墙共碎,而在玉京隐居多年后,还能见血否? 封意之没有选择任何一个看似空白或薄弱的方位突围,就踏着这条为他精心铺设的巷道,迎着闵洪和罗劲两大高手,还有他们身后一群黑衣人,直截了当地冲了过去。 刀意流转,丈许之地劲气彻骨裂肤。任凭迎面而来的攻势是绵延不绝的掌击,还是狂风暴雨般的法器,封意之每一步都是前进,以伤换伤,以血换血,再不后退。 封意之忽然道:“小子,看着点!你这小家伙,生死关头每每爆发,就像刀尖舔血了许多年。可是睁着眼睛的时候,就萎靡得出奇,明明能打实的,好几次失手,是没见过人血还是没见过人命?” 男人被说萎靡真是不能忍!但燕开庭此刻左半身已完全没有知觉,于是想要证明自己见过血的底气就不足。 况且,玉京承平已久,又以商贸为本,讲究民风正气。不要说他,就是涂玉永、陆离那些家教严格的名门子弟,见过人血并不稀奇,但自己手上还真没沾过人命。 无论如何,杀凶兽、杀魔物,和杀活生生的人还是不同。 巷道并不长,封意之第三次突击就到了尽头,身后,一地鲜血断肢,还有一个滚落的头颅。满目红色刺得燕开庭眼睛生疼。 所有埋伏者中,唯有罗劲还保持着昂扬战意,这个从现身起就一言未发的寡言强者,身上也有两处刀伤,但是毫无疲态,眼神亮得惊人。 封意之扫了他一眼,啧啧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罗劲脸色陡然黑了黑,抬手一个掌印飞来。 封意之才不和他缠斗,哈哈大笑着,一刀劈开拐角边半栋小楼,将最后几个埋伏的黑衣人逼了出来。 雨点似的光矢向封意之飞来,地上却爬起一排小人,自杀般冲上去,“蓬”地扬起漫天尘埃。等灰尘散去,封意之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 闵洪半身披血,脸色阴沉地像要滴下水来,愤然踢了一下脚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体。 罗劲像是正站在原地调息,没有马上去追的意思,那他也绝不敢自己一个人追击封意之。 刚才这场恶斗,让闵洪真正认识到了自己和封意之的差距。 此次伏击可谓完全失败,而且这边现场指挥的黑衣人,在封意之最后一刀的时候,意外被杀,一时间都没有人出来收场。 罗劲转头看了闵洪一眼,一张死板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他慢吞吞地道:“好汉。”说罢,猛地飞跃而起,向前方街区奔去。 闵洪要呆上一呆,才意识到罗劲是在说封意之,接着人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跑了。他气得胸口一阵发疼,不由暗骂,“土匪头子就是土匪头子!” 可是骂归骂,闵洪别无他法,只能紧跟着追上去。 封意之沿着大路狂奔,一直维持刀气裹身,整个人犹如一把上古神兵,那锋利的气息,三丈之外都让人毛发俱竖,好像再走近一步,就会变成两段。 于是就这样,封意之扛着燕开庭奔过一整个街区,竟然都没人冒头来阻拦。 “小家伙,你哪儿来的一大把一大把人偶,夏老头就只教了你这一个炼器法门?” 夏老头?燕开庭被迎面而来的疾风噎了一下,他一想,还真不知道夏平生的真实年纪。不过就此也可听出,夏平生和封意之的私交恐怕比人们所知道的要好的多。 “你不行啊,每到杀人就手软。其实有些人呢,和魔物、凶兽没什么区别,你不要光看外表,得看本质!” 封意之虽然依旧口气轻松,但是燕开庭听得出来,他说话时候有些气喘了,显然消耗很大。 即使真人境的强者,也还是肉体凡胎。封意之是玉京城的一门镇守,刚刚经过一天两夜的连续战斗,还没回府就被同僚在途中伏击,闵洪也就罢了,罗劲可是真正的超流高手。 燕开庭想了想,拍拍封意之肩膀道:“封真人,先放我下来。” 封意之却是一巴掌将他按得动弹不得,像是有些苦恼地道:“照理说,得把你送回去。” 燕开庭勉强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城主府起火了。” 封意之脚下骤停,转头望去,脸色变得无比肃然。 燕府中,生机勃勃的林草之上,那场天女之舞已近尾声。 幽幽叹息,袅袅余音,向瑶玉足一点,凭空而立。那双缥缈迷蒙的眼中,仿佛有无尽红尘流转,诉尽每个人梦中最深的向往。 然而夏平生的眼睛沉静犹如深潭,丝毫不为所动。 他缓缓道:“舞,我已经看了,如果你们的伎俩仅止于此,就滚吧!” 向瑶再是镇定沉着,也不免脸色扭曲了瞬息。可事实上,她开始跳那支天女之舞,就已经是败了。 最初,在被韩凤来破坏了伏击机会的时候,向瑶还觉得能够一战,毕竟她们在燕府里经营多年,根脚深埋,战事一起,混乱中能给人不少“惊喜”。 况且真人虽说是高了她一个大境界,但向瑶几十年深厚积累,所具秘法是真正的大道神通,比起一个刚刚结束鏖战的真人,她可不觉得差距就那么遥远。况且,以往栽在她手下的那些真人,也给了她足够自信。 然而,向瑶看到夏平生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的风月大道,在此人眼中,怕是连红颜枯骨都称不上。男欢女爱,人间喜乐,对他来说,可能并不比一点尘埃更特别。 资料中,夏平生修的是木属神通,晴若草海,万物生发,如此生机盎然的秘法,所有者却有一双死寂的眼睛。 天女之舞,是向瑶的一次努力,这是一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舞蹈,不会引来强者反击,却能润化人心。 只要夏平生稍稍意动,那甚至无需关乎风月,只要是人们对美好事物的一点点赞赏、一点点向往就可以了。 向瑶即有把握抓住那丝心灵缝隙,再为“花神殿”招揽一名“关系良好”的强者。 但向瑶并没有成功,反而是夏平生展现出了无可匹敌的强大。 向瑶指尖微微一动,接到一段传讯,会在这个要紧关头给她发消息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小动作瞒不过正将神通覆盖了大半个燕府的夏平生,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只淡淡催促一句,道:“想好了?!” 向瑶纤手轻握,捏碎符文,心中微微沉吟。这道符文带来的消息与她的判断一致。 夏平生就在这时问道:“你有几个孙子?” ------------ 章四十六 不是正途 向瑶被揭出这么隐秘的私事,竟然没有失态,反而变换了一个表情,魅惑之色尽去,眉眼间似是情深意切,柔声道:“不肖子孙,多有赖夏真人照看。” “其实真人误解人家今日来意了呢!不若为您细细分说?同者存,异者就依您如何?” 向瑶不愧是风月大道的翘楚修者,哪怕是上一刻说黑,下一刻说白,神情作态都是自然动人,令人丝毫生不起厌恶之心。 她又审时度势,立刻抛出了这样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提议,像是只要夏平生一点头,就会将“花神殿”所有布局双手奉上,着实是一个“双赢”的好点子。 对于任何一个势力来说,盟友和对手都是变化的,而且很大可能还是相互转化的。 说到底“花神殿”并未在明面上给“天工开物”造成什么损失,因此吃不掉对方,但又有利益需求,转而寻求结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夏平生却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道:“说完了?滚!” 顿时树林草海瑟瑟而动,风中低低的呼啸声压抑而充满危险,紧接着四周不断传出惨叫。 向瑶吃了一惊,转头看见几名手下被地面钻出的藤蔓缠住。 那些藤蔓爬上人体的速度极快,一根小枝条搭到肌肤,就有十多根发狂般地扑来,任你用刀兵还是法器,根本没法清理干净,片刻就将人体缠成线团。 最可怕的还是碧绿藤条上泛起血红光芒,就像人体血脉的脉动般,飞快传遍所有藤蔓。而那些人露在外面的手脚则是迅速失去血色,变得惨白灰淡,片刻后,就肌肤皱褶萎缩。 广场之外,新绿般的光点再次爆发,向外扩展。这一次扩展之势毫无停歇之意,不但压住了燕府七彩琉璃般的防御大阵,还在向外界冲去。 什么样的强者有如此的可怕力量?! “天位……”向瑶喃喃着,脸上所有媚意都一扫而空。 然而这又说不通,天位真人必然在浮图榜上有名,夏平生无论姓、名、外貌还是神通,没有一个是对得上的。 如果说之前夏平生的神通具象让她一见之下就预见到了会输,现在则是让她发自内心深处地感觉到了无法抵御。 她忽然心生恐惧,隐约意识到,若再这样下去,不仅这一处无功而返,而且整个大局都将通盘崩溃。恐惧之心一起,就再难轻易压下。 向瑶自己就是惑心的大师,当然明白这种念头升起,已无斗志可言。况且夏平生若真是天位真人,哪怕召集现下城里所有的“花神殿”强者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有可能与之抗衡的人,刚发来那段传讯,显然不会走上前台,更不可能出手。她摇摇头,身形蓦然从原地消失,没再看一眼小广场上的手下。 夏平生既然开始杀人立威,救是不可能了。 此刻大部分人都在藤蔓中挣扎,偶有一两个站在死角,没被第一时间缠住,还在亡命狂奔。 府邸各处的黑衣人队伍都在如潮水般退却,混在他们中的管事也一起离开。燕府的修士们仍然处于不知所措的状态,没有拦截,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直到护府大阵缓缓平静下来,翠绿光点也一并消失,所有人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关府门,各归其位,战后休整。” 众人这才像有了主心骨般,迅速动起来。“逢魔时刻”的战事刚刚结束,伤员安顿、兵器修补、分行安抚等等,堆积如山的庶务等着他们去处理。 既然天塌不下来,那么眼前手边的事情就还是得好好完成。至于那些跟着黑衣人走的管事,空出的位子总是能够填补的。 夏平生直接在外院的一处排屋前落下。 这里是燕府大管事级的休息场所,分内外两进,外面设了账房、大客厅、花厅、库房,内进则是一个个小套间,供大管事们临时住宿。 府内方才遇变,虽然最终没有打起来,可那内外勾结的苗头是瞒不了人的。 “天工开物”十多名大管事,此刻在大客厅里聚了有一大半,里面很多人还是刚从城外或城内战场下来的,身上裹着绷带。 厅里气氛诡异,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可以说是心怀鬼胎,也可以说是相互提防,越是心中没鬼的越紧张。要知道,内乱时候,第一个被干掉的就是没有拉帮结派的。 夏平生也没进屋,只站在大厅门口,向里面看了一圈,就负手朝后面去了。 大管事们在夏平生现身的时候,齐刷刷地跳起来,这时一句话没得,不由面面相觑。 有人就问:“夏老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道:“大总管方才好像已经下令了。” 又有人恍然道:“对!对!对!战后休整嘛!” 再有人对众人拱了拱手道:“药房是兄弟所辖,现在肯定是吃重的部门,在下先走一步了,不去看着不放心。” 余者互相看看,跟着一哄而散。哪怕里面存在别有心思之人,也得换个地方再议,和夏平生站在一个院子里搞密谋,是生怕败露得不快吗? 大管事的套房都是外书房、内寝室的格局。 整个内进院子,只有胡东来的房间里有人。 面朝院落的书房窗户半开着,可以看见桌前有人在挥笔急书。 胡东来并没受外界一丝干扰,正在书写一本厚厚的产品目录册子,手边桌上摞着高高的资料,比他坐着的个头还高。 胡东来听到有人来,先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放到架子上,再站起来相迎。 他躬身道:“夏师。”然后转头看看桌上那一堆,解释道:“夏季的‘珍货会’马上要召开了,虽然最近事情多,可贸易盛会也是匠府的年度大事,我就先做些案头工作。” 胡东来说得从容不迫,再加上他本就面貌俊雅,风度翩翩,任谁见了也得赞一声青年才俊。 夏平生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他人呢?” 胡东来沉默了一下,声音转冷道:“如果您问的是府主,他在战后并没回来过。” 夏平生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胡东来忽然冲到门口,大声道:“夏师!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如他好?!” 夏平生转过身,看进他眼中,缓缓道:“方向错了,再努力也不是正途。”说罢,身形就从原地消失了。 胡东来愕然,愣在原地。 燕府高墙外,夏平生的身影突然从半空中出现,然后对着身侧一处虚空道:“出来吧。” 付明轩通身剑意缭绕,气息冷若冰雪,他尚未从这一境界中退出,看见夏平生,也只近乎地漠然地问:“大郎不在府内?” 夏平生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小有门’的。汝门讲究不拘天性,万法归宗。然而法若无度,即为无法。你走这无情杀戮之道,不要忘记本心和规则才好。” 付明轩眼中漠然缓缓散去,恢复了向来的温文谦和,躬身道:“谢前辈教诲。城里太乱了,您可知庭哥儿现在何处?” 夏平生摇摇头,道:“且找一找吧。” 涂家老宅和城主府实际上是一条大道两侧的两个街区。涂家稳居城主之位近百年,两片街区愈发融合,到了如今,只有一些象征性的边界存在,于是成就了一条全称最长最繁华的大街。 现在往日恢宏的街道大半陷入了火海。 护府法阵不知道是被打破了,还是根本没能启动,一点法力波动的迹象都看不见。 反而进攻者所持远程武器都是加持过的,就像巷道中伏击封意之的那些连珠弩,落地之后还会引动法力爆炸,对于明显防备不足的涂家守卫来说,杀伤力极为可怕。 入侵者同样是一群红巾蒙面的黑衣人,他们携带的兵器明显是用于群战的,清一色马刀加上远程法器,比起涂家的修士,单体战力并不占优,可结阵攻击时候,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杀。 从高处看战场全貌,可以发现黑衣人的主要目标不是城主府,只分出了小队骚扰,主攻方向是涂家老宅。 涂家外围的守卫已经溃退。那些黑衣人根本不怕被合围,都不清扫周边岗哨,就直接向中线推进。 封意之面如沉水地站在一处楼房废墟上,望着前方混乱的战场。 他本想将燕开庭送去安全地带,可是脱离巷道后,才发现这场截杀恐怕不是冲他个人来的。涂家的战火让他根本没有时间把人送回燕府。 而附近视野所及的街区并不全是安静的,也不知道哪里还有埋伏。燕开庭对付普通修士绰绰有余,可他此时左肩伤得不轻,只要再遇上闵洪或罗劲任一人,就是凶多吉少。 封意之理了理打斗中扯乱的衣物,将陌刀擒在手中,转头看了一眼燕开庭道:“跟紧我,如果闵洪或罗劲出现,千万不要逞强,能逃就快点逃。” 燕开庭却道:“要躲开的不止他们两个吧?这边战场没人坐镇?” 封意之一脸捏到烫手山芋的表情,“所以,燕府主,求您千万保重!别到时候涂家没被这些兔崽子拆了,反而被夏平生拆了!” 燕开庭好奇地道:“夏师那是生发万物之力,比不上你‘江湖夜雨’刀意的杀力吧?” 封意之牙疼地“呵呵”道:“他能拆掉半座玉京。” 这时封意之陡然神色一肃,连招呼都不及打,就向涂家老宅的一角投身而去。 燕开庭略一注目,也是脸色微变,那里有两拨人正在激斗,看衣着竟然都是涂家人。 而其中一柄刀最为醒目,那刀身比标准尺寸略窄且长,舞动起来寒气犹如霜花,会凝出朵朵实体,正是涂玉永的“冰玄”! ------------ 章四十七 无从置喙 封意之去势极快,破空之声大作,生生插入缠战成一团的人群中。 他陡然一个急坠,砰然立定身形,刀气迸射,一时间只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陌刀就在这刹那间斩出不知道多少记,每一记都敲在交战者的兵器上。 这一手不比他方才冲出重围轻松,封意之随之而来的喝叱声,也比往日更显低沉嘶哑。 “住手!” 两边交战者纷纷后退,有的是连封意之那一记都接不下,被刀气迫开,有的是认出了他的身份,积威之下自然听命。 唯有一个窈窕身影没收手,一对柳叶袖里刀被刀气弹开后,只一变招,就继续追斩先前目标。 不料封意之出现在中间地带,且刀势发动后,任凭周围刀剑翻飞,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恰好阻了她的去路。 于是那一对袖里刀,一刀险而又险地从封意之背后扑了个空,另一刀却斩在了他的手臂上。 封意之此刻遍身刀气缭绕,这未至上师境的一刀斩去,就像斩在陌刀刀体上一般,只将他袍袖划了个口子,没有受伤。 持刀者反而因为退得太急,又被封意之冷然一眼看来,骇了一跳,脚下不稳,坐倒在地,竟是涂家三娘子涂玉容。 她身边有个老者急急抢上前去,挡在涂玉容身前,叫道:“封老!不要误伤!” 封意之并未将目光在涂玉容那边停留,他环顾四周,脸色极为难看,沉声道:“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燕开庭这时也已赶到,看清楚场中情景后,哪还能再往前凑,远远地就停了下来。 在此恶斗的双方全是涂家部属,以燕开庭的身份并不能认得所有面孔,可还是能大致分出,一边是涂家老大涂玉成的手下,另一边是涂夫人的亲信。 然后两边分别有一个极有份量的涂家成员,涂玉永和涂玉容。竟是摆明了一个兄妹同室操戈的局面。 涂玉成那一边陌生面孔最多,应该是他近些年来自己培养的势力,燕开庭叫得上名字的,只有一对惯常跟在涂玉成身边的裘姓兄弟。 此刻,裘家的那个弟弟带了两人,正位于战场最边缘,中间紧紧护着一个像是昏迷了的人,哥哥则在战场里护卫在涂玉永身边。 另一边,燕开庭认识的大都是涂夫人亲信中的头脸人物,里面不乏涂家长老级强者。因此方才战况,涂家两兄弟那边是处于下风的,大部分人都身上带伤。 封意之一句话问出,场中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接话。 远处却是轰响不断,隐隐传来,交战声、惨叫声还有建筑倒塌的声音。 封意之脸色更加难看,就像暴雨前的黑云,沉得要滴出水来,“外敌都已杀到门口,这里却在内讧,还没有一个原因?” 他指了指挡在涂玉容身前的老者,道:“秦长老,你来说!” 秦长老明显犹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对面涂玉永那边,然后道:“封老,此事非一句两句能够说清。唉,城主此刻昏迷不醒,夫人让我们请大郎君回去。” 封意之闻言身躯一震,刀意陡然大盛,空中响起微微鸣啸。 那边涂玉永已经双目皆赤,怒道:“现在大哥重伤昏迷,你们就想血口喷人吗?!父亲怎么回事,那毒妇自己最清楚了吧!” 这句话显然踩到涂玉容痛脚,她跳起来,也怒道:“涂玉永,你说谁是毒妇!你才是非不分呢!涂玉成给了你什么好处,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封意之皱眉,听出双方话中有话,细问之下,原来涂玉永和涂玉成还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的。 涂玉永从“四象四时园”撤下来后,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已是极为疲累,听说涂城主还在城主府忙碌,就径自回了老宅自己的院落休息。 随后,涂玉永在入定中被惊醒,入侵的黑衣人准备充足,出其不意,他身边的护卫和随从全灭。涂玉永凭着“冰玄”灵兵之利,才堪堪逃出。 那时整个涂家老宅和城主府都起了战事。 涂玉永是在被追杀的路上遇到涂玉成的,他们那一行人当时就多人带伤,涂玉成伤得最重,伤口还有中毒迹象。涂玉成带人歼灭了黑衣人,将他救下来后,就简单告诉他主院生变。 据说,涂玉成一走进涂城主的书房,就看见父亲倒了下来人事不知,而涂夫人正在一旁。随即他上前查看,碰到父亲身体即觉有异,立刻飞快退出房门,四周就跳下一群黑衣人向他杀来。若非当时他刚从战场回来,部属都还带在身边,恐怕会走不出主院。 涂玉成的说法,简直是明指入侵者就是涂夫人勾结而来的了。涂玉容和秦长老这边当然全盘否认。 他们所知道的是,涂夫人听见涂城主和涂玉成在书房中争吵,然后涂玉成摔门而出,等她跑进书房时,发现涂城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时还没人知道有外敌入侵,所以几位长老就带人来追涂玉成了。 实际上,涂玉永所知有限,涂玉成根本没时间和他说太多细节。追杀他的黑衣人被灭后,紧接着涂玉容和秦长老就追了上来,两边根本没说什么话,一见面即打了起来。 然而当事人之一却没办法来亲口陈述,涂玉成的伤口一直在不断恶化,中途就陷入了昏迷。 封意之看向战场边缘被紧紧护卫者的人,皱眉道:“大郎君情况如何?” 几名护卫警惕地看着他,并不肯让开去路。 封意之转头问秦长老,道:“他是被谁伤的?解药先拿出来。” 秦长老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并无人用毒。” 事实上,整个玉京城都没有听说过什么人用毒。要知道毒修极为罕见,非专研此道的修士,哪怕同为丹修也不会随意去碰,否则万物生克不能穷尽,一个不好反受其害。 这时一声嗤笑响起,燕开庭道:“如果不是你们伤的,那就是真有外敌了?涂老二,你也运气真差,那些黑衣人都准确袭击你的院子了。倒是你们自己在这里打了这么久,就一个都没碰到。” 燕开庭突然现身,在场众人顿时神色各异。在这特殊时刻,他这个特殊身份的人出现,对涂家来说,何止是不欢迎。而他的话,也不免掀起波澜。 涂家老大和涂夫人之间关系微妙,这是人尽皆知的,凡是扯到继承权,每家都是一笔糊涂账。很明显,在主院私密环境中发生的事情,涂家老大和涂夫人必然有一人在说谎,甚至可能两人说的都不全是事实。 但是,因为里面还夹杂着外敌入侵,就显得处处怪异。 燕开庭点出的正是破绽所在。黑衣人的攻击,更像是定点定向,清除异己来的。 涂玉容立时怒了,戟指燕开庭,叫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攻击城主府的,就是你们燕家主使?!” 燕开庭慢吞吞地道:“不要胡乱攀扯,这样只会显得自己心虚。你们之前不还想把事情栽在涂玉成身上吗?”说着,他对封意之比了个手势,大拇指朝向不远处一道长廊。 不等涂玉容再次跳脚,封意之忽然发出一声低啸。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极沉极重,犹如实体,震得在场每个人都耳膜发疼,脑中如有大钟轰鸣,不由一阵头晕目眩。 封意之的身影激射而出,刀气通体流转,凌厉之极,直劈向附近一道长廊。紧接着惨叫声、打斗声响起,不时有泼墨般的血和断肢飞出,以及人体重重倒地。 燕开庭也没闲着,寻机而动,他左手依然不能用,因此并未靠近战场,只是看准空隙,撒了两波傀儡过去。 他和封意之经过巷道一战,已小有默契,扔出去的小人不为参战,仅是干扰黑衣人的逃跑。在封意之全力施为下,一个小队转瞬就被屠戮干净。 待封意之回到场中,被他啸声震慑在当场的涂家众人,刚刚回过神来。许多人这才意识到,燕开庭那个手势是在对封意之示警,有入侵者近在咫尺。 而封意之竟然以一道啸声,就将在场涂家所有人留在原地,然后一个照面把黑衣人全部灭杀,没有一人能够逃生。 直到这时,人们方才意识到,一名真人境的刀修是何等强大。他若全力施为,上师们或许还能抵抗一二,普通修士只有被一边倒的屠杀。 涂家在场众人的反应也呈现两极分化。 涂玉成的部属大多更年轻,此刻虽然流露出惧色,但战意却未受影响,看向封意之的目光更加警惕。 秦长老那一边大多是涂府老人,此刻全部噤若寒蝉,他们很多人都想起来,陌刀在归隐玉京前,也是雍州的一大杀神。 而至此谁都知道,这场涂家内讧中,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在封意之绝对武力面前,他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握有真相。 这时封意之缓缓从长廊那边走来,他的气息低落了很多,连续战斗,大小伤势,诡异局面,对涂城主安危的担心,都让这名强大的刀修露出明显疲态。但是有刚才那一刀之威在,无人敢现异色。 他经过燕开庭身边时,略略颔首,道:“谢谢。” 燕开庭了然地道:“去城主那里?” 封意之无声叹息,点了点头。 战火还在蔓延,第二道防线可能也已岌岌可危,所以这边已经属于居住区的地方也出现了入侵者。但封意之现在还不能去组织反击,而是首先要找到城主。 只是找到以后又怎么办呢?无论是父子相残,还是夫妻反目,其实外人无从置喙。 ------------ 章四十八 是非曲直 封意之做出的决定无人能反对。 涂玉成的部属看上去明显不情愿,主院与其说是城主居所,不如说是城主夫人的地盘。若封意之也有问题,他们此去无异自投罗网,连挣扎机会也没有。 只是涂玉永很简单就说服了裘家兄弟,他的刀法师从封意之,最清楚陌刀之威。若封意之居心叵测,足以将在场所有人斩于刀下。而如果封意之与涂夫人并非一伙,他们就更不能平白给自己扣上反叛者的嫌疑。 这个往日总是有些飞扬急躁的年轻人,甫经巨变之后,沉静得判若两人。他手上“冰玄”以前即使舞出片片霜花的时候,也给人一种热烈的感觉,现在却是全然冰凉似雪。 燕开庭和涂玉永对望一眼,两人谁也没有和对方打招呼。 燕开庭并不管众人的眼神,直接跟着封意之穿过人群,且走在他右后侧一步之地,这个位置显然是在为封意之策应和防备后方。也不知道看明白了的涂家诸人,心中是个什么感受。 主院并不遥远,顷刻就到。 封意之也不理那紧闭的院门,径自越墙而过,身形方起,里面就有刀兵出鞘声音,“什么人!” 封意之连陌刀都不用,一拂袖就将伸过来的两把长剑撞开。 他落入院中,点了那两人的名字,冷冷问:“城主何在?” 涂家的总教头虽然是闵洪,但封意之也时常会下场指点,且在涂家护卫心目中更受敬畏。此刻那些护卫们见到是他,第一反应全是躬身行礼。 这时,院门被从外推开,涂玉容、秦长老一行人涌进来,然后才是涂玉永带着裘家兄弟等人。一进门,两拨人就泾渭分明地站到两侧,刀剑法器全都拿在手中,就差直接指着对方了。 反而是原先在院子里的那些涂家护卫显得有点茫然,不过他们之中可能也有人已听到风声。比如那两名小队长脸色就变得很奇怪,嘴唇蠕动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封叔叔,这是要做什么?” 正屋的门原是虚掩的,吱呀一声,轻轻被从里面拉开,涂夫人出现在门后。 她一身家常服,衣襟袖口都微微凌乱,一手抱着龙凤胎里的妹妹,裙边还抓着一双小手,龙凤胎里的哥哥藏在她身后,探出半张小脸,乌溜溜的眼睛往外直看。 涂夫人本就容貌素雅清丽,一点也看不出已是三名子女的母亲。她此刻姿容有些凌乱,手抱稚子,望之更是楚楚弱质,惹人怜惜。 封意之不由目光微垂,他和涂城主涂辛乙是童年好友,此事知道的人不多。 他受涂家供奉,但一向独来独往,与任何一派势力皆无瓜葛,对涂辛乙的妻儿们也全都一视同仁。哪怕教导涂玉永刀法,也是应涂辛乙之请,没有半点私相授受。 封意之只在私下里喝酒的场合,才会和涂辛乙兄弟相称,有的时候涂夫人亦会在场。先后几任涂夫人都是聪明人,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也就跟着涂辛乙对他执兄弟之礼。 此刻蓦然听到这声“叔叔”的称呼,封意之看看前方那对龙凤胎,再转头看看涂玉永兄弟和涂玉容,忍不住想要苦笑。 “啪嗒”一声,封意之回过神,循声看去,一个不知什么材质做的傀儡小人从燕开庭手里掉到了地上。 燕开庭仍然站在封意之右后侧一步之处,手里正捏着一把形状各异的法器。他还不习惯左手不能动,从芥子袋里拿法器的时候,一个不慎取得多了。 燕开庭看看封意之,眼神特别无辜,显然没觉得身为一名修士,能把法器都掉地上是一件需要尴尬的事。 封意之顿觉脑门上青筋跳了一跳,好嘛,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大麻烦在侧。他一伸手,将傀儡小人从地上摄起,扔进燕开庭怀里。 燕开庭还要解释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拿法器,“这满院子就没人是可靠的。” 封意之闻言微微一凛,目光在燕开庭身上略凝了凝。然而燕开庭的声音虽轻,神态却仍然很轻松,像只是在随口抱怨一句。 封意之不再多想,收拾心情,冷冷地将先前问话再重复了一遍,“城主何在?” “我只问一句,您还将涂郎看作大哥吗?”涂夫人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小女儿抱紧,像是努力压抑着激动,“如果您是大郎君带来的,我不会让您进去的!” 话说到这里,涂玉容已经扑到母亲身边,在场的几名长老也都脚下动了动。 涂玉成的部属们则是全都面现怒色,警觉地将仍处于昏迷中的主人护得更紧。涂夫人只一句话就将涂城主和涂玉成放到了对立面上。 唯有涂玉永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一双眼睛冷若冰雪定定望着大屋。 封意之垂目看着手中陌刀的雪刃,缓缓道:“夫人似乎有什么误解?我不是来这里站队的,更没兴趣为你们断是非曲直。我要见他。” 涂夫人花瓣似的唇色清清浅浅,一双美目雾气氤氲,像是要沾湿睫羽。 她张口要说话,却被封意之打断,“若小乙哥有不测,那这涂家不要也罢!” 院落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封意之这句话里威胁和血腥的意味太浓了。 封意之说完,再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不是很快,却没人敢挡在他面前。涂玉容还不肯动,可封意之尚未近身,迎面碾压过来的刀气就将她轻易掀到一边。 涂夫人有弱柳之姿,身手却不弱,眼见刀气涌来,一手一个搂着龙凤胎急急闪开。她雪白的脸微微抬起,满是无助和仓惶。 然而封意之正眼都没看她们,直接大步进了内室。 秦长老终于憋不住了,叫道:“封老!不辨是非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封意之漠然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谁是亲?” 一时之间,气氛就像凝固了似的。 忽然涂玉容叫道:“燕开庭你干什么!” 燕开庭方才依然紧跟着封意之的脚步,直到正屋门口才停下。 这时所有人都紧张注目房间里的动静,唯有他背对着房门蹲下来,将一大把形状各异的法器插满了门前地面,里面最常见的是一种三角小阵旗。 燕开庭试图活动一下左臂未果,又耸了耸肩,却做出了一个只有右肩能动的怪模样。 他斜睨涂玉容一眼,道:“迎敌啊!”又指了指院外,“外面还没打完呢?你们这么有信心敌人不会杀过来?” 涂玉容愣了愣,又不甘被说得无言以对,强道:“那你干嘛把法器布在房间门口。” 燕开庭似笑非笑地道:“因为除了封真人,你们一个都不能让人相信呀!” 涂玉容不由气结。 燕开庭从现身开始就是防着他们所有人的架势,虽然涂家诸人不知道燕开庭是怎么和封意之走到一起的,但也看得出在这敌我无法辨别的局面里,封意之显然更相信燕开庭。 就在这时,院子里修为最高的几人全都神色一肃,墙外传来隐约衣袂破空声,正在飞快地由远及近。 突然涂玉成的部属那边传出一阵骚动,在这节骨眼上,涂玉成竟是醒了。涂玉永冰冷得近乎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涂玉成的手。 与此同时,院墙上出现一个人影,原本已经要出手的涂家护卫忽然都停住,那又是一个他们的熟人,涂府总教头闵洪。 院外的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人,但现身的只有闵洪,而紧闭的院门亦无人叩响,一时间显得颇为诡异。 闵洪站在墙上,居高临下看着院内,他没有马上说话,眼珠骨碌碌地转动,显然在揣测眼前局面。而地面上正处于僵持状态,不少人本就搞不清状况,看到闵洪也不敢轻易招呼。 燕开庭却没众人那么多顾虑,不等离他最近的涂夫人和涂玉容眼色交换出个结果来,就大叫道:“封真人,救命啊!坏蛋来了!” 闵洪原本注意力都在涂玉成和涂玉永兄弟身上,还没看到蹲在正屋门口的燕开庭,此刻被这一嗓子叫得气结,厉啸一声,揉身扑去。 管它局势如何,都得先将这专门坏事的家伙封口! 屋内封意之还没动静,燕开庭站起身,泰初锤出现在右掌中。 然而闵洪这迅捷一扑,中途就撞上了坚物,他变招也快,虽不知道敌从何来,仍凭经验极快地侧向移位,却突然发现侧面也有阻碍物。这次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嘭”地一声,眼前发黑,感觉犹如撞上了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峰。 而旁观众人看到的是,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排如墙般林立的藤蔓幻象,闵洪就这样一头撞了上去,那碰撞的声势极大,竟是犹如实体一般。随即藤蔓就像活物般,疯狂摆动起来,瞬间将闵洪缠了个结实。 这时方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到,“谁敢害我燕主?” 空中蓦然剑啸声绵绵而起,随之磅礴剑意气势汹汹袭来,无数剑芒如雨点般在院墙外落下,乍然间惨叫声和兵器交击声就响成一片。 紧接着,有大风吹过树林的呼啸声,众人吃惊地看到一棵院内大树的枝条平平抬起,绷紧,像弓矢般向院墙外发射出去。听那满耳的簌簌声,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树木,如此这般发射了多少枝条。 院外的惨叫声更密集,更多的是锐器不断穿刺的声音。 一切结束很快,不过眨眼数下的功夫就归于平静,只有空气中迅速弥漫的血腥气宣示着,刚才真实的发生了一场杀戮。 ------------ 章四十九 糊涂账 缠住闵洪的那一大团藤条不知何时落在地上,根系扎入了青石板里,乍眼看去像是种了一棵人形树。 闵洪到现在还没能摆脱藤蔓的纠缠,而且挣扎势头越来越弱,翠绿枝条间渐渐泛出红意,就像藤蔓正在缓缓吸取人血。 涂家诸人看得毛骨悚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号称超流高手的闵洪方才竟是一招落败,那可是连封意之都做不到的! 屋顶上出现一个人,白发青衣,负手而立,冷冷俯瞰全场,正是夏平生。 院内一时十分安静,格外放大了藤蔓堆里诡异的窸窣声,只是那点声音正在迅速微弱下去,显然闵洪的生命也在迅速消失。 众人全都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回不过神来,即使闵洪出手在先,可不是连燕开庭的衣角都没碰到,就为这,夏平生便狠下杀手? 而反应快的人,已经惊骇地想到,院外被屠戮的又是什么人,若不是入侵者,那就是涂家护卫?夏平生这是要干什么?! 在场的涂家长老当然有和夏平生熟悉的,但这些积年老人就没有傻的,看他一反常态,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自知那点薄面全部管用,一时间都噤若寒蝉,无人敢于出头。 最后还是涂玉成首先出声,他要扶着涂玉永的肩膀才能站立起来,声音虽然微弱却努力保持清晰,“夏真人,闵教头若是冒犯了您……” 夏平生直接打断了他,道:“闵洪在‘四象四时园’借御魔之机,暗算我燕主,所以我现在杀了他。至于背后指使之人,涂家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涂玉成不由苦笑一下,以他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手段,此刻都说不出话来。 从没听说过闵洪和燕家有什么私怨,若他会去暗算燕开庭,那定然背后有人。可是夏平生上来就把人给杀了,还逼着涂家给说法,这分明是不想放过涂家。 忽然涂夫人的声音响起,轻轻柔柔,有些不明显的颤音,却不仅仅是脆弱,格外有股柔韧坚强的味道。 “夏真人,拙夫也是方遭不测!惜妾身无力,尚未能找出真凶,也不知与贵主之事有没有关系。您也看到了,眼下涂家适逢大变,还请您抬一抬手,待涂家渡过今日难关后,必然给您一个满意结果。” 涂夫人这番话不但显示了她当家主母的担当,还暗示了涂家内里复杂,颇有将涂城主遭遇不测的事情也甩到闵洪头上的意思,顺便表达了自己亦是受害者的立场。 涂玉成不由望向自己这位后母,眯了眯眼睛,却并未着急申辩。 夏平生神情淡漠,毫无动容。 他忽然抬起头,目注虚空中一处,冷然道:“尊驾旁观久矣,再不出来一见,就给我全都滚出玉京!” 然而余音荡荡,并无人回应。 夏平生掌中一柄宝鼎法杖扬起,一道莹莹翠光直射空中。这次没有任何虚景幻象产生,只有强烈威压冲上云霄。 只听几声轰鸣,犹如晴空霹雳,前述方位传来数道不同的神通,滚滚若云团,奔涌不歇。 电光火石之间,已是一轮交手,竟然当真有人匿于空中! 这记对撞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对方显然无心恋战,只是抛出神通阻了一阻,连衣角都未露出一片就遁去了。 夏平生身形在空中一个盘旋,落回屋顶。 这时“嗡”地一声闷响,玉京城上空出现一个浅浅漩涡,就像暴雨前夕载着雷电的云,随时会击下闪电。 这是玉京的护城大阵,哪怕之前魔物入侵,都只激发了四方城墙,而没有惊动这片云顶。却在夏平生和那不知名强者的一记斗法中,就生出感应,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力量!没有后续扰动,漩涡很快就散去。 “夏兄。” 封意之此刻方才露面,他从屋内缓步走出,拎过仍蹲在门口看戏的燕开庭,一跃上了屋顶。 封意之站定身形,将燕开庭往夏平生面前一放,道:“完璧归赵。”然后对着夏平生一揖到地,“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夏平生先看了燕开庭一眼,目光在他受伤左肩停留一下,“哼”的一声,唬得燕开庭向后一缩。 燕开庭忽然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一回头,背后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有一处像是起了皱褶。好似被不小心捏了一把的宣纸。 随即付明轩一脸无奈地现出身形,他暂不露面,就是为免在此敏感时刻,燕、付两家联袂出现,而让涂城主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谁知燕开庭明明有大把地方好站,却角度刁钻地把他从匿形状态给撞了出来。不过此刻他倒也不怕露了行迹,涂城主看来已经情况不妙,涂家自己的内务都掌不住了,哪还有精力管其他人。 果然地面上所有人都举头注目,在等待夏平生对封意之的回答。 就连再愚钝的人都知道,除了封意之外,涂家无人是夏平生一合之敌。若连封意之的面子都不管用,那涂家也无需内讧了,先想办法自保吧。 夏平生都懒得多看两个小辈的蠢行,望向封意之,道:“涂城主呢?” “他昏迷不醒,却看不出任何内外伤。” 封意之肺腑中升上一团带血腥的躁气,忍不住咳嗽一声,才缓缓道:“我在路上受到闵洪和北罗峰罗劲伏击,若非燕主援手,大概也不能全身而退。看夏兄和付少斋主走在了一道,怕是今天受袭的不止城主府一家吧?” 他清楚夏平生的为人,绝不会多余地疑神疑鬼,从夏平生惊退虚空中窥伺者的说词中,对事态大概有了猜测。这是一场外来势力对玉京的大举入侵。 不用封意之多说,夏平生也明白他的不情之请是为何意,于是朝地面扬了扬下巴,道:“这里,你准备怎么办?” 封意之此刻疲态全露,没有马上回答,事实上,也无法回答。 他的兄弟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不知道是否能够再醒来。而兄弟的骨血和妻子已经开始相互残杀,别说封意之现在尚不知事情始末,就算知道了,他还能动手杀谁不成? 这时,下方的涂玉成忽然扬声,“封叔,夏真人已将那些外来人的背后倚仗驱走,正是反击之时。小侄请命,先将入侵者击杀,再来处理家务。” 封意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 涂玉成虽然虚弱,但行事极为利落,立时指派好了,将身边一多半人手分了出去。 院门一开,血腥气扑鼻而来,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横倒的尸体,既有红巾蒙面的黑衣人,也有一两个是涂家护卫打扮。只不过,此时没人有心思关心这些。 涂玉成此举显得磊落无私,即是向封意之表示对他的全然信任,又不再掩饰自己也对涂家有掌控力。 涂夫人这边一干人等就有些尴尬,弱女幼子不适合出面,长老要号令全府则略嫌不够。 位居上方的夏平生将一切看在眼中,淡淡道:“又是一笔糊涂账。” 封意之无话可说。 幕后之人在夏平生面前选择了退走,本来就意味着武力入侵的结束,赶走那些明面上的外来人已经不成为问题。至于暗地里玉京城究竟被渗透成了什么样子,会有什么后果,需得一定时日方会显现。 而涂家内部的僵局却已可预见,有封意之在一日,都绝不会让涂玉成和涂夫人两系人马再行自相残杀。 但涂城主的昏迷就是一件无头公案,封意之自己也知道,他除了会听见两边相互激烈指责外,再得不到第二个答案。 夏平生看了燕开庭一眼,道:“燕主回去也有账要处理。” 燕开庭顿时面色发苦,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忽然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若不是付明轩一把抓住他,差点滚下屋顶。 连番大战,又受伤不轻的后遗症,终于爆发出来。 夏平生冷哼一声,卷了燕开庭和付明轩就走,遁光倏忽远去,只扔下一句话,“那我就等封兄消息。” “啪嗒”一声,院内那棵藤蔓从中裂开,掉出来的闵洪已经是一具尸体。而翠绿泛血光的藤蔓忽的自燃起来,瞬间化为灰烬,消散在风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回到夏平生的“雪域”小院,置身于大片冰凌松之中,犹如来到冰清玉洁的霜雪世界。烦乱的心情像是能够陡然安静下来。 燕开庭没受伤的右手搭在付明轩肩颈处,被他半扶半背着。 夏平生收起遁光将两人放下,转头一看,伸手拍在燕开庭左肩上。后者“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不过看燕开庭的模样,虽然有些气短神虚,可也没到要倒下的地步。 他当时被“捉云手”罗劲一把抓实,指劲透体伤到了经脉,所幸燕开庭天生神力,启蒙时候就走的锻体路子,后来虽然没有刻意再练战修法门,可比一般法修要耐打得多。 夏平生道:“谁伤的?”他想起封意之所言,“是罗劲?” 燕开庭老老实实点头,夏平生这一拍简直要让他疼出眼泪来,但是闭塞麻木的经脉却被粗暴地活动开来了,效果比任何伤药都好。 这时付明轩一脸沉思,道:“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 “这个局十分缜密,发动时间紧接着‘逢魔时刻’,又将不少外来人作为协防御魔的强者事先就放在城中。只看今日全城多处同时起事,还都是内鬼外敌的模式,显见谋划者布局不是一天两天。” “与这些图谋已久的布置相比,他们放弃得也太快了些。姜回不肯与我正面对决,还可说是助拳的强者惜命。向瑶则是被韩凤来坑了一把,伏击的布置全部被摊开在夏前辈面前。可涂家那边,按理说坐镇的应该就是主事之人,却在前辈叫阵的时候,连面都不露,试都不试一下?” ------------ 章五十 得手 燕开庭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听到夏平生也被伏击,脸色顿时变了,立刻转头望向夏平生,目光将他上下连着扫了几个来回。 燕开庭亲身经历了为封意之而设的杀局,那是何等凶险,若夏平生也被当做必杀目标,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 夏平生倒是神色自若,缓缓道:“那人之前就窥伺在侧,我原本以为他是在寻机而动,要保更大的利益,也没想到,他一直跟到涂家都不肯出手。” 付明轩疑惑道:“城主府难道还不是玉京的最大利益吗?他们谋划多年,一朝发动,怎都不该轻易放弃才是。” 燕开庭突然灵光一闪,道:“公举联盟!” 另两人目光全落到他身上,付明轩紧皱的眉尖忽然略松,像是也开始摸到头绪。 燕开庭道:“他们退得这么轻易,恐怕不是要放弃,而是已经得手。”在场三人中,只有他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才会最先想到另外一个层面。 他随即解释道:“控制了公举联盟,也就等于控制了玉京。如果火拼过头,把玉京杀成一座废城又有什么价值?” 付明轩已经明白燕开庭的意思,点头赞同道:“不错,玉京并无修道资源,城市繁荣得益于商贸和货运,这一行最需要稳定环境,而本城已经有百余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了。” 付明轩略一思索,又道:“真要靠强攻打下玉京,那得调集多少人手,偌大玉京几十个家族,怎么都事先没发现半点端倪,没听到半点风声?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他们这套内鬼外敌模式里,内鬼才是主,是可以出面掌权的,而非一般卧底眼线,外敌反而是拿来遮掩的,定向杀死一些重要人物,为新人上位扫清障碍。就不知道,今天玉京有多少家换了主事之人。” 燕开庭虽然能看到大局的根本,可一听付明轩深入分析,就有些犯晕,问道:“那涂家究竟谁哪一边有问题?涂玉成还是城主夫人?” 付明轩道:“看涂城主眼下这个昏迷却不死的状态,还是涂夫人嫌疑大些。” 燕开庭恍然道:“是啊,她那龙凤胎的儿子年纪太小,要说继承可是有涂家兄弟在,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付明轩道:“就算能先杀了涂家兄弟,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在呢!五、六岁的小屁孩做一家之主是他们涂家的私事,也就罢了,城主可是轮不到他。” 说到这里,付明轩冲着燕开庭笑了笑道:“你刚才干嘛装晕给封意之解围?在夏真人面前,涂家手上能拿来交账的筹码可不多,城主之位是其一,联盟投票权重是其二。” 燕开庭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矢口否认,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夏平生清冷的声音入耳,道:“既然你对大局看得这么清楚,不妨先管一管府里内务。” 燕开庭奇道:“夏师竟没把人当场宰了吗?” 夏平生缓缓道:“燕主想让属下杀谁?” 燕开庭见夏平生口风不对,顿时不敢再出声,将求救投向目光付明轩。后者实在不忍见他继续犯蠢,便将自己从夏平生那里得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燕府里并没有爆发全面战斗,只有夏真人和向瑶打了一场。那些自行暴露身份的细作跟着黑衣人退走了,其余大小管事至少面上没有什么异动。” 也就是说,燕府这边在夏平生的威慑下,内鬼连跳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夏平生忽然道:“罢了,你先把自己伤势收拾好,再论其它。”说完,袍袖一卷,白光一闪,将燕开庭向屋里扔去。 燕开庭眼前一花,就置身于一间四壁连同天花板都是雪白玉石的屋子里,呆呆地坐在桧木地板上,怀里还抱着个芥子袋。 这个地方他不陌生,是夏平生法器洞府里的一间静室。 燕开庭挠挠头,打开芥子袋看了看,里面分门别类放着一些内外伤药。他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给自己上了药,然后静心入定,运转法门疗伤。 雪域院中,付明轩露出个无奈笑容,和声道:“前辈不要动气,庭哥儿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 夏平生面上并看不出多少情绪,淡淡道:“重情不是坏事,逃避却是软弱。” 付明轩沉默了一下,道:“实际上,我觉得庭哥儿是不想让前辈为了他太过扎眼。您向来低调内敛,想来原本是不愿意展露锋芒的。” 夏平生看了看他,并不说话。 付明轩识趣地躬身道:“既然庭哥儿要养伤,晚辈就先告辞。”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方才我们的猜测能够坐实,那玉京这场变乱大概就此告一段落了。晚辈估计公举联盟将在这几天召开,届时有些事情自然就不得不摆到台面上来。” 夏平生缓缓道:“有一种花名为‘菟丝子’,花形极为美丽动人,缠绕寄主而生,吸取寄主的汁液做自己的养分和水分,繁茂过头即会反噬寄主。这花,燕府里就种了一些。” 付明轩点头会意,道:“晚辈已经派人去往冀州,查一查‘花神殿’的底细。” 如此就再无话,付明轩告辞离去。夏平生则站在雪域的院子里,静静凝视着冰凌松的濛濛雾气。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这个夜晚终于过去,天边曙光微曦。 “雪域”院墙外传来有人轻轻落地的声音。 夏平生道:“进来吧。” 封意之越墙而入,他看见夏平生发梢、肩头浮了一层薄薄碎冰般的凝晶,不由一怔,这是长时间站在冰凌松下才会沾上。 “怎么?你这里也有麻烦?”封意之拿出一个扁扁的银酒瓶,道:“要不要来一口烈的?” 夏平生看他一眼,并没伸手去接,只道:“你有心思管闲事,是已将麻烦摆平?” 封意之抹了一把面孔,仔细看去,他眼底布满血丝。 “我哪有本事给别人断家务。”封意之道:“三天之后召开公举联盟大会,待会天亮了,城主府就会发出通知。” 夏平生并不惊讶,“涂家老大和他后母暂时和解了?也对,涂家再内讧下去,就算产业和势力范围都不受影响,城主之位是别想要了。” 封意之苦笑道:“我可不是你的对手,没那个本事帮他们保住这位子。” 公举联盟推选城主的结果,反映的是玉京格局,可不是什么名望和人心。涂家之所以能坐稳这个位置,一是“涂半城”的影响力,二是玉京第一高手“陌刀”的武力威慑。 然而在绝对武力面前,什么权谋和平衡都是假的,有武力就有影响力。封意之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和夏平生的差距。 夏平生淡淡道:“怎么?暗算燕主的那件事情,他们准备抛些什么人出来交代?” 封意之说了几个名字。 夏平生也不用知道那几人是谁,他和封意之都心知肚明,只要其中没有涂夫人或涂家兄妹,就不是元凶,当然涂城主的可能性也不是一点皆无。 “就这样?” 封意之叹了口气道:“还有就是增加燕主的投票权重,另外,有形的产业之类,都可以赔赠,就看你们的需要了。” 交不出真正的指使人,赔偿再少,这事就没法谈了,涂家在赔偿上出手大方,显然还是很迫切抹平此事。 夏平生却道:“燕家这几年的投票权重被削了不少,增加也不过是拉回原有水准罢。” 封意之愣了愣,他从不管庶务,倒是没想过这一层,于是道:“具体多少权重应该可以再谈。” 夏平生道:“让他们自己去谈吧!” 封意之听出夏平生有和平解决之意,不由松了口气,他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来,便要向夏平生行礼。 夏平生闪身让开道:“一切定夺之权皆在燕主,你我就都别管那么多了。” 封意之一愣,道:“你对那孩子还真不错。我看他在战斗之时用了无数多的人偶,不像燕家手法,这是承了你的炼器衣钵?” 夏平生抬抬眉道:“封意之,你不说此事,我还没想起来,堂堂真人被上师救了,就没点表示?” 封意之却像是早有准备,拿出一个芥子袋道:“普通材料也入不了你的眼,这是我在绝域战场得来的一些零碎,都是九州没有的东西,你挑着给他玩好了。” 夏平生当着封意之的面打开,往里面扫了一遍,才将东西收起来。 封意之摸了摸鼻子,对于自己不知道怎么就激发了此人许久未见的小心眼,感到几分心虚。不过他还有一事,不得不说,“你那里还有没有‘玉生丹’?” 夏平生眼神一沉,“涂辛乙不是中毒?” 封意之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能肯定。” 夏平生也不再多问,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扔给他,“你就准备陷在他们那个泥潭里了?” 封意之摇头道:“小乙哥还活着,我不试着救他,总不能心安。” 说着,他声音沉了下来,“其他人,不是我的责任。” 最后一句话,封意之说得极为冷静,近乎冷淡,又恢复了“陌刀”的从容气度。 夏平生送走了封意之,抬头望向东方天空,天已经亮了,阳光爬上冰凌松的针叶,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 无论昨夜的玉京流了多少血,流了多少泪,今天太阳照样升起。而在同一方天空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也都有自己的坚守和坚持,无论好或是坏。 而这时,静室里的燕开庭却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他的神智一直处于恍惚中,完全意识不到这是从何时开始的,更意识不到要向谁呼救。 ------------ 章五十一 识障开悟 燕开庭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鼎炉中,又像是站在工坊火龙里。 火焰从脚下熊熊燃烧,低头看时,下方竟是无底深渊,堆满仿佛永远不会减少的燃料,愈烧愈旺。就连身边的空气都燃烧起来,化作流火窜入全身经脉。 那股流火经行脉络之处,就是在一路灼烧向前,道路尽头是一团无比躁动明亮的气息,炽烈如骄阳。 这霸道无比的阳劲,看上去极似火属道种的本源气息。 然而燕开庭恍惚模糊的灵智中,始终保持着一点清明,他记得十分清楚,那不是自己的五行属性,并且本能告诉他,绝不能就此被这点火属气息同化! 燕开庭如果此刻还能看见自己的模样,会发现他的衣物和大部分饰品已经变成飞灰,只剩那件外袍式样的法衣还完好,但也色泽黯淡,象是被灼烧过后表面黯淡的金属。 他嘴唇枯裂,肌肤上渗出一团团带血点的青紫痕迹,呼气之时,犹如身处严冬,口鼻冒出的全是白雾,到后来甚至像是长时间煮沸开水喷出的炽烈水蒸气。 燕开庭的识海中正处于一半模糊,一半清醒的奇异状态。 模糊的那一半,已经濒临崩溃。好似下一刻就将被这灼热可怕的火流摧毁,彻底融入那团炽如骄阳的气息中,就像五行之中所有的火终将全部回归世界本源。 清醒的那一半,却仿佛在旁观。那道火流的灼热明亮如真犹假,不够纯粹,总会在行进之中,带出真幻难辨的阴影,看上去就如镜中之像。 迷糊中,有人在他身边走动、停下,有什么东西带着凉意敷上额头,然后是脸颊、躯干。 其实对于现在的燕开庭来说,一块沾湿的手巾根本无济于事,水分几乎瞬间就被高热蒸发,但是那点凉意的感觉却留了下来。 而那人一直在锲而不舍地用水滋润他的唇,用重新过水后的手巾擦拭他的身体。 于是虽然燕开庭仍在高热煎迫中,可清醒的那一半渐渐有了更丰富的感觉。 他记起了那道火流,也记起了那道火流曾带来的,噩梦般难忘的滋味。 那就是他始终无法突破的“障”,在识海中的具象。 因为他是火属道种,所以横在道途上的瓶颈也以火流的模样出现。如果神识不稳,道心被惑,就会被那道“假火”吞噬,轻则永无寸进,重则修为倒退。 自从燕开庭在祠堂之夜结契“泰初”后,这道“障”就出现了,并且常常成为他噩梦的一部分。 但是,在过去的六年中,就算燕开庭一直没能突破,可那噩梦也好、心障也好,也不能将他击溃。 既然有了这个意识,燕开庭渐渐平静下来,谨守识海空明,等待已经无数次出现的凌乱幻象再现。 果然,流火的熊熊焰尾缓缓发生变化,各种明灭的光点和线条,渐渐组合出了仿佛可以分辨意义的图像。 仍旧是无尽的战斗,许许多多生物在相互攻击,仿佛略一凝神,就能听见杀伐的声音。 看着这虽然每一次景象都不同,但主题都相同的场面,燕开庭的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波澜。 然而,“噗通”一声巨响如雷音,在整个识海中炸开,那是燕开庭的心脏重重搏动了一记。他在飞快变幻的碎片图像中,看见了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孔。 就在这时,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识海上空的虚无中撒下。 燕开庭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刹那,原来是外界那人将一方新的手巾轻轻放在他额头上。于是他剧跳一记,像要炸裂开来的心脏,又恢复了原本脉动的节奏。 燕开庭静静注视着那张和父亲一样的面孔,拿着熟悉的武器,使出熟悉的招式。而当能够看清与他对战之人,长着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的时候,燕开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震撼感觉。 这是一个和以前都不同的噩梦。或许在潜意识中,也确实会有这样一场战斗存在。只不过向骏生在一次远足中身亡之后,已经使得这个噩梦永远不会再实现。 火焰犹如永燃般猎猎奔腾,交手之人的身形也在不断跳动、变幻着。忽然燕开庭发现那两个人的面貌变了,而当他有了这个意识的时候,随即看到两人手上的武器也跟着发生变化。 他们是,涂城主和涂玉成! 燕开庭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另一场父子相残,突然一柄刀从两人中间砍下,刀身略窄且长,霜花飘飘,在火流之中也透出莫名寒意。 是“冰玄”! 燕开庭蓦然打了个哆嗦,终于,他完全清醒了。 眼前的景物还有点模糊,不过不是因为高烧影响了神智,而是静室弥漫着炽热水蒸气,尚未完全散去。 燕开庭看到一双清冷的眼睛,眼神却是关切而柔软的。 是夏平生,他的袍袖折了两折,翻卷起来,手中还拿着一块已经半干的手巾。 “唔……夏师……”燕开庭的声音嘶哑得让自己也有点吃惊。 “呵,幸好没被烧傻,通常人发了这种热症后,十个里九个半都傻了。”夏平生冷淡的话语里夹枪带棒,与尚未完全收起的柔软眼神简直是两个极端。“谁教你重伤脱力之后还入定的?” 燕开庭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自己这次碰到“障”的反应特别严重。 他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内外伤,也从未战斗到近乎脱力的地步,所以一时间没想到,在身体已经透支的情况下,就应该老老实实运转法门,循序渐进地恢复元气,而不是直接入定。 燕开庭抓了抓头,冲着夏平生傻笑一下,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夏平生直接把手巾扔到了他脸上。 燕开庭抓下手巾,强忍着浑身经脉剧痛过后的失力感,挣扎着坐起来。“多谢夏师帮我渡过难关。” 夏平生冷笑道:“我可帮不上你的忙。你真火暴走,而我是木属,外加木中火成就的火属,若给你疏导经脉,你只有死得更快!” 燕开庭尴尬地咧嘴道:“不用不用,不用麻烦您疏导。其实也不算真火暴走,还是撞上了离位的瓶颈而已。” 真火暴走,是对火属而言,实际上就是修士的真气失控。轻则经脉受损,重则气血逆流,最可怕的是如果失控原因是修道法门出偏,修士还处于入定状态,就会直接搅翻识海,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而道种五行之属各有生克,尤其在和识海相关联的情况下,即使境界再高都无法轻易下手疏导,属性不合的话,一个不好反而会催发失控的程度。 燕开庭是火属变异雷种,若不能确切知道暴走原因,就连普通水属强者都不敢出手。雷息入水,可是会循气扩散的。 听他这么说了,夏平生的冷脸稍缓。修炼遇到瓶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夏平生自己都在离位上卡过十年,也知道识障开悟的这个过程是急不来的。 这时静室里的蒸汽完全消散,但是燕开庭的模样就十分狼狈了,头发湿乱、衣冠不整。 夏平生看了他一眼,嫌弃地道:“去收拾一下,最近两天都不许再入定,等伤势好彻底了。”说着挥手把人扔去洞府的另一头。 燕开庭眼前一花,已经趴在了池子的台阶边。他伸手下去摸摸清澈池水的温度,然后苦笑,这凉的可以冬泳了。 当然对于修士来说,洗澡水的温度只关乎舒适和享受,只要不是万年玄冰那种冷法,都没太大差别。 燕开庭将自己挪进水里,然后摸了摸下巴。夏平生向来性情端肃得近乎古板,可是越熟悉就觉得反差越大啊。 等燕开庭收拾好出来,发现外面已经是晚间了,他这次高烧竟是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才醒来。 若不是夏平生一直在照顾他,为他减轻高热的煎迫,烧傻了可能还不至于,但或许清醒得不会这么快。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噩梦破碎的残片中,看到清晰并且醒来之后还有完整记忆的影像。只是这影像的内容未免太过嘲讽。燕开庭也不知道,这种并无事实依据的幻象具现,能不能算作修炼瓶颈的松动。 他本能地不愿意将这个问题拿出来和夏平生讨论,在洞府里蹭了一顿晚饭后,就告辞出来回自己院落。 夏平生也没多管他,眼前的燕府里虽然各怀异心者众,但燕开庭的安全当是不成问题。 种种迹象表明,这场城乱的幕后策划者,对于利益和投入算得很清楚,也明显没有在玉京城多加投入的打算。那么至少在联盟大会召开前,他们不会来招惹夏平生。 燕开庭刚走出雪域的院门,就接了一道传讯符。他略一沉吟,回了讯息,然后跑到客院与外街的接壤处,趴在墙头上等着。 附近的岗哨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出来露个面,就回去各自蹲好。 片刻后,一道身影在街外出现。 燕开庭接到涂玉永后,两人也不说话,一路跑进园子里。这个时候的客院并无客人,除了夏平生长住的“雪域”外,所有院落都关闭着。 燕开庭领了涂玉永来到一棵老榕树前,那树身紧靠着墙外,树冠如盖,向一侧倾斜,伸进了旁边的院子里,还几乎覆盖了小半个院落的天空。 两人利落地跳上树梢,沿着分枝往前走,跃到院落主屋屋顶上。 这里差不多可以算客院比较靠近中心地带的位置,极目四望,视野十分开阔。由于布局关系,视线越过各色花木梢尖,看得最清楚的不是燕府里的虚实,反倒是玉京街区的动静。 燕开庭和涂玉永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地背靠背坐下,两人接着又都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我杀过人了。”涂玉永道。 “我也杀过人了。”燕开庭道。 ------------ 章五十二 因果应循 若将两人话中所指对象换上一换,其实这副场景往日里出现过许多次,几乎伴随着两人的整个少年时期。 从第一次动刀剑,到第一次开荤,以及第一次杀凶兽,似乎不管什么都可以拿来比上一比,再成为打上一架的理由。 只是这一次两人的心情彻底不同,再无半点炫耀攀比之意。说完后,他们又都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涂玉永继续开口,“那人是一个族老的表侄孙,我小时候去他们住的那条街玩,他还抱过我。” 燕开庭没有说话,他心里在回想那个被雷火之息将半边身体焦灼成炭的黑衣人,不过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那人的高矮胖瘦,只有一个印象,原来雷火杀人和杀凶兽也没什么两样。 “我记得那时他有一个女儿,应该还差两年才成年,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生过儿子。” 燕开庭并不转身,依然和涂玉永背靠背坐着,静静听他说。 所谓族老表侄孙这种人物,平时也不会在涂玉永眼中。而涂家二郎君虽然还不到撩猫逗狗、欺男霸女的程度,但也不算什么好性子。只不过他们这些再怎么妄为的世家子,究竟不曾亲手害过人命。 燕开庭一只耳朵听着,又想到两人在更年少的时候,有段时间很喜欢呼朋唤友去听说书人讲江湖事,一群半大小子十分向往快意恩仇、杀伐果断的江湖。 玉京平静太久了,而如今的城乱,外来势力的渗透和入侵,不正是江湖? 当江湖不再是传说,原来年少的向往也不过是对外面世界的想象而已。 “我也没想到大哥会豁出命来救我。” 燕开庭动了动,终于回头去看涂玉永。 少年抱膝而坐,那其实是一个和他往日性情并不相符合的,仿佛在随时拒绝外来威胁,很没安全感的姿态。 “他如果不停下来救我,本来是可以逃掉的。”涂玉永根本不在意燕开庭有没有在听,他只是想要倾诉而已。 “大哥在外面有自己的人手,如果当时他跑了出去,应该能够反击那女人吧,也就不会像如今这样,只好憋屈地与她讲和了。” 实际上是不能的。 燕开庭可是亲历了闵洪和罗劲对封意之的伏击,若当时被他们得手,涂家没了中立的强者坐镇,除非涂家老大另行招揽到真人级高手相抗衡,否则也只能逃亡了。 当然涂家肯定会因此分裂,直到一方被彻底消灭。 但是在当时变故突生,事态不明的情况下,涂玉成会冒险救自己的异母弟弟,也挺让人意外的。 燕开庭想了想,觉得有些话他不需要再在涂玉永面前提起了。 涂家的家务事就是一笔糊涂账,涂夫人行止诡异,涂家老大也不是善茬。 燕开庭当时曾呛了涂家三娘子一句,说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相信,那可不是随口一说的。到了涂家主院,看过周边环境,就会发现涂玉成的自述里,并非完全没有漏洞。 而这一点,封意之不会看不出来,涂玉永也不见得看不出来。但是只看他今晚一句都没提他父亲,就知道真相已经不重要。 况且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两年涂家频频传出那对龙凤胎天资如何惊艳,一应事迹说得活灵活现,到后来就差说那刚刚五、六岁的小男孩堪当大任了。这里头就当真没有涂城主的半点意思? 有人年纪越大,就越偏爱幼子。但看在失恃的长子和次子眼中,是否会觉得父亲、继母和异母弟妹才更像一家人呢? 这时,涂玉永撞了燕开庭一记,道:“后天就开联盟大会了,你这边要增加多少权重?” 燕开庭立时明白了涂玉永的来意,也不拿乔,道:“恢复原样吧。” 涂玉永倒是觉得有点惊讶,“就这样?” 燕开庭懒洋洋地笑道:“我又不想当城主,要那么多投票权重干什么?” 对于这个解释,涂玉永倒不意外,点点头道:“实物赔赠方面,挨着你家‘天工峰’的那个镇子怎么样?虽然不算最大,可是位置好,通往黑水有现成的官道,很适合扩建坊场。” 燕开庭挑起眉,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惊奇地道:“你这是替涂老大来讲数的吗?他倒也放心?” 涂玉永却没像以往那样被一激就跳起来,面上表情都没多大变化,“往后不管怎么样,我总是跟着大哥了。大哥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兄弟,放不放心也只能做了再说呗!” 燕开庭愣了愣,就没再多说题外话,他略一思索,道:“我不要固定产业,折成炼器材料吧,至少要能炼制宝器的品级。” 涂玉永始终很正经,想了一想,道:“要达到这个品级的话,现成材料可能不多。” “没关系,有的先拿来。” 涂玉永告辞离去后,燕开庭坐在原地没动,半晌他突然自嘲一笑。 终究是不一样了。所有人都会长大,有的循序渐进,有的突如其来。只不过就连涂玉永都看开了,他反倒在这里郁闷个啥。 身边传来夜风吹起衣袂的声音。 燕开庭盘膝而坐,只略转了转头,星月淡淡清辉下,映出一张清俊温润的面孔。 付明轩道:“夏前辈传讯给我,说你从静室出来了。” 燕开庭突然跳起来,急急道:“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付明轩微笑静立,看着燕开庭的身影几个闪烁,没入犹如迷雾般的冰凌松间。 “年轻真好。”有个声音极为突兀地响起来,听上去离付明轩的位置还有段距离,但是十分清晰,显然是使用了传音术。 沈伯严站在十多丈开外的半空中,等付明轩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缓缓走来。对他们这样的强者来说,在出现方式上,最好不要给彼此“惊喜”,否则几乎都会变成惊吓。 付明轩看见是沈伯严,意外地道:“沈首座?” 沈伯严一笑,主动解释,“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返回北雍州了。恰好有个旧友在周边,托了我过来帮他完成一个承诺。” 付明轩注意到他说的是北雍州而不是玉京,于是也就不多问,沈伯严在这道修不盛的地方来来回回,多半是有什么师门任务。不过旧友、承诺,这两个词语的份量也不轻,怎么又和玉京相关了? 沈伯严左右看了看,道:“听说这座府邸某处有时间之法的气息?” 付明轩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你和韩凤来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拥有四神器的门派,全都是竞争关系,核心弟子之间不说是敌人吧,至少也是对手。大家常年在竞技场、秘境等各处场所碰面,除了争夺资源还是争夺资源。 沈伯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道:“其实是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付明轩怔了怔,揶揄地笑起来,“你竟然敢欠他的人情?” 沈伯严叹了口气,道:“人有旦夕祸福,我也有倒霉的时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这次只是让我过来看一个废墟法阵,就将这个人情还了,不得不说,你的这位兄弟真是我的福星。” 付明轩却是沉吟了一下,道:“韩凤来走了没有?” 沈伯严道:“肯定不在玉京,但好像还没离开雍州。” 燕开庭跑进“雪域”院落,在正屋台阶下收住脚步,老老实实地发了一道传讯符进去。 洞府的大门几乎立刻就打开了。 燕开庭在偏殿见到夏平生的时候,后者已经是准备休息的模样,解散了头发,穿着一件白色软袍,看过去有一种堆雪般的凉意。 夏平生靠在塌上,手里拿着一卷玉册,等燕开庭站到他面前,才从文字中抬起头来,“涂家的老二刚来过吧?怎么了?” 燕开庭正想说话,却被夏平生打断,道:“如果是赔偿的事,就不用对我说了,你自己处理。” 燕开庭只好刹住原本打算徐徐切入正题的话头,他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到婉转的开场,索性直接问:“胡东来不是计夫人的侄子吧?” 夏平生很爽快地回答道:“不是。” “他是我父亲的儿子吗?” 夏平生更加爽快地回答道:“不知道。” 燕开庭一下子蔫了,他沉默片刻,道:“夏师曾为我讲解了何谓因果,究其根本是对道种的保护。那么若是得享此善因之果,该如何因果应循,方为不负呢?” 夏平生合上玉册,抬头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好像有什么地方理解错了。我记得当日说起此事,是先说起了通过血脉继承的灵魄之契。” “所谓因果应循有一个很粗俗的说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管世人愿不愿意承认,事实上,这是人的本性。先祖想要荫庇自己的骨血,强者想要维护亲密之人,世界想要保护没有成长的道种,这无非是期望他们的道途走得顺畅一点的私心。” “世人畏惧因果,只是承受不起代价。所以荫庇也好,维护也好,都是有限的。虽说愈强者上限越高,可谁又能够将大道都一手奉上呢?” “所以说,你纠结了这么多年,都在纠结些什么?” ------------ 章五十三 地下洞府 燕开庭神色有些茫然,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夏平生手动了动,像是又想将人扫出门去,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呵”的一声道:“不要以为有灵魄之契的约束在,本命仙兵就真的无人可夺。这世上有邪门旁道,也有不要脸的强者。自己实力不够,哪怕大道亲自给你保护,也逃不过当他人盘中一道菜。何况你现在连个离位都过不去,有能力负谁?” 燕开庭顿时尴尬起来,挠了挠头。他顶着夏平生的目光,道:“增强实力的话,不都说要游历以涨见闻吗?若我意单步负笈,求道于外,夏师还会留在这里吗?” 夏平生迎上一双赤子般纯澈、还带些许隐秘希冀的眼睛,忽的默然,片刻后方道:“想必城主府的那些事情,让你不免念及自身。但是,唯有此事我没法给你任何意见。” 夏平生的这句话有些答非所问,不过燕开庭似乎已有预料,也没现出太大的失望之色,反倒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夏师早些休息。” 燕开庭迈出大殿,踏入“雪域”的院子,深吸一口夜晚偏凉气息,鼻端中满是松针的清香。他忍不住回过头,看看身后的建筑,即使明知道那门窗,包括透出来的昏黄灯光都是假的。 燕开庭回到老榕树覆盖的那个院子,看到等待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沈伯严。 而当沈伯严亲口说明来意后,燕开庭才知道韩凤来口中的朋友居然是这位“元会门”首徒,也只能腹诽名门正道的圈子太小,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人了。 三院交汇处的小广场仍如往常般静谧,已经丝毫看不到夏平生和向瑶斗法的痕迹,就连地面上曾有的血迹也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沈伯严在燕家祠堂前略一驻足,就径自走向旁边的废墟。他在行走中自然浮空,踏入焦黑的断垣残壁中,然后占据了中央位置,开始转头四顾。 燕开庭和付明轩都没有往里面去,站在边缘处,看着沈伯严动作。然而沈伯严只是向周围看了一圈,就什么都没做地走了出来。 “这个位置下方另有天地,不是普通的地下建筑,应该是安放了一个洞府类的空间法器,当作地下建筑来用。”沈伯严道:“所以开挖之类的办法都不好使,只能通过传送法阵进去。” 燕开庭突然感觉额角有丝丝抽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付明轩看了他一眼,向沈伯严问道:“那么时间之法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沈伯严摇头道:“不好说,既然存在空间法器,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有一点可以暂时放心,这气息不是来源于世界壁垒破裂。” 付明轩神色略松,道:“那就好。” 玉京的“逢魔时刻”刚过,还有外来势力趁机入侵,接下来的联盟大会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局面,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适合再来一场魔物攻击。 沈伯严道:“我应该可以强行破开空间,带你们进去,不过会对洞府造成什么程度的破坏就不好说了。”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燕开庭突然向前走去。付明轩和沈伯严全都停住话头,看着他的背影。 燕开庭走到废墟的一个角落,弯下腰,一块一块翻开砖石,间中还有被烟撩得发黑的木头。一道微光忽闪了下,燕开庭的身影陡然消失。 付明轩吃了一惊,跨出两步,眼前人影一晃,燕开庭又出现在原地。 沈伯严的声音从后方悠然传来,“燕兄弟这是找到洞府开启之法了?” 燕开庭站立的方位,在月色下面孔正好掩在阴影中,只能看出他的神态比往常沉静得多,棱角甚至显得有些凌厉。 付明轩走到他身边,伸手搭在燕开庭肩上,道:“你想起什么了?” 燕开庭这才有了反应,转过头来,向两人问道:“是否随我一起下去看看?” 这类外围明显遭到破坏的洞府,也不知道里面情况会怎样,而半坏不坏的空间法器,其实是相当危险的,所以燕开庭才有此一问。 付明轩只说了一句,“走。” 沈伯严施施然走过来,微笑道:“我对时间之法气息的来源还是挺好奇的。” 三人聚在一处后,微光再次闪烁。而三人眼前视界,全被流离的主色调为白色的光幕充满,这个过程很短,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就站在了一处大殿中。 沈伯严还有闲暇评说道:“这个传送法阵没有绘制在地板或墙壁之类的实体上,直接架在虚空中,倒真是大手笔。难怪外围建筑全塌了,也没有丝毫损坏。唔……” 说到这里,沈伯严看清了周围殿堂的布置,不由陡然收声。他这个没有丝毫损坏的结论似乎下得早了点,谁家的洞府入口会放在一间育儿室里? ------------ 章五十四 慈母之心 大殿内所有陈设都不会让人错认,这就是一间不折不扣的育儿室。 殿中央摆着一张看上去就十分舒适的婴儿床,帐篷状的纱幔从四角垂落,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悬浮了一些拨浪鼓、竹蜻蜓、布偶之类逗弄孩子的玩物。 一缕月光不知从何而来,投射在床前地面上,抬头只能看见大殿顶上精雕细琢的承尘。若这缕月光不是虚假的话,可以想象,白天这个位置,同样会有阳光照射进来。 婴儿床边是一张摇椅,上面除了靠垫外,还斜斜搭着一条薄毯。几乎就此在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午后阳光投入的一片灿烂中,将爱儿哄入梦乡的年轻母亲膝上搭着薄毯,也沉入了难得悠闲的小寐。这一刻,韶华灿烂,岁月静好。 两边墙沿的长桌、柜子、地面上,还有更多婴儿到幼儿所需用的物什,甚至包括一架之字型水车。 这个玩器一人多高,等比还原了从山野高处向地处送水的构造。水斗、轮辐、叶板,每一个部件都极为精致,除了大小之外,和真的没有任何区别。而醒目的是,在这个大家伙离地两尺以下的部分,突出的边角都用细腻棉布包裹起来,当调皮的孩子被水声吸引而来的时候,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 如此这般的细节还有很多。 许多玩具都和那架水车一样,一看就知道是法器,虽说并不是如何高深复杂的东西,可也让人忍不住惊叹如此手笔实在称得上奢侈了。 然而这样精心准备的一应物件,全是未曾使用过的,洞府隔绝了外界的尘埃,让它们保持在当初被安置好的那一刻,静静等待它们的小主人。 燕开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环视着大殿,他的目光移动得很慢,很专注,从每一件物品上扫过,像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与此同时,他的神情格外平静,平静得有些非同寻常。 沈伯严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就不再关注那些用品,这座大殿和通常洞府的殿堂格局差不多,前方是主殿门,两侧是两个小门,只有顶上看不出来源的光线投射,可以算是一个巧思,不过在真正的道门中,也有很多种手段可以达成。 而时间气息就是从主殿门的方向隐约飘来的。 沈伯严向付明轩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付明轩摇了摇头。 沈伯严的传音在付明轩意识中响起,“挺让我意外的,亲缘在凡人感情中最普通最平淡,想不到你竟有闲心和耐心看这个?” 付明轩回望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警告。 沈伯严耸耸肩,转头重新打量周围环境,不再试图说什么。 付明轩望着燕开庭沉默的背影,心中也感到有些恻然。 燕开庭的生母在生产之际大出血,虽然当时勉强救了过来,可产后连一天都没能下地,就一直卧床,最终也没有挨过燕开庭周岁。 如果这间育婴室是燕夫人所布置,那就连一天都没能用上。 这时,燕开庭转过头来,问道:“沈上师,可有发现时间之息的来源方向?” 沈伯严指了指前方大殿正门。 燕开庭点点头,大步走过去,伸手摸上那两扇雕刻古朴大门的拉环。 “小心!”付明轩忽然叫道,一个瞬移出现在燕开庭身边,将他一把拉离。 沈伯严也同时出现在他们身边,手指划过,一道屏障挡在三人和大门之间。 燕开庭方才碰到拉环的动作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虽然无人去拉,可大门仍在徐徐打开。 一股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岁月的沉朽,又像是深山从无人气的幽寂。唯一感觉得到点生意的,却仿佛烟熏火药、海风腥膻,不过仔细一分辨,却又感觉不到了。 出现在门后的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可以看见,门槛外有两三尺向外延伸的石头路面,然而这就是全部清晰的实物了,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混沌。 即使视觉和感知都无法探查出去多一尺,可来自修道人的敏锐,加上不断钻入鼻端的气息,却能想象出那片黑暗混沌中存在何等狂暴、凌乱和足以撕碎一切的无序。 沈伯严的屏障挡住了门外吹来的大部分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他道:“这是一个断裂的空间通道,原本应该通向某个地方的,现在已经是一团无序虚空。至于时间气息,可能就是从虚空飘进来的。” 无论是天然还是人工的空间通道,断裂之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无序虚空极度危险,就连真人都没法在里面行走,但是眼前门户完好,只要没人作死自己往里面去,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妨碍了。 付明轩沉吟道:“只是空间通道?” 沈伯严很肯定地道:“只可能是空间通道,这个世界上,唯有神器可以斩开时间屏障。” 付明轩道:“这么说的话,就是那点时间气息来自无序虚空,并没有世界壁垒破裂之忧?” 沈伯严摸摸下巴,道:“大致如此,若不放心,此殿还有两个侧门,一起看一看好了。” 旁边,燕开庭伸手摸了摸门环,敞开的大门重又自行活动,缓缓合拢起来。他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精致的长条形销子锁,往门上一拍,淡淡光芒闪过,锁头就浮在了门环上方。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法器,镇门锁。如果被打开,锁的主人会得到警报。燕开庭能锁上此门,也印证了这个洞府确实是燕家之物。 燕开庭听两人交谈,也没有其它意见,只点头道:“有劳沈首座。” 两边侧门并无多少花巧,一边侧门机关完好,但是门后通道走出十多米,就全崩塌了。不过通道上有观察窗,这点距离已足以推测通道去向和另一边的情况。 那一头才是燕家老祠堂本该有的地下建筑,只是毁掉整个地面殿堂的天火能量也深入了地下,从通道崩塌情况看,地下的设施也毁得差不多了。除非是如他们现在所置身大殿一样的洞府空间,才有可能被保存下来。 而大殿另一边的侧门机关似乎坏掉了,无法开启。沈伯严用了几个小型探测法术,都被门后的屏障弹了回来,一般来说,那就是密室的通常设置,主人用来商议事情,防止外界或强者探听。 沈伯严并不建议强行破开侧门,因为从这个洞府的结构看,可能就是一个单体大殿,也就是说三扇门外的部分和洞府并非一体。若燕开庭能找到收起洞府的办法,自然有其他途径进入门后空间。从殿内强行破入,会伤到洞府本体,实在是最下策了。 解决了时间气息的隐患,今晚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对于沈伯严的建议,燕开庭自然也无二话。燕开庭不免要说些感谢之词,当下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沈伯严就此告辞。 目送沈伯严的身影消失在小广场院墙后,燕开庭转头对付明轩道:“我想起来了,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明轩微微动容。 燕开庭六年前在燕家祠堂与“泰初锤”结契,外人所知,和他本人所知的全部,只有这么一句话,实际上听起来就不太正常。 虽说人们都以为那是与仙兵结契的后遗症,也有人以此嘲讽燕开庭,凭空一段力量砸在头上,终究能拿出来说的只有运气两字。 然而付明轩在与燕开庭重逢后,两人说起此事,都隐约觉得或许是燕开庭当时受到力量冲击太大,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燕开庭面容沉静,一双眼睛却在月下流动熠熠,流露出怀恋之色,细看的话,还有几分感念释然,“那晚我在祠堂,从寒气中醒来,就在殿内随意走动,碰到了洞府入口机关,就落入传送法阵中。” “母亲在洞府里留下了一段影像。那时她应是刚刚完成大半布置,尚不知这个地方今后未曾派上一天用场,所以还是欣悦不已,就像个小少女那样,忍不住要炫耀一下愉快的时光。” “洞府里所有法器玩具都是她一手所制,织物也大多由她一针一线做成。”燕开庭轻轻道:“原来母亲曾经那么期待我的到来。” 或许每个缺爱的孩子都会有一个疑问,既然我是不被期待的,那么我又为何要成长? ------------ 章五十五 整顿内务 付明轩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世人吟诵生恩诗句多矣,若要出言相劝,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然而在付明轩看来,这就像是修道之人的领悟,唯一己之心是真,再多语言都是苍白。 况且对付明轩来说,他并不能理解凡人的感情。既然无法共情,那么所有虚言安抚都是虚伪的,他不想把这种虚伪用在此时此地。 “我在殿中摸索之时,无意间打开了右边侧门,就是通向地下建筑的那个通道。地下共有三层,两层的布局是仓储和临时居室,放着些寻常物资和兵器,当是先人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一层……也是个祭祀的殿堂,格局与地面祠堂差不多,只是祠堂内摆放‘泰初’的地方是空着的。我因好奇,踏入那方高台,然后原本应该在地面上的‘泰初’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与我结契。” “契成之时,整个地下建筑就开始崩塌,我循原通道跑回洞府,一时找不到返回地面的办法。不知怎的,我打开了洞府的那扇殿门。” 说到这里,燕开庭顿了顿,像是在努力思索,可最终只能露出个无奈笑容,道:“后面我就不记得了,殿门外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这些年来我常常在梦中看到杀戮和死亡,苍茫辽阔的荒野,相互厮杀的人魔抑或兽群?真实得仿佛曾经亲身经历。” “然而时间上却又说不通,夏师在祠堂天火燃起的时候就赶到了现场,虽说被失控的法阵和法力之火阻了一阻,可前后也只有一两个时辰。如果我曾走出过那扇门,这一个来回时间也太短了些。而且夏师是在地面祠堂的废墟里找到我的。” 付明轩想了想,道:“据沈容照说,殿门外是一个空间通道,那你不小心掉到异地,也是有可能的。或许你一直不曾离开传送法阵范围,所有事物只是你所见而已,只是冲击太大,错觉自己曾经亲身参与。有些双向传送法阵,会有定时启动功能,时间到了,就又将你带了回来。” 这个说法有许多细节上的纰漏,可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燕开庭长出一口气,道:“罢了,能想起关于母亲的记忆,就已经很好。” 他望向付明轩顽笑道:“唉,小时候总抢你玩具,如今长大了,想想真是汗颜,来来来,那一屋子的器物,看中哪件?给你赔礼。” 付明轩奇道:“你还懂汗颜两字用法?看来这几年颇看了几本书。既然如此,我见那架水车颇新巧,就那个吧!” 燕开庭顿时脸色一僵。 付明轩看了他一眼,“呵”的一声。 燕开庭苦着脸道:“别,我可没有反悔,但是那架水车是个未完品啊!” 事情就有那么巧,燕母留下的那段影像里,就有在抱怨无根之水引流容易回流难。大殿洞府内并无水源,水车的活水,要么架设一个小空间法阵,从附近哪个湖河里引流,要么直接攫取五行之水。燕母用的是后一种方法,但还做不到与五行之水循环沟通。 这种制器技巧远超对普通匠师的要求,燕母当时怀胎身重,已是力不从心,她本打算爱儿出生后再继续,如今却是永远留下遗憾了。 燕开庭从付明轩表情上实在看不出他信了还是不信,不过为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的脸面,于是硬着头皮道:“待我研究一下,将来制出成品送你就是。” 付明轩微微一笑,道:“好吧,我等着收货。” 两人相视一笑,一人戏谑多一点,另一人认真多一点。不过在这一刻,那些从地下泛起的往事,终究是亮色压倒了阴霾。 燕开庭与付明轩分手之时,已是后半夜。 高悬的明月散发着幽幽冷光,整个城市也都沉睡,仍然有些料峭的夜风并没让人更清醒,这几天的困倦似乎集中爆发了出来,燕开庭回到自己院子,便是倒头大睡,而这次一夜无梦。 当燕开庭从深眠中醒来时,竟已是翌日正午。他在门上设置了禁制,吩咐无大事不得惊扰,这府里院中一干人等倒也让他睡了个清净觉。 燕开庭开了房门,却看见李梁坐在院中石凳上,面朝院门,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不由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门外有老虎吗?” 李梁一转头,跳起来行礼道:“爷,您起啦?小人这不是给您看门么,免得那一干不省心的丫头扰了您好觉。” 原来李梁一早就来听班待命,见了门上禁制意思,就坐在这里防止不速之客闯入。 至于何为不速之客,正说着,就见院门外探进来一张芙蓉面孔,是内院一个有些品级的侍女,专门负责内外走动的。 只听她似嗔似怪地道:“李梁,府主起了罢,现在总该放我进来了?奴家也是为的公事。”说着,那侍女才像是刚看见站在房门里的燕开庭,婷婷袅袅行了个屈膝礼,道:“哎,燕爷早!” 燕开庭还没说话,李梁嘟哝道:“公事个头,匠府要什么时间开会,不该听爷的吗?哪有定了时间,来通知的道理。” 李梁抱怨得虽长,不过声音够小,而且他已经走到正屋廊檐下,将准备好的早食开始往屋子里搬。门口的侍女距离太远,听不清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个有名的狗腿又在府主面前说什么小话。 燕开庭眯起眼睛看了那侍女一眼,道:“你有什么公事要说?”说着,拦了拦李梁,指指食盒边上一方手巾。李梁会意,立刻将手巾盒捧上。 燕开庭屋里自有齐全洗漱用具,不过他懒得再召那侍女进房间,索性就把就餐的手巾拿来用,擦了把脸,醒醒神。 侍女走进院子,弯了弯腰道:“大管事们说今天下午有例会,特别吩咐奴家来给燕爷提个醒,时间是……” 燕开庭擦了手脸,就着李梁所托食盒,在里面挑了几件点心,也不讲究仪态,一口一个吞了下去,一边吃,一边道:“往后推一个时辰。” 侍女被堵得一愣,她还没说具体时间呢,不由道:“定的时间已是未时三刻,并不早的。” 燕开庭淡淡道:“往后推一个时辰。” 侍女不解,可她对上燕开庭的眼神,没由来地心头一颤,连忙道:“是,奴家立刻去回了大管事们。” 燕开庭道:“这个月管我院子的也是你吧?把进出记录和发月钱的册子拿来看看。” 侍女明显一呆,不知道这位爷怎么突然关心起这种琐事了,就算将册子递上来,难道他还能将扫地的妇人和掸灰的丫头与那些名字对起来不成?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是否有什么差池?” 燕开庭并不给她留面子,点头道:“是的,有人以假充真,把我一件贵重配饰掉包了。” 侍女的小脸顿时煞白,盗窃主家财物,丢失的还是家主贴身之物,那放在哪里可都是重罪! 李梁也是脸色一变,顿时嚷了起来,“什么!这是出了家贼了!这院子的丫头们就是太松快了,偷懒的偷懒,没规矩的没规矩,现在都敢偷东西了,下次是不是就敢卖主!” 燕开庭听得倒有些意思,李梁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他的如意佩被做了手脚,专门吸引魔物来攻击,若非他道行不差,又有付明轩和韩凤来两人援手,否则还真有可能饮恨当场。 侍女声音都有些哆嗦了,“李……李哥,话可不能乱说。爷的衣饰每月我和蝶沁都会亲手整理,待会我就叫她过来查找。” 这侍女和她口中的蝶沁品级相同,管着内院一应丫头和仆妇。燕开庭虽然花名在外,可都在章台柳榭玩耍,从不把人抬进府中,也不招惹家里丫头,所以燕府里竟连半个称得上是女主人的都没有。燕开庭院子里的一应事务,也就由她和蝶沁轮流管理,如今出了这种大事,不由得她不慌乱。 燕开庭懒洋洋地道:“查什么?找什么?我都说了配饰是被掉包的,自然是有一件假的在手上,真的还能在我院子里找出来?”他对李梁道:“你跟着她去检查名册,看有什么不该安排的人进了这院子,如果查不出个名堂,就把所有班头的人全部换了。” 李梁立刻应了一声,摩拳擦掌,道:“是,爷您不和她们计较,她们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一个一个架子都比人家的正头娘子都大,这次得叫内总管好好换几个手脚麻利的进来。” 燕开庭笑笑道:“不用麻烦她们,你直接帮我挑人就行。” 丢了这句话下去,燕开庭拔腿就走,而身后李梁陡然得此重任,呆了一瞬,都没来得及再表达一下忠诚之意,他家府主就已经走远了。 燕开庭也不管自己这道命令,会使得内院如何鸡飞狗跳,径自向外院走去。 内院里管事级职位上全是些老府主时代提拔的老人,燕开庭在府里时间少,又不沾府中女人,所以他的院子活计清闲,月钱又高,就连拉门的小丫头都是某个管事拐弯抹角的亲戚。 燕开庭知道此事多半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不过让李梁过去,以他的性子能给那些老货们找出一堆麻烦,也算稍稍出了一口气。 燕开庭直奔外院最靠西边的一排平房,那里是给小管事们临时休息的院子。现在正值午饭时间,路上人不多,一进平房门前的甬道,路上就都是正赶去饭堂,或是刚领了午饭想在自己屋里安静歇一歇的小管事了。 众人看见燕开庭,都流露出诧异之色,纷纷行礼后,又不知该不该问一句府主为何大驾光临此地。不等他们犯难,燕开庭已经挥挥手,一阵风般擦肩而过。 小管事们休息的院子是很拥挤的,因为孟尔雅所在的这个院子格外清净,左右屋舍都没人活动,就显得有些不太寻常。或许是这个院子的管事都喜欢在饭堂吃了省事,也或许是院子里来了什么大人物。 燕开庭站在房间外略听了听,果然是齐雄大管事那把拿腔拿调的嗓子,“小孟啊,你也不小了,可曾婚配?” 燕开庭一笑,抬脚就将门踢开,道:“原来小孟是齐大管事的得用之人,难怪爷来了,都当看不见,还得爷亲自踹门。” ------------ 章五十六 釜底抽薪 屋里两人都被唬了一跳。 齐雄眼神闪烁,惊疑不定,霎那间心中转过七八个念头,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姿态来。 亲信这两个字可不是能够乱认的,属下的言行会被视为上位者的意志,当然是否要承担责任则是另外一回事。 孟尔雅在天工开物诸多低级管事中,碌碌而不显,并不是那派势力的核心人物,连外围都算不上,否则那天也不会被随手派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找一个不相干的、不会连累到几位大管事的人,去府主那里做点不太厚道的事情,若今后夏总管问起,也显得是公事公办,不那么针对。这手段,几位大管事可谓使得娴熟。而像这种半路出了岔子的,更应该把小卒果断弃之,免得将来理论起来,被拿捏了话头。 齐雄这个时候来找孟尔雅,并不是为了探听消息,更不是要拉拢他。 在东屯镇事件当日,齐雄、胡东来和另外一名参与此事的大管事,已经招了孟尔雅,将事情经过反复、详细询问,又与他们自己稍后赶到东屯得知的消息印证,并没抓住孟尔雅什么马脚。 今天下午匠府要议事,这个例会的规模比平时要大,因着不久将召开的珍货会,一些常年驻外的,等级比大管事们略低一头,但在玉京之外各管一方的外派管事们都会来主府参加。所以,即使东屯镇事件失败了,也还是可以拿出来给燕开庭添个堵的嘛! 齐雄来找孟尔雅本是物尽其用,通知他在会上报告方南恩出匠府的过程,至于怎么个说法,那也简单,说尽真话却引导出一个假结论的话术对于商人们来说,本就不陌生。 原本这话就是说给愿意信的人听的。 而孟尔雅会不会就范,并不在齐雄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一则报告本就是他的职责,哪怕夏平生在场也说不出什么错来,二则齐雄是做老了的管事,可没留下把柄,让孟尔雅说的每句都是事实,不过到时候被几位大管事一插话,就不知道听在他人耳中是个什么意思了。 至于两人相谈甚欢,以致燕开庭嚣张破门而入时,好巧不巧地听了一耳朵做媒之类,显得关系亲密的话语,那就纯粹是孟尔雅口才之功。 齐雄经验老道,自然不会被三言两语打动,何况孟尔雅这种已算是半个弃子。若事后燕开庭迁怒,齐雄他们才不会保人。不过正要用人之际,上下皆欢,总比非要弄到威逼的地步好看。 这点上,齐雄觉得孟尔雅挺上道的。以往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年轻不起眼的小伙子,说话很中听,只可惜已经不能收为己用。给孟尔雅介绍个勤劳持家小娘子的事,就是这么话赶话说出来的。 就这么一句,说者不当真,听者也未必信的场面话,落在了燕开庭耳朵里。 说来话长,实际上也不过是燕开庭跨过门槛的一步时间,齐雄已经心有定论。 齐雄调整面部表情,不卑不亢地道:“府主早,我这不是为了下午的例会,过来白吩咐小孟两句。小孟这年纪和我家那小子差不多,孩子小的时候,愁着长大,孩子长大了,又愁中馈。”说到这里,齐雄顿了顿,像模像样地摇头一笑,“可不就拉起家常来了。您有事,您先忙!”说着打算就这么离开了。 燕开庭却道:“匠府例会有他什么事,我这里还有差使要吩咐他去做呢!”说着,又像想起什么道:“对了,例会推一个时辰。” 燕开庭口气极为理所当然,也没有解释前因后果的意思。 难为齐雄近来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整习惯了,脸皮抽动一下,并不问会议推迟原因,略一思索,就断然道:“那当然是府主的事情重要,小孟就听府主差遣,会上的事,我另安排人做。” 孟尔雅在一旁表情迷茫,应声道:“可是齐大管事,东屯镇的事还有能报告啊?” 齐雄此刻打断他已经来不及了,又不能怪应该不知道内情的孟尔雅如此发问,硬撑着表情,严肃地道:“与东屯分行的最后交接是胡管事亲理,有他在,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齐雄不等孟尔雅再问出,诸如前期交涉过程怎么报告诸如此类的话,冲着孟尔雅一使眼色,也不管后者表情更迷茫,就冲燕开庭拱拱手,行色仓促地离开了。 等齐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排屋转角后,燕开庭突然笑出声来,转头看着孟尔雅道:“这老货冲你使什么眼色?” 孟尔雅收起迷茫表情,一派老实地道:“估计是想对小人说,不能把和他的谈话内容全部告知您。也有可能是,不管有用没用,让燕爷您生个疑心,以为我是他的人?” 燕开庭上下一打量孟尔雅,又笑道:“可惜齐雄不知道,想把你收为已用,介绍小娘子是没用的,介绍个小郎君才是正道。” 孟尔雅面上一红,但仍落落大方,道:“燕爷您就别说笑了。”说着,她也有些疑惑,“您已经知道大管事们要在下午例会上,借东屯镇的由头生些风浪?” 燕开庭这一记釜底抽薪用得真好,而齐雄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直接放弃了借孟尔雅报告引出事端的计划。 ------------ 章五十七 威逼利诱 燕开庭却摇头道:“我不知道,只不过他一说你会参加例会,想也知道他们的套路是什么了。” 孟尔雅心中暗自叹息,燕爷竟是如此玲珑剔透之人,她这两次接触,每一次都有全新的感受。可是对于仆大压主的“天工开物”来说,主人有能力反而会造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太平。这内政不靖的争端只怕一时半会平息不了,只苦了她一个被意外卷入的小人物。 这时,外沿下房那边,有个小厮轻手轻脚过来,远远地就行礼,得燕开庭招呼后,方规规矩矩走进,小声问道:“燕爷,可要小的倒壶茶水来?” 燕开庭朝他笑笑道:“你倒是眼神不错,有没有老普洱?” 小厮忙道:“小的份内事。”便躬身下去,一转身功夫,就拖着茶盘,拎了茶壶过来,给燕开庭奉了茶之后,也斟了一杯茶水放在孟尔雅面前。 燕开庭见小厮把着个茶壶侍立一旁不敢走,便挥挥手,说道:“把壶留下,孟管事倒个水还是会的。你自去罢。” 小厮就在房里找出暖炉,把茶壶放上去,悄声退下,还顺手带上房门。 此刻,燕开庭示意孟尔雅安坐下首,又将茶水拿来喝一口,确实唇齿留香,道:“外院一个茶水房小厮的礼数,都比我那内院的大侍女强得多。” 孟尔雅听着这话头有点不好接,想了想,谨慎地道:“小人曾听家乡老人说过一句话,远者矜,近者狎,大概就是这样吧?” 燕开庭望了她一眼,失笑道:“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孟尔雅微赧。 燕开庭道:“既然在齐雄面前说了,你下午还是出去走一趟。”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数下,道:“听说荆州之南,有蛮荒之族,与我们面貌习俗都有很大差异。他们出产的香料并非提炼自香草植物,而是来自异兽,嗯,就找些那种香料来吧。” 孟尔雅点头应是,这种极南之地的特产,在北方的雍州价比黄金,若非最近有珍货会,说不定还有市无价,的确像是燕开庭会去搜罗的东西。 但是听话听音,孟尔雅注意到燕开庭话中另外一层意思,“燕爷原本找小人有什么事呢?” 燕开庭眨眨眼道:“原本想着该如何威逼利诱,让你为我所用。不过有齐雄横插这么一手,你也知道形势了,想必不用我再多费口舌?” 为何会有人将威逼利诱四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和礼贤下士一个感觉? “小人读书少,您还是费一费口舌。”脱口而出后,孟尔雅就想捂脸,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会说出来的话,在燕开庭面前不知怎地就放松下来,然后被带歪了…… 燕开庭笑道:“你已是摆在台面上的弃子,无论有什么价值,对齐雄他们来说都等同于无,他们不会保你的,若肯任你自生自灭反而是最好结果,可从眼前来看,他们想的是榨干你最后价值。唯有我这里才是一线生机。” 孟尔雅明白,从自己倒霉地被指派去给燕开庭送信的时候起,就注定了要背这口黑锅,只是她还有一点想不通,“那么我对燕爷您有什么价值呢?” “本来确实没什么价值……”燕开庭摸了摸下巴,道:“你拿掉修饰面容的秘法之器后,就有点价值了。” 这话说的,不就是直指孟尔雅的女子身份才有价值吗?然而燕开庭的口吻和神态,却让孟尔雅丝毫没有兴起被冒犯之意,反而努力思索,燕开庭今天出现的原本来意。 孟尔雅忽然若有所思,抬头望向燕开庭道:“看来,燕爷您真打算下功夫整顿府中人事了?内院……”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省心,闻弦歌即知雅意。 燕开庭点头,大大方方地道:“燕府没有主母,短期内也不会有主母。我需要有人给我看着内院,最近她们折腾得也太不像话了。” 钟鸣鼎食之家的内院可不仅仅是女眷居住之所,有能力的主母能撑起半边天,家族内务、故旧通家、人情往来,无一不重。事实上,很多时候所谓门楣家风的风传,也都是出自于此。 燕开庭要在内院放自己人,说容易很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首当其冲就是人选和身份。如此一来,恢复女儿身的孟尔雅倒是都合适。 而且这种做法对孟尔雅也有好处,彻底抛弃掉燕府小管事的身份,就能将自己的寡母弟弟一并隔绝在风波之外,不用担心为燕开庭办事会殃及家人了。 孟尔雅格外平静地道:“想必燕爷已经给我找好身份来历了,那我母亲弟弟如何安置?” 燕开庭看了孟尔雅一眼,也有些惊异孟尔雅对这个方案接受之快,道:“如果你不介意骨肉暂时分别,让他们离开玉京是更安全的方法。” 孟尔雅赞同。 “近期付家会有迁移的队伍向南边去,你的母弟可以跟着他们走,离开玉京,找一个喜欢的城市暂居下来。至于你,一年后就可以去和他们团聚,我会送你一副嫁妆,足够找一个过日子小郎君。” 说到这里,燕开庭微笑起来,孟尔雅耳尖发红,脸上却保持面不改色,道:“燕爷很有自信啊,您是觉得一年就足够……整顿匠府了吗?” 燕开庭淡淡道:“一年都太长了。” 孟尔雅微微皱了皱眉,嘴上不说,心里难免觉得他仍有些少年意气。 燕开庭像是看透她的腹诽,道:“建设不易,破坏却不难,任何事情都是如此。若要争权夺利,那一年或许不够摆平所有人。若只是破局,看清大势就可以了。” 孟尔雅一愣,道法中有破而后立之说,可燕开庭这是什么意思? 破坏原有秩序,而不以一个新秩序来替代,只能造成混乱,这位年轻的府主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那么他对匠府的未来究竟有什么样的谋划? 燕开庭也不解释,抬头看一眼门外天色,道:“我要走了。你可以再想一想,也还有一次反悔机会。如果你不想趟这浑水,可以带着母弟一起离开,我不会追究。” 孟尔雅没有急着表态,也不怕自己这时犹豫会不会给燕开庭留下坏印象。她慎重地应了声,就起身将燕开庭恭送出去。 目送燕开庭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院落外,孟尔雅在巷道上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她此刻已经心中有数,自己将会如何选择。 ------------ 章五十八 一屋不扫 燕开庭离开外院这一角后,漫无目的似的在燕府里到处溜达,期间有几波小厮像在寻人,都被他避开。直到他定下开会推迟的一个时辰到了,才在主院正堂前现身。 每年物贸会前的“天工开物”管事例会,规模仅次于新年年会。九州各地都有类似盛会,以便物流交通,传递珍货信息。南方的物贸会大多在夏秋交际的时候举办,而因着气候和船运丰水期的缘故,北雍州的物贸会则是在春夏交替。 对于普通贸易的商行,更关心大宗物资产地产量、物价变化和流通动向。而对于各大匠府来说,头绪更加繁多,既要关注原材料的供应,又要关注自家战兵法器的销路,还要看看对手有没有拿出什么独门新品。 一般来说,匠府较大的生意都是在本州的物贸会时期敲定,尤其是面向修士门派的那一部分采购,毕竟平时散修们的零碎需求很难撑起什么规模来,而开拓的部分则是要去各地碰运气找机会。当然对于那些早已在行业内立足已久的老字号来说,质量是立足根本。 不过像“天工开物”这样非修士的匠府,大额利润是在普通器用上,相形之下倒是比修士匠府要轻松许多。 主院正堂撤走了两侧的活动隔断,全部空间都打开。除了上方府主宝座和一侧专属夏平生的位置不动,其余陈设皆收起,密密麻麻地放满了座位。 正堂中已经满座,众人等得时间久了,又有许多驻扎玉京城外的管事难得碰头,私语之声就不曾停过。 也有脾气或耿直,或暴躁,或别有用心的,偶尔会冒出几句高声来,大多能听见提到了府主。不过终究没人敢把不满直接说出来,因为夏平生坐在上面,和众人一样干等了一个时辰,他不但不曾发问,最后索性闭目养神。 能坐进这个正堂的管事,无论职位高低,权柄大小,都是人精。主府里最近暗流涌动,早就站定一方的、骑墙的、观望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靠外围的地方,一名分行管事正在与一名匠师小声交谈。正堂里的这些座位摆放是和各分支的影响力和规模有关的,只看两人的位置,应该来自边远城镇。 “听说你那边工坊今年利润不错啊,第三个小子要娶娘子了?”一脸羡慕的管事在“天工开物”待了有些年头了,可他是外来人,能力算是中上游,也外派辗转了数年,眼看着边远区域的一个掌柜管事就是上限了。 而那位匠师则和管事是同乡人,有点独门手艺,尤其在“塑形”上有独到之处。如今开模之法推行正热,他都不用花时间去一件件雕琢器物,仅做模具就忙不过来。 那匠师听到儿女经不由眉开眼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实则语气中满是得意,但是他的喜色却不完全,道:“今年的利润确实不错,但都是靠走量,明年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事。” 管事有些不明所以,“销量大还不好?虽说年成总会有些高低,但客户既然招揽了,好好维护着,也不会说走就走的吧?” 匠师摇头道:“你不知道,我们今年的销量增长全是给修士匠府提供法器胚胎。” “有修士匠府的单子还不好?” 匠师叹道:“只需要火候和细致,谁家做还不一样吗?” 管事究竟自己也有工匠的功底,隐约品出些味道来了,犹疑道:“若论异火之纯,匠师之规模,不说北雍州,整个雍州乃至旁边的西州都没法和我们比。就是谁家都能做,那找我们做才保证质量保证工期啊,林哥你多虑了吧?” 林匠师摇摇头道:“这一年,工坊的资源和时间都在扩大制胚能力上了,而受开模所限,成品几乎就是专供的。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可是工坊里的匠师数量虽然在增加,但能够独立把每个环节都做到中级以上水准的,一个都没有,连初级的都在减少。” 管事细细想了想,也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道:“至少利润只高不低,像你这样的老师傅地位更稳。” 林匠师苦笑,“也是,由我来说这话,好像矫情了。” 管事摇摇头道:“林哥你看事情向来比我有眼光,不过小弟心拙,只想得到这样专注于一种产品,天长日久之后,或有容易受制于人的问题。但是既然这个市场归我们了,再要同样规模投入其实也不容易,至少‘天工开物’的异火就不逊他人,所以,风险可能也没那么大。林哥可有教我?” 林匠师看上去不太想深谈,但管事态度诚恳,再三请问,两人又是从小的乡谊。 于是林匠师凑过去附耳道:“你近些年转向经营,自然感觉不到其中利害。可我自小就想冲击一下真正的高级匠师境界,如今的匠府,不见得再需要我这样的人了。” 管事悚然一惊。他脸上从茫然到恍然,略有些挣扎,然后先是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大家小圈子抱团,都在各聊各的,这才向林匠师挨过去,悄悄言道:“小弟没有哥哥的雄心,觉得当下状况已经很好。不过……如果……听说齐管事那里有冶天工坊的门路。” 林匠师听完,却是面色不变,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欣慰地望着管事,道:“多谢倪弟仗言,亦不必过于担忧,为兄自有计较。” 他顿了顿,感慨地道:”想想你我还有胡子他们从乡里出来,到现在一十七年,孩子们都已经长到了当年我们离乡的年纪,倪弟你还是纯善如故啊。” 倪管事也被勾起乡愁,叹了一声,又道:“前几天东屯镇方……在前……林哥行事可要小心。” 林匠师却“嘿”笑道:“我和老方可不能比。” 倪管事一愣,在他看来,方南恩只是直谏,而林匠师已有去意,若被主家看出,下场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林匠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倪弟,你擅长经营,心眼却不比某些人多。主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不是兴风作浪的人,恪守本分,看个热闹,也算对得起‘天工开物’这些年给我们的庇护。至于我合则留不合则去,不做那么多手脚,自问是无愧的。” 不等倪管事细品林匠师的话中含义,正堂月亮拱门外,有人行走生风,直入高堂,在正中那张空位上坐了下来。 正堂陡然为之一静。 燕开庭若无其事地转头对夏平生道:“夏师已经过来了,平白让我去雪域院扑了个空。” 夏平生缓缓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一来回用了整个时辰?” 燕开庭“呵”的一声,也不辩解,只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夏平生道:“不解释?” 燕开庭懒洋洋地道:“令不出后院,连几个妇人都挟制不住,难道还向你哭诉?” 夏平生这次没有任他糊弄过去,冷冷道:“你准备混到何时?” 燕开庭见夏平生和他认真了,不由坐得端正一些,道:“早晨我刚下令清理后院,现在看来清理都没必要,全部扔出去,换上新人就是了。” 夏平生没有接他的话,只挑了挑眉。 燕开庭嬉笑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是时候接个能掌家的来打理一番了。夏师喜欢哪种佳酿?正好是物贸会,想必能搜罗到一些珍品。” 这时,周边离得近的管事们无不在竖起耳朵听上面两人说话。 对某些有所谋划的人来说,夏平生亲自发话诘问,可比他们找人跳出来指责燕开庭让一堂的人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要强得多。 只是燕开庭一如既往不着调,将两人的话风带向一个奇怪的方向。为什么说到最后,变成了燕开庭要纳妾?是的,燕开庭用了个接字,既非娶,也不是迎,那进门的肯定不是正经主母。 在座众人一多半是知道府主近期心头所好的,有鉴于燕开庭的前科,几个年长重门风的管事顿时脸色有点发黑。 夏平生看看燕开庭,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良家?” 燕开庭义正辞严地道:“当然!否则如何掌家!” 夏平生忽然眉眼中带出笑意,点点头道:“好,听说极西之地产美酒名夜光,是用一种海中植物酿成,想必风味独特。”说着,他站了起来,道:“你主持会议吧,我要闭关几天,没事不要来找我。” 说完,夏平生径自离去,留下一堂面面相觑的管事们。 就连齐雄等几个大管事都显得表情茫然,甚至有点失措。夏平生虽然很少在府务上发话,但他坐在那里就是定海神针,这么一撒手,竟让众人一时都有失了主心骨的感觉。哪怕心中另有打算的几人,也不例外。 看戏的人已经走了,接下来这戏演不演、给谁看、如何收场? 燕开庭像是对众人脸色变化视而不见,笑吟吟地轻击了一下手掌,唤回众人注意力,道:“那就开会吧!” 说着,燕开庭又环视了正堂一眼道:“大家说点新鲜的啊!每次都一种套路,你们不腻,夏师可看烦了。”他这一语双关,再次使得全场鸦雀无声。 ------------ 章五十九 得失之间 此时,有一人站起,中规中矩地对着上座的燕开庭躬了躬身,道“属下向府主报告物贸会的准备工作。” 那人斯文俊雅,虽然年轻但骨子里透出一股沉稳气度,让人和容易生出信服之感,正是胡东来。 诸位大管事中,胡东来年龄最小,但他跟着老府主历练数年,显示出的办事手腕也不俗。虽不比几位年资深厚的大管事有名望,可也是颇有份量的存在。 胡东来从座位边抱起一叠厚度接近一尺的文案,放到上位宝座边的案几上,然后就站在那里侃侃而谈。 物贸会并非由固定组织举办,它有点类似地方性节日,在每个大州约定俗成的时间里进行。各城、镇、贸易点自参与,也就是所谓分会场,而每年的主会场不定,哪家有能力拿出足够数量的奇珍异宝举办“珍获会”,就是当年的主会场。 所谓奇珍异宝可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义,公认标准是至少有一件灵兵和一件灵器,以及“至”、“珍”两级的兵、器若干,或者同等级别的资源。 对于修士门派式微的北雍州,一般城镇要达到“珍获会”的标准很不容易。玉京如此规模大城,最近二十年里,也才集全城之力举办过三次,甚至有些年份,整个区域都会轮空。 而在南方则是另外一个样子,主办会场的争夺可是十分激烈,尤其是四大门派所在地,“珍”级兵器数量甚至不被计入“珍获会”标准。 今年早就放风出来要举办“珍获会”的是黑水对面的渭青城,正值老城主六十大寿,其子侄和徒弟徒孙们卯足了劲要风光大办一场,周边城镇自然不会去抢这个风头。 渭青城为此下了血本,顶尖的灵兵灵器拿不出更多,就在资源和次一级的兵器上下功夫。从目前透露出来的信息看,仅各类货物的来源地就比往年多了一倍,很多都是其它方向的极地特产,琳琅满目,即使没有修炼价值,也是稀罕的玩器。 主会场规模大、品质高,能够吸引更多的行商来雍州,市面繁华,商路拓展,对整个物贸会的大环境都有好处。但是对于既想参与主会场,又要举办分会场的各大城镇来说,就有些尴尬了,以往的常规货色摆出来显得寒酸,自家的主打产品可能会被压低一个甚至两三个档次。 “天工开物”也遇到了这个难题。 胡东来手上的信息收集得很全,分析条理清晰,陈述直截了当,一众管事均听得面色凝重。口碑这东西本就是涓滴汇流,尤其在质价差异不明显的情况下,风评就变得十分重要。 将物贸会的大势一一讲过,胡东来接下来就提出“天工开物”的参会方案,他把一尺高的文案一本本翻开,一件一件分析产品的优势劣势和售卖预期。 最后他的结论是,匠府应该利用有限展位,主推近期取得极大行业优势的制胚产品,面向的客户不是传统的商户,而是修士匠府,争取拿下更多、更稳定的大批量订单。 这个方案,对于整个匠府来说,肯定是有的分行欢喜,有的分行忧虑。不过对于在场的所有管事来说,无论是否赞同胡东来的结论和提议,都不得不赞同他细致详尽有理有据的姿态。相比之下,上座的那位家主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老府主在世时,这样的比较不止一次出现在管事们心头,如今主家和属下当然不能再拿来比较,可还是有不少人往燕开庭那边看去。 燕开庭一手支腮,略略斜倚,倒是没有听得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目视胡东来,问“说完了?”见胡东来点头,于是扫了一眼正堂,道“谁有什么要说的?” 诸位管事已经私议了一轮,此刻再次交头接耳,这时不同派系或同盟的分界线,就相当清晰了。 燕开庭依然懒洋洋地望着众人,但是眼神幽深,从某些角度看去,更像伺机出击的凶兽。 “属下有话要说。”一名年长的管事站起来,他是在主府工坊担任品控,“胡管事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最终方案里,匠府推出的成品比例是否太少了。制胚固然利润丰厚,但是胚器的买家只可能是那几个大匠府,就算开拓新路也有限,我们也不能为此忽略老客户啊。” 坐在胡东来右侧的大管事何启安站起来,道“吴老此言差矣。无论财力和影响力普通商户哪能和修士匠府相比,我们在北雍州说起来是牌子上的人物,放眼九州,可就算不上什么了。能成为那几家的固定供应商,利润可不仅仅是丰厚,而是……翻倍!” 年长管事皱眉道“胚器实际上品种有限,无需占那么多展位啊。而且历来要拿那几家的大单,可不仅仅是样品就有用,功夫是在台面下的。” 胡东来站起,温润地道“正是因为争取不易,所以第一印象才重要。与其让特色不足的货物分散了采购者的注意力,不如减少那些已经固定客源的货品,突出我们要推出的货品。” 年长管事显然并未并说服,眉间皱纹没有展开,但是他像是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一时间沉默下来。 下面诸管事的窃窃私语就没停过,而会前就和同乡匠师在说类似问题的倪管事听到这里,则方才恍然,悄悄对林匠师道“原来如此。” 林匠师轻出一口气道“你这下明白了吧?对家主来说,赚多赚少而已,不,眼前是赚更多。对你那样的分行影响也不大,就是招新手换设备时候慢慢调整也行,可我们这样的就要想一想,三五年后的出路了。” 这时,上座的燕开庭淡淡道“这是要改变整个匠府的方向了?” 此言一出,整个正堂都为之一默。有些管事是已经隐约觉察的,有些管事是之前还没想到这一层,这一刻恍然大悟的。不管哪一种,都能意识到燕开庭这句话的份量,决定一府走向岂是小事?! 胡东来神态自若,对着燕开庭略略躬身道“并无,匠府方向兹事体大,怎是属下一介管事,做一两件事就能左右的。属下做事,向来谨遵老府主的教诲。” 胡东来这番话绵里藏针,细细体会,能品出不少东西。 可惜燕开庭根本没有咬文嚼字的意思,依然神情淡淡,乍看上去都不知道他有没有仔细听胡东来说话,“行了,所有展位一半你来安排,一半我来安排,就这么定了。” 众人听得一愣,燕开庭这决定简单粗暴,毫无章法可言,就像是斗气之下的结果。 齐雄先表示反对,“府主,胡管事的方案花了极大心血,您不同意的话,也可以提出来对不合适的地方修改,这么直接否了……不太好吧。” 燕开庭奇怪地看着他道“谁说我否了?这不是分他一半权力,便宜行事吗?”他“嘿”了一声道“还是齐管事认为,我分他一半权力不够,需要全权拱手?”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可不好接。 燕开庭忽然笑笑道“还是说,学一学玉京的公举联盟,来个投票表决?” 胡东来这时插话道“府主说笑了,当然遵您所言。” 胡东来此刻若还看不出燕开庭非同以往,就太过迟钝了。以往能够联合几名大管事,挤兑燕开庭,那是一方面欺他不懂商事不知府务,另一方面是联合者找到了共同利益。 如今燕开庭峥嵘隐现,几次看似手段粗暴,实则恰好踩中要害,胡东来再不生疑也太托大了。无论燕开庭是扮猪吃虎,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胡东来他们在身份上有天然弱势,硬碰硬肯定不是上策。 况且胡东来心知肚明,自己那方案对在座的管事们来说,可不是人人受益。刚才出来质疑的管事是做传统产品的,还有那些年轻一代的外乡人匠师,资历太浅没有说话余地,真给所有人机会畅所欲言,是变相削弱他们几个大管事的话语权。 胡东来都这么说了,大管事们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可一时就失了难的由头,其余管事们更没反对的立场。 这次例会结束得前所未有的快,甚至算得上潦草,众管事散去之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有些头脑灵活的,则在走出院门的时候,突然想通了,这不明摆着就两条路吗?一条在胡管事那边,一条在府主那边。 待众人全部散去,燕开庭还坐在位置上没动,正堂里只剩下胡东来还在收拾他那一大堆文案。小厮们在院子里朝里张望,没人敢进来。府会之时不得传唤,仆役不能进屋。 燕开庭先打破沉寂,“有些钱赚了,容易受制于人。” 胡东来近期已经开始习惯燕开庭的变化,不过听了这样一句开门见山的话,仍是手指抖了抖。他没抬头,将最后一册打开的书页合上,道“炼器之术都能变革,经营之道更不是固有的,当自己不够强的时候,加入强者也是一条路。经营不是修炼,不必事事都非得自己去做。” 燕开庭慢吞吞地道“你错了,三千大道,殊途同归。经营和修炼没有区别,借势者,就有被势反噬的风险,当然会有损失的可能不是所有人而已。” 胡东来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是一部分人得利,一部分人失利。” 燕开庭眯眼看了他片刻,淡淡道“权力给你,你就做做看吧。”说罢,也不等胡东来回话,他身形一动,就从正堂中消失了。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 章六十 路线之争 散场的管事们先是如潮般涌出院门,走出一段路就开始呼朋唤友,三五成群,泾渭分明。 他们都是一方主事,即使很多人在正堂中都没有说话的资格,可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与之相应的,他们要对许多张嘴的温饱负责。 物贸会决定了一年至少二分之一的订单,主府的动向则关系着未来数年分行的存亡,今天会上看似决定简单,实则背后疑云重重。众管事急切地要找些同盟,细细计议。 林匠师就婉拒了同乡倪管事的邀约,过了一会儿,与一名年轻匠师似有意似无意地走到了一起。 两人先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见周围都在热烈讨论自己的事情,无人特别注意他俩,林匠师即道:“如此格局实在让人意外,我们在府主那里究竟能否拿到展位?” 那年轻人名叫刘济格,在“天工开物”里有些小名气,是年轻一代匠师里的天才型人物,他和林匠师一样不是雍州人,在匠府里属于外乡人那一拨。 刘济格气度沉稳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轻声道:“展位当无问题,否则府主就不用这样定夺了。” 林匠师有些犹疑,“这位以往也不管府事啊,今天是怎么了?而且这样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 “不是坏事,会期近在眼前,与其几方各执一词扯皮,不如适当切割。” 林匠师想了一想,觉得有道理,不过他仍道:“物贸会这么做也就罢了,可终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现在几乎没有推陈出新的可能性了,缺资源、缺人手不去说它,待最新一批设备换过后,连一套完整的炼器器具都成问题了。” 刘济格道:“赤阳地火的掌控者是府主,不是大管事们,甚至不是夏总管。” 林匠师露出深思表情,说到底炼器一途,万中无一的是异火,器具都是可以再造的。“你的意思是……” “我们这样的人,在‘天工开物’的困境,到了其他匠府也不见得不会遇上。修士匠府是好,可我们进去怕只能从学徒做起。所以,先看看困境是否可以打破,再来考虑要不要逃离。” 林匠师至此心悦诚服,连连点头。刘济格就与他告别,不被人注意地转入一条小路,消失在重重屋宇间。 刘济格对燕府主府地形的熟悉程度,与他外乡人的身份不符。走着走着,竟是踩着隐在一片荷塘中的脚桩,到了一弯人工湖的对岸。 这里已经是内院范围,是个长年关闭的院子。背面面湖,正面只有一条半荒的小路,平时有人从正面过来会十分扎眼,因此除了府兵一天一次巡逻经过,其余时间都杳无人烟。 刘济格在两堵院墙间穿插来去,最后见到了站在一处水上榭台里的燕开庭。 两人显得相当熟稔,刘济格行礼姿态恭敬中透着随意,“燕主。” 燕开庭点头道:“济格来了,这里置茶麻烦,就只有酒了。”说着,抬手讲一个银瓶扔了过去。 刘济格伸手接了,顽笑道:“燕主越来越小气,酒瓶子有那么小的?” 燕开庭摊手道:“雪山佳酿瓶子是大,可我一共得了三瓶,一瓶孝敬了夏师,两瓶进了我兄弟的肚子。况且这‘火焰之花’也不差,只输在口味上,对火属修者可是大补。” 刘济格本也就是开个玩笑,听说这酒还有名堂,不由好奇,立刻开盖尝了一口。结果直接从嘴里喷出一道小火龙,吃惊之下,赞道:“果然好酒!” 燕开庭见刘济格先被吓了一跳,接着露出老餮吃货本色,也不由揶揄一笑。 刘济格从不掩饰自己嗜酒,并不觉得尴尬,继续小嘬一口,露出满意之色。 燕开庭摇头笑道:“看来只要有好酒相赠,收买你异乎寻常地简单啊。” 刘济格轻笑道:“可惜虽待价而沽,却没有买家。”说笑过后,他正色道:“想必燕主已经明了他们的谋划了。” 燕开庭笑意一敛,道:“胡东来有句话并没说错,这谋划也确实是老府主给‘天工开物’定下的路。” 刘济格敏锐地注意到燕开庭对他父亲的称呼,默然片刻道:“借势而起,依势而为,对那些刚起步的匠府来说,不失为一条捷径。可是‘天工开物’已屹立数百年,未免可惜。” 燕开庭淡淡道:“因为他们不需要一个独立的‘天工开物’。” 刘济格一愣。 燕开庭道:“他们只需要一个赚钱的产业。” 刘济格有些明白了,可若发问必然事涉老府主。他还在犹豫,燕开庭已经转开话题,“我手上这部分展位,由你全权分配。” 刘济格应下,又老实地道:“燕主,虽然有您这次大力支持,可效果或许只是差强人意,这几年,高端战兵法器的新品拿得出手的不多。” “匠府在这块上式微,也不仅仅是最近几年,母亲在时的投入应该比现在多多了。炼器的成功需要资源、天赋、努力和足够的幸运,如今的‘天工开物’有什么呢?” 炼器是修炼正途之一,可见入门容易,精通难。高端炼器更是需要资源和有天赋强者的大投入,并且在成功的道路上会失败无数次。老府主期间“天工开物”的扩张就已经是以短期快速稳定的回报为优先,研究性的炼器部门被一再边缘化。 而任何匠府都有的派系分别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天工开物”没有具绝对掌控力的高级匠师,于是内部的派系之分,就主要表现为本地人和外乡人之间的倾轧。 产品徘徊在中低端、新式开模之法的推行,使得工匠的入门门槛降低,新血的天赋和能力变得不那么重要,也使得老人们竖立起的壁垒更不容易打破。更有甚者,技术变革带来了超乎寻常的高额利润,让老人们连上进的动力都失去了。 而如刘济格、林匠师这样有向上之心的,即使没有受到有意无意的挤压,也在大环境下,得不到足够的资源。人员流失几乎是必然结果,这样的流失又令匠府的高端研发雪上加霜,形成一个最终必然崩塌的循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庞然大物沦为吞吐金币的怪兽,也不是一两年功夫造成的结果。 刘济格想了一会儿,问道:“燕主,您看得很清楚,为什么不彻底制止他们呢?” 燕开庭笑笑道:“想要赚钱,本身并没什么错。”他诚实地道:“事实上,我也一直没想好,‘天工开物’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刘济格了然地点点头,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燕开庭为何过去数年无所作为。 路线之争是最难以评说对错的。若纯以赚钱为目的,老府主的路是成功的,若以恢复高端兵器制造能力为目的,那就是失败的。在没有定好目标之前,贸然行动打破现有格局,却无法建立新格局,无疑是鲁莽不智的。 燕开庭伸出手,指尖跳跃出一团红艳艳的火苗。 刘济格现出诧异之色,他当然认得出那是“天工开物”炼器的根本,赤阳地火,可他和其他人一样,从没想到过,与炼器毫不相干的燕开庭,能够掌控异火。 而让他惊诧的事情还在后面,当刘济格看到燕开庭将一块材料练成一把小叉子,即使过程简单,成品简陋,已经让他惊得合不拢嘴。徒手炼器和使用冶炼设施炼器是云泥之别! 燕开庭道:“从我本人来说,炼器也是我的修炼方式之一。所以无论匠府将来会走什么路,我想都会把追寻炼器之道坚持下去。” 等刘济格离开的时候,已经对燕开庭彻底膺服。对他们这种还有些野心,想在炼器上继续攀登的人来说,资源和途径是重要的,匠府本身只是一个载体。 微风又起,荷园碧波微荡,像一面褶皱了的镜子,倒映着扭曲的天空。燕开庭独坐在庭院当中,望着远处陷入了沉思当中。也不知何时,身旁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自然是循着酒香。” 燕开庭轻笑,转过身来看向付明轩,道:“怎么和你一比起来,我就这么笨了。” 付明轩也笑,“哪里有笨,你只是刻意地迟钝了。” 燕开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内院里边,又哭又闹,热闹得紧啊!” 燕开庭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把园子里的牛鬼蛇神全部清理出去而已。” 付明轩有些意外他的手段,“你是下定决心了?” “差不多吧。” 燕开庭没有细说的意思,于是付明轩也不多问,只道:“日前我受夏真人指点,派人去冀州查花神殿老底,还真有不少了不得的东西。” “哦?” “那些女人的风月之道还真是行之有效,不声不响已控制了大半个冀州。” 燕开庭神色一凝,“花神殿”是地方性门派,然而如果能够控制一州的大半之地,那势力可不逊中型门派了,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们居然能够瞒住这么久,那得多大的能量?最终所图又要大到何种程度? 付明轩摇头道:“这个控制,不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控制。‘花神殿’以女弟子多的特点和功法特色,联姻遍布大半个冀州的势力。” 燕开庭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这个……难不成联姻就能夺取势力的控制权?” 付明轩道:“生下继承人呢?” 两人此刻一起想到的是涂家,涂夫人的行迹岂非恰好丝丝入扣。 燕开庭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女人行径,还真是……”他一时找不到话来形容。 ------------ 章六十一 无谓正邪 这种针对后院的手段看似不入流,且需布局长久,其中变数又多,似乎成功率很是问题,但深想下去却不由得令人脊背生寒。 “联姻而结盟常有,那是骨血亲缘的纽带,尚且在利益面前也不全然好使。”燕开庭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门派传承的联系,又如何应对多变的人心呢?” 付明轩笑笑道:“你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道门,对于名门修士,尤其是大道在望的核心弟子们来说,传承确实会大于亲缘的。不过,‘花神殿’的传承远没到那个份上。只是一方面,她们的弟子多是孤儿,与门派联系自然亲密,另一方面,有些蛛丝马迹……” 付明轩沉吟了一下,才道:“她们的行径总有点说不出的古怪,让我想起邪道旁门的一些传闻。” 燕开庭听到这里,不由眉头深蹙。九州的修道法门几乎皆出自建木道典,三千大道万法归宗,偶有大机缘者,从秘境中得到上古天人传承,那是真正的超界手段。 然而大道之下也有暗影,除了界外魔物,还有不明来源的旁门之法,手段阴私,与正道背离,被称为邪道。不过所谓邪道,可能自知为人所不齿,使用术法都隐于暗中,并没有摆上台面成气候的势力。 也因此,没有实据并不好对谁做出这类严重指控。 付明轩看了看燕开庭,还是将猜测说了出来,“北方道门不昌,大多是家族式传承,无论是依附于法器的秘法,还是得天独厚的家族秘地,比一般门派传承更依赖建立在血缘上的因果之契。嫁娶,本身是家族血脉融异纳新的一种方式,相应地,也是外来者夺取家族血脉控制权最隐蔽,最没有后遗症的一种方式。” 燕开庭愣了愣,陡然明白过来,“竟然是用这种方式破除因果之契,褫夺他人家族秘法或者秘宝吗?” 付明轩点了点头。 燕开庭虽然自己说出了答案,可依然觉得荒唐,“这种手笔……有这样的心思和耐性,做什么不好,将骨肉之情当作工具?!” 付明轩道:“这也只是我一点猜测。虽说从道理上来说可行,实际进行起来变数太大,否则也不会很少听闻了。可若确有其事,绝不是‘花神殿’那几个殿主能搞出来的,最终目标也绝不仅仅是一些家族的秘法和宝器,只怕背后另有操控者。” 燕开庭仍然处于惊愕之中,随口道:“难不成那半州之数,只是拿来练手的不成?” 付明轩陡然被提醒,“不错!” 两人四目相对,却又遇到下一个难题,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大费周折地谋划? 付明轩首先摇头道:“罢了,尚在捕风捉影的事暂且放一放。我拿到部分消息就过来,也是为了先告知夏真人一声。‘花神殿’背景复杂程度超过预想,明天又是联盟大会,我想我们总得心里有点数。” 燕开庭忽然面色发苦,“之前我们不是就猜测‘花神殿’未竟全功即退走,说不定是实际上已基本达成目的。现在想来,不知道她们用这种方法控制了多少个家族,让我想起蚂蚁窝啊,那一堆一堆的小黑点,就像一堆一堆的人偶,心里瘆得慌。” 付明轩本来是担心这个消息,让燕开庭联想到自身境遇,以致心绪不平,此刻见他虽回避了燕府的情况,但还能开玩笑,这才放下了半颗心。 两人接着去见了夏平生。 本就是夏平生提点付明轩去查“花神殿”的背景,听了这些秘闻,夏平生倒是神色自若,“追寻大道之途,本就艰辛险阻,总有人想找捷径。突破规则即是其一。” 燕开庭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破规则不应该是上窥道途,奋行至大道尽头,以破除眼前局限吗?” 夏平生淡淡道:“要知道,既有界外天魔,就说明大道之外并非一片虚无,既有魔物犯界,就意味着道外也可以踏足界内。其实,大道本身无所谓正邪,突破规则也是规则的一种,是奋行直进,还是行迂回之法,对于结果来说,并无区别。” 燕开庭有些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夏平生对这疑似阴私之事,态度如此淡然。 付明轩却在一边若有所得,“也就是说,因果应循,付得起代价即可。大道维护的是规则,而不是规则的正邪善恶。” 燕开庭不解道:“如果大道不管正邪善恶,那正邪善恶岂不是没有存在的意义?” 夏平生道:“正邪善恶是本心。” 付明轩已经明白过来,“世人本心不同,由是评定的正邪善恶也不同。所以既无善法易得道,亦无恶法不能得道之说。” 燕开庭怔道:“唉?这才是大道无情的真相吗?总让人感觉心中有些不舒服。” 夏平生淡淡道:“你以本心向道,有什么舒服不舒服的,难道你的本心是会随外物而动的吗?” 燕开庭呆了呆,随即陷入深思,片刻后,竟然就这么站着入定了。 夏平生大袖一卷,与付明轩两人移到偏殿,将正殿留给了入定的燕开庭。 付明轩躬身道:“晚辈也获益匪浅,谢夏真人指点。” 夏平生看了他一眼,道:“不用这么客气。你修的是无情杀戮之道,此道与你似乎天生契合,我的这点粗浅见解,于你并没什么用处。” 付明轩恭敬地道:“无情则难以共情,更需要看清本心,才能不至沦为大道傀儡。” 夏平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一坐一立,就这样等待着,等燕开庭从这次突如其来的入定中醒来。 第二天,付明轩是和燕开庭一起从燕府出发,去参加公举联盟大会的。他本也不想这样招摇,将付燕两家的亲密关系摆在台面上。 只是昨晚燕开庭的入定到午夜才结束,且有随时突破迹象。不知来自哪方面的气机牵引,付明轩忽然也感觉到自己修炼瓶颈松动,于是在夏平生的洞府静室里就地入定,翌日清晨方才醒来。 这时,马车里的两人都是神清气足,各有所得。 燕开庭突然想起一事,洋洋自得地道:“哈,有件‘好事’需得知会一声,你兄弟我,就要有掌家娘子了!记得红包包厚些,若搬些你家‘六致斋’的参会珍品来就更好了!” 付明轩以手支头,斜靠在车窗边,哂笑道:“终于要打理一下你那杂草丛生的后院了,看来你匠府里那个小管事的女相装扮甚得你心?” 燕开庭没想到话都没怎么说,就被付明轩一口叫破布局,不由“切”了一声,勃勃兴致立时被打灭一半。又被付明轩提醒,旋即想起自己都没看过孟尔雅的真容,顿时呆了一呆。 付明轩这时笑道:“不会……没看过那小娘子的本来面孔吧?也不怕迎了个丑女,被人笑你追不到花魁就品味大改?” 燕开庭被屡屡戳中要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哥哥,知道你算无遗策,且收了神通吧。话说,胡东来若有你一半功力,恐怕我早两年就被埋坑里了。府里那些家伙,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和凭藉。” 付明轩道:“做惯了的人,收手不易。而你那个胡姓管事,是有点真本事,于是不忿不平想要更多罢了。这样的人,在外头其实不少,散修之中尤其明显。所以天才者众,登浮图者有限。” 后面两句话,有些道法的意思在里头了,燕开庭若有所思之际,忽听付明轩又道:“至于掌家娘子,你拿来当后院管事用的,总不能是临溪吧?” 燕开庭陡然打了个寒颤,什么道法什么修炼,全从脑海中跑得一干二净,头疼道:“别,惹不起。” 付明轩笑谑道:“色艺俱佳,暖床正好,唯一可惜的是和‘花神殿’牵扯太深……” 燕开庭扑过去按住付明轩的嘴,干脆利落地转开话题,“小孟,哦,就是那管事小娘子,她的寡母和弟弟需要尽快安排出城,不拘哪里,在雍州其它地方找个宜居之地即可。这事就托你了!” 付明轩挣开燕开庭的手掌,正了正色,不再顽笑,提议道:“也可带着他们南下。”这就是掌控重要棋子的做法了。 燕开庭摇摇头,道:“不必,最多一年,小孟就不用跟着我了。” 付明轩抬眼看看他,没有很吃惊,也没有多问,只应了下来,道:“好。” 车身微微一震,停了下来。外面隐约有些人声传来,到地方了。 这次大会召集得急,准备时间短,可是从地点来看,作为发起者的涂家反而是极为用心的。会场放在玉京城著名的竹海,那是城主府名下一处独立园林。 园内全是人造景观,但暗含五行,与自然呼应,郁郁竹林,溪流蜿蜒,一派清韵雅致。踏入园门,宛若来到不似凡间的秘境。 今日晴好,天高气爽。 开会的地方不在堂屋里,别出心裁地放在了露天,看那错落有致的摆设,透过重重林叶洒下已不刺目的光线,全然没有大战后第一次盟会应有的肃穆紧张气氛,倒像是季节交替之际的轻松社交场合。 燕开庭和付明轩看着眼前阵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在侍从们恭敬而热忱的引领中,向中心地点大步走去。 ------------ 章六十二 无趣之议 此时,大部分座位上已经坐了人。见燕开庭和付明轩联袂而来,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 四大家族的席位在最前方,一字排开。按惯例,涂家虽挂着城主府的名头,也只占了中间左尊之位,并没有独树一帜。 燕开庭在案几前坐下,环视四周,带着几分新鲜地道:“有些变化嘛!比如,对我这个纨绔热情许多,都是沾你的光呀。” 付明轩笑笑道:“不要谦虚,你这几日数战立威足矣。世人虽多势利之眼,可是能坐在这个园子里的都不傻。姑且不论你是否掌得好匠府,单单武力就能让不开眼的家伙吃上一壶。” 鼻端香风浮动,耳边衣帛声窸窣。窈窕的侍女们在席间穿插,送上美酒佳肴。两人也不再说什么私话,只谈些风月。不过他们眼睛都没闲着,将场上动静一一收入眼中。 燕开庭首先忍不住,拿胳膊撞了撞付明轩,道:“看来要办喜事的不止我一家,得有小半城了。” 付明轩瞥了燕开庭一眼,不跟着他胡闹,只道:“我离开日久,许多人不认识了,你说几个有份量的来听听。” 人间喜事不是只有洞房花烛,家主更迭也是要操办一番并且公告天下的大事,眼前小家族的席位上有一小半换了人,这两天里却一份通告都没发过,奇怪之处,已经不是仅仅用战后忙乱可以形容的了。 事实上,顶尖的四家也有变化。除了陆离早在未及弱冠即为金谷园玉京座主之外,燕开庭是坐稳了席位,这次夏平生索性连面都不露了。而涂、付两家来的也都是年轻一代。看在外人眼中,四大家族至此也完成了新老更替。 经付明轩提醒,燕开庭发现了自己视角盲区,摸了摸下巴,点点头道:“也对,不能说凡换了家主的,都是养了花的缘故。” 他再观察一番,戏谑道:“没换人的有几家,似乎精神气也不怎么样,难道养花太多,被吸了精气。” 付明轩笑笑,他也注意到几个长一辈的家主眼神闪烁,气色不佳,恐怕也是家宅不靖。更有可能,即使没有被鸠占鹊巢,也已经受制于人。 其实,从“花神殿”先前在夏平生面前轻易罢手退走,就能预料到今天局面,这个如“菟丝子”般蔓延的势力,不知布局了多少年,慢慢渗入玉京的血脉。 未被其如愿控制的一方,如燕、付两家,能够做的也只是先清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与之博弈,看看能不能不要损失自家的对外利益。至于排除“花神殿”的影响,时至今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是自愿的呢? 说到底,人心多变,有人看重自主,有人看重实利。 这时,园子入口处再次喧哗起来,是涂家和金谷园的车架先后到了。 不出意料,涂家出面的是涂家老大涂玉成。 付明轩的目光首先落在他身后数名随从身上,燕开庭一手搭着付明轩肩膀,坐姿随意,他东看西看后,和付明轩注意到了同一个人。 燕开庭低声道:“哎哟,这个级别的强者都有新面孔了,超流战修在玉京开始不值钱了吗?” 不用问付明轩也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也就和闵洪差不多而已。” “应该不是涂老大的人吧?”燕开庭好奇心不减,明目张胆地盯着对方使劲看,高手气机感应何等敏锐,那人转过头,朝着这边遥遥看了一眼。 “应该不是,涂玉成就缺得力的高手,不然早没城主夫人什么事了。”付明轩神情淡淡地如是说。 涂玉成和陆离走过来落座后,会议就开始了。与往常一样,由城主府主持。 然而这如常的气氛中,始终透着点诡异。怎么说呢?就是太平常了些,在这城乱之后,就显得不平常了。 涂玉成发起的议程,没有任何特别内容,无非就是通报逢魔时刻的守卫、伤亡、战后维护等,各家除了需在一定时间内将早就定好的准备资源交付外,还追加了一些机动物资,以为抚恤和接下来的物贸会所用。 仿佛整座城市都集体失忆,忘记了魔物退走后,接踵而来的外敌入侵,而那些追加物资,显然是都默认将损失作为逢魔时刻的善后部分。 燕开庭手上搓捏着一枚玛瑙腰佩,到后来力气大得像要把面上的浮雕抹平了,重新再刻似的。不过除他之外,另外三位一个比一个端得住,燕开庭到后来都快自我怀疑了。终于他感到自己的纠结有点犯傻气,于是索性闭目养神,直到付明轩拍了拍他。 会议进程飞快,涂玉成有备而来,一应事务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算谁家有些损益也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坐在他身边的三家不出头,下面一众中小家族,连理都不占,更不会自找没趣。 事务一项一项地过,眨眼到了最后一件。 城主府提议今年第一次调整投票权重,这个可是城市“要务”范畴,须在座所有人实打实表决的,故而涂玉成依着规矩,对左右燕、付、陆三人出言询问。 以往,投票权重动上一个点都会引来长篇大论,这关系到的可不仅仅是直接损益双方。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句话,在这种场合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像过去数年,燕家权重缓缓削减,影响的并非“天工开物”一家。看似削减的权重是拿去扶持新贵的,以期让玉京城更有活力,吸引更多金钱和人才,但实则新贵们许多是城主府同盟,也就意味着城主府在玉京城的话语权增加。 此消彼长,付家“六致斋”和“金谷园”等如是被变相削弱。所以,哪怕付、陆两家不为燕家争论,也要在重新分配上好好说一说道理,为自家正儿八经的盟友争上一争。 然而这次涂家抛出来的提议却收获了一片安静,燕家的投票权重恢复到了燕老夫人在的时代,来源则是涂家出了一半,余下的从五个小家族头上扣。不管是扣到没扣到的,无论是直接间接、受损或受益的,无人出声。 燕开庭觉得没趣之极,尤其是下面那一张张面孔,望过去比他还要淡然。 他看也不看涂玉成,只懒洋洋地道:“这是我的好事……我有什么意见?” 涂玉成笑容不变,多一分太殷勤,少一分又不够诚恳,难得恰到好处,他再依次问过付明轩和陆离,就吩咐投票。 结果自然是全票通过。 大会开到这里就结束了。 中小家族的家主们陆续散去,一直笼罩在园子上空的诡异气氛,似乎到了这时方才开始散去。部分家主匆匆上了自己车架,也有部分家主还是恢复了常态,走到园门口的时候,就开始按照远近亲疏、结盟联姻的关系互相邀约。 唯有坐在主席位上的四人没动。若将涂玉成换做涂玉永,恰好是乐于走马章台的玉京四公子,此刻却不知道,这年轻得过分、新鲜出炉的玉京四位家主级人物,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 待人潮彻底涌出园门,一应侍女扈从像是知道这四人还有事要议,也没再跨入园来。 涂玉成轻轻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燕开庭正面,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燕开庭刹那间像是要跳起来,却最终没动,“如果不让你把这礼行了,估计你反而会心里不舒服吧?” 涂玉成道:“付兄、陆兄在场见证,我这一礼谢你之意至诚。” “你这是谢我规规矩矩开完会,没有捣乱吗?”燕开庭眯眼笑笑道:“哎,最诚心的当然是真金白银,不要忘记你答应的那些东西。” 涂玉成在燕开庭略带锋锐的语气中,并没有尴尬之色,自若地笑道:“不会,有形之物是最容易的。” 燕开庭哑然,他的性子最怕遇到这样一团棉花的人,都不用暗地里藏针,就那无从入手的感觉即将人憋个半死。 这时,付明轩和陆离互看一眼,一起站起身来,都道百事待兴,一手头绪,需得尽快回转,就此将眼前一幕和和气气地揭过。 燕开庭还是和付明轩上了同一辆马车。 付明轩启动了隔音法阵,街市的喧嚣顿时静下去,变得缥缈如在远方。付明轩转头看他,笑道:“你这一脸不高兴,是为了涂玉成不得不委屈的处境,还是为了你自己找不到‘花神殿’的岔子?” 燕开庭心绪已平,老老实实地道:“都有罢。” 付明轩迟疑了一下,就果断地道:“付家迁居的行程已定,五天后就是第一批出发的时间,借物贸会之机,人、物搬运不打眼。” 车厢内长久地沉默至沉寂。 在玉京城暗流诡谲的如今,这是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花神殿”的触角很显然已在城市里伸得长且深,不再有能够信任的盟友。 付家的离去,让出的权力空间,原本就会掀起波澜,现在怕是无法避免的会让“花神殿”的势力继续膨胀,从而将她们在战场上,在夏平生面前丢掉的那部分,也一并拿到手。 然而一个势力的进退不会考虑个体,就像燕开庭在计划“天工开物”前路的时候,愿意将夏平生的份量放得重些,再重些,但终究不能将百行千人的未来只奉一人。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令人郁闷的时候,一点乐声钻入两人耳中。 两人均是神色一肃,这奏乐之人可不简单。马车中的隔音法阵虽然是最粗浅的那种,只过滤寻常街市噪声,但乐曲还能够这样清晰透入,说明对方是有点真修为的。 付明轩听了一会儿后,忽然抬手将车内法阵解除,乐曲声稍稍大起来。然而在车轮辘辘、街外喧嚣中,依然每个音节清晰得没有半点变形,仿佛乐声在传递过程中,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燕开庭忽然脸色微变,身形一动,穿出车门,仅仅眨眼之间,燕开庭又坐了回来。 不等付明轩发问,燕开庭一叠声催着车夫,“老张,没吃早饭吗?速度速度,爷我一刻钟后,要看到府里的大门!” 车夫被这么一催,着急起来,车厢震动一下,立刻像飞似的狂奔而去。 即使付明轩的定力也不由呆了呆,他撩开手边车帘向外望去。 所幸“竹海”本就曲径通幽,并不在城市热闹的地方,附近街道宽敞,人流不多,燕府车夫又时常不是规规矩矩慢行的,驭技极好,没有冲撞他人之虞。 付明轩目光缓缓扫过街道,突然停顿了一下,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幽兰般美丽的面孔。那人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立在一个缓坡上,但是依然能将她清晰地从芸芸人群中辨认出来。 那本是世上美好的事物之一,连同纤纤素手中的琴弦,无不令人迷醉。然而付明轩已经想到了燕开庭失常的前因后果,这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想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 而那张美丽的面孔,此刻也在发懵,小嘴茫然地微微张着,看得付明轩又想笑了。他轻咳一声,确保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扭曲,放下车帘,坐正身体。 “庭哥儿,你这样吃过就不打算认账,似乎不太好?” 燕开庭立时就想回答什么,却被自己口水呛了一记,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别,现在我见到和‘花神殿’有关的美人,第一想到的是蚁穴,第二想到的是蜂巢!” 付明轩终于忍不住大笑。 燕开庭已经镇静下来,语气有些冷,“这位临溪大家,一向颇看不上我这样不求上进的败家子。可是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恐怕我还是拿不出她想要的东西呢!” 付明轩笑着摇摇头,燕开庭既是态度如此鲜明了,他也不会多事。 被这意外一扰,车厢里原有的凝滞气氛倒是一扫而空,两人心情再回不到那般沉重,不久之后的别离也变得平和起来。 卷一完 ------------ 章六十三 有财自远方来 公举联盟大会之后的几天里,玉京城内的林林总总如古井中的尘埃一般沉淀了下来。诸门诸户的异动,不可能每个人都满意,于是总会有人想着怎么将这口井重新搅浑,可一时间也掀不起一点涟漪,各方势力都将重心放在了即将召开的物贸会上。 这几日的玉京城,比之“逢魔时刻”之前还热闹了不少,已有了几分大会的样子。许多角落都在动工,损毁的楼宇直接在原址拔地而起,甚至较之于曾经还气派了三分。 那些大都是为了物贸会准备的,凭借这气派的建筑,招揽更多人流,最好将一年中的生意都抢先拿在手中。 玉京矗立至今,数场战斗算什么,只要有资源有人流,城市就充满了生命力。哪怕是家主们的更替,也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个小事件。说到底,大部分人并不关注上面话事的人是谁,掌权的又是哪家势力。 “花神殿”主动躲在阴影里,也就立刻被大多数人所遗忘。 从天空中俯瞰现在的玉京城就像是被野火燎过的草原,重新冒出了生机。 转眼就是数日过去,城中心的一条主干道上,物贸会的蓬台全部搭建完毕。 接下来便是各个商家入驻,无论大小,无论商品何种,都可以在贸易大会上谋得一间席位,走进展厅内,只见小到花鸟虫鱼、珠宝首饰,大到阔斧宽刀、法阵异器,都是一应俱全,熙熙攘攘之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作为雍州最大的匠府,天工开物的场地自然在颇为显眼的位置,也是最为宽阔,展示的都是做工精良的各种法器部件,一些手工制成的精密零件等。最为高端的,还是今年推出的几个新款法器,表面镀着秘银,在光芒的照射之下闪闪发光,只可惜无论数量还是技巧上,都显得单薄了些。 胡东来那边拿了半数资源后,一心想要在原有的门路上开拓,也不遮掩与冶天工坊的接触了,只是进展像是不顺利,以至于今天站在展厅后面的胡东来与齐管事两人都是脸色阴沉。在这热热闹闹的环境当中明显心不在焉,只是盯着近旁冶天工坊展示的几件高端法器,愣愣出神。 玉京这样的城市根本无法拒绝来自大型修士工坊的展品,并且为自家被选中而自豪,无论城市里是否有修士用得了那些上等货,亲眼看一看最新的战兵法器,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有冶天工坊,就有多宝阁,今年的玉京由此格外热闹。 冶天工坊展示台后,只有几个匠师与展销人员在此招呼着,根本没有见到韩凤来的影子,使人不禁揣测这位年轻少东家是否还留在玉京城。 冶天送来的展品不多,但是每一件都是制作精良,可谓上乘,至少在它映衬下,普通匠府的出品,也就是凡品了,只有多宝阁可以与之相媲美。对比之下,才会意识到匠府之间的巨大差距。 玉京的分会场由“金谷园”主持。 分支机构遍布九州大地,乃至于沟通域外的金谷园向来地位超然,在商业贸易领域一直有着非常之高的威望。坐镇雍州玉京的座主陆离虽然年轻,许多人都知道他有强大背景,于是总愿意给他几分面子。他本人又手腕不俗,让人觉得这面子给得十分舒服。 此时,这位少年郎君身着杏白金色外袍,上面用暗金丝线细细绣着一簇簇稻谷缀在衣摆以及领口袖口之处,腰间系这一条暗金色宽腰带,镶着各种繁复纹饰,缀着块光滑皎洁纹理奇异的白玉。 他乌黑的发髻用一条银白色发带高高束起,行走之间手摇折扇,无论是见了谁都是和和气气,微露笑脸,端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清清爽爽的少年郎。 陆离身为商会执事一向有些许腼腆,逢人见面也只是淡淡地笑着,话也不多,直到见了一同前来的燕开庭,付明轩,涂玉永三人,眼神才明亮起来,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明媚的笑容。 “喂,我说,你们三个人来的也太晚一点了吧。” 涂玉永和付明轩也不说话,都使劲戳了戳燕开庭,道:“还不都怪这小子!恨不得睡到晚上去!” 陆离对燕开庭的秉性也是心知肚明,便笑着道:“看来我们的庭哥儿这几天挺享受的。” 燕开庭也是厚脸皮,挠了一挠后脑勺,笑嘻嘻地道:“哪里哪里,吃多了也是不行。” 此话一出,涂玉永立刻送给了他一个白眼。 随后,三人便在陆离的带领下,在大会上随便逛逛。付明轩和涂玉永也就随便看看,只是燕开庭一个人像一个三岁小孩一般,这里摸一摸,那里瞧一瞧。 路过天工开物展示柜台时,燕开庭走上前去将那些展品每一样都摸了摸,不时询问一下出自何人之手,都盘问清楚了才离开,胡东来在一旁看着燕开庭轻松的模样,脸色阴沉就像快要滴出水来, “哼,那小子什么都不管,全靠我们把这个场子撑起来,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到处闲逛。”齐管事看着燕开庭离去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胡东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转身,望向了那些陈列在柜台上的展品,气息犹如寒冰一样阴森可怖。 随后,燕开庭一一路过了冶天工坊和多宝阁的柜台,将那些展品每一件都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才随其余人离去。 这两家独大的炼器修士门派所展示出来的展品都是各有特色,并不因为在玉京这样的非修士城市,而稍稍降低标准。 相比之下,冶天工坊更加注重法器的灵活运用,在设计上十分贴合修士的需要,有一些法器甚至专门为某个门派制作,体现出了门派特点。 而多宝阁则更注意外观,在不影响功能上,法器的外观都具有多宝阁所独有的设计风格,瑰丽绚烂,使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至于与它们齐名的紫府联盟,据说更加注重与功能,发起虽然外观上不显眼,但是在功能上可以说顶级配置,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如果没有选择出适合自己的法器,就得迁就自身来适应法器了。 燕开庭自是将这三家每一样特点都牢牢记在了心里,表面上虽然依旧是谈笑风生,内心里却早已暗自揣度。 就在这时,一位年约十岁的侍童跑了过来,站在四人面前,恭敬地道:“四位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临城渭青的。” 四人相互望了望,只听陆离说道:“似乎是渭青老城主六十大寿要到了?” 其余三人均是点了点头,带小侍童的带领下,走到了大会门外。 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黝黑大汉带着一行五六人站在门外,见到了四人,满面笑容地拱手道:“正好一起见到各位,小人不用再跑了。在下渭青展翼,特为隋老城主送来邀请函,邀请各位参加渭青的珍获会,也是我们老城主的六十大寿。” 这大汉一看就是顶级战修人士,说话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四人相互望了望,这消息前几个月就有传说了,但是因为一个说不准何时发生以及持续时间的逢魔时刻横在那里,渭青一直没有对外正式送帖子,现在看来他们那边的也是已经风平浪静,可以全力举办贸易大会了。 陆离面露难色道:“老城主大寿本该亲身前往的,可是今年玉京规模也不小,又有冶天工坊和多宝阁这样的贵客第一次来做展会,我根本走不开。要不,你们谁去,帮我把礼物带过去。” 燕开庭等三人略一思索,的确也是,作为这贸易大会的主办人,陆离确实有可以不去的理由。只是他们三个,也不管愿不愿意,既然邀请函已经送到了面前,自认也没有了不去的道理。 那边展翼看了眼繁荣的街市,点了点头,道:“陆座主身负重任,您的心意我一定会传达给老城主。此次老城主大寿期间,渭青同时举办珍获会,不是小人自吹自擂,老城主的徒弟儿孙们下了大力气,搜寻了许多宝器,各位一定要来逛逛。” 听到这里,燕开庭才有了兴致,冲付明轩和涂玉永扬了扬下巴,道:“那明儿个中午便一起出发?我在城门口等你们?” 看到燕开庭态度转换如此之快,付明轩和涂玉永也是无语。 随后,展翼向四人告辞,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 ------------ 章六十四 同赴渭青 翌日,站在城门前地燕开庭百无聊赖,知道看到了缓慢前来的付明轩和涂玉永。看起来两人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慢慢踱着步子,就连大街上的一个孩童都比他俩要走得快。 看着二人这一副悠哉的样子,燕开庭觉得自己的神兵泰初快要按捺不住了。 “喂,我说你们两个,不是说好了下午在这里见?这都什么时候了?” 涂玉永仰起头来看了看天,道:“这不也还是下午吗?太阳不还在这儿吗?” 付明轩在一旁笑,燕开庭狠狠的白了一眼他。 “谁叫你总是让我们等的,这一次也叫你好好等等我们。”付明轩道。 燕开庭知道这两人心里在盘算这些什么,不就是想故意让他在烈日下暴晒一个时辰吗?燕开庭哼了一声,也不与两人争辩,吹起一声口哨,唤来了灵兽云梦骥。 看见燕开庭唤来了灵兽,付明轩和涂玉永也纷纷换来两只。 涂玉永的灵兽有若一只蓝色的麒麟,体型庞大,堪比一只成年公牛,四肢健壮,都有碗口粗大小,周身遍布墨蓝色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奇异光芒,一张血盆大口开合之间露出银色獠牙,看上去狰狞可怖,后脖颈上长着一圈靛蓝色毛发,在风里飒飒飞扬,名为“御灵兽”。 而付明轩的灵兽则与他的个人气质相匹配,是一只浑身洁白如玉,泛着粼粼寒光的仙鹤,一双翅膀展开足有两丈长,墨色宝石般的眼睛里英气逼人,挥展双翅以一种霹雳之姿停留在上空,一见便知道这仙鹤属于顶级灵兽。 眼见着其余两人都唤来了灵兽,燕开庭一个跃身便坐到了云梦骥的背上,望着两人道:“真是少有机会见到二位的灵兽,怎么,要不要比试一番?” “哦?比试什么?”付明轩望着燕开庭,饶有兴趣。 “虽是临城,可那渭青也距离我们百十公里左右,要不咱们就比试一番,骑着灵兽,看谁先到?” 涂玉永也笑了笑,唤下御灵兽坐到其背上,道:“好提议,好久没和你们两个玩一玩了,那先说好,不准用秘法,就靠灵兽自己飞行,怎么样?” 付明轩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一步一步就像爬楼梯一般登上了高空,那仙鹤见了他,立刻俯首帖耳起来,靠近了他,好让付明轩站到它的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燕开庭一声诧喝,云梦骥打上一个响鼻,立刻如风般远去。涂玉永自然也不甘下风,御灵兽腾的一声飞上高空,狂吼一声,立刻就尾随在了燕开庭的身后,只有付明轩不急不躁,待到站定,才命令仙鹤向前飞去。 只见那仙鹤展开双翅,翅尖处的羽毛突然变成了耀眼的金色,长唳一声,便倏忽远去,原本行在前头的燕开庭和涂玉永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付明轩站在仙鹤之上,如箭般超越了自己,瞬息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相差如此之大,燕开庭和涂玉永不由得一时呆了。带到反应过来,两人也是不禁苦笑起来。 这样的差距,叫人怎么比。 仍然是以全力加速向渭青冲去,待到两人到达渭青城门前,已经看到付明轩坐在城门口的茶馆里喝茶纳凉了。 看着两人落地之后向自己走来,就是付明轩也不禁窃笑。燕开庭那小子偏偏什么不跟他比,非要跟他比速度,他这灵兽“风鹤”,可是他成为小有门首席弟子之后,厌离君亲自赐给他的,这世上,也不过两只而已。 燕开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显然自己也觉得自己刚刚提出来的比赛有点蠢,而涂玉永,则是对付明轩更加刮目相看。 “轩哥儿,我看你真是了不得了,这种神物哪里弄来的?”涂玉永坐到了付明轩身边,将一碗清茶一饮而尽。 付明轩笑了笑,道:“这些灵兽门派里多的是,小有门也定是不缺的。” 听到这话,涂玉永心下也就明白了几分。门派里专门饲养培育的灵兽,定是他们这些散修之人四处求得的不同。 随后,他们三人收拾好行装,跟随等在城门口的知客们向渭青城内的隋府走去。 渭青城背靠雍州著名神山巫山,在整个城市之后,巫山巍峨的黛色山影隐藏在虚无缥缈的云雾之间,半环形的山体就像一个温柔的巨人一般将整座城市怀抱其中,浓郁犹如实质的灵气发酵在整个山峦之间,使整个城市都处于其氤氲之中。 这灵气吸取日月之精华,使修炼之人处于其间大有裨益,无数散修人士慕名前来,便建城于其下,百年来便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渭城。如今渭青城一家独大,以隋家为首,已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城邦体系。 隋府位于城市靠近巫山的山脚之下,依山而建,需穿越大半个渭青,才能抵达府上。燕开庭想在城内四处逛一逛,不急着进入府上,而涂玉永觉得有些疲累和燥热,想要先行一步。 付明轩表示也想在城中逛上一逛再回去,于是涂玉永跟随着知客先去到了隋府。反正距离太阳下山约莫还有两个时辰,燕开庭和付明轩也不着急,两人便在渭青城内悠闲地逛了起来。 城主大寿期间,又同时开展着小型物贸会,不同于玉京城内的贸易大会,小型物贸会主要展示着一些小型奇珍异宝,比如高山鹰眼化石,深海贝母粉珍珠等一些寻常时候见不到的物什。燕开庭也是因此才有了逛上一逛的勃勃兴致。 渭青城街道宽敞,四处都是张灯结彩,路边都是远道而来的商人们展示的奇珍异货,燕开庭和付明轩走在人群当中,随意看看,一会儿把玩一下波斯猫眼石串珠,一会又拿起榆木雕刻而成的天宫仔细端详,一会而又走到海水铺子前看一众凶鱼撕扯猎物,一会而又蹲在犹如一只蜥蜴般的小型灵兽前逗弄一番....... 各种奇珍异宝真的数也数不过来,就在燕开庭在一家玉饰展品前和付明轩细细把玩一件雕刻成小型法阵的玉器时,一抹桃红色身影冷不丁就窜到了他们俩的中间来。 “打扰了!来,给你,那一件我要了!” 燕开庭和付明轩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一名身穿桃红色粉嫩长裙,年纪约莫十五岁,稚气未脱,脸蛋白里透红,朱唇微启,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妙龄女子,拨开了二人,手拿着一个钱袋子,伸到了展柜老板面前。 “哎哟”那展柜老板赶忙走了过来,道:“我的姑奶奶,那件不能卖啊,是展品,还得拿回去的!” 那少女可是不管,乌黑的眼珠滴溜一转,红唇微翘,道:“钱也足够了,你摆在这里,要不别让我看见,要不就一定要卖给我!” 听着少女娇俏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蛮横,就知道一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是被宠惯了。恰巧,燕开庭和付明轩最不愿意招惹的就是这种人。 那展柜老板一脸苦相,就差要求饶了,还未等说话,只见那少女眼神扫过展柜,便大惊失色道:“哪里去了?你不是说不能卖吗,为什么这里没有了!” 说完,望向展柜老板的眼神当中就带了几丝凶狠,沉下声音道:“难不成你卖给别人了?” 展柜老板赶忙道:“哪里的话,怎么可能卖给别人,不就在那位爷手中拿着的吗?” 顺着展柜老板的手指方向转过身来,那少女眼前出现了一脸错愕的燕开庭。 “这.......”燕开庭手中还拿着那件法阵玉器,刚刚被挤开时,还没来得及放下。只是现在看着少女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这件原本精致可爱的玉器,瞬间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付明轩看见那少女望向燕开庭额目光中带有一丝怒气,非常识相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微不可察地转向了另一个展柜,丝毫不理会燕开庭向他投来的求救目光。 “真不够意思!”燕开庭不禁腹诽道。 “这么说,你也看上这件玉器了?”那少女不识燕开庭是何人,只当他是个寻常百姓,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直盯着他,燕开庭也不走动,就让她不断走近,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能耐。就在燕开庭以为两人快要脸对着脸贴上时,就感受到一只冰凉玉手放在了自己拿着玉器的手上。 燕开庭瞬间打了个激灵。 还没等燕开庭反应过来,也不知道那少女使出了个什么手法,明明生的是一双小巧玲珑的巧手,不知突然为何有这般力量,生生将燕开庭握着玉器的手翻转过来,再朝着那手背狠狠地一拍,燕开庭顿时吃痛,玉器便从他松开的手中飞出,噌的一下落在了少女的另一只手上。 燕开庭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大小的灵巧柔弱少女竟会有如此蛮力,大意轻敌的后果便是手背现在还火辣辣地疼着。 “哼!”少女得意地哼了一声,将钱袋子往展柜老板面前一甩,也不管老板接到了没有,朗声道:“我说我要的,有一定会要!” 说完,还狠狠剜了一眼燕开庭,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地人群之中。 燕开庭正揉着吃痛的手背郁闷时,就传来了旁边付明轩窃窃的笑声。 燕开庭道:“笑什么,本小爷是让着她的,下次再让我遇见,别说是块玉器,就连她的人,我也给要回来!” 付明轩则是摆了摆头,笑道:“你呀,就是见了女孩子就走不动路了。” 燕开庭哼了一声,也不回话,二人就继续向前走着,没想到还没走上几步,又一桩麻烦事就又找了上来。 ------------ 章六十五 接踵而至 燕开庭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把玩了一件玉器,手被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女莫名其妙打疼了不说,那么站在眼前,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彪形少年又是什么回事? 还不止这虎背熊腰的少年一人,他身后,跟着一群粗犷大汉,换了别人还真的会被这阵势吓到。 这少年也约莫十六岁左右,生的是一脸凶相,就算没有任何表情,搭配上他那壮实如牛的身材,也能吓倒一批人了。 “你!刚刚为什么贴着她那么近!”少年眼睛都气红了,指着燕开庭的鼻子喊道。 燕开庭也是郁闷,心想定是刚刚那少女贴着自己近了被这少年看见,可谁又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付明轩小声在燕开庭耳边道:“不用理他,一看就是当地的什么纨绔,这阵仗也是花架子,我们还是赶快去城主府吧。” 付明轩言之有理,是以燕开庭看也未看那少年,转身便走,谁知那少年却不肯依,吩咐一众手下便将两人围了起来。 渭青尚武,一有什么争斗便引来多人围观,一时之间,周围也聚起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顿时将他们层层围了起来。 “好了,这下是要走也走不了了。”燕开庭望着付明轩笑道,付明轩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完,燕开庭便转过身来,看向那彪形少年,道:“你是眼瞎了吗?看不见是她自己贴上来的?” 那少年哪里肯听这样一番话,蛮不讲理地指着燕开庭道:“我才不管你们谁贴的谁,我就问你,你为什么要靠她这么近?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跟你说,她可是我成啸天的未婚妻!” 燕开庭也是被他问的哭笑不得,索性懒得回答,就只见那名叫成啸天的少年掏出一柄宽刃大刀来,做出一副备战的姿势,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在此地一决高低吧!”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周围一众叫好,燕开庭和付明轩也被这少年中二的气质深深震撼了。 哪有在大街上动不动就要决斗的? 但既然对方已经放出话来了,,燕开庭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主,便回道:“输赢怎么个定法?” 那少年直起身子,一脸傲气地说:“我看着你这身板儿,也顶多能对我三招,三招过后,你还没有被我打到地话,就算你赢!” 燕开庭也是无语,这少年分明怎么看都属于个二流战修,法修境界虽一时看不出来,但怎样都不会迈入上师镜,那么这样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是从哪里来的?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回道:“哪有我这样欺负人的?这样,一招之内你要是输了,就把你拿什么未婚妻让给我成不成?” 听燕开庭提到如此要求,那少年脸涨得通红,分明想要忖度一下,却碍于面子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不答应,于是便硬着头皮,大声道:“好,一言为定,就一招内,我必打得你满地找牙!” 燕开庭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掏出了神兵泰初,顿时泰初之上雷电缭绕,噼啪作响,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是长呼一声,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眼见着燕开庭拿出一柄如此神奇的宝物,那少年顿时有些紧张了,豆大的汗珠瞬间就从额头冒了出来,做了几个准备动作才站定不动,高举着大刀,挥舞了几下,就一个诧喝,整个人向燕开庭跃去,宽刃大刀带着一阵廪风,向着燕开庭当头劈去。 这少年来势凶猛,一看就是力量极大,燕开庭右脚后蹬,一个用力便跃上了上空,迎面向那少年跳去,堪堪避过了斩下来的一刀,顺势踩到了少年肩膀之上,略一用力,便将那少年踢倒在地。 成啸天也是机灵得很,当即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未等燕开庭转过身来便又是一刀劈来,燕开庭刚刚转身,瞬间抄起泰初格挡。 锵地一声,泰初和成啸天得宽刃大刀碰到了一起,顿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响声。泰初之力如洪水般汹涌而出,一浪接着一浪,成啸天咬着牙拼命抵挡,而燕开庭却是面无表情,似是一点都不费力一般。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也不愿和眼前这人多耗时间,当下手上发力,一声诧喝,泰初顿时膨胀到水缸大小,周身萦绕着土黄色光芒,砰地一声,雷电炸开,犹如开天辟地之势,只见成啸天手中得宽刃大刀瞬间震断成两截,而成啸天本人,也是高高飞出去几丈远,狠狠摔在了地。 人群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呼声,其中不绝有拍手叫好的。 “少爷!”成啸天的手下们赶紧将他围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站在原地的燕开庭。 成啸天憋了半天,仍旧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在手下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望着燕开庭,眼中早已没了当时的那种恶狠狠的戾气。 燕开庭收了泰初,迎上成啸天的目光,道:“那这么说来,你家那位小娘子怕是要回归我了?” 成啸天也没说话,沉思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燕开庭看着成啸天,心想这少年秉性也不坏,只是张狂得惯了,今日给他一个教训就已足够,抢人家未婚妻这种事情,燕开庭还是做不出来。 再加上,本来燕开庭也对那骄横的少女不感兴趣。 “算了吧,本小爷府中不缺女人,你的还是自己好好管着吧。”说完,燕开庭就走到站在一边看好戏的付明轩身边,得意地朝他眨了眨眼。 付明轩也轻笑几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去城主府吧。” 随后,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成啸天的视野里,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成啸天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两人所在街区距离城主府还有一段距离,便索性加快了脚步,赶在日落之前到达城主府。就在通过一个巷子口时,燕开庭听到一阵敲打声音,眼睛不自觉朝那边望了望,顿时就急停了下来。 “怎么了?”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道:“走,我们去那间铺子看一看。” 燕开庭所指的是一间位于巷子口的炼器铺,这种铺子在城中少说也有十几家,看外表也没什么不同的,但燕开庭既然说要去看看,那定是他注意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 炼器铺里匠人门一片劳碌,没有一个人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额燕开庭和付明轩,燕开庭指着一件挂在墙壁上的法器说道:“明轩你看,是不是很熟悉?” 付明轩抬起头看了一眼燕开庭所指的法器,那是一件略有书籍大小的方形法器,上面雕刻着繁复纹饰,有一些具备阵法功能,而有一些纯粹是用作装饰,法器四周,还镶嵌着一排瑰丽的珠宝,在光芒之下熠熠发光,看起来制作十分精美。 “多宝阁。”付明轩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他们的风格十分明显,外表都非常华丽。” 付明轩低下头略一沉思,道:“多宝阁风格的法器却出现在渭青城里,实在是令人玩味。” 燕开庭道:“不管怎么样,先看看再说。” 付明轩点了点头,二人望了一下将要沉在巫山之后的夕阳,便加快了脚步,向城主府赶去。 临近城主府,更是一片张灯结彩,光芒熠熠,府中的知客们更是早早的都等在了门口,侍从侍女们,也在门口站成一排,等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当燕开庭和付明轩出现之时,知客们便赶忙迎了上去。 “哟,燕主,付大公子,您二位可算是来了,小的们都在这里等您好久了。”那知客一脸谄媚,笑得嘴丫子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燕开庭看了看城主府的这排场,不可谓是不大,简直非常隆重了。由于背靠巫山而建,许多院落已经建到山麓区域了,每一处院落都挂满了彩灯,随风明明灭灭,美不胜收。城主府的大门上也新修葺了一番,朱红色的墙壁在夜初时分显得尤其浓郁,金色的琉璃瓦闪烁着绚烂光芒,青石铺就的台阶被水洗得一尘不染,前面还铺着长长的红毛绒毯。 再看站在门口的那一排侍从侍女们,女的是一个个娇俏灵动,温婉可人,穿着莲白长裙,微风扫过衣袂飞扬。男的都是剑眉星目,风度翩翩,身着青色长衫,行走之间风度翩翩。 看这排场,想必城主府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就随着那知客走入了府内。 渭青城主名为隋远,今年已是花甲之年。膝下育有两子,长子隋纪年纪已有二十七八,已可主管府内多项事物,幼子隋风年满十八,生性顽劣,常跑出来混迹于各城著名的烟花柳巷,与玉京四公子一向交好,算是酒肉朋友。 燕开庭心想,今日若是见到了那隋风,定是要与他好好喝上一番。 进入了宴会场地,就连一向铺张奢侈的燕开庭也不禁咋舌,这场地的装饰,也太过于夸张了吧? ------------ 章六十六 暮色之欢 暮色和夜初的浓郁之色交织在一起,色彩斑斓的天空之下,城主府里亮着的花灯闪烁在各种假山郁树之间,一簇簇樱树上开满了犹如积云一般茂盛的粉嫩色樱花,一汪碧池蒸腾着缭缭雾气,身穿霓裳华服的侍女侍从们穿行其间,仿若仙境。 顺着一条青石板路,穿过一片樱树林,花瓣随风如雨般飘洒而下,清香溢满了整个鼻间,使人神清气爽,一扫疲惫。在知客的引领下,燕开庭和付明轩走到了宴会的主场地,在座的宾客,已经是熙熙攘攘一片。 略一望去,宴会区为一个扇形,分为三个区域。最外面一层招待的都是一些寻常宾客,呈最大的半环形,在这一区域,桌椅陈设简单,距离都较近一些,宾客们都入座后,略微显得有些挤乱,服侍在一旁的也都是些寻常下人。坐在此区域上的,大多都是城内的一些小商小铺的掌柜老板们,能够来参加城主的宴会,已是万分荣幸,自然不会介意坐在什么地方。 在往里面,是一个较小的环形区域,在这一区域,桌椅陈设已经有所讲究,皆是红木桌椅,桌子上摆着时下各种珍惜水果与各类手工糕点,椅子均放置着一层柔软坐垫。各张座椅之间间距也较远,即使所有宾客都落座也是宽敞有余,比起外面一层,这一层区域可以说舒服得多。这一区域,是专门为一些特殊宾客准备的,比如说一些已有修为的修炼人士,或者与城主有着合作关系的商业伙伴。 至于最里层的小扇形,也不过寥寥几张桌椅而已,摆成一排环形。这一层的陈设比起其余两层的陈设可以说讲究的多。每一张桌子旁都有无论是打扮还是涵养都要高人一等的高级侍女侍从为宾客服务,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异货,供宾客们把玩鉴赏,一张桌椅,也不过坐上两人而已。这是专门为城内的贵宾准备的区域,城主本家,自是坐在最环形当中靠最里面的中心位置上。 在这一排环形桌椅内,搭建着一条由宽竹制成的流水渠道,足有十寸多宽,呈环形流经每一个宾客之前,不断循环。只见一汪清泉缓缓流动在其中,在灯光的闪耀之下,波光粼粼,恰如一条美人腰间的银带。 在宴会区最前方,也就是扇形尖角区域之处,搭建着一个一丈多高,十余丈长宽的表演台,上面正有几位身着羽衣霓裳的妙龄女子在表演着剑舞,铿锵之中,分分合合,闪起一片亮眼的剑光。 燕开庭和付明轩的位置自然是在最里层的那一片区域,在一个侍女的带领下,两人落座于渭青城主对面的一张桌椅之上,隔着一环曲水与城主遥遥相望。 渭青城主隋远号称“沧海真人”,倚着神山巫山,有着“曾将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意。此时他一身暗金色长袍,腰佩靛色大宽腰带,花白的头发用一柄墨色玉簪固定在上方,手摇墨绿色山水折扇,正望着前来的燕开庭和付明鸳笑着。 “恭喜隋老城主,祝隋老城主寿比南山!”燕开庭和付明轩在落座之前先向隋远恭敬地行了一礼,燕开庭道:“我燕府与赴府的礼品已经命下人提前送至府上了,也不知道老城主可否喜欢?” 隋远哈哈大笑几声,道:“燕主和付公子客气了,那上等的美玉和折扇,怎是一般凡物,老夫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如此寒暄一番,两人才坐下,在他们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坐着涂玉永和另一位不知名的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生的是剑眉星目,朗朗清清,身着墨蓝色长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正端着一盏茶杯,独自饮着。 燕开庭注意到,那男子端着茶杯的手指上带着一个扳指,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件小型法器。但吸引燕开庭的并不是这只扳指法器,而是这件法器上镶嵌着各种瑰丽珠宝,一看便知是多宝阁的风格。 “多宝阁。”付明轩一边喝茶,一边小声地说着,这细小的声音只有燕开庭听见,燕开庭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下,便是很明确地知道渭青城主与多宝阁的关系并不简单。 就在这时,城主旁边空着的两张在桌子上落座了四人,燕开庭和付明轩随声望了过去,燕开庭略微扫了一眼,而付明轩却是小小一惊。 “怎么了?”燕开庭注意到了付明轩那微不可察的动容。 那四人是三男一女,均是淡青色长衫,腰佩长剑,乌发飘飘,气质和在玉京城所遇见的沈伯严一行人有七八分相似,但在服饰上又有所不同。淡青色长衫燕开庭怎么看都有一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思索片刻,才猛拍脑袋,惊讶地望向了坐在一边淡定喝茶地付明轩。 “小有门?!”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小有门。” 说到这里,对面那四人也注意到了燕开庭和付明轩,朝两人点了点头,以示问好。燕开庭愣了一下,恭敬回礼,而付明轩则是淡淡点了点头,便没有丝毫回应,目光也不再望向那边。 “怎么?那些人不是你的同门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燕开庭一脸不解,更是想知道付明轩那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冷淡地态度是怎么一回事。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怎么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些人,与我可是没有半点亲份。” 话说到这里,燕开庭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想必在门派里走到了这个位置上,付明轩也是树敌不少。至少,对于像付明轩这种原先在门派里毫无根基之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核心地位,真的是少之又少。 “看,看来今天要热闹起来了。”付明轩示意燕开庭看向坐在城主夫人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一位年约二十的妙龄女子。只见那女子面容清秀,乍看之下不觉经验,越看越是风韵别致,面若皎月般白皙,一双鹿眼晶莹剔透,粉唇犹如晶冻,外加一身粉色长衫,上面缀着朵朵粉莲,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细带,缀着块青色的玉佩,正笑着与城主夫人攀谈着。 一颦一蹙,可谓是风情万种。只是燕开庭在打量她时脸色一下就变了,那块挂在身上的玉牌,分明与向瑶还有他父亲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 “花神殿!”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看来这一次宴会没有那么简单,须多加小心。” 燕开庭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望向坐在对面的隋远,未料到,一下子迎上了隋远的目光。 燕开庭顿时感到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可是燕开庭也不是个胆小的主儿,直直迎上了隋远的目光,甚至悠然自若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杯来向隋远致意,然后一饮而下。 台上的表演不断继续着,此时,夜色完全挤占了日暮时分残留的一抹朱红,整个天空都被那浓郁的墨蓝色席卷了。陆续到来的宾客也渐渐减少,大多都已到齐,在燕开庭所落座的最里层的区域里,只有一张桌子还空着在,不知是在等着什么人。 燕开庭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盯着台上的表演看着,一会是杂耍地艺人喷涂火焰,一会又是风情万种细弱杨柳地女子翩翩起舞,一会又来几位说书人......看起来热闹非常,燕开庭地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飘在了哪里。 多宝阁,花神殿,小有门,渭青.......幕后究竟有什么所谋,难道只是简单的巧合,凑在一起吃了个饭? 不,绝对不是,燕开庭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阵鼓声响起,原本嘈杂的宾客渐渐安静下来,台上表演的人物也一一退场,只见隋远站起身来,步伐稳健地走到了台上。 已是花甲之年的隋远,气势依旧凛然逼人,他大手一挥,道:“感谢各位今日来参加隋某的寿宴,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接下来,宴会正式开始,还请大家喝好吃好,玩得尽兴!” 隋远嗓音浑厚有力,偌大的会场上飘荡着他的声音,就像站在人身边一样,说罢,便走下台来,顿时各种乐器演奏之声响起,一众侍女们端着各种佳肴一一上菜,片刻之后,宾客们便开始享用这一次的招待。 就在这时,一声轻俏灵动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望去。 “舅舅!!” 循声望去,只见一抹桃色身影如精灵般一跳一跳地来到了最里层地宴宾区,就坐在隋远身边,挽着隋远的臂膀,嗲声嗲气地叫:“舅舅,舅舅,那个无赖又跟过来了!!” 看来隋远对自己这个可爱活泼的外甥女疼爱有加,笑眯眯地刮了一下少女地鼻子,道:“莲儿,可不能这么说,你们两人,本来就是安排坐在一起的哟,哈哈!” 那名叫莲儿地少女不满地哼了一声,小小朱唇撅了起来,就于那空着的桌椅坐下。刚刚坐好,就看到了斜对面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少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赶忙低下头,佯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在这时,砰砰砰的一串脚步声响起,又是生龙活虎的成啸天出现在众人眼前。 “莲儿,你等等我!”成啸天换了一身大红朱袍,神色慌乱地四处寻找少女地身影,直到看到少女坐在里层地宴会区,便一路小跑了过来,与少女同坐一桌,笑嘻嘻的一脸痴汉模样,望着少女。 “哼!”少女轻哼一声,也并不理他。 过了好半天,才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的成啸天终于看到了坐在斜对面的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顿时还是春光明媚的笑脸,一下子就变得冷若冰霜。 ------------ 章六十七 流觞曲水 “看来,我们这一块儿总算到齐了,那么我先敬大家一杯!”见最后两人落座,隋远站了起来,举杯面向众人道,其余人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祝隋城主六十大寿,寿比南山。”众人齐声祝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知大家注意到自己面前这一条环形翠竹水渠没有?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不如我们就玩一场‘流觞曲水’如何?也好让大家都认识认识。”隋远指着那流经在座每一个人面前的环形水渠,众人也纷纷看过去,不时叫好。 流觞曲水,亦称流杯曲水或曲水流觞,是旧时上巳节的一种饮宴风俗,宴饮之中,众人围坐在回环弯曲的水渠边,将特制的轻便酒杯置于上游,任其顺着曲折的水流缓缓漂浮,酒杯漂到谁的跟前,谁就取杯饮酒。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尽兴为止。文人更是将此俗发展成名士雅集,便是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还得赋诗一首,其乐趣略同与孩童所玩闹的“击鼓传花“或“丢手绢“。 看来隋远是早有准备备上这样一个节目,清水缓缓流淌在翠竹水渠间,在这一区域的桌椅也都按照水渠的环形所排列,是以清水都能流淌到每一个人面前。 言毕,隋远一拍手,便有一众侍女端上清酒和酒杯,每人分发了一份。 “这老城主,又在玩什么把戏?”燕开庭望着周围一圈各有来历的人,小声嗫嚅道,也就付明轩一个人能够听见。 “总之,不可大意。”付明轩缓缓地向那船型杯中倒了一杯酒。 “那么,我们按顺序,隋某先来?”言毕,隋远在那特制的轻便船型酒杯里倒上了一杯酒,将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水渠之中。 只见那酒杯盛着一小杯清酒,漂浮在清水之上,顺着水渠缓缓流向下游,不时颠簸几下,撞在了水渠边上,但杯中酒依然是稳于其中,没有洒出一滴来。 就在众人猜想这第一杯酒会在谁的面前停下时,一阵爆炸声陡然想起,就向往湖水中猛扔了一块石头,众人都是小小一惊,循声望去,原来是表演台上又重新开始表演,是一个马戏团在表演训练灵兽。 刚刚的爆炸声,就是从那浑身通红的灵兽口中向天上吐出的一团火球的爆炸之声。顿时,整个宴会区内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当众人回过头来时,只见那酒杯停在了燕开庭面前,而燕开庭却还未注意,仍然拍着付明轩的肩,指着台上的灵兽说着什么。 “咳咳。”付明轩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庭哥儿,你中彩了。” “哦?”燕开庭看向水渠之中,只见那艘小船儿已经停在自己面前,还在兀自打着转儿。 众人一时都望了过来,燕开庭看看众人,伸出手来从水渠中娶了那杯酒出来,站起身来,道:“在下雍州玉京燕家燕开庭,今日与各位聚集于此,也是一场缘分,小辈不才,也没什么特殊技艺,吟诗作对更是谈不杀个,那么这第一杯酒,就先多谢隋老城主对我一介小辈的厚爱。” 言毕,便一饮而尽。 “好!”成啸天第一个拍手叫好,旁边的莲儿笑得一颤一颤的。 隋远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叫人看不见他眼中真实神色。小有门那四人也是淡淡着笑着,其中目光不时瞟向付明轩,而付明轩则是脸上一片淡然。多宝阁的男子也是挂着一副淡然微笑,注视着燕开庭,对面,和城主夫人交谈着的粉衣女子目光也时不时扫过燕开庭二人。 接下来第二次,由燕开庭倒了一杯酒,放在了水渠之中,只见小船儿飘呀飘,绕了一圈,就在成啸天面前停了下来。 “哎哟,轮到本小爷了!”成啸天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取出酒来一饮而尽,随后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咦...脏死了!”坐在成啸天旁边的莲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是要赶走漂浮在空气里的酒气。 “既然本小爷喝了酒,也不得不展示一下才行,要不在座的各位,耍个大刀如何?”一杯酒下去,成啸天的脸就涨得通红。 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是无语,方才还被燕开庭打得摔在地上脸面丢尽,如今又要当着他俩人的面,为大家耍个什么大刀? 那大刀不是被燕开庭用泰初砸成了两段吗?燕开庭在心里一阵鄙夷,倒要看看这小子现在又耍出个什么花样来。 还未等大家说话,那成啸天便一跃跳到了表演台上,将那些正在跳舞的歌姬们吓得花容失色,一阵慌乱。 “去去去,别挡本小爷的道!”成啸天野蛮地把一众歌姬赶下了台,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柄大刀出来,就自顾自地挥了起来。 “这......”看了一会像是在跳舞一般的成啸天,隋远脸上露出了一副略有尴尬的表情,对着众人道:“各位请见谅,这成啸天小儿是我那长姐的独子,自小被宠溺惯了,今日也让各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成小哥儿年纪轻轻,胆识确实过人,以后定是一介英才。”小有门当中的一人说到,燕开庭和付明轩都望了过去。 只见这人身材瘦削,面容精益,嗓音独特,有若幽谷空灵,看起来,他似乎是小有门四人当中为首的那人。 “他叫洛长苏,是小有门中有名的‘空谷幽灵’,别听他的声音好听,关键时刻,这声音能杀人的。”付明轩在燕开庭耳边轻轻说道,燕开庭也是点了点头,他也是头一次听见以人声为武器的杀法,看来,小有门当中的人各个不一般,也不知道付明轩靠着一己之力,是怎样走到这一位置上的。 “算起来,他还是我师兄。”付明轩道。 就在这时,耍刀耍完了的成啸天终于回到了座位上,气喘吁吁地对着莲儿问:“莲儿,你说我耍的好看吗?” 那莲儿小嘴一撅,轻哼了一声,道:“这巫山上的猴子都比你耍的好!” 听见这话,众人都是忍俊不禁,有碍于面子,都是忍了下来。 “哼!”成啸天也不回话,大概是被莲儿打击惯了,倒上一杯酒,便放在了水渠之中。 想不到这酒倒得有点满了,竟没有漂浮多远,飘过涂玉永,就在那带着扳指法器的男子面前停了下来。 只见这男子看起来仪态优雅,显得雍容大度,轻轻将酒杯从水渠中取了出来,站起身来,举杯对着众人说道:“在下多宝阁慕千语,能够来参加城主的寿宴,实在是荣幸备至,这第三杯酒,就先敬给寿星,隋城主。” 言毕,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饮完酒后,慕千语从怀里拿出一个略有茶杯大小的球形法器出来。 这个法器小巧玲珑,外表是一层金属网格,看起来像是鎏金,在灯光之下闪耀着光芒,网格节点处,均镶嵌着瑰丽绚烂的彩色宝石,在球的中心,则漂浮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蓝色光球,就像一粒闪烁着异样光芒的水珠。 “这是我近日打造的一件法器,名为‘空之灵’,身具两个功能,第一,用以隔空移动和击毁物体,第二,也是重中之重的功能,那便是扭曲时空,今日为了尽兴,便向大家展示一番。” 说完,慕千语便将空之灵向上空一抛,顿时球体就定在了众人所列成的环形中间。 球体兀自旋转着,只见慕千语伸出手来,像是隔空握住了那球,轻轻一扭,然后缓缓缩手,瞬间便向前用力一推。空之灵内部悬着的蓝色光滴突然向前方发射一粒光点,那光点如飞箭一般穿过众人,射在远处的一处假山上,砰地一声,假山何止是爆开,简直是化为齑粉,飘飘洒洒落下。 如此两丈余高的假山,却在顷刻之间化为飞粉消失不见,可见这法器的威力是何等厉害,众人都是惊呼一声。 “那么,扭曲时空呢?”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慕千语的莲儿道。 “小姐勿急,且看我来。”说罢,慕千语将那空之灵收在了手中,两手握着搓了搓,然后又抛向空中,口中诧喝一声:“定!” 就在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时,就只见除了里层宴宾区之外,其余宴宾区所有人、物、景都在这一刻被定住,如同时间停止了流逝一般。 “哇!好厉害!”莲儿高兴地拍着手,众人也都争相赞叹。 就在这时,周围景物又发生了变化,世界仿佛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当中,被扭曲成一副怪诞的模样,无论是在欢声大笑的人,还是桌子上的各类珍惜佳肴,还是风中吹起的一片樱花,都像是被印在了一副绢布上,随后被人扭成一团。 如此状态大约持续了约小半柱香,慕千语突然一声诧喝:“回!”顿时,周围景象又恢复如初,宾客们再次欢声笑语一片,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风中卷起的樱花,不知飘落在了谁的头上。 “好厉害的法器!”隋远拍手称好,道:“不愧是多宝阁,竟有如此厉害!” 慕千语收了空之灵,坐下身来,道:“城主见笑了,这只是我随手造的一个小玩意儿,不足挂齿,并不能代表多宝阁真正的实力。” 听到这里,付明轩和燕开庭彼此相望一眼。 前些日子韩凤来出现在玉京城,当时的一番言语至今还存在两人心头之间,当时虽有些不明白,但如今见了在渭青城大笔出手的多宝阁,心中的疑虑也顿时清晰了几分。 前些日子在玉京城内发生的那些炼器之争,若不是冶天工坊在其中作祟的话,那么多宝阁的嫌疑,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按照规矩,慕千语往杯中倒满了酒,放在了水渠之中,众人都望着这盛满了酒的小船儿,这一次会停在谁的面前。 ------------ 章六十八 月下美人 这一次,那船儿跌跌撞撞,竟是飘到了洛长苏面前停下。 洛长苏虽和付明轩同为小有门弟子,但是关系并不交好,原因除了付明轩不知怎么的就靠自己力量成为了首席弟子,还有一层原因是两人所处的派系是根本不同。 尔时未有师,自盟而受。不同于四大门派中的其余门派,小有门走的是一条“大道”,自创立以来,便是从“大道”得以传承,而在山头,却没有统一传承。是以小有门内部在千百年的发展当中成立了约有三支主要派系,分别是洛长苏所在的玄觉,付明轩所在的离形,还有一派,则是名为大悉。 小有门之内,以玄觉为最大,其中弟子都是在门派中有着深厚根基,是以历代小有门核心弟子都处于玄觉这一支,其首为祖炁真人,距离君位,只有一步之遥。 其余两支中的弟子大多是在门派中没有根基,但极具修炼天赋的弟子组成,玉面真人统领离形这一支,而大悉,则是以三清真人为首。 这一届小有门核心弟子出现在玉面真人所带领的离形这一支,已经是重重向祖炁真人狠狠打了一脸。 只见洛长苏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将酒杯取出,青色长衫在黑夜的衬托下尤为显眼,再加上洛长苏本身具有的一种清韵气质,顿时身上散发出一种凛厉锋芒,给人一种仙气逼人的感觉。 每一个进入名门正派修炼的人士,随着时间的长久,都会自带一种独特的光芒,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各界的散修人士。 付明轩也不例外,这是作为名门弟子,所应有的光芒。 洛长苏站起身来,微微向隋城主行了个礼,便道:“我们一行四人途经此地,全靠隋城主招待,如今适逢城主大寿期间,也是开了一番眼界。在此,我小有门玄觉洛长苏,就先代我那三位师弟师妹们谢过城主了。”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完之后,还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淡淡喝茶的付明轩。隋远笑了笑,端起酒杯回了礼。 随后,洛长苏继续说道:“我们修炼人士也不过是弄刀弄枪,晚点法术什么的,没能像多宝阁的慕兄那般,有这样一件上等法器给大家助兴,在下不才,也只能稍微玩点法术,以博大家一笑罢了。” “好啊!好啊!”一听到要玩些法术什么的,莲儿便开心得拍起手来。 洛长苏朝她明媚地一笑,顿时成啸天望向他地目光就不那么友善了。 “这小子。”这一切都收在燕开庭眼里,燕开庭轻笑一声,对成啸天也是无语。 洛长苏伸出双手,在众人面前将手翻转了几下,道:“大家请看我的手。” 众人循声望去,燕开庭也不例外,只有付明轩还低着头,兀自喝着茶。 洛长苏的十指展开,只见他那白若羊脂,玉葱般的十指尖突然绽放出十点光芒,在夜色之中犹如十颗闪烁在众人面前的小星辰,散发着奇异的蓝色光芒。 然后洛长苏将双手聚到面前,看着那十点光芒,轻轻一吹,顿时,那十点光芒就像羽毛一般脱离了他的指尖,就像夏夜的萤火虫一样飞向在座的众人。 一颗光芒飘飘荡荡,落在了莲儿伸出来的双手间,莲儿脸上一片惊讶和欣喜,望着洛长苏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充满了仰慕与膜拜。 “哼,雕虫小技!”成啸天将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点光芒不自觉地拍开。 燕开庭也接住了落在自己面前地那点星光,仔细感知,那点星光里蕴含着极为丰富的力量,根本不和其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者只是为了博众人一笑。 还未等燕开庭仔细感知,付明轩突然动作起来,将他那手中的星光拍落在地。 “小心,这不是普通玩的法术。”付明轩小声道。 燕开庭也觉得不同,望向正专注欣赏着星光的莲儿,突然发现那点星光中的类似于实体的一部分,已经沉浸在了莲儿的手心之中。 再看向其余人,也都是这样,但似乎他们对这光芒的侵入一无所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燕开庭不解的问道。 付明轩冷哼一声,道:“实际上,这是小有门内的一种典型法术,看似是耍个简单花招而已,实际上这些星光当中的实体是一种能够进入人体的血晶。这血晶由施法之人用自己的血凝练而成,无色无味,可以给它披上多种外衣。就如洛长苏一般,将其化为星光,最终血晶进入人体,使洛长苏在千里之外也能将这人锁定。” 差一点,燕开庭就成为了洛长苏的手中之物。 “难不成,他的目标是我?”燕开庭皱眉道。 按照道理来讲,付明轩熟知这种法术,自然是不会中了洛长苏的圈套,只有像燕开庭这般不了解小有门的散修之人,才有可能上当。 而向成啸天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愣头青,也是没有办法。 付明轩没有给出确定回答,只是说:“静观其变,小心为妙。” 接下来,曲水流觞这一节目进行了许久,各人也都喝上了几杯,轮到付明轩时,他也没有表演什么法术,只是赋诗一首,权当尽兴。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皎洁的明月已经悬挂在人们的头顶之上,天空一片灰蓝颜色,地上仍旧是灯光璀璨,随风明灭。宾客们有的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正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缓慢离场,有的仍不尽兴,大喊着继续喝酒,台上的表演也是一刻未停,不时出现各种灵兽表演,刀枪剑舞之类的节目。 直到众人对“曲水流觞”这一节目将要兴趣索然了,隋远才站起身来,宣布宴会结束。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一同离开,涂玉永则表示自己喝的有点多,想要去厢房里小憩片刻。 离开之际,一直伴在城主夫人左右没怎么说话的花神殿女子,突然转过头来,深深地向燕开庭和付明轩望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地成啸天看在眼里。 “燕主,付公子!”成啸天笑嘻嘻地堵在了二人面前,道:“我方才看到那诺翊姑娘对二人可是含情脉脉的望了几眼,嘿嘿,如果二位有兴趣地话,我完全可以帮您二位做个中间人哦。” 看着眼前一脸坏笑地成啸天,燕开庭也是无语,心想这个小子是个什么记性,刚刚被打趴下去的事情似乎被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就不用了吧.....”燕开庭道,他可真的不想和花神殿扯上半分关系。 “真的不用了?诺翊姑娘可是我们渭青有名的大家呢!”成啸天一脸激动。 “真的不用了,你还是多多操心你家那位小娘子吧,我不要,说不准儿有人想要呢。”燕开庭说道。 “哼!”成啸天狠狠的哼了一声,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道:“那姓洛的小子我一看他就不正常,玩儿个什么丢星星,一个大老爷儿们,哼,一看就知道他图谋不轨!” 这句话一出,就连付明轩也笑了。洛长苏当然图谋不轨,只是这不轨的对象,着实有待商榷。 话也说完了,只见成啸天还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燕开庭耷拉着眼皮,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小爷我可就回去睡觉了。” “别别别!”成啸天赶快拦在了两人面前,突然变得有些扭捏起来。 “这个,下午发生的事儿吧,的确是我不对,虽然今晚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嘿嘿,不知道二位明天可否给个面子,与我到这渭青著名的风月楼小喝一杯?” 也不知道成啸天是出于什么理由,要邀请二人。燕开庭也没有必要要答应这个愣头青,便说了句,“明日再定吧!”便和付明轩扬长而去。 午夜时分的月亮,清冷幽致,银白色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一片。燕开庭与付明轩穿过了樱树林,正准备朝隋府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厢房走去。就在这时,一阵有别于樱花之味的清香萦绕在二人鼻尖,待到刚走出樱树林,站在一片空地上时,月光之下,一位乌发披肩,一袭银袍,身材婀娜的美人背对着二人,静静矗立着。 “向瑶?”还未等其转过身来,付明轩就先行认出。 向瑶转过身来,眼白色的长袍在月光之下更是熠熠生光,更显一种清雅气质,然而看见过她杀法手段的人,断不会这样认为。 “燕主,付寒洲,我们又见面了。”向瑶浅笑着,看似美丽,却又更多诡异。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燕开庭道,对于向瑶,打是打不过的,如今和付明轩联手,应该还有那么一丝胜算,只是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心下,燕开庭就在思考如何在向瑶动手之前能和付明轩两人快速跑路了。 没想到向瑶却不疾不徐,捂嘴轻笑,道:“瞧燕主说的,难道没事儿就不能来打扰二位吗?” 付明轩道:“不是不能打扰,只是已经夜深,我们兄弟二人今日一天也甚疲累,向殿主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我们便先行回房休息了。” 向瑶扭了扭身子,向二人又靠近一步,道:“哟,难得听说付寒洲也有疲累的时候,要不要我给你派几位姑娘服侍服侍呢?” 付明轩顿时心下一凛,道:“谢谢向殿主好意,只是寒洲走的是无情剑道,只怕会怠慢了您那几位姑娘。” “哟,还有这回事,那么燕主您呢?临溪不合您心意了吗?”向瑶看着燕开庭,眼神谄媚起来,其意图不能再明显。 “无论是哪样菜,吃多了也会腻。”燕开庭冷冷地说道。 “那么,这渭青城的诺翊姑娘呢?” 说到这里,向瑶干脆把话直接挑明了。 “我们花神殿,从来不随便与人结下姻亲,既然要结下姻亲,自然是郑重考虑了的,二人都在我们考虑之内,联姻也是一种互利,难道不是吗?” 向瑶笑着,将这番话说的是没有一点瑕疵。 燕开庭和付明轩互相望了望,均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 章六十九 一枚棋子 月色之下,三人的对话越来越诡异。对于向瑶这突如其来的提议,付明轩和燕开庭不由自主地就想到那那件传闻。 以联姻为介质,实现破契。 “多谢向殿主的好意,联姻这一件事,还是再做考虑吧。” 向瑶捂嘴轻笑,道:“不急不急,我们花神殿的姑娘,从来不着急。” “那么,我们兄弟二人,就先行告辞了。”说完,付明轩便拉着燕开庭,疾步离开了此地。 夜色中,向瑶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渐渐收起了笑容,渐渐冷若冰霜。片刻之后,从樱树林里走来另一位女子,走近之后,只见是诺翊。 “殿主。”诺翊向向瑶行了一礼,随即便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向瑶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声音犹若寒冰,道:“似乎,你并没有完成你的任务?” 诺翊紧咬着下唇,脸色微红,道:“他二人一直都很谨慎,特别是那付寒洲。” “哼!”向瑶重重地哼了一声,望向诺翊,道:“付寒洲也就算了,燕开庭居然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见你也没怎么上心对吧。” “不是的!”诺翊紧咬下唇,就欲哭出来。 “别以为你的师父是正殿主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只一次就先放过你,下一次要是再让我失望,你也别在花神殿混了!” 听见向瑶如此说,诺翊虽是心有不满,但仍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赶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说完,向瑶也是几个跃升,便消失在诺翊的视野当中。 月色依旧明亮,身后的簇簇樱树如云般在夜色中闪烁着朦胧白光,诺翊望着向瑶消失不见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一条绢布,眼神变得凛厉起来。 翌日,燕开庭又是睡到了午时,才被付明轩在外练剑的声音吵醒。揉了一揉惺忪的睡眼,便唤来了几位侍女服侍他更衣出门。 推开房门,眼前出现的不只是练剑的付明轩,还有坐在一旁满脸痴汉模样看着付明轩的成啸天。 “你,你怎么在这里?”燕开庭一脸错愕,心想着付明轩为什么没有把这小子赶走。 成啸天转过头来对着燕开庭就是咧嘴一笑,没心没肺地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小弟我可是要等着与二位一同饮酒呢!” 听见这话,刚睡醒的燕开庭似乎记起了昨日宴会结束之时,成啸天拦在自己和付明轩面前所说的一番话。 “哦。”燕开庭冷冷地答应了一声,就走向刚练完一招式的付明轩身边,小声道:“那小子昨晚也跟我们说什么诺翊什么的,他不会和花神殿的人是一伙儿的吧?” 说完,两人一同望向成啸天,只见成啸天不知是背痒了还是哪里疼了,坐在台阶上抓耳挠腮的,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付明轩道:“我看不像。” 燕开庭也点了点头,表示赞成,道:“花神殿虽然做事是缺德了点,但里面的人还是生的有模有样的,” 说完,便哈哈大笑了几声。 听见燕开庭传来一阵笑声,坐在台阶上的成啸天也不知为何突然跟着笑了起来,燕开庭两人顿时无语。 已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燕开庭突然肚子一阵咕噜,道:“看来,不吃点东西不行了。” 于是,他向成啸天远远地招了招手,道:“你对这府上熟悉,快给你二位哥哥弄点上好的午膳过来!” 得了命令的成啸天远远地就答应了一声,然后跑出了院门。 看着成啸天一路小跑的身影,付明轩笑道:“这个愣头青,还挺好使唤。不过,我们还是得多加注意,他对我们的好感,来的太无缘由。” 听到这里,燕开庭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付明轩,眼神当中飘过一缕复杂神色。 其实,这好感并非是毫无缘由的。 小的时候,付明轩一直都是那种别人家孩子的存在,无论是在学识还是在修道上,都远非同龄孩童可以相比较,燕开庭比付明轩小上了一天,所以在燕开庭面前,付明轩一直以兄长自居。 幼时,燕开庭的修炼天分不甚明显,每每看向在院子里修行练剑的付明轩,心里都会油然而生一种亲近之情,那是强者对弱者自然而然的吸引。 特别是付明轩进了修炼门派之后,每每回到玉京城,无论是战修还是武修都是突飞猛进,让迎接他的燕开庭咋舌不已。直到燕开庭在十五岁那年偶然地与神兵泰初相结合,一举迈入了上师境界,两人之间的差距才缩小几分。 而燕开庭对付明轩的那种亲近之情,却从未有所消减。 想来如今,这个简单头脑的愣头青对他们二人也是这样一种感情吧。 两人踱步进了门,片刻之后,成啸天就率着一大帮端着盘子碗筷的侍女们走进门来,摆上一看,他竟是准备了三副碗筷。 “这?”燕开庭望向成啸天,对他的厚脸皮也是无可奈何。 “嘿嘿!”成啸天不好意思地笑着,手却很诚实地拿起筷子,对着二人说:“快吃快吃,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燕开庭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 直到用完午膳之后,成啸天又开始磨着二人,说今晚一定要去喝酒。 “城北的雀云阁,两位兄长去了就知道了。那里的酒可是雍州数一数二的,还有姑娘,那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娇俏动人,就算不把玩一番,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啊!” 成啸天就像一个和尚念经一般,不断在二人耳边说着,燕开庭和付明轩想着晚上的确也无事,本来的打算就是在明日启程回玉京的。 “那便去吧!”燕开庭手一挥,不耐烦地道:“傍晚你再来见我二人,现在让我们自己玩玩。” “好嘞!”成啸天得了燕开庭的答应,开心地像个两三岁的孩子,一蹦一跳地就跑出院子里,嘻嘻哈哈地与他那些下人勾肩搭背地跑了。 看着成啸天那孩子气的模样,燕开庭突然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和付明轩。那时的玉京,也像如今渭青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燕开庭虽然家中府内一团乱麻,但还不至于面临不知从何而来的外敌。 如今玉京看似风平浪静,却是暗流汹涌。许多事情虽有了头绪,但仍旧不明白原因。 此时他的感觉,就仿佛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而也知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 想起昨晚宴会上出现的多宝阁慕千语,以及小有门的那四人,还有月下出现的向瑶,燕开庭怎么都觉得如今渭青也是疑点重重。 付明轩看出了燕开庭的忧虑,付明轩道:“今晚也便和那成啸天一同去,说不准可以发现点什么出来。保持清醒,就算引蛇出洞,也要有能力逃跑才是。” 燕开庭望向付明轩,问道:“你也觉得这事有问题?”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我倒未觉得成啸天这人有问题,只是他极有可能被人利用当做一枚棋子。” 燕开庭想了想,道:“昨晚洛长苏的星光可没有进入到他的身体。” 说完这句话,燕开庭略想了想,哈哈大笑几声,道:“可是按照这小子的性格,只怕是去了哪里都会闹出一番动静出来,别人也很难说是找不到他。哈哈哈。” 在此,燕开庭是想到自己了。 果然,此时在城北的雀云阁,成啸天带着一群人就闯了进去,闹得里面是一团乱遭。 “我给你们讲,”成啸天站在一张桌子上,指着一群受惊的客人喊道,“小爷我今儿个晚上要包场,你们现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但一到傍晚,全部都给我滚蛋!太阳落山之后还在这里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成啸天还故意拿出一把大刀耍了耍,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那些寻常宾客哪里敢跟这著名的小霸王做对,干脆现在也不吃了,一个二个都跑了出去。 雀云阁的老板娘是一个约莫三十岁,风情万种的俏妇,此时看着成啸天这么一闹,哎哟几声,就扭着婀娜的身子赶快跑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可别闹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哎哎哎,你们账还没有付呢!”妇人名为殷淑,是城内好几家酒楼的老板娘,最近新开的雀云阁可谓是她最大的一笔投资。 “小祖宗,你快下来吧。”此时殷淑已是被成啸天闹得花容失色。 成啸天一跃调下桌子,对着殷淑道:“怕什么,有小爷在,还拍没生意做!”说完,便将一块沉甸甸的精子扔给了殷淑,殷淑赶忙接住,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这是刚刚那些被我吓跑了的人要付的账,我替他们付了,够不够?” “够了够了!”殷淑捧着金子,顿时喜笑颜开。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块金子飞了过来。 “这个是我今儿个晚上要包场的定金,记着,给我把你们酒楼里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统统给我拿出来,今儿个小爷要招待重要客人!” 听到这番话,捧着金子的殷淑哎了一声,喜滋滋地答应了下来。 成啸天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才率领一帮人走出了雀云阁,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烈日悬挂在天边,散发着灼人光芒,成啸天微眯了一下眼睛,随后就朝城主府走去。 ------------ 章七十 暗藏杀机 院子内,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之下,摆放着一方青石圆桌。 正午时分,来自林间清爽的空气使这一处十分清凉,燕开庭便和付明轩在此处对弈起来。 五局三胜,下到第三局时,付明轩已是赢了两局,这一局,便直接关系到两人最终的胜负,是以燕开庭下得极为小心。 此时从棋盘上的局势上来看,燕开庭所掌白子已经是处于下风,而付明轩所掌控的黑子,犹如一个包围圈,将燕开庭层层围了起来,叫他无法下手。 两指间夹着一颗白子,燕开庭望着棋盘,眉头紧皱。 付明轩却是一脸轻松,坐在燕开庭对面,也不催他,耐心地等待着。 只要燕开庭不落子在左上方的那一处,那么燕开庭无论是将棋子放在哪一处,都将迎来必输的结局。付明轩的这个阵,已经是从落子就开始布起了。 沉思许久,燕开庭将手中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然而并不在左上方那一处,就在落子之后,燕开庭突然像是看出来付明轩所布置的这个局一样,拍着大腿就叫了起来。 “不算,这个不算!我那是失误!我是准备放这里的!”燕开庭指着那一处关键之位说道。 付明轩才不管他,保护好棋盘,一招之内就将燕开庭的白子干死,然后悠悠然道了声:“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燕开庭气得一鼓一鼓地,却也没有办法,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付明轩道:“你平日里玩乐都是在一些烟花柳巷,研究你的风月大道,哪里还能静下心来下棋。然而人生如棋,落子无悔,这一点你是要晓得的。” 听见这样一席话,燕开庭突然明白了付明轩要找他来下棋是真正有缘由的。 燕开庭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当中。 就在两人还在思量要不要接着在下一盘棋的时候,远处就传来了成啸天的呼声。 只见成啸天带着一群手下呼哧呼哧地就跑了过来,一脸嬉皮笑脸地道:“两位兄长,可让我好找,躲在这样一片清幽之地了。” 付明轩和燕开庭互相看了看,心想,这下还真磨不过这位渭青小霸王了。但燕开庭分明又从付明轩眼神当中看见另外一种意思,好像在说,“让你也尝尝我平时怎样被你磨着的无奈吧”。 燕开庭真的是无奈了。两人只好跟着成啸天一同朝雀云阁走去。 城主府议事堂侧边的一处书房内,隋远正和一些人说着话, 只见他面前坐着是洛长苏,慕千语两人,两人均是没有了宴会当夜的那种温润气势,此时的她们,只叫人感到彻骨的寒冷,如同千年玄冰一样。 隋远望着二人,眼中神色复杂,长叹一声,向二人拱手道:“两位仙人,我那莲儿与啸天,也是完成了他们该完成的,可否就请二位高抬贵手,就此放过他们两人吧。” 洛长苏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想放过他们,也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能耐。” 慕千语更是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地道:“这二人还蒙在鼓里,不知事态发展,我们得知晓最后结果,才能有所决定。隋城主,你就放心吧,但凡他俩按着事态发生走了,我们也没有不放过他们的道理。” 隋远长叹一声,大挥衣袖,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当初我答应二位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是没想到要把这两位小辈扯进来的!” 洛长苏是看也不看隋远,盯着自己的指尖道:“万事皆有因果,也说不准这就是他们的命数。” 说完,便和慕千语一同笑了起来,这笑声,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刺进了隋远的胸膛。 不久之后,燕开庭和付明轩随着成啸天来到了雀云阁门前,只见雀云阁只是一层四层楼的寻常酒楼,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别具一格的特色。只是那飞檐之上不断闪烁的光芒,让燕开庭不禁好奇起来。 “那是什么?”燕开庭指着飞檐之上的光点问道,成啸天也只是狡黠地笑了笑,道:“兄长可别记挂着这些小事,赶快随我进去看看才是。” 既然如此,燕开庭便也和付明轩走了进去,只见大厅里,就有数十个面容清丽,身姿婀娜的歌姬在那里站着,见到三人前来,齐齐向他们行了一礼。随后歌姬缓缓让开,三人前去,只见面前现出了一方舞台,乐器声陡然响起,台上的一位舞姬,便开始跳起舞来。 这舞姬是随着这一方小小的台子从地板下升出来的,直到升起约有一丈来高,才堪堪停下。那台上的舞姬一身洁白羽衣,头戴孔雀翎毛,面容妖艳却不俗气,身姿婀娜却不失挺拔,一颦一簇之间风情万种,挥手之间荡起阵阵香气犹若涟漪,端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儿。 一曲舞毕,就连燕开庭也不禁拍手叫好,那舞姬缓缓地向三人行了一礼,随即那舞台又沉了下去,舞姬也随着沉入了地板当中。这是,殷淑笑着走了出来。 “哎哟,三位爷可算来了,不知三位爷对刚刚那支舞还满意吗?不满意的话我们再来一段!”殷淑声音柔软,仿佛跟吃了蜜糖似的,眼中柔情似水,要说会做生意的话,这渭青当中的女子,殷淑不说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不错不错!”成啸天哈哈大笑着说,仿佛这舞姬也长了他的脸。 “老板娘,快给我们整几壶好酒来,你们那个什么琼浆什么来着?” “玉液琼浆。”殷淑甜甜地回答。 “对对对,就是那个,最贵的,弄上几壶!”说罢,成啸天还掏出一块银子朝殷淑扔去。 站在一旁的燕开庭不禁苦笑,他仿佛在成啸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下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大概也就是成啸天这种不可一世的纨绔模样吧。燕开庭瞬间有些汗颜。 殷淑提着裙子,将三人引上了二楼的看台上,道:“三位先坐一坐,台下马上就表演节目,酒也马上给您三位上上来。” 说完,殷淑就笑眯眯地走下楼去,对着一些下人吩咐一番。 不到一会儿,表演台上一阵阵音乐响起,又是一群舞姬表演着,一会儿飞上天来,一会儿又在地上打转儿,看起来好不热闹,然而看台上,除了一脸兴致勃勃的成啸天,燕开庭和付明轩都是面无表情。 对于这些节目,燕开庭是看都懒得看了,付明轩则更是没有兴趣,两人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不时交谈着。 这时,一位舞姬端着一壶酒,就从楼下飞了起来,站定在三人面前。 “公子,你们的酒。”舞姬向三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呈上一个做工精致的玉瓶。 燕开庭望去,只见这约有一炷香高的玉瓶上雕刻着各种繁复纹饰,还未等燕开庭看清楚这瓶上的纹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那舞姬突然哎哟一声,倒在了三人面前,手中端着的玉瓶自然也摔碎在三个脚下,酒泼洒了一地。 “嘿,你怎么回事!”成啸天冲那舞姬吼着,燕开庭向付明轩望了一眼,只见付明轩淡定地将一杯茶送进自己嘴里。 “有问题?”燕开庭小声问道。 付明轩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燕开庭分明记得,刚刚那舞姬好端端的站着,之感受到一阵微弱的气流从付明轩那里飞出,这舞姬就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他们面前。燕开庭夜视心思狡黠,瞬间就想到了刚刚自己也注意到的那只玉瓶,上面的纹饰肯定不简单,很可能就是一个能置人于死地的法阵。 看来,二人还是被盯上了。 看不见的暗处,这一切尽被人收在眼底。其中一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骂了句:“废物!”而另一人却是看不清任何表情,只是一缕阴冷之气,从那双阴鸷的眼里缓缓流出。 付明轩心下比谁都明白,从昨夜开始,自己已与燕开庭成了他人眼中势在必得的猎物,只是具体针对睡,付明轩暂时还不清楚。 而燕开庭,则怎么都觉得针对的是自己。从昨夜洛长苏散发出来的点点星光来看,付明轩是万不会伸出手接的,也只有向他和莲儿这种对小有门不甚了解的人,才会中这个圈套。 看着摔倒在地佯装可怜的舞姬,燕开庭面无表情,对着成啸天道:“看来,你们渭青的下人娇贵得很嘛?” 听见燕开庭这样一说,成啸天就像得了命令似的,对着那倒着的舞姬就是一顿吼,声音大得都惊到了楼下的殷淑。 殷淑一阵小跑上来,然后训了几句那倒着的舞姬,给三人好一阵赔礼道歉,就吩咐人赶紧上酒上菜。 燕开庭心中冷笑几分,想着挨了付明轩一击,怎么也不可能瞬间就站起来。 一场小小风波过后,三人之间的气氛也活泼了起来,不时喝着酒,开着一些风月玩笑。 几瓶酒已经见底,成啸天已经是满脸通红,言语之间全是酒意,嚷嚷道:“燕主,以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说真的,您可让我佩服,真的,佩服!” 说完这些,成啸天打了一个响亮的酒歌,随后,又朝向付明轩,痴痴笑道:“付公子也是厉害至极,小弟早上看你练了一早上剑,但是一个招式都没记住,哈哈!” 眼看着成啸天差不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笑,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要先把这成啸天灌醉,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少个出岔子的存在。 ------------ 章七十一 好戏连台 暗处,一直在观察燕开庭两人都是冷哼一声,随后面容严峻,眼神变得更加阴鸷。 “只希望那小子不会坏事!”其中一人说道。 就在这时,台上涌入了一群舞剑的女子,看那舞姬的装束,竟不像是寻常舞姬一般,都是清一色的白色紧身长衫,一点都不考虑美观。而那舞剑的招式,竟是剑剑凛厉,锋利异常。其中的一位青衣女子,风格更是明显,若是真的对仗起来,便是招招刺中要害的架势。 这哪里是剑舞,分明就是一支杀手队伍。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燕开庭道:“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付明轩放下酒杯,缓缓道:“做好准备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喝下最后一杯酒。 只见台上的一群舞姬舞剑舞得是越来越起劲,剑剑相交,发出阵阵铿锵之声,一道道剑光挥洒在整个大厅里,要说是一群正常舞姬,就是喝醉了的成啸天都会不信。 燕开庭和付明轩均是站了起来,只见那些女子为首的一人望向了他们,随后便是一声清诧,五六个女子便向二人飞来,剑剑直指二人要害。 燕开庭抄起泰初,泰初顿时膨胀到水缸大小,周身雷电缭绕,闪电霹雳,一声猛喝,对着两三个飞过来的舞女就是一个猛挥,顿时那来势汹汹的舞女就像是撞到了一个充气皮球一般,被猛然弹开。 付明轩则是一道剑光远远化开,匹练般划向那几个飞过来的舞姬,随即高高跃起,与那领舞的白衣女子遥相站立。 见付明轩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那白衣女子也是一鼓作气,一个转身就手持双剑,摆出了一副随时作战的状态。 其余舞姬则是纷纷涌向了燕开庭,一时之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处于其内,燕开庭顿时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只觉自己像是被压制了般,行动之间略有一些滞涩,就像双手双脚都被绑上了沉重的沙袋。 再看看环绕在自己身周的那一圈舞姬,手脚之上都绑着一种特殊的银铃,行动之间叮叮作响,扰乱地燕开庭难以集中精神。燕开庭甩了甩头,用力睁开眼观察着,只见这些舞姬围绕着他,显然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法阵。 而那些银铃,就是构成法阵的重中之重,要想破除这压制法阵,燕开庭就必须先从这些银铃下手。 首先,燕开庭默念一阵咒语,先封住了自己的听识,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随后,燕开庭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柄三寸大小的细刃,上下一甩,便变成五寸余长的双向匕首。 燕开庭微微皱眉,仔细观察着已经开始围绕着他高速旋转的舞姬,心想只要除去其中一个,便可以轻易破局,观察片刻,燕开庭最终决定从自己右前方开始下手。 只见他一个纵跃,收了泰初锤,手持双向匕首,冲上前去就随手奋力一拉,便拉出一个女子,然后另一只拿着双向匕首的手跟上去快速地就挑断了舞姬手上的银铃,然后将那舞姬带入怀里,匕首一拉,便将那舞姬的脖子瞬间划开。 只见鲜血犹如喷泉一般喷洒而出,顿时将那歌姬原本雪白的纱裙染得通红。顿时,燕开庭也只觉得浑身一轻,之前的那种滞涩感消失全无。 燕开庭仍是紧闭听识,收了双刃匕首,又重新手持泰初锤,待到雷光聚集起来之后,便原地划了个半圆,顿时在他前方的一种舞姬全部飞了出去。 直到这时,燕开庭才重开听识,顿时只觉行动毫无阻碍,耳边也清净不少。 “哼!”燕开庭重重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仍留在他面前想要再次攻击的舞姬。 而在上方,付明轩则是和那青衣女子纠缠在一起,只见那青衣女子手脚之上也系着一串银铃,并且比之那些舞姬还要更多一些,行动之间声音之大,足以扰乱心神。 付明轩也是被惹烦了,每一招都是狠辣凛厉,都是招招毙命。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青衣女子虽然在剑修上根本不适合付明轩是一个等级,法修也更不用说,但是她总能以一种奇怪的瞬移方式,来躲开付明轩的攻击。是以付明轩已是出了不少招数,但仍旧未能伤到她一分一毫。 这样打下去,分明是要消耗付明轩的精力。 但付明轩何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时的他已经微微有些气喘,并且耳边的叮叮作响一直没有停下过,甚是叨扰。但自小便踏上修炼之途的他有具有何等定力,只见他眉头紧皱,也停止了攻击,只是盯着那不断移动的青衣女子使劲看着,一定要找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一直怀疑,这女子该是有什么宝物加身,才能具有瞬间移动的能力。 仔细观察之后,果然,在那女子的双脚上,付明轩找出了些蛛丝马迹。 本就是一袭青衣,素雅的很,而那双鞋子却甚是花哨,黑底之上,是各种复杂的繁复纹饰,仔细观看,那些纹饰分明就是一些小小法阵,而那双周边还镶嵌着绚丽宝石的布鞋,更是一种奇妙法器。 而那风格,也的的确确是多宝阁的风格。 到了这里,一些想法终于坐实,虽然还未探出其深层次原因,但是在目前来看,破了这局才是最重要的。 付明轩手持一剑光寒十九州,眼神一凛,一个纵跃之间,划出三五个弯月形剑光,就像飞箭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向那青衣女子飞去,包围在其身,封住了各个方位,让那女子根本无从闪躲。 就在青衣女子思虑着从哪个方向逃脱出去之时,付明轩人以随剑光而至,长剑又是一挥,生生地将那女子的双脚斩了下来。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长叫,那青衣女子喷薄的鲜血就像雨水一般飞洒而下,付明轩则是以极快的速度用一剑光寒十九州接住了那双脚,长剑轻轻一震,脚鞋分离,一双雪白玉脚就落了下去,而付明轩,则是收了那双法器布鞋。 那青衣女子一阵眩晕,却最终还是稳了下来,她的定力与忍耐力也是过人,只见她并未急着逃跑,而是从嘴中吐出一只玉哨出来,吹出一阵清亮的哨声。 就在付明轩疑惑这女子准备玩什么把戏之时,一阵悠扬的笛声瞬间响起。 躲在阴暗角落的那两人,则是各自拿了一团细棉,塞住了耳朵。 “哼,过了我的白霓裳,看你怎么对付音鬼。”其中一人说道。 而另一人,则是紧紧盯着付明轩,以及他双手中的那双法器布鞋。 只见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黑瘦男子从燕开庭他们三人原本饮酒之处出现,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手持一根看似像一根普通竹子一般的笛子,吹奏着一曲悠扬空灵的乐曲。 “不好!”付明轩心下暗惊,这是音鬼! 音鬼本来是一名门正派当中的乐修弟子,却在修炼当中另辟蹊径,最终导致走火入魔,但是由于他天资极高,偏偏把这走火入魔的一条道路也走了出来,最终有一个朗朗清清的温润少年,变成如此一个骨干瘦弱的黝黑男子。 但是论起道行来,音鬼此时已是接近真人。尤其是一根竹笛,更是让所有对战之人都是“闻音丧胆”。 燕开庭也注意到了坐在二楼栏杆之上的音鬼,此时,他已经感觉自己有些不大对劲了。只觉得浑身开始绵软起来,就连泰初锤拿在手里,都有些吃劲了。 位于上空的付明轩此时注意到,在音鬼的后方,成啸天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似乎是对周围发生的各种事情一无所觉。 就在这时,一名蒙面黑衣男子从天而降,与付明轩和燕开庭双双对视,只是感受到气息,付明轩就知道这人也是上师境界的强者。 放在往日,付明轩一人就足以应对这黑衣男子,只是现在被音鬼的笛声弄得浑身绵软,提不起劲儿来,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危急了。 那黑衣人瞬间出手,就是对着付明轩,长剑之快,可谓是招招致命,换了往日,付明轩手持一剑光寒十九州,是怎样都不会让他有机会近身,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付明轩只能不断闪躲,两人的距离还在不断靠近。 一道道雷光从下面蹿升出来,其中一道冷不丁地就打在黑衣人身上,顿时黑衣人就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在三楼的一道栏杆之上。 下面,燕开庭手持泰初锤,喘着粗气,可以说刚刚一击已经是用尽全力。 燕开庭何尝不知道音鬼就是关键,他调到一张桌子上,找好角度就像音鬼跳去,举起泰初锤就是一个砸下,却不料音鬼突然将笛声变了个音调,顿时犹如一方巨石压在燕开庭身上,燕开庭整个人都重重地摔了下去,生生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出来。 付明轩此时也腾不出手来去帮扶燕开庭,只见那黑衣人又向自己冲了过来,此时速度之快,按照现在的付明轩根本无从招架。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正趴着呼呼大睡的成啸天突然直起身子来,随手抄起一个酒壶,重重地就向音鬼的后脑勺砸去,力道之大,让音鬼当场就从二楼掉了下来,摔在了燕开庭的身边。 “吵死了!”成啸天嘟囔一声,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音鬼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被一个睡趴了的酒鬼砸中了脑袋,还生生地疼着。此时,竹笛已经脱手,好巧不巧,竹笛落在了燕开庭身边。 还未从地上挣扎起来的燕开庭眼看着音鬼掉在了自己身边,竹笛更是滚到了自己的面前,于是望着音鬼冷笑一声,在对方惊恐的眼神当中,拿起泰初锤,就像三岁孩童敲木鱼一般,轻轻在那竹笛上一敲,竹笛顿时现出裂纹,在敲一下,更是碎了一地。 而趴在一边的音鬼,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宝贝殒命在燕开庭的锤下。 而就当笛声停止的那一刻,所有力气都回到了身体里,刹那间精神抖擞,浑身都充满了力量,面对已经距离自己咫尺的黑衣人,付明轩快速地举起一剑光寒十九州,顿时爆发出一阵浪涛般的剑意。 彭的一声,那黑衣人狠狠撞在剑浪之上,被弹了出去,砸在对面的墙上,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而此时,就在音鬼即将掏出一只玉箫出来之时,燕开庭迅速站起身来,以不可匹敌之势举起了浑身雷电缭绕的泰初锤,就与砸下去。 看到下面这一幕,付明轩惊道:“不可!” 然而为时尚晚,燕开庭那一锤砸下去,就像砸在一个弹性十足的皮球之上,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猛推出来,燕开庭整个人都随着泰初锤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原来音鬼手中的那支玉箫,本来最强大的功能就是张开结界。然而燕开庭何曾想到,只有对音鬼有所了解的付明轩,才会在看到那玉箫之时,一眼便认了出来。 暗处,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浮现在两人的嘴角之上。 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 章七十二 何以破局 燕开庭远远飞出去之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如今在明里,整个雀云阁内就只剩下付明轩和燕开庭,以及一个黑衣人还有手持玉箫的音鬼,当然,趴在桌子上仍然呼呼大睡的成啸天也应该算在内,刚刚若不是他那出其不意的一下,付明轩就不会有反击黑衣人的机会,而燕开庭,则是更没有机会将音鬼那支竹笛摧毁。 然而战局在此时仍旧不甚明朗,这样看来,只要音鬼还在,付明轩和燕开庭就随时可能处于危险位置。 音鬼缓缓站了起来,冷哼一声,便双脚一蹬,坐在另一侧的二楼栏杆上,在这里,他遥相望着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做着春秋美梦的成啸天,脸色阴鸷得就要滴出水来。 燕开庭挣扎了几下,爬起身来,就只见付明轩浮在高处远远看着他,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燕开庭当下就明白了付明轩的意思,就算伤不了音鬼,至少扰得他吹不出音乐来,便蹭的一下飞了起来,落在成啸天所在的那一边,站在了栏杆后面。 “哼”,音鬼又是冷哼一声,看着与自己遥相对立的燕开庭,就欲拿起玉箫吹奏起来。 就只见这时,燕开庭抄起一只长凳,以不可匹敌之力量扔向了音鬼,但看着那长凳飞过来的轨迹,竟不是瞄准音鬼,而是直直地砸在了音鬼所坐着的栏杆上,只听见砰地一声,栏杆碎裂,音鬼蹭的飞起,又落在另一处未遭损坏的栏杆上。 音鬼急忙将玉箫放在嘴下,准备演奏,只是还未等他来得及吹出一个音符,燕开庭的长凳又飞了过来,力量之大,速度之快,音鬼不得不迅速变换位置。 不论是长凳,还是酒壶,还是圆桌,在燕开庭手中就如长矛一般,抄起来便向音鬼身周砸去,是以音鬼无论是落在了那一个地方,刚刚站定就不得不飞向另一个地方,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开庭在他难以维持结界之际,一个长凳就飞了过来。 打到后来,燕开庭干脆借助泰初锤的力量,抛弃玉瓶,然后抄起泰初借用泰初的雷电之力将其打了出去,其力道之大,就是有有所屏障的音鬼也招不住如此频繁的功绩。 打上一个来回,燕开庭也是汗如雨下,不断喘着粗气,但是他的眼睛仍然锁定着音鬼,片刻都未耽搁地不断攻击。只有这样,音鬼才无暇顾及吹奏玉箫,付明轩才有时间解决那个上师境界的强者。 付明轩在上方,也是紧抓着机会,像那黑衣人连攻三记,那黑衣人一阵翻滚,仍只能躲过两记,第三记仍是结结实实地挨在了身上,噗的一声,黑衣人再次吐出鲜血来,一阵抽搐之后,竟想拼个鱼死网破,长剑上映绕着黄色雾气,缭绕在剑身,付明轩当下就认出那是一种剑修方面的禁术。 只要使用这一招,无论是发起攻击之人还是被攻击之人,只要碰到了这黄色雾气,均会遭到腐蚀。而这雾气,本来就是以碾碎发起攻击之人的灵魂作为代价,所以这一记攻击,只能胜,不能败。 付明轩也是在剑修上的集大成者,何以不知这禁术的危险。只见他原地站定,将一剑光寒十九州倒插下去,仿佛插在一片松软的土地上,于是,就以剑尖为中心,身周升起一层保护屏障,那是一剑光寒十九州自带的结界,这种屏障的严密程度,比之音鬼的玉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种保命手段不能使用的太多频繁,否则消耗太多剑气,就连一剑光寒十九州这种上等宝剑,也会变得光芒黯淡,在接下来的攻击当中性能急剧下降。 只见付明轩举起一只手来,手上凝聚了一团耀眼的白光,然后另一只手拿起长剑,趁屏障尚未散去之时将那团白光抹在剑身上,然后便是一声响亮的诧喝,长剑一挥,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发出一道弯月形的银色剑光,就像利刃一般,飞向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黑衣人,锵锵几声回旋在他的身周,将他切割的是血肉模糊。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上缭绕的黄色光芒渐渐暗去,黑衣人也是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抽出了一阵,口里直涌出血沫,趴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就只能望着付明轩以极快的速度向音鬼冲去。 此时,音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是换了多达几十处位置,始终在燕开庭的攻击之下,没有机会吹响玉箫。就在他准备拿出一个木鱼大小的法器准备对不断投掷攻击的燕开庭进行反击时,就只见付明轩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俯冲过来。 顿时,一剑光寒十九州的耀眼剑光蹭蹭飞来,音鬼赶忙举起玉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屏障。面对燕开庭和付明轩的双人夹击之下,音鬼的额头上顿时汗如雨下,眼先忧色。 暗处,一人紧握双拳,道:“如此这样下去,杀了这两人还真不容易。” 令人一则道:“那么,是时候让他出场了。” 话音刚落,黑暗之处就现出一个阴影,只听那人发出一阵喑哑声音,似乎是说不出话来,向面前的两人点了点头,而这两人就转过身来,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那么,接下来就有劳莫语真人了。” 场内,音鬼在付明轩和燕开庭的不断攻击之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根本不可能有其余动作。燕开庭二人的意图也甚为明显,只要让音鬼吹不出声音来,那么他们就算是计划成功一大半。 至于将音鬼一击杀死,则是另一番考虑。 就在这时,突然闪电一声,惊雷乍响,众人都是神情一凛,汗毛倒竖起来。 就在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的面前,缓缓落下一个穿着紧身暗青色束衣的男人,只见这男人面容严峻,眼神冰冷犹如寒窖,一头银发飘扬,闪耀着耀眼玄光,手持短矛,就这样静静地漂浮在二人面前,眼睛像毒蛇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二人。 见到这男人时,付明轩双目瞳孔陡然放大,心下暗自一惊,脱口而出道:“莫语真人!” 莫语真人这个名号燕开庭是听说过的,简直是响彻雍州一方。 莫语真人在雍州可谓是鼎鼎有名,据传是雍州第一高手也不为过。他原本是雍州散修之人,也经常在渭青活动,只是近十年来,越来越消失在大众的视野当中。 如今见他,他年纪也不过四十左右,却是满头银发,长及腰间。一双清亮的眼睛,透露着分明可见的杀意。 据传莫语真人还是在上师境界时,与一名元会门真人展开殊死决斗,在那一场决斗中,元会门真人惨死在他短矛之下,而他也在那真人的长剑之下,被抹了脖子,虽然性命保住,但从此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发出这种喑哑之声。 那场殊死决斗是打了三天三夜,本来徘徊在上师境界最顶端的莫语,也在那一战过后,一举迈入了真人境界。 只是莫语从此便真的成为了“莫语”。 自此以后,莫语真人便隐居起来,潜心修炼,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只是那一战传来传去,竟给他冠上了一个雍州第一高手之名。 也不管这名来得实不实,既然站在了燕开庭和付明轩面前,那两人就没有不全心对待的道理。 只是下面还有个头疼的音鬼,随时可能将两人陷入危急当中。 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是默契,按照付明轩的道行,才能和这莫语真人较量几分。而稍微次之的燕开庭,则是仍要集中注意力在那个烦人的音鬼之上。 莫语真人盯着两人,脸上渐渐浮现出阴冷的笑容,只见他也不行动,只是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舌一般,望着两人。 付明轩望着莫语真人,缓缓道:“不值前辈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只是在下两位小辈,从未得罪过真人.......” 莫语真人露出一个看不出何种意味的微笑出来,付明轩背后是瞬间一凉。 付明轩知道,他这是在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 只是莫语真人不动,付明轩也是不动。朝向燕开庭使了个眼色,燕开庭顿时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即将吹响玉箫的音鬼身上。 手边已经没有可以砸向音鬼的东西,燕开庭干脆就举起泰初锤来,不断凝聚雷电之光,一团一团向音鬼砸去。 那雷电之光何等厉害,每每落下,不仅是将地面还是墙体都砸出一个坑来或者直接砸穿,还在原地一阵劈啪作响,缭绕着雷鸣闪电,烧灼着周边的物什。 只是这种招数力量极大,攻击极为厉害,但是对于燕开庭来说,确是不小的消耗。连续攻击十几下,燕开庭此时已经是嘴唇发青,头冒冷汗,显然已经是累到了极处。 而音鬼,却也在这一连续的攻击之下逃得狼狈至极,根本没有办法演奏乐曲,待到燕开庭累到不能在攻击时,他也是逃得直喘粗气,一张发黑的嘴唇中直淌涎水,看得令人倒起胃口来。 而在上方,付明轩已经和莫语真人打的是交织在了一起,速度之快,根本看不见谁是谁,待到再次分开之时,两人均是略有气喘,只是付明轩的腰侧,已经现出一块鲜红色的血迹。 暗处,一个终于拍手叫好,恨恨地道:“不愧是真人强者,如此短暂时间已经让他带了伤,哼,我就要看他是怎样破了这局。” 那人心想,这一次请到莫语真人出山,花的代价可谓是极大,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人紧握了一下拳头,眼中顿时升起一股杀意。 付明轩和莫语真人不断缠战,已是处处带伤,但只见付明轩眼中更是愈加冰冷,丝毫没有恐惧,越是战到最后,付明轩给人的感觉就越是顽强,近乎是坚不可摧。 只是面对着无言无声的莫语真人,相差如此之大的等级,还是让付明轩怎样看都处于在一种下风。并且打到最后,莫语真人的短矛是越来越快,即使以正常状态使用一剑光寒十九州并且一向以速度著称的付明轩,都感到非常吃力。 而燕开庭,却以惊人的耐力对付着音鬼,总之,不论是使出何种手段,都要让音鬼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两人之间的对抗,也是非常激烈,燕开庭越是疲累,眼神却是愈加凛厉,根本都不像是往常那样一副惫懒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两人收在眼底,观察了这么久的燕开庭,两人心下不禁暗骂:“谁说那小子是个实力平平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这分明是一个上师境界的强者,还是结合的神兵的!” ------------ 章七十三 殊死之战 顿时,只听见付明轩发出低沉的一声呻吟,燕开庭心知不妙,循声望去。 只见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州不断向下淌着血,仔细一看,原来是付明轩的持剑右手已然受伤,小臂一侧划开了五寸余长的口子,深可见骨,正不断往下淌着鲜血。 而漂浮站在付明轩对面的莫语真人,此时身上也是多出带伤,但比起付明轩,实在要好上太多。莫语真人一个纵跃,就直直冲向付明轩,短矛上突然凝聚出一点耀眼之光,看着阵势,显然是想一招之内,就取付明轩性命。 只听见砰地一声,一记雷音陡然炸开,莫语真人的短矛就撞在了那团雷光里,随即被带往另一边。付明轩得此机会,长剑自上而下猛地一挥,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就冲向了莫语真人。 噌噌两声,莫语真人的腰间被切割出两道口子来,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收起短矛,向下一望,阴鸷的目光瞬间就锁定在穿着粗气的燕开庭身上。 四目相遇,燕开庭是浑身打了个激灵,但是他的眼中毫无所惧,反而是看到了全力以赴的决心。 可就在此时,音鬼的箫声想起,燕开庭顿时觉得脑袋一晕,五脏六腑都在体内翻滚,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要呕吐出来。 目光之中,莫语真人的短矛化为一点,就向着自己飞来。在音鬼箫声的压制之下,燕开庭已是没有还手能力,只能奋力躲避。 只见燕开庭在空中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了莫语真人,但是右肩之处,已是渗血,显然还是负了伤。 就在此时,躺在桌子上的成啸天睁开了眼睛,他只感到脑袋一阵眩晕,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不断蹦蹦跳跳一般,不断抽搐着。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微眯着眼,佯装自己依然是醉倒之态,观察着眼前的局势。 此时付明轩依靠在三楼栏杆站着,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正缓缓淌着血,他目光坚毅,深呼吸着气,身周缭绕着一阵雾气,显然正在为自己疗着伤,不断运作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成啸天注意到,在那团雾气氤氲之中,付明轩显得有那么一些不正常。只见他的右臂上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肉与肉之间像是伸出了一种连接彼此的筋脉组织,两两缠绕着,将彼此抓牢。然后,筋脉组织就不断缩短,直到把两侧肉紧紧连接闭合在一起,不到片刻,就连伤痕也消失了,整条胳膊恢复到了原样,根本看不出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上。 而其他的伤势较轻的地方,更是不用说,快速闭合起来,待到雾气渐渐散去,付明轩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他怎么会这样!”暗处的一人问道,显然他也被付明轩这种自我疗伤的方式所惊讶。在修炼之人当中,自我疗伤本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到了一定境界,多多少少都会具有一到两种自疗方式。只是像付明轩这种惊人的速度以及简单粗暴的方式,着实让他一惊。 另一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面容严峻之中,带上了一丝忧虑。 成啸天继续观察着,转动了一下眼珠,望向了下方。 在一楼的大厅里,一个银发男人如同捕猎的凶兽一般,正追赶着燕开庭。在那银发男人恶狠狠的其实当中,燕开庭的躲避显得有些吃力,不时被短矛发出的光点击中。 而在一处角落里,蹲着一个黑瘦的男人,拿着一根玉箫吹奏着。成啸天当即就反应过来,自己一阵一阵的眩晕,就是因为这不同寻常的箫声。 一阵一阵的音浪,就像是击鼓一般,敲打在你身体的五脏六腑,让你浑身上下都处于一种痉挛的状态之中,痛不欲生。 只见调整好了的付明轩自上而下俯冲到莫语真人与燕开庭之间,堪堪帮助燕开庭躲过了一击,自己却是震开很远。 随后,二人与莫语真人遥相对立,燕开庭直喘着粗气,手持泰初锤,已有一丝疲倦。而经过刚刚一阵调整养伤之后,付明轩的右手伤势竟已不见,则又恢复到了刚才的冷峻神态,不见一丝疲态。 莫语真人看着付明轩的右手,眼神微眯起来。 如此之快的疗伤速度,怕是他本人都难以做到。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付明轩,竟是好端端的,甚至在音鬼的箫声之下,也不受任何影响。 音鬼对声乐的把控可谓是非常精准,在整个对仗当中,只会影响到付明轩和燕开庭他们,对于莫语真人,完全不会造成影响。 但是此时的付明轩,比之身边皱着眉头明显非常痛苦的燕开庭,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难道说,是音鬼的控制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他便望向了躲在角落里的音鬼,只见他也是一脸惊愕,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付明轩的变化,不断把弄着玉箫,调整着音符。 而随着他的调整,有反应的却只是燕开庭一人,而付明轩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这就有些意思了。莫语真人心想。 此时,在燕开庭的眼里,付明轩也有那么一丝不大正常,仿佛完全不受箫声影响,音鬼的箫声是直击人的内在,并不是闭了听识,就可以阻挡得住的。 只见付明轩此时的气质与往日全然不同,眼神之中除了冰冷之外,竟毫无别的情绪,与莫语真人遥相对视,从二人的气势来看,竟然是不分上下。 莫语真人看着二人,直觉告诉他与此时的付明轩一一对抗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于是他便将目光转向了明轩处于弱势的燕开庭。 与莫语真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燕开庭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是想先从处于音鬼控制之下的自己出手,先干掉自己再说。 付明轩也在莫语真人转换眼神的那一刻了然了他的想法,于是走上前来,挡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只见莫语真人嘴角上升起一种诡异的弧度,似是在笑,又暗藏杀机。他猛地一跃,就上升到了雀云阁的最高处。随后他斜眼睥睨二人,举起了短矛,在上空看似轻松的划了个圆圈。 短矛上凝聚着一点耀眼白光,随着短矛的运动在上空画上了一个闪亮耀眼略有水盆大小的光环,随后莫语真人将短矛向下一指,那光环便骤然下降,下降过程中凝聚成能量巨大的一点,就要落在付明轩的身上。 那光环速度极快,下降过程中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并且明显看得出来是已经完全锁定了付明轩,是以付明轩无论怎样移动,都不得不挨上这样一击,千钧一发之际,付明轩举起一剑光寒十九州,横档在面前,准备硬接这一记攻击。 而随着光点的急剧下降,莫语真人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像燕开庭飞去,几乎是和光点同样的速度,莫语真人手持短矛,眼开就要刺中燕开庭。 就在这时,一柄大刀突然横飞过来,锵的一声,撞在了莫语真人的短矛之上,擦出一片火花。 不远的二楼,成啸天捂着自己的肚子,正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显然刚刚扔出那一刀,已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受到这样的干扰,莫语真人短矛一偏,燕开庭瞬间抓住机会像别侧滚去,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而就在前一刹那,付明轩硬接了莫语真人的那一击光点,顺势往后退了几步,又站在了燕开庭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显然,莫语真人这一招声东击西算是败在了成啸天的手中。 他一个翻越便站在了一边,朝上望去,犹如毒舌一般将成啸天锁定。 眼看着自己被高手盯上,还不到上师境界的成啸天怪叫一声,就欲逃跑。只是在音鬼的控制之下,成啸天跑起路来都特别费力。 “啊啊啊,救命啊!”成啸天一边怪叫,一边向后面夺取。此时的他手无寸铁,只恨不得地上有条裂缝能让他藏身。 莫语真人蹭的一下就直飞上去,手中短矛在空中划出一个螺旋形的连环光圈,就要向避无可避的成啸天套去。就在这时,一道银白剑光疾飞过来,将那光环高高挑起,击在了楼顶之上。 顿时三楼地板破出一个大洞,木屑哗啦啦如雨般落下,成啸天抱着头蹲在角落里,就看见付明轩已经和莫语真人又缠战在了一起,一剑光寒十九州和短矛拼在一起,更是铿锵作响,银光飞闪。 此时,燕开庭站了起来,望向了仍在演奏的音鬼,眼中充满了恨意。 若不是音鬼的箫声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搅在了一起,使他发挥不出泰初锤的威力,他才不会是现在这副狼狈模样。燕开庭强忍着痛楚,一步一步向音鬼走了过去。 二楼的成啸天,也趁莫语真人和付明轩缠战在一起时,从楼上一跃便跳了下来,站在燕开庭的身边。 “燕兄,这是怎么一回事?”成啸天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问,显然刚刚那一跳又是震痛了他的内脏。 “哼”燕开庭冷哼了一声,道:“你还问我,我到要问你呢!” 成啸天一脸茫然,但瞬间就明白燕开庭的话中有话,连忙大声道:“冤枉啊,燕兄。” 然而燕开庭根本就懒得听成啸天解释,刚刚成啸天那突然横叉一脚的大刀,已经说明了成啸天并不属于那布局一方。 只见燕开庭向角落里的音鬼冲去,虽然脚步踉跄,但是仍是不减冲势,成啸天看见,也捂着肚子跟了上去。 燕开庭强忍着痛意,抄起泰初锤就开始集聚雷电之光,准备先给音鬼一击,要让他暂停奏乐。 燕开庭转过头来,朝着成啸天道了声,“看着,他跑哪打哪儿!” 说完,便是一团雷光朝音鬼砸去,音鬼顿时向上一跃,朝左边跳去。 成啸天左看右看,抄起身边的一个长凳,大手一挥,猛喝两声,就朝音鬼砸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音鬼堪堪避过燕开庭一击,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成啸天扔过来一个长凳,可以看出成啸天是尽了全力,刚好在躲避燕开庭一击时音鬼放下了玉箫,停止了演奏,成啸天瞬间回力,那一击,对比起他刚刚扔出的一把长刀,力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长凳飞来,音鬼匆忙之下,举起手中玉箫,形成一道屏障,将长凳弹飞了出去。 “哼,雕虫小技。”音鬼朝着二人啐了一口,掏出一个陶埙出来。 只见这个陶埙也是一个法器,若鹅蛋大小,周身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玄光,隐隐可见其表面雕刻着繁复纹饰,从其六个小孔间可以看到陶埙内部似有金色光芒缓缓流转,犹若实质。 音鬼向两人邪魅一笑,顿时两人都是汗毛倒竖起来。 ------------ 章七十四 恍如一梦 高处,付明轩仍和莫语真人纠缠在一起,从二楼打到了三楼,又从三楼跳到了一楼,就是如此,两人是打的难舍难分。 莫语真人明显能够感觉到付明轩跟刚才的不同,此时的他,竟不像一个真人,完全就是一个杀戮武器。 缠战许久,付明轩和莫语真人是两败俱伤,两人的衣衫都被鲜血浸湿,向下滴滴答答着。莫语真人明显蹙眉,可以说是艰难地撑了下去。而付明轩,分明受伤还要更重一些,然而眼神当中却只有冰冷,没有一丝别的神色。 莫语真人早已感知到付明轩只是一个上师境界的少年,但看他今晚的表现,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颤栗。 他不禁暗悔自己答应下这份差事,就是为了一卷古籍。 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真人境界,如此鏖战下去,最终的结果也是付明轩丧命在他的短矛之下,相比之下,自己只是身负重伤,用这些伤来换他日思夜想的古卷,也是值了。 只不过,他需要在战斗中时刻注意,不能让付明轩给自己造成的伤,破坏了他修炼的根基。 哼,莫语真人冷哼一声,顿时气势又起,长发纷飞,举起了短矛。 而付明轩依旧是面无表情,只剩下眼神当中深不可测的寒冷,手持一剑光寒十九州,做好了迎战准备。 再看向下面的燕开庭,成啸天,音鬼三人。 音鬼掏出的陶埙果然不同寻常,里面流转的暗金色光芒竟是可以破孔而出,通过那六个小孔飞射出来,并且带着一阵犹如厉鬼一般的尖锐叫声,围绕着燕开庭和成啸天两人高速旋转,准备在两人疏于防备之时攻击二人。 一个金色飞点绕着燕开庭转了几圈,就欲扑向燕开庭,燕开庭举起泰初将那金色飞点拍了出去,砰地一声,那飞点撞在了大厅的柱子上面,随后滋滋冒泡,开始腐蚀柱子,就只见那一人多粗的柱子片刻之后就被腐蚀成了两截,并且还在朝两端不断融化着。 “小心!”燕开庭冲着成啸天叫道:“这飞点会腐蚀人!” 只见一个飞点围绕着哇哇大叫的成啸天,成啸天是左挡右避,拼命想要摆脱这飞点,但是他手无寸铁,只能靠着自身的快速闪避来躲开这个缠人的飞点。 燕开庭见此,心想若是不帮他一忙,成啸天多半是躲不过此劫。 于是抄起泰初一举将自己面前的飞点拍走后,又跳到了成啸天的面前,用泰初将飞点拍向音鬼所在的方向。 眼见着金色飞点朝自己飞来,音鬼也面露惧色,蹭的一下就跳到了别处。 “小心行事,赶快抄点家伙!”燕开庭朝着成啸天喊道,成啸天楞了一下,左顾右盼,在一个死去的舞姬手里拿过来一柄长剑。 不断地有飞点冲了过来,燕开庭的泰初锤自然是对这些飞点毫无所惧,一个一个弹开,并且有好几个燕开庭都顺势拍向了音鬼,使得音鬼也措手不及。但是成啸天所持的只是一柄普通长剑,虽是将飞点拍开,但是剑也化为两截,只能不断从死人手里扣下剑来,显得十分狼狈。 而在另一边,付明轩已经明显没了气力,莫语真人也是气喘吁吁。 付明轩心想,若是不能将其打败,就只能逃出此局,但莫语真人缠绕的是紧之又紧,让他根本无从可逃。 并且,付明轩望了望下方仍在和音鬼战斗的燕开庭,心中更是一凛。 就在这时,一直在与金色飞点作斗争的燕开庭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身来,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玲珑的圆环出来。 这圆环略有手镯大小,乍看下来,还以为就是一个女子佩戴的普通手镯,周身镀金,闪烁着绚丽光芒,这是燕开庭离开玉京时,夏平生所赠的保命之物。 “此物只可用一次,以束人手脚,君位之下,均不能逃脱。” 燕开庭记得夏平生如此说道。 而燕开庭却在离开时不以为意,只是收在了芥子袋里,向夏平生淡淡地到了一声谢。 始终,他总觉得夏平生对他的顾虑太多。 而此时,拿着那圆环,燕开庭露出了一个让音鬼浑身汗毛倒束的笑容。 只听燕开庭猛喝一声,“去!”然后便将那圆环甩向音鬼,那圆环骤然变得有水缸般大小,足有手臂般粗细,散发着耀眼金光,从上之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和速度将音鬼套在了里面。 然后边听见燕开庭大喝一声,“收!”那圆环顿时急剧收缩,将音鬼牢牢箍住,顿时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双手被紧紧箍在胸前,发紫的手中陶埙也掉落在地上。 在这个金箍之下,音鬼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不仅是双手被束在胸前,而那看似小巧的金箍,却似乎有一座巨山那样沉重,叫他瘫倒在地,被压得是动弹不得。 成啸天看了,嘿嘿几声,跑过来拍了一下燕开庭的肩,道:“燕兄有如此好物,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刚刚小弟可差点搭上了性命!” 燕开庭拍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白了一眼成啸天。随后,他望向上方的付明轩和莫语真人。 若这个局是真的为了杀他,那么付明轩为他付出的也太多了点。 燕开庭对着成啸天冷冷地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事儿了,想活命就赶快离开,谁知道待会儿又会出现什么鬼东西来!” 成啸天看了看上面的鏖战,心想自己距离上师境界都还有一步之遥,这样与真人对面作战,自己还是不要在这里添麻烦的好。 于是便朝着燕开庭拱手,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燕兄和付兄多加小心,小弟在此向二位赔个不是,回去一定将此事查明,通报二位!” 于是,逃离了战场,雀云阁的后门跑了出去。 只是他一处雀云阁主楼,整个人就像穿透了一层薄膜一样,顿时身上一轻。回头一看,整个雀云阁就像往常一般热闹,舞女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台下满座客人拍手叫好。 而外面的道路上也是一副正常模样,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叫卖的摊贩,还有站在雀云阁紧闭的大门前不断敲门的客人....... 看来,整个雀云阁已是被人施了障眼法,叫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成啸天回忆起来,也仿若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一般,满地的白衣死人,随处都可腐蚀的金色飞点......只是自己手上的血迹还有一柄长剑,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场梦。 成啸天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被眼前现出的一群围观他的人的声音吵到,才猛然惊醒,赶快左右看看,飞奔出人群,隐匿在一片黑暗当中。 雀云阁内,那暗处的两人守着一处法阵,不断施展着法术。 “刚刚那小子跑出去了。”其中一人说道,另一人点了点头,道了声:“看来真是命数如此。”便不再说话。 燕开庭此时已经介入到了付明轩和莫语真人的战斗当中,泰初锤不断劈啪作响,发出一团又一团雷电之光。 打到如今这个状态,莫语真人是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他面前的两位少年,犹如顽强的野草一般,无论怎样烧灼,都还留有一口气在。 付明轩和燕开庭不断靠近,就只听见付明轩以及其微小的声音道:“我们不与他死战,找准机会,及时出逃。” 燕开庭道了声好,于是又和付明轩分开来。 只见付明轩又向莫语真人冲了上去,剑矛再次相争。而燕开庭则是举起了泰初锤,不断积聚力量,随后一声猛喝,一团雷光就直直朝着屋顶打了出去,瞬间就只听见碰的一声,雀云阁被开了一个天窗。 顿时砰地一声,暗处两人小心翼翼维护起来的法阵就突然出现了裂纹,随后,噼噼啪啪几声,法阵发出一阵异样的声响,悬浮着的朱红色玄光,就此黯淡了下去。 瞬间,整个雀云阁变得漆黑一片,变成了本该是它应有的样子。 付明轩抓紧机会,也是猛喝一声,一剑光寒十九州上面凝聚的所有力量如潮水般涌出,一阵阵剑浪以不可匹敌之势撞向莫语真人,将其弹飞。 而此时,两人也抓住了机会,从燕开庭破出的天窗之中一跃而出,就此消失在清冷的月色之下。 待到莫语真人站定之后,早已不见二人的身影,只看在下方的音鬼被金箍牢牢禁锢着,无法动弹,他持短矛的右手,此时也是微微发抖。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望向一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冰冷彻骨的微笑。 暗处,眼见着法阵破碎的两人顿时汗毛倒竖,渐渐隐在了黑暗当中。 如今此局已被燕开庭和付明轩所破,已经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二人虽然心疼所付出的代价,但是对接下来的追捕,就坚定了更加强大的信心。 此时,眉头紧蹙的殷淑站在雀云阁门前所聚集的人群当中,两拳紧握,没有一丝方才的柔美模样,眼神里只有深不见底的仇恨。 她只记得,当那两人在她厢房里找到自己时,自己是如何利用保命的装死手段来逃过了这样一劫。 而她手下的那些真正舞姬和一些管事下人们,没有一个活了下来。 她也听见,欲将她杀死和布下法阵的两人,彼此称呼为“洛长苏”和“慕千语”。 她往日里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这两人,可如今,她却将永远记得这两人的模样,并且将他们的名字深深刻在了心田之中。 月色之下,一群蒙面黑衣人跪在洛长苏和慕千语的面前。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道:“若是两位仙人能够确定他是乘船顺河而走,那么我家兄弟们就一定能够追的上他,不出一日,便将您所要之人的首级呈上。” 洛长苏紧皱着眉头,想起了莫语真人最后向他露出的那一抹笑容。 慕千语点了点头,道:“如今城门处已是设了法阵,安排了重兵,以他的智慧不出一里便可感知出来,如此一来,他能走的路,也只能是那条水路。” 黑衣人点了点头,只听见洛长苏冷冷地道了声: “注意他身边之人。” ------------ 章七十五 逃出渭青 夜半,一轮皎月高悬在西天之上,散发出阴冷的寒光,将天边照的是银白一片。渭青城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慌的沉寂当中,就只剩凄厉的风声呼呼作响,挑弄人的心弦。树影婆娑之下,两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奔着,落地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燕开庭和付明轩躲在一处灌木丛后面,遥遥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渭青城门。 整个城门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光芒,远远看去,就像蒸腾着红色的雾气一般,缭绕在上空,在黑暗之中尤为明显。并且可以看出,这雾气以城门为中心,缭绕着城墙不断延伸出去,若是从空中向下看,可以看出这红色雾气已是将整个渭青城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然而就在城市的南北方向,红光被断开两点,就像是被人用剪刀剪断了一般,红色包围圈被分开成两个半圆环。原来是一条流经城内的大河,将其断开。 “这是一种感应阵法?”燕开庭问道,经过方才的那一场大战,又是一阵急逃,燕开庭仍是有点气喘。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若我猜得不错,这种法阵应是名为‘红霾’,是一种感知范围极大的法阵。” 付明轩指了指那缭绕着的红色雾气,道:“这种看似为气的红光,实际上是由一种极为细小的血晶组成,那些血晶,是用荒野上一种名为血鸦的凶兽的精血炼制而成。” 听到付明轩提起血鸦,燕开庭也是神色稍稍一凛。 他和曾不记得血鸦这种凶兽,就在去年春时,他带着李梁一行人前往荒野上的一处寨营考察当地的炼器工坊,当时天色已黑,燕开庭急着要回到玉京城内见面一位新来的歌姬,于是率领着众人踏着夜色而回,途中,他们就遭到了血鸦的攻击。 一只血鸦,约莫有鹰隼般大小,以鲜血为食,虽然在攻击上并不如一般荒野凶手那样猛烈,但可怕之处就在于血鸦对于鲜血的敏感程度已经是无其余生物可敌,一旦被一只血鸦感知到鲜血的味道,那么便会面临一整群血鸦的攻击,至于黑压压的鸟群中央,不亚于是堕入了无比绝望的深渊,最终只会迎来被蚕食殆尽的结局。 燕开庭记得,当时在荒野上遭遇到血鸦的攻击之后,一行十六人,回到玉京城内的也不过燕开庭本人,李梁还有两名实力稍强的下属而已,其余十二人,是被血鸦啃食的尸骨无存。 因为此时,燕开庭不知内疚了将近一月,自此之后,被他带去荒野的属下,无论位阶高低,都配上了一头可以令其驾驭的灵兽。 如今看着眼前那红茫茫的一片,燕开庭思绪百千。如此范围极大的红色血晶,需得捕杀多少只血鸦才能布下此等法阵?燕开庭心中一声冷笑,看来为了取得自己这样一条并不金贵的命,对方也是下了不少手笔。 “看来布下法阵的中心点就在城门上方,若是捣毁了城门,是否就可以破了防线?” 燕开庭问道,他的想法是直接摧毁城门,让这个法阵直接失效。 付明轩略一沉思,摇了摇头,道:“不可,若要摧毁城门,你我二人就必定得上前去,若我没猜错的话,那法阵中央定是供着沾有我二人鲜血的物什,只要我们碰到那红霾,就算摧毁法阵逃了出去,在荒野上也必定引来成群血鸦。” 燕开庭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此一来,就算我二人不被血鸦啃个干净,也会被拖慢了速度,被后面之人追上。” 付明轩的眼里倒映着红色雾气,一时之间思绪沉了下来。 燕开庭则是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从他二人进来渭青城到参加城主大寿酒宴最后落入了那样一个危急的死局之中,燕开庭虽是觉得所有矛头都似乎暗暗指向自己,但终于没有得出确定结论。 若不是自己拿了莲儿所喜爱的法器把玩,也不会和成啸天那样来上一战,若不是将成啸天打得服服帖帖,也不会有后面被成啸天死皮赖脸磨着要到雀云阁喝酒,自己和付明轩就不会出现在那样一个精心布置下的死局当中。 但是在雀云阁内,莫语真人在和付明轩的缠战当中,望向付明轩的眼神分明是凶兽看到了猎物的神情,但是对对于自己,却像是咋对待一只恼人的虫子,只想着尽快将自己拍死。 从一开始怀疑成啸天,到后来发现成啸天其实也只是一颗棋子,再想到寿宴上的小有门和多宝阁两人,还有月下出现提出要与他联姻的向瑶,燕开庭只觉得是一阵头痛。 看来一切,只能在摸索之中慢慢弄清楚了。 燕开庭看向付明轩,付明轩低沉着头,思索了好一阵子,突然望向了背后的巫山,巫山山麓下额城主府,也是氤氲着这样一团红光。 付明轩冷笑一声,望着燕开庭道:“想不到那隋远还担心你我二人又重归他府中,竟是在他府上,还设下了这样一个法阵。” 燕开庭道:“明轩你可知道,这红霾有没有什么对抗之物?比如说,用火来烧出一个洞来?” 此言既出,付明轩登时就站起身子来,两眼乍现神采,道:“庭哥儿,你可知渭青城里有什么流通城外的河水没有?” 其实相比之经常前来渭青的燕开庭,付明轩对这个城市还不甚熟悉。 燕开庭道:“的确是有的,在此城当中名为青河,实际上也就是黑水河的上游......”说到此处,燕开庭也一下子激动起来,望向付明轩道:“你是说,这红霾的对抗之物,难道是水不成?” 付明轩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既是血晶,那定然是能溶于水,融进水后,这效果还有没有,就是领当别说了。” 听到付明轩这样说,燕开庭也顿时觉得有了希望,便道:“青河就在城西出城,过去的话定是要穿越过大半城区,只要是路上没有埋伏,咱们过去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只不过这城中定是仍有埋伏,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付明轩说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举起莲花般大小的泰初锤在晃了晃,道:“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两个还怕了不成!” 看到燕开庭这样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付明轩心下也是稍安,两人相视一笑,随即遥遥望了望那矗立在一团红霾之间的城门,便转身向城西潜去。 原本二人藏身于一丛城间高地的茂盛林间,从这高地望下去便可见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没有一丝灯光的房屋,就连寻常狗吠猫叫都没有,只剩下呼呼作响的风声,今日渭青的夜晚,也未免太过安静了一些。 越是安静,就越是要小心。 两人轻声潜下高地,左右看了看,便借着月色投下的阴影向城西疾步奔去。 在另一边,城西的青河边,隐在暗处的那十余个黑衣人,紧紧屏住了呼吸,就如布下陷阱的猎人,安心等待着猎物上钩。 “大哥,你说那俩小子会过来吗?咱们守在这边,万一他俩从别处逃了怎么办?”其中一个粗犷大汉低沉着声音,问着那个领头的黑衣大汉。 “哼!”那黑衣大汉转身就给了后面粗犷大汉一记暴栗,沉声骂道:“你瞎了吗?看见那些红色的鬼东西吗?这有这里有缺口,他们不往这边来还会去哪里?” 粗犷大汉一手摸头,委屈地道:“还是大哥英明,小弟实在不知那些红色雾气是些个什么?” 领头大汉叹了口气,道:“为了布下这个局,这附近地血鸦都被捕杀干净了,虽说血鸦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总归是那么多条命......造孽啊,这终究都是有报应的。” 说完这番话,在一众小弟惊愕的眼神当中,那领头大汉尴尬地咳了几声,作为杀手队伍老大地他,突然说出这种话,也怪不好意思的。 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或许比那血鸦还要多吧。 “哼。”领头大汉冷哼一声,望向燕开庭和付明轩即将奔来的方向,顿时眼里就升起一股杀意。 “看你们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说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鹅卵石大小,正面镀金反面镀银还镶着一串瑰丽宝石的法器出来,紧紧攥在了手里。 燕开庭和付明轩继续就着阴影继续潜行着,疾驰出一段距离后,燕开庭左右看看,眼神愈加警惕起来。 “明轩,你也觉得这一路上太过安静了点吗?”燕开庭皱眉问道,这一路上,二人可以说没有遇见任何阻碍。 但是就刚才那场杀局所布下的手笔来看,背后布局之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二人。这样没有布下任何埋伏,定是不正常。 付明轩皱着眉头,神色严峻地点了点头,他也发现了。 这一路走来,两人一直潜行在暗处,将明处是尽收眼底。畅通无阻的街道,没有任何阻碍的穿行,仿佛就是为了让二人顺利通向城西青河而安排的。 两人想到了一处,脚步便渐渐地慢了下来。看来再往前去,就会落入另一个专门为他两人准备的陷阱之中。 刚刚停下脚步,就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影仿佛从天而落一般坠落在二人眼前,掉在一户人家面前放置的水缸里,顿时哗啦一声,水缸顿时破裂,扬起一阵水花。 ------------ 章七十六 死生与共 燕开庭和付明轩被吓了一大跳。登时向后跳去几丈远,一剑光寒十九州的银白剑身和泰初锤的雷光便闪耀在黑暗之间。 那黑影哎哟一声,急忙踉跄爬起,朝着二人便是叫道:“燕兄,付兄,千万不要出手,是小弟啊!” 只听见成啸天的声音就像是一柄利刃一般,将原有的寂静划破了一道口子。 成啸天走向二人,脚步一瘸一拐,显然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只见他鼻青脸肿的,肿的像个猪头一般,湿掉了的衣服正滴滴答答滴着水,夹杂着一丝血迹。 “你?!”燕开庭看着似乎比自己还要惨的成啸天,一时之间又觉得脑子迷糊起来。 “你怎么成这种样子了?”燕开庭收起泰初锤,但付明轩仍旧是一脸警惕地望着成啸天。 成啸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燕兄莫要见怪,我也不是刚刚与人才打了一架么?” “哦?”付明轩应了一声,问道:“是那雀云阁之人?” 成啸天狠狠地啐了一声,便将其中缘由向二人娓娓道了出来。 原来,从雀云阁逃出来地成啸天刚要潜回城主府时,就只见一行从未见过的白袍人走进了来,每个人手里还端着一种焚香的器皿,成啸天连忙就躲在一处假山之后,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着。 只见那些白袍人站在城主府的空地上,就开始做起法事来,换了平日里,成啸天还以为自己那城主舅舅在搞什么些什么特殊法阵之类的,但是刚刚经历了雀云阁那一战之后,成啸天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白袍人约有五六人,每人手中端着一个金色焚香器皿,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他们围成一圈,一个领头的白袍人拿出几条沾了血迹的布条,看起来像是衣服的一处边角。 成啸天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虽然只是几处边角,但那淡青色的纱布和朱红色丝绸却是那样熟悉,当即他就认了出了,那是付明轩和燕开庭的外衣边角。 说到这里,成啸天还走了过来绕着燕开庭二人转了转,大声叫道:“就是,就是,跟你们这衣服是一模一样的!” 燕开庭和付明轩看了看自己在战斗当中撕扯得破乱不堪的衣服,苦笑了几分。 已经有多长时间未曾这样落魄过了?衣衫褴褛,浑身带伤,如今还要被别人来个瓮中捉鳖。 确认之后,成啸天继续讲着。只见那领头得白袍人手中突然燃起一阵耀眼的蓝色火焰,将那布条燃烧殆尽,灰烬分别装在各人手持的焚香器皿里。 就在成啸天正在疑惑这帮人究竟在玩什么鬼把戏时,为首的白袍人竟是高高地飞了起来,随即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快速旋转着,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咒语,然后伸出手来朝着其余白袍人手端的器皿里一一轻点,顿时,从那焚香器皿中,就燃起一阵一阵红色血舞出来。 听到这里,燕开庭和付明轩心下顿时明白那是白袍人专为追捕他二人所设下的法阵,只是说到这里,成啸天也没说起他自己为什么被打成这样,还从他二人头顶上掉了下来。 成啸天啐了一口,恨恨道:“小弟一介粗人,不知道那帮人在玩些什么把戏,但既然烧了二位兄长带血的衣服,还做起法事来,怎么看都是在背后捣鬼,小弟也是一时心急没忍住,就冲了出去,准备给他们捣个乱,无论怎样,先叫他们玩不成再说!” “然后,你就和他们打了?”燕开庭一脸不可思议,心想怎么会有成啸天这种愣头青的存在。 成啸天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吃痛地“嘶了一声,道:”嘿嘿,燕兄看我这样子,是和他们打了一架么?分明是被他们打了,小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从一个白袍人手里跑掉的!” “这不,自己家也不能回了,便在这城中转悠着,想再观察观察情况。刚巧听到有人说话,便也不敢贸然靠近,从屋顶上悄悄潜了过来,只是小弟方才被那些白袍人实在是揍得惨了,趴在屋顶上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来,心想这下肯定完蛋了!” “只是没想到掉在了你二位面前,哈哈哈!”成啸天哈哈大笑着,肿成猪头的脸都要吃进他的眼睛,显得更难看了。 燕开庭也是无语,望了望远方蒸腾着的红霾,心想能布下如此规模法阵的人定是道行颇深,这成啸天也是命大,孤身闯进一群正在布施法阵的修道人士中间,还仅仅是被揍了一顿逃了出来。 换了运气不好的,只怕是有去无回。 “对了,那些白袍人一个二个都怪得很!”成啸天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浑身上下都是白的,他奶奶的,跟糊了面粉似的,不,比面粉还要白!” 听到这里,付明轩略微一惊,问道:“浑身上下都是白的?” 成啸天狠狠地点了点头,道:“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小弟逃跑时被其中一人抓住了脚拖了回去按在地上一顿狠揍,你猜我看见了啥?那人的眼睛,竟也是白的,真是活见鬼了,看的我是一阵头皮发麻。” 说到这里,成啸天突然打了个激灵,不断拍着着急的胸口,道:“他奶奶的,吓死本小爷了!” 付明轩略一思索,燕开庭便知他的心底已是有了想法。 “明轩可知那白袍人究竟是些什么人,听啸天老弟的描述,竟是瘆人得很。” 燕开庭走到了成啸天的身边,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就像付明轩经常安抚他一样。 付明轩微微摇头,说道:“不能确定,只是很久之前,我听说过一个名为‘镜虚’的邪教,教徒们都是阵修高手,崇尚以净化自身为主要手端从而辅助布阵......” “净化自身?”燕开庭有些不解。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他们所谓的净化,和我们所知的净化似乎不是一种概念,似乎,是一种彻底的洗涤.....不仅是肉体,还有灵魂,都是经过了一种特殊的淬炼。” “所以他们看起来就是那种失去了所有颜色一般,惨白惨白的?”燕开庭问道。 “对,只有很少人能见到他们,听那些人的描述,和成啸天老弟有几分相似。再加上布阵,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付明轩微皱眉头,镜虚的厉害,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凡是他们布的阵,就算侥幸逃了出去,但凡在这阵里带上一点自己的气息,就像是被下了诅咒一般,最终也是不得好死。 见付明轩露出担忧的面容,燕开庭深呼一口气,站定在他面前,道:“明轩,就走那条水路吧,哪怕那里有千万杀手等着我们,总比在阵里丧命的好。” “你可想好了?”付明轩抬起头望向燕开庭,只见燕开庭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清亮。 从小至今,付明轩从一个普通的小弟子爬上小有门首席弟子的高位,不知有多少次,徘徊在了鬼门关门口。而燕开庭却是不同,他一直呆在安全的玉京,身边还有着夏平生这样的高手护着,虽说也不知没有面临过生死危险,但只一次,还是燕开庭第一次陷入到这种绝杀之境当中,也算是第一次面临着战死的危险。 燕开庭眼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望着付明轩点了点头,从腰间的芥子袋里取出一只像小船儿一般的法器出来,递到了付明轩面前。 只听他道: “这是我往日里闲来无事打造的一个小玩意儿,没想到也有用到的一天。”燕开庭苦笑几声,继续道:“按照明轩的能力,冲出包围应是不难,若我冲不出去了,你便不要等我,带着它走吧,就往水中一扔,它便会变成一条正常大小的轻舟,并且加持了法阵,跑得应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付明轩一剑敲在了脑袋上,顿时嗡地一声,燕开庭抱头就是一阵哇哇大叫。 付明轩收了长剑转过身去,冷冷道:“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我就再也不与你说话了。” 缓过来的燕开庭依然是躬着身子双手抱头,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法器,望着付明轩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夏师交代?”付明轩转过身来,对着燕开庭挤出一个笑容,道:“夏师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可是......”燕开庭还是走了过去,抓起付明轩的手,硬生生地将那枚法器塞进了付明轩手里,沉声道:“总归是一个人要回去的。” 付明轩望着燕开庭,两人都是一时无语,只是彼此静静看着。 “咳咳!”站在一旁地成啸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感觉这两人在演着一出生离死别的戏,还完全把他当空气。 只见两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双手还牢牢地抓在一起,成啸天吓得一阵后退,谄笑着道:“小弟并非打扰二位,只是二位要是害怕走水路会遇见埋伏的话,小弟有这么一个办法......”说着,眼睛还盯着燕付二人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被成啸天这么一定,两人也顿时觉得失态,赶紧放开了手,都是干咳几声。 “有什么好法子?”燕开庭问。 成啸天讪笑几声,道:“小弟平时也是个贪玩之人,经常去荒野杀几头凶兽什么的....只是后来有一次出了点岔子差点丢了小命,我家老娘就不让我出城了,说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哈哈。” “然后呢?”燕开庭冷冷地看着东扯西拉地成啸天,说了半天还没说出重点来。 “后来我舅舅,也就是隋城主,派兵守在了城门口,不让我出城,我就说好嘞,大门不让出,还不让我走水路?只是没想到我那老舅连水路都给我封了,把青河出城地那一块儿是守得严严实实,可是本小爷.....不,小弟我在那一块儿转了几天,终于发现一条能够避开所有人地耳目悄悄出城的小路....” 说到这里,成啸天还冲二人眨了眨眼,道:“只是彼路非此路,二人要走的话还是得考虑考虑。” 燕开庭本来是听得高兴,又被成啸天这么反转来了一下,不禁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彼路非此路?难不成还是条虚幻的道路不是?” 成啸天摇了摇头,道:“小弟也不知怎么向二位兄长解释,我只知道,那些人再怎么埋伏在那边等你二位,也埋伏不到那边去。” 听成啸天这么一说,付明轩朝着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就先随啸天老弟过去看看便知。” 燕开庭应了一声,便看向成啸天,道:“那此行就拜托啸天老弟了。” 听燕开庭这样一说,成啸天深吸一口气,骄傲地拍了拍挺起的胸脯说道:“就包在我的身上!” ------------ 章七十七 天罗地网 青河边,埋伏在此的黑衣人已经蹲了快两个时辰,有的明显是双脚有些发麻,不时微微活动调整一番。 只是再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们领头大哥的法眼,稍微动了一动就吃上一记暴栗,打得他们脑袋生疼。 “大哥,兄弟们在这儿也快守了有小半夜了,那俩小子究竟跑去哪里了,这么不着急逃命的吗?”又是那个粗犷大汉压着嗓子问道。 他的头上,已经被领头老大敲出了几个包来。 领头老大啐了一口,恨恨道:“急什么!我平常怎么教你们的,做杀手也要有杀手的素质 !蹲个点儿还受不了啦?” 说完,他伸了伸已经开始发麻的右腿。 “哼,臭小子,叫本大爷好等,待我见了你,定是要将你的脑袋生生扭下来当球踢!” 说完,又盯着远处一阵猛看,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他紧紧握着了手中的一个略有鹅卵石般大小的法器,皱紧了眉头。 城主府内,望着窗外氤氲着的一团红光,隋远负手站在窗前,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在他身后的桌子旁,坐着洛长苏和慕千语,正兀自喝着茶。 “没想到,诺翊竟然也是你们的人。”隋远的声音响起,竟不像往日般浑厚有力,此刻却是带上了几丝疲惫。 慕千语放下茶杯,轻笑几声,道:“隋城主说笑了,花神殿可不是我们就能掌控的,诺翊姑娘,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人.......若说硬要和我们扯上几分关系的话,只能说,她与我们是一条路上的。” 说完,坐在一旁的洛长苏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 隋远没有回话,也仿佛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一处厢房里,只和站在窗前的诺翊遥相对望着,眼神也不时瞟向她身后的那张床。 只见那张床上躺着的,竟是城主夫人。 清冷的月色之下,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着,不断靠近渭青城西,却在将要到青河出城口时陡然转了个弯,绕过几处庭院,向背后的巫山奔了过去。 成啸天在前面带路,自小便在渭青长大的他,对于渭青自然是十分熟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三人便站在了巫山的山麓之下。 “这是要上山了吗?”望着高耸入云的巫山,燕开庭不解地问道,何况在半山腰里,一道红光在雾气当中若隐若现。 成啸天笑着说道:“山,定是要上的,只是无需走多远,我们只需走到哪个地方即可。” 顺着成啸天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山麓略微高一点的一处林间,修建着一处凉亭。这凉亭看起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破旧的凉亭而已。 而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就越是暗藏玄机。 随后,三人便沿着一条羊肠小径快速向那凉亭奔去。 走近一看,原本看起来就是一副普通模样的凉亭此时看起来更是破败不堪,也不知道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这里多少年了,风吹雨打之中,它的栏杆早已腐烂,屋顶也是斑驳不堪。 三人走进了凉亭,在这个高度,已经可以看到大半个渭青,一条宽阔闪烁着银白光芒的河水,有若一条银丝带一般,自东向西缓缓淌去。 此时,燕开庭和付明轩的视野之中,青河出城口也是一片寂静,丝毫看不出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两人心里都是明白,越是看似平常,就越是暗藏杀机。 那里布下的一张巨网,正等着二人主动投上去。 凉亭内,成啸天双脚直跺,似是要将地面踩穿一样,又是像急得跳脚一般。就这样来来回回跺了一阵子,只听见叮铛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的开关被触发了。 成啸天赶忙跳到一边,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就只见凉亭内部的地面缓缓塌陷了下去,露出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出来。 月色之下,可以看见这条通道靠近上面的一段台阶,再往下便是漆黑一片,也不知是通向哪里。 成啸天指着这条通道叫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随后便是一跳,整个人都跳了进去。 片刻之后,里面就传出了成啸天呼喊二人赶快跟上的声音。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点了点头,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带到二人完全走进去之后,地面又缓缓升了起来,恢复到了它往日里的样子,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随着通道门关闭,仅有的一丝月光也了无踪影。通道内是漆黑一片吗,燕开庭从芥子袋里掏出一颗约有鹌鹑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来。 顿时,那颗看似小巧却散发着夺目光芒的夜明珠将整个通道都照亮了起来,就只看见成啸天站在几个台阶下面等着二人。 看到燕开庭手上的夜明珠,成啸天顿时眼睛一亮,叫道:“燕兄的宝贝可是真多,这颗珠子虽小,却能散发出这样耀眼的光芒,简直是令人惊奇。” 燕开庭将那颗珠子托在手心,向付明轩笑了笑,付明轩也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原来你还留着这个东西,我还以为你早就弄丢了。”付明轩说道,眼睛盯着这颗水蓝色的夜明珠,这是他幼时进入小有门后第一次出门历练的途获得的宝物,回到玉京城后,就送给了燕开庭。 那时的燕开庭,欢欢喜喜地收下珠子,简直是爱不释手,凭借着这珠子地璀璨光芒,两人不知道在多少次夜晚,嬉闹在玉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之中。 只是付明轩每次离开,便是一年半载,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渐渐长大,便再也没有见过这珠子的身影。 没想到今日在这幽暗的地道下,燕开庭使它重现光芒。 一边走,燕开庭一边观察着周围,发现这个通道十分普通,并不像是阵法通道,看着石阶上凌乱的刻痕和粗糙的做工,仿佛这条通道是在仓促之中建造而成的。 “不知啸天兄弟是如何发现这条通道的?”一边走,燕开庭一边问道。 成啸天哈哈大笑几声,道:“其实也是误打误撞,你们都知道莲儿吧,就我的未婚妻,以前经常约她来此处玩,也不知上次是如何把她给惹恼了,然后就被她.....” “被她怎么了?”燕开庭饶有兴趣。 “这个,哈哈!”成啸天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就被她抗了起来,一个过肩摔,把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然后....这个地面就突然沉了下去,我也就滚到了这条通道中来.....后来走着走着,就发现这条路了。” 燕开庭还在惊讶那莲儿竟然具有如此力量,正想笑话成啸天来着,突然一个不对劲,燕开庭登时立住,看向了成啸天。 “你是说,莲儿也知道这条路?”燕开庭顿时觉得汗毛倒竖起来,这是一种危险逼近的本能反应。 “对啊,怎么啦?”成啸天转过头来,不解地望向燕开庭。 突然之间,就只听见蹭蹭两声,付明轩叫道:“快趴下!”并迅速地闪到了一边。 只见两道光线从通道深处飞出,堪堪擦着迅速蹲下身来的燕开庭和成啸天的头顶飞过。 “不好,有埋伏!”燕开庭大叫一声,便拿出泰初锤来,也不看来者是谁,便是一团雷光轰了出去。 砰地一声,只听见碎石哗啦啦掉下来的声音,不再有任何别的声响。 燕开庭喘着粗气,望向成啸天,冷道:“莲儿也知道这条路,你为什么不早说?!” 成啸天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连忙道:“莲儿只是知道,但她从来没有进来过啊!再说,莲儿与二位无冤无仇,怎会加害两位兄长呢?” 燕开庭狠狠地拍了一下成啸天,道:“真不知该怎么说你!” 说完,便转身望向站在后方的付明轩,“明轩,怎么办,是退回去,还是打下去?” 只听见一阵沉默过后,付明轩坚定不移地道了声:“当然是打下去。” “好!”燕开庭答应了一声,转身面向成啸天,说道:“是你带我二人走到这条路来,那你也得带着我们走到头。” 看着燕开庭两眼之中燃烧着决绝之光,成啸天也是沉默片刻,坚定了道了声“好!” 随后,三人便接着朝通道下面走去,只是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了起来。 燕开庭收了夜明珠,三人干脆就在黑暗之中缓慢下行,不久之后,待到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便也不觉得视物有多么困难了。 燕开庭可不像让他们三人变成他人的活靶子,要不是刚刚反应快,说不准身上又是添了一道伤口。 这一次,付明轩走在了前面。 通道过于狭窄,燕开庭的泰初锤在这种密闭的空间内使用起来受到了太多局限,虽然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洲对空间也是有所要求,但比燕开庭那动不动就膨胀到水缸大小的泰初锤还是好上了几分。 越走通道越是狭窄,成啸天小声地提醒道:“这通道将会越来越狭窄,但是足以让人通过,走过了最窄的那一段路,便会来到一个像大厅的地方,那里就要宽敞多了。” “大厅?”燕开庭问道,“你是说前方还有个洞府?” 成啸天点了点头,回道:“不过据我观察,那是一处天然岩洞,并没有人工痕迹......到了那里,燕兄的神兵就可以发挥出真正威力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停打鼓,似是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不过,只要看到前方付明轩持剑的身影,他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 章七十八 地下之战 上 通道越走越窄,走到最后,竟是窄到让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州都提不起来,三人不得不猫着腰向前继续走着,在这样一个窄小的空间里,要是遇见方才那般的突然袭击,三个人是躲都没有地方躲。 付明轩走在最前,燕开庭和成啸天紧随其后,只见付明轩收起一剑光寒十九州,从随身携带的芥子袋中取出一个玉指环出来。 那玉指环外表看起来就如普通指环一般,但是在被付明轩戴上的那一刹那,发出一道银白玄光。随后付明轩伸出手来大大划了一个圈,一道但不见的屏障便出现在付明轩面前,随后付明轩收了玉指环的光芒,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推动着那面无形屏障。 果然,还未走出几步,噌噌几条光线又向三人飞速射来,只不过射到距离付明轩还有一丈多远时,戛然停住,随后就像是射进了某种物体一般,直至消失,在付明轩等三人的眼中,只看到眼前景物一阵扭曲,看来那无形屏障挡住并吸收了光线,在光线力量之下受到了波动。 似是不甘心一般,不断有几条光线射来,一次比一次力量大,但都被那无形屏障给挡住,付明轩神色严峻,推动着屏障快速向前走着。 成啸天在后面看的甚是惊奇,轻轻戳了一下燕开庭的后肩,问道:“燕兄,那是个什么物什,竟这样厉害?” 燕开庭注视着前方尚未平复波动的屏障,道:“这是你付兄家传宝之一,算不上是最厉害,倒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只不过我记得这玉指环坚持不了多久,咱们还是得快速前进才是。” 成啸天答应了一声,随着付明轩和燕开庭不断加快着速度。 终于,前方现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来,看来这条通道的尽头就在这里。 只是洞口如此之小,三人也是不敢轻易跳出去,万一人家在洞口下布了个夺人性命的阵法,那三人就是避无可避,自投罗网了。 略一思索,付明轩转身对燕开庭道:“庭哥儿,你可还有那种小型破阵之物?” 燕开庭想了想,顿时笑了出来,道:“你可别说,前些日子撞见夏师,见他在制作一个承载法器。” 一边说,燕开庭就在自己的芥子袋中翻找了起来。随后,便掏出一个像极了核桃一样的东西出来。 “别看他不起眼,这里面可是装了夏师的一击之力,专门用于破阵。” “一击之力?”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对,就是一击之力。以夏师的手段,能将自己破阵的力量存在这样一个小的容器里,也是不足为奇,只是.......” “只是什么?” 燕开庭抓了抓头,有点无奈地道:“只是这个东西,我是偷出来的。本来是打算研究一下再放回去的.......” 只听见后面的成啸天嚷道:“放回去干啥,一听那夏师就是个厉害人物,她的东西绝对好用,不要浪费了!” 燕开庭抓了抓头,嘶了一声,心想还是活命重要,便将那木核桃递给了付明轩,道:“若说起破阵之物,那也只有这个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就接过木核桃,仔细观察着洞口的动静。 “只不过,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洞口就有法阵?”燕开庭问道。 付明轩轻笑几声,道:“我又没修那推衍之术,怎能确定?只不过是揣测人心罢了。” 说完,付明轩就转过身来叮嘱二人拿出能够抵挡之物,夏师那一击虽是没有体验过,但想必也是声势浩大的一击。 随后,付明轩向前走了几步,瞄准洞口,便将那木核桃扔了出去。 砰砰砰!震耳欲聋的响声突然炸起,随后便是一阵哔哩啪啦似乎是在少什么东西的声音。 燕开庭稍稍抬头,只看见洞口外升腾起一道奇妙的蓝色火焰,随后一股热浪就顺着通道涌了进来,付明连急忙拿出一剑光寒十九洲,插在了地上,才勉强抵抗住这来势汹汹的气流。而在后方的燕开庭和成啸天早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是以三人都紧紧蹲在原地,丝毫不动。 片刻之后,蓝色火焰渐渐熄灭,涌进通道的气流也稍微减弱。 “就是现在!”付明轩喊到,然后急速向前冲去,燕开庭和成啸天紧随其上,三人就这样越过剩余半人高的蓝色火焰跳了出去,落在了一处溶洞大厅里面。 刚刚落地,又是几道光线飞来,只是到了这宽阔的大厅,付明轩长剑几挥,就轻易将那些光线拍开。而燕开庭又是看也不看,举起泰初锤在空中划上个半圈就一团雷光轰了出去。 噌的一声,一道黑影向右前方飞去,随后几个闪烁,又消失不见。速度之快,让燕开庭都有些惊讶。 在一旁的成啸天,却是面有忧色,望着光线飞来的黑暗之处,眼神复杂。 可以看出,埋伏在此处的杀手善于隐匿,付明轩和燕开庭都有着极为不错的感知能力,却仍旧不能定出他的具体方位。 再看一下这个溶洞,这的确是一个天然溶洞,各种奇艺怪诞的钟乳石从洞顶高高垂下,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幽光芒,顺着石尖,滴落着一颗颗水珠,然后再在溶洞内部的一处湖面上荡漾开来。 燕开庭四处观察一番,方才他们跳出来的那个洞口之下,蓝火烧灼着一堆残骸,可见这下面真的布了一个法阵。 然而除了他们刚刚出来的通道,这个呈现为圆形的溶洞,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通道。 那么,成啸天所说的通向城外的道路究竟在哪里? 只听见叮咚一声,一滴水掉落在了湖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 燕开庭心下一惊,指着湖面,如梦初醒般望向了成啸天,道: “难道是这里?” 成啸天点了点头,道:“从水中潜下去,游个半柱香的时间,再出来时便是城外青河了。” 燕开庭仔细观看了一下湖面,发现湖水有一种微不可察的波动,可见看似平静的表面其实并不是一潭死水,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流的某个支流在此汇聚而成。 这条支流若是和青河相通的话,那么成啸天所说的便是有极大可能。 只是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面临着躲在暗处的敌人,三人还是不能轻举妄动,非得要把敌人先消灭了再说。 砰的一声,左上方一块钟乳石背后,掉下一块岩石来,落在水面上荡起一阵水花。 说时迟那时快,付明轩一个纵跃,长剑一指就射出一道银光来,从两个巨大的钟乳石间穿行而过,就直直飞向对面的黑暗之处。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叫,一道黑影重重砸了下来,连连翻滚了几圈。 还未等他爬起来,一柄冰凉长剑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说,你是什么人?!”付明轩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之内。 抬头望去,迎上付明轩阴骘冰冷的目光,只见那人露出了一个奇怪而又惊悚的笑容,然后一个翻身,向付明轩扔出一把白色粉末来。 那白色粉末在飞向付明轩时突然燃气起一阵诡异的紫色火焰,带着一种嘶嘶怪响,付明轩当即就是后退几步,捂住了口鼻。 不用多想,这定是一种骇人毒粉。 得了这个空子,那到黑影侧身一转,就欲遁走,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团雷光狠狠砸住,砰的一声,又被打得撞在了岩壁上。 站在一边的燕开庭早就在等这个机会,只听得闷哼一声,那黑影是彻底软了下来,贴着洞壁就滚了下来,付明轩跳上前去就欲将其擒住。 突然,就只听见“锵”的一声,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州被一个疾速射来的飞镖击中,飞镖力道之大,顿时让付明轩的剑锋一偏。 洞穴里还有人? 燕开庭向四周飞镖飞来之处望去,却未见任何人影。瞬间一股寒意从心间升了出来,这是对危险本能的反应。 只见他霎时一个转身,举起泰初锤猛喝一声,与一道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光硬拼在一起,他右脚后蹬,全力挡住,还是向后划出一丈多远。 看来,这洞穴里等待他们的至少是在三人以上。意识到了这一点,付明轩一个后翻,跳回了燕开庭的身边,道:“不可大意。” 燕开庭点了点头,刚刚那道剑光若是没有被他提前感知出来,就算不丧命于此,方才那一击也会让他身受重伤。 就在这时,躲在燕开庭后方的成啸天突然站了出来,对着洞穴的一个方向喊道:“莲儿,我知道是你!” 只见那个反向全无回应,似是不甘心,成啸天又朝着那个方向喊道:“燕主和付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做?” 仍旧是一片安静,成啸天像是极为痛苦一般,紧咬着下唇,脸涨得通红,就从身后拿出一个飞镖出来。 只见这个飞镖与刚刚撞在付明轩的剑锋上的飞镖是一模一样,周身泛着冰冷炫光,刻着一个凤凰般的纹饰,凤凰的眼部用一个翠绿的宝石点缀于此,尾部栓着一条桃色红菱。 成啸天举起这个飞镖,眼神聚在飞镖上,朝那个方向淡淡道:“一年前,一次与你嬉闹当中,你就用这个攻击了我,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好玩,做了这个物什出来。” “只是看你今日的力道,能够带走付兄的剑锋,怕是也能够将我一击致死。素日里你是那么温柔可爱,虽然有点刁蛮不讲理,但从未见过你出杀手。” 随后,成啸天苦涩的笑了几声,收起了飞镖,从身后掏出一柄短刀出来,随后一抖,那短刀竟是变成一柄足有一丈多长的大刀来。 “我答应过燕兄付兄二人,既是我将他们带至于此,也将保他们安全出城。” 成啸天淡淡的话语中,燕开庭听到的是万分坚毅的态度。 仍旧是没有回应,整个洞穴里一片死寂,只听见不断有水滴滴落在水面上的叮咚之音。 ------------ 第七十九 地下之战 中 暗处,攀附在一处洞壁上黑衣少女遥遥望着那个也在望向她的少年,不出一丝声响,也无任何表情,只是两行挂在脸颊上的清泪,早已说明了一切。 她紧紧闭了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时,那副柔情早已不见,代之以凌厉杀意。 燕开庭扫视了这洞穴的一周,洞穴里凹凸不平的洞壁和成群的钟乳石就是天然屏障,而站在通道前方空地的三人就像活靶子一般,如此显眼。随后他向与自己背对背靠着的付明轩一阵耳语,又向成啸天使了个眼色,就瞬时与付明轩分开,飞向洞穴上方,抓住一个钟乳石便影藏在了石群之中。 就在燕开庭飞出的刹那,付明轩一个转身,就贴向洞壁,隐身于洞壁凹凸不平的沟壑里。 见二人有所动作,成啸天立即会意,也是急速向洞壁贴去。 瞬时,三人分散开来,全都消失不见。 许久,洞穴都是处于在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当中,在洞穴上方的钟乳石群间,燕开庭一手还抱着一个约有一人多粗的钟乳石,一只手拿着泰初,不断向泰初灌输着力量。 只要对方一个不小心,犯了刚才那般错误,燕开庭就可以以一击之力,将对方重伤。 燕开庭屏住了呼吸,隐匿着气息,小心移动着。 他可以肯定的是,在钟乳石群当中,必定隐藏着对方人手,从流动着的微弱气流可以感知到,他们也在缓缓行动着。 燕开庭静下心来,他此时极有耐心, 洞壁间的凹壑中,付明轩和成啸天也是小心移动着,两人均是收了长剑长刀,屏住了气息。 一片沉寂,水滴叮咚作响。 隐藏许久的燕开庭顺着自己藏身的钟乳石的一颗水滴往下望去,眼前的一副景象顿时让他汗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来。 只见湖水中央,赫然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正朝着燕开庭诡异地笑着! 不是躺在湖面上,而是躺在水中,似是不用呼吸一般,睁着一双大小及不正常的巨眼,犹如一只鹰隼般死死盯着燕开庭,那一抹诡异的笑容顿时让燕开庭恶心得快要吐了出来。 看来这惨白男人是早就潜在了水中,但是由于他们三人一直站在岸边,便没有发现他。 虽是被眼前这幅景象吓得不轻,燕开庭还是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来。 “不好!”燕开庭瞬时想到,自己恐怕是早已暴露了方位。 砰的一声巨响,正在悄身移动的付明轩只看到一团雷光直直朝向湖中心射去,随着这团雷光出现的还有手持泰初的燕开庭和环绕在燕开庭周围的三个黑衣人。 付明轩顿时心下一惊,就欲飞上前去,只是刚有动作,便看见几个飞镖从左侧飞速射来,阻挡住了自己的去势。 望着将自己包围的那三人,燕开庭神情冷峻,握着泰初锤的右手轻微有点颤抖。 在他身下的湖水中,惨白男人依旧沉在那里,刚刚泰初锤发出的一记攻击竟是没有伤他半分。 看来这三人应该是和水中惨白男人之间有着某种感应,能通过水下男人给他们的信息定位到燕开庭的具体方位,便悄无声息地潜了过来,但没想到燕开庭却是提前一步,发现了那水中男人。 就在此时,其中一人开始动作。 这是一个面色阴柔的男子,身段犹若女子一般,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惨白的脸上一张血红的双唇尤为醒目,只是他腰部已然渗血,分明就是方才付明轩剑下之人。 只见他伸出右手,顿时现出一面玉扇出来,轻笑一声,便向后几个翻滚,大手一挥,一阵狂风突然袭向燕开庭。 燕开庭一个侧身,就欲躲过去,只是身旁突现出一道蓝色屏障将他弹了回来,直直迎向那狂风。 身在空中无从借力,燕开庭被那狂风吹得重重砸向洞壁,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剑光便凛然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燕开庭举起神兵泰初,猛喝一声,泰初锤骤然炸起一阵紫色光芒,从锤间涌出一股螺旋气流,生生与那道剑光撞在了一起,虽然只是抵挡住了剑光的片刻冲势,但也足以让燕开庭避开这记攻击。 一个翻身,燕开庭伸手抓向一个钟乳石,顺着爬了上去,又掩在了石群当中。 噗地一声,燕开庭直觉心口一阵堵住,显然已是受了内伤,吐出一口鲜血来。 望向下方,又与那水中男人的目光相遇。只见他收了那诡异的笑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显然,经过方才一战,他便知道燕开庭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另一边,付明轩与一名黑衣少女缠战在一起,少女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若隐若现,只是仍旧只能堪堪避开付明轩的凌厉剑光,几个回合下来,少女已是身上带伤,行动之间也有了些许滞缓。 剑光照射之下,莲儿少女般的面容上显露着与她年纪气质全然不相符的冰冷杀意,另一边,成啸天看得呆了。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成啸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那的的确确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莲儿,正和付明轩艰难缠斗的莲儿,是如此冰冷,如此绝情,如此杀伐果断。他一个纵跃,就跳向了两人,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 眼见成啸天插了一脚进来,付明轩便立即抽身而出,飞向洞顶上方,四下探寻燕开庭的身影。 而那三人,也在燕开庭隐入钟乳石群间三面分开,随之隐了进去。 付明轩飞向上方,距离钟乳石群还有一丈多远就停了下来,他抬头望了望,只见头顶是一片黑暗,只有挂在石尖上的水珠闪耀着一点点微弱光芒。 叮咚一声,一颗水滴低到了湖中。 付明轩也向下看去,登时,那张惨白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 然而与燕开庭的反应不同,在遇上那个男人的目光之时,付明轩似恍然大悟一般,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出来。 顿时,水中男人顿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是心中转念一想,又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刚刚燕开庭那雷霆一击都未给他造成丝毫伤害,这就说明水面上的保护屏障已是做得足够充分,料想付明轩也做不了什么。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付明轩并不攻击他,而是缓缓下降,站在了水面之上,脚尖轻轻接触水面,竟缓缓行走了起来。 就像走在地面上一般,付明轩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整个湖面,时不时还望向水中略显紧张的男人。 水中男人此时仿佛是命悬一线,突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眼神不经意间不时向右边瞟着,这一切都被付明轩收在眼底。 “哼”付明轩冷笑一声,就向水中男人眼神瞟向的地方走去。 突然之间,水中男人仿佛知道了付明轩的意图,登时就拼命挣扎起来,然而这一切挣扎都只体现在他的面部表情之上,一双惊惧的大眼里充满着仇恨与不甘,原本紧闭的双唇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吐出一连串水泡。 看到水中男人的反应,付明轩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果然,走出几步,就只见一片看似不起眼的枯叶静静漂浮在水面之上。 付明轩弯下身来,在水中男人恐惧的目光之中将那片枯叶轻轻拾起,顿时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在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付明轩飞向岸边,静静看着这一切。 只见漩涡变得越来越大,到后来简直有了滔天之势,而水中男人就如同一尾失了尾鳍的鱼一般,无力地被卷入漩涡之中,直至撕碎。 “哼,雕虫小技。”付明轩将那枯叶攥在手中,看似温柔地揉搓着。 直到付明轩将手中看似枯叶却是一种固定阵法的法器摧毁时,湖面才渐趋平静下来,恢复如初,而水中男人,早已尸骨无存。 隐于上方地燕开庭,自是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那么如今没有了水中男人,其余三人便是难以寻到自己。 而在下方,成啸天和莲儿缠战在一起,可是明显看得出来,成啸天完全不是依然受伤地莲儿地对手。 但是打了如此之久,莲儿却之始终无法对成啸天痛下杀手,只能有一下无一下地伤到他,好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成啸天岂是那种害怕之人,竟是越打越猛,双眼通红。 就在这时,燕开庭突然看到付明轩又向钟乳石群飞来,站在距离钟乳石群约莫一仗远的地方抬头观察着。 其余三人似是知道付明轩的实力不一般,此刻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准备找准时机进行偷袭,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付明轩突然伸出手来,像是在找谁人要什么东西一般,双手揉搓几下,以告知对方自己所需。 而他伸出手的方向,竟是指着燕开庭。 看着付明轩向着自己打手势,拇指和食指环成一圈,似乎在说要一个圆形的东西,略一思索,燕开庭顿时就明白了付明轩的意图。 原来付明轩是要那颗夜明珠! 如此近的距离,那颗夜明珠足以将洞顶上方照得明明亮亮,那么就逼得那三人不得不现身。只要三人显出身影,那么燕开庭和付明轩就可以转守为攻,对三人发起攻势。 心下会意,燕开庭就从芥子袋里摸出那枚夜明珠来,攥紧之后扔向付明轩。 刹那间,整个洞穴都明亮了起来,付明轩接过夜明珠高高举起,钟乳石群间顿时亮若白昼。 ------------ 第八十 地下之战 下 果然,那三人当即就出现在付明轩的视野当中,一一对视之后,那三人不得不从石群当中现出身来,慢慢靠在了一起。 燕开庭此时也从石群当中落下,飞向了付明轩的身边站定。 眼前,那三人如毒蛇一般望着燕开庭二人,随后瞬间分开,将二人包围在了中间。 这三人队伍由两男一女组成,除了方才手持羽扇的阴柔男人,还有一个面容清淡,没有丝毫特色的女和一名持剑的魁梧男人组成,女人手中拿着一条长鞭,紧紧盯着二人。 燕开庭经过方才的一番小调整之后,气势已经回来大半,虽然他与付明轩经过雀云阁的一番大战之后衣衫不整,浑身带伤但是二人只要站到了一起,气势便油然而生,给人带来的危险感觉就绝不能小觑。 随着一声清诧,那女人手中长鞭带起一阵噼啪作响的雷电之声,直直抽向二人,燕开庭和付明轩一个侧翻,避过了这一击,瞬时分别向阴柔男子和魁梧男人冲去,雷霆之声乍然想起,一道剑光也飞速而出。 尚未行动的阴柔男子怎么都不会想到燕开庭在避开一击之后竟瞬势对自己发起了攻击,于是连连后退,准备挥动玉山,将燕开庭吹开。 只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燕开庭冷笑一声,飞向了阴柔男子的直上方,如同倒立一般,脚踩洞顶钟乳石,身子朝下,手持泰初锤直直对着阴柔男子便是一声猛喝。 砰地一声,燕开庭使出一招“莲花降”,就只见一团青光从泰初锤身周乍现,随即便如同一座巨山一般向阴柔男子重重砸下。 无论那阴柔男子怎么挥扇,都吹不走泰初锤所发出的那团青光。青光下降之快,让他不从闪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青光压在了自己身上。 顿时,在接触到青光地那一刻,阴柔男子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再无挥扇之力,就像背负着一座巨山一般,重重地砸向了湖水中央,再也没了动静。 此时,刚刚发挥出一莲花降的燕开庭直喘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滴落,看向了正和另外两人缠斗在一起的付明轩。 燕开庭转过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就向那二人扑去。 其实这三人实力并不在燕开庭之上,只是三人之间配合精妙,才显出极大威力来,若是将三人分开,便不难解决。 此时,燕开庭瞄准了那手持长鞭的女人,心想到底要看看使她那长鞭的雷电厉害还是自己的泰初锤的雷电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燕开庭一个俯冲,泰初锤猛然膨胀起来,一团雷光就向那女子砸去,那女子一个转身,反手就是一鞭,带起一道雷电之光,便和燕开庭的撞在了一起。 砰砰!! 光与光的撞击,带出一阵巨响,燕开庭和那女子都不得不退后几分,这雷电之力竟是不相上下! “哼!”燕开庭重重地哼了一声,看来那女子的长鞭也不为凡物,竟可以和自己的神兵泰初较上一番。 燕开庭也不做多想,先将这人拿下再说,于是又是飞身上前,抄着泰初与那女子近身作战。 那女子的长鞭何等厉害,燕开庭天生蛮力,却还得拼上几分,才能止得住那长鞭的冲势,然后用泰初绕上一绕,竟将那鞭子绕在了泰初之上,随后燕开庭猛一使劲,将紧握着长鞭不肯放手的女子带到身前。 “啊!” 只听得那女子是一声惨叫,燕开庭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一把断刃,已经没入到这女子的胸膛。 如此近距离杀人,燕开庭还是头一次,看见那女子惊恐的眼神就在自己面前,一口鲜血喷在了自己肩上,燕开庭的心顿时颤动几分,立即松了手,那女子便顺着他的身子,缓缓滑了下去,跌落在湖水中。 此时,就只剩下与付明轩缠战在一起的魁梧男人。 可见能与付明轩战斗至此,那男人的实力应是这三人中之最。 但是付明轩终究还是要比他厉害太多,也就片刻之后,一剑光寒十九州便从他胸口没入,从背后伸了出来。 不同于燕开庭,付明轩依旧是眼神清冷,丝毫没有近距离杀人的不快之感。 扑通一声,那持剑男人就此摔进了湖水之中,与他伙伴漂浮在了一起。 眼下,就只有下方的成啸天和莲儿还打得如火如荼,一个舍不得下杀手,一个仍是胡搅蛮缠,杀得越来越猛。 看着二人,燕开庭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缓缓下降,就向二人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乍至,生生砍在了莲儿的后背上,顿时莲儿动作一滞,就直直倒了下去。成啸天登时一惊,扔了手中的长刀便抱住莲儿。 燕开庭也是一惊,望向了仍飘浮在上方的付明轩。 只看见付明轩神色冰冷,没有一丝表情地道:“她是花神殿的人。” 此时,莲儿已经完全没有生气,软绵绵地躺在成啸天地怀里,成啸天一语不发,只将头埋在了莲儿地发间,无声啜泣起来。 燕开庭看到,莲儿的腰间,挂了一块他甚是熟悉的玉牌。 此时的洞穴,除了成啸天一阵阵呜咽之声,就再了没了任何声响。燕开庭想要上前安慰一番,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此时,只听得付明轩道: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出城为是。”说完,便降在水面上站定。 燕开庭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成啸天的肩,道:“啸天老弟,凡人皆有定数,莲儿姑娘终究是花神殿的人......” 成啸天轻轻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将莲儿轻轻放在了地上。 “没想到,我也是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成啸天嗫嚅着说了几句,便看向远处的付明轩道:“付兄也算是给了莲儿一个痛快。” 说完,便走到湖边,道:“燕兄付兄从此处潜下水去,大约游个几十丈远,便可见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穿过那个洞口,笔直向前游一阵子,待到有了明显水流涌动的感觉,就说明已经到了青河之中了。” 燕开庭问道:“你呢?” 成啸天道:“我就不送二位了,我要在这里陪一陪莲儿,二位兄长请保重,他人啸天定将此时查个水落石出,再到玉京通报二位。”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向成啸天拱手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 随后二人便潜入水中,按照成啸天所说的向前游去,果然游了一阵子,眼前便现出一个洞口来,二人一前一后地钻了过去,约莫游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便感受到了流淌着的水流,两人在水下相视一笑,便浮了上去。 此时,幽暗宁静的洞穴里,成啸天怀里抱着莲儿,望着莲儿熟悉的脸庞,他只觉得这一两日来,恍然如梦。 叮咚叮咚,水珠仍旧向湖面不断滴落着,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月亮已是悬于西天,今夜已经过了大半,青河出城口处,那一行黑衣人还在耐心等待着。 只不过有的潜伏在树上和一些蹲在草丛中的人已经开始打起了瞌睡,对于他们这样只会直来直往杀人放火的杀手来讲,蹲点确实是一件没有什么耐心的事儿,何况还一蹲就是大半夜。 就连领头的大汉,望着远方,眼神也不时飘忽起来。 就在此时,他顿时猛然惊醒,看向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法器。 “不好!那俩小子已经出城了!” 领头大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全部惊醒,快速聚拢到他的身边来。 “大哥?他们出城啦?怎么回事,兄弟们都在这儿守着呢!” 几名下属明显不相信,那一圈红霾还在,两人不可能穿越阵法逃脱,那么唯一的出口,就只有这里。 “不对!”领头大汉道:“这法器是多宝阁的,只要我攥着,就能感知到他二人的大致方位,方才还一直在城中转悠的,怎么此时一下子就跑出城外了!” 说完,领头大汉望向城外方向,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道:“他们应该还未走远,若是追不上他们,我们也得完蛋!兄弟们蹲点儿辛苦了,下面我们就来玩点好玩儿的!哼哼!” 说完,一行黑衣人都连连叫好,随后便沿着青河向城外追去。 荒野之中,青河之上,燕开庭和付明轩是一口气没有松下,乘着燕开庭打造的那只加持了法阵力量的轻舟,快速向下游,也就是玉京方向驶去。 坐在轻舟之中,燕开庭长长叹了口气,干脆合身躺下,微眯眼睛瞧着站在轻舟舟尾的付明轩,现在就连付明轩,背影都显得有些狼狈。 “明轩,要不暂时休息片刻?” 燕开庭问道,打了将近一整夜,燕开庭浑身酸痛,眼皮是沉得快要抬不起来。 付明轩转身向他一笑,眼神温柔,道:“我不就休息了,你先躺一躺吧。” 燕开庭怎么听付明轩的言语当中都还存有几分担忧,问道:“难不成路上还会有埋伏?”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倒不是这外边,你想,在这青河出城口定是有埋伏我们的人,等了这么久你我还未现身,他们终是会知道我们已经出了城......” “你是说,他们还会追来?” 付明轩微微摇头,道:“我不确定,但是有极大可能。” 听到付明轩如此说,燕开庭也一时睡意全无,虽然仍旧是满身疲累,但总归要比被别人在睡梦中偷袭来的好。 随后,两人一站一坐,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当中。 月色依旧清冷,燕开庭抬头看向西天的一轮皎月,眼前竟是浮现出了付明轩的那双眼睛,那双他往日里从未过的眼睛。 往日里,付明轩看向他时,眼神之中,总会存着那么一丝暖意,就算是燕开庭将他惹急了发火时,眼中的神色也是愠怒,带有正常人的感情色彩。 可是今夜,与人对仗时的付明轩,眼神冰冷道到不带一丝感情,有那么一刻,燕开庭感到付明轩就像一个杀人机器一般,没有任何恐惧,或者是与之相反的快感,是他感受不到,还是已经见怪不怪麻木了呢? 再次看向付明轩的背影,燕开庭依旧感到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与刚才那个付明轩完全联想不到一起去。 或许,这些年,他真的已经杀了很多人吧....... 燕开庭抬起自己的双手,看到上面还沾有很多干涸了的血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侧了个身子,就欲将手伸进河水中清洗一番,只是刚看到河水的那一刹那,燕开庭登时定住,危险的感觉就如潮水一般,席卷了他整个人。 只见如镜般的水面当中,清晰地倒映出一个人影来。 ------------ 章八十一 危局再现 那人竟是仿若鹰隼一般,长着一对双翼,飞在天上的。 燕开庭猛地转身,抬头望去,叫道:“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付明轩骤然回头,四处望了一番,随后便顺着燕开庭的目光抬头望去,当下心中也是暗自一惊。 “翼行人!” 付明轩小声惊呼,随即便提醒燕开庭道:“翼行人通常是团队合作的冷血杀手集团,这一人定是飞行最快的探者,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一定要注意上空,他们的攻击是来自上方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虽在荒野自己和付明轩也能飞行,但是终究在空中作战不是二人的强项。 何况还是面对翼行人这样的空中战斗高手。 燕开庭道:“那他们有何弱点?地面上的攻势怎样?” 付明轩略一沉思,道:“弱点我也不甚清楚,但是据我所知,一行人虽然是以空中作战为名,但是在地面上的战斗,也是极为厉害的。” 听到这里,燕开庭不禁面露忧色。 付明轩看出了燕开庭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到:“你方才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俩人若是打不过他们,跑路便是。” 燕开庭望向付明轩眼睛,道:“明轩,打了这么久我还是不甚明白......” “明白什么?” 燕开庭站起身来,望向渭青城的方向,声音沉了下来,道:“结合前些日子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我只想那些人极有可能是为我而来......而明轩你不该.....不该这么拼命的。” 燕开庭转身,看向了付明轩,此时的他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浑身沾满了血迹,虽然眼神依旧清凉,但终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疲倦。 付明轩眼中一缕复杂神色掠过,随即又恢复到了那种清凉的状态,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冲你而来的,可是到了最后我已经不能确定了.....” 他看向燕开庭,轻笑了一声,道:“但到后来,他们对我i下杀手,竟是比对你要狠得多。” 燕开庭猛然想到莫语真人望向付明轩的眼神,分明就是猎人看向猎物的眼神,而自己,不过是在一旁叨扰的小虫子罢了。 沉思片刻,燕开庭还是摇了摇头,道:“总之,你我现在还是暂时分头行动,若是因为我而拖累了你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心安的!” 付明轩突然哈哈大小几声,道:“你拖累我的还不够多吗?还差这一次?” 燕开庭不禁汗颜,从小到大,无论是闯祸还是跟别人打架,总有付明轩帮他背锅或者出头,有那么一次燕开庭招惹了一帮混混,刚满十岁的付明轩手持木剑站在他身前的幼小身影至今都是历历在目。 但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付明轩回到玉京,已经是小有门的首席弟子,燕开庭心想,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了无牵挂,可是付明轩不同,走到了这个位置,付明轩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 燕开庭沉声道:“明轩,以往都是我听你的,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 燕开庭望着付明轩,眼神坚定且带有一丝恳求,道:“求你了......” 付明轩没有说话,转过身去,沉默许久,才回了句:“且随你意。” 此时,二人已经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向二人靠近,犹如一头凶兽咆哮着,想要将二人吃进肚子里去。 远处的高空,突然显出有若群鸟的翼行人,细细看去,差不多一二十人左右,只见他们飞行速度极快,就向二人俯冲过来。 飞在最前方的,赫然就是刚才蹲在青河出城口等待燕开庭和付明轩自投罗网的领头大汉,他目透精光,双目犹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二人,冷笑几声,随即只听他大声喊道:“兄弟们,就是下面的那人,按照命令先取那人首级!” 飞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均是答应了一声,就按不同方向急速坠落,似要包围二人。 就在这时,在他们的视野当中,燕开庭和付明轩同时跳向两边不同的河岸,分开疾速奔跑着。 领头大汉冷笑一声,神行一转,就向其中一个方向俯冲而去,其余人也纷纷跟上,直至贴地飞行。 地面上,燕开庭和付明轩隔着一条青河在不同岸边奔跑着,燕开庭也不看后方,只顾埋头拼命跑了一阵子,只觉得先前听到的那种扇动翅膀的呼呼声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难道自己跑得太快已经甩开那些人了? 燕开庭心下暗想,不对,看那些翼行人的飞行速度,绝不是他在地上全力奔跑就能够甩掉的,燕开庭是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泰初锤在手中紧紧攥着,不断积聚着能量。 再跑出一阵子,燕开庭便只觉得自己身后已经完全没了动静,燕开庭脚下不停,只是转身向后望去。 他的后面根本没有翼行人! 燕开庭下意识地就向青河对岸地荒野看去, “不好!”燕开庭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只见一二十名翼行人已经将对岸的付明轩重重包围,双方正展开着激烈的争斗。 燕开庭顿时立定,只觉得自己眼泪就要流下来,本来还在疑惑一项固执的付明轩怎么如此轻易就答应他各自分开逃跑,只怕付明轩早就猜到了这一次是冲他而来,才顺着自己的意思引开了那些人以保全自己,而自己还像个傻瓜一样,真的就跟他分开。 燕开庭也不做多想,现在他只想快速取到付明轩的身边,与他共同作战。 噌的一声,燕开庭朝着河水急速奔跑,带起一阵阵水花,片刻之后,已是到了河对岸,只是此时距离付明轩,还有一段距离。 只见那行翼行人和付明轩缠战在一起,剑光闪烁之间,有那么一两个翼行人从空中坠落下来,但是更多的还是越战越猛,付明轩虽是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但是明轩感觉到他的力量正逐渐被消耗着。 河边荒野上并不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地,而是长着一片片半人多高的草地,暗夜之下,燕开庭压低了身子,就像付明轩所在的方位快速潜去。 待到距离付明轩和翼行人约莫几十丈远的时候,燕开庭发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偷袭。 他瞄准了飞行在最外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翼行人,一团早已积聚在泰初锤上的雷光化为更加浓郁的一小团,无声地就朝那翼行人射去。 那翼行人一直紧盯着付明轩正找着机会下手,却没想到从背后飞来一击杀招,顿时他闷哼一声,嘴角便留下一道血迹,还未转过头看向雷电之光飞来地方向,就直直坠了下去,没了生气。 而其余人正和付明轩打得是如火如荼,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方的一人已经坠落。 燕开庭继续观察片刻,找准机会再出了一手,又有一个翼行人坠落。 这一次,燕开庭就没有那么好运,那个坠落的翼行人刚巧就摔在下方的一人身上,那被砸到的人登时就赶到了不对劲。 有人在暗中偷袭! 那人突然想到了离开城主府时,洛长苏所说的一句话:当心付明轩身边之人! 看来,那小子根本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猛然升到高处,四下张望着,寻找着燕开庭的身影。 翼行人的视力何等厉害,当下便发现了潜伏在草丛当中的燕开庭,一道银钩就像一道闪光一般甩向燕开庭。 登时,燕开庭一个翻滚,堪堪避过了那一击,噌的一下飞起一丈多高,泰初锤顿时膨胀,“轰”“轰”“轰”连续数记闷响,一团团雷火便直打向那甩着银钩的翼行人。 那翼行人也未曾想到眼前这少年竟是如此生猛,打法也是蛮不讲理,本来还想玩几个技巧的他,在燕开庭那接连不断的雷火攻击之下,也一时发不出攻击来,只能不断格挡躲避。 “哼!我看你是找死!”待燕开庭终于暂歇攻击时,那翼行人便有了反击的机会。提起银钩在天上挥舞了一圈,便如飞箭一般直直射向燕开庭,那银钩的三爪之上,赫然带着的是一阵缭绕的乌黑之气! 那乌黑之气,分明是毒! 燕开庭瞬时翻滚几圈,然后一个转身纵跃,一手就抓在了银钩后地银链之上,燕开庭快速地将那银链在手上绕了几圈,另一只手扯住另一段,猛然大喝一声,天生神力骤然而起,生生将那银链扯断! 不过片刻之间,银链就断成两截,带着银钩的那一段,被燕开庭拿在手上。 “你!”那翼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自己的黑雾银钩就这样断在了燕开庭的手里。 却只见燕开庭冷笑一声,唰的一下,那银钩便被燕开庭甩了过来,其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翼行人一时之间避无可避。 锵!锵! 清脆刺耳的两声的声音就像两柄利剑钻进了二人的耳朵之中,顿时耳内一阵生疼。 只见那翼行人掏出一把长矛出来,堪堪拍过了燕开庭甩过来的银钩,但自己也被银钩带来的大力撞得滚在了地上,翻滚许久。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团雷光便轰然砸向他,他本能伸出长矛来抵抗,可是那长矛哪里能抵抗住泰初锤的雷火之力,就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翼行人浑身烧灼起来,不到片刻就倒地不起,再也没了动静。 听到这声惨叫,正和付明轩缠战在一起的领头大汉登时向着燕开庭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平日里与自己还算亲昵的属下就这样死在燕开庭的雷火之下,瞬间,一股怒火就从心间燃了起来。 “狂妄!”那领头大汉背上双翼猛地扇动两下,顿时刮起一股狂风来,可见这大汉的双翼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法器,随后,那大汉的青色大刀上突显一串缭绕的烈火,被高举起来,在空中舞动了几下。 ------------ 章八十二 又见故人 轰!轰!轰! 顿时三团火焰如三座火焰山一般向付明轩砸去,付明轩被其余翼行人包围其中,一时之间无从抵挡,只能掏出玉指环戴在手上,在形成一道无形屏障之后,又高举起一剑光寒十九州,准备硬挡这三团火焰。 将付明轩困于自己的攻击之下后,那领头大汉一个俯冲,贴地急速飞行,手中青色大刀不断划着半圆型态,直直冲向燕开庭,准备给上他致命一击。 燕开庭看这大汉的冲势,想必自己这一击非得硬挡下来,便也不再躲闪,反而是举起泰初锤,右脚后蹬,噌的一下飞上前去,准备硬拼一记。 锵的一声,燕开庭的泰初锤就和领头大汉的青色大刀拼在一起,两人登时停在空中,互相角力,绕是以燕开庭天生神力,还是因为大汉猛烈的冲势而向后退了几分,才堪堪停下。 “哼,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领头大汉猛喝一声,顿时一团火焰又绕着青色大刀而起,准备给燕开庭来个近距离攻击,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腰间一凉,低下头看去,自己腰间竟是鲜红一片。 站在远处得付明轩,持剑喘着粗气,在他得身周,只有五六个翼行人还在对他进行着攻击,其余地都坠落于地,没了生气。 那道剑光,便是付明轩抽空打出来的。 领头大汉没想到付明轩竟是如此厉害人物,心下只觉得一阵发凉。自己腰间地伤势虽不致命,但是却将自己的作战实力削弱几分,原本比燕开庭要强上几分的他,此时怕是堪堪能和燕开庭打个平手而已。 而自己仅存的那几个兄弟,在付明轩身周飞行着,都是面带忧色,他们也不知道付明轩竟有如此卓绝实力。 领头大汉已在心里将洛长苏和慕千语骂了个千万遍,根据二人一开始提供的情况,燕开庭根本就是一个弱小的虫子而已,既是临走前洛长苏提醒自己要注意他,但是一旦那种形象在脑中根深蒂固之后,就很难改变。 在他心里,燕开庭就是那么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虫子。 而他没想到,就是这只虫子,改变了他们围剿付明轩的战术,使他们不得不腾出手来对付他。这样一来,对付付明轩的人手就不足够了。 “哼!”领头大汉冷哼一声,他也不是那种畏难之人,见惯了杀伐的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捏死燕开庭这只小虫子再说! 付明轩仿佛也看出了领头大汉的想法,就欲向其冲去,只是剩下的那几个翼行人依旧是紧随不舍地缠绕着他,使他不得脱身。 看来,得先解决这些人再说! 而在另一边,虽是腰间受伤的领头大汉,仍旧狠劲不减,每每冲向燕开庭时,都使出夺命之招,但燕开庭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神兵泰初就像一个猛兽一般,发出连连嚎叫,接连不断的雷电和火焰的交织之中,二人身影是若隐若现。 待到二人终于分开时,已是从头到脚,头发和衣衫都被雷火烧灼得乌黑,脸上通红,不断喘着粗气。 看着又有两名翼行人倒下,领头大汉脸上终于现出几分忧色,眼神不时瞟向如一个杀戮机器一般的付明轩。 就在此时,燕开庭突然转守为攻,高举泰初锤,猛地就向黑衣大汉冲去,此次攻击燕开庭并不准备和领头大汉使用雷火攻击,而是采取近身作战,直直冲到领头大汉身边,高高飞起,泰初锤带起一阵呼啸之声猛然砸下! 砰! 这一下,燕开庭是使出了全部力量,泰初锤和青色大刀又是硬拼一记! 只是这一次,燕开庭在上,领头大汉在下,燕开庭又是猛喝几声,不断加载力量,额头满是汗珠,眼神快要喷出火来! 咚的一声,领头大汉实在承受不住这起重压,跪了下来。 然而他依旧是横举大刀,拼命抵抗着,脸已经憋得通红,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 燕开庭仍旧是不断发力,打了今晚这一夜,还是这一击让他最为痛快!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声,领头大汉的青色大刀断成两截,燕开庭的泰初顺势而下,重重砸在了领头大汉的胸口上!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领头大汉顿时双眼突出,眼脸色发紫,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燕开庭翻转,稳稳站定,随即也是一口鲜血喷出,蹲下身来直喘粗气。 刚刚那一击,已经是透支了他所有力气,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堪堪转过头望了一眼刚落下一剑光寒十九州的付明轩,就是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黑暗,无尽的黑暗,眼前全是黑茫茫的一片,是夜吗?可是怎无明月? 下沉,不断下沉,就像掉落在一片沼泽之中,身周被那粘稠的泥水包裹着,无法动弹,这种感觉为何如此熟悉,就像之前体验过一般。 就像穿透了一层弹性十足的薄膜一般,突然,燕开庭只觉得浑身一轻,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大厅里,这是哪里?燕开庭左右看看,全是孩童把玩的玩具,一张育婴床上的风铃兀自作响。 竟是祠堂下的育婴室! 燕开庭漂浮在上空,仿佛自己是一只诡异的幽灵一般,全身竟毫无重量,轻飘飘的,就像一片羽毛。 洁白,如雪一般洁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只是他看不清,不知这女子是谁,只见她浅浅笑着,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母亲......”燕开庭脱口而出,自己也是小小一惊。 随后,不知是哪里刮起了一阵猛烈的狂风,扫荡起育婴室里所有的物品,将他吹得也是一阵眩晕,他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竟感觉到自己的双眼已然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燕开庭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光芒顿时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然后,眼前便出现付明轩的面容。 “你醒了?”付明轩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燕开庭只觉得身上一阵痛,轻哼一声,扭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躺在轻舟之上,顺着河水往下慢慢飘着。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在付明轩地帮助之下坐了起来,脑袋中嗡嗡作响。 “安全了吗?”燕开庭道。 他环顾四方,已是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下河水波光粼粼,和煦的春风一阵一阵吹拂着二人,二人所乘的轻舟也没有运用法阵之力快速行驶着,而是顺着河水,慢慢漂浮着......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方才一战,你用力过猛,已是透支了精神,伤到了元气。” 说完,便从芥子袋里拿出一颗乌黑色的丸子出来,道:“先吃下这个,头痛应该会缓解。” 燕开庭就像一个生了病的小孩子一般,不情不愿地从付明轩手中接过那颗看起来就是非常苦涩的药丸,吞了下去。 “明轩,你也休息一下吧。”燕开庭道。 付明轩站起身来,轻轻摇了摇头,只见他的眼神依旧清亮,只是笑中多了几分苦涩。 燕开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明轩,你可知布这局的人是谁?洛长苏?”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这局的应是他布下的,只是幕后主谋,还不清楚,小有门三支之间,争斗不断,这一次我成为门内首席弟子之后,迎来这样的杀局也是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把你也卷了进来。” 燕开庭略一思索,问道:“你若死在这里,洛长苏便是脱不了干系,他就不怕吗?” 付明轩苦笑几声,望向他,摇了摇头,道:“怕什么?门内处置?我若死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也会让他这个在小有门中的核心弟子跟我一起送命?顶多是被关上一阵子罢了......这样想来,倒是划算的。” 听到这里,燕开庭只觉得门派之中是如此险恶重重,付明轩这些年来,又是受了多少苦,杀了多少人,才站到了这个位置上? 再想到作战时付明轩那冰冷彻骨的无情剑意,燕开庭心中顿时一阵苦涩涌来。 之后,两人便再无言语,经过昨日那几场战斗,两人已是疲惫至极。 轻舟顺着河水缓慢飘着,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突然漂浮到了一处芦苇荡中,这应是河水在此处积蓄形成的一片湖泊,长满了随风飘扬,沙沙作响的芦苇。 付明轩只觉得这片芦苇荡没有那么简单,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 一片一片的芦苇丛,随风发出沙沙响声,若没有这响声,便是一片极静之地,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不对!付明轩心下一凛,这片地方也太安静了一些,安静到一只虫鸣的声音都没有,仔细感知之下,这片芦苇荡中竟然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这里可是荒野,四处都是凶兽,再说芦苇荡中本来影视虫鸟栖居之地,为何竟没有一丝生物的踪迹......难不成,这是哪位高人的隐居之地?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道: “是何人不请自来,闯入到我的芦源中来?” 随后,便见到一团朱色血雾突现于上空,从中现出一人来。 “血矛谈向应!” 燕开庭和付明轩对视了一眼,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谈向应。 ------------ 章八十三 终返家园 前些日子在玉京黑水之上,谈向应于燕开庭的那一场由误会导致的冲突,至今仍是历历在目。那一日若不是付明轩及时出现,燕开庭怕是要殒命于谈向应手中。 谈向应微眯着眼睛看了看两人,眼神落在了燕开庭身上:“哼!竟是你二人!” 付明轩向谈向应拱手,微微行了一礼,沉声道:“晚辈无意冒犯谈前辈,我二人仅是随着黑水顺流而下,没想到误入这片宝地,打扰了前辈的清静。” 付明轩说这话时,谈向应仍是紧紧盯住燕开庭,面色沉得就欲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在他印象中纨绔无礼的燕开庭突然也随着付明轩的动作,向他行了一礼。顿时,谈向应也是微微一惊。 再看二人,衣衫破损不堪,长发凌乱,满面倦容,一看便知是与谁人打上了一架,还是场不小的架。 谈向应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燕开庭使出的那招光阴百代,一招实一招虚,也曾让他感到一阵难受。而付明轩那磅礴剑意,则更让他心生警惕。 “顺着黑水而来?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二人应是从渭青而来吧。”谈向应身周血雾缓缓消散,他本人也渐渐从上空中降了下来,站在远处的一片芦苇之上。 见谈向应并无出手之意,两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愿意刚从渭青那杀局中逃脱出来,就落入到谈向应手中。 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会是谈向应的对手。离开了玉京城中家族强者的保护,二人此时单独遇见谈向应,实在是让人心中紧紧捏住了一把虚汗,也难怪一向桀骜不驯的燕开庭此时也服气软来,恭恭敬敬地向谈向应行礼。 见谈向应问起,此时也再无隐瞒的意义,付明轩便一五一十地道:“我二人去同去为渭青赴宴,没想到在那里落入他人地杀局之中,苦战一宿,方才逃了出来。” 谈向应手抚长须,而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向付明轩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二人从渭青逃出后,在荒野又遭到翼行人的追杀,又是一番苦战,方才脱身,于是乘着这轻舟顺河飘下,就误入了前辈的宝地。” 听付明轩如此说,谈向应点了点头,忽地笑了起来,只是意味十分不明朗。 “老夫这芦源也不算个什么宝地,只是一处休憩之所罢了。”说完,又看向燕开庭,眼神微眯了起来。 燕开庭向谈向应拱手道:“前几日因为一场误会和前辈起了冲突,实在是晚辈的无心之举,还请前辈见谅。” “无心之举?”谈向应佯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随后又冷笑了几声。 燕开庭则是理直气壮地答应了一声,道:“的确是无心之举,偃月宗门丢了货,晚辈是一无所知,所以当时也是一时迷糊,就和前辈过起招来。” “后来夏师严厉地批评了晚辈,并嘱咐晚辈下次见您一定要赔礼道歉,今日正巧,晚辈在这里就给谈前辈陪个不是了。” 付明轩心知夏师定不会说出这番话来,想必又是燕开庭在这里胡编乱造一番,不过也好,者少能让谈向应感觉到舒服一些,再加上,搬出了夏平生的名头来,二人也会更加安全一些。 谈向应冷哼一声,想起前几日夏平生来见自己时,所说的一番话。 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再蹚这趟浑水罢了。 他本来就和燕开庭付明轩二人无冤无仇,虽然也说不得是个多么正派的人物,但是此时在二人这种状态之下毫无缘由地对其出手,若是两个都死了还好,若是被其中一人逃了出去,那么玉京城地几大家族定是不会放过他。 并且,就算两人死在了这里,夏平生终究有一天会寻来,到时候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偃月宗门的那桩事,已经够让他头疼了。 深吸一口气后,谈向应却是不提偃月宗门那一桩事,反而问起二人目前的打算来。 “你二人在渭青涉入险局,如今逃至此地,叫了我一声前辈,那么我也给你们个人情,我这芦源,平素里就是一块荒野之地,但是若有人真的想要闯进来,也没那么容易。这里距离玉京还有一段距离,你二人可在这里稍作休息。” 说完,谈向应又是缓缓升空,走入了空中突现的血雾当中。 燕开庭和付明轩拱手道了声“多谢”,便见空中血雾骤然浓缩成一点,消失不见。 燕开庭望向付明轩,问道:“他叫我们在此休息,不会使什么花招吧?” 付明轩轻笑一声,道:“你可小点声音,以他的脾气,要动手在见到我们就动手了,还跟我们玩个什么花招,当心他听见你这话,出来教训你一顿?” 燕开庭抓了抓头,大咧咧地笑着说:“我声音如此之小,他定是听不到的,嘿嘿!” 顿时,就只风中乍现“哼!”的一声,接着谈向应的声音仿佛从各个方位传了过来:“老夫虽然年纪已大,耳朵却好得很,小辈休要无礼!” 燕开庭顿时吓得弯下了身子,接着便连连谄笑,道:“前辈见谅,前辈见谅,小辈生性顽劣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 只听再无声音传来,燕开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坐了下来。 然后,便看见付明轩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哼!”燕开庭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叫什么,尊师重道!别看小爷我平常那副模样,我本来还是很讲礼仪的一个人!尤其是对谈前辈这样德高望重的高人!” 说到后面那一句,燕开庭还故意提高了声音,惹得付明轩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随后吗,二人便坐在轻舟上,潜心运气,修补体内伤势。 经过这一晚上的战斗,燕开庭的内脏已是有多处受损,虽然手上都不严重,但是若不及时调理好,只怕会留下什么病根子。他仔细感知着体内,运气一一修补着。 最让燕开庭担忧的是,在于翼行人当中的领头大汉作战时,燕开庭用力过猛,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就像付明轩所说的,怕是伤到了元神,是以现在他的脑内始终嗡嗡一片,感觉一片混乱。 但是付明轩先前让自己吃的那颗药丸的确具有神效,燕开庭明显能够感知到药丸所带来的一缕精意犹若游鱼一般在他体内不停游动着,仿佛在寻找自己元神的破损之处,然后稍稍停留片刻,分播出一支更小的精意出来,前去修补填充。 虽然不能完全使燕开庭回到先前的状态,但是至少能够让他的伤势不再严重下去,并且得到稍稍缓解。 睁开眼时,夜色已是一片浓郁了,东方高悬着一轮皎月,铺洒下一片清冷月光,河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一片,泛着银白色光芒。芦源中一片寂静,只听见风呼啸作响和芦苇的婆娑之声。 燕开庭睁开眼,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付明轩神色安宁,呼吸均匀,似乎已经是陷入倒了平静的睡眠当中。 燕开庭望着付明轩,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付明轩保护他,从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就连自己身在死局之中,也要处处估计到他的安危。此次渭青死局,燕开庭才明白付明轩是处在一个怎样危险的环境当中,燕开庭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站在付明轩面前,也为他将这些危险都挡在外边,护他周全。 只见清冷的月光之下,一层银灰披洒在付明轩身上,虽是一身青衫处处破损,满是血迹,头发也略微凌乱,但是付明轩所具有的那一股出尘之意,仍是没有一丝改变。 燕开庭很想知道,自付明轩十二岁进了小有门之后,这些年来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每次回到玉京,付明轩就像是没有变化一般,除了实力突飞猛进之外,性格都如少时一般,温润和煦,燕开庭一直以为,付明轩在外定是一番顺遂。 只是从如今这种情况来看,付明轩这些年来不知道在鬼门关走了多少回了。 就在这时,付明轩眼睛微微睁开,迎上了燕开庭出神望着自己的目光。 “有什么事吗?”付明轩温柔地道,就像此时平静的湖水,轻抚的微风。 燕开庭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声:”没有,只是看你睡着了.....“ 付明轩轻笑一声,道:“我也是会累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沉默许久,只听付明轩又道:“庭哥儿,这一次谢谢你.....” 燕开庭愣了一下,望向付明轩道:“谢,谢什么......” “这一次若不是你与我并肩作战,我一人怕是逃不出来.....” “本来与你并不相干,因为我,你才卷了进来......” “门派里始终都是这个样子,也不是我能够改变的,我只能竭尽全力去应对,将这些麻烦事儿都带着远离你们......” 付明轩说道,眼神出神地望向粼粼湖水,他的眼中也泛起波光来。 “我就要离开玉京,那么.....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面对付明轩郑重提出来地问题,燕开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起那一日他问起夏平生这个问题,夏平生地答案是坚决的:不会。 那么自己呢? 燕开庭也不回答,慢慢躺下身子来,望着苍穹之上地那轮皎月,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直到翌日清晨二人准备离去,谈向应始终没有出现,二人对着芦苇丛道了声谢,便驾舟驶离了此地。 加持法阵之力的轻舟快速奔行着,午时便回到了玉京城外。 ------------ 章八十四 亲长之期 玉京依然车水马龙,一片繁华之景,反倒显得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旅,仿佛一场梦境。显然渭青之变,没有半点风声传回来。 兹事体大,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一时也不好大张旗鼓,于是约定先各自回府。 燕开庭此刻疲累欲死,又回到安全的地方,只想不管不顾狠狠睡上了一大觉。他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房,在门上做了禁制,即防人查探,又防人打扰,接着就倒头就睡。 直到夜半,门被叩响,恍若禁制不存在,然而屋内毫无动静。 侍女转身对院子里站着的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大总管,爷真的回来了吗?似乎连暗哨都没看见。” 夏平生负手而立,面目表情的站在院子中央,只是示意侍女继续叩门。 “大总管,想必是爷累了,起不来了,待会再来叫他可好?”侍女观察着夏平生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 夏平生摇了摇头,道:“不行,现在非得起床不可。” 侍女脸上微微泛起一缕愁色,她怕燕开庭怪罪,不过燕府究竟是大总管说了算,于是壮起胆子,再次用力叩响了门。 咚咚咚! 被这声音一吵,燕开庭从枕头间抬起头来,不耐烦地叫道:“喊什么,没看见爷在睡觉吗?” 只听见外面那侍女柔声说道:“爷,夏总管说这会儿需得见你......” 燕开庭揉了揉脑袋,含糊地道了句:“知道了,我一会儿便去他的院子里找他!” 谁知那侍女却道:“爷,夏总管已经在外边等您了。” 噔的一声,燕开庭仿佛被人从梦中拍醒,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赶忙挥手解开禁制,让侍女能推开房门,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上下打量全身模样。 他是合衣躺下的,此刻除了头发支楞乱翘外,倒还能见得人。 只见院子中央,夏平生负手站在月色之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燕开庭立定在门口,望着夏平生道:“夏....夏师你怎么过来了?” 夏平生也不说话,伸出一只手来,隔空抓向燕开庭。 “啊!” 燕开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夏平生那一抓之力拖到身边,随着夏平生举高右手,燕开庭也漂浮在了院子上空。 一缕雪一般冰冷地气息从夏平生手中钻出,扑向燕开庭,燕开庭身周突然缭绕着一道浅绿之气,冷则冷矣,却反差极大地充满生机。 他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张了开来,然后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地轻松和惬意,似是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疲惫地灵魂一般。 突然,身周的白气消失,燕开庭也随着夏平生逐渐落下的手从空中慢慢落了下来,站定在夏平生面前。 “内脏多处受伤,元神也受损,你现在若再昏昏睡去会损及根本,需得尽快疗伤才是。”夏平生语气淡淡的,并不问燕开庭这些伤从何而来。 “夏师....我.....”燕开庭正想说些什么,就被夏平生抬手制止住了。 “涂家老二今天早晨到了,一回来就派人报说你们二人在渭青的雀云阁闹出了乱子。”夏平生说着,不由气笑道:“你以为这是在外面打架,跑回来藏了伤口,过两天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了?” 燕开庭不由缩了缩脖子。 “你且随我来。”说完,夏平生就转身走出院子,燕开庭虽然不愿意,但只能乖乖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了燕家祠堂。 “这?”燕开庭不解地问道,他原本以为夏平生要带他回自己的院子疗伤。 夏平生仿若未听见他的疑问,犹如漂浮一般缓缓走向燕家祠堂的废墟之上,隔空站定,注视着脚下这片残垣断瓦。 只听他道:“想必你上次去了下面,也看见了。” 燕开庭虽然不能确定夏平生所说的看见是看见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夏平生微微颔首,道:“我也未曾见过你母亲,但下面的这些东西,的确是她为你准备的。” 燕开庭“嗯”了一声,也没有怎么说话。 夏平生转过头来望了望他,道:“你十五岁那年,差点死在这里,是我把你从这废墟之下找了上来.....” 燕开庭望向夏平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自己的什么回答?感谢?那可是迟了六年。 “夏师....” 夏平生看着燕开庭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也不说这些。这次渭青设局,应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付家那小子,他身份特殊,不是玉京这小地方能容,本来也不至于波及普通人。不过本来付家那小子儿时就与你亲近,你为他做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不要真把小命搭进去了.....” 说完,夏平生直直盯着燕开庭。 燕开庭隐约有些明白夏平生的意思了,这里承载着未曾谋面的母亲对他的期望和希冀,当为亲长,爱惜此身。他立时又老实几分,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只见一瓶周身泛着隐隐玄光的玉瓶飘向了自己,燕开庭伸出手接了过来,玉瓶里,盛着半壶清澈琼浆,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味道。 “喝了这个,内脏之处的细微损伤应该就能修复完好,至于你磨损了的元神......”夏平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圆珠出来,道:“次日沐浴,将此珠放入水中,待其溶于水后,泡上个半日,然后睡上一觉,便可痊愈。” 说完,便将珠子扔给了燕开庭,燕开庭一把接住。 “谢谢夏师。”燕开庭恭敬地向夏平生行了个礼。 “回去吃点东西再休息吧,记得把瓶内的东西喝完。”说完,夏平生就像湮没在了夜色之中一般,倏忽不见了踪影。 一手拿着珠子,一手端着琼浆,燕开庭站在废墟旁,暗自出神了许久,直到夜晚的风渐凉,吹的他有些冷了起来,才抽回思绪,向自己院子里走了回去。 回到自己厢房中时,方才叫他起床地侍女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吃食,他堪堪用了一点,便觉得肚子已经饱了,再喝下夏平生给他的琼浆,便躺在床上昏昏睡去,竟是一夜无梦。 翌日再次醒来时,燕开庭便觉得神清气爽不少,叫来了下人为自己准备上一盆热水,他准备按照夏平生所说的方法给自己修复一下元神。 他从怀里掏出那颗珠子来,昨日夜里没有好好观察一番,今日看着这珠子,竟觉得一阵好奇。 珠子约莫有一颗普通串珠一般大小,通体墨绿色犹如裴翠一般,远远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近看其内里,便发现珠子里面银绿色液体缓缓流转,泛着一种奇异的黛色光芒,燕开庭拿起珠子凑在鼻子间闻了一下,顿时一股奇异的芬芳窜入鼻尖。 让燕开庭突然想到竹林间的清泉,在月色下缓缓流淌,泉边的一丛蓝色小花儿,散发着的幽幽暗香。 待仆役预备好热水之后,燕开庭脱了衣裳,发现自己身上当真满是伤痕,却因为太过疲累,全然没有感觉到了。 走到半人高的浴盆前,燕开庭将那枚珠子扔进了水中。 珠子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就像是一滴油落在热水之上一般,呈圆环型迅速散开来,然而与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花不同的是,那珠子化开之后,漂浮在水面上片刻,便缓缓下沉,不到一会儿,整盆水都变成了一汪绿水,其间还有点点极细微的银色颗粒,闪烁着光芒。 燕开庭伸出脚,迈了进去。然后整个人便坐在浴盆当中,让身子都浸在那绿水之中。 他只觉得一股暖意将自己完全包裹,但这暖意并不是水温带来的暖意,而是能够深入到他最深的心间,安抚着他,慰藉着他心灵的一种温暖,就像一只来自母亲的手,以一种极致的温柔抚摸着他。 不知不觉,燕开庭仿若是进入了一种彻底的宁静当中,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内,灵魂深处的一点点被填满,之后便是无尽的充实和安宁。竟是就此进入了冥想。 待到体内元神全部修复好后,燕开庭睁开了眼睛,盆中水已经清澈见底,丝毫没有墨绿的影子。而自己的外伤,也全部痊愈,站起身来,燕开庭只觉得自己体内甚是饱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哈,夏师那玩意儿还真神奇!”一边说着,燕开庭一边打卡开房门,喊道:“蝶衣,蝶衣!” 昨晚那叩门的侍女一路小跑过来,笑着应了声:“爷,休息好啦?要不吃点儿点心?” “不用!”燕开庭摆了摆手,道:“李梁哪儿去了,把他给我叫过来,点心不用了,给我整点热茶水过来!” 蝶衣回道:“爷,前天李梁说他家娘子害了热病,一大早就向大管事请假回去了,还从药房买了几根人参,说是要给他家娘子补一补身子哩!哎哟,我们都说,他家娘子,还真是好福气!” 燕开庭听了笑道:“你既然这么羡慕,改日我也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怎么样?” 蝶衣是内院清洗之后,从燕家在玉京城附属几个镇上重新选进来的家生子,虽然免不了仍与主府有千丝万缕关系,但这批人有了前车之鉴,又少些弯弯道道,用心服侍之处,比以往要好上不少。 她大大方方地笑道:“爷快别打趣我们这些下人了,难得被选进主府,谁急着嫁人?再说,我们可还是要服侍爷一辈子哩!”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一辈子还是太长了,再说......” 说到这里,燕开庭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神看向了院门口,只见一袭白衣的夏平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咳咳!”燕开庭干咳两声,挥退蝶衣,朝夏平生走去。 “夏师早。”一看见夏平生,燕开庭就立刻老实起来。“多谢您的药,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夏平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你和付家老大回来路上还遇到了谈向应?”()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八十五 寻衅滋事 燕开庭心中直打鼓,听这口气,不像是付明轩那儿传的话,也不知道夏平生这都是哪里来的消息来源,他看了看夏平生的脸色,小心回道:“因怕路上埋伏,就在水道上绕了个弯。” 夏平生看他一眼,道:“所以,还顺便去了偃月宗门沉船的地方?” “是去看了看,”燕开庭见夏平生脸色不善,立刻想要转移话题,“现场倒是奇怪的很.....” “怎么说?” “我与明轩二人,沉入水底看了看,发现河床上运船的残骸,但是却不见货物痕迹.....” 夏平生略一沉吟,道:“用过午饭后,你去叫一下付家老大,跟我去见一见谈向应。” 说完,便消失在了院子外的巷子里。 午时,燕开庭和付明轩一同出现在夏平生的雪域院前,燕开庭轻轻叩响了院门,嘴里唤道: “夏师,夏师!” 只听见院子里毫无动静,燕开庭透着门缝儿向里面瞄着,嘴里嘟囔道道:“根本没有人嘛......” 付明轩心念一转,道:“莫不是显示已经先行一步了?” 燕开庭挠了挠头,道:“不应该啊,夏师早上明明还说着,叫我们与他一同前去呢!” 就在这时,夏平生的声音从上空传了下来,只看见夏平生漂浮在院子上方,注视着二人。 “夏真人!”付明轩向夏平生行了个礼。 “夏师,您这是?”燕开庭不解地问道,夏平生凌空站在院子内的一棵白雪皑皑的古树之上,难道刚刚一直在那里看着自己了? 夏平生淡淡道:“我方才突然想起,前阵子院里遭贼,丢了个玩器,所以想看看有谁会在我离开时,进这院子。” 地上两人先是听得一愣,夏平生的院子哪是这么好进的,不说他的正屋实际上是个洞府,非得到授权之人可进,就仅是燕府客院,附近也有明哨暗卡,正值多事之秋,又是物贸会鱼龙混杂之际,守卫格外严密。 而燕开庭心虚,第一时间想起自己从夏平生那里顺来想研究一番的木核桃,已在破阵之力时用掉了,顿时噤若寒蝉。 夏平生落在两人身边,若无其事地道:“走吧。” 走出一段路后,付明轩终于想明白了,凑在燕开庭耳边,忍笑道:“庭哥儿,我看你以后还是老实点儿,果然,夏师是什么都知道的。” 燕开庭不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当初用那个法器时,付明轩可没有说这话。 三人虽然没有刻意隐蔽行踪,但也不打算过早暴露行踪。他们没带坐骑和代步法器,直接顺着黑水河一路飞行。正值物贸会最热闹的时候,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多是装满了货的货船,而真正载客的却是不多。 有点道行的人,出城即选择空路,虽然有猛禽出没,但比广袤地面的潜在威胁还是要少些。道行不足的人,却更是不会冒险出现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不是结伴而行,就是雇佣带护卫队的车行。 不过也有修炼之人不愿消耗体力,又用不起飞舟,就使用那种加持法阵的轻舟,犹若游鱼一般穿行在河面的货船之中,速度极快。 云渡行在渭青和玉京中间的那段黑水河边,总部在一个规模不大的寨子里,按道理来讲,应该是那寨子依托着云渡行发展起来的,早些时候,云渡行所谓的总部,也只是过去谈向应蹲在这里收过路费的一个据点。 在靠近寨子时,一艘轻舟也快速向那边驶去,将要到达岸边,夏平生遥遥看了一眼,道:“来的正好。” 燕开庭和付明轩则是不明就里,盯着那轻舟看。 远远望去,上面站着三个人,均是穿着寻常服饰,所乘坐的轻舟也并无多么不同寻常,虽是加持了法阵,但行驶的也不算太快,只是轻舟上横卧形的半弦月标记,看着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是哪家的徽记。 “偃月宗门。”燕开庭首先反应过来。 偃月宗门不在四门七派之列,但在九州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势力中,实力是能排进前二十的。只是一向行事低调,在雍州地界活动较少,所以两人一时没有认出他们的标记。 待到落定在寨子前,那船上三名管事已经下了船,正扶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下轻舟来。 夏平生站在道路中央,正好挡住了他们前行的通道。这寻衅滋事的架势十分明显,想让人看不见都不行。 “你是.....”那老者眼神微眯地打量着夏平生,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然后重重地哼了声,道:“不管你是何人,相挡我们偃月宗门的道儿,可是找错人了罢!” 两边的管事们则已经抢上前来,撸起袖子,嚷道:“一边儿去,这地方本来就不宽敞!”说着,两人各伸拳脚,就打算以力服人。 燕开庭在后面简直不忍目睹,偃月宗门这些管事们怕是横着走惯了,怕是要吃个大亏。 夏平生也不动,只见一名管事抢到跟前,准备将他推搡在一边,手刚伸过来,便有如伸进了一团粘性极强的淤泥中,不能进也不能退。 “你!”管事儿涨红了脸,却也无法脱身,一阵哇哇大叫。 夏平生实在是被他吵得心烦,眼睛一闭,那管事就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水面之上。 “哎哟!” 一声惨叫,管事直在水里扑腾。 白须老者此刻倒是面色一整,往后望了望,啐了一口,道:“叫唤什么!又淹不死你,真是丢人!” 说罢,老者轻手一抬,便隔空将那管事从水里拎了起来。燕开庭和付明轩同时感觉到,这位看似有些老态龙钟的沧桑老者并不简单,竟然也是一个上师境的强者。 随后,老者转身看向夏平生,就没有了方才那种目中无人的神态,他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我们初到此地,实在是不明白与阁下有什么旧事。” 夏平生睁开眼斜睨了他一下,淡淡道:“玉京天工开物,燕家。” 玉京燕家?.......天工开物?! 那老者顿时恍然大悟,也明白了夏平生找到这里的缘由。 “这位应该就是夏总管了,在下偃月宗门三房长老卢伯仲,方才下人管教不当,实在是失礼,还请您见谅。” 燕开庭心中冷笑几声,这些大门派的长老们变起脸来,和玉京的小家族也没什么两样。可见修士门派和非修士门派,在这点上区别不大。 然而夏平生此行本就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偃月宗门和谈向应这档子事儿,已经是真正让他感到心烦,只想早点搞定。 夏平生冷哼一声,也不回话,转身便走,燕开庭和付明轩立刻跟上。 望着三人不顾而去的背影,卢伯仲深深凹陷的双眼之中就生出一股阴骘的寒意来。 这是一个能容下百人居住的寨子,摘自中央最高大的一幢建筑便是云渡行总部所在地,而周围绕着这座建筑而建的一些矮房角楼什么的,都是普通人的居住区,从外面看起来,这个寨子略显破旧,因为靠近河流,所有房屋的墙壁都因空气潮湿,墙皮脱落斑驳不堪。 但是除了挂着云渡行招牌的那幢建筑,站在这层组有十几丈高的气派楼宇前,燕开庭心中浮现出了谈向应的那副模样,不由暗道:“一看便知是个剥人油水的主儿!” 大白日里,云渡行一楼大厅里面竟是寥寥几个人,还都是打着哈欠的伙计,连个管事身份的都没有,看见夏平生三人走了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儿,没有一点反应。 夏平生也不恼,淡淡道:“叫谈向应出来。” 那些伙计懒散地抬了一下眼皮,缓缓道:“掌事说我们丢了货,现在不开张。”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我们又不是来找你们做生意的!还不赶快叫人出来!” 环顾四周,付明轩只觉得有些诡异,按说在谈向应如此强势之人的管理之下,云渡行的伙计们怎么都不该是这幅态度才是。 终于从二楼露出一个婀娜身影,探出半边身子,看往下方的三人。 “哟!是哪阵风儿把您三位吹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哎,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招待客人,去去去,烧点热茶水来!” 一个妙龄女子从二楼现身,提着花裙摆就摇了下来,只见她生得一副狐媚模样,好看倒是好看,只是带着一股妖气。 “哟,还站着干什么,夏总管,燕爷,付爷,快请坐,请坐。”一边说,这女子就招呼下人摆弄起座位来,看似安排的周全到位。 夏平生却也不望她,道:“叫谈向应出来,三息之后,他再不露面,我看他这旧楼早就应该修一修,就先帮他拆了罢。” 那女子微微一惊,连忙道:“哎哟,夏总管,您那里的话,我家那口子一天到晚都在那黑水河上跑路子,哪里还找得到人,怕是我,一月下来还见不到他几面呢!” 说着,那女子佯装委屈,一双媚眼泪光闪闪,却还不忘向后面的燕开庭、付明轩流转秋波,搞得燕开庭浑身不自在。 “这是谈向应的娘子?怎么看着不怎么正气。”燕开庭转开目光,悄悄和付明轩说小话。 付明轩倒是不受影响,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女子后,轻笑道:“肯定不是正头娘子啦……” 看到这女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夏平生是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厌恶,嫌弃地根本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右手向上一指,顿时一道浅绿气息顺着他的指尖冲天而起。 砰!砰!砰! 连续三声,众人抬头,只见原本三层楼的云渡行被生生从下面打出三个窟窿出来,木屑哗哗啦啦地往下掉着,透过洞还可以看见蔚蓝色的天空之上,几朵云缓缓漂浮着。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猛然响起,威压陡然铺陈室内,燕开庭和付明轩下意识地就拔出了武器。 只见谈向应手持长矛站在夏平生的面前,怒上眉梢,瞋目切齿地盯着夏平生,恼道:“夏平生,你不要太过分!” 夏平生冷冷道:“过分?不过一栋破楼而已,你对我燕家家主所做之事还清,我还你一栋新楼又如何?” 谈向应气得须发颤抖,比他强太多的夏平生不想和他讲道理,除非即可动手,似乎也没有其它办法。况且本就是他对燕开庭出手在先,在夏平生这边,是一个实打实的把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八十六 咄咄怪事 谈向应按捺着脾气道:“夏总管,我谈向应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偃月宗门丢了货是事实,那船就沉在黑水河中。” “哦?这和你当初打上玉京城来找我麻烦,有半个铜钱的关系?”燕开庭道:“黑水河又不是我天工开物的地盘,船沉在河里,货就被我拿去了?” 燕开庭被这莫名其妙的事情缠上,气也是不打一处来。 夏平生举起手来制止了他,然后看着谈向应说:“你要讲道理,我们就讲道理。不想讲道理,讲谁的拳头大也可以。只是偃月宗门在你的水路上丢了货,却攀扯上我们燕家,这事如何收场,你总要有个说法。” 谈向应看了看燕开庭,心中长叹一声,心想自己怎么当初就一念之差,任由那些家伙拖“天工开物”下水,若是知道夏平生的立场,他怎么都不会招惹到这个大麻烦。 眼下,偃月宗门的人也是三番五次来催,自己才躲了起来,暗地里调查,没想到今日这夏平生带着俩小子就找了过来,直接将他逼得不得不现身。 正在暗自苦恼的谈向应还没想好怎么过眼前这一关,咚咚咚,大门又被人叩响。 方才在寨子外河边和夏平生发生了点小小冲突的卢伯仲,身后带着几个管事,站在了云渡行的大门前。那个落水的倒霉蛋倒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显然是回船上整理够了。 “卢长老。”谈向应皱了皱眉,他还不知道两拨人已在外面碰过头,但在这里遇到了,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怎么,老夫来得不是时候吗?”卢伯仲看了看谈向应,目光又扫视了一下夏平生燕开庭三人,再抬头看了看那被打穿的云渡行楼板,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老谈啊,我看你这事再不拿个章程出来,这云渡行可就不是被打几个窟窿完事的了。” 谈向应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卢伯仲的意思。 若是偃月宗门这批货找不回来或者是查不出个始作俑者来,他云渡行的招牌,怕是得被偃月宗门的人给拆了。 谈向应已在出事后,隐约知道这批货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后面还有一个连偃月宗门也要为之所驱的货主。而能让偃月宗门俯首听令的,这九州上能有几家? 他看了一看夏平生,又瞧了瞧卢伯仲,嗨的一声,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咱们今日就把话说个明白吧!” 夏平生冷冷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说着,也不谦让,直接在主座上首坐了下来。 卢伯仲看了夏平生一眼,亦无二话,修士门派比非修士门派更讲究实力,就坐了主座下手。 谈向应原本一介主人,反而只能坐了客座,他落座之时,向屋子里的那女人使了个眼色,那女人就连忙叫着一众伙计从后门出去了。现在要谈的话,可不是他们能够听着的。 就在那女子转身走向后门时,燕开庭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神色就冷了下来。 “怎么了?”付明轩和燕开庭还有一众管事,自行在旁边找了座位,这时发现了他的异样。 “哼,花神殿的手,伸得还蛮长的。” 付明轩瞬间了然,果然他怎么看那女子都有些不对劲。 见到众人坐好,谈向应叹了一口气,道:“夏总管,贵府燕主的事情,我确实没有实证。因为大船开裂的痕迹,有人指证与燕主的灵兵法门相似。我因失了重要货物,一时气冲上头,就找了过去。” 谈向应这话加加减减可有意思了,夏平生也不与他纠结,冷冷道:“大船开裂痕迹?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我就能给你做出什么样子的,要不要试上一试,看看我是不是也是嫌疑人?” 卢伯仲此时自然明白,所谓现场痕迹与玉京“天工开物”有关的说法并不可信。 他不想让两人在这上面争执,反而干扰正事,他那边受到的压力也日渐增大,再不找出货物来,连他也要一起吃挂落,于是道:“夏总管,此事可以揭过了,只算是过程中一点小事,我偃月宗门也并没有因此来找过贵府。” 夏平生要的就是偃月宗门将天工开物置身事外的表态,当下淡淡道:“揭过可以,把那指证之人交出来,这个要求不为过吧?况且也是一条追查的线索。” 谈向应苦笑道:“那是一个老水手,前些日子,酒后失足落水死了。” 这就是死无对证的意思了,也难怪偃月宗门当时没有跟着发难,他们终究是正道大门派,怕是也感觉到事情不靠谱。 夏平生看了谈向应一眼,道:“将足下引入玉京的人却是清楚的吧?” 谈向应知道今天不交点什么出来,必然绕不过去,道:“那天……该在场的都在场了。” 夏平生转头看了燕开庭和付明轩一眼,两人一起表示听明白了。夏平生就点点头,不再追问,那是玉京内部事务,这种场合,说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 谈向应见夏平生这边安抚住了,暗中嘘出一口气,转向卢伯仲,道:“卢长老,我在现场查出来的事已经报给您了,沉船的那河下面,就只有船,完全没有货物的散碎痕迹,而且,那船的模样,也不像是装过货物的样子!” “嘿!”卢伯仲阴笑一声,道:“老谈,你说你这事办的,先是天工开物那边,又是我这边,怎么说出来的话,都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呢?” 谈向应有些百口莫辩,沉声道:“您也可以亲自去实地看看。”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没事儿运个空船儿,老谈,您这是拐着弯儿骂我们偃月宗门吃多了撑的呀!虽说你我二门都是元会门下的,就可算是附庸,都还分个里外呢!” 旁听的燕开庭和付明轩都是神色微微一凝,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若有所思。卢长老这话揭出一件令人吃惊的事,偃月宗门可对外从没公布过明确的宗主之属。 而谈向应的云渡行,只可能是元会门外围,新近发展的新盟,什么时候那家名门连北雍州的小行会也看得上眼了? 付明轩却是想到沈伯严近期一直在玉京周围打转,不由微微皱眉。被道修名门看上的地方,是祸是福难说啊。 谈向应脸色黑沉的就要滴下水来,道:“我一人说了自然不算,可是卢长老,在座的那两位也曾碰巧下过水查考过一番,您可以问问他们。”说着向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一指。 “哦?是吗?”卢伯仲望向燕开庭,眼珠一转,又望向付明轩。 付明轩知道今天是没办法彻底不下水的,即使谈向应在夏平生威压之下,在偃月宗门面前洗清了燕开庭的事,可那批货物一天找不到,周边的各大势力迟早会被找上门。 他于是向卢伯仲点点头道:“在下玉京六致斋付明轩,我确与燕兄弟去了现场,并且下水看过。” 燕开庭也道:“现场痕迹蹊跷,那河床上只剩货船的残骸,不剩半点货品或外箱痕迹,而甲板和栏杆上并没有新鲜的摩擦痕迹,这在装货时应该多少会留下些的。” 听到这里,卢伯仲略一沉吟,道:“老夫还是无法理解。事到如今,也无须再保密制造者,那批货原材料极为稀罕,是秘密委托给了‘仁心匠者’,他们倾全坊一年之力,日前按时交出了货。我们的人怕出岔子,都没敢再转运,在工坊当场验货后,就用自己的人送到云渡行的码头。我们和‘仁心匠者’也是几十年的合作关系,一直以来都没任何问题,却不想第一次出事,就出在这么重要的一船货物之上。” 仁心匠者是北雍州的一家大型工坊,他们基本不做普卖的生意,都是定制单子,所以市场上名声不显,几乎没人听说过,在业内地位却不低,比起天工开物也只差了规模和积累。 “那么,收货的那边现在已经知道了吗?” 谈向应现在关心的是上面是否知道此事,若是不知道,还能想想别的法子。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望了望燕开庭。若知道了,这失职的板子敲下来,一连串的人都逃不了,云渡行这样资历尚浅的尤为倒霉。 卢伯仲收了神色,抿着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这批货耽误到现在,已过了近十天,即使找路途运输的理由,再怎么都会过了最后期限。现在的问题是,要在上面派人下来查问之前,将事情抹平了,那最多被办个逾期,不然……” 谈向应眉头一跳,卢伯仲将利害说得很清楚,他不由地再次望向燕开庭。 “咱们雍州地界上,最大的匠府应是玉京燕家的天工开物吧.....那丢的一批货,天工开物能不能......” “呵呵!”燕开庭还未说话,夏平生已经冷淡地抢了话头,道:“原来欺负我家燕主,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 谈向应心下暗骂,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先前是一场误会,这不是无法可想了吗?” 卢伯仲看看燕开庭,还是摇了摇头,道:“此法也是行不通。我知道老谈你的意思是,一时半会找不回东西的话,就先补货交差再说。” 谈向应此刻已顾不上脸面,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卢伯仲苦笑道:“那批货物的材料极为特殊,不说天工开物没有,就是大部分匠府可能以前连见都没见过。其中主材是由上面调拨下来,据说出自某个秘境,就那么一批材料,因此制成的法器胚胎,都不能放到收纳之器中,否则拿来今天的事故。”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这类大宗修炼法器失踪的事情以往极少,有收纳容器存在,几名上位强者护航,即使被劫也不会完全留不下痕迹。 “多说无益,目前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出始作俑者来,那么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卢伯仲手抚白须,缓缓说道。他还是认为,有人打劫了他们偃月宗门的货,只要找出这劫货之人,一切便都好说了。 谈向应阴沉着脸,没有给出回应,在他看来,这桩事情根本就不像是单纯的劫货那么简单,说不准儿,还是他们偃月宗门或者是仁心匠府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只不过当着卢伯仲的面儿,都已经点到沉船之地蹊跷了,更多的也不好再直白地说出来。 付明轩从听到元会门之名起,就一直若有所思,这时忽然出声给谈向应解围,道:“不若卢上师亲自到沉船之处看一看,以您的眼力和对仁心匠者的了解,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谈向应立刻站起来,沉声道:“多说无益,且一同去看看。” 卢伯仲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下来。 谈向应刚走几步,就停下身来,转过头便看向夏平生,问道:“不知夏总管是否也愿意一同前去,也好帮我们做个见证。” 燕开庭蹙眉,就想一口回绝。谈向应的提议有些出格,按说夏平生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达到,以他的性子断无可能再卷入。 然而出乎燕开庭意料之外,夏平生却是应了,“也好。” 燕开庭颇为愕然,他揣摩付明轩插一手的原因,是听到了元会门的名字,可夏平生又是为什么呢? 付明轩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声道:“他是担心这二人有从中捣鬼。事情牵上元会门,不到水落石出根本不能善了。” 走出云渡行时,燕开庭只觉背后一道目光犹如毒蛇一般紧盯着自己,回过头去,一抹花色轻衫从后门飘过。 “切” 燕开庭冷哼一声,花神殿布下地网,是越来越大了,而他这条鱼,是在网的边缘,还是已经在网的深处呢? 随后,一行人便出现在黑水河沉船之处的岸边。()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八十七 随从失踪 谈向应指着这处河水道:“船就是在这儿沉的,被劈成了两半,下沉极快,断木撞击和沉船的漩涡,就连水性好的都没逃出几人。侥幸生还的也都重伤,有人至今还没清醒。” 卢伯仲皱着眉头,道:“如此看,定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要下水一番才是。”说完,卢伯仲那看似不堪一击的苍老身体砰的一声就跃入了水中,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夏平生周身萦绕起一圈银白光芒,形成一个密闭圆球,将他包围在内,也沉入了水中。 燕开庭和付明轩,还有谈向应这已经下过水的三人便在岸边静静地等待着,就在这时,谈向应突然望着燕开庭,眼神当中竟露出了些许疲态,还带有那么一丝.....恳请? “若是,能够找到特殊材料的话,天工开物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燕开庭沉吟片刻,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虽然他也非常好奇,这么特殊一批货,究竟什么人会想着动手。然而揽下这桩活儿并不是一件小事,不说是否耽误天工开物自己的排期,插手此事,就等如是趟进了那个泥潭,谁知道背后水有多深。 尤其是元会门这个庞然大物的名字一出,燕开庭看得出来,就连付明轩都有些介意的。 “嗯,既然夏师已经插手此时,那么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虽然我是家主......但毕竟年纪还是轻了些.....” 燕开庭挠挠头,丝毫不觉得自己示弱有什么错。 谈向应听到此话,知道说下去也是白说,心下又是一声长叹。他此刻还真希望燕开庭只是一个纨绔,不要像现在这样滑不留手,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等如是堵掉了绝大部分可能性。 他仔细思忖一番,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细细理了不知道多少遍,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是被偃月宗门的某些人耍了。若是让他找出那人来,可说不得主宗还是同盟的面子。 就在这时,夏平生和卢伯仲一同从水中出来,到了地上,夏平生身周白气消散,整个人就跟进入水中时的状态一样,衣衫整洁,发丝上面一颗水珠都没有。跟夏平生比起来,卢伯仲在这汹涌的河底之下,一头银发和白须之上,都挂满了晶莹的水珠。 卢伯仲的管事们赶忙为他递上一件风衣,卢伯仲看到夏平生,不禁叹道:“老了,我真的老了,哎。” “怎么样?卢长老看见没?” 谈向应连忙问道。 只见卢伯仲长叹一声,随即咬牙道:“我倒是要看看,我们偃月宗门到底是何人,竟这么大的胆子!” 卢伯仲经验何等老道,又对自家宗门和关系工坊十分熟悉,谈向应他们能发现的疑点,他也看到了,而谈向应他们不能确定的事情,他则能吃准七八分。这水下货船的残骸,的确一堆猫腻,然而他也不能想明白,谁胆大包天干出这种事,谁又将别人都当傻子,以为此事不会露陷? 还是说,背后主事之人找好了替罪羊?想到这里卢伯仲探究的目光隐晦地再次扫向燕开庭。可惜替罪羊一环出了问题,现在事情包不住了。 卢伯仲略想了想本门流程,会出问题的也就几个环节而已。 本来从仁心匠者那边收到货物之后,还经过了他的手的,当时他奉着掌门之命对这批货进行开封和检验,都是没有问题。说起来偃月宗门和仁心匠者合作多年,对这批货的质量和数量他也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到了时候,自然要将货物发出,不过卢伯仲不可能连这种环节都亲力亲为,走船的事自有下面弟子和管事来办。本来发货也不是件难事,往日里都是如此执行的。 而货船保护的事情,因为大部分水路都在黑水之上,那是谈向应的地盘,他又是新近归入宗门的外围势力,一切都顺理成章。 直到船沉货失之后,谈向应几经波折才想要要去检查水底沉船痕迹,以他行船数十年经验,自然看出不妥之处,只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也是反复确认后,才敢相信,于是意识到此事背后不简单。 且不说他本以为是普通货物的实则极为珍贵,将整片沉船区域探查过后,就连装没装上船,都是另说。现在谈向应只觉得自己已经蹚入了主宗的一潭浑水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脱身,只不过目前,事态似乎又有些明朗了起来。 “卢长老,谈某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还是回去偃月宗门,把那负责发货的管事们都查一查,说不定还可以查出些什么来?” 谈向应说道,似乎他已经很能确定就是偃月宗门自己出的问题。 卢伯仲这次没有发怒,略一沉吟,道:“我看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宗门弟子若无其他理由哪来那么大胆子,多半还有外来人,在其中插了一脚。” 谈向应想了想道:“外来人?不见得。是不是……”他抬头指指天空,道:“上面最近安静吗?” 卢伯仲一时没说话,他知道谈向应是疑上了元会门里有人插手,事实上,他脑海中也曾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他在宗门中待得久了,不像这个贼头子一般口没遮拦,旁边还有外人在场,自是不能将话说死了。 夏平生在一旁,冷冷地道:“不管怎么说,这次事情当中已经牵涉了我们天工开物,现在你们自己已有分说,当好自为之。接下来,不管贵宗追查得如何,若是还要打燕府的主意,那就不要怪我夏某不客气!” 卢伯仲听了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大家都心知肚明,若偃月宗门追查没有结果,迟早会在地区大索,夏平生说这话是要置身事外。原本也没错,只是在偃月宗门面前,一介非修士工坊将话说得这么硬气,他也是许多年未曾遇到了。 卢伯仲正欲说话,谈向应却向他使了个眼色。 等到夏平生带着燕开庭和付明轩离开之后,谈向应才解释了自己方才的眼色,道:“卢长老,正值多事之秋,我们还是不要另竖强敌。我与夏平生曾交过手,此人虽说也是真人境,可我在他手下十招就会落败。就算是偃月宗门,大概也要惊动掌门和太长老们才行了吧?” 卢伯仲脸色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留下了一句“告辞”就带着几个管事消失不见。 黑水河边,云渡行寨子里。 一袭羽衣的向瑶站在花色轻衫的女子前,神色冰冷,全然不是面对临溪的那副宠溺模样。 “师父,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将事情都安排了,血矛和云渡行全脱不了干系,他们要在宗门面前交差,就得为我们所用。” 花色轻衫女子就是方才招呼燕开庭等人的狐媚女子,此时她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妖冶神情,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向瑶面前。 “云渡行?我们花神殿要云渡行做什么?我们要的是燕家的异火!只有把燕开庭的血契破掉或替代掉,我们方才有可能拿到地火。” 向瑶看着她,轻笑一声,道:“虽你与临溪皆是我徒儿,但临溪出身天赋比你强些,修炼之途上占了先手。为师对你严厉一些,也是为你好。” “你可不要枉费了为师对你的一番苦心。” 花色轻衫女子神色一凛,脸色就微微泛起红来,也说不清是被激励了,还是心虚,柔声回道:“谢师父,徒儿明白了。” 说完,向瑶羽衣一挥,带起一阵清风,转眼间人已消失不见。 跪在地上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望向云渡行外边在月光下闪烁发光的黑水河,神色越发阴冷起来。 玉京燕府,燕开庭刚回院子里,还未坐稳,蝶衣就提着裙摆急匆匆跑了过来。 “爷!爷!不好了,那李梁怕是出事儿!” 燕开庭一口茶水差点噎在喉咙,忙道:“什么事,慢慢说,别吓着爷。” “哟,蝶衣哪是故意吓您的!刚刚李梁家小娘子找了到府上来了,说是李梁好多天都没回家了,也不管她,莫不是在外边儿有了人?奴家心下想,不是李梁说他娘子病了才跑回家的么,但又觉得,此事儿好像不大对劲,便把那小娘子搪塞了回去,说是李梁最近在爷手下有要事儿要办。您看这事接下来怎么是好?” 燕开庭心下一惊,略一沉吟,道:“李梁走了几天了?” 蝶衣思索片刻,回道:“约莫是四天了,您去渭青赴宴的那天晚上,说是要回家去。” 燕开庭又急忙问道:“他是怎么知道他家娘子病了的,他家娘子托人给他带的话?” “哟,可不是嘛,门口来了个小侍童,说是府外边儿有人传他家娘子的话儿,李梁一听就跑了出去,回来就急冲冲地喊道他娘子害了热病要回家......只不过,我从他家娘子口中打探到,他家娘子,似乎可没说这话哩。” 燕开庭心下陡然一惊,这么诡异的情况,恐怕李梁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只是李梁虽然有个随从长的名头,可除了月例高些外,在匠府中没有实权,谁会要对付这么一个人呢? 李梁的性格在外人看来欺下媚上,就是个安排吃喝玩乐的跟班,也没什么与匠府经营和制器相关的专长。 燕开庭将他放在身边,一是对方虽有种种不是,可忠心且办事小意这点没得挑,另外也是在燕府的一团纷乱中,身边留不下真正有才华的人。 算一算,李梁居然已是他身边跟了最久的人了。这么多年下来,就是养只猫还有了感情。 燕开庭沉声道:“那个小侍童,你可还记得的是谁?” 蝶衣见燕开庭脸色极为难看,连忙道:“记得,记得,是东边儿的一个管事手下的,奴家这就把人叫进来。” 燕开庭在原地坐了数息,就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捏着拳头望向府内的一处方向,眼神就欲冒出火来。 如果李梁自己没有仇人,那不用多想,定是和胡东来那一行人有关系。只是他们想要从李梁身上得到什么?还挑他远赴渭青的这个时候,燕开庭忽然心中有了丝不祥预感。 片刻之后,蝶衣引着那小侍童来到了院子里。 “快,快跟燕爷说说,那天儿是怎么回事?哎哟,你可不要哭了!” 那侍童年纪还小,才能进出后院。此刻看见燕开庭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直哆嗦,越是害怕越是说不清楚话,最后开始直掉眼泪。 “那日是谁人叫你传话的?”燕开庭缓和了一下神色,也不想太为难府上当差的小孩子。 “回爷的话.....”小侍童吸了一下鼻子,道:“是小的在东门边儿值班的时候,来了一位姊姊,叫我传话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八十八 端倪初现 “是府里人?” “没有,小的从来没有在府里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姊姊。” “不是府里人,你给她传的什么话?!” 侍童吓得又是一颤道:“那人说是李家娘子的干妹妹。” 燕开庭略一沉吟,望着蝶衣道:“蝶衣,你随后就去看看李梁家的娘子,问问她身边有什么交好的兄弟姊妹什么的,经常走动的那种。” “哎,爷您放心,蝶衣现在就去。” 燕开庭点了点头,心想能够让李梁当即就相信下来的定是熟悉之人。 问完了话,燕开庭就摆手叫那小侍童下去,小侍童如蒙大赦,赶忙行礼,逃似的跑出内院。 李梁的家就在距离燕府不远的玉京城西街的一条巷子里,这些年来李梁在燕家当差,也挣了不少银子,足够在这条还算是繁华的街道上购置一处房产,蝶衣带着几个家丁七弯八拐地找到了李梁的家,只见是一幢还不错的二层小楼。 李家娘子满面泪痕地招呼了蝶衣,把身边有些交情的姊姊妹妹们都一一说了出来,最后问道:“蝶衣姑娘,李梁定时出什么事儿了吧.....你不用瞒我,燕爷这些年来再怎么用李梁,都会让他跟我们打个招呼先,如今燕爷怕是也不知道李梁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才来问我一通。” 说着,又嘤嘤地哭了出来。 蝶衣一时也不好说话,只是说:“你还不知道燕爷吗?李梁是他得用之人,若出了什么事儿,燕爷不会不管的,你放心,怎么也会给你个交代的。” 说完,便又是各种安慰一通,从李梁小楼出来时,已是暮色西斜。 夜色浓郁,明月清朗,虽已近初夏,雪域院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恍若白雪皑皑,大雪飘飘,行于其中,却不觉彻骨寒意,反倒是一种神清气爽,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燕开庭院门外就感觉到里面似乎有法阵运行的气息,他这次十分老实,没有越墙而入,扣响院门,得到一声“进来”才走进院子里,发现里面赫然一片冰雪世界。 夏平生负手站在院子中央,望着簌簌飘雪,眼神不知飘向了哪里。 燕开庭也不知道夏平生怎么忽然就在初夏夜弄出雪落般的神通了,他并不发问,只如好奇的孩子般随意走了几步,在皑皑积雪上留下一串脚印。 最后站在一颗松树之下,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那挂在松叶间的冰凌,顿时,一股彻骨的凉意窜入了他的身体里,使他微微一颤。 “大阵开启,一草不木都不是随意摸得的。”夏平生淡淡地道。 “我的呢?我的就可以随意摸的吗?”燕开庭转身,眼里流淌着一股不解神情,似是疑问,又是质问。 “从小到大,能在我身边待久的,似乎一个都没有......”燕开庭望着飘雪,喃喃道。“他有千般不好,学文习武都不成,揣摩上意倒是很积极,可惜云雀并不得鸿鹄之志。实际上,他千方百计给我找来的玩意,不管死的活的,都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夏平生看了看燕开庭,道:“赤诚之心无分贵贱。” 燕开庭苦笑道:“是啊,很多事物不在了才知道原来还是会稀罕的。” “你准备如何处理?” “还请夏师不要插手此事就好。”燕开庭向夏平生深深一礼。“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您的教导,我这一生或许寡亲缘,以致成离位之障,实际上,也有我自己的问题。我对亲缘执念,生疑,犹豫,却看不清何谓亲缘。血亲,只是其中一部分。” 夏平生缓缓道:“你若是如此想的,那便如此去做吧。” 飘雪之下,二人再无过多言语。燕开庭此时的身影,就如那兀自飘下的雪一般落寞。 翌日,蝶衣一大清早就将在李家娘子那边问的话,以及后续打探的一些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燕开庭。 “爷,李梁的娘子说平素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人多与他们走动,若说李梁也认得的,可能是邻街一个燕府旗下银铺的小娘子,两边住得近,又同属府里,有些来往。我带人去认了认,那人是银铺掌柜的远房堂妹,家乡遭了点事过来投靠的,也在店里帮忙。她就在外面候着,爷要不现在见一见?“ “叫她过来。” 蝶衣立刻转身从门口叫进一个自有一番韵味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走进来,就赶紧跪在燕开庭面前,哭哭啼啼地道:“燕爷,我冤啊,我实在是不知道会闹出这桩事儿来.....”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可冤的,那假话不就是你传的吗?” “是我传的没错,我也是一时贪心,只是您府上一个管事的叫我到东门传个话,就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哪里想得到会惹出这桩事儿来,也叫李梁出了事!”说着,年轻女子又开始啜泣起来,“我当时也是被这钱蒙了眼,真没想到啊.....” “呵呵。”燕开庭被气笑了,“谁和你说李梁怎么了?一过来就这么哭哭啼啼,难不成你本来就知道他要死?” 听到这话,那女子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冤枉啊爷,小女子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燕开庭笑笑道:“那你就说说,哪个管事叫你传话的,或者说,事发之后,你不跑,留在那里等我派人找上门,是还想攀扯谁?” 那女子被说得一呆,硬着头皮道:“燕爷,您府上的人您护短,可不能全怪在奴家头上啊!” “哦?” “那管事奴家不熟,可也见过他来铺子里几次,只知道他姓孟,您叫出来对质不就是了!”女子理直气壮地道。 孟尔雅?掌事身份的孟尔雅当然已经不在燕府了。 燕开庭气笑了,这么拙劣的手法,居然还真拿到他面前来现。他伸手向前隔空一抓,就将那女子颈间的一个玉挂件给抓了出来,攥在手里,“那这是什么?胡东来的东西,拴在你的脖子上,你俩的关系好到这般?” 年轻女子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她收起原来那副可怜模样,抬起头来望着燕开庭叫道:“哼!你这纨绔,又有什么资格坐着家主的位子,若不是有个燕家的正名,运气好得了燕家血脉,你比得了胡郎君什么?!胡郎君为这燕府尽心尽力,为何不能主持匠府!” “呵呵,原来除了涂家娘子,姓胡的红颜知己真不少,可惜我燕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燕开庭冷笑几声,道:“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还是觉得事情败露之后,你能逃掉,或者是你们就觉得我回不来了?” 说着燕开庭根本没有等回答的意思,伸手就向年轻女子一抓,隔空扼住了女子的喉咙,将她生生提了起来。女子双脚直蹬,脸色发紫,眼珠子都鼓了出来,松开的掌中啪嗒掉出来一件没来得及催动的法器。 “蝶衣,转头。” 蝶衣脸色发白地转过头去,只听见一声闷哼,然后便是倒地之声。 回过头来,那年轻女子已是没了生气,而坐在上座的燕开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爷.......”蝶衣胆子再大,也没见过当堂杀人,脸色惨白惨白的。 燕开庭抬手将地上的法器虚摄到手中,看了看,慢吞吞地道:“这人恐怕不是银铺掌柜家的正经亲戚,”他缓缓道:“把人送去银铺,让掌柜想好了,再过来给我个解释。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与此同时,燕府招待外客的厅堂里,来了一位贵客。 卢伯仲和几名管事正被知事引了落座,又忙着奉茶后,夏平生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夏总管。”卢伯仲先向夏平生拱手行了一礼,经过前日接触,现在他收敛许多。 “卢长老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夏平生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卢伯仲点了点头,道:“自然无事不登门,卢某此次前来还是为了我宗门丢货的那事,说了要给您和燕府主一个交代的。” “如此甚好,那便等燕主到了再说。”说完,夏平生就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徐徐端了一盏茶送向嘴边。 纵然夏平生摆明了怠慢之意,卢伯仲也只得悻悻坐下,继续吃茶。 许久之后,就在卢伯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之际,一道朱红色声音从眼前飘过,再望过去,燕开庭的身影就出现在主座上方。 “卢长老,有什么事儿您就快说吧。”燕开庭撑着头,心中想的还是李梁那件事儿。 “燕主果然是公务缠身,忙人一个啊,那老夫也不多言,简单说几句便走。” 卢伯仲显然对燕开庭的态度有所不满,阴阳怪气说了几句,但燕开庭却也是不理他。 “今日前来,一是想向二位通报一声我们偃月宗门丢货的调查情况,二呢,也是向在座的二位......讨个说法。“ 卢伯仲的前一句还好理解,后一句则是让燕开庭和夏平生都是神色微微一凛。 “哦?此话怎讲?”燕开庭问道,又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夏平生,那日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卢伯仲还找上门来,看来事情有了新发展。 卢伯仲嘿嘿两声,道:“什么意思?那燕主和夏总管,就听在下说上一说。” “我回到宗门后,立即着手进行调查,发货之人均是登记在册,哪一趟货,哪几个人,都是写得明明白白,出货相关的一干人等,从管仓库的,管力工的,到跟船的。” “的确是我宗门不幸,出了眼皮子浅的祸害,只以为是一批普通的货,听了别人的主意,偷梁换柱。出码头后不久,两船人员互换,货船改了航向,还将一些不明就里的船工送上了黄泉路。” 燕开庭嗤笑一声,道:“恐怕贵宗第一次前往现场勘查的人员也有些问题吧?看不出船上本就无货,还能说是经验不足,就连船换了都没看出来?” 此事显然是个窝案,卢伯仲脸色发黑,他只用三言两语交待过程,就是不想将家丑太过外扬。若非有不得不来的缘故,卢伯仲才不愿将宗门内的事在外人面前抖出来。 燕开庭又问,“不知那个‘别人’,卢长老是否有眉目了?” 卢伯仲哼了一声,道:“何止是有眉目,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人是谁!” “谁?”燕开庭故作好奇,实际上已有些猜测。卢伯仲此来当然不是嘴上说得好听,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怕是仍与天工开物脱不了干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八十九 断亲缘 卢伯仲看了看燕开庭,又望了望夏平生,冷哼一声,道:“都说这燕府有着燕主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却入了上师境,还结合了仙兵泰初,而夏总管呢,虽然一向行事低调,但这雍州地界,您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了,可我看啊......” “您二位也不要只顾着自己厉害,这府里的人事,可是要多多管教一下!” 卢伯仲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毫不客气,摆明了就是说那背后谋划之人,是出自燕府内部的。 听到这里,燕开庭冷笑一声,觉得已经不用再听下去,就只听见夏平生似是猜到了他内心想法一般,道:“还需听卢长老细说一番。” 卢伯仲继续道:“听说你们燕府中胡管事还是个挺重要的人物.....这,燕府内部的事物我们外人也没有资格多说,只是你们那胡管事联合起花神殿的人,演上这么一出戏......哼,还把我们偃月宗门牵扯了进来....不知燕主是否能给我们个交代?” 燕开庭心中想法已然落实,只是还有一个疑问需要弄清楚,便道:“您说的花神殿,是否指的是谈真人的那口子?” 卢伯仲面露鄙夷,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过就是个小妾而已,还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卢某在来的路上已经知会了谈真人,只怕此刻那小妾,早就已经没气儿了吧!” “想不到,堂堂一个云渡行的掌事,竟然被自己的小妾带到了坑里,传了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卢伯仲阴恻恻道:“至于燕府这边,也不知道那胡姓管事是自行其事,还是得家主指使?” 这一下,燕开庭算是全部明白了。胡东来与花神殿,很可能早就勾结在了一起,当日胡东来出现在画舫上,燕开庭就知道不是偶然。只是苦于一直没有确凿证据,夏平生对此事又从来不表态度,此时真相已然大白,胡东来的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 燕开庭站起身来,对着夏平生道:“夏师,今日你也听见了,那么身为一家之主,我现在就要清理门户,也是给偃月宗门一个交代。” 说罢,便化为一道虚影,破门而出,消失在夏平生和卢伯仲的视野之中。 被留下的卢伯仲不免有些狐疑,燕开庭的反应太爽快了,让习惯大宗门行事作风的卢长老有些感觉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 夏平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我们小门小户唯一好处就是,家主可以便宜行事。” 卢伯仲立时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甚是难受。他这次回宗门彻查,实际上究竟门内牵扯了多少人,到现在都没能全搞清楚,跑来天工开物,也是受到了莫大压力,想另外找个突破口。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燕府的“紫气院”内,胡东来坐在一张藤椅上,微眯着眼睛,任西斜的暮色披洒在自己身上。 他近日一直睡不好觉,每每睡到床上,总觉得身下有万般尖刺在扎着他,也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慌乱如麻,但表面上,还得装作个无事人。也只有在这日暮时分,手上的事情稍微忙活完了的时候,坐在院子前的藤椅上,稍稍打个瞌睡。 刚闭上眼,就只听见“嗖”的一声,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胡东来蹭的一下跳起,伸手便是一抓,只见是一枚玉挂件。 那是自己的玉佩! 胡东来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到三团水缸大小的雷火直直向自己飞来! 胡东来距离上师,也只有一步之遥,一个侧身翻滚,堪堪避过了这三团雷火,却不免还是被雷火烧焦了衣角。 站起身来,他指着站在紫气院门口,手持泰初锤的燕开庭道:“燕开庭,你是吃错哪门子药了吗?夏师要是知道你在燕府里用泰初锤,定是要狠狠地管教你不可。”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燕府终究还是姓燕,你可别搞错了。我为何而来,你会不清楚?怕是亏心事做太多,都想不过来了吧?只李梁一事,就足够我取你性命。” 见燕开庭已然是明了,胡东来也不再装,哈哈大笑一声,“区区一个随从,就用得着你这么激动?你不过就是仗着仙兵,欺负欺负人罢了。这份基业在你手中迟早易主,那家伙跟错主人,怪得了谁。” 听到这里,燕开庭是再也忍不住,怒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用泰初就教训不了你了?往日里念及你身上流着和我几分相似的血,又看在夏师的面子上没有动你,今日就将前尘之事一并了结!” 说罢,燕开庭收起泰初,以极快的速度向胡东来冲去,纵身一跃,就高高立定在胡东来上方。 随着一声喝叱,燕开庭自上而下,向着胡东来重重出了一拳,顿时如山一般的重压砸向胡东来,使得刚刚拿出长剑的他瞬间跪下! 竟是如此磅礴拳意! 胡东来跪下之处,青石地板顿时出现无数裂纹,燕开庭还觉不够,再次腾空上天,对着胡东来又是一拳重重砸下! 扑通一声,胡东来趴倒在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但胡东来仍然没有放弃抵抗,长剑紧握在手中,准备一个翻身而起,怎么也要反击一下。 燕开庭怎么会给他这种机会?冷笑一声,迅速降落站定在胡东来的面前,对着他的脸便是更为强大的一拳轰出! 轰! 这一拳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带着犹如奔腾江河之水的涛涛气势,带着燕开庭对他的无尽恨意,重重砸在胡东来的脸上。 他只觉得,世界瞬间就安静了,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就飞了出去。 谋划了不知道多少年,局不知道布了多少个,多少个日日夜夜,就败在了这三拳之下。 扑通一声,胡东来在飞了十几丈远后,仰面朝上摔倒在地。 不知为何,他的嘴角现出一缕微笑,在他最后的视野里,燕开庭站定在原地,愤怒地盯着自己,恰如这么多年,自己愤怒地盯着他一样。 所有阴谋,最终还是要用实力说话。 只是不知道为何,到了最终那人也没有来。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胡东来的视野渐渐变黑,便再无所觉。 这时,待客的厅堂中,夏平生缓缓张开眼睛,看了卢伯仲一眼,道:“罪首伏诛,卢长老要的交代,燕主已经给了,就请回吧。至于偃月宗门内务,想必贵宗自有分说。今后你我两家再无相干。” 卢伯仲沉吟道:“贵府清理门户若有什么线索,希望仍能告知一声。” 夏平生淡淡道:“说实话,天工开物只是个不入流的匠府,规模虽大也只是凡间产业,与贵宗是天壤之别。我府所谓主事人怕也只是个被人驱使的小卒,卢长老若想在这里找点什么能向元会门交账的东西,恐怕份量不够。” 卢伯仲被道破心事,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夏平生说的是事实,他只觉有芒刺在背,当下说过几句场面话,也就告辞了,都没等燕开庭再回转。 已是夜幕,玉京西街,李梁的那栋小楼里,一个黑漆漆的棺材被抬进屋内。 李家娘子不住啜泣,望着那棺材,眼泪更是不住往下淌,蝶衣一边安慰着,一边给她擦泪。 “好了好了,小娘子不哭,咱们燕主不也把人给找回了么?还替李梁报了仇,杀了那狠心的东西.....”一边说,蝶衣自己也忍不住掉落了几滴泪。 燕开庭与胡东来的打斗时间虽短,可动静却瞒不过人,当下他的亲信就知道事败想逃走,只是在夏平生一手带出来的府卫面前,全部束手就擒,里面还混着两三个花神殿的修士,都全无反抗之力。 事实上,与李梁一起被抓的还有另外两人,都是跟家主出门的长随,不过燕开庭用他们更少,那两人不是本地人又没成家,居然还没被发现。这两人倒还活着,被救了出来,而李梁的尸骨已经零碎得看不出人形。 李梁被害的起因十分简单,三人都是被非正常手段弄到城外,出面的胡东来叫他们去玉京和渭青之间某地迎燕开庭,再带些东西给他。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何意,也不知道怎就确定燕开庭会走那条路,况且迎接家主本就是他们该做的。另两名长随假意应了,只有李梁抵死不从。 “花神殿”究竟又是在算计什么,已不可考,随着燕开庭和付明轩从渭青意外脱身,这个布局早就没用了。他们杀人,甚至都不是为了灭口,这才是让燕开庭最深恶痛绝的。 燕开庭沉声道:“李家娘子,你若有意,可以去燕府当差。” 李家娘子呜咽几声,摆了摆头,道:“爷,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我不愿意离开这个房子,当年李梁为了买下这个院子,狠命干了好几年,只要住在这里,就像他还能回来.....”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李梁每月的月钱加倍给你,你今后但有所需,只管到府上来。” 从李梁家出来后,燕开庭回头看了看这地方,又看了看放在大堂里的棺材,燕开庭深吸了一口气,就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 章九十 清算旧怨 燕府内西边的管事院,齐雄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手在不由自主颤抖。 即使对外封口,“天工开物”主府里的清洗却是实实在在进行着。胡东来一系全军覆没,而往日里与之结盟,和府主对着干的老人们,不免人心惶惶,齐雄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自认劳苦功高,祖上开始就在天工开物出力,又不若胡东来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应该不至于落到同样下场。 忽然房门被推开,本就精神紧绷的齐雄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要骂人,看清来人,不由一个寒战,换上副笑面孔,道:“府主百忙中,怎有空到这里来?” 燕开庭似笑非笑地道:“这不是怕齐管事跑了吗?” 齐雄连连摆手道:“我的爷,我在玉京土生土长,连同先祖在府里当差都几百个年头,万事尽心尽力,哪会做出这种事情?” 燕开庭冷笑一声,齐雄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忐忑。 “尽心尽力,为谁尽心尽力?”燕开庭也懒得多跟他废话,道:“其实不够尽心,不够尽力,也没什么,德不配位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一个两个。只是财容易舍,命不好还,你贪匠府的钱,并不是大事,手上有人命,就今天结算了吧。” 齐雄大吃一惊,道:“府主,人命关天,这可不能随便玩笑!我和李梁的事,半点关系没有!” 燕开庭笑了笑,眼中却满是冰霜之意,“谁和你说李梁,你可还记得汤管事一家?” 齐雄面色陡变,刹那间仿佛看到了荒原之上,汤家三十六口的白骨。 燕开庭闭上了眼,一拳轰出。 噗! 一口鲜血从齐管事的口中喷了出来,随后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再也没了气息。 燕开庭一声长叹,毫不回顾,跨出门去,抬起头来,看向那轮看似皎洁无暇却暗含斑驳的明月。 今日之前,他都不曾想到,清算恩怨的一天会这么快到来,也没想到,自己在出手的时候,原来会是如此心绪无波。只是或许个中关系太过错综复杂,也或许这一天等待得太久,全无大仇得报的欢愉,反倒像是丢失了什么般的茫然。 清冷的月光之下,燕开庭独自站立许久,他只感觉到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破裂,犹如冰面上的裂痕快速延伸,然后随着嘣咚一声轻响,彻底分裂开来,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而同时,又有一些东西正在逐渐建立,就像烧制一件精美瓷器一般,从最开始的一团黄色泥土,被一双温和有力的手逐渐定型,然后送进火炉里细细煅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付明轩出现在他的身后,无言地看向他。 “一切都结束了......”燕开庭喃喃道,“这么多年,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付明轩神色复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道:“如此也好,你终于突破了‘离’位。” 燕开庭仍旧是望着天空,道:“夏师曾经说过,世人畏惧因果,只是承受不起代价,所以荫庇也好,维护也好,都是有一个限度的。所谓愈强者上限越高,可谁又能一手将大道奉上?” 说到这里,燕开庭失笑。 “男儿在世当顶天立地,为身边人撑起一方天空,怎能希冀亲长保护?三千大道择一而行,当然要用自己的脚去丈量!” 燕开庭握紧了双拳,用更加坚毅的目光看向了天边的明月。夜色之下,少年挺拔的身影,犹如山间不惧风雨的悬松。 翌日,玉京城依然繁荣,要抓住物贸会最后的热闹。燕府则如往常般井然有序,只是像深水之下,暗流并不能那么快平息。 一大早,燕开庭起床梳洗时,蝶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文书,满眼疑惑地走了进来。 “爷,前院说,这道任命书送不出去……” 燕开庭一手端起热茶,正要递到口边,“嗯?” 蝶衣经过这两日变故,胆子都小了些,想来前院现在不应该还来糊弄这位家主,定了定神,才将前面的传说说出来,“这位孟管事好像不在人事册子上了……” 燕开庭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乌龙还是他自己造成的。 燕府清理之后,尤其一口气倒了两名大管事级的人物,必然涉及大量人事调整,这还是燕开庭没再继续动其他人的情况下。 他昨晚大笔一挥,给孟尔雅也签了一份任命书,却一时忘记,孟尔雅已在面上离开燕府。 燕开庭摸了摸下巴,报出一个地址,道:“让他们送这个地方,唔,交给他家小娘子即可。” 蝶衣有些奇怪,但没多问,仔细地将地址记下就退了出去。 而不久之后,收到多一个字没有,声称是给她家郎君的任命书的孟尔雅,瞪着文书看了一会儿,也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虽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可也想象得到,必然是燕府里发生变故,原先燕开庭的一些谋划有了变化。对孟尔雅来说,困于后院并非她所愿,燕府的大管事之位不好坐,可有挑战才有机遇。 接下来的几天,玉京城内一派繁华热闹,四家家族也都忙于俗事,燕开庭和其余三个公子哥儿又开始厮混在一些烟花柳巷之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燕府内虽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胡东来和齐管事的剩余残党被一一拔起,匠府内原先依靠胡东来的那些老匠师们也被一一调动,但从表面上看,燕府却是一派平静,根本看不出里面竟有这么大动静。 一段日子下来,孟尔雅对手上的事物处理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齐管事原来留下来的那些人手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对他有一点刁难,是以孟尔雅做起事来越来越有干劲儿,就连在一旁的蝶衣也经常说道:“哎哟,看不出来这孟小弟年纪轻轻,却还是个能人呢!” 孟尔雅却也只是笑笑不作声,做个假姨娘,当然不如做个明门正道的大管事。像她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太多选择,有了机会就要抓住,母弟都已离开玉京,她更无牵挂。 付明轩那边的迁府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得进行着,每次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处初院子被慢慢清空,燕开庭都忍不住要再问一次付明轩,“真的一定要走吗?” 而付明轩总是反问,“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燕府诸事千头万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胡东来、齐雄去了,向骏生留下来的格局可不是一时能够打破的,收拾匠府的残局是燕开庭的当下之急,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孟尔雅当大管事可还行?”还是付明轩先打破了沉默,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燕开庭的喜酒没有了,他自然要问个明白,听说原定姨娘变回管事,不由笑了他好久。 燕开庭点点头,道:“唔.....挺好的,我提前也给那些手下的交代了一番,想她办起事儿来也没那么多人给她添麻烦。” 付明轩点点头。 燕府,雪域院中,夏平生正准备休息,穿着白色素衫,一头银发随意散落着,正翻阅着手中的一卷古籍。 忽地,只听他轻轻道:“竟然有胆量到这里来,看来是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雪域院外传来一阵婉转轻笑,一阵又柔又媚的声音传来:“夏真人可真会说笑,什么教训,向瑶竟是不记得了呢。” 嘭的一声,雪域院的院门呼地被一阵狂风打开,夏平生就站在了院子中央。 “我向来讨厌手伸太长的女流之辈,前段时间是半个玉京与你们不清不白,现在是谈向应又着了你们的道,你们的打算无非是想把手伸进北雍州。” 夏平生淡淡说道,没有丝毫语气,就是在陈述一件普通事实。 向瑶轻笑一声,道:“果然什么都逃脱不了夏真人的眼睛。” “燕府不过一个非修士匠府,什么都算不上,就不能让老夫安静点吗?”夏平生望了一眼漂浮在上空,一身羽衣的向瑶。 “如果奴家一定要做这个恶客……”向瑶眼神一转,道:“难道夏真人又要给我个教训?” 夏平生冷冷道:“那恐怕就仅仅是给你个教训了。” 空中威压陡盛,向瑶脸色微微一白,随即又恢复正常,仍是以一种魅惑的语气,似是在跟夏平生商量一般,道:“说个明白话,夏真人对于这天工开物来说,不过也是一个外人,它可是姓燕,其中关系怎么看牵扯的都是远之又远,燕家家主虽然尊您一声老师,只是......” “只是什么?”夏平生饶有兴趣地问,他倒是想听向瑶能够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只是这种老师,和修士门派正式入宗拜师,相差甚远。燕家家主总归是燕家人,夏师您,实际上也就是夏总管而已。” “呵呵。”夏平生对“花神殿”疑似破契之法的源头,一直甚为介意,此刻还以为向瑶能说出什么高见,没想到却是这样一番话,不知道是自己高估了她这花神殿第一高手,还是她小看了自己。 “不错,继续说。” “这种全无契约关联的关系,比一张纸还不如。您若是让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其余的便都是您的。”向瑶看似诚恳地道,眼神却略显狡黠。 说完,向瑶以为夏平生就算不立即答应,至少会心动一下,有那么一点表示,却不料夏平生的表情突然表现出极度厌恶,眼神顿时冷得像冰一样。 “看来是我太高估花神殿了,你们在玉京多年布置虽是自己的生意,贪心不足拉扯偃月宗门,大概是正好给多宝阁整合雍州匠府打前站,对,燕家传承和产业与我是没有太多关系,但是既然我当着一天大总管,你们的手就休想伸进来,既然伸了进来,就别想再抽回去了。” ------------ 章九十一 再次碰壁 没想到夏平生突然就提起了多宝阁,向瑶也是一愣,看来她还是低估夏平生了,他决计不只是一个修为极高的燕家大总管而已,其中眼力和智计,已非寻常修炼人士可比。 就连花神殿和多宝阁那么隐秘的联系,都被他看了出来。 向瑶脑海里浮现逢魔时刻之后,那从地上缠绕而起的藤蔓,虬曲的枝干如同蛇一般将人卷入其中,绿藤条上泛起的血色之光,将一具具鲜活的躯体悉数吞噬,那分明不是寻常真人能够使出来的手段。 “若是没有多宝阁在背后给你们撑场子,你和胡东来在玉京又怎么在我面前翻得起水花来,不要以为你们那些伎俩没人知道,邪派的那些东西用多了,最终会反噬自身!” 向瑶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眼前的夏平生,想着要怎样结束这段会面,全身而退。 夏平生虽然是真人位阶,比自己高了一个层次,但是向瑶有着几十年来的深厚积累,所具秘法是真正的大道神通,她的风月大道也不知迷惑过多少真人级别的强者,是以向瑶心中本应该有那么一丝自信。但是不知道为何,在看向夏平生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时,让她感到一阵一阵无力的寒气。 她突然开始懊悔起来,自己就那么考虑不周得过来和夏平生谈条件,这下,是免不了要与夏平生一战了。 本来向瑶来到燕府只是因为得知了胡东来的死讯,燕府内部进行大调整,拔掉了她不少处心积虑的棋子,所以准备暗中查考一番。却在要离开燕府时,向瑶突发奇想地站在了夏平生的雪域院前,准备再用自己的风月大道来尝试一番。 况且世人之念,无非酒色财气,她就不信有人一尘不染,但凡夏平生有那么一点动心,她便可以得了空子,钻入到他的心一探究竟。 只是这一次又与上次逢魔时刻那晚一般,向瑶终于发现,夏平生的心无论用什么方法挑拨,他始终就如一颗坚定的磐石一般,那样漠然,高傲,就像是神祇一般,似是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动。 只见夏平生缓缓抬起手,向自己一指,漂浮在天空上的向瑶顿时觉得似有什么重物拴在了自己脚上一般,嗵的一下,向瑶就从高处直直坠下,堪堪站定在夏平生面前。 向瑶明面上也是不惧,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两手伸开,露出洁白无瑕犹如白瓷的手腕,手指捻成兰花,双脚一前一后,堪堪点地,露出雪白脚踝,竟摆出一副舞姿出来。 “舞已经看过了,就不必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夏平生淡漠地说道,伸出手来,便是一道冰冷之意像向瑶袭去,嗖的一声,带动周围气流,以无可匹敌之势向向瑶飞去。 向瑶双手双脚齐动,现出优美舞姿来,快速移动的四肢,竟划出一道道虚影,看似在舞,实则一攻一防,做得极好。 只是夏平生那道冰冷之意却不是那么好防的,竟不是直直飞向向瑶,而是顺着向瑶的舞动之势,犹若一尾游鱼一般,融入到她的舞姿当中,一旦想要停止下来,那么那道冰冷之意,就会近距离地直射向她的要害。 向瑶也是发现了夏平生这道神通如此不简单,自己竟是一刻也不能缓停下来,须得不断舞动,接着舞动之力引导这冰冷之意。 夏平生站在雪域院门口静静看了一番向瑶,也不再出手。看到向瑶越来越吃力,洁白的面庞已是微微泛红,夏平生才冷哼一声,道:“风月大道亦是千万大道之意,我先前见你修为不易,也没有想直接对你出手,如今能否躲过我这一道‘雪意’,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夏平生走进雪域院,关上了门。 院外,向瑶仍与那道雪意苦苦纠缠着,此时的她汗如雨下,也不敢放松片刻。 又是消耗半个时辰之后,夏平生的雪意锐意不减,而向瑶却是耗费半生气力。最后,她不得不从头上取下一件原本是保命手段的法器玉簪,顿时青光既出,将向瑶整个人包围在了其中。 向瑶收手之际,雪意“嘭”的一声撞在了青光之上,顿时青光犹如玉碎一般发出一阵清脆响声,随即向瑶重重摔了出去。 噗! 一口鲜血就从喉间涌了出来,向瑶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也受了不轻的伤。 再次看向雪域院,向瑶眼中,就多了许多畏惧之意。 接下来的玉京城,迎来了一段平静时间,平静地就像静静流淌着的黑水河一般,在阳光之下闪耀着一片祥和之光。 付府的一处水上楼台,正开着一簇一簇鲜艳的黄红色小花,嫩黄色的花瓣托着一簇犹如血一般鲜红的花蕊,随着掠过湖面略带湿润气息的风轻轻摇曳着,散发出一种使人迷醉,想起夜间佳酿味道的芬芳。 付明鸢怀中抱着一只雪白幼猫,正轻轻抚摸着,望着花儿兀自出神。 “大哥,这花儿长得是越来越盛,可是过不了多久,就没人欣赏它们了,它们不觉得寂寞吗?” 一边,付明轩站在一张雕刻着精美龙凤花纹的榆木桌前,手上正拿着一支画笔,蘸取着砚台里的朱墨。 轻轻在砚台边蘸了一下,付明轩提起笔来,在铺在桌子上的雪白宣纸上,落下一双朱红有力的眼睛。 “有什么可寂寞的?寂寞是活着才知,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付明鸢睁大眼睛望了过来,道:“大哥的意思,这些血樱蕊,在我们走后就活不了了吗?” 付明轩轻笑一声,淡淡道:“这血樱蕊,是我十五岁那年外出游历时,在荆州北边的一处名为欲绝山的顶上发现的,当时也只是单纯觉得好奇,这花儿,明明生的这么艳,确实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峰之中。” “直到后来,同行的师叔告诉我,这血樱蕊并不像寻常花儿一般,靠着根部汲取土壤中的养分或者,她靠的是吸**气。” “精气?” “对,或许应该说是精华。在山上,它本是吸收日月之精华,才能在那样极冷的环境中长成这样一副鲜艳模样。我心中念它好玩,就取了种子带了回来,栽种在府里,也算添个景色。” 付明鸢点了点头,到:“可是我记得,大哥你当年栽种这花很久,都没有成功,就算活下来了,也并无长成这样茂盛。” “的确是这样,我们这里不比欲绝山,日月之光华较之混浊许多,若说是精华之气,便是少之又少了。” “那为何……” “后来我才发现,这花儿,也可依靠人的精气而活。是以一旦栽种在有人经常活动的地方,它也能长得好起来。” 这么多年,付明鸢一直以为这血樱蕊是如正常花儿一般,只不过长得茂盛了一些,如此一想,倒还也是,人多的地方,花儿长势更加繁茂。 自此一走,这付府里就没了人气,花儿也定是要死了。 想到这里,付明鸢微叹一声,眼神就飘向了燕府的方向。 “所以啊,人也是一样的,活法多种多样,靠地是活,靠人,也是活。人总归比花儿要强,这两样都靠不住了,总还有别个靠法。” 付明轩的这句话也不知付明鸢听进去了没,只是她摸着怀中猫儿,越发黯然神伤起来。 付明轩也渐渐沉默,专心于手下的画来。 簌簌簌,一阵清风吹来,花儿轻轻舞动着,付明鸢微微闭上了眼睛。 付明轩神色一凛,望向风吹来的方向。 “徐徐清风知我意,悠悠湖水荡人心。” 随着浑厚的男声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腰配玄铁长剑,瘦削高挑,眉目精神,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小师叔!”付明轩眼镜蓦然睁大,又惊又喜。 “寒洲好雅兴,在如此惬意的地方做起画来,还有如此美人儿相伴,怎么,独享这风月大道也不分我一份?” 说罢,那小师叔的目光便放在了一脸好奇的付明鸢身上。 “咳咳”,付明轩脸现尴尬,道“这是我的胞妹,付明鸢。” “这个……”小师叔顿时额头生汗,他是知道付寒洲来历的,因此概念中就没想到他会有妹妹,似是为了缓解尴尬道:“胞妹做伴更好,更亲近。” 而一旁的付明鸢,早就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师叔,眼神就不善了起来。 “鸢儿,不得无理。”付明轩也感受到了自己妹妹那个火爆性子将要发作的趋势,便先一步制止了下来。 “没事没事,在下有错在先。”这小师叔也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看起来随性得很。 “鸢儿,这是我小有门师叔,元籍真人。” 付明鸢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男子,明明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行事不羁,更像是那里来的散修,没想到还是付明轩的师叔,并且已经到了真人境界。 “鸢儿,你先下去,让我和小师叔叙叙旧先。” 付明鸢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才回到玉京多长时间,哪来的什么旧跟小师叔叙,分明就是要说些什么秘辛,不想让自己知道罢了。 付明鸢虽是心上这么想,但从来不敢忤逆付明轩的意思,答应了一声,就抱着白猫蹦蹦跳跳地走了。 “真是一个灵动妙人儿啊!” 望着付明鸢的背影,小师叔喃喃道。 一旁的付明轩对自己的师叔简直无语,不知道这位不着调的年轻师叔怎么就成了真正传授自己道法的老师。 ------------ 章九十二 远道而来 元籍真人本名为尚元悯,出生于小有门内,自小便表现出经验卓绝的修炼天资,成为青华君的第一个入门弟子,据传,他似乎和青华君粘有那么一丝血缘之亲,虽不知这血缘究竟有多么亲近,但是从尚元悯所表现出来的天资,就可窥其一二。 付明轩成为首座弟子之后,名分上来说是成为了青华君的关门弟子,但是真正教导付明轩的却一直是尚元悯,二人年纪相差不过十多岁,再加上尚元悯天性随意开放,不拘小节,是以二人关系早已超出普通师徒关系,却有那么一丝亲近朋友关系在内。 “不知小师叔此次前来,是有何要事要办?”付明轩收了画,为尚元悯甄了一杯茶。 尚元悯端起茶一饮而尽,道:“自然是有事情要办的,只不过现在还没个什么着落,不能跟你说,免得给你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越是这么说,付明轩却越是好奇。 “哦?还是这么要紧的事?竟是在这名不见经传的玉京城?” “哈哈哈!”尚元悯哈哈一阵大笑,道:“名不见经传?我看以后是要扬名天下,载入史册咯。” “好了,我也不与你说这些。我只问你,四大门派的人,你已经见了几个?” 尚元悯明显不想让付明轩再继续问下去,便强硬地止住了话题。 付明轩略一思索,道:“玉京城内,倒是只见过元会门首座弟子沈伯严和他的三个师弟师妹,其余人,也没有见着。不过,在临城渭青,我见到了洛长苏......” 听到洛长苏的名字,尚元悯明显神色一凛,望向付明轩。 “洛长苏?.......那你还好吧?只要他一出现,你多半就要吃些亏,他们那帮子人,就是逮谁咬谁,咬住了还不放口!” 尚元悯对洛长苏那一行人的印象一直不大好,小有门内,虽然按道理来讲尚元悯应与他们同属一支,但是性格率真,行为跳脱的尚元悯一向讨厌那一支所行的弯弯角角,用他的话来说,小有门的风气,就是被他们这些只知道攀比出身背景的人搅得是一团糟。 付明轩苦笑几声,道:“那局也是设得凶险,不是我发小和我并肩战斗,那还真不一定逃得出来。” “恩....”尚元悯沉吟一番,便道:“这段日子我将在玉京待上个一段日子,我看你这府上也是环境极好,十分宜人,这样,你给我清理个院子出来住上一住,也好让师叔我,享一享你的福!” 这话题也是跳转得极快,并且这要求提的也十分直接,好在付明轩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当下就应了下来。 “小师叔来到,定是要为你布置个清幽雅致的院子出来。” “哈哈,不用不用,我就一个要求。”尚元悯狡黠地向付明轩眨了眨眼,道:“我就住的离你那美人儿妹妹近一点就好啦!” 说完,便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了声,“拜托你了”,便掠过湖水,钻入到对面的一片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这么多年,按道理应该是对尚元悯这随性的举动不为所动了,但是每每看到他如此跳脱的举动,付明轩还是难免心下惊讶,想着如此一般小孩气的人,是如何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名真人的,还是剑修上的真人。 玉京城西,有一酒楼名为凉风阁,三层小楼,白底青漆,墙壁上雕刻着各种天女之舞的繁复纹饰,大门用厚重朱色红木配着纯金门锁插销,单看外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二楼的一间包间,紫沉香散发着悠然沉静的香气四周墙壁上,挂着各种珍贵稀奇收藏物,有凶兽骨头雕刻而成的美人雕像,有雍州名家手工制作的风物画卷,有各种深海珍珠串联而成的奢华壁饰。 木质地板上散发着使人舒爽的微微凉意,燕开庭坐于其上,手里拎着一个玉瓶,腿上躺着一个柔若细雪,身着轻纱的冰肌美人儿。 燕开庭也不说话,只是一手抚着美人的如瀑般乌黑长发,一手直把酒往嘴里送,这厢房也是一个看台,一楼的表演台上,舞姬歌姬们表演着他最爱看的霓裳舞,燕开庭看一看,笑一笑,腾出手来时,就鼓一鼓掌,以示助兴。 不知何时,一袭白衣的沈伯严出现在燕开庭的厢房前,似笑微笑地看着他,和那散落一地的酒瓶。 显然燕开庭有些微醺,沈伯严站在了门前,他还眯着眼睛盯上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般道了声:“哦!原来是沈上师,你怎么.....怎么有空,到凉风阁来。” 沈伯严笑了笑,道:“都说涂家的风月坊为玉京城第一,但是我看这陆家的凉风阁,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燕兄弟能来,我为何又不能来?” 沈伯严一边说,一边走向了燕开庭,坐在他的身边,只瞧见燕开庭旁若无人一般,怀里仍抱着那个美人儿。 “那,给我们沈上师斟一杯酒!”燕开庭拍了拍怀里冰肌女子的头,冰肌女子便柔柔的起了身,拿出一个玉釉小杯,给沈伯严斟了一杯。 那女子的确是一个不可多见的尤物,皮肤白的仿若透明,似乎吹弹即破,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披散着,更有另一番独特之美,身上那层似有还无的轻纱之下,美丽胴体的曲线若隐若见,着实是一番美不胜收的风景,就连沈伯严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沈上师若是喜欢我们冰意,就让她陪你几天怎样?” 燕开庭转身向沈伯严举起一杯酒,只见沈伯严并不碰面前的那个酒杯,而是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笑意。 正当疑惑之际,燕开庭突然神色一凛,当即就从酒意之中清醒过来。 只见沈伯严的右手间,赫然往下淌着鲜血! ‘ “你.....!” 燕开庭蓦然睁大双眼,盯着沈伯严的右手。 “不错。” 沈伯严依旧是微微笑着,似乎那往下淌着血的右手不是他的。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伤口止不住血,那就意味着颇为严重了。 “怎么回事?也有人追杀你吗?”燕开庭环顾了一下四周,若无其事地找了件事,将冰意支了出去。 “小虫子多了,也是挺麻烦的。”沈伯严淡淡地回道,然后看向燕开庭,道:“今日怕是要给燕兄弟添个麻烦了。” 沈伯严向燕开庭微微颔首,燕开庭也点了点头。 虽然说他和沈伯严并无多大交情,但是那一日沈伯严与他和付明轩三人下到洞府里窥探时间之秘,即使有韩凤来的关系在里头,也算是欠了他些许人情。既然沈伯严遇见了麻烦,又在他面前现身,以燕开庭的性子,断然没有忙不迭撇清关系的道理。 燕开庭待房门关上后,就拿出了泰初锤,往桌子上一放。 咔嚓两声,桌子下的地板瞬间开裂。 燕开庭摇了摇头,望着开裂的地板,叹了口气,道:“只怕那陆离,又要开始找我麻烦了。” 这话还没说完,便只听到嗖地一声,从窗外便飞来一只浑身带着青光的玄铁飞镖,直直刺向燕开庭的后脑。 只感知这飞镖带动的气流,便可知这飞镖之力,定不一般。燕开庭只感觉道,一股蒸腾之气随着飞镖呼啸而至,燕开庭抄起泰初迅速转身,将泰初挡在面前。 锵的一声脆响,飞镖撞在泰初上,远远地弹了出去。 飞镖力度之大,让燕开庭也不禁往后退了几分。 “小心,是荆州‘飞刀会’的人。”沈伯严淡淡道,“飞刀会的人飞镖用的是出神入化,往往是出其不意,并且,镖上带有剧毒。” “那你?”燕开庭看向沈伯严的手臂,这才发现往下淌着血液竟带着紫色,难怪一时无法愈合。 “无妨。我运用体内真气,堪堪可以将这毒控制在伤口之处,只是继续动手,毒会扩散地更快。” 听到沈伯严这样说,燕开庭才放下心来。 “那你且在这里先歇着。我看这玉京刚刚平静不到几日,便又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惹事儿,今儿个你们燕爷,就狠狠给你们个教训!” 虽然一番豪言状语颇有气势,但是说在燕开庭那副狂傲劲儿当中,沈伯严听上去就怎么觉得不靠谱儿呢? 虽是这样想,但是眼下除了燕开庭,也没有别的人在了。沈伯严不禁心下暗骂付明轩,每次要用到他的时候,那小子永远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厮混。 “小心为妙,飞刀会近日似乎从多宝阁得到不少好处,这飞镖已经不是普通法器。” 燕开庭“嗯”了一声,便借着酒意,一声喝叱,便举着泰初锤从飞镖飞进来的窗户跳了下去。 跳下楼来,燕开庭发现自己落在凉风阁的后方院子里,这里栽种着一圈竹林,长得极为繁茂,从外向里看,只见暗幽幽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风一吹,竹叶簌簌落下,更是模糊视听。 而燕开庭落在空地里,生生变成了个活靶子,只听他嘟哝着,似在抱怨此间主人陆离,平日无事玩个什么清幽雅致。 难得对手如此犯傻,暗中之人还不抓住机会,嗖嗖声中,从竹林三方射来三道飞镖,镖镖有劲,带着一股强劲的气流,飞向无处可供遮挡的燕开庭。 ------------ 章九十三 偶遇故人 “呵。”燕开庭冷笑一声,手中泰初乍现雷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之声,从左往右挥出一个半环形的雷火屏障来。 砰砰两声,两只飞镖就撞在雷火之上,随即被燃烧殆尽,只有一个来势更为凶猛的飞镖快速穿过了雷火,直直向燕开庭射来。 只见燕开庭扑通一声往后倒下,重重摔在青石地上,才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哎哟,疼死本大爷了!”燕开庭靠着自己的力气摔在地上,还连连喊痛,让坐在二楼厢房里的沈伯严,也不知道他是本性如此,还是惑敌之计,再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燕开庭在地上扭了一阵,暗中之人似乎也吃不准他的动向,没了后续。燕开庭一跃而起,方向正是第三支飞镖来处,闪电般窜进了竹林之中。 不远处一个青衣少女看着燕开庭像一只猛虎一般朝着自己方向冲了过来,顿时心下一惊,迅速转身,几个起伏消失在了枝叶之后。 这片竹林并不大,但是足够密集,是以最能够起到隐秘作用,燕开庭一边静心听着周边动静,一边心下默算,加上自己只怕至少有四个人在这竹林里游走。 这几人的目标是沈伯严,想必一时之间不见自己身影之后,又会潜去凉风阁那边。 想到这里,燕开庭心下暗笑几声,那么今日就玩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燕开庭伏低了身子,悄悄移动在竹林靠近凉风阁边缘,他一边隐匿气息,一边又仔细观察,果然不久之后,就发现了一个墨绿色身影。 这墨绿色身影就在凉风阁斜下方,看来那身影是打算攀援而上,悄无声息地就进入到那厢房里,只要他逼得沈伯严不得不与他对战几招,沈伯严身上的毒,就难以控制。 燕开庭犹如一只捕食的猎豹,伏低了身子,轻声潜了过去。 瞬间,就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那墨绿色身影刚跳到一层的飞檐上,就被燕开庭的一团雷火重重地砸在身上,顿时燃起一股烧焦的味道,咚的一声,那人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声惨叫,瞬间让竹林里的两外两人除了一身冷汗,他们相距甚远,但使用一种类似于鸟鸣声交流着,商量着要不要撤退。 这次追杀极为秘密,原本沈伯严跑进这种场所,他们就该撤离继续潜伏的,只是之前已经趁其不备小小得手,实在不舍放弃快到手的猎物。 片刻之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准备撤退,只是话还未说完,其中一人便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便再也没了声音,无论这边人怎么发出消息,那边也始终没有回音。 着一边,燕开庭拎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从她嘴里抠出了一个淡青色的木质发声器,那鸟鸣声便是通过这发声器发出来的。 “不错嘛,还玩这种本大爷不玩了的东西。”燕开庭将那发声器往地上一扔,狠狠地用脚踩了几下。 燕开庭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微醺状态,拎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青衣女子慢慢走出了竹林,到了凉风阁之下,轻轻一跃,便从窗子跳进了厢房。 厢房里,沈伯严左手端着一杯清茶,正往嘴边送着。 燕开庭像拎着一直小鸡一样,将那女子往沈伯严面前一扔,眯着眼睛,笑道:“这小女子就叫沈上师自行处理了,嘿嘿,我看你手上的伤,很有可能就是她犯下的,小小女子,竟有如此手劲,就是本大爷我......本大爷我也是佩服得很。” 燕开庭一边说,一边有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往嘴里灌。 沈伯严向燕开庭笑了笑,道:“有劳燕兄弟了,沈某自当时感激不尽。” 燕开庭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处理自己的事情,自己就在旁边看看热闹就行。 沈伯严看了一看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看这女子的身段,也不过十来岁而已,沈伯严用剑端抬起她的头来,一副稚气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再往下看去,女子的颈间,用乌绳挂着一个墨绿色的蛟珠。 沈伯严伸出手来,隔空抓向那蛟珠,那蛟珠就脱离女子颈间,到了沈伯严手里。只见他左手轻轻一搓,蛟珠瞬间变成一团墨绿色的齑粉,然后送到右手间的伤口之处。 瞬间,那墨绿粉末就消失在伤口之中,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不到片刻,方才直淌紫血的伤口便已经彻底愈合,新生的皮肤就像初生婴儿一般娇嫩。 那女子见沈伯严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眼神顿时就更加暗淡起来。 沈伯严用剑挑起了女子的下巴,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盯着她,道:“说,你们受何人之命?” 青衣女子虽然年纪轻轻,骨气倒是硬得很,冷笑一声,道:“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是谋个生存而已。” 沈伯严笑了一声,道:“飞刀会镖行天下,还会愁没有饭吃?我看你小小年纪,飞镖用的已经是不在你们掌门之下,莫不是飞刀会不出世的天才‘小玲珑’?” 听到沈伯严这样一席话,那女子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又放松下来,道:“虽是如此,又怎样?还是一句,做一行有做一行的规矩......” 噗的一声,蹲在角落里喝酒的燕开庭一口酒就喷了出来,哈哈大笑道:“什么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就如本大爷在玉京,谁敢和我来讲个什么规矩?” 青衣女子望了一眼燕开庭,眼中就欲冒出火来,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这纨绔,收拾完他们,你也跑不了!” 听到这里,燕开庭忽然感兴趣起来,道:“收拾他们?哟,看来你们目标还不止一人?” 那女子一句话就差点被讹出来,这时咬着下唇怎么都不开口了。沈伯严望着女子的眼神,已经如彻骨寒冰一般冰冷。 “燕兄弟,若你不介意,这女子便由我带回去处置。“ 燕开庭点了点头,示意沈伯严随意。 沈伯严站起身来,望向小玲珑,最终念出一串禁锢之术的咒语,然后伸手指向小玲珑,道了声:“定!” 小玲珑顿时身躯一震,便软软地倒了下去,睡在了地上。 随后,沈伯严从腰间芥子袋里拿出一个青色荷包,伸手一抖,那荷包顿时变成一人大小,燕开庭眼尖,一眼便认出来那与曾经装着临溪的是一种布料。 当时他只觉得临溪身上布料非是凡品,不料原型竟是一件法器,那物早不知道被扔哪里去了,心下不由觉得可惜。只是想到沈伯严随身不知道携带了多少这种事物,还专用来装妙龄女子,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沈伯严奇怪地转头看他,燕开庭立刻使劲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沈伯严也不多问,只道:“大恩不言谢,我身有要事,就不耽误燕兄弟继续喝酒了。今日援手,他日定将加倍报答。” 说完,沈伯严便从窗子一跃而下,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夜色渐浓,凉风阁里亮起了璀璨灯火,随风摇曳之中,燕开庭的身影在灯光之后若隐若现,地上散落着一地酒瓶,燕开庭倒了倒手中已然见底的瓶子,便大喊几声“李梁,李梁,叫他们给.....给本大爷拿壶酒来!” 喊了几声,燕开庭见外边儿没有反应,遂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两下,撞在了桌角上,扑通一声摔了个底朝天,外边儿的冰意听见了,赶忙走了进来,将他扶起。 “哎哟,爷,你可别摔坏了,有什么事儿吩咐我们不就行?” 燕开庭确实一摆手,咧着嘴道:“给我把李梁找来,我有事儿跟他说!” 冰意一愣,环顾了一下四周,道:“爷,您叫我喊谁个去,今儿个您是一个人来的呀?” 燕开庭迷茫得看了冰意一眼,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蓦地一睁,随后又耷拉了下去。 似是酒意突然醒了一般,燕开庭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冰意答应了一声,便退出房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又是继续喝酒,不知道了什么时候,燕开庭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之中,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驾着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之上,这山路弯弯拐拐,还异常颠簸,只叫他想把晚上喝的酒全部吐出来。 翌日,燕开庭被清晨刺眼的阳光叫醒,他坐起身来,揉了一揉发晕的头。 回想起昨日,燕开庭只记得自己在凉风阁是越喝越醉,到最后竟什么都记不起来,之余自己怎么回到燕府的,更是完全忘记。 “蝶衣!”燕开庭向外唤了一声,蝶衣就小跑着推门进来。 “爷,醒了?”一边说,蝶衣一边倒了杯热茶递到燕开庭面前。 燕开庭喝了一口,道:“昨儿个我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原本是在凉风阁喝酒来着。” 蝶衣莞尔一笑,道:“你还说呢,昨儿个付家大公子四处寻你,谁知你在凉风阁喝的是个底朝天,付大公子把你背回来的呢。” 听到这里,燕开庭顿时脸颊一红。 虽然小的时候,这种情况是多之又多,燕开庭应是早已厚着脸皮习惯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昨晚在凉风阁那副样子,燕开庭还是不禁汗颜。 洗漱完后,燕开庭径直来到付府,找到了在水上楼台独自作画的付明轩,只见他画笔晾在一边,正专心磨着一团朱墨,画卷之上,一双炯炯有神,充满力量的眼睛正望着这个世界。 ------------ 章九十四 诸修汇聚 燕开庭走了上去,道:“你还是这样,日日只画眼睛。也不知道你画这些个有什么意思?” 付明轩微微一愣,方才他显然入了定,并没有察觉到从后方走来的燕开庭。 “你怎么了?入定了吗?”燕开庭有些惊讶付明轩反常的表现,问道。 付明轩摆了摆头,笑道:“方才做完画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没有控制好心神,入了定。不是你在后面说话,恐怕我还要在里面待上一阵。” 燕开庭点点头,道:“我昨天遇见沈容照了。” “哦?何时?” “昨日傍晚时分,在凉风阁,似乎有人追杀他,看到他时,他已经中了毒。” 付明轩眉头微皱,心想能够伤到沈容照的人,若不是真人级别的高手,也应当是一些颇有修为的杀手团队合作,围剿他一人。 似是猜到付明轩心中所讲,燕开庭思索片刻,道:“据说是个叫什么飞刀会的组织,沈容照刚巧遇见我,我便去会了会那些人,也没见他们有多厉害,还抓了一个活口送给了沈容照。” 付明轩微微一笑,道:“飞刀会本身不厉害,厉害的是飞刀会身后的人。” “哦?” “元会门中,沈容照成为首座弟子时间虽是最长,但仍有不少人觊觎那个位子,遇到这些事情,也是正常。往往在背后设局的,定是十分了解沈容照的人。” 付明轩解释道,燕开庭想到了前几日付明轩在渭青被洛长苏设局欲将其杀害的事情。 燕开庭沉吟片刻,道:“明轩,你有没有觉得,玉京城近段时间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付明轩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反问一句,“怎么说?” 燕开庭道:“近日来,玉京城中外来客是越来越多,什么飞刀会暂且不讲,我今晚带你去一处地方,你见一见,便知道我的意思了。” 没想到燕开庭也学会卖关子了,付明轩转过身来用手中画笔敲了一下燕开庭的脑袋。 “你还学会卖关子了?” 燕开庭傻笑一声,道:“你还记得西街的叶塘园么?到时候你便在那里等我。” 叶塘园是西街一家酒楼专门招待外乡人的庭院,种满了各种珍奇异树,常年翠绿一片,绿树掩隐之中,还建有一潭潭人工小湖,漂满了风荷叶子,时不时还冒出几点粉红嫩荷出来,小的时候,两人常常跑去那些地方,跟一些外乡人厮混在一起。 与付明轩说定后,燕开庭便离开了付府,就欲前往凉风阁去,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付明轩在身后冷冷道:“还是少喝一点为好。”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往前走去。 夜晚,清冷的月光将玉京染上了一层银白,伴山园的假山在月色中投下一片暗影,伏低了身子的燕开庭蹲在阴影里,仔细观察着伴山园中客房里的两个身影。 在他的身后,付明轩身周散发着一片幽幽青光,将燕开庭和付明轩都包围在了其中。 付明轩盯着房内的两道身影,恨不得把燕开庭的脑袋敲开花。 “诸生门无忌真人,你就叫我们这么毫无准备的就来了?” 付明轩所指的是房内一道高大身影,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一身靛蓝长衫,身姿挺拔瘦削,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只是一头五黑长发的发梢,泛着一片银白。 “诸生门?” 燕开庭昨日去凉风阁的路上,看见了这个头发有些奇怪的外乡人,本来以为只是一位外出游历的普通高手,便想着拉付明轩来瞧瞧这人的动静,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诸生门的真人! 付明轩身周漂浮的那层幽幽青光,实际上是为了屏蔽二人的气息所设置的一层屏障,饶是真人,也得费上一番心思,才能发现青光里的踪影。 而远远看去,这青光竟是融入到了夜色之中,毫无颜色和光芒。 付明轩压低了声音,指着无忌真人旁边的一个略低几分,身材矫健的年轻身影道:“那个,是诸生门的首座弟子,白秋亭。” 燕开庭观察着那人的模样,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也是一袭靛蓝长衫,腰佩玄铁长剑。只是比起身旁的无忌真人,他的气质略显稚嫩,眼神之中,竟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神色。 燕开庭转过身去,狡黠一笑,问:“都是首座弟子,你与沈容照还有这白秋亭谁更厉害?” 付明轩笑了一声,道:“且不说我与沈容照,这白秋亭能坐上首座弟子的位置,还不多亏了他的老爹。” 说着,付明轩指一指方才提到的无忌真人。 “哦?还有如此秘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付明轩轻笑一声,道:“四大门派中这早已不是什么秘辛,无忌真人早年外出游历,与一女子相恋之后,便带回了白秋亭。这白秋亭虽已二十五岁,但是论起修为来,与你是不相上下。” “并且,这无忌真人护犊心切,从不让这白秋亭到一些凡俗之地历练,每次都是亲自选定一处秘境或者仙山什么的,让白秋亭去。所以这一次我也很意外,没想到竟然在玉京城内看到他。” 说完,两人便又仔细观察着屋内情况。 只见房里两人似是在商量着什么,无忌真人拿出一个芥子袋,递给白秋亭,白秋亭接过袋子,眼中有些疑惑。 “师父,这?” 无忌真人淡淡道:“本来为师还要在玉京待上一段日子,但是昨日接到你师伯的密令,门内已经知道我来了这里,得尽快回去,否则那一帮子人,不知道又闹出什么乱子来。” 白秋亭略一沉吟,道:“就连师伯也压不住他们么?” 无忌真人皱眉摇了摇头,道:“你师伯修为虽高,但是对于这俗世事务,却是一窍不通。这些年来,他屡次闭关,不过也就是为了少点叨扰而已。” 白秋亭攥着芥子袋,对着无忌真人行了一礼,道:“秋亭定不辱师命!” 无忌真人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在白秋亭头上摸了一摸,微微一叹,便踱步站在窗前,眼神飘向了远方的黑暗深处。 暗处,燕开庭和付明轩二人借着付明轩的青光屏障缓缓退出了叶塘园,出了园子,付明轩的眉头便紧紧皱在了一起。 燕开庭也是不言语,心下略一思忖,便觉得其中事情并不简单。 如今,四大门派当中,已有三派在玉京现身,来得都还是一些核心人物,多说此时玉京还像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的话,那么底下定是暗流汹涌。 两人走在西街上,燕开庭问:“明轩,你们小有门只来了你一个人么?” 付明轩立定,望想燕开庭,道:“什么意思?”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四大门派当中三派已经在这里现了身,刚刚那个什么诸生门的首座弟子一看便是在玉京有重要任务,可是这玉京除了平时做做生意,被花神殿多宝阁惦记惦记,你们这些门派内的修道人士,一向是看不上的?也不知为何,近些天我总是有些心慌。” 付明轩长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甚明白,昨日我的小师叔也突然现身在玉京。” “小师叔?” “对,就是元籍真人。” “小有门的天才人物?!” 付明轩笑了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不过我这小师叔,名气的确够大的。” 燕开庭沉吟片刻,问道:“你小师叔什么都没与你说?”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可能是时候未到吧。总之,玉京最近与以往已是不同了,你平常行事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昨晚沈容照那件事,你有些鲁莽了,能伤到沈容照的人,伤你也不在话下,昨晚算是你运气好。” 燕开庭挠了挠头,嗫嚅道:“这一喝酒,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了。” 付明轩微叹一口气,二人就踩着清冷的月光,向各自府上走去。 玉京城内,黑水河上,一艘画舫漂浮在粼粼月色之下,画舫上无白日一般喧闹,却有着和夜一般的宁静,其中的一个上等厢房内,一位白衣少女将一盏香烛点燃,顿时,犹如空谷幽兰一般静谧的香气充斥在整个房间。 白衣少女无声退下,独留沈伯严一人坐在厢房内,细细品茶。 就在茶杯放下的那一刻,整个厢房内升起一道如水一般波动的屏障,将里外彻底隔绝,随后,沈伯严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绣花荷包,往面前一扔。 落地的刹那荷包变得如人一般大小,沈伯严伸出手指往下一划,荷包顿时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小玲珑。 因为受着沈伯严的禁锢之术,小玲珑虽然满腔恨意,却无处可施,整个身子软的如同一团棉花,站也站不起来。 沈伯严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伸出手捏住了小玲珑那张稚嫩的脸,轻笑一声,又轻轻甩开。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以前见过你。” 沈伯严淡淡地道,小玲珑却是稍愣一下,随即又恢复到方才恨恶神态,因为受着禁锢之术,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你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拿你我本无冤仇,为何见你如此恨我?” 噌的一声,一缕白色光芒飞入小玲珑额间,顿时她只觉得浑身一轻,所有力量都回了过来,只是双手双脚仍然是绵软无力,所以堪堪坐了起来,望着沈伯严道:“你杀了我师父,我当然恨你!” 沈伯严轻笑一声,望着她道:“你师父要杀我,难道我还要等着被他杀不是?” ------------ 章九十五 门内纷争 小玲珑恨恨地啐了一口,道:“无论怎样,你我之仇不共戴天,要不你今日便取了我的性命,要是让我逃了,我定不会放过你!” 沈伯严微叹一声,道:“许多年前,飞刀会还是一个正经门派,受着元会门的荫庇,子弟众多,你的师伯已经迈入到真人境界。” “而这些年来,自从你师伯被人陷害而死,飞刀会却是一心想往上爬,还把手伸到了元会门的内部纷争里来。哼,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受何人所托来行刺我?” 小玲珑咬着下唇,不出一语。 沈伯严继续道:“飞刀会的确是一把好刀,但只是用错了位置。” 小玲珑冷哼一声,道:“师伯是如何死的,我们还不知道?作为飞刀会第一高手,竟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四大门派核心弟子其辱而死,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沈伯严摇了摇头,微叹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这些修道中人,手段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你说的那种样子,你的师伯,我一向是很尊敬的......” 沈伯严负手而立,又缓步踱向窗前,望着粼粼水面,喃喃道:“是以我捡到你时,才把你交付于你师伯........” 听到这里,小玲珑神色一凛,惊讶地望向沈伯严。 就在此时,小玲珑的胸口突然一紧,就像是被人抓住了心脏,狠狠揉搓着。她看见,沈伯严的手中攥着一颗银白色的玉珠,轻轻揉搓着。 “你!”小玲珑一声惨叫,随即趴在地上,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沈伯严看着小玲珑,淡淡道:“所谓因果,就是有因必有果。我曾经救你一命,却没想到有一天你要来杀我。你的命是我给的,所以我想要你活就要你活,想要你死你就得死。我在你的心脏里埋下了我的一缕意识,从此以后,你便被我抓在手里,此珠为证。” 沈伯严双指捻着一颗珠字,在灯光之下泛着奇异光芒。 付府,筱虹院内,尚元悯正在细细打磨一柄短刃,短刃的刀尖,已开始渐露寒光。 “小师叔真是好雅兴。”付明轩走进院门,正看见尚元悯的指尖升出一缕金色火焰,将短刃烧灼得通红。 尚元悯笑了一笑,道:“只不过是无事闲玩而已,有什么雅兴。” 盯着尚元悯手上的那缕金色火焰,付明轩道:“小师叔的火之属性已经练到了如此地步,这金色火焰,已然是有如实质。” 尚元悯收了那火,道:“原本水火不相容,人们都说水之属性越强的人,在火属性上走不远,但我偏要行,你看,如今水火也可相当。” 付明轩点了点头,在水之属性上,尚元悯可以说是小有门第一人,但尚元悯却是不看重与生俱来的强大水属性,偏在火属性上悉心钻研,到了如今这种精炼程度,也的确不负他那小有门的第一天才称号。 两人闲步坐在一方青石桌前,付明轩显然是一副有事要问的样子。 尚元悯则是拿着一绢细布细细擦着短刃,付明轩不开口,他也不说话。最终,还是付明轩先打破了沉默。 “昨夜,我见到了诸生门的人。”付明轩淡淡道。 原本以为尚元悯会有什么反映,没想到他却是望也不望付明轩,似是漠不关心一般,淡淡道了一声“哦”。 “小师叔,寒洲不明白......” 尚元悯拿起短刃轻轻敲在石桌上,打断了付明轩的话,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出罕见的严肃神情。 “付寒洲,我问你,所有修道人士,第一境界是什么?” “是‘离’境。” 尚元悯转过身盯着付明轩,问道:“你当初,是离了什么?” 付明轩心下一思忖,道:“是欲望。” 尚元悯点了点头,随即思绪飘向久远的过往,似是怀念一般,喃喃道:“那时的你,不过十四岁而已,却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求知欲,仿佛你要窥探这整个世界,然而,世界本身就是一团混沌,何时又曾清明?无论是人定的还是天命的,时候到了,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付明轩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也许涌动在玉京城下面的那层暗流,已经超出了他现在可以预知的范围。尚元悯这番话,也是提醒他多加小心,不要在自己好奇心的趋势下,窥探出不该知道的因果与规则。 待到付明轩离开后,尚元悯才又开始锻炼那柄短刃,此时短刃之上,已经显露出一道犹如暗夜游龙一般的法阵纹饰,在金色火焰之下,破裂出一道道青色裂痕。 玉京城西街一向繁华热闹,各种商铺都汇聚在一起,整齐排列,摊摊贩贩也有序地支在道路两边,陈列的商品玲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充斥在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一片热闹。 白秋亭依旧是一袭靛蓝长衫,腰间挂着长剑。只见他有些局促地挤在人群中间,艰难而缓慢地向前走着,一双好奇地眼睛不时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各种琳琅货品,时不时还凑到一个摊子前,细细考察一番。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置身于这种俗世环境当中,以往他去的,不是什么密境就是什么仙山,往往是一个活人都见不着,就算见着了,也是和他一般的修炼人士,甚是无聊。 被人群裹挟向前,听着各类欢声笑语,白秋亭的心顿时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波动,好似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哎哟!”一个约莫十一二岁,扎着两个羊角辫,面颊嘟嘟的小女孩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白秋亭面前,白秋亭也是一愣。 “哎哟,摔死我了,你们挤个什么,这么大一条街,还怕买不到好东西?”显然,那小女孩是被后面的人推搡在地,刚好跪在了白秋亭的面前。 小女孩抬起头来,眼神当中流露出一副可怜模样,望着白秋亭,都要流下泪水来,弱弱地道:“好心哥哥,我推摔疼了,你就帮帮忙,扶我起来一下吧。” 白秋亭哪里经得住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请求,赶忙蹲下身来将小女孩搀了起来,还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摔疼了吧,你的父母呢?” 小女孩冲着白秋亭甜甜一笑,指着人群当中,道:“就在那边看花呢!” 白秋亭笑着说:“还是小心一点,快回父母身边去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又露出一副天真可爱有如春天般的笑容,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当中。 看着女孩儿那一笑,是那样纯洁透明,不惹尘埃,白秋亭顿时觉得心情十分舒畅,心想着这俗世,还是自有妙处,以后得多多在此历练一番。 只是白秋亭还未走出几步,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往腰间望去,只见自己原本挂在腰间的芥子袋已是不翼而飞! 转过头去,人群熙熙攘攘,哪里还见方才那小女孩的身影。 西街醉枫楼,燕开庭坐在二楼包间的窗前,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片刻之后,包间门缓缓打开,方才被白秋亭扶起的女孩儿跪在外边,双手捧着芥子袋,道:“爷,您要的东西。” 燕开庭顿时喜笑颜开,扔出一个金块,滚落在了小女孩的身边,然后伸手隔空一抓,那芥子袋便到了自己手上。 “这是赏你的,记住,你今日从未见过我。” 小女孩捡起金块,甜甜地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燕开庭把玩着芥子袋,眼神又落在了西街上人群中那白秋亭略显落寞的身影之上。 玉京涂府,眼下是一片繁忙。 涂府老宅内,涂城主所居住的院子里,一众侍女匆匆忙忙从涂城主所居住的厢房内进进出出,而厢房外边,则是站满了涂家的人,涂玉成和涂玉永站在最前,身旁站着涂夫人还有涂玉蓉,秦长老等人。 在场人无不焦急地看向厢房内,只是厢房门紧紧闭上,进出的侍女们一个二个都被噤了声,说不出话来。 房间内,陌刀封意之坐在涂城主所睡的床前,不断唤着“小乙哥,小乙哥。” 本来涂府这一晚没有什么不同,就像往日一般,无非是涂夫人和涂玉成两派暗暗较着劲儿,但就在众人快要入睡之时,突然平日服侍涂城主的侍女匆匆忙忙跑向封意之所居住的院落,说是涂城主有要醒的迹象。 这侍女也是冰雪聪明,并未将这事儿禀报给涂夫人或者是涂玉成,而是径直就通报给了封意之。 等封意之赶忙赶到了涂辛乙身边时,他才叫这侍女去通报府上其他人,都来这院子里等候着。 眼下,涂辛乙已经不是往日那种昏迷状态,而是像是在梦呓一般,不断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封意之虽一直仔细听着,但也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并且,涂辛乙一直发着高烧,这种状态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封意之赶忙唤来一众侍女,不断往门内送着后院的冰凉井水,以给涂辛乙退烧。 饶是过了下半夜,天刚朦朦亮的样子,涂辛乙的高烧才退了下来,睁开眼睛时,封意之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意之......” 涂辛乙轻唤一声,封意之从微微睡意当中猛然惊醒,喜道:“小乙哥,你醒了!” ------------ 章九十六 家事难断 涂辛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点了点头,道:“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总归是有一段日子了。”封意之回道,这些天来,府内犹如一团乱麻,最开始他还到其中调解调解,到后来简直懒得去看,干脆避开了那两拨人。 “他们都在门外?”涂辛乙问道。 “无妨,这门里门外,都被我完全隔绝了,小乙哥还记得那晚的事情么?” 涂辛乙苦笑一声,随后就将那晚的事情缓缓道来。 守在外边的人,直到午时,才看到封意之从涂辛乙的房内出来。 顿时门口就喧闹起来,涂夫人手里抱着那对龙凤胎,一口一个封叔叔地叫着,喊道:“封叔叔,你就让我们这可怜地母子几人见一见涂郎吧!”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秦长老也在一旁附和,道:“封真人,这不让自家夫人减夫君,也不是个道理呀!” 而在另一旁,涂玉成和涂玉永只是紧紧盯着封意之,没有说话。 面对一众叨扰,封意之低吼一声,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涂夫人,你也不要再哭,求我也是无用,自后这院子除了我和我带来的下人以外,不在允许有人踏进半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话语既出,一旁的长老们都是对着封意之指指点点,说着些不好听地指责话语。 封意之冷笑一声,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涂城主自己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院内顿时鸦雀无声,谁人都不知道涂辛乙对着封意之说了什么,只是大家可以肯定地是,封意之一定是知道了那晚的真相。 说罢,封意之又对着其中一名姓陈的管事长老道:“还有劳陈长老傍晚之前将府上地完整名册送到我的院子里。” 众人离开之后,便只见院子里散出一团白色光芒,不久之后就遍布在院子周围,形成了一道保护屏障。 远远望着那道屏障,涂玉成神色复杂,而这一切,都被涂玉永看在眼底。 晚上,燕开庭在府中用过晚膳之后,便拿着从白秋亭那里偷过来的芥子袋,到付府去寻付明轩。 这芥子袋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朴素简洁,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是燕开庭在尝试打开时,发现这芥子袋上,竟是加持了一个小小法阵,凭他一己之力,还打不开这袋子。 燕开庭对付府也是熟悉,不用下人带领,自己便在里边随意走动着,经过一处院子时,燕开庭突然停了下来。 这筱虹院前几日不是搬空了么?为什么又有人来住了? 燕开庭狡黠一笑,心中笑着付明轩搞不好也有兴许修习一下风月大道,搞了一出金屋藏娇的风流韵事。 燕开庭是想也不想,就一把推开了院门,顿时就楞在原地。 “这个......” 与站在他面前的尚元悯面面相觑。 原以为院子里会有一个娇俏美人儿,没想到推开门来却是一个男人,是个男人还算了,这男人竟裸露着上半身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右手指尖,一股金色火焰兀自燃烧着。 尚元悯也是无语,为了修习火属性,他经常对自己进行火之锻体,就是用自己的体内之火来烧灼自身的外部肌肤,虽然听起来奇怪得很,但是对于尚元悯自己却是甚有效果。 在体内之火的煅烧下,自身的外部肉体也会变得更加强硬。尚元悯原先想着在屋子里修习怕一不小心烧了屋顶,自己再怎么随性,也不好意思烧了自家徒儿的府邸,便来到院子外,心想道有付明轩在府内打了招呼应是无人来叨扰自己,却不想到大门被人一大推开,把极为专注的自己吓得差点烧到了眉毛。 “咳咳!”为了缓解尴尬,燕开庭干咳两声,然后淡淡道了声:“打扰了。” 尚元悯收了指尖火焰,不疾不徐地穿上衣服,整理周正。 “看够了么?”尚元悯冷冷望向燕开庭,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还站在门口。 燕开庭楞了一下,赶忙退了出去,带上院门,然后想也不想,赶忙向付明轩的院子跑去。 他分明感受到了,对方赫然是一位真人! 跑到付明轩院子里,付明轩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潭小湖边用清水擦拭着一剑光寒十九州,砰地一声,院门被人猛地撞开。 付明轩想也不想,头都懒得回。敢这样推他院门的人,除了燕开庭也没有别人了。 燕开庭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望着付明轩的背影道:“我说,你家怎么住了一位真人,方才真是吓死本大爷了!” 付明轩猛的一回头,道:“你去筱虹院了?” 燕开庭翻了个大白眼,道:“我还以为你在里面藏着个美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付明轩拿着一剑光寒十九州狠狠得拍了一下脑袋。 “你不要命了,去招惹我的小师叔?!” 哇哇一阵怪叫,燕开庭抱着头,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看来这次真把付明轩给惹生气了。 “小师叔?你是说,他就是元籍真人?!”燕开庭蓦地想到前几日在叶塘园外付明轩提起过元籍真人来到了玉京这件事,可是没听他说这元籍真人就住在付府里啊。 付明轩似是还不解气,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燕开庭瞧见付明轩生了气,就一阵傻笑,似是撒娇一般拽着付明轩的衣袖摆来摆去,好声好气地道:“你就别生气了,你看,我带了什么好物过来?” 说着,便将白秋亭的芥子袋拿了出来。 “这是?”付明轩看着有些眼熟。 燕开庭狡黠一笑,道:“这是那晚那个什么无忌真人给他儿子的宝贝芥子袋!我叫人在街上顺过来的,你还别说,那小子还真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啊!哈哈!” 付明轩接过芥子袋,仔细察看了一番,便感知到上面有一个法阵,顿时,眼睛蓦地一睁,望向燕开庭,问道:“你打开过了?” 燕开庭挠了挠头,傻笑道:“方才尝试打开了一下,这不没打开就来找你了么!” 砰地一声,一剑光寒十九州又与燕开庭的脑门儿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一记欢快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又打我!”燕开庭捂着脑门儿,直往后退。 “你呀你,这袋子上的法阵一旦被外人触碰,便会向他的所有人发出讯息,不用猜了,我想那个白秋亭,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说罢,付明轩便望向玉京城西街方向,顿时,一阵清风携着阵阵寒意,扑面而来。 燕府雪域院内,鹅毛白雪簌簌而下,屋内烧着暖意融融的炉火,封意之和夏平生和衣而坐,正在对弈。 “听说昨天涂城主醒过来了?”落下一子,夏平生淡淡问道。 封意之苦笑几声,道:“人是醒过来了,可这府上,还是一团糟啊。” “那晚的事情有找落了吗?”夏平生伸出手来,拨弄了一下炉内的炭火。 封意之看着从火炉内飘出的点点火星儿,道:“着落是有了,只是现在也不便细说,唉!” 夏平生笑了一声,道:“我看你啊,还是少管这些事情比较好。” 封意之苦笑一声,道:“哪里是我不想管就看可以不管的,小乙哥大半辈子的家业,不能就看着就这样在他们手里给败了!” 说完,封意之咳了一声,眼中满是无奈和惋惜。 夏平生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只是,比起涂家的家事,还有更多事情要劳烦你陌刀多多费心了。” “哦?你是说.....?” 夏平生道:“想必你近日来也发现了,这一向风平浪静的玉京城,如今的气息也变得纷杂起来,有时候都能感受到好几股强大的力量同时出现在城内,那绝不是本乡人就有的那种力量。” 封意之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 夏平生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说陌刀老弟,切莫被这俗事缠身干扰了感知,这天地异动,在你这个境界,是完全可以感知出来的。” 封意之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向夏平生,道:“你是说......” 夏平生摇了摇头,轻笑几声,便不再说话,眼神落在了窗外。 窗外的雪,仍簌簌落着,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银白,倒映着清冷明月,皎皎夜色。夏平生眼神之中荡出一缕淡淡的忧色,随即又恢复到仿若释然的清明。 即使感知到了又能如何呢?天定的不在人为,强行干预的结果只能扭转是非,颠倒因果,终将会受到世界规则的报复吧....... 付府内,燕开庭满心紧张地望着付明轩,而付明轩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从西街方向离开过。他手中紧紧攥着白秋亭芥子袋,眉头微微皱着。 “要不?他来了就说是我捡到的?”燕开庭小心翼翼在在旁边道,又迎来了付明轩的一个大白眼。 “人家虽然不与这凡俗人士一般精明世故,但心思也是极为聪慧,是这么好糊弄的吗?”付明轩没好气地道:“何况,你还拿着这个东西来找了我.....看来不好好解释一番,与白秋亭这个梁子就要结下了。” 作为四大门派核心弟子,各派之间虽然关系说不上好,甚至是不怎么样,但是至少在明面上要维持一种客客气气,互相尊重的状态,若是明面上都不给面子,那么所引起的矛盾就不再是两人之间的矛盾,很可能会引起门派之间的更大矛盾。 尤其是人家门派真人亲自交付给首座弟子的芥子袋,莫名其妙地就到了小有门首座弟子的手上,怎么说其中都是别有一番滋味,难免会让人多想。 虽然白秋亭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之人,但付明轩怎么都得给上一个合理的说法。然而若是完全说出实话,白秋亭会不会相信是一回事,会不会放过燕开庭,就更是另一回事。 燕开庭也自知理亏,并没有与付明轩商量就擅自偷了人家东西,还带来给了付明轩,虽说从小到大燕开庭拖付明轩下水不在少处,但是这一次,却是惹到了自己根本就不能掌控的门派之间,燕开庭心中恨不得抽上自己几个大嘴巴。 就在燕开庭低着头揪着衣角时,又是一股带着微微寒意的清风吹来。 ------------ 章九十七 璞玉之姿 抬起头来,燕开庭仿佛见到从天边月色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随后,那抹靛蓝色身影竟是越来越近,手持着一把银白雕花长剑,站定在付明轩院子的院墙之上,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下面二人。 “付寒洲......”在看到付明轩时,白秋亭微微一怔,随即看到付明轩手上地芥子袋,表情瞬间又变得凌厉起来。 “秋亭兄,好久不见。”付明轩向着白秋亭微微拱手,算起来白秋亭比他还要大个四五岁左右。 白秋亭也是一个知礼之人,在如此情况下还向着付明轩回了一礼。 “付寒洲,你可知你手中拿着何物?”礼毕之后,白秋亭盯着付明轩手中的芥子袋,冷冷道。 付明轩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这芥子袋看似素净,却暗含纹路,上面的冰晶丝线乃是诸生门独有,付某怎么会不认得。” 白秋亭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是诸生门的宝物,为何又在你的手里?” 付明轩望了望身后一脸局促的燕开庭,缓缓道:“秋亭兄有所不知,这玉京城是付某的故乡,而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在下的府邸。” “那又怎样?” “在我身后的这位,是我们这玉京城著名的燕府府主,也是我的发小,别看他人高马大,却还是个小孩子心性,昨日在玉京西街上见了秋亭兄,见这芥子袋是个希奇宝贝,便顺了过来,今日又拿来给我看......” 付明轩还是打算实话实说,若是白秋亭要对燕开庭出手,那就只能让燕开庭和白秋亭硬拼一记,明里自己不能出手,但是这可是在自己的府邸,付明轩有的是办法。 “当真如此?!”白秋亭望着燕开庭,眼睛微眯了起来。 相比于站在前方的付明轩,燕开庭那衣饰气质,完全是一副顽劣纨绔模样,也像是会做出这种不着调事情的人。 燕开庭被白秋亭看得头皮发麻,若不是怕又给付明轩带来麻烦,自己宁愿和这个关系户打上一架。 只见他抬起了手,表现出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七情上面,恳切无比,眼中隐含水光,道:“还请仙人原谅,小人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竟顺了您的东西,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 付明轩注意到白秋亭盯着燕开庭那副求饶模样,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心中暗笑,也不知是燕开庭表演得太出神入化,还是这白秋亭真的就那么好糊弄。 “罢了!”白秋亭一抖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银白圆圈,长剑入鞘。 “看你年纪轻轻,已是上师境强者,又是付寒洲的密友,此事件或是出于无心,便不再追究,若是下次还犯到我头上来,那么便不要怪我白秋亭不客气。”白秋亭说完,伸手隔空一抓,芥子袋便从付明轩手中飞出,落入到白秋亭手里。 燕开庭似是如蒙大赦,连连道谢,装出一副感激涕零地模样出来,心里却不知道翻了多少个大白眼。 白秋亭却是望也不望他,只是向着付明轩冷冷道了一句:“没想这里竟是付寒洲的出生之地,真是有趣。”说完,便化为一道虚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着白秋亭倏忽远去,付明轩的心是放了下来,眉头却还是紧紧皱在一起。 看来,白秋亭明显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望向筱虹院,付明轩眼神当中飘过一缕复杂神色。 “好了,别装了。”付明轩看向燕开庭的那副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燕开庭刚才还像是在抹眼泪,转眼便咧着嘴大笑起来,拍了一下付明轩的肩膀,道:“这白秋亭果然是一块没见过光的璞玉,诸生门怎么会派他到我们这种险恶的地方来?” 付明轩轻笑两声,道:“险恶之地,还不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在......” “这.....”燕开庭不禁汗颜,随后他看向白秋亭远去的方向,眼睛就微眯了起来。 那小子临走说的那句话,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门派之人纷纷来到玉京的原因。 雪域院外,封意之向夏平生微微拱手,面色沉重如水,躬身道:“多谢夏兄提醒,封某定当在所不辞!” 夏平生扶起了他,拍了拍他的肩,微叹一声,道:“尽力就好。” “那么封某就先告辞了。”说完,封意之踩着清冷月色,向涂府走去。夏平生注视着他那略有些落寞的身影,又是轻叹一声。 玉京城东,一条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之上,两旁林立着各样炼器铺子,这些铺子多是一些独立散修人士开办,尤其是炼器修士,虽然与天工开物这种庞大的匠府无法相提并论,但也会出产一些比较小众或者私人定制的法器,并且也会和匠府合作设计一些法器,是以生意还算是红火。 东街巷口,一家名为“制玉坊”的铺子,门面不大,不过占了两三件屋子而已,柜台上陈列的法器也只有寥寥数件,还是一些中低端法器。 但是走进铺子里面,便看见一众六七个匠师都在细细打磨着一个个法器,从熔炼,纯化,再到塑性,铸造,开阵,定型,除了合灵这一令人望尘莫及的环节,前六个环节都可以在这样一间小小铺子里看见,简直是卧虎藏龙。 制玉坊的掌柜是来自北雍州的一名器修修士,名为“鉴玉”,是雍州不可多得的一名器修上师。 由于鉴玉生性孤傲,并且主见太强,常常不安常规行事,原先在匠府之中总因为一些意见分歧而与其他匠师闹出矛盾,是以自从作为器修迈入了上师境界之后,鉴玉就自己出来在玉京东街自立门户。 一则是为了继续精修自己的器修,二则避免了迁就他人而改变自己,是以制玉坊从来都只接手一些私人定制的生意,并且接多少出多少,也不过多生产,质量一向是广受好评。 鉴玉年已花甲,两鬓斑白,但是精神矍铄,眼中锐意不减,并且在炼器之上有自己独到的一套方法,是整个玉京城内能够做到最后“合灵”阶段的寥寥数人之一。 此时的他,坐在制玉坊后院的会客厅当中,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身靛蓝长衫,神情专注盯着脚下一只浑身雪白的灵猫兀自好奇的白秋亭。 他笑了笑,放下手中茶盏,道:“若白兄弟喜欢,我这只灵猫送你便是。” 白秋亭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神色清澈地道:“我倒是没有见过这种猫儿。” 鉴玉朝着猫儿招了招手,那灵猫就如一道清风一般跃上了鉴玉的双腿上,盘身躺下,任凭鉴玉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在自己柔软的身上抚摸着。 “没见过也是正常。”鉴玉笑了笑,一只手便伸向灵猫雪白的肚子之下,然后就只听见啪嗒一声,鉴玉从灵猫肚子下面拿出一个物什出来,顿时方才灵巧可爱的灵猫就如泄了气一般,顿时瘪了下去,变成一张雪白的皮纸。 摊开手,鉴玉手心中躺着一个钉子大小的玉质法器,散发着幽幽荧光。 “这......??”白秋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那猫儿是如此灵动,根本不像是一件法器。 鉴玉笑了笑,也没回话,只是又将玉钉安回到了猫儿的肚皮之下,顿时那张雪白皮纸迅速膨胀,变回了原来的猫儿形象。灵猫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便从鉴玉的身上跳下,追逐着地上一个红色毛球又扑腾了起来。 “所谓合灵,便是如此。”鉴玉端起茶杯小饮一口,道:“白兄弟的意思既然已经传达到了,就请先回吧。” 白秋亭站起身来,道:“那么,就还请鉴玉前辈好好考虑一下。” “不过是个寻常生意人而已.....”鉴玉望向白秋亭,凹陷的眼睛里透着一抹精光,道:“所以除了炼器,会做的,也只有生意。” 白秋亭淡淡一笑,向鉴玉行了个礼,便朝回走去。 从城东到城西,按白秋亭正常走路的速度,不过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回到叶塘园时,已是暮色四合,金色的夕阳铺洒在园中,让葱郁的绿树都闪耀起一片光华,池塘中的绿荷,随着暮色清风微微摇曳,散发出一阵奇异的清香,整个园子,都被这暖融融的光芒笼罩着,发酵着一种极为静谧安宁的氛围。 只是随着白秋亭踏入园子的那一刹那,整个叶塘园忽然颜色一暗,就像乌云遮蔽了灿阳,所有的光线,刹那间消失无踪! 白秋亭心想不好,这园子该是被人布了阵了! 白秋亭疾步跑到叶塘园中央,向四周望去,只见院墙上方,升起一层水幕屏障,正不断涌动着,以隔绝内外。 “水帘阵!”白秋亭低呼一声。 水帘阵是水属修士迈入到上师境界之后方才得以练成的一种法阵,那四周涌动之水却不是真的水,只是布阵人将自己的意识水像化,遍布于施阵四周,以隔绝阵内之人与外部的联系,并且得以从全方位窥探观察阵内之人。 嗖的一声,从树林之后飞来一道凌厉剑气,直直飞向白秋亭。 白秋亭抽出长剑,伸手一抖,原本的光剑现出实体来,银白剑身上雕刻着上古神兽的繁复纹饰,闪耀着嗜血一般的朱红光芒。 锵地一声,白秋亭的“绮月风凉”便于那道剑意狠狠撞击在一起。 白秋亭的剑意虽不如付明轩那般气势磅礴,但挡住这剑气,已是绰绰有余。 “什么人!”白秋亭挑开剑意,望向树林之中。 ------------ 章九十八 莫名截击 然而并无人应答,簌簌两声,从树林里传出一阵脚步声来,片刻之后,在白秋亭的面前,就站着一位身着素衫,手持长剑的蒙面女子。 “呵!”白秋亭冷哼一声,绮月风凉银白剑身缭绕着朱红血光,直直地指向那女子。 顿时,一股莫名寒意骤起,以白秋亭为中心,形成一阵小型旋风,那旋风逐渐上升,随后汇聚在白秋亭手中的绮月风凉之上,随着白秋亭的一声诧喝,绮月风凉发出一团旋风红光! 素衫女子眉头一皱,面对疾速飞向自己的旋风红光,一个纵跃,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砰! 旋风红光落地的刹那,一处小型池塘炸裂开来,水花飞射的瞬间,地上只留下一处一人多深的深坑! “好强劲的剑法!”素衣女子没想到,这白秋亭上来就是一个大招。 但这素衣女子既然敢来截击诸生门的首座,想来也不是不入流之辈。她眉头微皱,高举长剑直至天空,顿时长剑之上迅速蒸腾起一股白色气雾,仿若周围空气沸腾了一般。 “去!” 素衣女子长剑一指,那沸腾蒸汽迅速在剑尖汇聚成一团白光,嗖的一下就向白秋亭飞去。 这团白光,明显可以带动周边空气的流动,白秋亭只感到迎来而来的空气越来越热,甚至是滚烫,也不知为何,自己的意识突然被四周水帘牵扯,整个人的动作就滞缓了起来。 眼看避无可避,白秋亭心念一转,伸手便从腰间芥子袋中掏出一个环形法器,然后口里疾速念出一串咒语,本来只有手镯大小的圆环顿时膨胀到水缸一般大小,圆环之间光芒呈漩涡式流转,透过圆环看过去,各种景物悉数扭曲在一起。 轰! 一阵沉闷低音响起,只见那圆环犹如一张巨口,将素衣女子的白光生生吞了进去! 就当那女子正惊讶之时,白秋亭从圆环之后忽然现出,绮月风凉就是几挥,几道剑光便如箭般飞向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忽的一愣,没想到白秋亭的速度竟是这样之快,砰地一声从空中落下,随后便是几个翻滚躲在了十几丈开外。 白秋亭哪里会给女子机会,整个人如箭般飞出,片刻之后已然停立在女子面前,长剑将落,竟是对准了女子脖颈! 素衣女子一声惊叫,迅速从头上拔出一根玉簪下来,重重朝地上一扔,随着一声巨响,便冒出一股刺鼻辣眼的烟雾来。 白秋亭最是厌恶这种气味,迅速止身朝后退了几步,带到烟雾散开时,素衣女子已然不见。 顿时,四周水帘砰的一下倏忽消失,看来是随着女子的逃跑,布阵之人也收了意识。 暮色的阳光瞬间就铺洒在了叶塘园,只是此时的叶塘园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一般,碎石满地,烟尘弥漫。 白秋亭走到那女子消失之地,蹲下身来,捡起一小块玉石碎片,那是素衣女子玉簪的残余之物。 阳光下,这玉簪碎片透着夕阳之光,仔细看去,一道符文的残余部分,透过夕阳清晰可见。 “元会门!” 白秋亭站了起来,望向西天。 就在这一刻,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夜色,如汹涌的潮水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天空。 夜色之下,一辆马车从涂府内驶出,朝城西黑水河畔驶去。 黑水河上,画舫厢房,沈伯严负手而立,望着粼粼河水,紧皱眉头,在他的身后,端坐着一名白衣长须老者,正端着一杯清茶,细细品着。 这长须老者看起来已是古稀之年,满头银白,脸上虽是沟壑纵横,但不显沧桑,一双凹陷的眼睛仍透着矍铄光芒,望着沈伯严的背影,面含慈父一般的微笑。 “前几日飞刀会的事情,我已交代人处理好了,听说那掌门的小弟子还在你的手里?” 放下茶盏,白须老人缓缓道。 “小玲珑是一把好刀。” 沈伯严转过身来,望向白须老者,道:“不知师伯还记得我十五岁的那次游历么?” 白须老者手抚长须,缓缓点头。 “那时,萃英山中满是山贼,四处行凶作恶,杀害无辜,我去的时候,竟见他们屠杀了山脚之下的整个村庄。” 沈伯严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在死人堆里,我发现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存着一口气,便将她抱了出来,带着她杀入了萃英山,叫她看着我是如何帮她的家人报仇雪恨。” “那一日,我杀了一百零八人,满身是血,也是那一日,我成功迈入了上师境。” “回来的途中,经过飞刀会总部,我遇见了飞刀会前掌门,并将女婴托付于他。没想到,一晃便是十二年。” 那老者微微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十二年后,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人,竟然要取我性命,这是个什么样的因果?” 沈伯严望向老者,眼神之中头一次露出不解。 老者又是一声长叹,缓缓道:“善因善果,是希冀之中。善因恶果,是命数使然。容照你又何苦纠结呢?” 沈伯严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下掌心中珠子的温度。 长须老者站起身来,走到了沈伯严身边,缓缓道:“你看这玉京城,何时有这般模样?我虽是第一次前来,却总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似是有什么故人在侧.....” 沈伯严微微皱眉,问道:“师伯的意思?” 白须老者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一下:“或许是我多虑了吧,记住,方才我与你说的,是门派里重中之重的任务,如今纷争再起,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伯严微微躬身,道了一声:“是。” “好了,你且休息吧,我现在得要去见一位小客人。”说罢,白衣老者拍了拍沈伯严的肩,便走出厢房。 沈伯严目送白衣老者消失在画廊尽头,目光随后又落在了黑水河上。 那一天,会是个什么模样呢?沈伯严长叹一声,又握了握手中的珠子。 玉京付府,一道光束如箭一般嗖的一下飞进了付明轩的院子,正坐在清泉池边擦拭一剑光寒十九州的付明轩右手一伸,食中两指便夹住了那道光束,光束停下,才发现是一封雪白的信笺。 打开信笺,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过来”! 付明轩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封信笺是谁发过来的,只见他收起一剑光寒十九州,径直向筱虹院走去。 站在筱虹院外,付明轩轻轻敲了敲门,院门呼地一声打开,就只见尚元敏坐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桌旁,桌子上摆着几壶好酒。 “师叔,这.....” 尚元悯朝着付明轩招了招手,喊道:“寒洲!过来,陪你小师叔喝上一顿!” 付明轩也是无语,微叹一声,站在原地未动。此际他心中正是乱麻一片,实在是没有心情饮酒作乐。 “怎么?这点面子都不给你小师叔了,枉我这么多年费心费力地教导你!唉!”尚元悯佯装一副伤心模样,似乎付明轩真的就是一只白眼狼似的。 “小师叔.....我还是先告辞吧!”付明轩心中郁闷了,没有心情和尚元悯打嘴仗,转身就欲离开。 就在转身之际,身后响起了尚元悯的声音。 “怎么?你不想知道真相么?” 付明轩蓦地立定,转身看向尚元悯。 “什么.....什么真相?” 尚元悯轻笑一声,喝了一杯酒,道:“你想知道的真相,玉京的真相。” “小师叔!” 尚元悯哈哈大笑两声,道:“想来你也是思忖许久,为何玉京突然就聚集了四大门派当中这么多核心人物,你且坐下,且听我向你一一道来。” 付明轩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坐在尚元悯身边。 “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除了我们九州大陆外,其实还有界外之域,最常见的就是各种秘境。” 付明轩点了点头,以往他去小有门内秘境历练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秘境这种地方,你也可以说是一种挤出空间,对于我们修道之人来说,秘境里的资源可谓是重之又重。除了各家稳定掌握的那些地方外,还可能是以往不曾现世的上古大能洞府,也可能是时间之流中被遗忘的一处荒原,甚至可能是其它世界与九州接壤的一角。” “然而就在前些日子,元会门内推衍出了有一个从未在此世界纪录中出现过的大秘境即将开启,对于修道界来说,无异于是一个重磅消息,然而面对这天大的喜事,问题却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秘境的入口?”付明轩问道。 尚元悯点了点头,道:“对,就是秘境的入口。虽然知道秘境即将开启,却是找不到入口,四大门派高层最终还是一起商议,资源共享,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再对周边地界进行监测,查找异象,然后才定了发源之地。” “难不成......” “对,就是在玉京城。” 恍若一颗巨石落地,付明轩心中终于明了,这些日子潜藏在玉京城下的那些暗流,原来都是为了这个而来! 付明轩只觉得浑身一松,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来。 尚元悯倒上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继续道:“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一是因为不能完全确定,二是因为你若知道真相,必定会采取行动,不免惹来其余门派的注意。是以我还不准你自己去探查,如今我已在城中考察多日,的确发现了一些秘境将开的先兆。并且,我已经收到了消息,洛长苏那一行人在今日晨间也得到了上面传达的消息。” 付明轩接过酒,问道:“那么也就是说,现在四大门派的核心弟子们,都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 尚元悯点了点头,道:“只有星极门暂时没有明面上的动静,而其余两派的人,想必你已经见过了。” 付明轩想到了沈伯严和白秋亭这两名首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 章九十九 秘境将开 秘境将开,着实是修道界的重大事项,秘境再大,资源也是有限。九州上现有秘境,不是有主的,进入之法掌握在各个名门手中,就是自然开放,在道典上有方位、时间详细记载,各家到时候自凭手段。 而玉京秘境却不同,诸名门遍寻不到任何记载,亦无法确定它的类型,只是谁也不会放弃。于是参照以往惯例,四大门派商定了划分之规,顺便将此作为历练门派弟子的一次机会。将从玉京所在的北雍州各大地方势力入手,占据势力份额,以获得更多进入通道的资格。 “多宝阁”和“冶天工坊”的炼器之争,本就背后有各大门派的影子,此刻更是部分浮上了水面。 付明轩听得恍然,一些原本想不太明白的细节,也有了解释。 尚元悯道:“这也算是对门内弟子的一种考验,资源,本来就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够得来的。”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么我现在要做的是?” “这是你的故乡,虽然对你来说,或许会比较残忍一些,但是作为小有门的首座弟子,你自应当竭尽全力为门内争取更多份额,至于具体怎么做,也不用我来教你。” 付明轩神色一凛,随即微微点了一下头。 “哦,对了。”尚元悯道:“昨日,玉京坐了城主之位的涂家,已有人去见了元会门的探虚真人了。” “涂玉成!探虚真人!” 听到这里,付明轩还是微微一惊,想不到元会门已经有了如此之快的动作。 探虚真人是元会门第二大高手,仅在仙君厌离君之下。其身份为厌离君的大师兄,在元会门内根基深厚。没想到这样一位不能仅以重要来形容的人物,居然也在玉京城! “不过,”付明轩问道,“上次我见沈容照,似乎他并不知情?” 尚元悯笑道:“没有完全确定下来,怎能告诉你们这些愣头青,万一闯祸了怎么办?到时候秘境还未开,你们人却没了,岂不是吃大亏了?况且多宝阁和冶天工坊之争,已经够他玩的了吧?” 说完,尚元悯大笑一声,又是一杯酒灌了下去。 而付明轩则是望着杯中清酒,倒映着天上明月,心情再一次沉重了起来。头一次,付明轩感受到了一种纠结的情绪在心间徘徊,再一想到燕开庭,付明轩的心就更是郁闷了起来。 咕咚一声,酒入愁肠。 从筱虹院出来时,已是月色高悬,付明轩头一次喝了这么多的酒,直感到头脑发昏,走路也踉跄起来。 扶着院墙蹒跚几步,只见一双黑靴出现在自己眼前,顺着双脚望上去,朱红色的袍子,黛色的芥子袋,绛紫的衣袖领子,然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燕开庭挂着一副疑惑表情盯着自己的面容。 付明轩往前冲了几步,燕开庭一把搀住了他。 “明轩,你.......” 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嗫嚅道:“随我....随我一同走吧.....” 燕开庭一脸不解,从未见过付明轩这种样子,正想问个明白,只觉身上一沉,付明轩就此醉倒过去。 筱虹院高处,望着眼前这一幕,尚元悯轻叹一声,随即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坐在院子花园里的燕开庭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一旁的蝶衣在为他泡上一壶清茶,蹲在他身边的若澜正为他锤敲着小腿,后面还站着一个侍女为他捏揉着颈肩,身旁还有一个小侍童拿着一把羽扇,为他送来徐徐清风,此时的他,心中一派平静,甚至还有些喜悦。 昨日付明轩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失态,燕开庭顿时觉得自己有一种扳回一局的胜利之感,是以燕开庭并没有把付明轩送回到他家的院子里,而是直接带回到了自家府邸,扔在了自己厢房中。 “嘿嘿”,越想越是开心,燕开庭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哎哟,爷,什么好事儿呀笑得这么开心?”蝶衣端了一杯茶水递给燕开庭,燕开庭接过去,沉思片刻,赶忙对着蝶衣道:“快,快去找几个漂亮丫鬟,到我厢房内候着,明轩一醒,就叫她们好生伺候着。” 蝶衣甜甜地答应了一声,就出了院子对几个小管事吩咐一番。 不到片刻,便来了五六个丫鬟站在了燕开庭面前,燕开庭挨个儿敲了敲,笑着道:“不错不错,快去吧。” 随后,那几名丫鬟便在蝶衣的带领下,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燕开庭地厢房内,跪在了付明轩所躺着的红木雕花床边。 大约是酒劲太猛,付明轩是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燕开庭在院子里等着看好戏,就在这时,一个小侍童跑了进来,跪在了他面前:“爷,孟管事求见!” “哦?快叫他进来吧。” 小侍童跑到院门外唤了一声,孟尔雅就走了进来。 只见她瘦小的身子却穿着大管事的独特开襟阔袖袍子,整个人就像在衣服里荡来荡去。 燕开庭微微皱眉,道:“你怕是我燕府没钱了么,还不去做一套合身一点儿的来穿。” 孟尔雅笑着回道:“府主,不碍事,省得麻烦。” 一旁的若澜也帮腔道:“孟管事天天里里外外地忙,一个人做两人地差事儿,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这穿着。” 燕开庭点了点头,对着若澜道:“那你今儿个就帮孟管事去定做一套,选最好的料子。” “哎!”若澜柔声答应,便退到了一旁,吩咐下人给孟尔雅端把座椅过来。 孟尔雅坐在燕开庭面前,拿出一本名册,递给燕开庭,道:“府主,这是经过一系列人事调动之后,匠府里现存的人员和个人员的就职情况。” 燕开庭拿着那本厚厚名册翻了翻,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是问到:“洛匠师的工钱还是和以往一样多吧?” 燕开庭口中的洛匠师就是老匠师中的领头人物,以往都是和胡东来为一派。 “是的,工钱并未增减。”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问道:“那我怎么听说,他有点想罢工的意图呢?” 孟尔雅微叹一声,道:“还不是因为.......”孟尔雅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燕开庭杀了胡东来一事,虽然在燕府内已是众所周知,但是却没有一人提过,所有人都想约定好了一般,噤若寒蝉。 “但说无妨。” 燕开庭小饮了一口热茶。 孟尔雅深吸一口气,道:“据说是因为您杀了胡管事,让他们寒了心......” “寒心?” 要说是因为燕开庭杀了他们在燕府内的推举的重要人物,让他们顿时好事落空而罢工,燕开庭还能理解,但是要说燕开庭让他们寒了心,燕开庭不禁冷笑,他们哪里来的心? “为何有如此说法?” 这一问,孟尔雅顿时就不说话了,低下头去,两手玩弄着衣角。 “我叫你当大管事,是叫你在这里扭捏作态给我看的吗?”燕开庭的话可谓毫不客气,孟尔雅呼地抬起头来,脸色一红,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们说你连自己亲兄弟都能杀,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说完这句话,孟尔雅微微一愣,赶忙俯下身子,跪在了燕开庭面前。 燕开庭脸色却是不变,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 孟尔雅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他。 燕开庭神色冰冷,道:“既然他们这样看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你今日便去匠府通报一声,一人罢工,我便当即辞退,煽动大众罢工,那就不是辞退那么简单了。” 孟尔雅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那万一,那些老匠师们都要罢工怎么办?” 燕开庭大笑几声,道:“都从我这里走了,以他们现在的手艺,还能找到哪些个好去处去,往日里不过是见我还顾念情分,就在府里兴风作浪,反正如今我在他们心中已经是个无情杀戮之人,那便由他们去好了。” 孟尔雅躬身向燕开庭行了一礼,就拿着册子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燕开庭的厢房内传来付明轩的一声惊叫。 随即一道剑光直直向燕开庭飞来,燕开庭推开一众侍从,自己哈哈大笑就向前跑去,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府主形象。 而在后面,只见付明轩手持长剑从厢房里冲了出来,眼神盯着燕开庭的背影,就欲冒出火来。 黑暗,无尽的黑暗。 茫茫一片之中,除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还有一丝浓郁的朱红,从最深处渗了出来,就是像烧焦的肌肤上流出的一缕鲜血,红黑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团火焰,就向人袭来。 “啊!” 萧明华从梦里惊醒,不断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师兄.....” 站在萧明华所睡的这间厢房里,沈伯严负手而立与窗前,在萧明华从梦中惊醒之后,转过身来望着她。 “是谁人叫你们去招惹白秋亭的?” 沈伯严神色冰冷,眼中仿佛有着和萧明华梦里一般的黑暗。 师兄,我.....没有。” “没有?”沈伯严冷哼了一声,道:“你与郝凌云两人相互配合,在玉京叶塘园里围剿白秋亭,你以为我不知?” 萧明华顿时慌了神色,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了沈伯严的面前,哭声道:“大师兄,明华也只是想为了给那白秋亭一个教训,原本这消息四大门派长老们是约好了一同告诉我们这些后辈,没想到白秋亭却先我们那么早就知道了,还已经开始行动明华,明华就是气不过嘛!” 沈伯严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萧明华,一身素衣下细弱杨柳的身姿看似弱不禁风,却是蕴含着爆发般的力量,一头乌黑如瀑般的长发轻轻散落在肩上,显得原本就很白皙的面庞更是如瓷一般,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如今也二十出头了。 沈伯严走了过去,轻轻摸了一下萧明华的头,萧明华微微一怔,身子不禁抖了一下。 “你永远都是这么惧怕我....”沈伯严轻声道:“你十五岁那年,我用一块千年冰丝寒玉为你打造了一只发簪,赠于你作为生辰寿礼,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发簪的法阵里面,放了一缕我的意识。” “师兄?”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在我身边的目的吗?”沈伯严望着萧明华微微笑着,眼神如明月一般清澈,仿佛他只是在与她闲聊。 ------------ 章一百 不速之客 “在白秋亭的面前,你故意留下了那只发簪,谁都可以从里面可以看出元会门的法阵痕迹,若是白秋亭稍微细心一点,还会看出我这发簪是出自我沈伯严之手。” 顿时沈伯严轻抚萧明华的手忽然发力,萧明华瞬间身子一挺,随后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眼神顿时充满了恨意盯着沈伯严。 “你假传我的命令,欺骗了凌云,让白秋亭误以为是我要对他下手,之前你还透露我的行踪给飞刀会.....”沈伯严笑了笑,继续道:“你的使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他们对你也该是满意了,那么想必我废去你所有修为,他们也不能说些什么吧?” 倒在地上地萧明华眼睛蓦地圆睁,仔细感受了一下内在,只发现她的内里空空荡荡,灵魂之泉如同干涸一般,毫无生机。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就淌了下来,她嘴里嗫嚅着一些话语,望向沈伯严的眼神也逐渐软了下来,似是有那么几丝悔恨,又有那么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伯严站起身来,缓缓道:“禁锢之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解开,以后.....就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说完,沈伯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从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就像是一柄柄利刃一般,刺在萧明华的身上,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燕府内,燕开庭和付明轩刚结束方才的那阵喧闹,瘫坐在花园里,直喘粗气。 “我说,你能不能放开一些,你不也说那风月大道也是万千修习当中的一种,值得上心不是么?”燕开庭从小侍童手中夺过羽扇,扑哧扑哧地为自己扇着。 付明轩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燕开庭傻笑几声,咧开嘴道:“你看,这玉京城多好啊,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来了一些稀奇古怪地人,咱们只要不理他们,日子照样过得安生!” 付明轩望向他,语气沉重地问了句:“真的安生么?” 燕开庭轻笑几声,道:“夏师总说什么因果,命数!既然一切皆是缘定,或者说是什么规则使然,那么我们这些小蝼蚁,干嘛要去颠覆呢?” 付明轩微叹一声,道:“如果,如果有一日这玉京不在了,你会和我一起走么?” 燕开庭神情一怔,望向付明轩道:“不在了?难不成还被人给灭城了?哈哈,且不说我答不答应,有夏师在,哪些强盗土匪敢打玉京城地主意?” 付明轩也不知道怎么跟燕开庭解释,在道修名门面前,夏平生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花园里,仲春的花儿开的正盛,一簇簇杜鹃仿若火焰一般,鲜艳地叫人挪不开眼,一束束野樱,在微风之下芳香四溢,铺洒下花瓣雨,柔嫩的绿草之中,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儿就像是暗夜星辰一般,随风明灭。 燕开庭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望向付明轩道:“若是有朝一日玉京真的没了,我会和明轩一起走的。” 燕开庭的双眼明镜如水,倒映出了付明轩的身影。 “好。” 付明轩淡淡回了一声,却在心中,一块巨石砰然落地。 玉京城门前的一家茶馆内,坐着一行三人的淡青色长衫男子,正一边听着说书人大谈特谈城内趣事与秘闻,一边喝茶谈话。 只见为首的青衫男子就是在渭青城城主府出现过的洛长苏,另外两名年轻一点的男子称呼他为师兄,应是洛长苏的师弟。 “师兄,据说这里是付寒洲的家乡,也没听师父们先前提起过啊?”一名男子皱眉道。 洛长苏眉头微皱,道:“听说元籍师叔也在城中。” 另外两名男子顿时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其中一人面带忧色道:“那元籍师叔知道.....?” 洛长苏冷笑一声,道:“知道了也没用,拿不出证据来,就是杜撰。” 说完,洛长苏站起身来,望向玉京城内,道:“走吧,先去会一会付寒洲。” 玉京付府,付博文坐在议事厅主座上,神情惊讶地望向付明轩。 “你是说,四大门派内的核心人物都已经在前来玉京的路上了?”今日一早,付明轩就将玉京城即将面临的事情全盘告诉了付博文,并嘱咐他不要向外言说。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不然父亲以为筱虹院里的那位是谁?” 付博文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坐在主座上,却觉得心中甚是慌乱。 “告诉父亲,是想让父亲全盘不要插手此事,只需要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迁府这一事宜之上,只有如此,才可保我付家上下百口人的周全。” 望着眼前自己的长子,付博文顿时觉得付明轩有那么一丝陌生,或许这些年来,在外的他早已成为了付寒洲,而不再是付明轩了吧。 从议事堂出来,一位小侍童匆匆跑到付明轩面前,道:“少爷,有人求见,说是您的同门,现在正候在会客厅呢。” 付明轩冷笑一声,道了声知道了,便大步走向会客厅。 这个时间来求见的同门,付明轩不用想也知道是洛长苏一行人,他们也是胆子大,就不害怕付明轩利用自家府邸之便,报了上回渭青一仇么? 会客厅中,除了洛长苏以外,其余两人都是面带忧色,其中一人身材精干,面容瘦削,颧骨十分突出,明明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是略显沧桑之感,此人名为“崔胤”;而另一人个头略显娇小,容貌秀气,好似邻家男孩一般,此人名为“章若云”。 崔胤望了一下会客厅外,阳光正盛,树影婆娑,却还是不见付明轩的影子,他望了一望洛长苏,只见他仍是一副淡然模样,不禁道:“师兄,付寒洲这小子不会给我们使诈吧?” 洛长苏轻笑一声,道:“使诈?我们也算是不请自来,付寒洲难道临时给我们安排一个不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付明轩便出现在门口,站在三人面前。 洛长苏站起身来,其余两人也随之站起:“寒洲师弟!” “寒洲师兄!” 付明轩微不可察地表情渐冷,望着三人回了一礼,道:“不知各位师兄师弟光临我这寒舍,是有何要事?” 洛长苏轻笑一声,道:“前几日在渭青城见了师弟,不便招呼,还请师弟见谅。” 付明轩心想自己还没先提渭青那一事,洛长苏倒是自己先提了出来。 他神色淡然一笑,道:“无妨,洛师兄要事在身,又怎么会分心于师弟身上呢?” 洛长苏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切换了话题,道:“想必寒洲师弟已经接到了消息了,玉京城作为秘境通道所在之处,四大门派定是要将其拿下,只不过,我却是这段日子才知道,远来玉京城也是寒洲师弟地故乡啊!” 此言话中有话,似是说付明轩会顾念乡情,而不为门派考虑一般。 付明轩微微一笑,道:“长苏师兄考虑的总是如此周到,但是,此次师弟回玉京城,就是为了迁府一事。有些事情,师兄大可以不用多虑。” 洛长苏摆了一下手,道:“师弟你已是首座弟子,身份与我们这些寻常弟子不同,还希望你能不负所望。” 付明轩哼了一声,还未说话,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欢畅大笑,就见到尚元悯出现在会客厅面前。 “元籍师叔!” 四人一同向尚元悯行礼,尚元悯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 随后,他转向洛长苏,意味不明地笑道:“长苏师侄,寒洲刚成为我小有门首座弟子,你就对他期许这么高,让我这个教导他地人也是很有压力啊!” 洛长苏听到其中话里有话,连忙拱手道:“元籍师叔多虑了,我对寒洲,并无多大期许....哦,不....” 洛长苏这是怎么回答也不是,若说没什么期许,就显得付明轩无用一般,若说又有期许,这期许也不应该是从他同辈师兄弟并且还不是首座的普通弟子口中说出来的。 尚元悯也只是笑了一笑,并未多说话,只是问他们三人的住处找好了没有,若是没有找好,他的筱虹院还剩几间空房,若是不介意的话便与他一同住下。 付明轩当即就明白了尚元悯的意图,洛长苏虽然也看出了尚元悯并不是单纯好心要给自己三人找个落脚的地方,而是想把自己三人置于他和付明轩的眼皮之下,但也无法拒绝。 元籍真人在门内的地位,绝不是他想说不就可以说不的。 “那就好,嘿嘿,那就好,寒洲,快叫上几个下人,将你这几位师兄弟的行礼收拾收拾,拿到我的筱虹院里去!” 付明轩答应了一声,向三人行了个礼,就走出门外对着一个管事吩咐了几句。 屋内的三人,脸色却是阴沉了下来。 燕府内,燕开庭正欲出门去城西凉风阁寻冰意,近日来天气越来越热,凉风阁清幽雅致的环境正是一个大好的去处。 还未走出院子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叫喊,“府主!府主!” 燕开庭转身,只见孟尔雅踩着碎步朝自己一路小跑过来。这一次的他衣着合身,看起来十分精神。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么?”若自己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老匠师罢工的事情自己已经给出解决方法了。 孟尔雅跑得直喘,道:“府主,府主您还记的从水门堂拿下的那桩活儿吗?出事儿啦!” ------------ 章一零一 意外麻烦 燕开庭心念一转,仔细想了想,顿时慢慢就有了印象。水门堂的那桩活儿,还是胡东来以前接下的活儿。 水门堂是一个专门在黑水河上跑运输生意的,考虑到货船的安全,便想着给货船上的人员配上一些小小法器,来增强防御能力,并且,还在天工开物定制了一种能够安装到货船船体之上能使货船速度加快,载重力更强的功能法器。 前面的那种防御小法器还好说,近日里匠府应该已经出了成品了,只是那种能够加持在货船上的功能法器,出了几次图纸,水门堂的人都不满意。 最后天工开物里负责此事的一名吴姓匠师不得不去找那制玉坊的鉴玉合作,共同研发设计,前面出了几稿听说水门堂还算是满意,接下来就是等着出成稿了。 “怎么回事?!这件事儿不是快完了吗?拿到图纸赶快加工便是,难不成那些老家伙又想罢工?” 孟尔雅急道:“哎哟,府主,关键问题就出在这图纸上,制玉坊的鉴玉也是奇怪,突然就不给了,说是吴匠师失了信.....” 一听到那些老匠师的麻烦事儿,燕开庭便不耐烦,问道:“吴匠师那老家伙又怎么闹幺蛾子了!” 孟尔雅叹了一口气,声音顿时就沉了下去,道:“府主,昨儿个吴匠师....吴匠师,去世了。” “什么?”燕开庭蓦地一惊,道:“前几日不还见他在匠府晃悠,指指点点的吗?怎么突然就.....” 孟尔雅声音低了下去,道:“府主,要我说,这决不是偶然,吴匠师昨日早晨还好端端的,怎么晚上突然就不行了,三天后,就是我们向水门堂交货的日期了,制玉坊又不肯把图纸给我们....” 燕开庭略一思索,也觉得此事蹊跷得很。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待见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匠师,但既然有外人将手伸进了匠府里,还夺走了一位老匠师的性命,等于说也是给了他这个府主狠狠一巴掌。 “好生安葬吴匠师,按他养老俸禄两倍发给他的家人。”扔下这么一句话后,燕开庭就往玉京东街走去。 制玉坊内,鉴玉正抚摸着怀中灵猫,靠在柜台边打着盹儿,时不时歪下头来哼哧一声,又继续鼾声如雷。 站在门外,燕开庭只觉得不解。这么一家小门面,匠师不过五六个而已,即使有个上师境的器修坐镇,又能翻出个什么水花,为什么要给身为地主的匠府下绊子,还疑似弄出人命来。 燕开庭走进制玉坊,里面几个匠师是头也不抬,只有一个侍从跑了过来,有点畏惧地道:“哎哟,燕爷,是什么春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让小的给您先泡杯热茶先?!” 燕开庭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叫你们鉴掌柜出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得嘞,爷,这边儿实在是乱的很,要不您随小的到后院儿坐上一坐,我这就给您叫我们掌柜去。”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随着侍从走到后院地一处略显简陋的会客厅,不一会儿,鉴玉就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唉,人老了,一闲下就容易犯困,但又怕一旦睡了便再也醒不来,就是能稍稍打个盹儿!”一边走,鉴玉一边说,坐到了燕开庭旁边,端起茶杯就道:“想必燕主是为了那图纸而来吧。” “哼!”燕开庭也不客气,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鉴玉也不恼,燕开庭是个什么性子全城人都知道,更何况他还经常跟匠府打交道。 “这事儿呢,您要怪的话,就得怪老吴走的不是时候了!”鉴玉小嘬一口茶,继续道:“这都只剩最后部分了,最关键的地方,现在倒是在我的手里,可是,那后面的部分却只有老吴才能接的上啊!” 燕开庭冷冷地瞟了一眼鉴玉,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表现出来一种微不可察的欢喜神情,并且,似乎并不害怕燕开庭将吴匠师的死归在他头上。按说,他本来是最有嫌疑的人,吴匠师一死,拿着这张图纸,他跟匠府想怎么商量就怎么商量。 “鉴玉大师还是过份自谦了,吴匠师若是有您这水平,还会在我们天工开物呆着?” 鉴玉笑了一笑,没有说话,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应该都是心知肚明了。 燕开庭神情渐冷,站起身来,望向鉴玉。 “那么鉴玉大师,有什么条件我看还是快说出来,别耽误了我们匠府的活儿。我们燕府别的没有,钱倒是多得很!” “哼!哈哈哈哈!” 鉴玉一阵大笑,随后脸色渐冷,望着燕开庭的眼神有些嫌恶起来,道:“这叫什么?这叫狗眼看人低,你以为我鉴玉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哼,我看你,真是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何方,以为自己还是大爷呢!” 燕开庭微微一愣,直感到身后一阵发凉,似乎有人正盯着自己,那是危险的感觉! 迅速转身,燕开庭发现身后站着的竟是白秋亭! “你!”燕开庭望了望白秋亭,又看向正微微笑着的鉴玉,稍稍一惊之后,燕开庭的神色又恢复如初。 燕开庭心中瞬间演算了一下,如今自己被两个上师包围,一个是器修,另一个则是剑修。鉴玉的实力燕开庭是知道的,实战上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但是白秋亭,却不敢那么确定。 虽然付明轩说过白秋亭的实力和他不相上下,而当日白秋亭被他轻易拿走身边之物,也是个明证,只是名门核心弟子身上总是有些玄机之物。 那么自己能够成功突围的几率,应该是小之又小。想到这里,燕开庭心中摇头,最近的事情真是一桩接一桩。 “燕主,好久不见。”白秋亭朝他微微一笑,还向他行了个礼。 燕开庭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白秋亭想做些什么,不过形势比人强,于是恭恭敬敬地回礼。 “上次见面时,忘记向你介绍了,在下白秋亭,诸生门第三十二代首座弟子。” 燕开庭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狐疑,白秋亭见他这副模样,笑了笑,道:“燕主不必拘谨,这一次请你前来,也是有要事与你细说。” 燕开庭望了望身后地鉴玉,只见鉴玉被方才那侍童搀扶着,走上了楼梯,回到了自己地厢房里。 “哦?白上师莫不是还是为了芥子袋一事?” 白秋亭摇了摇头,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也无须再提。” “那么......?” 燕开庭实在是想不出自己与白秋亭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谈,如果不是这事,那么会不会是.....? 心下正思忖,便只听到白秋亭淡淡道:“到了如今,燕主也应该知悉所有事情了。这玉京,已经不再是往日地玉京了。” 白秋亭望向燕开庭,问道:“燕主可曾知道秘境么?” 燕开庭点一点头,道:“同为修炼之人,何曾不知道秘境。那秘境之中虽是凶险重重,但也是资源甚多,可谓是修炼人士地历练圣地。” 白秋亭笑道:“那么,燕主可曾去过秘境历练一番?” 燕开庭摇了摇头,散修之人哪里有这么好的资源。 “如果给你进入一次秘境历练的机会,并且还是千年一遇的秘境呢?” 燕开庭双眼蓦地圆整,看着白秋亭,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只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真相,即将在他面前展开。 “四大门派的推算当中,千年一遇的秘境入口,就在玉京城。” 扑通一声,仿佛一颗巨石砸向了燕开庭的心湖,刹那间他只觉得头脑发晕,晃过神来,他又问道:“那么....你们四大门派的人,都知道了么?” 白秋亭点了点头,道:“除了星极门没有明面上的活动,其余三派的人,都应该到了玉京城吧,还有一些核心人物,正在来的路上。” “所以,你们想要做什么?” “玉京这种凡俗城市,与我修道界一向是少有往来,只不过这一次,怕是玉京城,要交到我们四大门派手里了.....”说完,白秋亭还向燕开庭深深一望,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付寒洲竟然没有告诉你。” 燕开庭微微一怔,突然想起前几天付明轩问的那些问题。 “要是玉京不在了,你会和我一起走么?” 原来,他已经是知道的! 白秋亭看了看他,道:““秘境虽大,但资源仍是有限,各大门派为了争取更多进入秘境的资格,便定下了从收拢当地势力的大小来决定能够进入秘境的资格,这对我们这些年轻弟子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所以,你是想要拉拢我?” 白秋亭点了点头,望着燕开庭道:“虽然在我眼里,不说你这天工开物,就连整个玉京,对我来说都是毫无用处,但是既然秘境入口再次开启,为了诸生门,我不得做出一些违心的事情来。” “所以,你就杀了吴匠师,和这鉴玉联合起来,利用设计图纸威胁我?”燕开庭望着眼前的白秋亭,心想他之前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是否是专门装给他看的,故意引出自己来和他扯上关系。 白秋亭一阵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原来人命在你们名门正道眼中是如此不值钱。” 白秋亭并没有否认。 “我这个人从小娇生惯养惯了,吃软不吃硬。你既然对我匠府做出这种事来,还谈什么拉拢。今日在此,看来还是要凭实力说话,我燕开庭没那么容易吃下的,你这诸生门的首座,也要担心担心是否会栽在我的泰初锤之下!” 白秋亭微叹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道:“人命的份量当然是有区别的,无论你信或不信,被杀的那吴姓匠师并没有那么忠心,若不是鉴玉发现得早,他或许已将图纸卖给另外一方。” “你以为我会信?” “信与不信也不过如此而已,对于整件事的结果并无影响。我不想与你动手,只是,还请燕主多加考虑一番。” 燕开庭冷笑道:“好啊,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走了。”说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制玉坊。 白秋亭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章一零二 荒原初遇 燕府内,雪域院的法阵兢兢业业地运转着,庭院上空飘洒着鹅毛大雪,也不知道夏平生一个木属修士,要借着不利于植物生长的环境修炼什么秘法。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燕开庭站在了雪域院外,一道传讯符便从门中飞了进去。 他根本没等夏平生回音,直接推开大门,寒风裹挟着着鹅毛大雪扑向燕开庭。燕开庭迅速跑了进去,使劲敲响了正屋的门环。 屋门蓦地打开,夏平生站在殿内,冷冷地看向燕开庭,道:“你如此心性,还说外出游历?那遇见个什么艰难险阻地,还不得先把自己急死。” 燕开庭站在门前,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只觉得鼻子发酸,喉咙间像是卡了个什么东西一般,异常难受。 “夏师,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夏平生有些疑惑,燕开庭平时大事小事一堆,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事。 “吴匠师的死?”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夏师,你一定知道的!玉京......秘境!” 燕开庭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夏平生微微一怔,随即神色恢复平静,道:“嗯,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夏师,你是感应到的吗?” 夏平生点了点头,随后望向燕开庭,眉头微皱,道:“不让你知道,是因为时候未到。” 燕开庭冷哼几声,道:“所以你们都知道了,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吗?明轩也你,您也是,等到那些门派中人把玉京全部给占领了,才准备告诉我吗?” 夏平生一把将燕开庭拉进屋子里去,脸上微微有些愠怒的表情,道:“世人皆有命,这玉京城,也有他的命!这城千年,数易其主,现在你甚至不是城主,所以这一切与你又有何干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我燕家百年的基业在此,天工开物在此,我身为府主.....”说到这里,就是燕开庭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其实,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如果没有对现在这些伙计和匠师们的责任,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关了府门,踏遍九州,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那么,什么又是对他重要的呢? “夏师.....若玉京中将一日落于他人之手,您还是不会和我一同走么?” 想不到付明轩当日问自己的话,自己在此时又问了夏平生一边。 “我答应过小师妹,要一直守在她身边,她在这里,我便哪里也不去。” 夏平生眼神清明,望向了浓浓的夜色深处。 站在他身后的燕开庭,双手紧握,呼吸急促之间,两滴滚烫的热泪,就这样落在冰冷的地上。 站立片刻,燕开庭忽地推开院门直直跑了出去,穿过雪域院,穿过燕府,穿过整个玉京城。他就像一匹脱缰野马,就像一头愤怒的幼狮,跑向夜色之中,直到置身于荒芜一人,刮着凛冽寒风的荒野之中。 此时的燕开庭,心中有太多郁闷,有太多不解,他只想找个地方,狠狠发泄一番。 荒野之上,随处可见凶兽,有体型巨大的斑狼和暴烈鼠,还有身手矫健的灵兔与飞蛇与嗜血如命的血鸦,等等等等,简直是多不胜数。燕开庭跑到荒野之上,也正是想发泄一番自己心中的苦闷心情。 黑水河边的草丛之中,就只听见一阵簌簌响声,燕开庭听这声音,心中即可分辨出这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金鳞飞蟒,金鳞飞蟒属于飞蛇当中体型较大的一种,不仅行动速度飞快,更是身含致命剧毒,只是一不小心沾上它的毒液,不出一个时辰,即可化成一滩血水。 燕开庭手持泰初锤,就在河边草丛之中一阵乱挥,这金鳞飞蟒虽是凶兽,但性情确是温和,如若不将它惹烦,它也不会转身攻击陌生人。燕开庭已经是开始手痒,恨不得立即跟这巨蟒打上一架。 就在燕开庭挥舞着泰初锤时,突然就只听见一阵嘶嘶相声,金色巨蟒如同一道闪电一般,陡然升起,划过暗夜天空。 这条金色巨蟒足有一个盆口般粗细,长十多丈,浑身金色鳞片犹如坚硬的黄金战甲一般,在暗夜里也是熠熠生光,头部一双墨绿色的发光眼珠紧紧盯着燕开庭,口中吐出的猩红的信子犹如迸射的鲜血一般。 “嘿!”燕开庭冷笑一声,道:“来得正好!” 只见他陡然飞到上空,手持泰初锤对着金色飞莽就是一阵猛砸,他也不发动雷火,便只当泰初锤是一个普通的锤子,砰砰砰地敲在金鳞飞蟒地头上。 金鳞飞蟒吃痛,发出一声凄厉地尖锐叫声,随后长尾一摆,带起一阵狂风,重重地朝燕开庭拍来,燕开庭怎会惧怕着肉身,当下便是蛮力发动,伸出一脚,和金鳞飞蟒那粗壮的尾部狠狠撞击在了一起,砰的一声,偌大体型的金色飞蟒被燕开庭生生地踢飞了出去。 轰! 金鳞飞蟒重重摔落在了地上,它抬起头来看着燕开庭,呜咽一声,便掉转头疾速向黑水河爬去,咕咚一声就一头钻进了河水之中。 燕开庭也是无语,心想就连这荒野上地凶兽都是这么没有骨气的吗?自己还没有过足瘾呢! 就在这时,燕开庭的身后传来一阵低吼声,燕开庭忽地两眼放光,立刻就知道了身后是为何物。 果然,转过身去,只见一头公牛般大小的斑狼正拖拉着口水,白色的獠牙在暗夜中发出阴森的寒光,一双红色巨眼直勾勾地望向自己,恨不得一口就将自己吞进肚子里。 与方才的金鳞巨蟒不同的是,斑狼生性好斗,并且夜间刚好是它们的捕猎时间,是以看到燕开庭的那一刹那,这只斑狼瞬间就走不动路,伺机候在了一边。 只听那斑狼一声怒吼,顿时毛发直立,身形膨胀到比公牛还要大了几分,四肢肌肉如沟壑般隆起,带起一阵呼啸狂风就奔向了燕开庭!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了句:“正合我意!” 随即燕开庭收起泰初锤,一个纵跃便跳在了斑狼面前,准备动用一身蛮力,与这斑狼近身肉搏。 燕开庭双手如电般抓住了斑狼两颊间的肉,随后双脚一蹬,借着斑狼头部向上的力量跳到了斑狼的背上,然后两只手瞬间下滑,从斑狼两颊滑倒了脖颈之处,随后紧紧扼住,斑狼呼吸顿时一紧,向前狂奔而去。 燕开庭像是骑着一匹尚未被驯服的野马一般,随着斑狼一边狂奔,一边努力甩下燕开庭的势头越来越猛,燕开庭干脆借势向前一跃,又站在了斑狼的面前。 此时,斑狼望向燕开庭的眼神就有了一丝畏惧,它也是有灵性的一种凶兽,此时,它明显已经感知到了燕开庭绝对不是一只容易得手的“猎物”。 斑狼仰头一声长啸,随后便紧紧盯着燕开庭,眼神当中,竟露出些许得意神色。 燕开庭也是不走,偏偏要看这畜生还会打个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燕开庭听到自己后方还有两个侧方都传来了簌簌响声,两眼扫了过去,只见又有三头斑狼从四周包抄了过来。 “哼!还有些聪明了!”燕开庭轻笑一声,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柄雕花短刃出来,夜色之下,短刃散发着凛凛玄光。 “大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死在我手里,也是你们倒霉,放心,大爷会给你们放些转运法器,叫你们下一辈子也品尝一下做人的滋味!” 说完,燕开庭就像一阵旋风一样,扑上自己面前的那头斑狼,顿时就只听见一声呜咽,这头斑狼便轰的倒下。 另外三头斑狼见了,便朝着燕开庭一起冲了上去,燕开庭顺势回转,对着三头斑狼一头就是一脚,生生地将它们踢飞,但斑狼恢复速度也是极快,张着巨口便又朝燕开庭飞奔了过来! 燕开庭冷笑一声,手中短刃转上几圈,然后飞向其中一头斑狼,嗖地一声在斑狼脖颈之处回旋,带起了一阵鲜血喷射。 与此同时,燕开庭向另外两头斑狼冲去,一手抱着一头斑狼地头,然后将怒喝一声,将两只斑狼地头生生撞在了一起,只听见两头斑狼同时发出一声低沉地呜咽,身子瞬间就软了下去。 “哈哈哈!”解决完四头斑狼之后,燕开庭才觉得心中舒爽几分。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这荒野之中,突然飘过一丝奇异的暗香,犹如夏间夜色中的嫩荷在风里轻轻摇曳一般,沁人心脾的味道顿时充盈在燕开庭的鼻间,叫他不自觉地就陶醉在这香味之中。 蓦地睁开眼,燕开庭仿佛感受到了一丝寒意,直觉后方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回过头来,燕开庭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色之下,白纱飘飘,及腰长发之下,是一张如瓷玉细腻的洁白面庞,乌黑的双眼清澈又略显迷离,一张朱唇于面纱之下微抿犹若秋时粉菊,尽管是一身素衣,却仍是高华清冷,若天边皎皎明月,不可攀折。 瞬间,燕开庭呆在原地,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 “你....你是....?”燕开庭一时呆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饶是燕开庭阅遍美色,也从未遇见过这般女子,简直不似凡尘之人,恰如天女下凡。 那白若透明的指尖仿佛闪耀着月之光华,婀娜身姿犹如春时扶风杨柳,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漂浮在夜色之中,缓缓从月色之中走下。 一双玉足堪堪点地,带来一阵夜之清明的晚香。面纱之上一双似水眼眸仿若看穿世事,若隐若现的粉唇微微开合,仿佛倾诉着世间所有瑰丽的秘密。 “你为何,平白做出如此杀孽?” ------------ 章一零三 喜乐烦恼 仿若空谷琴音,清泉流水一般,白纱女子的声音响起,犹若从四面八方吹拂过来的风,灌进燕开庭的脑海里。 “我.....”燕开庭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话语就像一块一块石头一般,卡在自己的喉咙里。 “你一不为求生,二不为食物,纯为发泄恶意。如此肆意,即使修道之人,也易迷失本心,与那些魔物又有什么区别?”说完,白衣女子伸出右手,轻纱一挥,夹杂着星光一般的月华从天纷纷而落,落在那倒在地上的四头斑狼身上。 顿时,那四头斑狼仿若被洗净了一般,不再被血渍污泥包裹,随后化作四缕轻烟,散落在这荒野的无边夜色之中。 燕开庭看着这一切,甚觉奇妙,望了一眼眼前白纱女子,调整了一下心绪,拱手道:“在下玉京天工开物燕开庭,不知仙子是何方高人?” “哦?玉京城燕府府主?” 女子看向燕开庭,也不过是个莽撞少年而已,却没想到已是一府之主。 燕开庭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不敢望向眼前女子,眼神闪烁之间,又恨不得将眼前女子细细端详一番,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双颊发烫,已是通红。 “不管怎么说,如此杀戮,毫无收益,只怕会坏了你的道心。” 女子轻吟婉转,随后高高升到夜色之中,背对着皎洁明月,披上了一层好似神仙般的光华,轻轻道了声。 “小有门,谢无想。” 燕开庭蓦地抬头,只见女子化身为一道白影,随夜风而逝。 “小有门.....谢无想....”燕开庭嘴中喃喃,再次看去,只见天边毫无女子身影,方才的一切,恍然如梦。 “无想,不依喜乐烦恼住于不生欲恶念故。”燕开庭望着天空,只剩一轮皎月兀自散发着光华,而月下之人,却早已不见,而此时,犹若一场暴风雨一般,携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地砸在了燕开庭的心上。 燕开庭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玉京城走去。此时他原本沉重的心中,又装满了另一个让他不堪承受的心绪。 回到玉京城,天色已是朦朦亮,黎明的光辉与渐隐的夜色交织在一起,星辰的光芒尚未退散,燕开庭只觉得自己十分饥渴,想要狠狠吃上一顿。 然而他却没有回到自家府上,而是站在了付府门前。 付府门前值班的管事下人们没有一个不认识燕开庭的,只见他此时发丝凌乱,浑身沾满了血迹,衣衫有好几处已经破损,在地上拖着,十分狼狈。 值班的管事一见到他,赶忙就冲了出来,连连喊道:“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哎哟,快去通报大郎君!” 管事一边招呼燕开庭,一边吩咐后面的几个侍从赶忙去叫付明轩,谁知燕开庭摆了一摆手,道:“不用,给我准备点吃的,送到院子里来就是了。” 说完,燕开庭就像在自己家一般,走进了付府,径直向在付府的长居之所走去。 经过筱虹院时,燕开庭站在门口稍稍驻足片刻,盯着紧闭的院门,双拳紧握了一下,方才离去。 在院子里用过吃食之后,燕开庭只觉得浑身疲倦,倒头就是昏昏睡去,似是只要睡去,外界的一切才会与他毫无关系。 天色已亮,筱虹院中,白衣女子站定在门前,向着其中一个房间微微颔首, 只见房门忽地打开,神情清明的尚元悯出现在门口,望着院中的白衣女子。 “怎么?门内也将你派来了吗?”尚元悯的语气听起来不甚愉快。 白衣女子微微向尚元悯行了一礼,道:“元籍真人。” “哼。”尚元悯轻哼一声,随即走出门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道:“来了就来了吧,叫寒洲给你单独弄个院子出来,反正这府上空院子也是多,只不过.....”尚元悯看向女子,脸色沉了下来。 “就还请无想仙子在一旁安静看着他们....并非必要之时,就不要插手。” 面纱之下,看不清谢无想的表情,就只见她微微向尚元悯行了一礼,道了声:“无想谨遵真人之命。” 随后,便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尚元悯眼前,望着谢无想倏忽而去的身影,尚元悯心中冷笑了一声。 一早,不知是谁散布了消息,玉京城即将成为千年一遇的秘境入口,这一消息如同爆炸声响一般迅速传遍了玉京城的大街小巷,顿时所有人都炸起锅来。 “听说了吗?四大门派都在来玉京的路上啦!” “哎哟,别说四大门派了,一些小门小派地也都直往城里涌....” “嘿,这客栈的生意就要好起来咯!钱掌柜以后赚了大钱,可别忘了小的们哦!” “老夫在玉京城生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门派修士,可不得了了....” 一时之间,城中大街小巷中人人都在谈论此事,大多数人还抱着一种期待的态度,做生意的以为自己能在其中捞到一笔油水,一些散修人士还打着秘境的主意.... 只有少数人却是担忧起来,随着修道界人士的前来,别说还想着分一杯羹,在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这玉京城还有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就更是难说。 玉京涂府,封意之和涂辛乙围坐在棋盘前,喝茶对弈。 只见封意之面带愁容,双眉紧紧纠结在了一起,右手捻着一颗黑子,迟迟不肯落下,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封意之的黑子已是陷入死局。 而涂辛乙却是披着一条薄毯,花白的头发随意垂下,脸上却是淡然神情。右手端着一杯热茶,小口饮着。 思索片刻,封意之将那颗黑子又放了回去,长舒一口气,望着涂辛乙道:“我输了。” 涂辛乙放下手中茶盏,道:“本来也是为了打发时间,不谈输赢。” 封意之叹了一声,道:“小乙哥,你说,这是个什么事!” 涂辛乙摇了摇头,眼神清明,对着封意之道:“这是玉京的命数,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命数,何苦忧虑这么多呢?” 封意之急道:“你和那夏平生都是一个模样!什么命数!难道人就不能逆天改命吗?!” 听到封意之如此说,涂辛乙苦笑一声,道:“逆天改命?怎么逆?怎么改?且不说逆天,就是那四大门派的那几位仙君,还有那一众真人...岂是我们这几个人就能随便抗衡的么?” 封意之微微一怔,他也不是想不到这个问题,只是心中实在是感到不平。 “可你的家业....全在这玉京城....” 涂辛乙眼中似是有什么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清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不过是身外之物.....” 封意之哼了一声,也没说话。沉默了一阵子,又问道:“嫂子那件事情怎么处理....?” 涂辛乙原本清明的神色瞬间就暗淡了下去,那一夜的事情,仍是历历在目。那么多年的枕边之人,却对自己暗下杀手,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涂辛乙的心就仿佛被人紧紧攥住用力揉搓一般,疼的难受。 “她....唉,孩子是无辜的,先等两个小家伙长大一些再说吧。” 封意之点了点头,对于涂辛乙的做法他一个外人也无从置喙,只是继续道:“前些天,玉成去见了元会门的人....” 涂辛乙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随后对封意之道:“玉成....也随他去好了,这些年来,的确是我对他没有那么上心了...” 涂辛乙还记得那一晚,自己夫人将要对自己下手时,自己的大儿子却是在一边看着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倒下去,也没有出手相助。 当然他知道,涂玉成如果不立刻逃跑,只怕也会折在这主院里,只是父子之间,总是会希望更多。那一晚,伤得不仅仅是涂辛乙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窗外,已是暮春,院子里的花儿开得正盛,清风吹过,树影婆娑,阳光下,看起来一片安宁,仿佛也没有什么发生过,就像原先一般,涂辛乙眼神飘向了远方,微叹一声。 又见到了,月色下的那一抹白色。 轻白衣衫,遍洒光华,恍若笼罩了一轮明月。 暗香,又是那一缕暗香,夜色之下,是夏夜的嫩荷,随着清风微微摇曳。 如一尾游鱼一般,燕开庭浮游在这一缕暗香之上,游出了玉京城,游过了荒野,游过了群山峻岭,游过了山河湖海,在一处天边堪堪停住。 暗夜的光辉,在此地显现。 无想,喜乐烦恼所生乐想终究不起。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落在了燕开庭微微发热的脸颊之上,面纱下,粉唇开启,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之泉被瞬息填满,只是..... 他的眼睛有些刺痛,耀眼的光,利刃般的光。 燕开庭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付明轩的身影出现在燕开庭的面前,燕开庭又将头埋了进去,现在的他,还未想好如何面对付明轩。 “听说白秋亭找了你.....你,已经知道了吗?” 燕开庭虽是将脸埋在枕头里,却还是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付明轩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叹了一声气。 燕开庭的身子微微一怔,随后就转过身来,道:“你们小有门内,可曾有一个叫谢无想的女弟子?” 付明轩也是一怔,道:“你是如何知道她?” “有吗?”燕开庭这一觉睡醒,就想起昨夜的遇见她的事情,这一切都是那样不真实,当真害怕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谢无想,小有门的无想仙子,距离真人只有一步之遥。” “仙子?”燕开庭有些疑惑这个称呼。 “嗯……世人美誉过甚吧。”付明轩沉吟片刻,道:“而且她在门内的身份有些特殊,并非是寻常弟子,怎么?你是如何知道她的?” ------------ 章一零四 一念之间 燕开庭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听说而已....”然后又扑回床上,心里就是一阵窃喜。 付明轩也懒得追问,只是继续道:“你还是要小心一点白秋亭,看来他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燕开庭又爬了起来,道:“他杀了我们天工开物的匠师,还跟我谈论什么拉拢我?要我说,他这个人还真是异想天开!” “他们诸生门后面的人陆陆续续也要到了,总之你要更加小心才是。” 燕开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穿好衣服,才发现自己昨日满是血迹的衣服已经是换下了,自己现在身穿的是一件干净舒适的金丝绸睡袍。他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下一杯茶,咕咚咕咚就大口灌了下去。 “那你呢?”燕开庭擦了一擦嘴边的水迹,望向了付明轩。 付明轩扶负手而立,眉头微皱,反问道:“换做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 燕开庭低头沉默片刻,然后看向付明轩,道:“或许....是和你一样的选择吧....” 两人苦笑几声,便再无言语。 玉京城北,靠近黑水河边,建造着一处极为气派的府邸,府内建筑均是青白墙檐琉璃彩瓦,造型各异。各种院子排列错落有致,风格相似却又各有千秋,数不清的假山假石,庭苑风荷,比之燕府付府也是不在话下,府邸朱红大门的雕花匾额之上,写着一个遒劲有力的“陆”字。 原来,这就是金谷园大执事陆离的府邸。 沈伯严负手立于大门前,盯着门内,却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他只是在门口站了片刻,随即就离开了陆家所在的街道之上。 而此时,正在府中书院内查看最近商报的陆离蓦地抬头,伸手向前就是一抓,顿时一道白光被他抓在手里,落入手心地那一刻,他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摊开手,手中全无东西,只是在他的脑海里,有人却是清清楚楚对他说了一句话,陆离走出院外,一个纵跃就站在了屋顶之上,双眉微皱,眼神就飘向那波光粼粼地黑水河上。 一艘清幽雅致的画舫,在河面上静静漂浮着。 陆离跳下房顶,就又走进书院。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玉京城即将成为秘境入口这一件事情的,只是没有想到,元会门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桌子上摊开的一副商报上,写着一则商会支行被迫关门的消息。 至于怎么被迫关门的,也是不想而知了。 陆离冷笑一声,走到身后的书架之上,拿下一摞书,一柄长剑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沈伯严在走回画舫的途中,行走地极慢,一是因为他观察着城中寻常百姓们对此消息的反应,都是喜忧参半,还不算是完全冲昏了了头脑,二也是因为,他在耐心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非常耐心地,沈伯严走着走着,就拐到了一条无人小巷里,道了声:“出来吧!” 白秋亭从高处跃下,站在了沈伯严面前,笑道:“沈兄的感知境,怕是已经练到了真人境吧,连白某的‘点水微步’,在一开始就没有逃过你的眼睛。” 沈伯严也是轻笑一声,看着眼前一身靛蓝长衫的白秋亭,眼睛就落在了他腰间所配的“绮月风凉”上。 “想不到,布天君如此厚爱你,就连绮月风凉都给你了,真是想不到。”在沈伯严以及其余三派人的眼中,白秋亭一直是一个实力平平,却依靠着无忌真人的荫蔽成为首座弟子的关系户,可是没想到就连布天君曾经钟爱的宝剑“绮月风凉”都赠与了白秋亭,这就说明在布天君的眼中,已经正式认可了白秋亭的身份,或者说是实力。 白秋亭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在这世间处处受阻,时时遇难呢?” 沈伯严心下明白白秋亭指的是肖明华对他的那一次叶塘园暗杀,心下冷笑一声,道:“谁人又不是呢?” 白秋亭从腰间芥子袋里拿出一小块翠玉碎片,双指捻住,碎片在阳光之下闪耀着奇异光芒,里面的法阵残余纹路清晰可见。白秋亭看了亮眼,又望向沈伯严,意味不明地道:“那么,还请沈首座给在下一个解释。” 说完,便将那碎片扔给沈伯严。 而沈伯严却是依旧负手而立,连接也不接,只见那碎片飞至距离他还有一尺远地时候忽然定在空中,砰地一声,就在空中爆炸开来,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而沈伯严,全程是面无表情,看也没看。 “我只是没想到,白首座仍是如此心思单纯。” 白秋亭冷笑一声,道:“无所谓单纯或者是不单纯,仅仅是从最直白的线索下手罢了。” “那么,什么又是最直白的线索呢?” 沈伯严呼觉得想笑,望着白秋亭和他腰间的绮月风凉,只觉得讽刺。 “若我没有看错,这翠玉之中的法阵,乃是元会门的独门法阵,这一点想必沈首座也很清楚。之所以想要沈首座的一个解释,还是因为,在这碎片里,我竟然感受到了沈首座的一缕意识。” “还要我再说明白一些吗?‘一念之间’不是元会门沈首座的独门法术吗?” “一念之间”这门法术,是沈伯严在二十岁那年,迈入到三重上师境时修炼而成的一门可以将意识具象并且用于掌控,感知的法术,放眼整个修道界,除了高高在上的那几位君者,尚在修习这门法术的也就沈伯严一人。 “不错。”沈伯严点了点头。 “那么,你以为我沈容照,就这么低估你白首座吗?若是我令人前来偷袭白首座,还会留下属于我的东西吗?” 沈伯严一阵大笑,白秋亭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管怎么说,那人也定是你们元会门的人!” 白秋亭怎么都看不惯沈伯严这样一副傲慢的样子,但是,却又对沈伯严拥有可以傲慢的资格感到无可奈何,毕竟,沈伯严是四大门派年轻弟子当中,资质最高,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人。 “哼,那白首座便去找那些人就是,眼下秘境将开,我沈容照绝不允许有人以任何理由来阻挡我的路!” 说完,沈伯严脚下一蹬,迅速向前方移动,如一道旋风一般与白秋亭擦身而过,随后在距离白秋亭几丈远的地方又停下,继续迈着沉稳的步子,向黑水河走去。 待到沈伯严消失在巷子深处,再也不见踪影之后,仍旧立于原地的白秋亭就是一声闷哼,嘴角淌下一丝鲜血来! 就在刚刚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二人竟是在灵魂层面狠狠拼了一记! 显然,白秋亭处于下风,内里已是受伤。 白秋亭缓缓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运气一番,转身看向沈伯严消失的方向,眉头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夜晚风凉,筱虹院里栽满了夜来香,一到晚上,香味融于风中,伴着清冷月光充斥着整个院落,然而如此惬意的院落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厢房里,透射出一片昏暗的灯光。 厢房内,洛长苏拿出一跟拇指般大小的银白蜡烛,制玉桌上,点燃之后,红黄色的火光顿时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轻烟,瞬间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跟银白蜡烛名为“烟绝烛”,其烟雾可以屏蔽人的感知,是以洛长苏将其点燃置于厢房内,外面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知道他们在房内的言行。 “师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那元籍师叔每天都跟什么似的,简直就是在监视我们!”崔胤皱眉道,这些日子,他们三人是连筱虹院都没迈出一步。 倒不是他们不想出去,只是前脚刚踏出院门,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尚元悯盘问一番,然后就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总之,就是生生没让他们三人走出这个院门。 洛长苏也是眉头紧皱,虽然之前他一直知道尚元悯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但也没想到尚元悯竟如此不顾小有门的大局,就是不让他们三人出去,之前在玉京城里所布下的一些局,眼见着就要崩掉。 “明日就是和陈掌事约定见面的日子了,他那批货虽然是给他弄下来了,但还放在别处,咱们出不去,那个陈掌事收不到货,说不准儿就会翻脸。”崔胤有些忧心,他们倒不是害怕这个陈掌事翻脸,就是担心因为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坏了所有大局。 章若云也是一脸愁容,道:“即使元籍师叔护着付寒洲,也不必护短到这个程度,竟然连小有门的大局都不顾了?” 洛长苏始终没有说话,他的心中明白得很,这是尚元籍对他们的惩罚。 即使拿不出渭青那一局的证据来,尚元悯也有的是自己的办法对付他们。他忽然想到,自己接到玉京城这一任务时,是来自门内密信,但是从密信上来看,只能确认是从小有门发出,而具体发信之人,洛长苏是自己也不清楚。上面写着洛长苏此次在玉京城的任务,一记注明了须得到付府来觐见元籍真人。 按道理来说,这种说得明明白白的命令,定然是有其中缘由在里面,是以洛长苏一来到玉京城,先是在城中会见了几个小势力的头子,布下了一条暗线,便径直来到付府觐见元籍真人,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虽然说不上是羊入虎口,但绝对是对他的一种折磨,叫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先前布下的暗线渐渐断掉,直到失败。 所以很有可能,那封密信在落入他手中时,还先经过了元籍真人之手。 而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纠结元籍真人的如此行为,而是要想办法先离开这个院子再说。 ------------ 章一零五 海市幻影 “听说,前日夜里,无想仙子来过了。”崔胤道:“那日我正好起得早,看见无想仙子在院子里站了半宿,天刚亮时,元籍师叔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便走了。” “哦?还有这事?”洛长苏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谢无想也来到了这里。 “对,只是这几日元籍真人顶我们盯得太紧,我没来得及与师兄说,不过,自从那一天后,我便再没有见到无想仙子。” “哼,”洛长苏冷哼一声,道:“看来,这次门内对玉京的重视程度已经是超出以往任何一次行动了,就连一向不露面的谢无想都到了玉京,呵呵,我倒要看看这元籍真人,违背门内的命令,将我们三人关在这个院子里,会闹出个什么水花来。” “咱们也不心急,我想,这一切,元籍真人都看着呢。”说完,洛长苏望着窗外的黑暗中阴险一笑, 另一处庭院中,尚元悯手中的茶盏忽地破碎,坐在他对面正将一颗棋子放入棋局中的付明轩蓦地抬头。 “小师叔,怎么了?” 尚元悯笑着摇了摇头,道:“夏天要来了,小飞虫竟也多了一些。” 付明轩也知道他这个小师叔向来说话云里雾里,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道了声:“师叔,该你了。” 尚元悯看了一眼棋盘,道:“没意思,不下了!过来,为师带你去看一处好地方!” 说着尚元悯大手一挥,就将棋局打乱,付明轩直直腹诽,明明就是眼见着自己将要输了,才另找话题,难道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玉京城,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好地方? 但是师叔有命,他也不得不从,老老实实地就站起身来,跟着尚元悯就走出了院门。 没想到尚元悯,竟是带着他,来到了荒野之上。 两人漂浮于上空当中,只见荒野上一片漆黑,了无人影,只听见狂风呼啸而过,风沙走石之声。 “寒洲,告诉我,你看这下方,有什么不同?” 负手停立于高空,尚元悯盯着荒野,眼神闪烁着略微激动的光芒。 “这.....”付明轩细细看了一遍荒野,又用神识仔细感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 “还请小师叔恕弟子无能。” 尚元悯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责备付明轩的意思,只是道:“看不出来也是正常,一般只有到了真人境界,感知才会有质的变化,你们现在,还处于积累阶段。”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么,还请师叔为弟子讲解一番。” 尚元悯点了点头,道:“不急,你且等一等。” 既然尚元悯这样说,必定是有他的道理,付明轩便看着下方,安心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付明轩就听出一阵轰轰隆隆之声,犹如万军奔腾一般,就在暗夜之中,现出一阵烟尘来,细细看去,竟是由凶兽组成的一批大军。 “这.....?!”付明轩也是呆了,虽然荒野之殇经常凶兽成群,但是也从来未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兽潮,按照这种铺天盖地似的规模,就是玉京城也得被它们踏平。 尚元悯却是没有说话,朝下方兽潮伸了伸头,示意他继续看着。 仔细望去,那兽潮之中竟是有各种各样种类的凶兽,竟然还有好多些是他不认识的,这些凶兽也不知道是接收到了什么讯息,竟然聚集成了这么大规模的兽潮,一路狂奔,带起阵阵烟浪! 突然,付明轩像是看到什么似的,就是一怔! 兽潮声势虽然庞大,但是付明轩竟然没有感受到一丝震动! 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身在空中的缘故,付明轩直直下落,站在了地上,却发现大地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一丝震动! 付明轩望了一眼远去的兽潮,就是一阵疾速向兽潮奔去,刚跑出没几步,付明轩就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那些兽潮,分明就是不存在的虚影! 此时,尚元悯也飞了下来,站在了付明轩的旁边,道:“看明白了吗?”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看明白了,这是海市蜃楼。” 尚元悯轻笑几声,道:“看来还是没有明白,以后,你每日都来看一看,直到看出什么来奇妙之处来,再来与我细说。” 说完,尚元悯就朝玉京城飞去,而付明轩却是皱着眉头,紧盯着兽潮离去的方向,心中再一次充满了疑惑。 玉京城内,繁华街道之上,谢无想一袭白纱裹着青衫,带着轻薄面纱,行走在人群之中,丝毫不理会周围人对她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概是从未见过这凡俗城市,谢无想边走边看,眼中充满了好奇,时不时走向路边的小摊贩,拿起一些物什细细观看。她每走到一处地方,因着她那犹若仙子般的出尘气质,人群就会自动散开。 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样清冷,那样遥不可及,即使她站在你的面前,对你笑着,你也会觉得她在身周画了一个圆圈,分明写着不可靠近。 突然,人群再次被分开,这一次,人群被分开得更为彻底,可以说都是紧紧退到了道路两边。 只见道路中间,一身华服得燕开庭骑着云梦骥,打着呵欠,双眼闭着,神情惫懒地徐徐走过。 “快让开!快让开!”燕开庭手下的人对着路边行人就是一通叫唤,周围人也因为燕开庭长久的威慑赶忙退到了一边,只是,那手下喊到一半,声音突然就弱了下去。 只见眼前犹若天女一般清绝出尘的谢无想站在道路中间,眼神有些疑惑地望向前来的这一群人。 “你.....还不快....快让开!” 开路的那名手下望着谢无想,声音颤抖着直到最后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燕开庭惫懒地睁开眼,随后就是蓦然圆睁! “谢无想!” 燕开庭跳下云梦骥,就朝谢无想走去,没想到竟然真的在玉京遇见了她! 只听面纱之下,谢无想微微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你。” 燕开庭脸色一红,就知道自己今日这个行为已经被谢无想所鄙夷,他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问道:“你....你住在城里?” 谢无想也不知这人在打什么主意,并没有回答燕开庭的问题,而是转身就走,燕开庭赶忙上前拦在了她的身前。 “我说....你,住在城里?” 谢无想斜斜地瞥了一眼燕开庭,道:“区区一个二重上师,竟如此无礼,无视名号。” 燕开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竟是叫出了谢无想地大名,按照等级修为来讲,谢无想怎么都算是燕开庭地前辈。 “实....实在抱歉,燕某在此给无想仙子赔罪了。” 燕开庭恭敬地向谢无想行了一礼,顿时周围就传来一阵窃笑,对着燕开庭指指点点。 这些人平日里见者燕开庭,哪一回不是嚣张跋扈地纨绔模样,没想到今日在一介女流面前,竟是老老实实起来,虽然意图不可揣测,但是只见到燕开庭那局促慌张的模样,众人心里也是拍手叫好。 听到周围的纷纷议论,燕开庭望向他们,眼中就要冒出火来。 而这一切,都被谢无想看在了眼里,只听她冷笑一声,道: “上一次见你,你是在荒野随意屠杀生灵,这一次见你,你却是在城里欺压百姓。” “我....”不知为何,燕开庭却一句话都反驳不过来,谢无想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燕开庭心下一阵苦恼,为什么就给谢无想留下了一种这般印象! 也不等燕开庭回答,谢无想直直朝前走去,燕开庭还想再拦,却被谢无想的一句话给怼了回去。 “再跟来的话,当心你的腿!” 燕开庭骤然停住,望着谢无想远去的背影,心中一时之间百味陈杂,就连周围的一阵阵哄笑,他也听不见了。 “爷,爷!” 方才那名开路的手下对着燕开庭叫了好多声,燕开庭才晃过神来。 “啊!.....哦.....” “爷,那位仙子已经走啦!要不小的悄悄跟上去,打探一番她的居所?” 燕开庭啪的一下打在那手下的脑袋上,骂道:“你不要命了!人家还差一步就是真人,你去跟踪她!?” 那手下也是一脸委屈,哭着相道:“爷,我也是为了您着想....那仙子的确是美得很,竟不像是这凡尘的人!” 燕开庭冷道:“这还用你说,谢无想,无想仙子...” 燕开庭嘴中一阵嗫嚅,望着谢无想消失的方向,又是一阵出神.... 回到城中之后,付明轩心中是久久不能平静,荒野上的那一幕,竟是如此震撼,如此真实,只不过他心中始终没有想明白,尚元悯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未看出来?” 还有什么没有看出来!?? 如此想着,付明轩就准备今晚再去观察一便,他心念一转,就向燕府走去。 刚出院门,就发现谢无想站在门口,一双清澈的眸子正望着他。 “无想仙子.....” “付首座。” 二人彼此各行一礼,付明轩开口问道:“前几日听元籍师叔说您已来到玉京,还特地为您备了院子...只是后来却一直没有见到您的身影。” 谢无想向付明轩微微颔首,道:“多谢付首座。” 付明轩点了点头,随即换来一个下人,道:“带着无想仙子去雾苓院,然后找个管事儿在院子里,照顾无想仙子的起居。” 下人答应了一声,就对谢无想道:“仙子,您且随我来.....” ------------ 章一零六 曲终人散 上 雾苓院靠近付府的后花园,位于一处湖畔旁,因着树木葱郁,植被繁茂,终年水雾缭绕,有若仙境,甚是养人,一座飞檐两层小楼建在院子中央,白墙黑瓦,极尽素雅,也正合了无想仙子的气质心性。 看来,付明轩安排了这处院子,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谢无想走进院子,便对那带她前来的下人说:“以后这院子里就只容我一人出入了,安排的管事,就叫他候在门外好了,我有什么事情,自然会叫他。” 那下人答应了一声,就退出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谢无想走进院子中央站定,扫视了院子四方,顿时只见院子四方升起一道无形屏障来,谢无想感知了片刻,才安心走进了屋子。 付明轩径直朝燕府走去,恰巧在燕府门前也遇见了刚从城外回来的燕开庭。 只见燕开庭人虽然坐在雪梦骥之上,但神情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去城外了?”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却是突然一怔,才缓过神来,看到付明轩站在面前。 “哦......是的...” 燕开庭回想到方才谢无想的身影,又是一声叹气。他今日出城去,就是去了和谢无想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他是那样想寻找一点蛛丝马迹,却是毫无进展。就当他灰心丧气地返回城中时,没想到就在玉京大街上又见到了谢无想。 只是这一次,又和上一次一样,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唉!”燕开庭深深叹了一口气。 付明轩一脸疑惑,盯着燕开庭,仿佛他害了什么病似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还是修炼遇到了瓶颈?” 燕开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小事小事,不足一提。” 付明轩也知道燕开庭这个人经常为了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事情烦恼忧愁,今日是这个戏子,明日又是那个舞姬,也不做多问,只是道:“今晚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带你去看点好东西。” “哦,是什么?” 付明轩狡黠一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燕开庭抓了抓头,打了个哈欠,道:“那我便去补上一觉,晚上我去你府中找你!” 付明轩道了声好,便转身向玉京北街走去。 玉京北街,陆府门口,几名管事招呼着一些小侍童在清扫着大门,有的拿着扫帚扫着灰尘,有的用水清洗着大门,忙成一团。 付明轩刚走到门口,就有一名管事认出了他,连忙笑着跑到了付明轩面前,点头哈腰地问道:“哟,付公子,是哪阵春风将您给吹来了!” 付明轩也是认得这些管事,便道:“我来找你们陆执事,他在府上么?” “在的在的,我们大执事应是在书院看书呢!” 付明轩点了点头,望向门口地那些清理打扫地小侍童们,问道:“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管事脸色一红,道:“小的也不方便说,您既然要去见咱们大执事,就亲自问一问吧!” 付明轩轻笑几声,就径自走了进去,直走向陆府书院。 陆府书院原本是陆离父亲生前打造的一处专为陆离学习之用的书院,幼时付明轩和燕开庭,涂玉永三人也经常前来这个书院玩耍。在付明轩的记忆之中,书院里的书房堆满了厚厚的书,中间摆着张桃木桌子,小小的陆离就坐在那桌子前,一本书一本书地读着背着,在他身旁,一直坐着一位手拿戒尺的先生,只要陆离哪里出了错,那柄戒尺就会落在他的手心或者身上。 四人当中,只有陆离受着父亲极为严格的管理,不论是在读书,修行,还是经商这几个方面,陆离是一样不落。是以如此,年方十六的他,就已经坐上了金谷园陆家的执事,并且这一当,就是好几年,从未听说出过岔子。 直到陆离长大,那书院也成了他日常办公之地,房间里的书照样还是那么多,但却摆放的更加齐整,清理出了一个更加宽阔的地方,放了一张稍大些的书桌,书桌之上,摆放着一摞厚厚的文书信件。 走进书院时,付明轩看见陆离伏案于桌前,在一张公文上细细批示着。 “阿离.....”付明轩轻唤了一声,陆离抬起头来,腼腆却真诚的笑容便挂在了他的脸上。 陆离本身就生的面容清隽,身材高挑,笑起来却是一副男孩子气腼腆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就是一个纯真少年。 然而付明轩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金谷园是整个大陆最为有名最为庞大的商会之一,身为金谷园在雍州玉京的座主,陆离绝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虽然自小便是一起长大,他深知陆离只是对于朋友来说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人,但是对于商界来说,陆离却是个叱咤风云的狠角色。 对于陆离背后那庞大的势力背景,付明轩也略知一二。他清楚知道金谷园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们的力量足以和四门以下的修炼门派相抗衡。 “轩哥儿!”陆离放下手中墨笔,便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前几次便说要和永哥儿给你接接风,可这一忙起来却又都给忘了!” 陆离眼里满是笑意,其实自小,付明轩一直是陆离的学习对象,因为在修炼悟道任一方面,整个玉京城的小孩儿都无法跟付明轩相提并论。 陆离还记得自己在十三岁那年考核,若不是付明轩在旁边支招儿,勉强混过了他父亲那一关,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付明轩也笑着,摆了摆手,道:“都是小事,何必放在心上!这几天可还好?!” 陆离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付明轩的意思。 苦笑几声,摇了摇头,道:“好几个分会都已经关门了,我也无能为力。” 付明轩皱眉道:“难道金谷园不抗衡一番吗?” 陆离叹了一声气,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金谷园已经放弃了玉京....” “这!” 饶是以小有门首座的身份,付明轩也做不出让金谷园放弃自己一个大分会的事情。 “难道,是元会门!?”只有这第一大门派才有这种魄力和手段压得这样庞大的商会低下头来,且出动的不可能是年轻弟子,那就是真正大人物们的博弈了。 陆离点了点头,苦笑了几声。 “先进屋吧,我让下人准备点好茶来。”说完,两人便一起走进了书房,陆离从书桌上拿起一封文书,递给付明轩,道:“看一看。” 付明轩接过来,这是一张金谷园的通用文书,翻开一开,里面写着明明白白,金谷园玉京分支大小事宜的决定权全部交给陆离,总部绝不插手,这听起来是给了陆离极大的自主权,但在某种程度上也等于说是完全放弃了玉京城的这个分会。 只要元会门向陆离施压,陆离就不得不低头。 随后,侍从端上茶水来,给二人各斟一杯,陆离端起茶水,道:“我已经见过元会门首座沈容照了。” “哦?什么时候?”付明轩也没想到元会门行动这么快。 “就在昨日夜里,黑水河画舫之上。”陆离苦笑几声,道:“昨日夜里他还与我说,金谷园已经不会向我施以援手,我还不信,果然,今日一早便收到了文书。” 望着手里的文书,付明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陆离,毕竟,就这么被轻易地抛弃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阿离,那你准备怎么做?” 陆离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沉默片刻,然后回头望向付明轩道:“轩哥儿,其实在本质上,你和他们是一样的,若我得到的消息为准,那么你已经是小有门首座弟子了。” “然后呢?”付明轩也站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明轩,我要离开了。” “......” “你也看见了,我正在叫人上下清理这院子,从里到外,我要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然后送给你。” “阿离!” “这样,就不再是我陆离孤身对抗元会门这样的庞然大物了,我对抗不起,也不想对抗,思来想去,就只有给你,你的身后,有小有门.....” 陆离垂下头来,声音越来越小,他只觉得鼻子开始有点发酸。 “阿离.....本质上这都是一样的.....”付明轩有些不知所措,按道理来说,他原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看着陆离,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样么?小有门不还是有你么?有你,就是不一样的.....”陆离腼腆一笑,就如往日一般,作为一个弟弟一般跟在付明轩身后,而因为燕开庭的存在,付明轩却总是忽视这个有点害羞,不爱说话的男孩儿。 付明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此次前来,目的只是询问一番陆离在这次风波中的打算,却没想到陆离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将自己抽身得如此彻底。 “阿离,那你呢?” 陆离望着付明轩,眼神又变得清澈起来,腼腆笑道:“你知道的,我自小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去外四处游历一番.....” “游历?” 陆离点点头,笑道:“西游昆仑,北游太行,也不失为一件乐事。这些年在商会里,也结识了不少来自五湖四海得生意人,行走起来也是方便。” 付明轩微微叹息一声,陆离生性固执,一旦决定之后便是再无回头。 ------------ 章一零七 曲终人散 下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只听见院子里的树在风中婆娑作响,陆离站在窗边,任风吹起他的发梢,清明的眉目微闭。 “小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将来有一天,我将要成为金谷园的雍州玉京座主,我还以为这会是很远的事情.....没想到父亲就在那一年,因为再一次入定时收到了心魔的惊扰,竟然伤了根本,便再也没有好起来,他去世的那一天,我刚好十六岁。从此,我变成了金谷园雍州玉京座主......可从来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 “庭哥儿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会愿意当天工开物的府主吗?其实我和庭哥儿挺像的.....只不过我从未能像他那一般洒脱,那么不在意这世间人的看法....明轩,我累了,也许,这也是一个契机吧....” 陆离望着窗外,身影显得落寞起来,付明轩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陆离转身,眼神温柔清明,闪烁着点点光芒,他从怀中拿出一块镶嵌着一束金色稻谷的玉牌递给了付明轩,道:“这是金谷园的玉牌,只要拿着这个牌子.....” “不!”付明轩打断了陆离的话,道:“你也是只需离开而已,为何还要放弃这个身份呢?有着它,你在外也好过一些!” 陆离摇了摇头,道:“金谷园与玉京寻常大户人家不一般,只有拿着这个牌子,玉京所有的商户才会听从你的调遣。” 付明轩呼的一下就明白了,寻常地方势力,只要控制了管事的,就可以控制下面的人。但是玉京城商贸发达,就连付家家业之下的一些商贸也不得不听从金谷园,只有拿着金谷园的玉牌,才可以暗示他们座主已然移位。 付明轩接过牌子,叹息了一声,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陆离看了看窗外的蓝天,道:“若是天气好的话,便是两日之后启程,当然,走之前,我会放出消息来,你已经代替我接管了金谷园。” 付明轩想了想,道:“也好,这样元会门就不会再继续找你麻烦。” 之后,两人一同来到凉风阁畅饮,直到夜色浓郁,付明轩起身与陆离告别。 “阿离,两日后我和庭哥儿,永哥儿去送你....” 陆离摆了摆手,嗫嚅了一句道:“我最讨厌送别了!”随后,朝付明轩摆了摆手,又兀自喝起酒来。 清冷的月色,从窗外透进来,披洒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少年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有水一般温柔和夜一般的落寞。 付府内,燕开庭百无聊赖地在府内闲逛着,他走上几步路,又停下身来,如此反复,然后脸上渐渐就显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在他身后的暗处,一抹绿色身影也随着他一走一停,颠手颠脚的,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被前面的少年发现。 就像一只天真无邪的精灵一般,付明鸢跟在燕开庭身后,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既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又想被他看见。矛盾的心情让付明鸢忘记隐匿自己的气息,是以在最开始,燕开庭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忽然,燕开庭转过头来,付明鸢内心惊呼一声赶忙躲向旁边的玫瑰园里,等再次抬起头来却发现前方已经没有燕开庭的身影。 “喂......” 从背后蓦地传来燕开庭的声音,还这么近的距离,付明鸢惊呼一声,蹭的就从玫瑰园里往外一跳,却没想到自己的衣衫被棘刺挂到,扑通一声,就坐在了花园里。 付明鸢轻哼一声,她只觉得一阵刺痛从手心里传来,她抬着头看向燕开庭,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你没事吧。” 借着明亮的月色,燕开庭分明看到付明鸢的手摁住了一束满是棘刺的玫瑰。 燕开庭蹲下身来,伸出手来轻轻抬起了付明鸢的手,只见好几根棘刺已经深深刺进了付明鸢柔嫩洁白的手心里,正往外渗着血。 “疼吗?” 付明鸢摇了摇头,平日里的燕开庭是那样嚣张跋扈,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可是今夜的他,却是那样温柔,好似这暮春的夜色一般,吹拂着和煦暖风。 燕开庭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一眼付明鸢,道:“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忍着点儿!” 说完,便将那棘刺轻轻一挑,棘刺便从肉中出来,付明鸢轻哼了一声。 燕开庭看了一眼付明鸢,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儿,向付明鸢手中倒了点白色粉末,顿时,白色粉末钻进了付明鸢的伤口之中,她只觉得一片清凉。 “过会儿就会好的。”燕开庭轻轻放下付明鸢的手,他一开始,还挺不耐烦的,只是方才付明鸢倒下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刮了一下,顿时怜惜起付明鸢来。月色下付明鸢望向自己的神情,分明是....分明是.... 喜欢自己的。 燕开庭心中叹息一声,他去荒野寻找谢无想的痕迹,和付明鸢悄声跟在自己身后,又有什么不同呢? 燕开庭站起身来,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付明鸢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喊住燕开庭,道:“有事有事!明日扬州城那边说来了个什么戏班子,唱小曲儿的,听说还有各种灵兽表演,要不咱们一起去?” 燕开庭眼皮又耷拉下来,冷道:“你看我是会去的人么?” 付明鸢期待的神色顿时暗淡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燕开庭已经走远。她恨恨地跺了一下脚,眼中就不自觉地冒出泪花来。 待付明轩回到付府时,燕开庭已是等待了他多时,只见他坐在付明轩的院子里,正举杯独饮,月色之下,竟升起一片诗意来,嘴里不停念叨着一些自创诗句,付明轩看着也是哭笑不得。 看到付明轩走了进来,燕开庭也是挠着头傻笑几声,就问道:“好东西呢?这时就去看?” 付明轩点了点头,看了看月亮的方位,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两人便一同出门,踏着月色向城外走去。 荒野之上,一片肃杀,根本不像是春时的风景,寒风瑟瑟,风吹草动之间,黑暗里现出凶兽的身影。 立定于上空的,燕开庭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下方,看了好一阵子,却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这个.....好东西在哪里?” 燕开庭有点尴尬地看向付明轩。 付明轩嘘了一声,道:“仔细听。” 燕开庭竖起耳朵,仔细感知起来,顿时,他也是蓦地一惊! 细小之声以极快的速度变为一阵轰轰隆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兽潮以铺天盖地之势汹涌奔来! 燕开庭也是惊呆了,望着那群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兽潮,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恐怕他在有生之年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凶兽。 “这.....哪里来的那么多!?天啊!” “仔细看,仔细感知!”付明轩提醒他道。 燕开庭咽了咽口水,细细感知观察着,顿时一惊,就如先前的付明轩一般反应。 “没有震动?!” 燕开庭仔细感知了一下,的的确确是没有震动,按说这么大的兽潮,怎么也得有将大地震得山崩地裂的震感才是,可是,除了声音和图像,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我原先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海市蜃楼....但是小师叔说我并没有看明白。” 燕开庭细细看去,只见兽潮里面各种各样的凶兽,竟有好多是他未曾见过或者说根本不认识的,并且,和荒野上那些普通凶兽相比,这里面的凶兽竟是更为凶悍,浑身带着戾气,犹如上古巨兽一般。 其中,有一种凶兽吸引了燕开庭的注意,那是一个长相好似麒麟一般的凶兽,浑身泛着暗金光芒,每一片鳞甲都如一个成年男子手掌一般大,一双通红巨眼散发着森森红光,张开嘴咆哮之间露出森寒獠牙,然而就在凶兽的脑上,伸着两个鲇鱼胡须般的触角,正随着奔跑之势舞动着。 燕开庭总觉得这种巨兽有点眼熟,却又是想不起来。 兽潮之中,这种凶兽的数量不在少数,燕开庭指着其中一只问付明轩,道:“你看那种好似麒麟一般的凶兽,有没有一点眼熟?” 付明轩仔细观察了一番,随后摇摇头,道:“没有见过。” 何止是这种凶兽没有见过,付明轩游历大陆九大州,却是连里面一大半的凶兽都认不出。 燕开庭也只是有点印象,但是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遂作罢,问了另一个问题:“那这幅场景是从哪里来的?若是海市蜃楼的话,定是在某个地方这幅场景是真实发生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付明轩蓦地一惊! 两人同时想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海市蜃楼! 这根本就不是在现世发生的事情,两人突然想到了秘境这一事,很有可能就是秘境将开的先兆!只不过这先兆从何而来,却是不知。 片刻之后,最后的一只凶兽也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燕开庭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场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回去玉京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向着各自的心事。 经过玉京城门时,付明轩突然啊了一声,便就此站定在城门上,将下午陆离的那件事情全部告诉了燕开庭,燕开庭沉默了多时,嗫嚅了句:“他倒是挺想得开的。” “那你呢?白秋亭还来找过你吗?”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再也没见过那小子了.....”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燕开庭一拍脑袋,眼里顿时就冒起光来:“今日我在街上竟遇见了谢无想!....不不不!无想仙子!你与她是同门,你可知道她在玉京什么地方么?还有,她也会像你们一样待在玉京一段时间么?!” “当然知道,她不就在我家.....” 说到这里,付明轩顿时一惊,望向燕开庭,道:“你不会是.....你不会是喜欢上了谢无想吧!?!” ------------ 章一零八 少年绮思 而燕开庭却只听见了前面那句“她不就在我家.....”顿时就喜笑颜开,就差手舞足蹈了。 只是付明轩的脸色却是没有那么好看,谢无想被称为仙子,岂是一般人? 且不说燕开庭一个散修上师想吃掉四大门派之一的小有门门内仙子,这一完完全全的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举动,就是谢无想自己也愿意被他吃,那其中关系影响...... 看着眼前燕开庭的一副痴迷模样,付明轩只感觉到一阵头疼。 这小子,真是让人不省心呐!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燕开庭是怎么都不回自己府里了,再三向付明轩保证自己绝不会擅自去叨扰谢无想之后,才被同意进入付府。 雾苓院内,一片烟雾缭绕,暗香融于雾中,弥漫在整个庭院,无风的夜晚,寂静无声。两层小楼里夜灯闪烁,却无人影,葱郁树林之间,阻拦了所有月色,漆黑一片。 湖水沉静,如一面镜子,倒映着天上皎月。 披散着乌黑长发,取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毫无瑕疵的绝美面庞。谢无想独自一人站在湖水边,脱下白色轻纱,只穿一件细腻青衫,面无表情的,似是习以为常一般,缓缓向冰冷的湖水之中走去,清瘦的身影,在月色之间渐趋沉没,直到消失在湖水之中。 翌日,筱虹院中,洛长苏三人终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走出了院门,三人心中顿时一轻,就像玉京城东街的一家炼器铺奔去。 这是一家普通炼器铺,店面很小,甚至比制玉坊还要小了几分,掌柜的是一个面容慈善的中年男人,名为陈平。陈平约莫四十岁左右,本人并不擅长炼器,但是因为善做生意,便白手起家开了这样一家铺子,自己招了几个匠师在这里敲敲打打,因为产量不多,质量有保证,所以还是有一定的客源。 只不过前段时间,给他供应原材料的一家材料铺子突然对他停止了供应,陈平气不过,去找人家理论,才知道玉京城内好多家材料铺子都被元会门的人买空了,说是要建立什么大型法阵,陈平也是无奈,便找到邻家炼器铺子准备借一些。 邻家铺子掌柜姓张,与陈平关系一向不错,只不过这一次张掌柜自己也拿不出原料来,不过,倒是给他介绍了这样一个人,说是在他那里可以低价买入一些原材料。 那个人,便是洛长苏。 但是原料还未送到陈平手上,洛长苏一行人就被尚元悯给都在了筱虹院,此时已经是过了四五天。 等到洛长苏一行人赶来东街时,陈平的那家铺子早就紧闭门户,关门大吉了。 “师兄,这怎么办?”章若云皱着眉头,心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洛长苏沉吟片刻,就对着崔胤道:“你去把那个张庸找来,他那里应该还有一批货,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陈平最后没了材料,他也不给?” 洛长苏之前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只要陈平没有收到材料,张庸就得给他补上一批,但是找目前的情况来看,怕是张庸自己吞了那批材料了。 崔胤得到命令,急忙去张庸的铺子。张庸的铺子也不远,顺着东街拐几个弯儿就到了。 洛长苏此时脸色阴沉,心想自己的计划恐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前几日刚来玉京的时候,洛长苏便注意到诸生门白秋亭从城内大街匆匆走去,洛长苏心觉好奇,便跟了上去,一直跟到玉京东街。 之后便看到白秋亭走进了陈平的铺子,似乎要定做什么东西,因为白秋亭并没有设什么屏障来屏蔽两人间的谈话,所以在一旁的洛长苏稍加感知就可以清楚听见。 原来,白秋亭是想让陈平的铺子为他打造一些法阵的零件,至于那些法阵零件的具体用途,白秋亭没有细说,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下需求,而这一切,都被在外的洛长苏听得清清楚楚。 早就听说元会门的人也进了玉京城,洛长苏当时就心生一计出来。 他先是打听出城内的一些原材料供货商,然后便假扮元会门的人以元会门的名义将那些货预定下来,并且还承诺给那些供货商秘境内的好处,人家自然是喜滋滋地将那些货给了洛长苏。 洛长苏抽出一批材料来做了些手脚,足以影响制作成品的质量,然后便找来张家铺子的张庸来,给了他一些货,叫他帮自己推荐些客人,若是他无法给出货时,就叫张庸帮忙支援一下。 洛长苏便以为,自己那些动了手脚的原材料,会顺利到达陈平手中。那么白秋亭收到成品之后,也会发现问题,到时候顺着追查下去,便会知道是元会门在后面捣的鬼。 那么便是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 洛长苏便可以趁机将东街这一条炼器铺都收归网下,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会坏在自己门内人手下。 洛长苏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为什么崔胤还没有回来?!” 章若云也往那个方向瞧着,道:“按理说也应该要回来了,师兄,要不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洛长苏点了点头,变一言不发地往张家铺子走去。 走过去,也不过片刻时间而已,只见张家铺子大门敞开,但是铺子内却是空无人影,连一个工匠都没有看到。 洛长苏皱了皱眉,崔胤的人没有见到。 两人走进铺子,顺着柜台走到了后面的工坊,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气息直直冲向洛长苏,让他顿时一凛。 在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强者的气息! 蓦然回首,只见柜台里,站着一身靛蓝长衫的白秋亭,而在他的脚下,崔胤倒在地上。 “胤师兄!”章若云一声惊呼,心想方才他明明与洛长苏打那边走过的,却是没有见到这两人。 洛长苏虽然心下微惊,但也是当即镇定下来,微微一笑,对着白秋亭拱手道:“白首座,真是巧的很,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你。” 白秋亭却是和煦一笑,就像躺在他脚下的崔胤不存在一般,像洛长苏回了一礼,道:“我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呢。” 洛长苏脸现尴尬,道:“也不知我这小师弟是哪里冒犯了白首座,竟得到白首座如此待遇?” 白秋亭微微一笑,道:“那还是要问洛兄你了。” 洛长苏轻哼一声,心想在此处与白秋亭动手倒不是不行,只是正事儿还没开始,就和诸生门结下梁子,门内知道了又会对他是一顿训斥,怕是禁闭都得关上几天。 洛长苏心想,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先把崔胤带走再说。 “那么,也得等我这位小师弟先醒了再说。若是白首座不介意,我就要带着我这位小师弟回去了。” 就在这时,白秋亭突然缓缓地抽出了绮月风凉,指向倒在地上的崔胤脖颈之处。 “白首座,你!” 洛长苏也是惊讶万分,没想到白秋亭突然翻脸这样快,崔胤真要出了点什么事,自己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白秋亭冷笑一声,直直望向洛长苏,道:“都说小有门新生首座弟子的候选人有两位,一位是付寒洲,一位是你洛长苏,可我看了,你就连给付寒洲提鞋也是不配,还妄想做什么首座?今日我便饶了你这小师弟一命,下次在敢在我诸生门白秋亭背后耍什么阴谋诡计,就不怪我白秋亭不客气!” 说完,白秋亭挥起绮月风凉,带起一阵剑意,整个人便化作一道蓝色光影,消失在洛长苏面前。 洛长苏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沉默片刻,他便冲着身边发愣的章若云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把崔胤扶起来!” 此时,洛长苏的眼中望着白秋亭消失的方向,就欲冒出火来。 自从知道谢无想就住在付明轩府上之后,燕开庭是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燕府,就算没有见到谢无想这个人,只是与她待在同一个地方,就已经足够让燕开庭乐呵一整天了。 此时,燕府内会客厅,夏平生站在中央,孟尔雅站在夏平生后面。 孟尔雅望了望门外,弱弱的问了一声:“夏总管,燕主是不回来了么?” 夏平生也没有说话,沉默片,便转身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对着孟尔雅道:“算了,我们也不等他了,你去通知外边的人,叫他们进来吧。” 孟尔雅答应了一声,便出去唤了一声,随后又进来坐下。 片刻之后,一身素衫,清清朗朗的沈伯严就走了进来。只见他对着夏平生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了声:“夏总管。” 夏平生也是坐着,伸出手来摆了一摆,示意沈伯严不必多礼。 沈伯严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却在夏平生面前始终感到一阵被压迫的感觉,那是弱者在面对强者时,本能的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沈伯严已经好久都没有了。在他的印象中,也只有在面临厌离君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 难道,看着夏平生,沈伯严心中有了一个令他深感不安的想法。 但他很快将那想法驱除脑海,对着夏平生就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夏总管,想必您也是知道的,秘境将开,我们四大门派的人已经都在来的路上,也不知您燕府有何打算?” 夏平生也不看他,喝了一口茶,道:“一切端看燕主。” 沈伯严笑了一声,道:“可谁人不知,这燕府,真正管事的,却是大总管您呢。” “所以呢?”夏平生神色一冷,沈伯严顿时心下一阵生寒。 “所以,夏总管您的态度如何呢?”沈伯严强行压住心内的寒意,硬着头皮问道。 夏平生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冷冷道:“燕主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你也不须多问,还请先回吧。” 说完,夏平生倏忽消失在沈伯严面前,沈伯严躬着身子,低着头,心下微叹一声。 ------------ 章一零九 杯水车薪 “公子,你还有事儿么?需不需要等燕主回来?”站在一边,孟尔雅轻轻问道。 沈伯严循声望了一眼她,道了声不用,然后轻笑一声,道:“你们燕府,从上到下,都是有趣的人。” 说完,沈伯严走出议事厅,消失在孟尔雅的视野里。 终于,在付府呆了将近一天一夜之后,燕开庭终于如愿见到从雾苓院里走出来的谢无想。 只见谢无想仍是一袭白纱套在小有门独有的青色长衫之外,就是这样简单素雅的门内制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是那样清尘卓绝。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谢无想这一次却是没有佩戴面纱,洁白如瓷的面庞就暴露在众人眼前。 凡是看到谢无想的人,没有一个人无不在那不似凡间之人的美貌下倾倒,当真是觉得谢无想当得起“仙子”这一称号。 遇见谢无想时,燕开庭正和付明轩嬉闹在一起,只听得院门口传来一空谷幽灵般的声音,道了声:“付首座。” 顿时,燕开庭整个人就如钉在了地上一般,转过头来,燕开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过去,谢无想那绝美的面容就这样呈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谢无想的目光是丝毫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只是盯着付明轩,微微笑着。 付明轩顿时止住了笑容,神色一凛,微微颔首,道:“无想仙子。” “我可以进来吗?”谢无想站在门前,面容丝毫不改,虽然是微笑的模样,但仍旧是清清冷冷,让人不可靠近。 付明轩微微点头,道了声:“当然可以。” 一直走到付明轩面前,谢无想仍是没有看向旁边的燕开庭一眼,燕开庭的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就像一轮皎月一样,谢无想在燕开庭的心中熠熠生光。 谢无想径直走到付明轩面前,道:“不知付首座可否借一步说话。” 付明轩淡笑道:“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谢无想的眼睛瞟了一眼燕开庭,淡道:“只是门内秘辛,让外人听见了不大好.....” 燕开庭这才缓过神来,原来谢无想是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多余了。他心念一转,就傻笑几声,摸摸脑袋,道:“那你们聊,你们聊,我就先回府了......” 虽是极为不舍,但是燕开庭还是走出了院外,走个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看谢无想,只见他和付明轩一起走进了付明轩的书房。然后,一道无形屏障便将书房整个笼罩起来。 回到燕府时,刚进府门,燕开庭便感到浑身一凛,一道传讯符嗖的一下破空而来,燕开庭伸手一抓,便在那符中感受到阵阵寒意。 燕开庭是不用想,就知道这传讯符出自何人之手,触碰到符咒的瞬间,燕开庭的脑海中便浮上了了这样几个大字。 “雪域院。” 燕开庭方才还轻松的神色顿时就严峻了起来,若是夏师主动寻他,定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要交代。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回忆了这几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实在找不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来。 走到雪域院门口,燕开庭老老实实地又发了一道传讯符进去,不出片刻,院门扑地一下打开。 院内,依旧是白雪纷飞,厚厚的积雪遍布于整个院落,脚踩上去嘎吱直响,在一棵布满雾凇的松树之下,一身素衣,披着一条灰白薄毯的夏平生正伸手轻抚着那些透明晶莹的冰晶。 其实燕开庭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夏平生对这种极寒环境这样情有独钟。 突然之间一阵寒风扑来,燕开庭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哆嗦了一下。 “冷吗?”夏平生转过头来看燕开庭,由于外边已经是暮春天气,燕开庭只穿了一件墨色轻薄衣衫,外面罩了层釉白轻纱,在这种飞雪环境里,显得极为单薄。 燕开庭运起体内真火,浓浓烈焰从体内向外延展,顿时每一块肌肤都开始发红,热量就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缓缓吐出一口热气来。 “不冷。” 燕开庭回答道,此刻已是满身冒汗。随后,就只听得身后院门砰地一声关上。 夏平生转身走向了木屋之中,燕开庭紧随而上。 夏平生的木屋里其实陈设简单,一张床,一方桌椅而已,壁炉处,燃烧着的柴火发出细小的霹雳啪啊声响,火光将整个房间照的通红。 火焰之上,一壶开水嘶嘶冒着响声,雾气蒸腾。 夏平生伸出手,从火焰之中烧得滚烫的茶壶拿了出来,为自己和燕开庭都斟上一杯热茶。燕开庭双手接过,对着夏平生轻声道了声谢。 夏平生微笑一生,道:“还用这么客气嘛?” 燕开庭一时局促起来,道:“这个....还是要有基本礼仪的。” 夏平生也不接话,端起自己的热茶就坐在了木椅之上,他翻开桌子上摊开着的一本书,也不看向燕开庭,只是道:“说吧,你的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也不知燕开庭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夏平生又耐心地说:“玉京城即将成为秘境入口,四大门派的人也都来了,我知道,诸生门的人已经来找过你。” 燕开庭低下了头,缓步踱向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双手捧着茶,也不说话,似是在思索着。 片刻之后,燕开庭道:“我不知道....我似乎,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夏平生淡道:“回避问题,问题却始终会一直存在,你是觉得一直躲避下去,问题就会自动消失么?” 燕开庭摇了摇头,微叹一声,道:“我也做不到像陆离那样,就这样什么也不管,将自己抽身地干干净净,我就算要甩个烂摊子,又能甩给谁呢?” 夏平生看了燕开庭一眼,道:“不是有没有人肯接受的问题,是你根本还没做好放手的准备。” 燕开庭蓦地抬头,怔了片刻,随即就像泄了气似的,又低下头去。 “若是我,有自己的决定,无论是什么,夏师都会支持我么?” 燕开庭望向夏平生,他需要这个答案,这样他才肯放手去做。 “我不说任何阻挠或者支持的话,并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立场与意见。”夏平生迎上了燕开庭的目光,一抹不明神色在他眼中闪现。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没有说话。之后,二人就像是父子一般,坐在暖屋内静默地喝茶,虽无言语,气氛却柔软了起来。 燕开庭的眼眶渐渐湿润,内心里的斗争快要将他撕扯开来。他多么想自己便一觉睡去,醒来时还是夏平生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就如当时他入定醒来一般,温暖的火光,如父亲一般的夏师。 夜晚,无风无月,燕开庭独坐在屋顶之上,望着灯火通明的玉京城,内心思绪万千。 不知何时,付明轩出现在他的身边,两人一坐一站,都无言语。 许久之后,付明轩道:“涂家已经依附于元会门了。” “......” “我自家并不须多说,陆家也将这摊子甩给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一家了。天工开物本来就是众人垂涎之物,多宝阁经营多次,此次定是不会放手,即使我保证小有门不对天工开物动手,但是其余三大家,或者多宝阁这样的,我可能保不了......” 燕开庭还是没有说话,眼睛怔怔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把付明轩所说的那一番话听进去了没有。 “时间拖得越久,你就越危险.....” 付明轩望着燕开庭,此时少年的身影就如儿时一般,需要依偎,需要帮扶,他望着前方,前方却不知在何方。 砰! 突然一阵巨响从玉京城中传来,一阵气流顿时如洪水一般向二人袭来,燕开庭一个不注意就是朝后倒去,幸亏及时几个翻转才稳住身子。 “怎么了!” 燕开庭又爬到屋顶上,只看见玉京城中心一处突然燃烧起熊熊烈火,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发生了爆炸! 突如其来的爆炸响彻天空,付明轩眉头紧皱,拍了拍燕开庭,道:“过去看看!” 燕开庭嗯了一声,两人便踩着屋顶急速向城市中心跑去。一时之间,玉京城中的熊熊烈火就蔓延到了整个街巷,哭嚎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燕开庭心中甚是震惊,没想到居然有人在城中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片刻之后,二人已经站在烈火之旁,只见燃烧的街道房屋之间呼嚎声一片,健壮男子飞奔着跑出烈火,只是一些老弱病残仍在火中挣扎着。 一阵尖锐的哭声传来,只见一名妇女怀里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躲在街角的一个巷子里哭嚎着,妇女的手臂已然是被烈火灼伤,在极度高温的环境当中,怀中的小孩儿已经晕厥过去,不断有火星从高处飘落到他们身上,街角后的房屋一座座都冒起滚滚浓烟。 燕开庭是想都没想,一个俯冲下去,就落在街角处,燕开庭一把将那妇女护在身后,躲避掉了后面的一次房屋坍塌爆发出的热浪,燕开庭冲着妇女叫了一声抱好孩子,于是就将妇女拦腰一抱,蹭的一声跳出火海,落在了稍远些的屋顶之上。 “谢谢....”妇女痛哭流涕,她是认得燕开庭的,不断道谢。 燕开庭来不及与她多语,便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递给受伤的妇女,道了声:“先给孩子喝夏,一会去找燕府的药方!” 回头望去,只见付明轩也投身于火海之中,不断将一名名伤者残者往外救着,周围街巷的人们也纷纷拿着木桶接水向火中铺着,只不过如此举动,也是杯水车薪,燕开庭一落入火海,就知道这不是普通意义的火。 ------------ 章一一零 真火躁动 燕开庭转念一想,现在还不是纠结谁人放火的时候,只见火海中仍有许多人在哭嚎着,燕开庭又是一个俯冲,落入到火海之中。 一个刚被火势席卷的三层房屋本来是一间书院,爆炸声响起时孩童们都在跟着教书先生念书,砰的一声巨响,顿时将几个靠外的孩子震晕过去,其余的孩子也被随即而来的热浪冲到一边,有的就已经倒地不起。教书先生岁数已高,却快速移动着苍老不便的身躯,将窗前被震晕的几名学生拖到了里屋。 没想到,火势竟然来的这么汹涌。外街已是浓烟滚滚一片,这十余名学生和先生就已经困在书院里,无路可逃。 有的孩子惊慌起来,开始哭嚎,教书先生一边安抚这些学生,一边嘴里直念,乞求能有神人救救这些孩子们。 嘭的一声,对面一幢房屋倒下一根梁柱来,砸到了这间书院,顿时,烈火犹如藤蔓一般,顺着梁柱就缭绕在了书院之上。 书院顿时烧灼起来,浓烟滚滚,教书先生和学生们呛得直流眼泪。 “苍....苍天啊....卿酒酒这些可怜的孩子吧.....”教书先生泪眼朦胧,一心只想着自己身后的这些可怜的孩子,年事已高的他,终于要坚持不住,视野就变得混浊起来,即将晕倒。 而就在晕倒的那一刹那,视野之中,窗子外边的火海里,现出了一个瘦削黑影。 那是燕开庭! 从上方,燕开庭亲眼看到那根房梁直直倒向对面的一幢房屋,而自己却无法阻拦,就在这时,他感应到了对面房屋里还有人存在! 燕开庭仔细感知,便听到那屋子里的一阵阵哭嚎与求救,竟然都是孩子们的! 燕开庭是想也不想,尽管身子已有多处烧伤,但仍是不管,就那么直直冲入了火海之中! 轰轰隆隆,周围房屋不断坍塌,热浪犹如洪水一般向燕开庭席卷而来! 眼见着燕开庭就这么冲进火海,刚救出两人的付明轩眉头一皱,道了句这小子不要命了吗?嘴上虽然这样说,身子却是赶忙又跟了下去。 置身于火海里,燕开庭只觉得浑身烧灼,痛的难受,他拿起泰初发出几道雷火,堪堪将火势带到了一边,自己赶忙跳进了书院之中,只见教书先生已然晕倒在地,却仍将一些学生护在身后。 这些学生,身体强健的还可以保持意识清醒,更多的却是昏倒在地,燕开庭观察一番,就将三两个年纪较小的孩子怀抱在身,对着后面的孩子喊了声:“等着我!”就一跃冲入火海,噌噌便上了另一边街道的楼顶。 书院内,孩子们望着燕开庭离去的背影,眼眶含泪,顿时就有了信心 燕开庭将这几名孩子交给一旁忙着扑火的众人,还未休息片刻,就又冲了进去,只见付明轩扛着两个孩子从火海里跳了出来,呼哧呼哧喘着气,却是对着燕开庭一笑。 燕开庭朝着他点了点头,笑了一声,便是一头扎进火海里。 不知深入火海多少次,也不知自己扛了几个人出来,燕开庭什么都不想,似是发泄情绪一般,直到头发衣袍都被烧灼漆黑,整个人都热得快要炸开,最后,在一次冲出火海时,燕开庭终于觉得浑身一沉,整个人就像脱力一般,直直向火里坠去。 “庭哥儿!”付明轩一声惊呼,整个人便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到燕开庭身边,一把将他揽起。 “你不要命了吗!”付明轩一声低吼,燕开庭微微一笑,眼神渐渐空洞起来,视野最后的一幕,除了付明轩那张皱眉眉头,沾了几分黑灰的脸,在天空上方,一抹白色身影轻轻掠过...... 谢无想在雾苓院时,即使隔绝了里外感知,却还是被这冲天巨响吓得蓦然一惊。 待她赶到现场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街区,仔细感知了一下,这并不是一般火焰,而是修道界的一种密炼之火,温度极高,浇水不灭,任何事物都可被其烧灼殆尽,谢无想心念一转,看来只有自己的“莲华雨”能够熄灭这场大火了。 就在这时,谢无想看到燕开庭满身漆黑地从火里跳出,怀抱着两个孩子,放下孩子之后又跳了进去。 谢无想还是第一次见到燕开庭如此拼命的样子,眼神坚毅,身形如风一般,不断冲进火海救人,可就在一次跳跃出来时,竟像是浑身脱力一般坠了下去。 谢无想本想出手一救,却看到另一边的付明轩冲了上去。 谢无想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光晕,光晕顿时四散开来,直到可以覆盖整个街区,她宛若神祇一般,轻轻在光晕上点了一点,手中突然多出一支青莲,在空中挥舞一番,将青莲往光晕中间轻轻一插,顿时,光晕荡起涟漪一般的波纹。 淅淅沥沥,一阵清澈的雨就下了下来,那是一种清澈到极致,带着丝丝暗香的雨。 雨势不大,却轻易地将密炼之火悉数浇灭,顿时,下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一阵欢畅的呼喊,对着谢无想就是一阵朝拜。 待到火势完全熄灭之后之后,谢无想将那青莲轻轻拔起,顿时光晕疏忽变成一点青光,落在了谢无想手中。 犹若白色飞燕一般,谢无想化作一道青白身影,消失在天空中。 屋顶之上,付明轩怀抱着燕开庭,对着谢无想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此时,燕开庭全身滚烫,脸已烧得通红,身上的袍子早已破烂不堪,嘴里还一直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语,付明轩将手放在燕开庭的脉搏之上,只见他的脉搏犹如战鼓一般,跳动的异常猛烈。 付明轩心想不好,便抱着燕开庭向燕府奔去。 此时,夏平生站在雪域院之上,看着爆炸方向,眉头紧皱。 远方,渐渐冲过来一个黑影,待到近时,夏平生才注意到,一身黑灰的付明轩抱着脸色通红的燕开庭正向自己跑来。 夏平生伸出一手,向前一抓,燕开庭便从付明轩怀里飞了出来,落在了雪域院的中央,睡在了柔软的积雪之中。 “夏师!庭哥儿这是怎么了?!”付明轩也是一脸着急,按说火势虽大,但对于燕开庭这样的上师强者,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问题。 夏平生看了一眼燕开庭,道:“他是火属,火又有多种,只怕是那火与他体内之火相冲,搅得他体内之火不断涌动,直到动了真气。” “那碍事吗?” “无妨.....你先去那边再看看,调查一下,是谁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听到前面了两个字,付明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像夏平生拱手,道了声多谢夏师,便转身又向那街区奔去。 躺在雪域院积雪之上的燕开庭就像是一个做着噩梦的孩子,脸色通红,嘴里不断喃喃呓语,夏平生将他从雪中抱起,感受到他体内的火已经背着冰凉之雪渐渐安抚了下来,但是仍是有几缕真气之火在他体内不断游蹿。 梦里,燕开庭只觉得自己沉浸在一团滚烫的热水中,脚下被一个不知名的怪物拖拽着,直直把他拉向滚烫深处,燕开庭想要挣扎,却觉得自己四肢都僵住了一般,无法移动,他呼喊着呼喊着。 夏平生轻轻握住了燕开庭的手,就运起体内森寒之气,通过燕开庭的脉搏,像他的心脏涌去。再通过心脏的波动,将这顾森寒之气送向身体各处,以安抚那体内不安躁动的火焰。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燕开脸上的潮红减退,整个人也渐渐安静下来,躺在夏平生的床上,燕开庭神色安详,就像在做着一个香甜的梦。 只是夏平生依旧握着他的手,细细感知着他体内之火的情况,直到暮色西沉,再三确认燕开庭已经完全安定下来之后,才将他的手放下。 看着燕开庭,夏平生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此时等着燕开庭要做出抉择的问题,是多么艰难,但是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自己,可以战胜自己。 窗外的雪依旧呼啸下着,暖融融的夕阳透过窗子照射了进来,洒在燕开庭安详的面庞之上,夏平生拿着一块湿毛巾,轻轻擦拭燕开庭脸上的黑灰。 一阵冰凉,燕开庭从昏迷之中醒来。 “这是梦吗?”燕开庭心想,为何又躺在雪域院之中? 燕开庭微微一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雾苓院外,付明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衫,将一道传讯符发送了进去。 几乎就在发出传讯符的同时,院门轻轻打开,迎面扑来一阵暗香,雾气缭绕之中,屋子里暗黄的灯光明明灭灭。 院里,站着一身白纱的谢无想,她停立在院中,仿若不在这凡尘之间。 付明轩朝他微微颔首,道:“无想仙子。” 谢无想缓缓转过身来,望向付明轩,神色清冷,回了句:“付首座。” “今日多谢。”付明轩道。在门内,谢无想一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既不是普通弟子,也不是师尊级人物,仿佛她只听从青华君一人的调遣,不在人之上,更不在人之下。 谢无想向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了声不谢,随后便道了句:“元会门。” 付明轩嗯了一声,表示心下已然明了。 火势熄灭之后,付明轩再次折返火灾现场,在那里他发现了元会门的痕迹,还有一个不是很靠前的名为“风烛观”的小门派。 元会门自是不必多说,四大门派当中的首派。而那个什么风烛观,却是有些奇怪。虽说因为秘境将开各种小门小派在玉京现身并不足以奇怪,但是这样一个小门派和元会门闹了起来,还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就有些说不通了。 ------------ 章一一一 闭门羹 按道理来说,这种小门派见了元会门躲都躲不开。 可是在那里,又是清清楚楚展现着两派的痕迹,也叫人不得多想,此次的意外爆炸,应该就是这两门派之间起了冲突而导致。 “不知无想仙子有何看法?” 付明轩问道,只见谢无想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就向屋内走去,道:“就像那日在你院中我与你说的,我.....不会有任何看法。” 说完,谢无想已经是走进了屋内,她看着付明轩,露出了一个淡淡笑容,随后,便关上了门。 站在园中,付明轩心中满是疑思,看来,只有去找沈伯严问个清楚了。 本来,四大门派已是约定好,在城中收拢各方势力,将一些不肯合作的势力慢慢清除,但是损害无辜百姓的性命,随意残害生灵这种事情,是万分不能被允许的。作为修道界第一大派的元会门,却是率先破了戒。 此时,黑水河之上,一名白衣弟子跪在探虚真人面前,在探虚真人身旁,沈伯严负手而立。 探虚真人此时已是怒不可解,望着眼前的白衣弟子,眼中就欲冒出火来! 那白衣弟子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发抖,在探虚真人的威压之下,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放肆!” 探虚真人狠狠地拍了一桌子,那白衣弟子整个身子就是一震。 “师伯请息怒.....弟子,弟子只是....弟子只是气不过,那样一个小门派居然敢挑衅我元会门!” 那弟子瑟瑟发抖,沈伯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嫌恶。他对于蠢蛋,一向是毫不留情地就将厌恶之情表现出来的。 “你!你就因为什么气不过,就跟人家动手,还把自己的佩剑丢在了那里!元会门的人都被你丢尽了!” 探虚真人气的是两颊通红,一个杯子就砸在了那白衣弟子的身上,白衣弟子赶忙趴在地上。 “蠢蛋,放了这场大火,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百姓,我看你怎么向门内交代!你又如何让我们元会门向其余三派交代!” 沈伯严轻哼一声,今日发生了这件事,若是被夏平生知道了,就算燕开庭要倒向元会门,那还倒不倒得了就还是个问题。 那白衣弟子心中连连悔恨,本来他才到玉京城没多久,不过一两天而已,走在街上却被一个小门小派挑衅,他也是性子急,就跟人家打了起来,不想到那个叫什么风烛观的小笛子身上带着那么大个火种,再加上他一运气,那火种顿时爆炸开来,将那两名小弟子当场炸死,还好自己逃得快,没有受伤。 只是那里的行人百姓就遭了殃,火势之大,之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最悔恨的事,逃得太过仓促,自己身上的佩剑也丢在了火海之中。元会门独有的佩剑,就算被烧成灰烬也是有人认得的。 想到这里,白衣弟子眼泪直涌,顿时气血攻心,一口血就涌上了喉咙,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 探虚真人长叹一声,道:“罢了,你就先回门内吧,此次的行动你也不须再参加了。” “师伯!”白衣弟子抬起头来,满眼都是乞求神情,不能参加此次行动,就意味着他没有了进入秘境的资格,那么在接下来的修炼之途上,他定将落后于同辈弟子,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探虚真人右手一抬,那弟子顿时就晕了过去,转过身来对沈伯严说道:“找几个门内弟子,将他遣送回去吧.....还有,找个时机,我们一起去一趟燕府。” “一起去?”沈伯严略有些惊讶,元会门二把手亲自前去拜访,那燕府的脸面也太大了些。 “嗯,我倒要看看,你所说的那个夏总管.....到底有多么厉害.....” 探虚真人的眼神飘向远方,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一样的感觉来,就像是什么惊天秘密将要被解开的感觉,他那颗苍老却有力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犹如战鼓一样。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外面风雪呼呼作响,屋内燃烧着温暖的炉火,燕开庭躺在床上,夏平生披着一条毛毯,坐在一旁神态安详地打盹儿。 平日里对着夏平生,燕开庭总是一副畏缩的模样,对他是又敬又怕,但在此时,炉火暖融融的光芒之中,夏平生是显得如此慈祥,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 不知不觉间,燕开庭伸出了手,轻抚在夏平生花白的鬓角。 夏平生蓦地睁开眼睛,眼中便倒映出燕开庭的身影,还有那燕开庭放在自己耳边的手。 “夏师....我....”燕开庭缩回手,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夏平生站起身来,又恢复到往日的那副神情之中,道:“以后看见什么事儿不要愣头愣脑地就往里冲,看清楚了再行事。” 燕开庭嘟囔着答应了一声,起身就欲离开。 “世间之物,皆是虚空,虚空,也是虚空。” 燕开庭立定在门前,回过头来,看向夏平生,道:“那夏师您,却为什么放不下呢?” 夏平生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风雪之中,燕开庭的身影略显单薄,只见他径直走向了付府,没有回头。 “元会门?”待到付明轩将火中发现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燕开庭之后,燕开庭也是有些惊讶。按道理来说,元会门还不至于这么莽撞才是。 付明轩轻笑一声,道:“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城中聚集的门派越来越多,有冲突也是正常。”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也是,只不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的,竟然是元会门,这个还是挺令人意外的。” 付明轩道:“还有一个叫风烛观的小派,这个门派别的不大行,但是在研究火中方面倒是有自己的一套,你不也是因为那火而受了伤吗?” “那最后火是被.....被谁扑灭了的?”燕开庭记得在晕倒前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抹白色身影。 “对,无想仙子。” 燕开庭唔了一声,心想原来无想仙子竟是如此厉害的人,能凭一己之力,将如此大火熄灭。 “不过,”燕开庭喝上一口酒,望着付明轩说道:“元会门是不可能的了。” 付明轩一愣,随后明白了燕开庭的意思。 之后便是一声长叹,如今玉京情势诡谲,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由不得燕开庭自己做出选择。 第一次迈入玉京城时,就像是春日和煦暖风一般,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直直扑向探虚真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他心里也是莫名其妙,这些年来他周游大陆,唯独对于这种凡俗城市没有兴趣,却在这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出来。 站在燕府门口,探虚更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让一向沉稳的他也不免觉得焦躁起来。 “师伯,您没事儿吧。” 沈伯严也察觉到了探虚的不同,心想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夏平生的威压,而紧张起来。但随后他又在心里推翻了这个想法,按道理来说,夏平生若是强到了探虚这个程度,那么还愿意屈身待在燕府,坐上一个小小的大总管吗? 这一次,探虚真人前来点名道姓要找夏平生。 片刻之后,在议事厅等待的探虚真人和沈伯严坐在一处客座上,下人们为他们泡上了一壶热茶。 孟尔雅急忙从外边儿小跑进来,对着两人道:“二位仙人,我们夏总管说,近日事务繁忙,不见客。” 沈伯严倒是不动怒,以他的身份和道行,夏平生如此对待他,他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只是探虚真人是何等身份?当下便将手中茶碗朝地上一摔,顿时整个燕府周围升起一道盾一般的无形屏障来! “哼!既然如此不待见老夫,那你们也都别想出门了,今日若是见不到那个什么夏总管……” 话还没说完,探虚真人神色就是一凛,自己升起的屏障,居然顷刻之间就被人捣出一个大窟窿来。 沈伯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对夏平生的看法又是复杂起来。 连探虚真人的屏障都可以顷刻捣毁,那这夏平生的境界,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就在此时,夏平生的声音仿似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今日夏某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探虚真人哪里受过这样待遇,站起身来重重一拍桌子,顿时一张红木桌化为齑粉。 “夏总管好胆量,竟然如此无视我元会门。” 就只听得夏平生轻哼一声,便不再说话。这一举动,仿佛是一张响亮的耳光打在探虚真人的脸上。 探虚真人强忍怒气,沈伯严站在一旁,心中也是微叹,夏平生就是不露面,他二人又能如何呢?总不能以整个燕府安危来威胁夏平生吧,元会门还丢不起这个颜面。 探虚真人静坐片刻,调息了自己的情绪,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清明模样,站起身来道了声“既然夏总管今日如此不便,那么探虚便择日再来拜访。” 说完,便带着沈伯严走出了议事厅。 在返回画舫的路上,探虚真人步履缓慢,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细细思索着。 那声音……探虚真人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清瘦少年的模样,在一片雪园当中,独自挥剑,雪白的衣衫,仿似要和这世界融合在一起。 我: “不会的,不会的。”探虚真人轻笑几声,怎么会是那个人呢?看来自己还真是老了,连人都可以认错。 一边自嘲地想着,一边踱着步子,回到画舫时,探虚真人只觉得一阵疲累,是发自内心的。 沈伯严再次吃了一次闭门羹,可是他似乎并不忧虑,在他内心之中,仿佛有一根弦绷在那里,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知道,夏平生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而那不简单的程度,应该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 章一一二 死生之间 自从知道是谢无想扑灭了那场大火之后,谢无想在燕开庭的心目当中,简直是犹如神祗一般的存在。于是愈发不愿意回燕府了,整日在付府逛着,希望什么时候又能遇见谢无想一回。 就只要看一看,看一看便满足了。 整日在付府闲逛,就连付明鸢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哼!人家是小有门的仙子,你以为会看得上你这个猪头!你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燕开庭却是不理会,悠然笑道:“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哥别说二哥呀。” 燕开庭这话或许没其他意思,付明鸢则不能不往自己身上想,眼泪哗地一下就淌了下来,哭着跑掉了。 这一幕刚好被付明轩看到了,他也只能摇摇头,站在燕开庭身旁,他道了声:“你难道对谢无想是认真的?” 燕开庭也不看他,眼神直直飘香雾苓院,笑了一声,道:“当然,喜欢一个人难道还有假么……” “可是……唉!”付明轩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燕开庭,谢无想绝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但是碍于燕开庭身份,这种门内秘辛又不得向他提起。 “你知道吗?今日元会门的人去见夏师了。”燕开庭喃喃道,他方才也是从孟尔雅那边得到的消息。虽然人在付府,燕府内发生的事情,他却是一清二楚。 “然后?” “听说去了个什么探虚真人,沈容照也在,但是夏师还是没有见他们。” 付明轩心下一惊,探虚真人是何等存在?在四大门派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居然吃了夏平生的闭门羹。经过近期玉京大小波折后,付明轩只觉得夏真人深不可测,但也没想到可以和元会门的大人物抗衡。 “那你的打算呢?”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淡淡一笑,道:“夏师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至少是对于元会门,这一点,跟我想在了一起,但是匠府究竟要怎样,我还是没有想出个好法子来。” 付明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要是你们三个人其中的一个就好了。”燕开庭自嘲地笑了几声,他们玉京四少当中,燕开庭看似最为跋扈张扬,但是心结也是最重的一个。 所有虚构的表面张扬,只是为了掩饰内在缺少。别人看不出,但至少自己是明白的。 “不急,慢慢来。”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的背,就像往日宽慰他一般。 只是,付明轩的内心,却早已为燕开庭安排了去处,但在面对燕开庭的时候,却怎样都问不出来。 “你愿意随我去小有门吗?” 这一句话,付明轩在心中说了千万遍,当着燕开庭的面,却始终说不出来。 毕竟,他们所在的门派,关系实在是太为微妙了。 付明轩不想让燕开庭以为,自己也在打天工开物的主意,这一句话,便是一直憋在心里。 如今看来,燕开庭真的是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放弃还是坚守?有哪一条路,是他心甘情愿地走下去的呢? 雾苓院内,一道传讯符从谢无想手中飞出,冲破那道无形屏障,就向远方飞去。谢无想望着那道传讯符消失在天边,方才进了屋子,拿出一本古卷出来,细细读着。 读着读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从火海之中冲出来的燕开庭的身影,谢无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将燕开庭的面容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清理出去,翻了翻面前的古卷,找到了一篇专门记录上古凶兽的文章仔细读着。 那次大火之后,玉京城一共死伤了五十余名无辜百姓,元会门和风烛观的冲突一时之间传遍了各大门派,四处都是在纷纷议论,但更多的矛头却是指向了元会门。 且不说那个风烛观有错在先,但作为修道界第一大门派的元会门既然这样不会审时度势,贸然地就与一些小门小派产生冲突,并且还屠害无辜生灵,顿时人们对于元会门的敬畏之中又多了一丝鄙夷,纷纷要求元会门给个交代。 议论声不绝于耳,不久之后就传到了沈伯严和探虚真人的耳里,沈伯严眉头微皱,而探虚真人气得是双眼冒火,却又无可奈何。 看来,还真的得给个交代了。 那些小门小派还好说,只是其余三大门派也将他们盯得死死的,除却星极门没有明面上的动静之外,元会门已经于诸生门,小有门皆是打过照面了。 探虚真人一直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看向沈伯严,叹息道:“不知容照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这样拖下去的话,只怕这冤会积得越来越深啊。” 沈伯严略一思索,就对着探虚真人行了一礼,道:“徒儿自有一法子,只是还请师伯授权才是。” “哦,什么权?” “生死权。” 夜半,黑水河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草动的细细声响,月光之下,黑水河闪耀着银白光芒,沈伯严负手站在船舷之上,夜风吹起了他的乌发和衣袂,他的眼神飘向远方的无尽黑暗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也注视着他一般。 回到厢房内,沈伯严从怀中拿出一颗珠子,紧紧一捏,嘴里念出了一声咒语,顿时就只听见“嘭”的一声,外边的船舷上,落下一个黑影来。 门缓缓被打开,小玲珑的身影出现在沈伯严的面前。 她一身夜行黑衣,娇小玲珑的身段融进了浓郁夜色之中,白皙的面庞之上,一双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沈伯严,里面泛着说不清的意味,唇色苍白,发丝有些凌乱,显然这段时间,她过的并不好。 沈伯严捏了一下珠子,小玲珑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随后,她不情不愿地走到了沈伯严的面前,跪了下来。 沈伯严望着她,久久不语,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本应是豆蔻年华,笑起来应该是犹如阳光一般的灿烂。而自始至终,小玲珑却从未对他笑过,眼神之中除了恨意,就是恨意。 自己当初做错了吗?若是没有将她送去飞刀会,就让她死在萃英山的山脚下,那么又怎么会有现在沉浸在仇恨当中无时不刻受着折磨的她呢? 沈伯严坐在椅子上,小玲珑跪在他面前,两人久久不语,最终,沈伯严向她扔出了一个牌子,小玲珑捡起来看了一番。 “若是我不愿意呢?”小玲珑没有抬头,她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可是仍想挣扎一番。 沈伯严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随即,又是紧捏珠子,小玲珑顿时捂着胸口痛倒在地。 片刻之后,小玲珑从痛楚当中缓解过来,她一手紧攥着玉牌,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就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回过头来望向沈伯严,冷笑一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沈伯严笑着点了点头,他从来都知道。 望着小玲珑矫健的身影消失在黑水河之上,沈伯严才重新关好门,细细思索起燕府的一些事情来。 如今各大门派对元会门意见逐渐加深,那么他们要拿下燕府的天工开物旧改推进加快速度,否则让其他门派钻了空子的话,向门内也是无法交代。 金谷园陆家可以说是归于了小有门,付家则更是不必说。城主府涂家暗里和元会门已经有多次接触,虽然涂玉成还不是涂家之主,但在某种程度上,有涂玉成的帮助,元会门对涂家的掌控也会越来越深,直到他们不能再逃脱。相比于小有门和元会门从大家族入手,诸生门则是网罗了一大批小势力,算起来数量也是不少。 到现在,最大一块肥肉就是玉京城燕府以及他所拥有的天工开物了,奈何府主燕开庭始终态度不明,里面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夏平生坐镇,绕是以元会门,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时间拖得越久,不确定性就是越大,所以探虚真人这几天已经是有点急不可耐地想要再次去一趟燕府,而这一次,干脆就避开那个什么夏总管,直接找他们那个纨绔府主燕开庭好了。 没想到,探虚真人和沈伯严两人在议事厅已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了,也没见燕开庭的人影,只是不断有一些小侍从进来向二人通报,说是燕开庭还在赶来的路上,请二位稍等片刻。 只是这片刻也太久了一些,等燕开庭出现在二人面前之时,二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探虚真人自然是怒不可竭,一旁的沈伯严倒是泰然自若。 燕开庭方才才从付府赶回来,他本来也不想见这元会门的二人,只不过孟尔雅去付府通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付明轩也在一边。付明轩表示这探虚真人不是一般的人物,三番两次前来燕府,即使夏平生有不接见他们的道理,但是燕开庭这个小辈,确实没有不接见的道理。 回到燕府议事厅,只见的探虚真人已是面沉如水,显然已是极度压抑着自己内心当中的怒火,而沈伯严却在一边悠闲喝着茶。 燕开庭一走进议事厅,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二人拱手道:“探虚真人,沈上师,二位久等了,” 沈伯严向燕开庭回了一礼,探虚真人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道:“狂妄小辈,你可知我探虚是何人,竟让我二人再此如此久等,你就不怕得罪我元会门吗?” 燕开庭佯装惊讶啊了一声,道:“当然怕,怕的不得了,这没得罪元会门的人都是死的死,伤的伤,何况得罪了的,简直让晚辈怕的不得了。“ 探虚真人当下就明白燕开庭是指那日玉京城中心的那场大火,顿时脸色一沉,重重哼了一声。 ------------ 章一一三 同门 沉默片刻之后,探虚真人望着坐在上座的燕开庭缓缓道:“本座今日前来,就是想知,在玉京城这种情势之下,燕主有何打算呢?” 探虚真人这一番话问的也是直白,叫燕开庭是避无可避,燕开庭喝了一口茶,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随波逐流便是。” 探虚真人笑了几声,抚须道:“有意思,哼哼,那燕主又是随的哪一道波呢?” 燕开庭放下茶盏,直直对视着探虚真人的眼睛,在那双凹陷的眼睛之中,燕开庭看到了傲慢,看到了对他的不屑一顾,他轻笑几声,一字一句地道: “自然不是您这一波。” 这番话回答的是毫不客气,探虚真热顿时怒发冲冠,站起身来向燕开庭一指,道:“老夫行走大陆多年,你一个黄毛小子,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府主,就将老夫这样不放在眼里,哼!我看你吃硬不吃软!” 说着,探虚真人指尖汇聚了一点耀眼白光,其中绿芒流转,犹如翡翠,嗖的一下,划破气流,直向燕开庭飞去! 燕开庭眼睛蓦地圆睁,没想到这老头一出手就是杀招。这顶级真人的一招,自己是怎么都接不住了! 沈伯严也是微微一惊,总觉得自己的师伯有些一反常态,虽然杀了燕开庭是小事,但是这天工开物能不能名正言顺收归门下而不被其余三门所诟病,就是有些玄了。 燕开庭瞳孔骤然放大,已是掏出了仙兵泰初锤,燃起一团雷火之光,准备硬接这一击,但他自己内心却是万分清楚,这一击的力量,完全不是他这样一个上师能够抵挡的。 但是既然到了这一步,总归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些,燕开庭一声怒喝,高举泰初锤在面前,嘭的一声,转眼间已是接上了这一招。 燕开庭只觉得一股气流顺着泰初锤迅速传到了自己手上,然后急速向自己的心脏攻去,撕扯着自己的内在,将内里搅得是一团乱糊,燕开庭顿时感觉喉咙涌上一股腥气,一口鲜血就要喷出来。 就在这一刻,后背像是被人轻轻托扶了一下一般,一股温暖却有力的力量顺着那柔软的手掌就向自己的体内流去,迅速规整了自己内里的气流状态,然后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借着泰初锤之力,轰的一声,就向探虚真人轰去。 燕开庭回头,只见夏平生站在身后,眼神坚毅却又无奈。 “夏师.....” 夏平生朝他点了点头,道:“退后。” 燕开庭听话地退到了夏平生身后,夏平生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挡在了他身前。 在见到夏平生的刹那,探虚以为自己昏花了眼,一股熟悉的感觉顿时在心海爆发,嘴里就不自觉的喃喃道:“雨时师弟......” 声音虽小,却是被沈伯严和燕开庭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里.....“雨时....师弟....?” 难道....沈伯严一直知道门内上一辈,一直有一位尊者的传说,据说在元会门内,他的实力仅在厌离君之下,难道.....眼前的夏平生,就是那位尊者?? 可是那位尊者的名号,在元会门内却是如同忌讳一般不被提起,到了他这一代,他已经是完全不知道他为尊者的名号。 望着夏平生,探虚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将要爆炸开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毫无音讯,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探虚师兄。”夏平生眼神清明,没有任何表情,向探虚真人微微行了一礼。 瞬间凝滞在脸上的惊讶神情始终挥散不去,望着夏平生,探虚真人的思绪一时回到了几十年前,漫天的雪原,持剑的白衣少年,若不是一头黑发,只怕是整个人都要融进这天地之色当中。 是那样清冷,那样决绝,那样不顾一切。 “探虚师兄....”夏平生再次唤了他一声,探虚怔了一下,从思绪当中抽身出来。 “雨时,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你....多少年了.....” 与探虚真人相比较,夏平生看起来要年轻许多,真想不到两人竟是一辈人物,望着夏平生,燕开庭一时之间关于他的回忆都模糊了起来。 夏平生淡淡一笑,道:“几十年也不过弹指之间,我也没想到。” 探虚真人突然想起前几日夏平生一直闭门不见他的原因,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他的思绪回到了往日,当时的四人,他,雨时,计玉,还有如今的仙君厌离君,是同辈弟子当中最为出彩的四人。 厌离君在少时,一直保持着傲人的修炼天分,将同辈弟子都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超过了当时的一些师尊级强者,全门派上下,能跟得上他步伐的也只有他师兄夏雨时一人。 而作为大师兄的探虚和小师妹的计玉,虽然在远超其余同辈弟子,却比之二人,还是要落后很大一截。 直到厌离君登上君位,成为元会门新一代仙君之后,突然有一天,夏雨时和计玉两人双双不见,就连探虚也不知道二人消失的秘密,据说,只有仙君厌离君才知道这其中缘由。 自从雨时尊者消失之后,厌离君曾有一度闭关不见任何人,一时之间流言四起,门内流传着关于雨时尊者消失的各种流言蜚语,传到最后,关于雨时尊者消失流传最广的便是他背叛了元会门被仙君逐出门外,由于厌离君对所有流言均是保持沉默,所以人们渐渐地就默认了这种说法。 但是探虚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们四人之中,厌离君虽是修为最高,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厌离君一直对雨时有着一种无法分割的依赖感。这种依赖感,在两人年少之时就已经体现得非常明显。 “厌离君....知道你在这里么?”探虚问道。 夏平生轻笑几声,道:“我躲在这里,便是不让他知道的。” 探虚眼眶有些湿润,这么多年来,雨时和计玉的失踪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厌离君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躲避一般的沉默,从未回答过他。 他还记得,两人刚失踪之后,他去质问厌离君,厌离君的眼眸低垂,只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师兄,有他的选择。” 那么,雨时的选择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探虚一直想问个清楚,可是在见到夏平生之后,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仿佛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一声叹息,探虚顿时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几分,他只淡淡道:“厌离君一直在找你,即使没有明面上的动作,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你。” 夏平生微微垂下眉,没有说话。 “玉京城中元会门的人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在这里。” 夏平生望向探虚,问道:“那么师兄会与他说么?” 探虚轻笑几声,望向夏平生的眼神是沈伯严从未见到过的神情,带有一丝丝玩闹般的报复,带有一抹幸灾乐祸般的恨意,道:“有何不可呢?” 有何不可呢?你当日便是如此走了,那么便让他如此来找你,又如何不可呢? 走的人开始隐姓埋名的生活,被留下的人永远是最痛苦的。 探虚站起身来,他只觉得自己瞬间苍老许多,缓慢向外走着,走到门口,夏平生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计玉她去世了。” 探虚转过身来,看向夏平生,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闪烁起悲伤的光芒。他就那样静静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看着他。 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探虚真人带着沈伯严往画舫走去。沈伯严只觉得走在他前面的探虚真人,整个身子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变得没有重量。在多年的等待之中,这个苍老的真人,在今日仿佛消耗掉了所有的感情。 夏平生陷入了一阵长久的静默之中,他深知探虚不会将自己隐藏在玉京的秘密告诉厌离君,那句话不过是对自己多年来消失的一句气话而已。 四人中,探虚如兄如父,虽是修为和实力都落后于他与厌离二人,但是他对他二人的照顾,从二人幼时便已开始。 但是,夏平生也知道在不久后,厌离君一定会找到自己。 他自小便是一个极为执着的人。 “走吧。”夏平生转过身,对着站在后方发愣的燕开庭道。 燕开庭睁大双眼,道:“夏师,原来你.....是元会门的人....” 夏平生摆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无须再提。” “计夫人也是么?” 夏平生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就像门外走去。第一次,燕开庭看着夏平生的身影是既陌生又熟悉。 那个自幼看着自己长大,自己只知道他很强大的人,没想到竟是有如此煊赫的身份。 仅在仙君之下,燕开庭一时之间还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强大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却是一直伴着自己长大,自己唤作师父的人。 直到夏平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燕开庭才恍然醒来。他理了理心绪,就又向付府走去,此时他的心里仿佛憋了一口气,不吐不快。 玉京城门之下,聚集了一批群众,其中不乏修炼门派之人和一些寻常老百姓,纷纷抬着头对着城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顺着城门往上看去,就只见一位白衣男子的尸体被掉在城门之上,随风摇晃。 “哎哟,这可真残忍,死的真是惨!” “惨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那个在玉京城闹出那场火来的元会门弟子,叫什么什么清来着!” “这难道就是元会门给我们的交代?....不过,像这种核心弟子.....唉!” 只见那男子便是前日要被探虚遣返回门内的元会门弟子,只是此时,他脸色发紫,眼珠爆出,舌头长长地垂出口外,脖子上绕着一圈麻绳,被吊死在城门之上。 远方的荒野之上,隐匿在草丛中的小玲珑浑身是血,看了一眼吊在城门之上的白衣男人,便转身消失在无边荒野中。 她快速奔跑着,像风一般快速奔跑着,好像这样就能忘记那男人绝望的眼神与撕心裂肺的叫喊,仿佛这样就能洗清她浑身的血渍,仿佛这样就能逃脱出沈伯严的掌控.....终于,她在黑水河畔,忽的停了下来,顿时眼泪犹如泉涌,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跪在河畔,望着黑水河内自己的影子,她发现自己已是如此瘦削,她被仇恨与无奈竟是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 章一一四 意外之得 哭着哭着,水中倒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来。 沈伯严站在黑水河上,如同站在平地一般,静静地望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小玲珑抬起头来,此时的她是如此脆弱无助,仿若一只被置于桌子边缘处的花瓶,随时有可能掉落下去,粉身碎骨。 可是她眼中却还是有着倔强,正因为这倔强,沈伯严不可能放过她。 小玲珑缓缓站起身来,没有再看沈伯严,一步一步地,就朝荒野深处走去,娇小的背影,在斜阳之中迈着绝望的步子,也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付府内,付明轩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脆响,蓦地睁大眼睛,望向燕开庭。 “你说夏师是.....元会门的尊者??” 燕开庭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就连付明轩都如此惊讶,自己当时能够按捺住惊讶不跳起来已经是很努力了。 付明轩眼神露出不解,他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小便认识的人,居然是修道界第一大门派元会门的尊者。 “明轩,你可知厌离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燕开庭问道。 付明轩皱了一下眉,道:“其实,元会门虽然是第一大门派,但是其仙君厌离君,却在浮图榜上的排名为第二.....第一是我小有门的青华君。” 燕开庭还是第一次听说浮图榜这个东西,便问:“浮图榜是一个力量排名的榜单么?” 付明轩笑了一声,道:“没那么简单,不过大致上也是这么个意思,以后再跟你解释....就是说,厌离君在这世上并不是第一强者。” “我今日听说,夏师在元会门当中,仅在厌离君之下.....” 听到此言,付明轩也是倒吸一口气,没想到夏平生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这么多年却一直缩在燕府做着一个大总管。 只听说夏平生是跟着燕开庭的后母一起来到燕府的,可计夫人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夏平生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留在燕府,并且尽心尽力地教导燕开庭,比起他的亲生父亲做的还要多,局外人恐怕很难了解其中缘由。 “探虚真人说,厌离君一直在寻找夏师....这样的话,夏师会有危险吗?” 燕开庭望向付明轩,他多么希望付明轩能够给他他想要的答案,然而付明轩却是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对他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做好准备吧。” 燕开庭垂下眼帘,沉默片刻,继而又望向燕府雪域院的方向。此时的大雪之中,独自一人的夏师,会在想些什么呢? 而在燕府雪域院内,却不像燕开庭想象一般大雪纷飞,而是迎来了久违的清明,丝丝细雨夹杂着雪花,落在积雪已化的院中。 屋内,夏平生拿出书架上的一卷卷古籍,一本一本地擦拭着,然后放在木箱之中,他擦拭地极为细心,极为缓慢,似是无聊发打发时间一般,直到天黑,仍是在忙于这项工作。 暗夜的月色清清朗朗,撒下一片银色光芒,燕开庭站在雪域院外,犹豫了许久,还是向里面发了一道传讯符。 如以往一般,院门极快地打开,燕开庭径直走向夏平生的木屋。 只见夏平生不言一语的整理着书籍,似是一副将要离开的样子。 “夏师,你.....你要走了吗?” 夏平生转过头来,看了看一脸疑惑的燕开庭,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不会走的,我哪儿也不去。” “那你.....”燕开庭看着这些被整理好放在木箱之中的古籍。 “这些啊.....”夏平生也不看燕开庭,仍是细细地擦拭着一本古籍,缓缓道:“这些都是要送给你的。” “什么?送给我的?为什么?”燕开庭睁大了眼睛,不解的问。 “你在上师境三重位也磨了许久了,泰初锤虽然用的是越来越顺手,但在悟道方面,跟你十五岁时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丝毫长进。多看看书,总归是有好处的吧,” 燕开庭哦了一声,沉默片刻,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夏师,你当初为何要离开元会门呢?” 夏平生笑了几声,似是像在说一件小事情一般,道:“什么为什么,我答应了我的小师妹,会一直留在她身边,既然她想离开了,那我也便随她一起离开。” “可是......厌离君,他不让你走吗?” “这是我的选择.....他管不着。” “可是我听那个探虚真人说,厌离君一直在找你....” 夏平生放下手中古籍,转过身来,看向燕开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开庭深吸一口气,望着夏平生道:“夏师,你走吧,不要让厌离君找到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厌离君找到你的话,定会对你不利!虽然我,也想能够一直在你身边。但是您还是先离开玉京城吧!” 说出这番话,燕开庭已经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他直直盯着夏平生的眼睛,目光坚毅,没有丝毫退让。 没想到夏平生却是笑起来,随后恢复柔和神色,走了过来,拍了拍燕开庭的脑袋,道:“你想的还是挺多,有这几分功夫来琢磨我,还不如好好去悟一下道!” “夏师!!”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这些古籍我待会叫几个下人送到你的院子里去,你先回去吧!”夏平生摆了摆手,阻挡住了燕开庭想要说出来的话,燕开庭叹息一声,向夏平生行了一礼,便走出了雪域院。 站在门口,燕开庭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夏平生,顿时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玄清山,有一人独坐于山顶之上,清风瑟瑟,一袭白纱飘飘,瓷白面庞上倒映着旭日光华,竟无一丝皱纹,明清的眸子里仿若闪烁着星辰,一双薄唇好似利刃一般绝情,单看着他的面容,便以为他也不过刚过而立之年而已。 然则,这位气质清尘卓绝,犹如天上神仙一般的男子,却是小有门第一人,也是九州四君之一的厌离君。 方才,一阵清风带来了远方的消息,他缓缓睁开眼,微微动容,双唇喃喃道:“雨时.....师兄.....” 雪域院内,正在收拾书籍的夏平生蓦地转身,望向了遥远的天边。 玉京城内,聚集起越来越多的的门派,无论大小,均是因为听闻了秘境的消息而赶来,虽然表面上玉京城还保持着有序的状态,但是在某种程度上,玉京城已经陷入到了一种不由自主的漩涡。 付府的迁府行动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越来越多的平民百姓随着外来者的侵入选择迁离到别城,只有一些当地势力,无论大小,因为牵扯上了各种门派,一边想要逃离,一边又憧憬着在秘境开启时分到一杯羹。 不久之后,夏平生的古卷都被下人们抬到了燕开庭的院子内,整整三大箱,燕开庭看的是下巴都掉了下来。 如果要看这么多书才能悟道,那燕开庭觉得自己还是安于现状就好了。 随便打开一箱,燕开庭拿起一本随意翻看,一边看一边暗自腹诽,心想夏师还是对自己期望太高了一些。翻着翻着,突然神态就是一愣。 只见燕开庭手中拿着的那本古籍,是一本专门记载着各类上古灵兽的记录型书籍,起始时间为大陆初始,虽然作者不明,但是对于各类灵兽的记载却是非常详尽,图文并茂,看起来非常直观。 随意翻看之间,燕开庭就觉得越来越眼熟,直到看到了那一页,画着一直麒麟一般的灵兽,头上伸着两只触角,张口满嘴獠牙,燕开庭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夜在荒野之上,自己在兽潮之中特别注意到的那只灵兽! 怪不得当时自己竟感到如此熟悉,因为自己幼时闲来无事,经常翻看夏平生的一些书籍,尤其是这种带图画的,燕开庭只当是小人书一般看,那时便留下了印象。 书上记载着,这种灵兽果然是麒麟当中的一种,生存于一千年前的古雍州地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燕开庭继续翻看,只见这本古籍之上记载着许多生存在古雍州地界的灵兽都在一夜之间悉数灭绝,燕开庭略一沉吟,一个想法便涌入了脑海。 据说即将要打开的秘境是千年一遇,而这些灵兽也都恰巧消失在一千年之前,并且地界大致相同,那么,会不会是因为秘境的原因,而导致了这些灵兽的消失呢?如今秘境将开,是否是那上古时期的图像由于秘境的幻象作用,重新投射在人们眼前呢? 燕开庭收起古卷,就向付府奔去。 在看到这些灵兽图像的同时,付明轩也是一惊,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竟是与燕开庭不谋而合。当夜尚元悯说自己还未看明白的意思,大约就是这些。 两人当即决定,晚上再去荒野查看一番,这一次,他们决定跟随着兽潮,看看这些灵兽们究竟奔去了什么地方。 夜里,两人如守株待兔一般,立定于荒野之上,就如前两次一般,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兽潮如约奔来。 仔细看去,那兽潮当中的好些灵兽,都是那本古籍上记载着生存于雍州地界,却因不明原因突然消失的物种。两人心下震惊,相视一眼,便落于低空,紧紧跟随着兽潮朝前奔去。 随着兽潮奔去许久,只见兽潮仍是没有停止的迹象,两人也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紧紧跟随着又跑了一段距离,两人已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尽管死命跟着。 就在两人正在疑惑兽潮会不会停止时,突然之间只听见一声沉闷的,犹如吞咽东西一般,整个兽潮就如被暗夜张开的一张大口吞了进去一般,顿时就消失在二人眼前。! 两人急忙止步,只见前方依旧是一片荒野,不见一只灵兽的影子。 燕开庭皱起了眉头,四下观看着,付明轩则是纵跃到高处,从上往下俯视观察着。 突然,就只听见上方付明轩一声惊呼,他朝燕开庭招着手,燕开庭赶忙赶到他身边,顺着付明轩的目光看过去,燕开庭蓦地睁大了眼睛,也是惊呼一声。 只见在二人的前方,有着一个巨大的漩涡,足有一个燕府那样大,与地面平行,扭曲着地面上的景物,而二人,却刚好站在漩涡的边缘之处。 这个巨大漩涡,像是平铺在地面之上,却与地面又存在着一定距离,呈现出极为暗淡的血红颜色,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在上空,才可以清晰地看见这张暗夜当中的血盆大口。 “这....难道兽群就是消失在漩涡里了吗?”燕开庭不禁问道,眼前的这幅场景的确让他深感震惊。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 两人仔细观察着,只见漩涡缓慢流转之间,身周的空气,甚至月光,都像是被吸引了一般,顺着漩涡沉浸下去,却又不知道具体去了何方。 两人站在高处,也感受到了隐隐的吸力,似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两人向下拉扯着。 “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燕开庭提议道,付明轩上来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 “你不要命了!别什么事情还没看清楚想明白就往里面冲,你看这下面分明是一个扭曲的空间,实体活物进去了会是个什么下场,谁能说得清楚。” 燕开庭捂着头,委屈道:“我就说说而已嘛,那这个扭曲空间为什么会存在这里,会不会和即将出现的秘境有关?” 付明轩往前方看了看,只看见片片灯火在远处闪现,看来,这里离玉京城主城并不远,只不过不是城门方向,也不在黑河边,极少有人来过。 “我想,搞不好这就是一个空间通道.....通向秘境的....” 付明轩沉吟道,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可能性会大一些。燕开庭也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付明轩心念一转,望向燕开庭道:“我看,我们还是先不要告诉别人这个东西存在的好,毕竟各大门派对秘境虎视眈眈,此处先爆开,免不了会引发一些争端,就让他们....他们自己慢慢发现为好。”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不错,诶.....你看,漩涡正在消失!” 果然,暗红色的漩涡渐渐变得十分透明起来,最后干脆消失不见,牵扯二人往下的力量也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没有。 付明轩道:“看来,这个通道的开启时间还十分有限,即使发现了,也不应该贸然进去,危险性会非常大。” 燕开庭点点头,随后两人便向玉京城赶回去。 卷二完 ------------ 章一一五 雨时陨落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黑水河之上,沈伯严立定于画舫船舷之上,遥望着远方,探虚真人正从后方,缓慢向他走来,然后立定于他的身旁,目光同样看向了远处的粼粼河面。 “若清的死法,有点太残忍了.....”探虚真人缓缓道。 “若是不这样,又何以平息怒火呢?”沈伯严回道。 “也是你,告诉仙君的?” 沈伯严点了点头,道:“我想仙君他有必要知道。”沈伯严神情淡然,补上了一句:“仙君洞察通明,我们是瞒不住的。” 探虚真人长叹一口气,沈容照说的却是事实,他们是瞒不住的。仙君的神通遍布,只要他们见到了夏平生,不出多久仙君便会知道,还不如就先行禀报。 毕竟两人,都是仙君身边之人,仙君想要什么,两人自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不久之后,暗红色漩涡的事情被其余门派人相继发现,人们都开始意识到,秘境的通道正在向他们缓缓打开,只是如今通道仍是呈现出一个不稳定的状态,就是连顶级真人,都不敢贸然进去。 玉京城内,也是异象频出。街道上莫名其妙出现绿色光晕,里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不久之后便又消失;天空之上,突然一只巨眼一般的东西,仿佛在俯视着众生;有些损坏了的房子里面涌动着来自另一空间的暗流,路过的人若不小心的话极有可能被吸进去。 令人意外的是,燕府祠堂废墟之上也呈现出的红色漩涡来,这红色漩涡竟然和荒野之上的有些相似,只不过范围小上许多,颜色也淡上许多,牵引力弱的不仔细感知都不会发现。 但是很明显,这也是一个进入秘境的空间通道。 通道既现,各大门派们也加紧了自己的步伐。白秋亭又去燕府找过燕开庭几次,但每次都被燕开庭以身体为由而拒绝了,燕府有一个夏总管坐镇,白秋亭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一直觊觎着燕开庭的火种的花神殿向瑶等人,因为夏平生一次又一次的震慑,使他们也不得不暂时放弃,况且,目前明显上元会门和诸生门都在争抢燕府以及天工开物,别说花神殿这种雍州地界的小势力,就是连之前一直打着歪主意的多宝阁,都要退让三分。 秘境小通道一次又一次显现,就连一直未曾出现过的星极门,也渐渐浮上水面。令人惊讶的是,星极门已经在暗里收拢了大部分当地小势力,而这些小势力也是明面上看不出,背地里且活动频繁的组织体,也不知道星极门是采用了何种方法来收拢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避人耳目潜藏在玉京城这么长时间,人们只是对星极门的看法,又有了一次改观。 这样看来,四大门派手中的筹码已是相当,只是燕府这块肥鱼,还摆在他们面前,谁要是吃到了,谁就能一跃成为四门之最。 是以,就连星极门的人都开始来拜访燕开庭了。 前来的当然是他们的首座弟子,一身淡色绛紫长衫,腰佩玄铁雕花长剑,乌发飘飘,剑眉星目,典型的门派弟子打扮,比起其余三派的首座弟子,气质上稍显普通了起来,看起来年纪和付明轩相仿,但是一双似乎蕴藏星辰大海的眸子,则是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燕开庭在议事厅接待了这位首座弟子,他耷拉着眼睛,懒洋洋地望着他,恨不得他赶快把话说完赶快走,别耽误燕开庭的时间。 虽然燕开庭态度不佳,但是这位男子并不恼,向着燕开庭拱手,道:“在下望岐渊,乃星极门第四十三代首座弟子,再次跟燕主有礼了。” 虽然燕开庭并不想跟这为什么星极门首座过多言语,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行到了,回礼之后,燕开庭便道:“也不知望上师前来燕府有什么要事?若是和其余那些一样,那也就别怪燕某无礼,就请望上师请回吧。” 望岐渊只是轻笑几声,问道:“哦?那其余人的目的是什么?燕主还未听在下说上几句,就已经猜出了吗?” 燕开庭心里冷笑几声,想到这个望岐渊还真是在跟自己装傻,便道:“哦!那望上师便说上一说,您此次前来,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望岐渊直直望着燕开庭,道:“旁人都是为了你这燕府和天工开物而来,而我星极门,却是为了燕主而来。” 燕开庭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原先那副惫懒模样,道:“哦?是吗?想不到我这样的一个纨绔,居然还入星极门的眼,星极门又是想要我的什么呢?” 望岐渊也是一笑,望了一眼燕开庭,只见他虽是佯装出一副惫懒神情,但是眼里的精光,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 “燕主何须自谦,谁人不知你在十五岁结合神兵泰初锤,一举步入到上师境,这等修为,在散修当中,也是极为罕见。” “那望上师的意思是?” “燕主何不入我星极门呢?”望岐渊直直盯着燕开庭的眼睛,只要里面有一丝心动的神情,那么望岐渊便是有机可乘。 燕开庭虽然是对这提议微微一惊,但是当即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大笑丝毫不顾及形象,下方的望岐渊脸上虽是一抹笑容,内心却早就是不耐烦起来。 “难不成望上师以为,我还需要进什么门派,你是把我们燕府夏总管放在哪里了!” 燕开庭站起身来,道:“我有夏师,门派于我,已是无用,还请望上师请回吧。' 说完,燕开庭便如一阵清风一般,飘出了议事厅。 对于这种弯弯拐拐打着燕府和天工开物主意的招数,燕开庭是要比那个望岐渊还要不耐烦一些。 离开议事厅之后,燕开庭径直来到了付府,他也不去找付明轩,只是站在雾苓院前来回晃悠着,心想自己那甚为烦恼的心绪,也只有能见一见谢无想才能安抚了。 燕开庭望着雾苓院,只见院子三周院墙都升起着一道无形屏障,透过这层无形屏障看过去,里面的景物都是扭曲着,模糊不清,也不听见任何声音。 就在燕开庭望着院子里兀自出神时,院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谢无想! 燕开庭内心里一阵惊呼,惊叹自己竟是有这等好运气,本来不抱希望,却真的见到了谢无想! 谢无想仍旧是一袭青衫外罩着层白纱,脚步轻盈,从院里走来,刚出院门,就看见燕开庭一脸痴痴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 “无.....无想仙子...”燕开庭赶忙缓过神来,向谢无想行了一礼。 谢无想眼神飘过燕开庭,向他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无想仙子,无想仙子!”燕开庭赶忙跟上前去,笑脸道:“也不知道无想仙子要去哪里,就让我来陪你走一段可好?” 谢无想立定,清冷犹如寒冰一般的眼神就落在了燕开庭的身上,燕开庭不禁打了个冷噤,顿时就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要跟来吗?”谢无想冷哼一声,就朝前走去,燕开庭留在原地,看着谢无想远去的身影,却是迈不动步子来。 不是燕开庭不敢迈出步子追上去,而是他真的是完完全全被定在了原地,怎么都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燕开庭不断运起体内真气,想要挣脱这种无形的禁锢,可是无论燕开庭怎么用力,他却是越发被能动起来,直到半柱香之后,燕开庭才感到身上蓦地一松,整个人就像重新获取了自由一般,能说能动了。 呼.....燕开庭长出一口气,心想谢无想那一眼真是厉害,活生生的把自己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 “哈哈!”后面传来了一阵轻笑,燕开庭转身看去,只见到付明轩站在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切。 “你都看见了?”燕开庭脸现尴尬,挠了挠头傻笑。 付明轩点了点头,走到燕开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叫你别来这雾苓院瞎转悠,谢无想岂是寻常女子?” 燕开庭悻悻地点了点头,近几日心情实在烦闷,他总觉得自己见一见谢无想心情或许会好些。 “听说星极门的望岐渊去找你了?”一边走,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望向付明轩,道:“你们这几个门派互相盯的也是紧,望岐渊才走不到片刻,恐怕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付明轩哈哈笑了两声,道:“当然!不过那么望岐渊跟你说些什么了?他这个人城府颇深,还是要小心为妙。你看着星极门看似毫无动静,实际上已经潜伏已久,望岐渊在里面可是领头人物。” 燕开庭笑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打着我燕府和天工开物的主意,说什么要收我进门内做弟子,哈哈哈!” 听到这里,付明轩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停了下来。 燕开庭一脸不解地转身,望着付明轩问:“怎么了?” “你答应了吗?”付明轩直直望向燕开庭。 燕开庭摆了摆手,道:“谁搭理他们?!我有夏师,还需要进什么星极门么?!哈哈哈!” “若我说,想要你过来.....小有门呢?” 付明轩眼神坚毅而诚恳,直直迎上了燕开庭的惊讶目光,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继续道: “不要燕府,不要天工开物,我只要你....随我一起,于小有门,也好过,你在这里做上一个傀儡!” “我还有夏师.....”燕开庭嗫嚅道。 “夏师?!你能一辈子依靠夏师么?!要是仙君来了怎么办?!”付明轩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动怒。 燕开庭这几天来一直回避的问题,就这样被付明轩撕开来呈现在自己面前。 燕开庭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如今形势之下,燕府和天工开物何去何从,自己何去何从,都是他一直躲避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付明轩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突然之间,一片阴影将两人罩在了其间。大约是云遮住了太阳吧.....燕开庭心想。 一片厚厚的积云,就这样出现玉京城的上方。洁白,浓郁,似乎还透着隐隐光华,缓缓地从远处飞来,停立在玉京城的上方。一时之间,几乎全城内的人,无论是修道人士,还是寻常百姓,在内心之中,都感到了一阵隐隐的震撼。人们纷纷涌上街头,望着天上那团开始普通却深知不凡的的积云,议论之声响彻全城。 “这....这是秘境将开的显现么?” “不,未必,我记得一本古籍上曾说,君位显灵,大约是这种规模吧.....” “这云也太大了一些!!我看足有整个玉京城这么大!若是君位的话,那么便是.....” 此人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人捂住,一人道:“不可多话,不可多话啊!” 黑水河之上,站在船舷上的沈伯严和探虚真人望着那团积云,沈伯严眉头紧皱,而探虚真人则是深深叹息了一声,转身便向厢房内走去。 “罢了,罢了!”探虚真人挥了挥衣袖,也不再回头。 燕府雪域院内,夏平生手中的一杯茶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走出木屋外,站定在雪原之中,朝着天空望了一望,微微叹息了一声。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他苦笑几分,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向那团积云冲去,直到深深扎入到积云之中。 而在众人眼里,只是一点耀眼白光,以不可匹敌之势,从燕府内高高升起,冲向了积云之中。 “夏师......”燕开庭嘴里喃喃道。观察积云片刻,付明轩就对他说,可能是仙君莅临于此。 “仙君....仙君.....”就在燕开庭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时,就只见夏师从府内高高升起,直奔苍穹。 苍穹之上,一袭白衣,闪耀着旭日之光华的厌离君缓缓睁开了眼睛,在他身下的那层积云,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波动,砰地一声,从下方缓缓升起一道身影来。 素衣,白发,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的那双眸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师兄....”厌离君望向夏平生,淡如水的眸子里现出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来。 夏平生静静地看着他,看向这位天地间的君者,眼神温柔,荡漾着久违的暖意。 “你的头发白了....”厌离君轻声说,一道清风将夏平生的一缕白发轻轻扶起,好似一双温柔至极的手,轻轻抚摸着。 “年纪大了,也是必然。”夏平生微微垂下眼眸,细细感受着那道温柔和风。“可你依旧没变,还是那样年轻.....” “那又如何呢?身为君者,外部时间就像停止了一般,不再带走我的容颜,可是内里,却在疯狂流失.......师兄,我也老了.....”厌离君似是苦笑一般,一只手轻轻捂住了胸口。 “计玉去世了....”夏平生缓道。 “我从不关心她.....”厌离君迎上了夏平生的眼睛,道:“虽说我们一行四人,可对我来说,只有两人。” 夏平生微微一笑,笑容之间多了些怀旧,多了几分苦涩,只听他道:“我也是....” 厌离君神情一怔,就知道夏平生所说的另一人并不是自己,而自己心中的另一人,却始终是他。这么些年了,他似乎一直耿耿于怀。 “我恨她,她带走了你。”厌离君淡淡道,垂下眼眸,神情温柔至极。 夏平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你又何必纠结呢?若没有计玉,我也一样会选择离开。” “为什么!”厌离君忽地站立起来,化为一道虚影便站在了夏平生的面前,两人间的距离,也不过咫尺而已。方才还是神淡如水的厌离君,此时脸上微微愠怒,直直盯着夏平生。 “厌离.....你还不明白吗?”夏平生直直迎上了他的目光。“你的劫是我,我又如何能在你身边,继续待下去?” 厌离君道:“若是因为你的离去,我放可有长进,那么我宁愿永远留在原地。” 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厌离君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毅,只听他随之而来浑厚的声音响彻云霄,道:“师兄,跟我回去吧.....” “跟我回去吧....”这句话,厌离君这些年来,最为期盼想要说的这句话,就是“跟我回去吧......” 夏平生恍若宣判一般,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回。” “不回.....”厌离君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身影疏忽移动到百尺之外。“师兄不回么?那厌离便亲自带你回!” 说完,顿时积云汹涌地翻滚起来,犹如滔天之势,将两人裹挟其中。在城中的人眼里,此时的积云好似一团漂浮在天上的浪潮,滚滚而来有滚滚而去,电闪雷鸣之间,豆大的雨点啪啪啦啦就掉了下来。 人们纷纷跑到躲雨的地方,但目光始终不离天上那团积云。人们都知道,在云层之上,一定爆发着一场天位间的战争。可就在这时,城中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与惊呼声,只见原先那些由于秘境即将开启而显现的异象,此时犹如花开春时一般,全部一起涌现出来。 一时之间,城中纷纷炸开了锅。燕开庭和付明轩还有一些不少门派高人均是飞向半空,一边留意着天上战斗,一边又细看着地面异象。 燕府内,街道外,半空中,破旧房屋内,甚至人群当中,都纷纷涌现出了类似于空间通道一般的异象,从空间通道里面涌出来的力量,牵扯着人群,叫人不知怎么是好,只能远远避开,而异象遍布,却又不知能够退让到哪里。 苍穹云层之上,厌离君望着夏平生,冷道:“雨时师兄最喜雨雪,那我便让这场大雨,来为师兄送行。” 说着,厌离君手里顿时幻化出一道白光,犹如细绳一般从厌离君手中飞出,飞速射向夏平生的左侧,然后就欲将夏平生束缚住。 夏平生笑了几声,心想他还是一点都没变,即使成为了仙君,还是那么小孩子气。那么,还要自己怎样来照顾你呢? 光绳好似细蛇一般缠绕着夏平生,夏平生却也是岿然不动,就那样直直看着厌离君,厌离君神色清明且坚毅,看来这一次,他是下足了十分的决心。 就在光绳即将收拢的刹那,夏平生一跃而出,顿时光绳收了个空,厌离君紧随其上,疏忽便出现在夏平生的面前。 “厌离,别闹了!”夏平生眉头微皱,只见厌离君手中拿出一件小型法器来,浑身翠绿,透着玄光,夏平生认出那是多年前自己赠与厌离君之物,专为收拢对手神魂而用。 带走了神魂,那么区区一件肉体,又有何难呢? “师兄,你且随厌离回去吧!”厌离君将手中法器朝上空一扔,顿时法器绿芒四射,一阵吸附之力就朝着夏平生而去,似是要将他的神魂与身体分开。 夏平生定了定神,不做多想,就是一掌轰出,轰的一声,犹若雷鸣,城中的人皆是一惊,仿佛从天而降一座大山一般,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天上,就只见那只翠绿法器发生一声清脆的爆裂之声,随后嘭的一下,数年化为齑粉。 厌离君的脸上突然转变出一缕玩味的笑容,他望着夏平生,道:“想不到师兄这几十年来已经是接近天位,那么,厌离便和师兄好生切磋一番!!” 往日里,二人切磋不在少数,是二人都非常热衷之事,从年少到中年,再到夏平生的离开,厌离时时刻刻都会缠着夏平生与他较量一番,整个元会门,也只有夏平生能陪他玩上一玩。 说完,厌离君伸出右手,手上便出现一柄有若实质的光剑,那剑却非真的剑,而是由厌离君体内的神魂之光形成。 厌离君与夏雨时的较量,永远都在神魂层面。 夏平生也是无奈,看来不陪厌离打上一场,厌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夏平生微微叹息一声,便伸出手来,一柄白色光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上,俨然也是一柄神魂之剑。只有到了他们这种层次的高手,才可将内在神魂抽脱出来具象化,变成专属于自己的神魂之间。 而在下方的人,一边时不时留意着身边的空间通道的动静,一边却是时时刻刻紧紧关注着上方天空的战斗。如此战斗,许多人一生之中也难得见上一回。 船舷之上,沈伯严抬着头,眼神仿佛穿透了云层,来到了厌离君和夏平生的之间。 另一边,付明轩和燕开庭负手而立,两人均是望着天上的动静,对下方的异象倒是不怎么在意。燕开庭明显有些着急,虽然夏平生接近天位,但始终不是天位,而厌离君,却是君位已久,掌管着大陆第一大门派元会门。如此实力,明显要高于夏平生太多。 然则在天上,风云涌动,两人如纠缠着的两道风一般,看不见彼此身影,光影交错之间,阵阵铿锵之声犹若雷鸣,携带着一道道闪电,叫地上之人紧紧捂着耳朵,不敢直视。 忽而两人又分开,均是爆发出一阵洒脱长笑!望着彼此,这么多年的追寻,这么多年的隐蔽,仿若一瞬间,全部化为云散! “厌离!这么久你还是没变!”夏平生露出久违的笑容,这种笑容,自从来到玉京之后,便从未有过! “师兄何不是一样呢!”厌离君大笑一声,神色飞扬,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君位之人。 说完,两人又重新奔赴向对方,一时刻居然没分出个高低来!看来这些年夏平生待在玉京城,并没有丝毫耽误修炼。这种长进,就是厌离君也觉惊讶起来。 地上,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激烈的缠斗,各种异象层出不穷,竟然还有了各种不稳定的波动现象,似是处于一种极端的撕扯当中,可见天位大能的决斗,对整个天地之间,有多么大的震撼! 一阵缠斗过后,两人随即分开,夏平生收了神魂之剑,望着厌离君,道:“这么多年,还是你赢了。” 厌离君望着夏平生,淡道:“只是输赢又有何用呢?我只要师兄你.....” “不要再说了!”夏平生摆手道,“你且回去吧!今日就当咱们没有见过!” “师兄!”厌离君的眼中突显愠怒,“你说我在纠结,可是你,又在纠结什么呢?” 夏平生冷冷地看向他,问道:“厌离,计玉死后,我的心便是已经死了....” “那便是一具躯体,也且让厌离带回去吧!”说完,厌离君又幻化为一阵光影,向夏平生掠去,伸出一只手来,向夏平生抓去。 没想到夏平生这次居然不动,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便直直向下坠去。 “师兄!”厌离君疏忽一停,便紧随其下。 下落的过程中,夏平生忽地就睁开了眼睛,仿若少时一般,向着厌离君坏笑一声,一掌既出,一团白色光晕便直直向厌离君冲去。 “哈哈哈!”厌离君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笑声,原来夏平生使出了这一招!这是二人在少时,经常练出的一招! 一上一下,光芒对击,恰若灿烂的烟花绽放于天际。 想到这里,厌离君也是一掌轰出,闪耀着璀璨光华的一拳,便向着夏平生轰去! 轰! 两团光晕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就在这时,笑容瞬间就僵在了厌离君的脸上! 只见自己的那一击如同穿透一层薄膜一般,毫不费力地就穿过夏平生的那团光晕,直直冲向夏平生。 砰地一声,光晕在夏平生猛然身上炸开! 夏平生竟是躲也不躲,挡也不挡,如同赴死一般,任由厌离君那携着天地之势的一击,狠狠地撞击在自己的身上! 刹那间,这一世的回忆犹如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 死在身边的胞妹,元会门的玄清山,计玉如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孤独傲慢却又孩子气的厌离君,满眼忧伤的探虚.....还有那将悲伤与孤独深藏于心的燕开庭.....一幕一幕,就在自己面前展开,夏平生顿时觉得自己放下了所有,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小师妹啊......”夏平生喃喃道,雪一般的发丝缭绕着千百愁绪,随着他的气息渐趋无力。 “师兄!”厌离君如光一般,飞向直直往下坠落的夏平生,就像接住一片羽毛一般,抱住了夏平生。 “为什么.....为什么.....”厌离君抱着夏平生缓缓下降,直到穿透云层,立定于半空之中。 “厌离啊....”夏平生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他感受到自己的内在已经是一团混乱,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眼前厌离君的面庞,都模糊起来。 “不要恨师兄.....你的执念,终将要由我化解....” “师兄....” “这....这是师兄的宿命....” 两行清泪顺着厌离君的双眼低落在夏平生苍白的脸上,夏平生笑了一笑,仿似解脱一般,双手缓缓垂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神态安详地躺在了厌离君的怀里。 “师兄......”厌离君望着夏平生,突然大笑起来:“雨时啊,雨时!枉我厌离如此心系与你,你却如此狠待我!” 笑着笑着,声音却如撕裂一般,极端的忧伤充斥着天地,化做一场瓢泼大雨,似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悲喜! 扑通一声,目睹了夏平生死去的这一幕,燕开庭瞬间掉落在地,就连一旁的付明轩也没能及时挽住他,生生将地上砸了一个大坑! “夏师...夏师....”燕开庭顿感浑身无力,也不觉得丝毫疼痛,此时他的心在极端的悲伤之间已经完全麻木,他只看见夏师的面庞在自己眼前疏忽来又疏忽去,一行行热泪从眼中渗出。 画舫厢房内,探虚真人蓦地一惊,冲出厢房,一跃升空,站在了厌离君与夏平生旁边。 “雨时.....”看着厌离君怀中神色安详,仿若解脱了一般的夏雨时,泪水便直直涌向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结束了,全部结束了,漫长的等待,漫长的追寻!全部都结束了! “厌离.....”不知道有多少年,探虚真人未曾这样叫过厌离君。只是看着厌离君此时怀抱着夏雨时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那么多年前,是如此的久远啊,久远的快要让人忘记我们本身的模样啊。 “这是雨时的意思,他用他的走,换取了你的完满。”探虚何尝不知道呢?夏雨时一心求死的目的,这种秘辛中的秘辛,整个世间也不过他们四人知道而已。 “可是.....”厌离君缓缓抬起头,眼神之中又向儿时那般无助,闪烁着泪花,对着探虚真人道:“可是师兄他.....又何曾考虑过我的心意....” 探虚真人长叹一声,道:“就如你当初与我说的一般,他.....有他的选择。雨时从来,都不会听任何人的....” 厌离君缓缓站起身来,他只觉得怀抱中的夏平生犹若一片羽毛一般,是那样轻飘飘的,一步一步,犹如走在平地上,厌离君就这样抱着夏平生走向了远方的虚空之中,没人知道他们走向了哪里,只是此时的厌离君的背影,是那样的落寞与悲伤..... 探虚真人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又是一阵长叹。他是君位,却亦有凡心,只是随着这牵动凡心的人的消逝,那么这凡心,还有什么存在的依凭呢? 而地上的燕开庭,却是无法面对这一幕,他将头埋进了灰尘之中,仿若风雨中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就此被人砍伐了一般,燕开庭只觉得体内真气涌动,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庭哥儿!”付明轩抱起燕开庭,就开始给他运气。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哗啦啦地掉着,却是哭不出一点声响。 原来悲伤到极致,竟是如此感觉。 随着这场战斗的结束,云层渐散,玉京城内不断涌动的空间通道似乎变得稳定起来,并且以一种诡异的轨迹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着,最后,令人意外的是,在燕家祠堂废墟之上,形成了一个极为稳定的空间通道。 看来,这就是真正的空间通道。所有的人方从刚才的那场大战所带来的震撼与悲伤中抽离出来,就又为了进入秘境的空间通道稳定打开这一消息激动起来。 一时之间,空间通道四周,就汇聚了大量的门派人士。人们都好奇的朝里张望着,只见这通道看似非常一般,恰如一口闪耀着光芒的水井一般,但是其中蕴含的空间能量却是前所未有的浓郁与强大,叫人不可轻易进去。 但是为了应对这种极为危险的空间能量,四大门派早就制造出来了能够与之抗衡的秘宝,接下来,就是要根据四大门派在玉京城所收拢的势力大小比例来进行分配,从而获取进入秘境的资格。 再次醒来时,燕开庭躺在付明轩的床上,付明轩坐在一边,正拿着一条毛巾为他擦拭嘴边的血迹,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竟又让他想起夏平生来。 眼泪倏地就涌了出来,付明轩也知道燕开庭此时面对的是多么沉重的悲伤之情。 片刻之后,燕开庭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望着付明轩道:“明轩,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付明轩耐心地问,此时只要他能够做到的,便一定会为燕开庭去做。 “第一,遣散天工开物,第二,燕府归于你小有门,家印就在我的厢房里.....” 面对燕开庭这样突然的决定,付明轩也是微微一惊,随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那你呢?” “与你一起,进入小有门。” 燕开庭神色淡然,仿佛不是在做一个决定,只是随口说一件事一般。只是他的眼神坚定,又让人不得怀疑。 “好。”付明轩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明轩.....我看见了....”忽然之间,燕开庭的神色又软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又陷入到了那种悲伤之中,“他本来是可以躲开的....” 说着说着,燕开庭竟有笑了起来,这笑,竟与当时的厌离君有那么几分相似,“他是故意的,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哈哈,想不到夏师是如此决绝,也想不到,我在他眼中,是如此不值一提....竟是连一声告别都没有的。” “庭哥儿.....” “或许,夏师的心,从未在过玉京吧....他来到这里是因为计夫人,他离开这里是因为厌离君,我们....我,或许只是他躲避之中不可选择而遇见的吧....” 一边说,燕开庭泪如泉涌。 “夏师不在了,我一人待在燕府还有什么意思,天工开物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人,真的是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啊....” 付明轩叹息一声,道:“我想,这些年来,夏师是关怀你的....你这条命,不还是他从废墟里捡回来的吗?你这一身的本领,不是他一一授予你的吗?他若是完全不在意,又怎会像对待亲儿子一般,对待你呢?” 刹那间,燕开庭的思绪又回到了少时,夏师那比父亲还要多的训诫,自己当时是有多么讨厌。整个燕府里,他燕开庭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夏师,只要夏师说他不对,他便是反驳也不敢,因为在他内心,他知道夏师永远是为了他燕开庭着想,从无私心。哪一次身受重伤不是被夏师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哪一次夏师不是在对他说,要好好活着? 就像一座大山一般,夏师将他紧紧护在身后,这一护,便是从小到大,便是这十几年来的每个日日夜夜。 只是这庇护,这关爱,这引导,从今以后全没了,就像一道青烟,消逝在天际,无影无踪。 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的肩,道:“庭哥儿,你放心,随我入小有门,定将有更好的结果。” 燕开庭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他哪一次,是不曾相信付明轩呢? 如今看来,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便也只有付明轩了。 燕开庭叹息一声,便觉得十分困倦,又缓缓睡了过去。或许,此时消解或者逃避悲伤,就是沉浸在梦乡之中。 燕府议事堂,四大门派以及一些有些名气的小派的领头人物第一次聚集在了一起,共同商讨着进入秘境的相关事宜。 此时按照收拢势力的范围以及大小程度来看,小有门因为吞了燕府和付府还有陆府毫无疑问的排名第一,其次便是收拢了涂家的元会门,再就是并列第三的诸生门与星极门,其后便是一些小门小派。 在议事堂中,由元会门的探虚真人和小有门的元籍真人两人共同主持,只见他二人共同坐于议事堂的上座,探虚真人恢复了原有清明而庄重的神色,微皱眉头听着下方人小声议论着,元籍真人则是一副丝毫不掩饰喜悦的模样,心里就在盘算小有门此次可以拿到多少名额。 在这一次的玉京之行中,小有门可谓是收获最大,虽然最后收拢的解散掉了天工开物的燕府差不多只是一个空架子,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来燕府在玉京城中的经营可不仅仅限于这天工开物,一些商铺还有各种街头势力算下来,也是不容小觑。 下方,分别坐着沈伯严以及一些元会门弟子,付明轩还有洛长苏等小有门弟子,白秋亭等诸生门弟子,还有望岐渊以及一些从未谋面的星极门弟子。在靠议事堂的外面,就坐着一些小门小派的掌事以及弟子们,每个人都是翘首以盼,想看看自己门内究竟能分配到多少名额。 议事堂里不时有着窃窃私语,会议却迟迟没有开始,只看见两位主持的真人也是一点都不着急,时不时交谈一番,但更多的也就是坐着静静喝茶。 付明轩和沈伯严相视几眼,彼此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交谈。而白秋亭却是紧皱着眉头,显然他仍旧对于没能拿下燕府耿耿于怀,望岐渊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显然正在为某些事情而苦恼。在场,每个人几乎都有着自己的心绪,除却那些小门小派们,是一门心思想看到最后结果,四大门派中人似乎已经心中了然了。 突然。整个议事堂都充斥着一股莫名的暗香,随着清风袭来,竟让人想到了夏夜荷塘中的凛凛月光。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一六 如此结果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无想仙子!”其中外门的一人忽然惊呼。 就只见谢无想一身青白素衣,宛若天仙,洁白无暇的面容之上神色冷清,犹如仙鹤羽毛一般,似无重量,缓缓飞进议事堂中,如柳一般的身姿堪堪点地,便落在议事堂中央,手端着一个雕花精致的红木圆盘,盘内放着两份叠好的折子,金底红线,泛着幽幽光芒。 缓步走向上座的探虚真人和元籍真人,谢无想每一次脚步落地,就像一根银针一般轻轻戳动着众人的心。只见她走向两位真人,蹲下身来,高举圆盘过头顶,犹若空谷幽灵一般的声音便响起:“还请两位真人过目。” 探虚真人手抚长须,点了点头,便拿起一张折子,元籍真人也是同样拿起靠近自己一方的折子,待两位真人都拿起折子之后,谢无想缓缓站起身来,放下圆盘,退到一旁,站在元籍真人身旁,微微垂眉。 两位真人相视点头,便一同打开了折子。 折子打开的瞬间,只见从里间涌出一片璀璨的光芒,片刻之后,光芒散尽,暗金底色之上显露出了一行行黑色的小字,仔细阅读过去,便是记载着在玉京城这一行动当中,收拢势力排名在前十的十个门派以及相应获得的进入秘境的名额数量。两位真人仔细看了看,两人均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于是探虚真人便对着元籍真人道:“还请元籍真人公布一下结果。” 元籍真人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看向下方的众人,一字一句地道:“第一名,小有门,获得秘宝数量八十;第二名,元会门,获得秘宝数量六十;第三名,星极门,获得秘宝数量五十;第四名,诸生门,获得秘宝数量四十.....” 每念到一个门派的名号,其首座弟子便会站起身来,朝探虚真人走去,从探虚真人手中领取装有秘宝的芥子袋,随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井然有序地进行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秘宝领取结束。 接下来,各大门派简单商量了一下进入秘境的先后次序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于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会议结束。 至此,玉京城边由一个完全的凡俗城市变为了仙门道家的驻扎之地,随着秘境通道的开启,各大门派们在此建立前进基地的工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之前收拢的势力也将成为这项工程中有力的助手,一座座带有浓郁仙门风格的高楼便是拔地而起。 会议结束之后,付明轩径直走回了付府,此时付府搬迁事宜已经几乎结束,只留下了几个暂住的院子,和一些必要的管事侍从们。自从夏平生死后,燕开庭便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已经成为秘境通道的燕府,倒是喊几个下人将自己院子里夏平生留给他那三大箱古籍给抬到了付明轩的院子里。他成日便是待在付明轩的院子里,不断看书悟道,虽不知有何长进,但是他却是无所谓,只当是打发时间。 付明轩回到院子时,燕开庭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子中央,也不顾烈日炎炎,一人自顾自地读着一本不知名的古籍,看他那副样子,倒是认真的很,只是付明轩却知道不是这样,自从夏平生死后,除了自己,燕开庭便再也没有与其余人说过话。 和以往那做出一副张扬跋扈模样的燕开庭相比,现在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比起现在的燕开庭,付明轩倒希望他能够闹腾一点。 “吃好午膳了吗?”付明轩走到燕开庭面前,只见他正在翻阅着一本专门记载秘境方面的古籍。 “没有呢,在等你。”燕开庭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清澈却又带着些淡淡忧伤的笑容。 付明轩拍了拍他的肩,道:“一同去吃吧。” 说完,二人走进了厢房内,只见摆满了一桌子好酒好菜,一团温度极高的光芒将其笼罩在内,付明轩抬手轻轻一挥,便将这团光芒散去,只见饭菜还冒着丝丝热气。 “以后别浪费自己的精气,叫下人安排就好!”虽是教训,但也是一种关心。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与付明轩一同坐下,无言吃着饭。 这种场景,还是第一次。虽然二人经常一同吃饭饮酒,但却从来不是在这样的一种氛围当中。以往燕开庭总会放开身心大喝大闹,恨不得把天都戳个窟窿出来,而现在的他,却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安静地吃饭,连一旁的酒的没有碰一下。 “你看这些书,在悟道方面有何长进?”付明轩率先打破了沉默。 燕开庭笑了笑,道:“只当是好玩的来看,真正的悟道,看这么多些书干什么。” 付明轩摇头道:“此言差矣,悟道来源有二,一是书内,二是书外,读书悟道,实则密不可分。” 燕开庭笑了几声,看着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付明轩,道:“我还没有正式进入小有门呢,你就开始训导我了。” 付明轩道:“从小到大,我训诫你的还少么?!” 随后,两人大笑几声,燕开庭心中郁结的一团气,也在和付明轩两人的交谈之中逐渐散开。两人交谈的话题,对夏平生以及燕府的事宜已经完全不提,只是讨论着如今的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 “如今各大门派都已按排名领取好了秘宝,那么除了仍需要继续留在玉京城建立基地的工匠之外,各大门派已经都在准备回程了。” 付明轩淡道,燕开庭却是有些疑问,“现在不进入秘境吗?” “当然不能进去,现在的秘境通道虽开,但是由于资料欠缺,所以就是真人都会不敢贸然一试,再加上,每一份秘宝就相当于一个进入许可证,虽然没有秘宝也可以进去,但是危险性就会大大提高。我小有门秘宝一共八十份,弟子人数却是上千,是以想要获得秘宝,还需在门内完成相应任务,累积资格才行。” 说完,付明轩对着燕开庭狡黠一笑,道:“自家门口的秘境,不进去也是可惜了,你还得好好努力才是哦。” 燕开庭摸了摸头,傻笑几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付明轩道:“三日之后....所以,你近日还是回一趟燕府吧,想带上的,想交代的,都悉数办好。以后,再回来玉京的时候,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心情瞬间有些沉重。长这么大,他还没有离开过雍州,没想到这一次,便是前去小有门。 如今玉京已是被仙门道家悉数侵占,昔日四大家族也不复存在,陆府燕府还有付府都收归于小有门门下,涂家也是倒向了元会门,在运会们的操纵之下,涂城主也是虚有其名了。 夏师尚在的时候,燕开庭还对玉京城有那么几分留恋,只是夏师死了,燕开庭便再也没有继续留在玉京的理由了。 如此想来,崇尚自由传承,按照自己方法来探寻大道的小有门,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何况那里还有付明轩。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燕开庭就走到了燕府门口,只见一个自家的管事前来迎接的都没有,进去一看,全都是来自小有门的弟子和一些工匠正在改造着自家的府邸,一片忙碌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燕开庭。 燕开庭随手抓了一个刚从自己面前跑过的小工匠,小工匠蓦地一惊,转过身来,看到燕开庭之后,当即就欣喜起来,道了声:“爷!你回来啦?!” 燕开庭仔细辨认一番,越来这个小工匠原本是燕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儿,难怪看起来那么眼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成了小有门的工匠,还忙的这样不亦乐乎。 “你怎么....?” “爷,您把这燕府交给小有门了,我们这些下人自然也就成了小有门的人,不过大派就是大派,小有门硬是没有亏待我们,给了些职位我们,甚至有人还去做了弟子呢!” 眼见着这名小工匠如此兴奋,看来小有门的确没有亏待他们。本来通道开启在燕家祠堂之上,燕家府邸就是一个重中之重,急需人手的地方,刚好收编了这些燕府的下人,打打下手也是挺好的。何况燕府本来工匠就多,就更加要厚待他们了。 “如此甚好。”燕开庭继续问:“那你可知孟管事现在何处?” 小工匠一思索,便指着燕家府邸的库房处,道:“我方才还见着孟管事在那边儿呢!最近孟管事一直是库房账房两边儿跑,爷您就去那边儿寻他便是了。” 说完,小工匠仍是和以前一般,朝着燕开庭行了个礼,便有急匆匆道加入到工匠们当中,前往燕家祠堂周围,做起了清理工作。 燕家府邸此时的拆迁工作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此时一些残垣断瓦让燕开庭直感到一阵阵心痛,他加快了脚步,片刻之后就已站在了库房门前。 果然,孟尔雅那瘦小的身影就在库房之中走来走去,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正向自己走来的燕开庭。 “喂....”一直走到孟尔雅近前,只见他也是低着头,手拿着一个小账本,一边清点着库房里的存货,一边在小账本上核对着,眉头微皱,神情十分专注。 听到燕开庭这样一喊,孟尔雅吓得一怔,随即就看了过来,见到燕开庭的那一刹那,孟尔雅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眉头舒展开来,露出欣喜的笑容。 “府主!”孟尔雅小跑出来,依旧是那样一套管事的服装,男孩子气十足。 “府主,这些天你一直都不回燕府,你看现在燕府都成了什么样子!唉!”方才还是一副开心模样的孟尔雅,走到燕开庭面前后,眼神又瞬间黯淡了下来。 燕开庭眼神温柔,伸出手来摸了摸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孟尔雅的脑袋,道:“没关系,就由他们去吧,府中的下人都安排的怎样?” “我已经按照您的安排都给一些下人安排妥当了,蝶沁她们都已经有了个好去处了。” “那么你,我此次前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小有门?” 本来被燕开庭这样摸头脸色就已微红的孟尔雅,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小有门!?! 孟尔雅从来都没有想过,像他这种自小变混在燕府底层的下人,平日里为了一口吃的都还要尽心尽力得去谋取,怎么敢想象自己会有机会去小有门?! “府主....我...”孟尔雅嗫嚅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愿意么?哦,对了,你的母亲和幼弟也会跟随付府一起搬迁到小有门所在的城镇中,在那边的日子应该要好过上许多。” 听到燕开庭已是作了如此详尽的安排,那孟尔雅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当即就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回答: “好!” 随即,花儿一般的笑容绽放在孟尔雅的脸上。 “哦,对了。”燕开庭笑道:“既然燕府已经不存在了,你也不要再叫我府主了。” 孟尔雅心想那也不能直呼其名吧,就道:“那么,便唤你公子如何?” 燕开庭点了点,道:“都行。你快去收拾收拾行李,你家人应该可以随着付府最后一批人前往,你就跟着我走吧。还有....既然已经不在燕府当差了,也不需要再以男装示人,就恢复到你本来的模样吧。” 孟尔雅小小犹豫一下,随即便点了点头。 燕开庭跟孟尔雅说了声收拾好便去付府寻他,于是就转身走向了雪域院。 此时的雪域院,已经不再有茫茫大雪,几天无人清扫,院中竟是杂草丛生,仿佛从极寒的环境中脱离出来,恨不得一下子便吸纳所有的暖意变得生机勃来,原本常年挂着冰晶的松树,此时也变得苍翠浓郁,只有夏平生原来居住的木屋,变得空无一人,灰暗的屋子,显得万分寂寞。 燕开庭一进院子,心中顿时就泛上一阵苦涩,在院子里四处走了一走,便觉得这里竟是没了丝毫夏平生的气息,全部与外界融在了一起,只有木屋中,还保存了夏平生临走前的样子。 一盏被打翻在地的茶杯,燃烧殆尽的暖炉,暖炉之上早已烧干了的茶水....看到这里,燕开庭只觉得鼻子一酸,再往内走去,便是夏平生平日睡觉的床铺,燕开庭静静地躺了上去。 就像以往那几日自己受伤时,躺在这张床上,大雪飘飘,暖光融融,夏师慈祥的面容。 燕开庭闭上了眼睛,细细感知着这不留一切的雪域院,是真的,没有了夏师的气息呐..... 凉夜将至,清冷的月光照耀在不复以往的玉京城上,竟带上了几分落寞的意味。已是三日后了,这一夜里,燕开庭便要随着付明轩启程回小有门。 当孟尔雅一身女装,碎步出现付府,站在了燕开庭和付明轩面前,两人一时就有些呆了。 平日看惯了孟尔雅男装的打扮,便也觉得她只不过是长相秀气,颇有灵气罢了,但是换上一身碎花长衫,黑发随意披下,一根玉簪在寒月下闪闪发亮的孟尔雅,竟可与付明鸢比上几分。略施粉黛的脸上一双温柔的眸子灵动娇俏,高挺的鼻梁为她增添了几分男儿似的英气,纤瘦的身子在长裙的衬托下也变得颇有曲线,手里提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向二人行礼。 付明轩一向喜爱单独行动,于是便不与小有门的其余同门行走,而是带着燕开庭和孟尔雅,缓步走向玉京城门,三人站在城门之上,深深向后看了一眼,舍去最后一丝不舍,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跟随着付明轩御剑飞行三日之后,三人便落脚于小有门山头脚下的那座名为“不陨城”的城镇当中。 燕开庭和孟尔雅初来乍到,面对与玉京城完全不同的不陨城,两人一时之间都惊呆了。 不陨城依靠着青灵山山脚而建,虽然规模不大,可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修道城市,走在路上,就连路边的叫卖摊贩都有一定不可小觑的修为,像孟尔雅这般浅的修为,怕是连去客栈里当个跑堂儿的别人都不要。所有的建筑都是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清韵雅致,正合了修道人士所追求的清远心致。走在路上的行人均是一身素衣,脸上挂着淡然的面容,完全不似玉京城中那般熙熙攘攘。 付明轩带着二人来到了新建的付府,先是叫孟尔雅去见见自己家人,便和燕开庭商量了起来。 “我们先得在这府里休息个一两日,随后我再带你们上山,上山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哪里懂得这些,他自小便是随着夏平生学习修炼悟道,门派内的便是一窍不通,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付明轩笑了笑,道:“也好,总之小有门与其余派别不相同,你大概也听我说过,小有门传承大道,你可自有传承,若是你需要一位指点之人,也可去选择一名师傅,但是最终还是要靠着自己去领悟大道。” 说罢,付明轩又补上了一句,道:“进入门派之后,便不能只专注于战法同修了,还需要加强悟道。” 燕开庭哦了一声,便觉得头疼起来,悟道他是最为不擅长。他摸了摸自己小指上携带的一枚储物戒,心想就算把里面夏师所赠予的古籍全部看完了,怕是自己也没有多大长进吧。 但燕开庭又岂是畏难之人,当下心里便下定决心,既然进入了小有门,便一定要有所成! 突然,燕开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付明轩道:“上了山,我便带着孟尔雅自行修行,便不与你一同了。” 付明轩微微一叹,道了声好。没想到燕开庭已是考虑周全,本来自己刚成为首座弟子,四处面临着杀机,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这种局面,将位子坐稳。而燕开庭若是一直跟随在付明轩身边的话,多多少少会受到付明轩的荫庇,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始终摘不了“付明轩发小”这顶帽子了。 翌日,三人便启程上山, 青灵山是本州最大也是最高的山脉,整个山体绵延千里,拥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峰头,其中最高的一座峰头名为“飞灵峰”,便是小有门的主峰。此次三人上山,也是前去飞灵峰,先为燕开庭和孟尔雅办理弟子入门的一些事项。 飞灵峰山体高耸入云,山腰间围绕着一层浓郁雾气,山顶之上却是犹如利剑削过一般平整,小有门的大殿就建立在这平整的山顶之上。燕开庭和孟尔雅随着付明轩御剑飞行上升,也不过半柱香而已,便来到了飞灵峰之上,站在了小有门入门处。 燕开庭原以为小有门的入门处会有多么气派,没想到就是简单立了一个约莫有五丈余高的石柱,上面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字:“小有门。” 跟着付明轩走上台阶,约走了百级台阶之后,小有门的大殿才出现在眼前。 不愧是四大门派之一的小有门,整个大殿规模之大,气势值盛,已是燕开庭前所未见。整座大殿缭绕在云雾之中,周身散发着幽幽玄光,好似在仙境一般。 抬起头来,燕开庭发现在云层中,竟然还有一座漂浮着的庭院,当下便惊呼道:“那是?” 付明轩道:“那边是我派主君青华君的住所,主君近年来一支闭关,相必得过上一段时间,你才有机会可以见到他。” 燕开庭点了点头,继续跟着付明轩朝里走,一路上,孟尔雅是比燕开庭还要兴奋万分,却又不敢明明白白表现出来。 走入大殿那暗青色的正门,就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一般,顿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就与刚才所见的虚无缥缈的世界全然不同了。 小有门内,庭院房屋鳞次栉比,弟子们均是身穿青色长衫,气质都是清绝出尘,飘飘然穿梭来往期间,看到燕开庭和孟尔雅也无异色,只是稍稍挺立,朝着付明轩点一点头,以示问好。燕开庭和孟尔雅也随着付明轩渐渐慢下的脚步减慢了自己的速度,看着小有门内的一切,燕开庭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随后,付明轩为两人安排了办理入门的手续,燕开庭由于是付明轩引荐,又在玉京之行当中,助了小有门一臂之力,何况还是一名结合了神兵的上师,自然可以获得正式弟子的身份。只是孟尔雅,还得从预备弟子慢慢做起。 不过能够来到小有门,孟尔雅都已经很知足了。她原先还以为,自己只能过来干干活儿呢,没想到小有门居然给了自己一个能成为弟子的机会,心下便是对眼前的二位少年万分感谢。 小有门的修炼很是自由,根据付明轩的解释,弟子可以自行选择修炼方向,但是由于小有门内剑修传承已久,并且剑修乃是万千大道第一大道,是以几乎所有弟子都选择了以剑修为主,其余的法修就相对来说比较自由。 孟尔雅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剑修,而燕开庭却是仍旧想要使用自己的本命武器泰初锤。 接下来,二人便要随着付明轩前去拜见目前掌管小有门事务的大长老无忧真人。 大殿之上,年逾古稀的无忧真人端坐于主座,微微闭目,神情淡然地看着燕开庭和孟尔雅二人,右手换换抚摸了一下白须,便道:“我已从元籍与寒州听闻你二人,既然如此,小有门也没有不欢迎你们的道理。这位燕主,既然入了我小有门,日后必不再可端那上等人的架子,须得虚心学习,好好悟道才是。今日,我便赐你名号,为萧然'。而这位小女子,你的名号便等你成为了正式弟子再说吧。” “谢无忧真人。”二人向着无忧真人一同行礼。 因为孟尔雅是为了追随燕开庭而来,小有门在安排厢房时,便给二人安置在一处院子里,此院本是小有门内的一处荒废了的院子,长久无人居住,因为燕开庭和孟尔雅的到来,付明轩还专门找人打扫了一番,是以现在的庭院虽然谈不上和别处有人居住的庭院相比,但是也是别有一番独特风味在里面。 这所庭院位于飞灵峰的东南侧,面积不大,也堪堪比得了夏平生往日在燕府的雪域院一般大小。打扫干净之后,整座庭院看起来与凡俗城市当中的庭院也没什么不同,花鸟虫鱼,假山湖水,也都一应俱全,只不过看向别的周身都泛着青芒幽光的别的庭院相比,燕开庭就知道这座庭院差在哪里了。 这是一座没有神魂的庭院。 燕开庭一把拉下原先挂在院门上的匾额,刷刷写了几个大字又挂了上去,只见“萧庭院”这三个大字便挂在了门上。 “以后,叫这个名字,可好?” 燕开庭望着一边的付明轩和孟尔雅,两人均是笑着点了点头。 说着,三人便走进庭院内,只是突然付明轩收到了一张大长老的穿训服,便向两人告辞,并且一再叮嘱二人,千万不可误了明日一早的悟道早课。 说起这悟道早课,燕开庭就郁闷起来。他燕开庭一身蛮力,耍起锤子来也没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战修法修也皆是不差,可偏偏就在悟道之上,自己却是一窍不通。平素里,一旦在悟道上面遇到了阻碍,燕开庭是想都不想就直接放弃。然而在小有门中,像燕开庭这样的新入门弟子,不管修为高低,都是要先去参加悟道早课,然后打好悟道的基础,才能继续接下来的修行。 想到这里,燕开庭赶忙将夏平生给自己的那三大箱子古籍从储物戒的空间之中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厢房之中。虽然沉重,但是看这面前这三大箱子书,燕开庭便就想到了夏平生对他的期许,便暗下决心,一定要闯过悟道这一关。 翌日,天刚蒙蒙亮,燕开庭就被外边的一阵敲门声吵醒,只见孟尔雅腰佩长剑,头发高高挽起,看起来甚是清爽。而自己却是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基本的洗漱都没做。 “干....干什么?”燕开庭打了哈欠,山上的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 “哎呀!公子,今日第一次早课,昨日寒州师兄一再嘱托的,你可别迟到了,赶快洗漱吧!”说完,孟尔雅就一把将燕开庭重新推回到房里,翻开衣柜,比燕开庭还要熟悉地拿起门内制服帮燕开庭穿上,并给他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 再次走出门来,燕开庭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往日都是身着华服,恨不得将自己泡在染缸里面一般花花绿绿地穿着,而一旦穿上了小有门的素雅青色长衫,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清爽起来,甚至还有了那么几分出尘之意,竟是让孟尔雅也看的呆了。 “公子,你如此这般,真是好看。”孟尔雅竟是看得燕开庭有些出神。 “啊!”燕开庭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满脸的倦容立即将孟尔雅唤醒。 什么嘛!还是和以前一样! 随后,两人急忙赶往悟道早课之地,听说这地方在后山的藏书阁之下,孟尔雅便拖着燕开庭一路小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看到了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的藏书阁的影子。 就在两人来到悟道大殿之中坐下时,“咚....”一声浑厚的钟声传来,悟道早课正式开始。 孟尔雅小喘一口气,庆幸两人还好赶上了。燕开庭却摸着空荡荡的肚子,他只觉得非常饿。 悟道早课之中,参加的弟子约有三十余人,都是新晋弟子,其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而已,燕开庭明年即是弱冠之年,在这群弟子之中,年纪倒是大了些。不过一眼扫过去,燕开庭感知片刻,便发现这些弟子中连一个上师境界的人都是没有。 就在他感知别人境界之时,突然,一道凌厉的神识犹如利剑一般生生斩断了他的感知,并且给了燕开庭一个重重的警告,燕开庭吓得一惊,赶忙收起了自己的感知,老老实实地坐着,望着前方。 就在这时,以为年逾花甲的真人缓缓迈着步子,走到了讲台上方,看着众弟子,拿出一根浑身沾满露水的柳枝朝众弟子挥了挥,那露水便携带着满满精光落在整个悟道大殿,顿时,所有人都只感到一阵清爽,随即心绪变得宁静平和,呼吸之间,仿若吸收着日月之精华般畅快。 燕开庭方才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此时也安静了下来,一阵暖流便从心底出发,流淌到他身体的每一处,他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静,这时,老真人缓缓开口,倒:“入定!” 众弟子一起闭眼,燕开庭发现在露水的作用下,此次入定十分简单容易,宁静的心绪之下,他的目光不再向外,而是向内。 一个时辰之后,众弟子在另一记钟声的唤醒之下,睁开了眼睛。 燕开庭长出一口气,醒过来时,便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通透起来,似有一股清气在体内流窜着,然后在到达某一点之后瞬间爆发,整个人体便在这股气的作用之下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神识也在渐渐增长,仿佛对周围的感知更加敏感了一些。内心之中,也充满了一种宁定祥和,燕开庭只觉得眼前雾开云散,柳暗花明又一村。 经过这次的悟道早课之后,燕开庭逐渐有些明了悟道的根本。其实,并非是他悟性不足,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以往的他从来未曾真正静下过心来,这一次在悟道大殿,经过那露水的洗礼之后,这么多年来一直浮躁的心终于沉静下来,所以在入定之后,便会有如此惊艳的感觉。 此后,每一次悟道早课,燕开庭从来没有缺席过。平素里无事时,在缩在院子里看夏平生留给自己的书,或者去后山的练武场挥一挥泰初锤,过过手瘾,就这样过了一月,再次和付明轩见面时,就连付明轩都惊讶于他的变化。 此时站立在付明轩眼前的燕开庭,似是彻底洗去了往日的浮华一般,整个人的气质变得纤尘不染起来,犹若一块里外通透的美玉,闪耀着润泽的光芒。只不过在见到付明轩时,眼中闪烁着的兴奋神情,还与往日的燕开庭一模一样。 “庭哥儿!”虽然燕开庭已经有了名号,但两人私下仍旧喜用旧称。 将付明轩请进萧庭院,自己跑去烧了点热水,给付明轩泡上了一壶茶。如此琐事,燕开庭在往日是从来都不沾手的。如今方才一月,也做得是有模有样起来。 “好久未见你了,最近可好?”望着付明轩,燕开庭总觉得他的眼角挂着一些疲累。 付明轩喝上一口茶,道:“洛长苏那一行人拒不认罪,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在手,三长老那一派护短护得极严,就是小师叔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待在小有门这一月里,燕开庭对小有门的局势已是有所了解。 付明轩成为首座弟子之后,与他一直不对付的另一位核心弟子洛长苏,处处给付明轩使绊,还在渭青城布下如此杀局想要至付明轩于死地。两人之间的争斗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奈何付明轩虽是名义上青华君的亲传弟子,然而青华君却是久不现身,洛长苏在门内根基稳固,又有三长老撑腰,是以就算成为了首座弟子,付明轩也一时半会儿拿洛长苏没有办法。 小有门讲究寻求大道,自有传承,并不会对弟子有多方面的限制,众多弟子并没有确定的师父,就像付明轩一般,名义上师从青华君,但在一些日常修炼当中,都是他小师叔元籍真人对他指点指点。 燕开庭也是如此,进修完为期三个月的悟道早课之后,自己便可以在修炼之道上,按照自己的方法,利用小有门的资源,来进行修炼与成长。 想到这里,燕开庭顿时有了更为充足的信心,以及对前方的憧憬。 “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燕开庭拍了拍胸脯,对付明轩说道。 付明轩微微一笑,拍了拍燕开庭的肩,他当然知道燕开庭会是他最坚固的后盾,但是有些事情,就必须得靠自己去解决完成才行。 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的肩,笑着道:“你还是早日先结束悟道早课,这样才能进入到下一个阶段,我现在看你,已是大有长进了。” 燕开庭摸了摸自己头傻笑着,萧庭院外蒙着一层淡淡几乎看不见的青芒,这是这一个月来燕开庭所赐予在这说庭院的灵气,是来自于他的灵气。 两人谈笑风生间,孟尔雅气呼呼地小跑进了院子,看到两人便是一愣,匆匆给二人行了个礼就跑进了自己的厢房中。燕开庭看她有些奇怪,不过碍于付明轩还在这里,也没有当即就去问,反而是付明轩眉头微皱了起来。 “近日里来你和这孟尔雅都是一同么?” 燕开庭望了望孟尔雅的厢房,道:“前段时间还在一直在一起呢,近段时间她似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燕开庭皱了皱眉,回想起这几日孟尔雅都是早出晚归,没怎么见到人影,每一次都是有些心性浮躁,一股气呼呼的样子。燕开庭想着孟尔雅是女孩子,自己也是心大,就没怎么过问。今日付明轩一点,他倒是有些明白了。 这孟尔雅,不会是在门内遇见什么麻烦了吧。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一七 来者不善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两人继续说了一些话,付明轩因为收到了一张来自元籍真人的传讯符,就起身离开,燕开庭送他到了院门口,目送着付明轩御剑离开,飞向了青灵山的另一座山峰。 回到萧庭院内,燕开庭径直走向了孟尔雅的厢房,轻轻叩响了门。 “尔雅?”燕开庭小声唤着,孟尔雅本来是燕开庭带来小有门的,不管怎么说,燕开庭始终都要为她担负起一份责任。 厢房里面毫无声响,燕开庭又轻轻叩响了门,片刻之后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孟尔雅站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公子有何事吗?”孟尔雅满脸温柔,浅浅的笑着,和往常一般模样,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啊!燕开庭想着。 “没,没什么,刚想着问一问你要不要喝茶?!” 孟尔雅微微一怔,笑道:“劳烦公子了,还要做这种事儿,以后尽管跟尔雅说一声就好。” 燕开庭连忙摆手,哈哈笑了几声,道:“现在以我平辈,也不是什么主仆关系,无妨。” 寒暄几句之后,燕开庭又缩回了自己的厢房内,拿着夏平生给他的古籍慢慢琢磨着。待到燕开庭走后,孟尔雅缓缓关上门,努力压制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青灵山落英峰,是一座在青灵山脉里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峰,形状普通,也没有像主峰飞灵峰一般高耸入云,只不过在这一山峰之上,竟遍布着常年绽放盛开的桃花,漫山遍野的粉嫩与洁白,远远看去,还以为落英峰上落满了白皑皑的大雪。山峰之外,泛着一层莹莹白光,衬托这座山峰愈发神秘起来。 山林之中,隐藏着一座古朴庭院,庭院周围,遍布各种各样的娇俏花儿,鸟鸣啾啾之中,元籍真人正手提着一小壶水,另一只手拿着一柄木瓢,正浇灌着一从洁白莹润的花木。 站在庭院之外,付明轩轻轻叩响了院门,走了进去。 草木扶疏之间,只见着元籍真人置身其中,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好不快哉,付明轩站在花园小径中,向着元籍真人微微拱手,唤了一声:“小师叔。” 尚元悯转过身来,哈哈大笑两声,便将手中物什往地上一放,走到付明轩身边,道:“怎么样?小师叔打造的这片桃园还不错吧!” 付明轩点一点头,一路走来,景色自是没话说,均是美不胜收,这山中蕴含的灵力,更是充盈丰沛,在其中走上一圈,顿时神魂之泉上的灵力似乎要满溢出来。 “自然是极好的。” 尚元悯满意的点了点头,为了这片桃园,他可花费了不少精力。当然,他此次叫付明轩前来,也不是专门叫他来欣赏自己的杰作,而是有个重要的事情与付明轩商量。 两人走进庭院中的一处亭台,青石桌上已将摆好了茶水,坐下之后,尚元悯也不废话,收起了以往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对着付明轩道:“我近日听说,洛长苏那一行人又有了动作,你还是得小心一点为好。” 付明轩微微皱眉,他仿佛觉得此次洛长苏的行动方式有些奇怪,似是并没有直接向自己下手,但是付明轩有分明感觉到了危险。 “他们也是不死心。”付明轩苦笑几声,道:“若这样下去,我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同门关系了。” 尚元悯点了点头,本来剑修之人最为冷冽,所谓同门情谊,也不过一剑便可斩断罢了。 “还有,我近日得到了一个消息,扬州那边出现了一个新的秘境,看样子古怪的很,我一直想进去瞧上一瞧,只是那里只允许上师境的修士进入,所以,嘿嘿!” 付明轩当下就明白了尚元悯的意思,原来他是想让自己跑一次腿儿,当下便应了下来。 “嗯....不过,”尚元悯皱了皱眉,略有所思的样子,“那个秘境也是怪的很,目前还不能进去,约莫在两月之后,我查点资料后再给你,至于奇怪的地方,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付明轩知道他这个小师叔的性子,若是连他都觉得奇怪了,那么那个秘境就真是奇怪了,如此郑重地与自己说起,怕是那么秘境之中也是危险重重。 “好。”付明轩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又聊了会门内秘辛,安排了一些门内事项的处理,付明轩才离开尚元悯的桃园。 虽是身在小有门一月有余,燕开庭是一面都没有见过谢无想,他终于知道了付明轩为什么说谢无想在门内的地位特殊,燕开庭有时在别的弟子那边四下打探谢无想的消息,发现知道谢无想的人竟是少之又少,几乎是没有。 燕开庭正觉奇怪,从后山返回时,便听到练武场里一阵一阵的呼喊声,似乎有人在比武?燕开庭只想在这小有门内呆了这么久,总算遇着点有意思的事情了。边加快脚步,朝练武场走去。 约莫有十几名弟子围在一起,望着中间的人连连叫好,燕开庭心下一喜,便挤过人群,朝里张望着。 只是刚看到其中缠斗在一起的人时,燕开庭顿时就是一惊! 那和一名正式弟子纠缠在一起的,分明就是孟尔雅! 娇弱如柳的身躯此时被一个燕开庭还要壮上几分的弟子狠狠撞击开来,孟尔雅砰地一声被撞飞,随后又迎来了一阵猛烈的攻击,孟尔雅只能利用一只毫无法阵加持的木剑来进行格挡。本以为孟尔雅会毫无反手之力,但是正是因为她身材娇小,韧性十足,移动起来非常灵活,那高大弟子虽是攻击猛烈,也不能做到没击都中。 饶是如此,孟尔雅已是身上带伤,直喘粗气。而高大弟子眼中却是玩味十足,饶有兴趣得盯着孟尔雅。从周围人一看到孟尔雅被打就叫好的表现来看,他们定是站在高大弟子的一方。 轰的一声,高大弟子又是一拳轰出,眼看孟尔雅是避无可避,就要硬生生地接上这一击。 又是一声让人心脏猛地一停的撞击声,燕开庭的浩瀚拳意,便与那名高大弟子的一圈狠狠撞击在一起。 瞬间,燕开庭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了孟尔雅面前,孟尔雅微微一抬头看见是燕开庭的身影,眼泪哗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别害怕。”燕开庭犹如一座大山一般,挡在孟尔雅面前。他虽然不知道孟尔雅犯了什么事情,居然被这些正式弟子给盯上了,但是他知道孟尔雅的心性,怕是这些弟子主动找麻烦。 只见对面的高大弟子已是双眼冒火,显然被刚刚突然冲出来的燕开庭吓得不轻。伸出手来就是朝燕开庭一指,道:“好你个小子,速度还挺快的啊!我看你就是那个什么燕萧然吧!” 燕开庭微微一愣,随即沉声道:”也不知道孟尔雅哪里得罪了兄弟你,居然对一个小女子下手如此之重?” “哼!”高大弟子重重哼了一声,只见周围弟子慢慢地都移动到了他的身后,顿时,燕开庭面对的就是十几个眼神阴鸷的正式弟子。只不过,在燕开庭的感知之下,这十余名弟子当中,没有一个人到达了上师境界。 “公子!”身后的孟尔雅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抓住了燕开庭的衣袖,轻轻摆了摆,颤抖着声音道:“公子,今日是尔雅不对,我们走吧,不要和他们打了。” 燕开庭转身,看着瘦小的孟尔雅满脸灰尘,嘴角还残余着一丝血迹,顿时一股怒气就涌了上来。不管孟尔雅做错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受到如此对待吧! 燕开庭摆了摆手,重新望着眼前这十几人,眼神就要冒出火来。 “公子!”孟尔雅已是语带哭腔,眼泪直淌,显然也是着急了起来,扯着燕开庭的袖子就是往后拽,“走吧!公子,是尔雅的错!” 燕开庭看着孟尔雅的样子,也是心软起来,叹息一声,就转身搀扶着孟尔雅往回走去。 没想到刚走几步,后面就传来了一阵嘲笑之声,接着,高大弟子的声音就传到了燕开庭的耳里。 “我就说他是个软蛋吧!这小娘儿们还不信,嘿嘿!本来就是靠着关系进来的,我看他那个上师也是徒有虚名吧!” 燕开庭瞬间停住,孟尔雅急的快要跳脚。 转过身来,燕开庭的气势瞬时又回到了刚刚直面那高大弟子一拳的气势,他小心地放下孟尔雅,望着那十几名弟子,他倏忽明白了一切,冷笑几声,燕开庭转了转自己的脖颈,发出一阵在关节转动的咔嚓响声,随即又揉了几下自己的拳头,便大步朝那十几名弟子走去。 燕开庭来到小有门之后,已经减少和付明轩会面的频率,并且平日除了悟道早课之外,都是自行修习或者缩在院子里看书,连寻常弟子都不认识几个。他本身喜爱笑嘻嘻地为人处世,在外见着别的弟子也会微笑着点点头,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软蛋,反而,他将自己的真实实力隐藏了起来,只不过是并不想招惹太多麻烦而已。 没想到自己不招惹麻烦,麻烦还自己找上门来了。更让人可气的是,居然这麻烦最先是对孟尔雅出手的! 哼,燕开庭看向那一行人,其中不乏有几个平日里点头会面过的,虽然不识名号,但是面容燕开庭还是记得的。此时,他已经收敛起原本的那副温顺模样,恢复了自己以往在玉京城当中总爱摆出的一副恶狠狠的神情。 果然,这些自小就生活在修仙城市或者干脆都没有下过山的弟子明显呆滞了一番,没想到燕开庭的眼神中居然射出这种犹如利剑一般的目光。 “哼!”为首的高大弟子才不吃这一套,当下就对着燕开庭喊道:“小子!你不是软蛋是什么?!我听说这小娘儿们还是你家的下人,专门为了服侍你才带来小有门的,哼哼,若不是有付寒洲师兄那么个大靠山.....你以为你能进小有门么?!“ 燕开庭只觉得好笑,难道眼前这人是真的看不出自己的修为竟是高了他一个等级么?这高大弟子十七八岁左右,距离上师境只有一线距离,但燕开庭十五岁就迈入了上师境,还结合了神兵泰初锤,两人之间的差距,还不能简单用差了一个等级来衡量。 只要燕开庭想,便是取了这高大弟子的命都不在话下。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如此挑衅自己,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燕开庭冷哼一声,又上前走了几步。 “虽然很好奇你们就怎么认为我是软蛋的,不过,与你们这些人也不必多说,要上便一块儿上吧。”燕开庭随意地朝那些人摆了摆手,表现出的是一副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样子。 高大弟子与其余十几余名弟子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随即就朝燕开庭冲来。 燕开庭连神兵泰初都不想拿出来,望着眼前的这些人,只觉得好笑。把自己当软蛋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当笨蛋吗? 燕开庭一个侧步划出,抬起双手,摆出一副格斗的架势出来,而面对的那群一哄而上的弟子们,却是个个手拿长剑的。“哼”燕开庭轻哼一声,手上顿时燃起一团红色光芒,恰若火焰一般耀眼。 锵的一声,冲在最前的高大弟子手上长剑便砍在燕开庭的一拳之上,高大弟子只觉得自己的长剑犹如砍在一块坚硬的铁石之上,砰地一声,长剑断成两截,高大弟子直觉手上顿时传来一阵痛楚,就将断剑远远扔开。 “啊!”高大弟子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见掌心一片通红,似是被烈火烧灼一般。心下便惊叹起来,竟是如此强劲的火属性! 燕开庭面目表情,即使有了表情也是一副嫌弃脸,这些弟子也只能欺负欺负孟尔雅罢了,和燕开庭打起来便完全不成模样,一个二个还没来得及出手便与那高大弟子一样,扔开断剑,掌心一片通红,连连哀嚎。 “你!你欺人太甚!”其中一名弟子看着自己通红的掌心,还有自己断成两截的宝剑,指着燕开庭,眼里满是憎恨。 燕开庭轻笑几声,收起双手上的红芒,满眼鄙夷地望着他们,哂道:“放心,这火只是让你们烫上一烫,不会伤到你们的。” 听到这一句话,众弟子脸上就是一松,但顿时又凛了起来。 燕开庭才不理会这一番人,转回身去将孟尔雅扶了起来,两人便朝萧庭院方向走去。 “公子....我真怕,按你的脾气对他们下杀手,他们是....”孟尔雅一边走,一边小声嗫嚅道。 燕开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知道,他们跟那洛长苏是一伙儿的。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直觉告诉两人,他们在门内的悠闲日子也应该到头了。 萧庭院内,在孟尔雅的打理之下越发精致了起来,不管是一处花草,还是一排树林,都是涨势茂盛,修剪有型。院外的那一层青芒,颜色也越发浓郁起来,转眼,一个月就又过去了。 虽然这一个月洛长苏的人再无叨扰二人,但是小有门朴素而单调的生活也不禁让二人怀念起以前的生活起来。两人时常坐在月下,就像一对兄妹一般,喝着茶,吃着自制的一些小点心,怀念着过往。燕开庭给孟尔雅讲了不少自己作为燕主时的又有趣又伤感的过往,而孟尔雅却是讲起了自己作为一个小管事时遇到的一些小幸福与小幸运。 每每讲完之后,两人都是心有所叹,原来身在高位也有自己的忧愁,身在低处也照样会有自己的幸运呐。 这一个月来,二人从未缺失过一次悟道早课,燕开庭在夏师留下的古籍的加持之下,对道法的领悟能力可谓是突飞猛进,比起以往的他来说,现在的他就像一块里外通透的璞玉,正在细细经历着道法对自己的小心雕琢。不知不觉间,燕开庭已经成功跨越了“净”这一境界,成为了一位二重上师。 短短两月内,这种进步速度可谓是惊人,就连前来看望的付明轩都惊讶起来。以往燕开庭对悟道是一窍不通,而现在却用两个月的时间就跨越了“净”这一重境界,想当年,付明轩自己在跨越这一重时,都足足花了半年时间。 不过,这也是因为燕开庭心静下来了的缘故,此时的燕开庭,已是无所牵挂,全心全意扑在悟道之上,就连神兵泰初也好久没有拿出来过了,再加上夏师还给他留了那些个宝贝古籍。不似当年的付明轩一般,仍在小有门的外门徘徊不定。那个时候,付明轩怎么会知道自己进入内门之后的修行速度竟是会如此突飞猛进呢?两年时间付明轩就已经跨越第四重位“觉”位,一举成为小有门年轻弟子最强一人,成功坐上了小有门首座弟子的位置。 只不过,其中凶险困难重重,也只有付明轩自己知道了。 飞灵峰西北面,洛长苏在自己庭园之中,他一手扶桌,一手持笔,眉头微皱,正在一面洁白的宣纸之上练字,身边站着崔胤和章若云二人,在他们面前,那名曾经和燕开庭起冲突的高大弟子也在。 一幅字已练好,洛长苏轻轻将笔放在一旁,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高大弟子,道:“安静了一月,可还有别的消息?” 那弟子一副不满的表情,不理解地回道:“也不知道那小子吃错什么药了,两个月就跨越了一级,现在已经是上师二重境了。”说完,还嘶了一声,挠了挠头。 洛长苏轻轻一笑,压住了心内的震惊,想当年他跨越这一级时,可是足足花费了一年半有余。 “师兄,你说,那小子会不会有高人在后面指点?”高大弟子问道。 “望语师弟切莫胡说!这燕萧然从未是我小有门核心弟子,又哪来的高人指点一说!”崔胤训诫道,心想,若真的是如此,那小子的运气也着实太好了一些。 洛长苏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必在意这些,以后多的是机会来干掉他。既然入了我小有门,呵呵.....” 尽管洛长苏的笑容如毒蛇一般阴险狠辣,但是其余三人也是一同笑了出来。接着,洛长苏便道:“今日找你们前来,是为了交代一件事情。” “哦?”三人都是一脸疑问。 “我最近接到消息,有一处秘境将开,但是只对上师境的修士开放,我有意带你们前往。” 说着,除却望语之外,其余两名师弟眼现金光,能够去秘境历练一趟的机会,怎么都会让人感到激动。只是那望语因为道行还未达到,心下便是暗叹一声,神色黯淡了下来。 洛长苏看在眼里了,走上前去拍了拍望语的肩,道:“望语师弟,距离秘境开放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看你距离上师境也只有一步之遥,就让师兄助你一把。” 说着,洛长苏就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出来,递给了望语。 望语本来就徘徊在核心弟子的边缘之处,要是能够一举迈入上师境,并且马上进入到秘境当中历练一番的话,只怕归来时就可迎接自己的核心弟子身份了。想到这里,望语对着洛长苏就是一阵感谢,捧着那颗丹药,欢喜得脸色通红。 洛长苏以示鼓励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多崔胤和章若云道:“你二人也好好准备一下,秘境将在一月之后开启,听说这次秘境与以往的不大一般,我先去查阅一番资料,再给你们具体交托。” 两位师弟齐声向洛长苏道了声“是”,洛长苏便点了点头,望向漂浮在飞灵峰之上,在云层当中若隐若现的那处庭院,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云层之中,空中庭院静静地漂浮着,庭院之大与庭院的内况,下面之人不可揣测。只有那些长老级别的人物,在每年的那么几个特定的日子,才能进入到庭园之中,见到这世上第一人,青华君。 然而有一人除外,那便是谢无想。 庭院之内,有一处深不可测的碧水池塘,片片翠色莲叶漂浮其上,几多白莲若隐若现隐匿其中。池塘中央,莲叶的簇拥当中,生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周身泛着银润光泽,散发着幽静暗香,每一片花瓣经脉分明,洁白通透,尖角之处泛着微微粉嫩,鹅黄色的花蕊之上,静坐着一名白衣女子,俨然就是谢无想。 谢无想宛若熟睡的少女一般,垂眉闭眼,羽扇一般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滴晨间露水,面庞比坐下的莲花还要洁白通透,粉唇紧闭,乌黑的长发静静地垂到了池水之中,周身裹着一层月之光华般的白色薄纱,曼妙的曲线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却丝毫引不起人的半点邪念。此时的她,就像来自天界的圣女一般,纯洁而又庄严,使人心之所向却又不可靠近。 突然,一阵清风吹来,谢无想缓缓睁开了眼睛,吐出一口清气来。 只不过,她的面容依旧是那么清冷,就算醒来之后,还是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坐在莲花之上,垂着毫无神采的眼眸望着池水,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谢无想的耳朵里,她就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垂着的眼眸蓦地睁开,里面重新又有了神采,她缓缓站起身来,似是不需要活动长时间坐着的手脚一般,就飞过池塘,站在了院门前方,站定之后,她的身周缓缓变化,无端的便穿上了小有门特制的青衫制服,然后套了一层细腻白纱。本来随意散落的头发自动挽起一个云髻,插上了一只白玉簪。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当日出现在玉京城里的那副模样。 缓缓打开门,下方便现出飞灵峰的样子,谢无想一跃飞出,犹若一片羽毛,穿过云层,向飞灵峰缓缓落去。 身后庭院的门,砰地一声兀自关上。 此时,正在燕开庭院子里的付明轩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原本正与燕开庭谈笑风生,说着秘境的事情,却突然神色一凛,站起身来就欲离开。离开之前,还特意嘱咐燕开庭不要擅自离开自己的庭院。 眼见付明轩说的如此郑重,燕开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听从付明轩的话,安静地待在庭院里。 付明轩出了萧庭院,便径直朝后山的一处山林间奔去,片刻之后,付明轩在那里看到了谢无想的身影。 后山的这片山林可以说是小有门的一处禁地,树林葱郁之间雾气缭绕,其间隐藏着一间非常简陋,浑身爬满青苔的木屋,此时,谢无想和付明轩站在这间木屋之前,两人均是眉头紧皱。 “无想仙子。”付明轩轻轻唤了一声,谢无想缓缓转头,声音犹如寒冰一般清冽,让付明轩顿时打了个激灵。 “它想要出来。” 付明轩缓缓抽出了一剑光寒十九洲,眼睛紧盯着这间木屋。 就像封锁不住里面关着的东西一般,木屋开始小幅度地摇晃起来,从窗户里射出来一缕缕血一般暗红色的光芒,冒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付明轩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他知道那是一种能够腐蚀人心灵的气味。 但是谢无想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一般,静静地盯着木屋,还上前走了几步。 “无想仙子!”付明轩一手捂着口鼻,持剑的手便轻轻拉住了谢无想纤细的手臂。被付明轩这么一拉,谢无想转过头来,看着付明轩微微皱眉。 “守护它是我的职责....让我来。”付明轩眼神诚恳且真挚,以他目前的修为,在这种小幅度的晃动之下,他还是可以拼一把将其安抚的。 谢无想的眉头缓缓松开,随即让到了一边。 付明轩走上前去,高举一剑光寒十九洲,身子缓缓离地,微眯双眼,嘴里念出一阵又一阵咒语。随着咒语的念出,一剑光寒十九洲上渐渐缭绕起一道一道白色螺旋光芒,然后在尖端汇聚成一点,只见那一光点随着白光的汇入不断变大,变的更加耀眼,然后随着付明轩的一声清诧,白光脱剑而出,直直飞向木屋,瞬间铺散开来将木屋罩在其内。 随后付明轩一个纵跃,飞向木屋上方,长剑直指木屋,剑光如瀑布一般汇入到木屋之中,付明轩神情严肃,紧皱眉头,汗水顺着额头直往下淌,显然已是拼尽全力。 就这样,付明轩保持着这个状态,就想要把自己抽干似的,凛凛剑意倾泻而下,紧紧地将木屋包裹在其中。 那木屋中的东西在付明轩磅礴的剑意之下勉强被压制住了,半柱香之后,震动减轻,渐渐地也就停止了摇晃,从窗内透出的红色光芒也渐渐变淡,直到完全消失。直到确认木屋之中再无动静之后,付明轩才慢慢收剑,一个侧身,轻飘飘地落在了木屋之前。 刚刚落地站稳,付明轩就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树林远方,尚元悯和大长老站在一起,看着付明轩晕倒之后,谢无想将其轻轻扶起,带下山去。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便各自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醒来时,付明轩眼前便出现熟悉的环境,他已是回到了自己的庭园之中。厢房内,有人点了一只香烛,安抚心神的木香萦绕在他的鼻间,深吸一口,便觉得此时是如此的静谧与宁静。 抚了抚稍微有些痛的头,付明轩缓缓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刚准备下床,就听见院外一阵吵闹,随后,燕开庭就嚷嚷着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哎,我说,你那几个小师弟也真是的,不知道咱俩什么关系么,拼了命地拦我,还好小爷我力气大,跑得快!!!” 一来到付明轩面前,燕开庭又变成了往日里玉京中那副闹腾模样,付明轩看着他的样子,会心一笑。 “明轩,我说,你怎么伤成这样?!”燕开庭走到床边,仔仔细细地上下观察着付明轩,只见他也没什么外伤。 付明轩微微皱眉,问道:“怎么?怎么连你也知道我受伤了?” 按说现在燕开庭在门内的身份还不属于核心弟子一类,像首座弟子受伤一事,说出去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听付明轩问起此事,燕开庭挠了挠头,傻笑着道:“嘿嘿!!托你的福,托你的福,来到小有门这么久,终于见到无想仙子了。哈哈!” 看着燕开庭这幅痴汉模样,付明轩也是无语。 “我就听见有人敲门呢,一去开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想仙子就那样站在门口,虽然她还是......额....那么冷淡,不过,她告诉我你受了伤,叫我过来照顾你一番,听说,你一个首座弟子,却偏偏不爱有人帮忙照拂来着。” 燕开庭环顾了一下付明轩的院子和厢房,简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般核心弟子的院子内都会安排一两个小修童帮忙打扫看院儿之类的,付明轩这院子里,除却几个一心紧随付明轩的几个师弟站在门口暂且帮他把把风,却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燕开庭心想,你这堂堂首座弟子,还是过得太寒碜了点吧。 给付明轩倒上一杯热茶之后,燕开庭便问道:“你怎么受伤的?从我院子里跑出去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怎么就跟打了一场恶战似的?!” 付明轩苦笑道,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以燕开庭目前的身份,他还不能知道这么多。于是付明轩只能缓缓摇摇头,道:“没事儿,就是门内出了点问题,我这个首座也不能闲着,是吧。” 听见付明轩这么说了,燕开庭也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留下来照顾了付明轩一阵子,就做着追上无想仙子的美梦,踩着飞灵山间清冷的月光,回到自己的萧庭院中了。 睡在床上,燕开庭还在回味今日遇见谢无想的那一幕,越想越是睡不着,干脆就直接下了床,裹上一层薄毯,坐在院中看月亮。 这月亮看着看着,燕开庭就嘿嘿地傻笑起来,原来谢无想知道自己已经来了小有门,还知道自己住在哪个院子中,就这样怀着少年心事,燕开庭便觉得月亮之上,谢无想天仙一般的面容浮现了出来。 翌日,付明轩推开院门,只见尚元悯负手站在院中。 “小师叔。”付明轩拱手道。 “寒州,过来。” 付明轩走了过去,只见尚元悯手中拿着一只精巧的小玉瓶,递了过来。付明轩接过,闻了一闻,顿时就是一阵身心舒爽。 “昨日你的表现很不错,成功地压制了那物什。我猜想你剑意倾泻而出,怕是体内精气有些透支,这一瓶桃酿是我用桃园的桃花配上落英峰的早露制成,又在我的赏月台上吸收日月精华足足十余日,应是能够对你有所助益。” 看尚元悯说的一本正经,付明轩下意识地问:“我不会又是第一个喝这个东西的人吧?!” “额.....”方才还一本正经的尚元悯顿时脸现尴尬,随后打了几个哈哈,道:“对你有用的,相信师叔,就算有问题也应该毒不死你。” 付明轩满脸黑线,他已经习惯了尚元悯每次都把他当做实验对象来使用了。虽然不至于有毒,但是有几次害他闹了几天肚子才是真的。 “昨日,你在那里看着的?”付明轩问道。 尚元悯点了点头,道:“一有动静我便和大长老赶往了此处,然后设立了一道结界,林外之人便不可再靠近。” 付明轩心下明了,还未说话,尚元悯便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型投影法器出来,神色狡黠地道:“来,小师叔给你看个好东西。” 于是两人走进付明轩的厢房,尚元悯便将那投影法器放在了桌子中央,片刻之后,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小字和一些穿插在其中的图片的影像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师叔,这?” 尚元悯嘿嘿笑了几声,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秘境么,你小师叔我虽然不能进去,但是还是搞到了第一手资料,供你参考参考!还有一月就开启了,你也应当做一做准备了。” 付明轩郑重点头,随又问:“您之前说这个秘境奇怪得很,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呢?” 尚元悯指了指浮在二人眼前的图像,道:“你仔细看看便知道了。” “好了!”尚元悯拍了拍付明轩的肩膀,道:“你小师叔我还有要事在身,这件物什就放你这儿,你好好看一看,我就先走了。” 说完,尚元悯便御剑而走,消失在云端。 目送完尚元悯之后,付明轩想来今日也无事,便把自己关在房内,仔仔细细阅读起有关秘境的资料来,越看他越是皱眉,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仔细阅读资料整整一宿,直到投影法器上的法力不足导致影像渐渐变得黯淡,付明轩才停了下来,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收起法器,推开了房门迎接飞灵峰第一缕清澈冰冷的曙光。 到现在,他才明白了尚元悯口中奇怪的秘境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奇怪,那分明就是一个吃人的秘境! 付明轩深吸一口气,便走到一旁的院子一旁更为简单的木亭中开始打坐入定,片刻之后,身周就已泛起幽幽青光,呼吸均匀之间,吸收着晨间第一缕精华。 就像沉浸在一汪湛蓝的湖水之中,周身被柔软地包裹着,远离了喧闹的俗世,只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听取自己一呼一吸的声音。仿佛从来都没有这样安静过,又仿佛从来都是如此安静。 咚的一声深厚悠远的钟声响起,燕开庭与众弟子缓缓睁开眼,眼前又出现了老真人苍老肃穆的身影。只见他手抚白须,望着弟子们点了点头,道:“三个月的悟道早课今日便就此结束,你等需在进行下一阶段的修炼之时,还得不断提高自己的悟性才是。” “是。”众弟子齐声回答。 燕开庭缓缓抬起头,真觉得体内外前所未有的玲珑剔透,这三个月来,他实在是变化了太多。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一八 雾口秘境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公子!”坐在一旁的孟尔雅轻声唤他,“公子,今日你陪我去觐见大长老可好?” 燕开庭蓦地响起,悟道早课的结束,就代表着孟尔雅是否可以成为正式弟子的决定时刻也到来了!燕开庭笑着答应孟尔雅,摸了摸她的头,道:“别紧张,你肯定可以的。” 孟尔雅红着脸笑着,这三个月里来她也是进步颇大,本来心思聪慧,悟性也是提高了一个极大的程度,比起以前在燕府做下人的那个自己,现在的自己就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错了。 两人步行到小有门大殿,在大殿之外还后者十余名和孟尔雅一般地预备弟子,今日便是决定他们能否成为小有门正式弟子的时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紧张的笑容。站在门口依次排序,等着一位手拿白绢的师兄,念到名字便进入大殿内,听从大长老给出最后结果。 十余名弟子之中,除了孟尔雅之外,还有三四名女弟子。那些女弟子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身上所挂的一些饰物法器孟尔雅是见都没有见过,按说这种弟子应是有一定的基础才进入小有门,想到这里,孟尔雅越发觉得不心安。燕开庭也察觉到了,拍了拍孟尔雅的肩,道:“无妨。在我的感知当中,他们都与你差不多哩,不要紧张。” 虽然听到燕开庭这样讲,但是孟尔雅心中还是一直打鼓,一些弟子已经陆陆续续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有人喜有人忧,孟尔雅紧紧攥着手中的木剑,她是多么想留在小有门啊。 “孟尔雅!”站在殿外的师兄一声长喊,孟尔雅连忙答应了一声,随后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摆,望了一眼燕开庭,就走进了殿内。 整个大殿与第一次来时一般空荡,只有大长老无忧真人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殿内,孟尔雅缓缓走进,跪在了大长老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无忧真人注视着孟尔雅,语气和蔼地问道:“孟尔雅,你可知我小有门的传承道法?” 孟尔雅微微一怔,就想起付明轩和燕开庭的几次谈话中谈起的自有传承,大道什么的,于是连忙回答道:“自有传承,自盟而受,皆是通往大道。” 无忧真人缓缓点了点头,抬起手来,一阵柔和的白光便将孟尔雅包裹在内,孟尔雅只觉得浑身上下犹如千万只手一般在探测自己的内在,顿时只感到一阵内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但孟尔雅从小便也锻炼出了坚韧的性子,一直咬牙苦苦承受,不出一声。 片刻之后,随着无忧真人右手轻轻放下,包裹在孟尔雅身上的那团白光也逐渐散去,孟尔雅只觉得浑身一轻。 “不错,你本是风属性,灵活如风,却又是如此坚韧。”无忧真人会心地笑了几声,手中便现出一柄长剑来。 这柄长剑实在是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长剑,只是剑柄之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小有门三字,所代表的的是一种来自小有门的认可,只有成为了正式弟子,才会配以如此长剑。每一名预备弟子转为正式弟子之后,小有门便会根据其战修类别来赐予一把相应的武器,以示认可。 看到这柄长剑,孟尔雅顿时双眼放光,将方才所承受的痛楚全部忘掉了一边,直直盯着那柄长剑,恨不得马上就握在手中。 “从此以后,你的号便为若风。” 无忧真人轻笑两声,手中长剑便飞向孟尔雅,孟尔雅双手接住,高举头顶,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恭敬道:“谢谢无忧真人。” 燕开庭在外面等的也是百无聊赖,说实话他不紧张也是假的,这些个日子来,若是没有孟尔雅的陪伴,燕开庭只怕要无聊万分。就在这时,只见大门缓缓打开,孟尔雅腰配一把玄铁长剑,就出现在燕开庭面前。 看到那柄长剑时,燕开庭顿时明白了一切,像个小孩子一般就跳了起来,一把抱起孟尔雅转起圈儿来,两人的大笑声,久久回荡在小有门大殿之外! 暮时,燕开庭和孟尔雅跑到付明轩的院子外,一阵猛敲,几乎是入定一整天的付明轩蓦地惊醒,想也不用想,这么敲他院门的只能有一个人。无奈叹息一声,付明轩却是满心欢喜地打开院门,他正有事情要与燕开庭说。 “明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尔雅成为正式弟子了!”燕开庭说着便是一阵大笑,身旁的孟尔雅也是笑眯了眼睛,腰间挂着一柄闪亮的长剑。 付明轩笑着跟孟尔雅贺喜,自从来到小有门后,他也在没有把孟尔雅当成以往的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管事儿了。如今看她,竟是要比寻常弟子还要通透几分,看来在天资上,也还是高人一等的。 “进来,我刚好有事要与你说。” 付明轩招呼二人进了门,一道神识便封锁了整个院子。 “来,给你们看个东西。”进入厢房后,付明轩从怀里掏出了那件投影法器,加注了一缕法力之后,投影法器之上就开始显现出一些图片。这些图片看上去像是一个空间通道一般的模样,燕开庭有些疑惑,问道:“这是?” “一处秘境的入口。”付明轩淡道。“接着往下看。” 随后,图片一张张显现,有的竟然在空间通道内出现一些类人的面孔,却又不似人类一般,跟妖灵却又不大相似,总之十分怪异。在另一些图片之中,又出现一些气流旋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险象环生的秘境。 “要进去吗?”燕开庭问道。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师门任务,我准备带你前去,这个秘境只能是上师境的修士进去。”说完,付明轩又看了一眼孟尔雅,道:“你还需多加努力才是,早日突破上师境,能去探索的秘境就多了。” 孟尔雅哪里还敢做现在就去秘境历练的美梦,能成为正式弟子已经足够让她高兴好久了。 燕开庭略一沉吟,道:“虽然我没有过进入秘境历练的经历,但是我怎么看,这个秘境,都是有一些古怪啊。” 付明轩笑道:“当然古怪,并且十分不简单,所以你我二人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燕开庭点了点头,能去秘境历练一直是他的心之所向,虽然怎么看这个秘境都像是一个张着大口等待他们的陷阱,但是越是危险,所蕴含的宝物就是越多,燕开庭心下还是明白的。 按照付明轩的安排,出发日程便是在三日之后,这三日燕开庭还需好好准备才是。付明轩自己已然通读了这份资料,然后便将法器叫给了燕开庭,嘱咐他回去一定要好好阅读。 三日后,二人准备启程出发,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小有门内已有弟子前往秘境,付明轩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洛长苏那一行人已经得到了消息,便先行赶去。只不过,时间的早晚,从来都不是问题。 御剑飞下飞灵峰,燕开庭是这三月里来第一次下山,到不陨城的那一刻,身处于闹市之中,他竟然感觉有点不习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也都是修士,但总归和门内的那派单调的作风不一样。 此次前去的秘境位于扬州一个名为雾口的地方,听说雾口常年缭绕着浓郁雾气,所以就是要找到秘境的入口,都是要花费一番功夫。两人在不陨城稍事停留片刻,便又御剑赶往扬州雾口。 不陨城距离扬州就是御剑飞行,也得花上个三四天的时间,二人飞行一段距离,遇到城镇便停下来休憩一番,补充一下身上所需要的的物资,一路上,还搜罗出不少好物。 坐在一家简陋的茶馆里,燕开庭将手中圆球不断向上抛着,打发着无聊时间。这圆球是他在上一个城镇淘来的好物,是一个当地的炼器师花费了好几年时间炼出来的一个具有破阵能力的法器。虽然赶上夏平生以往制作的破阵法器要差上许多,但是能够在这些地方以如此低廉的价格买到,已是小赚一番。 他可不像付明轩一般,满身都是小有门赐予的珍贵法器。自从他从燕府出来之后,随身携带的也只有芥子袋里面的那几件物什,都是夏师以往留给他的,不到最后一刻,他才舍不得用。 是以一路上燕开庭都在做些买卖,仗着钱多,该买的好物一个也不少,全部都放在储物戒里。 一旁的付明轩安静喝茶,一边留意着身边其他客人的谈话。修道界人士的圈子其实要说大也不大,总能打探点消息出来。 “听说,现在有好些上师都赶去雾口啦?!”一名青衣大汉对着一位上师境的老者说道,听到雾口这两个字,付明轩和燕开庭两人耳朵不自觉地就听向了这边。 “嗨!”只见那青衣大汉重重拍了一下腿,道:“只可惜我距离上师境还有一步之遥,是不能去了,不过听说,那个秘境怪得很,可有这回事?” 老者手抚长须,背上背着一把竖琴,一看就是一名乐修,缓道:“都说奇怪,但也不只是个什么奇怪法儿,还有待老夫亲自去考察一番,不过,哼!在老夫的琴音之下,任何魔物还不得乖乖降服?” “是是是!您老喝茶!”一边说,青衣大汉一边给老者倒茶,脸现谄媚,堆笑道:“那就拜托琴操上师给在下带回几件宝物来,在下定是万分感谢。” 说着,便将一块闪闪发光的黄金塞在了乐修老者的手里,乐修老者干咳两声,也不推脱,将黄金收到袖子里,便点了点头,道:“自是当然!” 听见乐修老者应允,青衣大汉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引来诸多人侧目。付明轩和燕开庭相视一眼,心想此次雾口之行,所面对的竞争对手该是不少,就连这样一位远在距离雾口百千里之外的四重上师都急着要赶过去,看来雾口秘境,已经是在修道界翻起一阵小小水花了。 歇脚片刻之后,付明轩和燕开庭二人继续出发,飞行直到夜半两人便顺着荒野之上的一点点灯光,顺利来到了一个规模稍大的城镇,站在入口处,只见城门之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洛水”。 洛水城燕开庭没有听说过,而付明轩却是这里的常客。作为中原地区最大的修道城市之一的洛水城,付明轩少时外出游历,曾有一段时间落脚于此。进城之后,付明轩熟门熟路地便找到了一家客栈,二人便住了进去,准备休息一晚上之后,明日便一鼓作气飞到扬州。 洛水城之大,足足比得上两三个玉京,在城中的大家,均是在修道界有头有脸的修道大家,其中几家还和小有门有所往来,近几年还有望成为小有门的新盟。虽然已是半夜,但是城中依然是灯火通明,原来正遇上了他们城中著名习俗灯火节。 灯火节里,每条街上都挂满了闪耀的明灯,造型各异,在夜风中缓缓摇曳,甚是好看。在河边,还聚集着不少放花灯的人,一盏盏莲花灯漂浮在水面之上,带着人们的愿景顺着河水向下。河的两岸,不少玩杂耍的艺人也吸引着游人们的注意,一柄炳火把飞上天空,又准确无误地落在杂耍艺人的手里,呼的一声又喷出火来,都得游人们连连惊呼,随即又大笑起来。 看着洛水城这副模样,竟是和一般地凡俗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随便一个路人的修为都让人不可小觑的情况之下,才会感知到这是一个真正的修道城市。 两人本来在客栈里用餐,就只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便是一阵呼呼喘气,从门口冲出来一个青衣大汉来,见到这大汉时,两人均是一惊! 这分明是两人早时在茶馆里遇见的青衣大汉! “老板!给我整两壶酒来,弄几盘好菜,饿死大爷了!”青衣大汉一阵大汉,就往门前靠外的一张桌子旁一座,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付明轩御剑飞行的速度已是极快,来到这洛水城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和燕开庭一顿饭都还没有吃完,这分明说自己离上师境还差一线的青衣大汉,就后脚来到了洛水城?! 怎么想都是奇怪,付明轩仔细感知了一下,不好!这青衣大汉分明也是上师四重境! 这时,小二满脸堆笑地小跑到黑衣大汉身边,道:“哟!秦爷,今儿个什么春风把您给吹来了!好吃点什么好的,小的立马给你去整!” 青衣大汉嗯了一声,随口说出几个菜名来,显然对这个客栈已是极为熟悉。小二得了令,便一路小跑离开。青衣大汉朝外张望了几眼,又朝里看了看,只见偌大的客栈里,深夜中竟还有与自己一般吃饭喝酒之人,想必也是在赶路的旅者。 望到付明轩和燕开庭二人时,青衣大汉微微一愣,但随即恢复清明深色。 “他认出我们了么?”燕开庭一边装作随便吃饭的模样,一边小声问付明轩。 “无妨,且不去搭理他就是。” 付明轩刚说完这话,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往自己这边来,抬起头来,青衣大汉已是站在他们面前。 “两位小爷,你们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青衣大汉笑道,全然不是刚才冲进客栈时的那一副生猛模样。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付明轩佯装道:“你见过这位兄台吗,师弟?” 燕开庭心下一笑,假装端详了一下青衣大汉的面容,思索片刻道:“没有见过。” “嘿嘿!既是没有见过,却看二位小兄弟如此熟分,那边真的就是有缘了!“青衣大汉一边笑,便坐在了两人旁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两位小爷打哪儿来,又打哪儿去呀?”说着说着,这青衣大汉便打探起两人来。 燕开庭和付明轩对视一眼,当下就明白了对方心中多想。既然青衣大汉这么想套他们二人的话,那边就让他二人反过来套一套青衣大汉的话! 想到这里,燕开庭心中便是憋笑,套别人的话,他可是最为擅长! “还能去哪儿,奉师命下山游历呗!”燕开庭随意道。 “哦?不知两位小兄弟所属那个门派呀!”青衣大汉满脸堆笑,极力装出一副和善友好的模样出来。 燕开庭也是笑了笑,接着他的话报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名字出来。青衣大汉应是略有耳闻,却又不甚熟悉,于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出来。接着,青衣大汉就进入了他的正题。 “不知想位小兄弟最近可有耳闻扬州雾口开了个秘境?” “哦,还有这等事?”燕开庭和付明轩均是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出来。 青衣大汉嘿嘿一笑,道:“正是哩,两位小兄弟刚下山不久,应是还未曾耳闻,听说那秘境当中宝贝可多哩!”说到这里,青衣大汉便是长叹一声,道:“哎!只可惜我虽然年纪比你们大,修为却是一般,那个秘境只能上师境修士才能进入,我可是差了一线,唉!”青衣大汉略有懊悔的拍了拍大腿,神情居然和早上二人见到的如出一辙。 这时,付明轩再次感知青衣大汉的修为,却没想到此时的他,表现出来的的确是不到上师境的修士能力。付明轩心下冷哼一声,也不接话。 “哦!还有这等事!师兄,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先!” 眼见着燕开庭一副心动的神情,青衣大汉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出来塞到燕开庭手里,又拿出一块悄悄给了付明轩,眨眼道:“嘿嘿,要是可以的话,就蒙二位小兄弟帮大哥做工一番,随便带点小物什出来可好?” 燕开庭大手一挥,好爽道:“大哥何出此言,既然你讲如此珍贵消息告诉我二人,我二人定是要有所回赠!此乃礼尚往来吗!” 青衣大汉见燕开庭答应的这么豪爽,便一同大笑起来,连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可是不知,带出了宝物在哪里去寻你呢?”付明轩放下茶盏,望着青衣大汉,他总觉得,这青衣大汉是有意要将自己二人引入雾口,而获得宝贝却在其次,否则,怎么一上来不报自家名号呢? 青衣大汉愣了一愣,随即一拍脑袋,傻笑道:“瞧我这记性!嗨!我乃中原人士,就是一介散修,无名五无号,小兄弟管我叫吴道就行!嘿嘿,日后你们从秘境中出来,我定会去寻你们的!” “好!好!”燕开庭拍手叫好,给吴道倒了满满一大碗酒,两人便畅饮起来。 过了一阵子,吴道称还有要事在身,便起身告辞。吴道走后,燕开庭和付明轩二人就觉得这个人有些意思来,明明自己的道行已是足够进入雾口秘境之中,却总是故意压低自己的修为,逢人便怂恿他人进入秘境去,并且还打起给自己带件宝贝儿的幌子来。若是真的想要宝贝,拜托多少人都不比自己去上一趟来的实在。 “我看他那样子,明显是另有所图,只不过我们暂时看不出来而已。”付明轩淡道。 燕开庭也是点头,只不过无论他再耍什么花招,那雾口秘境作为门内任务,二人是怎么样也得走上一遭的。这样一想,燕开庭心中还有些小激动,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出秘境历练,还会发生这么些个有意思的事情!按照尚元悯给二人的资料来看,这个秘境本是就是一个最有意思的存在! 只不过,有趣和危险往往是相伴而生,想到这里,燕开庭心下又是一凛,不过,又付明轩这样一个经验老到的人带路,自己总归不会第一次就栽倒坑里爬不起来吧! 在洛水城休息了一夜,翌日清晨,二人又是早早地便出发,这一次,二人不再准备在路上逗留,而是准备飞上和一日一夜,直达扬州雾口。 在经历了一日一夜的高速御剑飞行之后,到达雾口时,二人已是浑身疲倦。望着直喘粗气的燕开庭,付明轩也是无语,明明是自己御剑飞行而燕开庭只是搭了个顺风车而已,却表现的比他还要累,仿佛是燕开庭一路御剑至此的。 “理解一下嘛!”燕开庭直锤胸口,道:“人家只是...只是晕剑而已!” 付明轩一脸黑线,啪的一声就打在了燕开庭的脑袋上,道:“别贫嘴了,快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此时,两人已是身处在浓郁的雾当中,也不知这雾气是从哪里来的,终日萦绕在这座小镇上,千百年来未曾消散。除了雾气浓郁之外,雾口这个小镇也与其他城镇没什么不同,摆摊儿的叫卖的什么都有,一大清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过,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来,人群之中夹杂着很多上师境人物,看来也都是位秘境而来。 两人进了雾口,便寻思着先找一家客栈喝点茶水,再打探一下消息。 来到一家略显简陋的茶楼里,跑堂儿的便迎了上来招呼二人,“哟!两位仙人!快先进来喝点茶水,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 看到这跑堂的小二,两人相视一笑,看来近段时间修道界人士来了许多,连一个小二都能凭借着服装相貌来判断他二人便是修道人士。 坐下之后,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听着身边的人谈话。这间小茶馆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上师境人物,大家相识的便聚在一起侃侃而谈,不相识的便坐在一边,和付明轩燕开庭一般,侧耳倾听。 总之雾口秘境已经不是个秘密,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修道界人士应该都是略有耳闻。 “奇怪了,明显可以感知到入口就在这里,当地居民也都说见到了,可正要找起来却是谁都找不着!” “是啊!我昨日在后山也见到了,那入口就在我面前,还没走几步,就不见了!” “难道这入口还会移动不成?” “说不准还真有这个可能,看来,就只能碰运气咯!” “..............” 如此等等,总之丛谈论当中燕开庭和付明轩算得出了几点揭露:一是秘境入口只会显露在后山;二是入口仿佛会移动;三便是秘境到现在,还从未有人进去过。 如此一来,现在进入秘境的首要工作,便是确定秘境入口的具体方位,或者说是找到什么办法能够今日到秘境通道之中。 喝完茶之后,两人决定到后山先做一番简单考察。 结果两人站在大街之上向四周眺望着,却不见什么后山的影子,便不得已拉住一位看似刚从山上打猎归来的猎户问道后山的方位,猎户哈哈哈大笑几声,便道: “你们这些外地人,都要找个什么后山却都是找不着,雾口全是雾,这后山呐,都被这大雾给挡住咯” 燕开庭拿出洛水城吴道给他的金块儿在猎户面前晃了晃,然后塞到了他的手里,道:“那就有劳大哥,为我们引路一番。” 猎户估计是打半辈子猎也赚不了那么多钱,当下两眼放光,连忙答应下来,拍拍胸脯朝两人保证道:“嘿!上山的路这全雾口就我最熟悉了!两位仙人还请随我来!” 原来,后山其实就在小镇后方,也不是个什么高山,跟飞灵峰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小土丘。但是整个山体都被浓郁雾气所包裹,黛色的山体隐匿其间,便显得有些神秘起来。 上了山之后,两人四处观察,也没见有什么不同,三人所行走的是一条山间小径,周围树木葱郁,缭绕着白色雾气,看不大真实,但给人的感觉并不危险,路边,时不时还长着几簇鲜艳的野花,也都是寻常山中的花朵罢了,走了一阵子,付明轩便问道:“猎户大哥,都说这后山上有个秘境入口,你可曾见过?” 走在前面的猎户一边走一边笑,道:“可不是呢!见过好多次了!可是我胆子小,不敢前去看,也不知道进去后是个什么模样?” 燕开庭笑道:“那你具体是在那一边看到的呀?这后山这么大个区域,不可能随处可见吧!” 猎户一拍大腿,道:“嘿!你还别说,这就是随处可见,有时候你怎么找也找不到,有时候你不找他便出现在面前,吓你一跳!” 听猎户这样说,二人心中越发是确定,这个秘境入口,还真不是靠找就找得到的,莫非还真的讲究个什么缘分?燕开庭心想,自己从小机缘一般,若真讲究个什么机缘的话,那就只能靠付明轩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了。 雾气朦胧之间,三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猎户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望着二人,一脸抱歉地说:“两位仙人,带你们到这里已经是够了,那上面我可去不得,听说有专门吃人的凶兽哩我们这些打猎的,也都只敢到山腰活动一番,这里已经是我能带二位来到的最高的地方了。” 这猎户也是情有可原,在二人的感知当中,他就是凡人一个,若真碰上了凶兽,还真不好说。于是二人也就与他告辞,决定就他们自己在山上随便看上一看。 猎户走后,燕开庭朝山顶望了望,也没有多高,便对着付明轩道:“要不,我们去山顶看看?这凶兽一直呆在高处,莫非有什么讲究不成?”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也好,” 两人就像悠闲散步一般,缓缓地走在山林之中。山林之中极为静谧,缭绕着的雾气又给周围降下一丝温度,添上几缕神秘,两人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想着运气好没准儿就能遇见那会移动的入口。 走着走着,两人为了打发无聊,便讲起一些小时候的趣事来,无非就是燕开庭怎么在外面被人揍了,付明轩又怎么去帮忙报仇之类的,有时候打得赢,有时候却又敌不过,总归燕开庭是个爱惹事儿的主,而付明轩则帮他擦屁股。 “可是,帮我擦屁股背黑锅不也就是你的爱好么?!” 本身走在前方的燕开庭转过身来,望着付明轩笑嘻嘻地说,只是语音刚落,他的面容就变得严肃起来。 付明轩眉头一皱,就顺着燕开庭的目光转身望去,足有一人多大闪闪发亮的旋涡口出现在他们刚刚走过的山间小径上! 通道入口! 两人心下都是一惊,没想到这通道入口变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二人后方,若不是燕开庭转过身来,怕是要错过这一幕!只是,他们分明刚才才经过那个地方,这个通道入口难道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二人镇定了一下心神,便便小心地朝着通道入口走去。 按照付明轩的经验,像此类以旋涡状呈现出来的空间通道往往蕴涵着极不稳定的空间气流,这种空间气流要求进入者具备相应的修行等级,按照推测来看,既然说是上师境便可入内,那么二人通过也应该是不成问题。 付明轩给燕开庭打了个手势,意思便是叫他跟着自己一起入内,随后,付明轩便加快速度想那旋涡跳去,就欲一跃而入! 然而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就在付明轩的脚尖刚要触碰到旋涡时,毫无声息的,旋涡就这杨凭空消失在二人眼前! 没有一丝征兆,没有一点声音,旋涡就这样消失!而两人由于冲势太猛,差一点抱团滚下山林去。 站稳之后,付明轩一脸严肃,而燕开庭却是有些恼火。 “他娘的!!耍我们呢!”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燕开庭又小跑到方才通道显现的地方,左看右看,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见付明轩仍在那里皱眉苦思,燕开庭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道:“想出什么来了吗?我总觉得刚刚那个不是个通道啊!” “你说的很对!”付明轩肯定的说道。 “啊?!那是?” 付明轩道:“我才我差一点就碰到那旋涡,按道理来说我应要感受到那漩涡中的空间之力,可是我方才却是什么也感受不到,不对,不是我感受不到,是它里面根本没有.....这是个假通道!” 付明轩蓦地抬头,道:“若我猜想的不错,这些所谓的旋涡通道,所起的作用,正是迷惑我们!” 听付明轩这样一说,燕开庭也是恍然大悟,弄一些旋涡在这里装神弄鬼,人们自然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旋涡之上,便以为这就是秘境通道的显现模式,便会对着旋涡而紧追不舍,从而忽略了真正的秘境入口, 不过,真正的秘境入口,又是哪一种呢? 两人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向山上继续攀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此时,雾口的另一家客栈之中的厢房内,洛长苏手端着一杯茶,对着面前的人道:“人已经带上去了吗?” 只见站在他面前的,分明就是方才带付明轩上山的猎户! “都带上去了,按您的要求,带到了旋涡最容易出现的地方。”猎户恭敬的回答,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哼。”洛长苏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给了面前的猎户,猎户双手接住,满脸谄媚地退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崔胤眉头紧皱,望着猎户消失的方向,道:“师兄,要是让他们先进去了该怎么办?不是让他们捡便宜了吗?” 洛长苏冷哼一声,道:“要是有这么容易,我还费心思将他们引到那里去?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未曾解开这个迷题,就叫他二人当我们的开路人好了!” 说完,洛长苏就是一阵大笑,脸上浮现出了犹如毒蛇一般阴险的笑容。 山林之中,二人继续前行着。其间,又碰到了几个闪亮旋涡。两人都是仔细观察几番,几乎每一个都是神出鬼没,并且毫无空间波动所释放出的力量,便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想。 两人行走的极慢,不断感知着周围,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穿透浓雾后,只有那么几分到达了林中,不过相比刚上山时已经是明亮许多。只是奇怪的是,二人越往上走,就越是感到艰难,似是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将二人向下推着,不容许二人往山顶靠近。 可越是这样,燕开庭和付明轩二人心中就更加确定这山顶之中必有古怪,虽然听刚刚的那位猎户讲这山上存在凶兽,但是按道理来讲,即使是凶兽,也不该有这么强大的灵力才是。 荒野当中的凶兽两人已是见的多了,根本不可能产生这种让上师境都感到吃力的力量,一定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才能笼罩这偌大的山顶,不让人靠近。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低吼声传入两人的而立,两人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转过身去,两人均是一惊! 一头浑身血红色,身形犹如公牛一般,长着大刀般的犄角,脖颈处有着一圈凛凛鬃毛的凶兽出现在他们身后,通红的双眼好似要冒出火来,森森白牙在雾气之中也是清晰可见,一声低吼,那凶兽浑身毛发直立,做出一副攻击的架势来。 “小心!”付明轩向燕开庭喊道,只见那凶兽直直朝燕开庭冲去。每踏一步,地面都要震上几分。 这凶兽当真是来势汹汹,奔跑之间鬃毛飞舞,满眼戾气,就欲将燕开庭撕成碎片。可是燕开庭岂有在怕的,连泰初锤都没有拿出来,只是一声怒吼,双脚猛地踏地,就欲和凶兽正面对抗。 这凶兽冲过来的刹那,燕开庭双手便握住了他的犄角,准备双手一起用力,将凶兽整个翻倒在地。只是一切都不与燕开庭想象的那般,手中握住的犄角忽的就在手中段成两截,燕开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凶兽一头顶出。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二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燕开庭就高高飞起,挂在了一棵树上。 付明轩也是汗颜,虽然燕开庭定是伤得不重,但怎么也是吃了个闷亏。拔出一剑光寒十九州,就欲给这个凶兽来个痛快! 可就在付明轩准备一剑斩出之时,那凶兽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付明轩的杀意,瞬间移动到树林之中付明轩的死角方位,让付明轩不好施展。 挂在树上的燕开庭手中还握着那两只犄角,看了一看,这分明是那凶兽自己脱落下来的,再看过去,凶兽头上又长出了一模一样的两只犄角。燕开庭心中顿时怒气难平:“好你个畜生,还会跟小爷玩手段了!哼!小爷这就叫你好看!” 从树上一跃而下,燕开庭在空中便抄起了泰初锤,一击雷火噼里啪啦就朝凶兽砸去,那凶兽却也不躲避,反而周身冒出一团可以抵挡雷火的水光来,噗的一声,就将燕开庭的雷火熄灭。 看来,这还真的不是一个普通凶兽。 燕开庭刚落地站稳,凶兽便又以极快的速度扑了上来,燕开庭也是无语,明明两个人都站在它的面前,这凶兽怎么好像只认得燕开庭一般,对付明轩完全就是视而不见! 可能自己天生就是这么讨这些怪物魔物的喜欢吧!燕开庭迅速一闪,堪堪躲避了凶兽的这一攻击,与付明轩站在了一起。 “庭哥儿!你没事吧!”付明轩问道。 “没事儿!这畜生怪的很!恐怕不是一般的凶兽!”燕开庭刚刚说完,只见凶兽的巨嘴当中,快速汇聚出一团血红色的光芒,砰地一声从口中飞出,如炮弹一般向二人飞来。 “小心!”两人左右飞出,那团红光落地之时,爆发出一声巨响,地面上瞬间泥石乱飞,被炸出一个坑来! 这凶兽的彪悍程度,也实属罕见,两人便也不再轻敌,亮出长剑与泰初,左右便向着凶兽包抄而去。 剑光与雷火的包围之下,凶兽脸现凶狠模样,周身环绕着一层粼粼水光,扑灭了大半雷火,即使仍有小半雷火落在身上,但这凶兽似是不惧,倒是付明轩的剑光,让它频频躲避,生怕落在自己的身上。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一九 秘境之内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如此攻击之下,这凶兽还是紧盯着燕开庭不放,躲避之中仍朝燕开庭本来。付明轩心念一转,便迅速飞升上空,又快速落在燕开庭面前,一道磅礴剑意,如洪水一般脱剑而出,直直扫向狂奔而来的凶兽。 那凶兽根本不堪躲避,剑意侵袭的那一刹那,凶兽发出一声悲恸的哭嚎,声音响彻云天,顿时便倒在地上,随着付明轩几道剑光再次补过去,凶兽呜咽之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便完全没了生机。 令人意外的是,凶兽死去不久,便化作一道水汽,消失在二人眼前。 燕开庭心下也终于明白这凶兽为何如此攻击自己了,这凶兽生性属水,水火不相容,发自本能的,也要前来攻击燕开庭。 对于燕开庭的雷火攻击,都有自己的消解办法,但对于有着多重属性的付明轩来说,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一场小小风波过去,两人便继续向上攀爬,没过多久脚下的道路便变得平缓起来,周围树林也变得稀疏起来,看来他们已经距离山顶不远了。 山顶之上的雾气依然浓郁非常,视野也是和林中一般受限,两人边走边看,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同,只是死一般的安静将两人包围着。 处于在这种极静之中,燕开庭总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包围着他,似乎这种奇怪就是来自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安静本身。皱眉四下看去,整个山上除了方才那一头凶兽,却没见任何生灵的影子,四下感应,却也是感应不到。 那那个猎户平常上山都打些什么呢?燕开庭越想越是不对劲,突然脚下像是绊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前面的付明轩。 站稳之后,只见自己右脚绊上了一道横在路中央的藤蔓,这藤蔓也不知是一个什么物种,周身青翠欲滴,光滑异常,竟是连一片叶子也没有,燕开庭好奇,便又伸出脚前去踩了一踩。 却不想那藤蔓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倏地绕了一圈,将燕开庭的右脚牢牢套在其内,“啊!”的喊了一声,燕开庭就被那不知名的藤蔓向一丛灌木林里拖去,力道之大,绕是燕开庭天生蛮力,一时之间竟挣脱不出来。 听到燕开庭一声叫唤,走在前方的付明轩蓦地转身,就只见燕开庭被那藤蔓向左侧防拖去,付明轩来不及笑话燕开庭那狼狈的模样,便赶忙提剑就欲将藤蔓斩断。 付明轩也是心下疑惑,自己方才走过去,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藤蔓?在自己的视野当中,这藤蔓分明是不存在的。 一道剑光斩去,锵的一声,就像站在一根坚硬的玄铜管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那藤蔓却是完好无事,仍将燕开庭往后拖着。 被拖了一阵子,燕开庭心下也是不耐烦起来!怎么这林子里仿佛会动的都跟自己有仇似的,燕开庭上手用力紧紧插入到地面之中,右腿用力向上抬,左脚蹬在一块磐石上,就欲跟那藤蔓角力,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右腿根本抬不起来丝毫,在这样下去,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右腿要被这藤蔓活生生給扯断了。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双手齐放,心中正想着用什么别的对策来对付这个鬼东西,一旁的付明轩就喊道:“庭哥儿!用火烧它!” 燕开庭双眼一里亮,双手之间便亮出一团金色火光,一看便知纯度极高,燕开庭转过身来便朝着藤蔓烧过去,触碰到火焰的那一刹,藤蔓忽然抖了抖,牵住燕开庭右脚的力量便少了几分,燕开庭继续加持火焰,藤蔓就像一条吃痛的蛇,放下燕开庭狂甩几下就缩了回去,燕开庭赶紧站起身来紧随而去。 他有预感前方一定有一些什么,便玩上一招“顺藤摸瓜”起来! 藤蔓缩回的速度极快,好几回还脱离了二人视线,只不过藤蔓缩回带动的响声在如此寂静的林中簌簌作响,两人根据声音便可以判断出来其方位,一路跟上去,不到片刻,二人就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地方一般,不禁停了下来。 自从来到雾口之后,两人无时不刻都处于在一种极为不自在的浓雾之中,,浓雾除了有些遮挡他们的视线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不便,但总觉得这浓雾里总蕴含着一些异样的微妙感觉,上山之后便是更加明显。 而此时,他们却站在一块极为平坦的空地上,就像是进入了某种结界一般,雾气全部被阻隔在外,二人站在空地中间,视野清晰,毫无一丝雾气。 燕开庭向脚下看去,只见一路走来都是草木繁茂的森林,而此时两人的脚下,却是一块荒地,毫无生气。 “明轩。这!”燕开庭指着地,望着付明轩。 “嘘!”付明轩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燕开庭仔细听。 就像是某种哭泣的声音一般,呜咽声隐隐的在四处响起,燕开庭不禁寒毛直竖,心下便升起一道恐惧之感来。 付明轩朝燕开庭打了个手势,两人便超荒地深处走去,越走哭泣声就是越大,好似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妇人,哭的那样伤心欲绝,燕开庭听的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封了听识,却又担心自己误了事。 往前走了一阵子,两人心下便愈加确定自己已是来到了对的地方。果然,走着走着,直到走到荒地的尽头,又见着雾气缭绕起来,眼前便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来。 只不过,这个洞口明显一看就是认为开凿而成,周围的痕迹全都是人工痕迹,在洞口前,还立着一尊圆柱体石像,上面刻着好似一个阴间厉鬼,张牙舞爪的,看起来甚是可怖。由于常年处在潮湿的空气里,整个洞口和石像都长满了青苔,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十分幽静神秘。 付明轩站在洞口向里面刚看了一眼,随即对燕开庭道:“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燕开庭也感受到那来自洞内的神秘空间之力,好似带有吸附力量一般,将他牵引往内。于是就在准备踏上前去时,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顿时攀上了燕开庭! 燕开庭蓦地看向那尊石像,只发现那石像上的厉鬼正朝着自己笑着! 一边笑,那雕像的眼中竟然还淌出鲜血一般的眼泪出来!燕开庭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突然,便感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小心!”燕开庭和付明轩陡然升空,只见从那洞口之下升起一道藤蔓之墙,密密麻麻的绿色藤蔓,每一根都足有成年男子胳膊一般粗细,浑身光滑,仔细看竟还附有一层层墨绿色鳞片,好似一条条舞动的蟒蛇一般,张牙舞爪地向着二人。 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堪堪站稳,尚元悯所给的资料大约都是秘境之内的,却是对着秘境外的环境没什么着墨之处。看来,这个秘境,就是连进去都得花费不少力气。 通过刚才抓住燕开庭的那根藤蔓,两人已是直到了这藤蔓畏惧火焰,燕开庭坏笑一声,抄起泰初锤便是几团雷火轰了过去。 遇到雷火之后,藤蔓啪啪地断掉十几根,落在地上便剧烈燃烧起来,但是刚落下便有新的长起来,无论燕开庭怎么打,那堵藤蔓墙还是挺立在那里,甚至比之前更大更厚起来! 就在燕开庭对抗藤蔓的这一段时间,付明轩眼睛一直盯着那尊石像,怎么看着尊石像都不简单,他仔细感知了一下,便对燕开庭道: “你可有破阵之物?” 燕开庭回转身睐,问道:“怎么?这里哪里有法阵要破吗?”自己刚说完,燕开庭眼睛圆睁道:“你是说.....这些藤蔓是由法阵布置而成?” 付明轩略一沉吟,微微皱眉道:“我也不确定,但怎么看这些都不是普通从地里长出来的藤蔓,再加上,那尊石像实在是诡异的很。” 说起那尊石像的诡异,燕开庭可是举双手赞成,说罢,燕开庭便从芥子袋里一阵鼓捣,掏出来了一个金属圆球来。 “这可是我一路上淘来的好物,看来总会派上点用场了!”燕开庭笑道,将那金属圆球抛给了付明轩。 付明轩拿着那个金属球仔细观看一番,便知道了它的使用方法,看来也是简单粗暴得很,直接扔向阵法之中,产生的爆炸力量将会破坏法阵的结构,从而起到摧毁的作用。 所以,只见他一直看到燕开庭跟拿个玩具一般在手里抛上抛下,到底是几个意思??!! 付明轩朝燕开庭使了个眼色,见燕开庭朝自己点了点头,便将那金属圆球朝那尊石像猛的一扔,两人均是向侧方一跳,躲在了一块磐石之后,露出两双翘首以盼的眼睛。 只见那金属圆球滚落在石像旁边之后,便嘶嘶开始冒出一阵紫烟来,然后便没了动静。 “不会吧......” 见到这一幕,燕开庭心中对那个卖他圆球的老头子一阵腹诽,竟然敢卖他燕开庭水货??回去的路上一定要拎出来一阵好打! 付明轩也是满脸黑线,他身上并不是没带破阵法器,只不过像这种小有门特制的破阵法器实在是不适合在秘境门口就用上,否则后面到来的人都知道小有门的人进去秘境了,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额......”燕开庭一脸尴尬,刚准备劝说付明轩要不就用一用别的破阵法器,就只听见一声巨响,耀眼的紫光扑面而来,两人捂着耳朵低下头来。 然后便只听见一阵瓦碎的声音,待紫光散去之后,两人小心地抬起头来,只见那尊诡异雕像已经被炸得粉碎,只剩下一个残缺不全的底座还矗立在洞门口。让两人感到高兴的是,藤蔓之墙果然消失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毫无阻挡的洞口。 两人跳到洞口前,仔细感知再无异样之后,相视一眼,便一同走了进去。 洞内遍布青苔,十分湿滑,二人小心地走上一段距离,便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空间之力。 “看来就在前方没错了!”燕开庭像个小孩子一般兴奋地叫道,这一路走来也不算幸运,但比起之前那些还在苦苦纠结山腰间频频出现的漩涡相比,两人实在是幸运太多了! 付明轩也是微微有些激动,拍了拍燕开庭的肩,道:“还是要小心为上,资料都看完了吧,秘境里面,才真正是吃人的地方!” 听到付明轩这么说,燕开庭才想到自己阅读资料当中所记载的一些秘境之内的凶险,神色又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虽然不怕死,但是第一次进秘境就栽在这儿了传出去名声该多不好听啊! 两人走着走着,仿佛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一般,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阵强大的吸引之力吸进了沉沉的黑暗之中,直到完全消失。 雾口客栈厢房内,洛长苏手持一个戒指一般的法器轻轻在指尖上旋转着,突然他神色一凛,随后又缓缓松了下来,对着眼前的崔胤,章若云还有刚成为上师境的望语道:“看来,他们已经进去了.....” “师兄!”崔胤道,“那我们得赶快行动起来!” 望语则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明明洛长苏就坐在这里,为什么还知道付寒州和燕萧然的行踪,便问道:“洛师兄可是从哪里感知到的?为何我们都是一无所觉呢?” 洛长苏轻笑几声,道:“等你什么时候成为小有门核心弟子,宝贝法器多着呢!”说完,便晃了晃指尖上的戒指,道:“只要你是小有门的人,便逃脱不了这法戒的追踪,方才在法戒的感知中,付寒州和燕萧然忽地就消失在后山中,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已经进入了秘境。” “那么....我们只需要追踪他们的行迹,便可找到秘境入口,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说完,洛长苏便是一阵大笑,三位师弟也跟着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名气质雍容和煦,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缓步走进了雾口小镇,饶是这段时间来见过很多修道界人士的行人们都不自觉地朝他看去。无论是在容貌上,还是在气质上,这位男子一看便知是不同于寻常人士。 站定在大街上,就像身旁毫无一人般,沈伯严微微抬头,双眼便透过重重雾气望见后山那模糊的边缘。几乎是面无表情的,沈伯严就直直朝后山走去,白衣飘飘,脚步沉稳。 只觉得是一阵天旋地转,燕开庭还未缓过神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啪的一声,只感觉自己的脸庞摔倒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之中,燕开庭心想不好,自己莫不是压在了付明轩身上了吧! 可是这么黏腻是怎么回事?!燕开庭眼睛都睁不开了,感觉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般,想要爬起身来,却总觉得自己浑身酸软,好似被抱在怀里是怎么回事?! 这时,就只听见耳边传来付明轩的一阵呼喊:“庭哥儿!小心背后!!!” “啥?”燕开庭费老大劲儿才把脸抬起来,眼睛睁开,就只看见一直绿色的巨手拿着一根足有自己这么长,矛头有自己脑袋这么大的一个短矛向自己刺过来! 燕开庭一声惊呼,想要逃跑,却是动也不能动,往腰间一看,自己竟是被另一绿色巨只手搂在怀里! “啊”燕开庭顿时就慌了神,不停地挣扎着,却仍是徒劳,抬起头望去,只见一双恶狠狠的巨眼盯着自己,燕开庭顿时内里一阵翻江倒海,巨大的压迫之力让他快要吐了出来。 在付明轩眼中,燕开庭正被一个浑身是毛的绿色巨人一只手怀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拿着短矛,就要像燕开庭刺去! 付明轩高高跳起,几道剑光便向绿色巨人砍去,绿色巨人虽然身形大,行动却是很灵活,身子向侧方一个翻滚,就避开了这几道剑光。 只是刚刚站稳,绿色巨人便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哀嚎一声,便将手中怀抱的燕开庭远远地扔了出去! 付明轩赶忙前去扶住了燕开庭,燕开庭直喘粗气,缓了好一阵子,才重新站起身来,望向面前这个好似土著一般的绿色巨人。 捂着胸口,绿色巨人只见自己的皮肤被烧焦了一大块,正嘶嘶冒着烟儿!再次看向二人时,眼中便又是畏惧又是憎恨。 “你是个什么怪物?!竟敢挡本小爷的道!”燕开庭也是毫不示弱,一副气冲冲的模样,刚刚要不是他机灵,趁着怪物手松时用火给他烧伤了一烧,说不定他刚刚就死在那个怪物的怀里了! 燕开庭心想自己真是倒霉,掉哪里不好偏偏掉在怪物的怀里,心想着一路上山,进入秘境,自己也太背时一些了吧!他一把抹去脸上沾满的怪物身上的粘液,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绿色巨人盯着二人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呼哧喘气。 “他估计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付明轩悄声说道。 “哼!狂妄的人类,没想到过了几十年之后又见到了!”付明轩语音刚落,那巨人粗犷略带沙哑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燕开庭和付明轩皆是一愣,没想到这从未见过的绿色巨人说起人类话语竟是字正腔圆,有模有样来了。这怪物虽长得像人,可是在二人的感知当中,绝不是人类! 在二人的感知中,这巨人反倒是像一只变异的猿猴,满身都是长毛,面目和山中的猿猴也有几分相似,不过,在他的体内,竟蕴含着丰沛的灵力,显然又是与普通猿猴不一样。 从他的话语当中,他也曾是看见过人类的?!可是为什么人类之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巨人?就连尚元悯给他们的详细资料当中,也只出现了一张张模糊的脸,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怪物。难不成,曾经进来的那人是故意在隐瞒这个秘境吗? 这样一讲,山中出现的重重阻碍使他人不能靠近洞口这件事情,便也讲得通了。 二人虽然很是好奇这位先来的前辈究竟是谁,又为何要隐藏这个秘境的踪迹,不过,目前两人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面前站着的这位满脸怒容,一副想要把二人都撕碎的绿色巨人?! “那你是什么人?!”付明轩问道,只见那绿色巨人依旧站在原地,也没有了想要进攻的样子。 “哼!人类果然是忘恩负义的东西!”绿色巨人怒道,眼睛便又看向了燕开庭,问道:“你为什么要用火烧我?!” 燕开庭一愣,心里暗骂,你大爷的,你拿着短矛要杀我,我不用火烧你还等死吗? “大哥!是你先动手的好吗?你那个短矛一下戳在我身上,我还不得一命呜呼吗?!!”燕开庭反问道。 谁料那绿色巨人竟然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从天上忽地掉在我身上,谁知道是什么东西,砸的我脑袋一晕,我只能先动手!” 燕开庭汗颜,看起来这个绿色巨人似乎很讲道理的样子,那这样看来,好像还真是自己错了一样。 “大哥,我是被一股力量吸进来的,掉在你的身上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啊!!” 燕开庭就要哭了出来,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啊!!!回到小有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个符修的高人给自己写几张转运符,改一改运气! 绿色巨人哼哧两声,没有说话,看了一眼付明轩,眼神便落在了付明轩腰间的一剑光寒十九州上。 付明轩看到绿色巨人的目光落在一剑光寒十九州上,便将其取了出来,持剑指向绿色巨人,道:“这是剑.....” 绿色巨人神情微微的软了下来,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随后又恢复原来的那副凶狠样子,道:“我知道!”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燕开庭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周围好似就是一片普通森林,树木葱郁,花草繁盛,除了泛着微微红色光芒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燕开庭朝上空一望,神情却是一凛,竟是血红色的天空! 不是一般的红色,而是真的仿佛是鲜血一般的红色,没有日头,没有云彩,只是完完全全的红色。 就在这时,那绿色巨人重重哼了一声,也不在跟二人多话,转身便走,将后背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留给了二人。 “这....”燕开庭有些无语,刚刚还仿佛是死对头一般,此时便是说走就走,还对二人毫无防备。 “无需管他,这里奇怪得很,我们先四处看看!”付明轩小声道,便和燕开庭潜入了丛林之中。 走着走着,二人便来到了一块开阔的平坦地区,两人只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便随手抓了只大肥兔子杀了烤了吃掉,燕开庭的体内之火也是好用,一会儿便燃起一堆篝火来,将兔子烤的直冒肥油。 大口吃完肉后,两人才觉得踏实几分,便又继续向前走着,穿越过了一片丛林之后,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山寨。 只不过,这处山寨的风格却有些奇怪,虽然看上去和燕开庭所见过的人居建筑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但是在细节上,又颇有不同。 燕开庭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干脆也不想,就朝那边走去。 只听得宅子里传来一片莺莺燕燕的女子欢笑声,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先是隐身于高处的一丛灌木林之中,仔细观察着。 那些女子与外界寻常女子的面容没有什么不同,看起来就好像是正常人类。肤白貌美,乌黑的头发自然垂下,在中部用红绳系住,头发长的都拖到了脚底。身穿的衣服也有些奇怪,看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十分雍容华贵,腰间用丝绸宽腰带系着,在背后打成一个像小包袱的结。 看到这些女子,燕开庭一拍脑袋,响了起来。 以往在玉京时,他也曾见过这样一种打扮的外乡人,女子一个个都十分美丽娇憨,燕开庭还打探过他们,说是从一个名叫“东瀛”的地方来的。燕开庭虽然不知道那东瀛是在哪里,但是他却是知道,那是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那外乡人在玉京城北的一处荒地上建造了一间屋子,便也是这种宅子的风格,燕开庭是想说怎么看都怎么熟悉呢。 “明轩,她们好像是个叫东瀛民族的女子。”燕开庭悄声道。 付明轩刚点了点头,就只看见宅子里有一个女子朝他们二人望了过来! 两人的声响很低,并且已经隐匿了气息,却还是被那女子发现,只听得那女子对着自己二人便一声喊道:“姐妹们,我们有客人啦!!快去迎接客人!” 话语刚落,燕开庭和付明轩面前的灌木丛忽地消失,然后便现出一条雕栏玉砌的宽阔石桥,直直通向那宅子! 而这个石桥,方才分明是没有的! 几名女子踏上石桥,明明方才还在很远的地方,可似乎就像是小跑了几步就到了二人面前,笑着向二人行了个礼,然后挽上二人的手,便将他们带到了宅子前。 “哎哟!两位客人旅途辛苦了,赶快进来喝点茶吧!”方才就是这名女子发现了付明轩和燕开庭二人。 这时,被搀着的的燕开庭朝着付明轩使了眼色,示意他向后看,饶是付明轩,也不由得呆了。 方才二人本是从林间而来,而到了这宅子前,那还有什么丛林?!在两人身后,居然是一片汪洋大海! 付明轩仔细感知着身边女子的修为,发现她们真的好似是平凡女子,体内全无灵力,没有一丝修为! 不过二人也不惊慌,毕竟秘境里面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二人便随着女子的带引进入了宅子里面,只见里面居然坐满了客人,言笑晏晏之中,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位妙龄女子。 看那些客人的打扮,也是东瀛人士的穿着。此时燕开庭和付明轩均是长衫飘飘,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国度。 两人找到一处座位坐下,便来了几个侍女上前为二人斟酒,随后,将他们引进来两名女子便坐在了他们身边,朝着二人竟是依偎起来。 “客人喜欢吃什么菜品呢?”那黄衣女子竟是要倒在了燕开庭的怀里,一双眼睛暗含秋水,朱唇鲜嫩欲滴,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轻轻靠在燕开庭的腿上。 换做以前的燕开庭,肯定就不会放弃这般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了,但是一想到这是在诡谲多变的秘境之中,燕开庭便提不起兴致来。 而付明轩却是一反往常地,一只手端起酒杯,另一只手就搭在了依偎在他怀里的粉衫女子身上,一边抚摸着粉衫女子的乌发,一边朝着燕开庭使眼色。 燕开庭当即就明白了付明轩的眼色,他在告诉燕开庭,既然来到了秘境,就得随着秘境里面的所出现的情况行事,一切都应表现得自然随和一点,叫里边的人无从指摘。 燕开庭顿时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一只手便抚上了女子洁白滑嫩的脸颊,道:“美人儿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上来便是!” 怀里的黄衫女子嫣然一笑,道:“客人可说笑了,我们这边儿全是好东西,难不成全给您端上来不成?” 燕开庭却摇摇头,道:“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尽然全都是好东西,也不得分个高低来!?快去吧,叫你们主事儿的给我们叫上最好的菜酒,今日我二人定是要不醉不归呢!” 说完,燕开庭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女子缓身站起,便向着宅子的里屋走去。付明轩也嘱咐怀中粉衫女子去给他那一些好酒来,待到二女子都离开了,燕开庭才凑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以前可曾遇到过?” 付明轩点了点,道:“这只是幻境罢了,秘境中比较常见,幻境常考验人的心智,你还得多加注意才是。” 燕开庭又问:“那幻境当中可有宝贝?” 付明轩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的,今日这个幻境已是属于较大的了,宝物自然也是很多,不过,切记不要贪心,当心陷入里面不可自拔。” 燕开庭点了点头,他从来不是什么贪心的人,何况,自己此次前来获取宝物倒在其次,好好历练一番才是真的。 环顾四周,这个露天宅院的环境十分优雅,草木各有形状,一汪清澈的池水在院子中央倒映着已是蔚蓝色的天空,白云漂浮之间,各种暗香袭来。在院子里喝酒吃菜的客人们,均是锦衣华服,头饰配饰也都是典型的东瀛风格,不过,他们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二人,都是各吃各的,与怀中的女子亲昵着。 这时,一阵音乐响起,前方一个伸出来的长形舞台上,走上了一名面色惨白却唇红如血的女子,随着音乐的舞动,那女子手拿折扇轻轻舞动着,甚有风情,就连燕开庭和付明轩二人的目光也紧紧盯着那女子。 那女子一边舞着,手中的扇子仿佛有了神魂一般,无论怎么抛,都会准确无误地回到女子的手中,女子虽然顾盼神飞,但眼神却是一直都往付明轩和燕开庭二人这边飘来,两人心下都是一笑,难道现在就要开始了吗? 果不其然,女子手中原本很“听话”的扇子,此刻不知道为何淘气起来,嗖的一下从女子手中脱落,竟飞到了不远处的二人的桌子上。 女子佯装出一副既惊讶又抱歉的模样,小步跑到二人面前跪下,就欲哭出声来,向着燕开庭和付明轩连连道歉。 “无妨。”燕开庭温柔笑道,搀扶起了那女子,只见那女子较之刚刚那黄衫粉衫女子还要柔媚美艳几分,饶是燕开庭这种见惯了美女的人也不禁心境荡漾起来。 “打翻了客人的酒,无论如何也要给客人做个赔。”那舞扇女子柔声道:“小女子名为百合,前不久才成为这宅子里的花魁,担任表演,如今也是技艺不精,不仅献丑,还破坏了两位客人的兴致....作为赔偿,客人接下来的酒菜钱,小女子悉数代付。” 付明轩轻笑几声,饶有兴趣地问:“那百合姑娘在这宅子里表演一番,又能得几个工钱呢?” 百合轻轻一笑,犹若倾城,柔声道:“自然是不多的.....若实在不行,百合也只能...也只能....” 燕开庭也觉好笑,便追问道:“只能怎样?” 百合脸色一红,低下头来,一只纤纤玉手便顺着燕开庭的手轻抚了上去,站起身来,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地挂在燕开庭身上,鲜嫩欲滴的嘴唇凑到燕开庭的耳边,耳语道:“那就还请客人,与百合一同来到里屋的厢房......” 饶是百花丛中走出来的燕开庭,此时浑身上下也是一阵酥麻...... 这酥麻一是来自那女子冰凉柔嫩的手的轻抚,二则是来自于一股神秘的暗香,好似是从女子身上传来的一般,幽静之中带有一丝魅惑,让人闻着浑身酥麻,情不自禁地想要倒在这女子的温柔怀抱中。 “客人,你说可好?”女子柔媚的声音再次婆娑在燕开庭耳边,一只玉手就已经牵上了燕开庭的手,将他轻轻握住。 燕开庭看向女子的面庞,竟觉得这女子的面容与他心心念念的谢无想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不似谢无想那般清冷使人不可靠近,反而是更加温柔似水而来,让燕开庭有了一种想要拥之入怀的欲望。 “好.....”望着女子那似水的面容和那雪白的脖颈,燕开庭咽了一下口水,嘴里便答应了下来。 女子婉转一笑,犹若春时杜鹃一般灿烂,挽上了燕开庭的胳膊,就带着他朝宅子里屋之中的厢房走去。每走一步,燕开庭只觉得脚下生风,整个人的心情都灿烂舒适起来,被女子这么轻轻挽着,燕开庭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 一旁的付明轩看着燕开庭就这样跟女子走了,心中也是不急,此次带燕开庭出来本就是为了对他的历练,过不过的了这秘境中的重重关隘,就要看燕开庭自己的能力。自己若是事事提醒他阻止他,那便不能起到历练的作用了。 望着燕开庭慢慢离去的背影,付明轩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接着,迈着小碎步归来的黄衫女子便犹若无骨一般,睡到在他怀里。 就这样被那女子带进了这宅子的里屋中的厢房,燕开庭已经是没有眼睛来观看四周环境,就像是丢了魂儿一般,跟着女子朝厢房走着,女子浅笑盈盈,眼角眉梢皆是风情,燕开庭的眼睛是一时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客人小心走路,可千万别被脚下的物什给绊倒了。”女子浅笑道,刚说完,燕开庭就一脚绊在一处摆放着花瓶的桌子上,砰地一声,那花瓶就落在了破满柔软垫子的地板纸上。 燕开庭有些害羞的笑着,摸了摸脑袋,傻笑道:“我这也不是看百合姑娘看得呆了,百何姑娘如此倾城般的容貌,换做任何人也都是这样的。” 百合婉转一笑,道:“客人可真会说话,来,跟百合来吧。”说着便迎着燕开庭站在了一处厢房前。 缓缓打开门,出现在燕开庭面前的是一间精美的厢房,空间也是很大,里外用一道雕花屏风给隔着,外面铺着一张编织而成的青竹竹席,略微泛着岁月的暗黄颜色,之上摆着一张暗棕色的矮木圆桌,桌面光滑平整,桌角上之上雕刻着精细繁复的纹饰,四周摆放着一张张软绵布垫子,桌子子上点着一支淡黄色的香烛,正燃烧着丝丝木香气息,镇定着人的心神,。四周墙壁之上都挂着一幅幅意境缱绻而又悠远的画作,每一副都深套燕开庭的喜欢。整间屋子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整洁雅观。 燕开庭站在门外,女子为他脱下了脚上的鞋,便引着他走了进去。燕开庭目光怔怔的,盯着墙上的一幅画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客人可是喜欢这幅画?”女子也注意到了燕开庭的目光,问道。 燕开庭向直直走向那幅画,伸出手来仿似要触碰,但又缩了回来。 “这是你吗?”在这幅画上,画着一个女子,神态犹若寒冰一样冰冷,穿着一身青衫,外罩着外色纱裙,细腻白纱蒙着面容,但那一双粉唇依旧是若隐若现,这分明就是谢无想! 百合浅笑几声,就攀附在了燕开庭的身上,朱唇凑到了燕开庭的耳边,轻声问道:“客人你说呢?” 这一声可谓是酥到了燕开庭的骨子里,燕开庭一把揽住百合那如柳般的腰身,对着她的嘴唇,就轻轻吻了上去。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二零 境中之境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就像是夏时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嫩桃一般,如此甜蜜馨香,让燕开庭都舍不得分离开来。 “客人可想喝一杯清茶先?”百合牵住燕开庭的手轻轻摇着,面容娇羞,好似少年的初恋一般清纯可人,再加上那副与谢无想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庞,燕开庭恨不得将其永远搂在怀中。 “喝什么茶!”燕开庭一把将百合抱起,就向里间走着,穿过了那雕花屏风,眼前便显出一张床榻出来,燕开庭将百合往床上一扔,便三下两下将其剥了个干净。 露出雪白胴体的百合脸现娇羞,却是一把揽住了燕开庭,燕开庭顺势便滚上了床榻之间,一只手还轻轻地放下了床边的帘幕..... 一夜春风,燕开庭醉倒在这温柔乡中。 夜半时分,两人相拥而睡,燕开庭醒来,只见百合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自己,一只手轻轻在他胸口上婆娑着。 “还未睡么?”燕开庭问道。 百合轻轻摇了摇头,道:“有客人在身边,百合舍不得睡去,怕一睡去,客人你就走了。” 燕开庭轻轻握住了她的那双玉手,道了声:“傻瓜,我不会走的。” 夜半,窗外黑沉沉的一片,偶尔传来几声浪涛之声,便是寂静一片。木香萦绕着整个房间,有美人在怀,燕开庭可舍不得走呢。 “客人可想听一听百合的故事?”百合柔声道,整个人便躺在了燕开庭的怀中。 燕开庭的手轻抚着百合的面庞,轻声笑着道:“哦?百何姑娘还是个有故事的女子?那在下便是有兴趣了。” 百合轻轻叹息一声,道:“客人有所不知,人们都喜爱美丽的面庞,可百合却是偏偏不喜欢呢!” “哦,怎么说?”燕开庭饶有兴趣。 百合神色黯淡下来,道:“自幼,百合便因着这幅面容,遭受着颠沛流离之苦,不知被辗转卖了多少次,才来到这间宅子里。“ 说着,百合竟是留下一滴清泪来。“百合自幼见得的男人男人多了,却还从未见过客人这般温柔体贴的,且不说公子这举世无双的面容,就是公子随意的一个眼神,都让百合心神沦陷呢!” 说完,百合蓦地抬起头来,一把挽住燕开庭的脖颈,柔声哀求道:“客人若是喜欢百合,何不为百合赎身,带百合走呢?!” 燕开庭心下一惊,道:“百合真愿意与我一同走?” 百合一双眼睛泪光盈盈,望着燕开庭坚定地点了点头,只是眼中突然神色黯淡了下来,燕开庭赶忙问:“百合放心,我虽不说是富可敌国,但也是富甲一方的人,身上地钱财,为你赎身也是绰绰有余的。” 谁知百合听到此却毫无开心的面容,又是一声轻叹,道:“客人有所不知,我们这宅子里,签的是神魂契约,并不是用钱财就可以赎身的。” 燕开庭脸现疑惑,问道:“哦?神魂契约?!那我需要怎么做呢?” 百合依偎在燕开庭的怀里,道:“客人若真心想要带百合走的话,在我们掌柜的厢房中,有一个神魂法器,你只需将我的名字从上面祛除,百合便可以重获自由了。“ “哦?如此简单?!” 百合轻笑一声,拍了拍燕开庭的脑袋,道:“可不简单呢,我们掌柜可是得道高人,想要拿到那件宝贝便是不易,想要将百合的名字祛除,则更是不易呢!不过看客人这等仙风道骨,修为定是也不低,对客人来所,定是一件简单又简单的事情。” 燕开庭饶有兴趣,那件神魂法器究竟是个什么物什,便问道:“那百合可曾见过那神魂法器呢?” 百合点了点头,道:“曾是见过一面的,那法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本名册而已,掌柜的将我的名字写在上面,就算是立了约了。客人,你可真的要帮一帮百合,百合在这处地方,可谓是处处受苦,你看那外边儿的一些客人们,哪一个可曾对百合如此温柔呢?!” 说着,百合有自顾自地哭了起来,燕开庭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坐了起来,问道:“掌柜的厢房在哪里?!” “就是廊道尽头的那件厢房呢。”百合破涕为笑,“可是客人对此地不熟悉,还是百合带你前去吧。” 说罢,两人便起身穿戴好衣服,百合便牵着燕开庭的手,出了厢房,走到了廊道上。 夜色浓郁间,一片寂静,两人放轻了脚步,向廊道尽头走着,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一间厢房前。 “掌柜平日这个时间都在账房里,此时里面已是没人,客人大可放心进去。”百合轻声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望着百合露出一个笑容,问道:“百合不进去?” 百合神色微微闪烁一下,随即又恢复清明,道:“百合身上有契约,这房间是进不去的,百合便在外边儿等着客人。” 燕开庭道了一声也好,便推门而进。 吱呀一声,房门兀地关上,燕开庭蓦地回头,就只见百合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阴险笑容。 燕开庭也是轻笑几声,其实他的心下早已明了,走到这一步,已经说不清是按照这幻境的计划来,还是按照着燕开庭自己的计划来。 暗夜中,百合站在门外,向着最先发现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的那名女子行了一礼,道:“他已经进去了。” 女子缓缓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厢房内,燕开庭环顾四周,只见这是一间布置极为简单的厢房,跟方才百合的厢房布置的有几分相似,一道屏风隔开里外间,四面墙上都挂着画作。 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副足有一人多长的画作,吸引了燕开庭的主意。画作之上,画着一副女子人像,这女子看起来庄严肃穆,盘腿端坐,一双眼睛好似真的一般直勾勾地望着燕开庭,仿佛就要活过来一般。 燕开庭只觉得这女子的眼中当真有活人的神采,便伸出手来轻轻触摸了一番。 顿时,燕开庭只觉得手指尖传来一阵痛楚,缩手时,便看到指尖已经渗出鲜血来,那副画中的女子突然变换了面容,笑了起来。 燕开庭心下一凛,赶忙退后几分。只见那画作之中的内容缓缓变换着,扭曲着人像直至看不清楚,一股神秘的力量便从画面之中喷薄而出! 突然,画作间突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巨手来,就要将燕开庭一把握住! 燕开庭迅速往后退了几分,一拳轰出,与那血淋淋的巨手狠狠撞击在一起!燕开庭力道之大,拳意磅礴,顿时让那原本就流淌着鲜血的巨手变得更加血肉模糊起来,皮开肉绽之间,森森白骨已然可见! 一声凄厉的叫喊,巨手猛地缩回,画作之上便显出一个惨白的女子面容出来。只见那女子七窍渗血,一双森寒的眼睛紧紧盯住燕开庭,张开血盆大口怒道:“狂妄之人,竟敢反击!!还不快拿命来!” 燕开庭冷哼一声,道:“你是个什么怪物!怕是本小爷的命你要不起!” 说完,燕开庭便又是一拳轰去,这一次,那怪物突然一声尖唳,硬生生地用声音抵挡住了燕开庭的拳意。 随后,那张巨脸大口张开,张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幅度,挤压着其余的五官,仿佛这张脸上完全就是一张大嘴一般。突然,一个小人儿便从那张巨嘴里爬了出来,走出画作,站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这是一个好似没有皮肤一般的小人儿,浑身躺着鲜血,看不清面貌,约有半人高,双手及其细长,垂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燕开庭顿时只觉的一阵作呕,那小人儿浑身肌肉分明可见,没有皮肤的包裹着下,看起来尤其渗人,再加上那双阴森可怖的眼睛,燕开庭是一点儿都不想去触碰到这个鬼东西。 “装神弄鬼恶心人!”燕开庭狠狠啐了一口,右手深处,泰初锤便出现在手上。“本小爷给你个痛快!” 说罢,便一拳雷火轰出,而那小人的反应可谓是及其灵敏,一只细手迅速伸长绕在房梁之上,然后整个人便一飞而出,蹲在了屋子上方,恶狠狠地盯着燕开庭,随后,两只手兀地伸出,直直朝着燕开庭,似要将他拥入怀中。 看着那双血淋淋的小手伸来,燕开庭却也不躲避,手中迅速燃起一团烈焰来,就朝着那双小手烧了过去,瞬间,一股烧焦的气味便冒了出来。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小人儿吃痛,迅速缩回小手,只见小手已然烧得炭黑,不能再动。那小人儿也是个狠角色,眼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能再用,竟张开嘴,露出尖锐的一排小牙,将双手生生咬断。 燕开庭看的一阵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的双手也痛了起来。不过没想到,小人儿的断手之处竟快速又生长起新手来,小人儿活动活动,感受了一下这双手的灵活程度,便又向燕开庭冲来。 燕开庭注意到这新生的小手之上指甲竟是好似利刃一般,而冲来的方向,正是直对着自己的心脏。 “哼”燕开庭也是不惧,举起泰初锤便是横扫一片,一道雷火之环便冲着那双小手套去。 小人儿似乎也是怕火,迅速缩回小手便有跳到另一边,直直盯着燕开庭。燕开庭虽是不惧这小人儿,但是杀死他也是不易,这小人儿活动极为灵敏快捷,燕开庭的雷火根本就触碰不到他。 但是不解决这个小人儿,燕开庭又是不放心。他眼珠一转,边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法器来。 这种法器类似于一个小型弓箭,也已发射飞镖一般得利刃出来,且这利刃之上附有剧毒,中者必死。 与一般弓箭不同,这种法器是含在嘴里的,发射之人只要嘴上用力,便可将利刃发出。 燕开庭将法器含在嘴里,便直直向那小人儿走去,那小人儿眼见时机正好,便伸出双手来,就欲握住燕开庭的脖颈。燕开庭也站立不同,只是双手已然就绪。 就在夺命小手伸到面前的那一刹那,燕开庭双手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将其握住,并快速绕了几圈,使之不能脱离。那小人儿也是一惊,不明白燕开庭与它手手相扣,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燕开庭冷笑一声,口中法器便已然就绪,嗖的一声,一道飞刃就向小人儿的心口快速飞去 小人儿惊诧叫了一声,就欲避开,没想到却是动也不能动,燕开庭已经通过他的双手,牢牢扣死了他,慌忙之中,它就欲又使出断手那一招,可是早已没了时间。 啊的一声,飞刃没入小人儿的心口,燕开庭顿时感到环绕在自己臂膀上的夺命小手力度一松,随后,便随着小人儿的瘫倒而完全脱力。燕开庭重重哼了一声,一把将胳膊上的小手甩掉,他只感到一阵刺痛。 原来是方才那小手的指甲已经深深刺进了肉里,甩掉之时,竟把自己的皮肉也带下来一块。 燕开庭啐了一口,也不在意,转身又望向那副鬼怪画作,倒要看看它还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只见小人儿死后,那画作上的巨脸一副哀伤,竟是落下几滴眼泪来。但面对如此一副面容,燕开庭却是毫无恻隐之心,反而觉得恶心起来。 那巨脸哭泣几声,再次睁开眼时,就只见几团雷火猛地轰来,自己却是毫无防备,砰地一声,雷火接触到画作的那一刹那,画作便燃烧起来,巨脸便在惊愕的神情之中化为灰烬。 没想到画作烧为灰烬之后,竟现出一颗璀璨耀眼的珠子来,燕开庭从从灰烬当中将珠子捡起,仔细一看,其中光芒流转之间,竟漂浮着一个“灵”字,燕开庭心下疑惑,难不成这便是那百合口中所说的施展神魂契约的法器? 那这个法器又是怎么施展的呢?燕开庭左看右看,搓了搓上面的灰烬,没想到那珠子突然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来,然后便在燕开庭面现投影现出一本书籍出来。 随即,那书本在燕开庭面前缓缓一页一页地翻开,只见上面也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燕开庭细看一番,只见百合的名字也在其上。 “哼!这倒是说了实话!”燕开庭继续看着,只见只有前面几页写着人名,而在后面全都是空白。 燕开庭一把将那珠子握住,便收到了芥子袋中,心想以后没准儿还会起到点作用。 燕开庭走出房门,发现东方既白,便顺着廊道又走到了院子里,准备寻找付明轩的身影。迅速穿行在廊道里,燕开庭却是蓦地一停。 “客人,拿到了神魂之契了吗?” 眼前,百合站在燕开庭面前,依旧是柔情似水,轻声问道。 燕开庭却是冷哼一声,道:“怎么,没想到我还能出来是吧!” 百合摇了摇头,浅笑道:“百合既是带客人进去,就必定是直到客人可以出来的。” 燕开庭一愣,还未明白百合的意思,他原以为百合让他进去是为了将他送到那张巨脸面前,让自己送死而已,但是却未想到百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就在此时,百合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先是从脚,慢慢往上延伸,燕开庭心下一顿,便伸出手来想要将她抓住,突然燕开庭像是被人从后方打了一闷棍似的,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燕开庭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倒翻的酒瓶,然后一阵嘈杂之声就涌入耳中。 “你醒了?”付明轩的声音响在耳边,燕开庭蓦地抬头。 只见自己仍旧坐在院子当中,趴在桌子上,周围宾客依旧是言笑晏晏,身边的粉衫女子也倒在桌边。付明轩正端着一杯清茶,看向自己。 “酒量怎么这么差,几杯就给倒下了!”付明轩嗔怪道。 燕开庭满眼疑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就如刚到这宅子一般似的,坐在院子当中与付明轩吃菜喝酒。 “我醉了??百合呢?” “什么百合?”付明轩皱眉道,“你方才与这姑娘喝了几杯酒就倒下了,也不过半柱香时间而已,你便醒了。” 燕开庭蓦地站起身来,只见那伸出来的长形舞台上也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人跳舞,他摸了摸脑袋,后脑勺也没有那一记闷棍打上去的疼痛感,难不成方才的一切,全然都是梦境么?!” 燕开庭伸出手来,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只见自己的胳膊完好如初,上面没有一丝伤痕,燕开庭这才长叹一口气,心想大概真的便是梦境吧! “做梦了?”付明轩笑道,“你小时便也爱做梦,睡觉之后都爱说梦话。但是在这秘境当中,还是得多加注意才是。” 燕开庭点了点头,坐下神来继续吃菜喝酒,片刻之后,付明轩便道:“我看这也不过是个普通幻境,我们还是早些上路,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说着,燕开庭朝身边众人一指,道:“你看,这些人反复重复着动作,也不过都是虚影罢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内心总觉得空荡荡的,不过付明轩说的也对,普通幻境也没什么好探索的,还是先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两人起身,朝门外走去,蓦地燕开庭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站定在门口,燕开庭就在芥子袋里一顿翻找。 突然之间,他神色一凛,伸出手来! 一颗耀眼的珠子光芒流转,其间漂浮着一个“灵”字,就躺在燕开庭的手心之中!! 此时,燕开庭心下便开始慌了! 究竟哪一边是梦境,哪一边是现实?!! 就在此时,付明轩转过身来,皱眉问道:“怎么了?!”一边问,付明轩就一边朝自己走了过来,接着,诡异的一幕便出现在付明轩身上,只见他的面容不断变化,扭曲在一起,然后便幻化成那画作上的巨脸模样! 啊!!! 燕开庭一声惊呼,突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燕开庭找不到可以跑的方向,仿佛怎么奔跑,自己都是在原地不动! 然后来自付明轩的那双血淋淋的手,就直直握住了自己的脖颈! 燕开庭拼命挣扎,不断扭动着身躯,直到两眼一黑,完全晕了过去。 红色,血一般的红色,燕开庭只觉得自己沉浸在一片血海之中,无论自己怎么向上游动,却还是在向下沉着,他拼命划动双手双脚,但只感到自己的身上一沉,低头看去,自己的身上缠满了铁链,而自己,正在被一股不知名的巨大力量向下拉去。 就在这时,燕开庭透过重重血色,只发现下面一张巨口向自己张开,就要将自己一口吞噬! 啊!! 又是一声惊呼!燕开庭彻底醒来。 他捂住自己上下起伏的胸口,发现自己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正在往下冒着,而自己,正躺在付明轩的怀中,而付明轩,正手持一剑光寒十九州,望着前方,眼神凛厉,充满着杀意。 而在前方,那好似是掌柜的女子正对着付明轩淡淡笑着。 燕开庭忽的就想起方才的梦,便一声惊叫,推开了付明轩。 “庭哥儿!!”付明轩一把将他扯回,吼道:“你方才被梦魇迷住了,醒过来没!!” 说着,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燕开庭的脑袋上。 熟悉的感觉!!! 看来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燕开庭一把抱住付明轩,左捏捏右捏捏,还嗔怒道:“你个死鬼,在梦里也不放过我,呜呜呜呜!” 付明轩满脸黑线,一把推开燕开庭,指着前方的女子骂道:“正经点!!这女子甚是缠人,不解决掉她我们今日还脱不了身!” 燕开庭不情不愿地与付明轩分开,站定身子,手中便现出泰初锤。 那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言笑间风情万种,望着二人眼神暗含秋水,除了手上拿着的一支雕花玉箫暗含杀机之外,根本看不出她想致二人于死地。 “客人可是拿了我的神魂之契?” 望着燕开庭,她缓缓说道,依旧是微笑着。 “哼!自然在小爷这里,你若是有是有本事,尽管来找小爷拿!”燕开庭道,还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芥子袋。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若是如此,就不怪我不客气了,你便和你那心爱的百合一起走吧.....” 燕开庭一愣,道:“你把百合怎么样了?!” 女子笑而不答,便拿起那只玉箫,放在了嘴边。 “小心!”付明轩在一旁喊道,“这玉箫甚是可怖!就连我刚刚也陷入到梦魇之中,记得一定要封闭听识!”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的听识封闭起来,高举泰初锤,便是一团雷火轰了出去! 女子身轻如燕,身影一闪,堪堪避过了雷火,看向燕开庭,她眼中便露出玩味的神色来:“真是有趣,难怪魂灵吃不了你,还被你给收了!只是,今日你二人却都要死在我的手里,真是可惜可惜。” “少废话”燕开庭才不跟那女子废话,与付明轩将她包抄起来,剑光雷火直直向她攻去! 女子冷哼一声,一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 “那我就让客人来见一见我的本事。”说完,女子身形一闪,便出现在燕开庭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咫尺而已。 如此速度,燕开庭大吃一惊,如今也是避无可避,一剑斩来,燕开庭举起泰初锤准备硬接一击。 就只听见锵的一声,燕开庭居然没有感受到攻击的力量,睁开眼一看,就只见一剑光寒十九州挡在自己的面前,与那女子两相抗衡。 那女子微微皱眉,没想到来自付明轩的剑意竟是如此磅礴,手中长剑,竟是再也无法前进几分。 眼见两剑相交,抗衡在一起,燕开庭也不闲着,抓住机会便是一圈轰了出去,狠狠打在了女子的腹中。 “啊” 女子吃痛,惊叫一声,连连推后几步,随即面露狠色,道:“好你两个小子,竟如此狂妄,今日便叫你们好看” 随后那女子一阵怪叫,只见她身形不断膨胀,衣服撑裂,露出粗糙不平,好似野兽一般的皮肤来,原本精致的脸庞也开始变化,头上生出两只犄角,嘴里兀地多出一口森白獠牙,头型不断变化地如牛一般,随着一声怒吼,一个足有两人多高的牛头怪物就站在二人面前。 竟是一只妖灵 二人心下一凛,妖灵诡计多端,又妖力强劲,可谓是最难对付 没想到这才来到秘境没多久,就遇到了这样难对付的敌手不过,燕开庭既然拿了那神魂之契,就没打算还回去 两人相视一眼,又左右分开来,将这妖灵包围在内。燕开庭尤其注意,神魂之契在他身上,那妖灵的目标定是要对准了自己。 那妖灵变身完毕,通红的眼睛扫视二人一番,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燕开庭浑身一凛,就像是被一盆冰水泼洒在身上一般,浑身发凉。 但随即,那妖灵的目光瞬间一转,落在了面色沉毅的付明轩身上。他的目光落在了付明轩手上的一剑光寒十九州,出乎意料的,似是一道旋风一半,那妖灵就冲到了付明轩的面前。 此刻,妖灵手中的长剑也幻化成一柄大刀,犹如弯月一般,直直向付明轩砍去 付明轩又岂是那么容易让他得手的凌厉剑意瞬息而出,锵锵地与那弯月大刀撞在一起,略微减弱了大刀的冲势,随后一剑光寒十九州便硬生生地与那大刀砍在一起。 后方,燕开庭趁机而入,一团雷火便飞速朝妖灵背后轰去 那妖灵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猛地回头,借着付明轩的一击之力便飞向一边,避过雷火,然后大刀顺势一拍,将那雷火朝付明轩拍去 付明轩也是动作极快,迅速闪离到一边,堪堪避过了那雷火。 随后,两人采取了一阵猛攻策略,接连不断的剑光和团团雷火将妖灵包围在内,妖灵不断用大刀抵挡闪避,一阵之后也是气喘吁吁。 只不过,这种猛攻二人也不能持续多久,还未到半柱香,燕开庭便觉得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付明轩虽有余力,但也不能将自己死耗在这妖灵身上。 付明轩心念一转,便从腰间芥子袋里拿出一张符咒来,大喝一声“去”那符咒便猛地飞出,贴在了妖灵的身上。 “定”付明轩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繁复图案,狠狠拍出,印在了那妖灵的身上。付明轩动作极快,那妖灵根本闪避不得。 顿时,妖灵动作一滞,便感到仿似全身的穴位都被银针刺入了一半,动弹不得,就算他怎么努力挣扎,还是原地不动。 付明轩和燕开庭抓住机会,雷火和剑光瞬息而至,悉数落在那妖灵的身上,只听得那妖灵连连哀嚎,便到地抽搐起来。 付明轩走上前去,长剑一落,便彻底结束了这妖灵的性命。 顿时,周围房屋建筑随着妖灵的逝去化为一阵飞灰,消失不见,二人又重新站在了丛林之间。 付明轩微微叹息一声。 “怎么了”燕开庭走到他身边,问道:“没事,只是刚入秘境,便用掉一张保命符,实在可惜。” 燕开庭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儿,咱们不也弄了件宝贝来吗?”说完,燕开庭便从芥子袋里掏出那颗珠子来。 “原来神魂之契是这般模样”付明轩接过手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哦你以前也知道”燕开庭道。 付明轩笑了笑,轻轻抚摸珠子,在二人面前,边展开一副书卷来,“当然知道,这可是上等的宝物。你看,你若是想要控制睡,便取那人的精血滴在珠子上,然后在这书卷之上写下他的名号就是了。” 说完,便将这颗珠子还给了燕开庭,道:“这是你在秘境里取得的第一件宝贝,你要收好。” 燕开庭傻笑几声,心想自己还真是有好运气,便将珠子又放回到芥子袋中。两人随后超前走着,血红色的天空之下,不分昼夜。 也不知走了多久,二人便来到一处河边。 燕开庭走到河边蹲下身来,将衣袖缓缓撩开,只见双臂之上分布着五个指印的伤口,正有溃烂之势,正缓缓往下淌着血。 燕开庭捧起一汪清水,往伤口上浇着,清洗着血迹。水淋上的刹那,燕开庭痛的嘶了一声。 “严重吗”付明轩走了过来,看着他的臂膀。 燕开庭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小意思。” 付明轩低下身来,递给他一个小药瓶,道:“还是要多加注意。” 燕开庭接过药瓶,往胳膊上到了一些白粉出来,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站起身来,燕开庭道:“我总觉得,我在幻境之中遇见的那女子似乎也是被控制的。” 付明轩道:“当然。” “那,为何当时我却……”燕开庭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应该带她出来的。” “可是她也是一只妖灵呐。”付明轩道,“你的善心,若是用在了秘境之中,你以后还会吃更多亏。” 燕开庭悻悻地点了点头,两人便无言地继续向前走着。 只是燕开庭想到那缱绻的一夜,还有那与谢无想竟是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燕开庭心想,反正那神魂之契也在自己的手里,不管那那百合是否还活着,至少给她一个自由身吧。 两人沿河向前走着,突然河边森林中发出一阵簌簌生,两人警觉地靠在一起,紧盯着森林中那窜来窜去的高大身影。 “人类,是我” 燕开庭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竟然是他刚进来秘境时遇见的那个绿色巨人。 缓缓地,那道巨大身影从林中现出,站在了两人面前,胸口之上还有一片焦黑。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眼,燕开庭便问道:“怎么,你有什么事儿吗?” 两人保持着随时战斗的姿势,而那绿色巨人却是毫无攻击的意思,面色有些凝重的望着二人。 尽管脸长得犹如猿猴一般,但两人还是可以看出那绿色巨人脸上忧伤而又凝重的表情。 “虽然他走了之后我们便再未见过人类,但是……我还是想拜托你下你们,若是你们以后见到他,请他来我们石堡中看看我们,我们一直……很想他……” 燕开庭和付明轩脸现疑惑,面面相觑。 他,他是谁 绿色巨人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阵喑哑声音,打着手势不断比划着,满脸的着急。 看他那副模样,两人便明白他应该是被人下了咒,无法说出那人的名字来。 “你没办法说出来那人的名字,是吗?”燕开庭问道。 比划了一阵子,那人也终于放弃,脸现无奈与遗憾,点了点头。 “他走的时候,叫我们忘了他,于是我们便真的再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绿色巨人叹息一声。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眼,付明轩便道:“那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绿色巨人听到此言,眼里顿时泛出光彩来,拼命点头,道:“记得的,定是记得的....一见到你们,我就想起来他,你们真的很像!” 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是无语,都是人类,长得能不像吗? “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随我到石堡里去看一看,那里有很多他的痕迹。”绿色巨人神情诚恳,看不出来有什么害人之心。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人还是小小商量一番,便决定还是先跟随绿色巨人前去查看一番。见到两人同意,绿色巨人眼中露出欣喜神态,不住地感谢。 一边走,三人便交流着一些问题。 原来,绿色巨人本是此处的一种土著居民,本来没有语言,交流起来全靠手势和比划,之后,从外面来了一个人类,在此地教会了他们人类的语言。 “我在族中属于战士,你们可以叫我乌乌。”绿色巨人转过头来对二人说道:“我族寿命悠长,我还属于未成年。” “啥?!未成年?”燕开庭看向这名叫乌乌的战士,皮肤粗糙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绿色,浑身长毛沾满了灰尘,面容犹如猿猴一般沟壑纵横,要不是他自己说未成年,燕开庭以为再过几年,这人就要进土里了。 乌乌傻笑几声,看起来还真有一种少年的憨态。 付明轩则是关注在另一个问题,“那人是何时进来的?” 乌乌思索片刻,道:“在我还是一个幼童时,那时我常常跟在他身边....具体时间,我也不记得了。” 付明轩点点头,这血色天空之下,根本没有昼夜可言,那么时间衡量的尺度也不可用年月日来表现。他思索片刻,又问道:“那人是怎么又到你们族人当中去的呢?” 一边清理林中的杂草往前走着,乌乌的思绪飘回了远方,只听得他道:“他来到我们族中时,浑身是伤....我们大祭司给他连续灌了三天的草药,才把他给救回来。” 乌乌转身又望向二人,叹息一声,道:“只是你们,真的很像。” 血红的天空之下,森林泛着诡异的红色,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血红色的天空,没有云彩,没有日月,林间穿行的风,都仿佛带着一种血腥的味道。三人一前两后地穿行在林中,也不知走了多久,三人便来到了一处山峦的山顶之上。 站在山顶往下望去,谷地之中,竟掩映着一处规模稍显宏大的建筑群,这些建筑全都是又石头铸成,造型都是圆顶风格方墙,并没有什么美感,甚至略显粗糙,二人心想,这便该是乌乌所说的石堡了。 乌乌站在山顶上,哇哇一阵大叫,显得非常兴奋,然后就对着燕开庭和付明轩道:“这就是我们的石堡了!” 随后,从石堡中也传来一阵哇哇大叫的声音,似是在回应乌乌一般。乌乌大笑几声,说了几句燕开庭他们听不懂的土著语,便招呼着二人向石堡奔去。 奔去的途中,付明轩向着燕开庭使眼色,意思就是要多加提防,不能完全相信这个乌乌。燕开庭也点了点头,表示心下明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二一 土著石堡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还未走进石堡,就只见围墙大门奔出几个和乌乌有些相似的土著来。这些土著长相和乌乌差不多,都是绿色皮肤,浑身长毛,几人聚在一起,便是一阵哇哇乱叫,应是在用土著语言交流。接着,那三人便顺着乌乌手指的方向向燕开庭和付明轩往来。 “两个人类?” 其中一个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二人,随即那张乌黑的嘴唇绽放开来,冲二人咧嘴笑着,露出一大排骇人的尖牙。 燕开庭两人看见那尖牙,便往后一退。 乌乌赶忙走了过来,扯开了那满嘴尖牙的土著,道:“这都是我族里的兄弟们!不用担心,他们也是认得他的,不会伤害人类。” 被拉开的那名尖牙土著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眼神巴巴地望向燕开庭和付明轩,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燕开庭拉住了乌乌,问道:“你们是个什么族?还有,你们族中的人,可曾都见过那位前辈的?” 乌乌抓了抓脑袋,似是很费解一般,道:“我们族也没有名字,那人来之前,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是一个族。不过,除了一些新生儿,我们族都是见过那人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看来这些土著所谓的和人类比较相通的东西,比如语言等,都是那人带来的。 这一点,燕开庭进入了石堡群中则是更为感到明显。 在心里,燕开庭暂且称他们为岱族。一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颜色犹若山峦一般墨绿,二则是因为他们本身也是生活在山峦森林之中。 这些岱族人的石堡修葺得极为简单,十分原始朴素,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了一起,但是石堡中的陈设,桌椅摆放,甚至还有喝水的茶壶吃饭的碗筷,都充满了人类特色。 看着这些,燕开庭便觉得这些岱族人除了与人类的长相不甚相似,另外体型巨大之外,竟与人类也没什么不同。 这些石堡四周围着一些围墙,以抵抗外部的侵袭,入口处站着几个比乌乌还要高大,手持长矛的战士看守着,里面的人们便劳作的劳作,休憩的休憩,宛若一个人类的小村庄一般。 二人一走进石堡群中,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只见周围涌上了一大群岱族人,站在燕开庭和付明轩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有些年纪稍长的还冲着他们一阵叫喊,嘴里不断念叨着,却又说不出来,一个劲儿的比划,冲着他们打手势。 “人类!人类!” 所有岱族人都欢呼着,仿佛是迎来了神祇一般,但是,在某些岱族人的眼里,二人又发现了一缕失望甚至是的神情。大概是等了这么久等到的人,却不是他们想见的人吧。 但是,显而易见的,能够等待到他的同类,也是一件开心事情! 燕开庭和付明轩见这些岱族人没有恶意,心也稍稍放松了下来,燕开庭迅速和他们打成一派,说自己二人是如何如何掉在了乌乌身上,又打了一架,还落在幻境之中,听得那些岱族人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只觉得眼前这个小人儿如此好玩,一些和燕开庭一般高却还是幼童的岱族人甚至都已经拉着燕开庭的手准备和他一起玩耍。燕开庭也是满脸黑线,因为他发现,所有年纪更大的一些岱族人的注意力其实都落在了付明轩身上。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落在他腰间的那柄剑上。 付明轩一开始也对这群友好的岱族人露出微微笑容,但是看到所有人的目光渐渐地都落在自己腰间的剑上,神色便渐渐警惕了起来。 看这些岱族人要么就是没有武器,带了武器的也都是长矛短矛之类的东西,难不成,他们对剑感兴趣? 一边想着,付明轩的手便落在了一剑光寒十九州身上。 就在这时,一名佝偻着身躯,毛发灰白一看就是迟暮之人的岱族老者伸出手来,向付明轩做了一个放松的手势,便沙哑着嗓子道:“他也是用剑的,听他说,人类当中有一部分人称之为剑修,我看,你也是吧?” 付明轩点了点头,神色稍缓。 老者笑了笑,露出快要掉光了的牙齿,道:“怪不得,你从头到脚都与他又几分相似呢!真叫人怀念啊......” 说着,那岱族老者出这一根木拐杖便转身蹒跚向后走去,看着那苍老的背影,付明轩竟似乎感受到了那老者的悲伤。 这时,乌乌便在一旁说道:“这就是大祭司,是他把他救回来的。他们之间有很深厚的情谊,大祭司一直想着能够在死去之后见一见他的老朋友。” 付明轩和燕开庭都是一叹,那位将岱族人都封口了的前辈,又身在何方?会不会也会想念这位岱族老者呢? 两人随后随着乌乌朝他的石堡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岱族人跟着他们,冲他们挤眉弄眼,呵呵笑着,两个人行走在一群巨人中间,竟也感受不到什么压迫感,反而来自岱族人的友好情绪,深深传达到了他们的心里。 乌乌的石堡在石堡群靠边侧的一处空旷之地上,走位长满了繁盛的花草,尤其是那一簇簇紫色的小花,甚是可爱。乌乌一边走一边说,自己本是孤儿,自小便被收养在大祭司那里,是以在他的童年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与那人在一起。 一说起那人,乌乌的思绪便飘向了那久远的时光,那人叫他说人类的语言,教他怎样使用碗筷吃饭,还教会一些岱族女性怎样烹饪,在此之前,他们从来都是吃生食的。 他的烙印,深深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但是他就这样走了,直到现在,却是毫无消息。 听到乌乌这么讲,两人也有几分明白那人对这个族群的重要性了。 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另一种群之中,作为一个异类,与所有当地居民打成一片,建立起深厚感情,还以一己之力提高了整个族群的开化程度,让两人也是心生佩服。 再联想到进入秘境前那种种阻碍,应该也是这位前辈所设立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他并不想后来人来打扰这岱族人的生活。 一路走来,付明轩四处观看,时而眉头微皱,时而又放松下来。燕开庭则是一直兴致高昂,寻思着在此地能不能淘上个什么宝贝。 其实一路走来,他也发现这看似简单纯朴的环境之中其实大有不凡,在一些地方,时而浓郁时而清单的灵力,分明是来自人类的。准确一点,那是残余的一缕缕剑意。 在整个岱族族群之中,无一人使用剑这样的武器,那么那些剑意,是来自哪里的呢?如果说是来自那位前辈,那么经过了如此久远的时间,是怎样保存下来的呢 两人先跟着乌乌走过那片花草地,然后便到达了他那对他来说略显狭小的石堡。 对于乌乌来说狭小,对于付明轩和燕开庭却是足够宽敞。两人走了进去,看着那与自己不合比例的桌椅床铺,还有茶杯碗筷,都在疑惑当初那位前辈是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的。 乌乌的石堡陈设简单,不过就是一张床铺,一副桌椅而已。四周墙壁之上挂满了各种兽皮兽骨,显然都是乌乌在外打猎回来的,乌乌的颈间,都还挂着一串由兽牙制成的项链。 燕开庭在那墙上还发现了什么,走上前去,拨开一张兽皮,一柄套着兽皮皮套的短刃便出现在眼前。 燕开庭伸出手来,就欲触碰,突然之间乌乌大叫几声,想要阻止,可是燕开庭的手还是碰到了那柄短刃。 啊的一声,燕开庭一声尖叫,迅速缩回手来,就只见自己手指上一片焦黑,钻心的疼痛让燕开庭握着自己的右手一阵猛吹。 “好痛!”燕开庭重新望向那兽皮短刃,只见其上光芒一阵扭转,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一旁的付明轩神色一凛,望着那短刃,眉头便皱了起来。 乌乌走了过来将那短刃取下,一阵抚摸,道:“这是他临走前赠予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触碰。” 燕开庭心想这柄短刃之上定是加持了某种法阵,付明轩则觉得那短刃上的气息竟有那么一丝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 其实,这一路上的那些剑意,也是让付明轩感到熟悉,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付明轩也难以抓住,甚至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燕开庭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凑上去看那柄短刃,对于乌乌是短刃大小,对于燕开庭却是要比一把大刀还要大些,乌乌将外面的皮套取下,锃亮的刀面便出现在燕开庭面前。 这柄短刃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比正常人类使用的短刃要大了许多,然后加持了一个除了乌乌之外别人都不能触碰的法阵,燕开庭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付明轩也上前瞄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有了新发现! 短刃的刀身虽都是一种模样,但在刀柄上的细节上却是各有不同。付明轩看见这柄短刃的纹路以及这刀柄的风格,分明就与小有门有七八分相似! 难道那位前辈,是出自小有门?!! 付明轩迅速在心里回忆一遍,在尚元悯所给的资料当中,未曾提及有任何门内中人进入过此秘境,甚至都没有提到有人进来过。所有的资料,都是尚元悯亲自来雾口走了一遭,运用自己的感知而推测出来的。 那么,若是有门内之人进来过,为何尚元悯却什么都没有感知出来?按照尚元悯的神识境界,放眼修道界也是属于一等一的,难道是比尚元悯更厉害的前辈进来过?付明轩仔细在脑海中将那些门内老牌真人尊者都过了一边,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毕竟小有门是如此大派,门内真人的数量也是不少。 这时,乌乌便将那柄短刃收好,重新挂在了墙上。付明轩决定还是暂时先观察一番,以免使一些错误的观念在自己的脑海里先入为主。 此时,雾口后山上一片浓郁雾气,洛长苏带着崔胤,章若云还有望语三人,走到了燕开庭他们进入到秘境的那块荒地上。 洛长苏看了看手中法器,仔细感知了一下,便道:“看来,他们两人便是从这里消失的。” 章若云四处观察一番,道:“这里的雾气都被隔绝在外,又是一处荒地,肯定暗藏玄机。” 这时,望语从一边兴奋地跑来,边跑边叫道:“师兄,那边有一个山洞!!有空间之力溢出来!” 洛长苏面色一喜,既然有空间之力的话,那么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 洛长苏招呼着兴奋的三人朝洞口走去,只见那洞口的石像炸碎开来散落一地,只剩个地桩在那里,分明就是有人来过。 洛长苏露出一抹阴鸷笑容,道:“看来有人在此给我们开路了,哈哈哈!”随即爆发出一阵长笑。 “师兄真是英明。”崔胤喜道。 “哼!借他们之手,开我方之路,看来,前面已是坦途,我们便放心进去吧。“ 说罢,四人便一起踏入到那黑沉沉的洞口内,还未走上几步,一股强大的吸力便将他们吸入到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 而在另一边,沈伯严独身顺着山路向上攀爬着,他神识一扫,便能感知到那属于小有门的特殊气息,顺着这道气息走,不久之后,他便也出现在了洞口前。 “哼,动作如此之快,也不等等我。”沈伯严轻笑一声,便走进了那黑暗之中。 秘境之内,燕开庭和付明轩大约已在乌乌的带领之下将整个石堡逛了一圈,其中两人也发现了不少好物。 各种外界没有的珍稀草药先是不说,石堡内还有他们族人从外界搜刮来的各种是见也没见过的珍希法器,听他们说,他们经常会在外打猎时落入幻境,逃脱出来后,身上总会带上那么一两件宝贝。但是对于他们这种有些直肠子的族群来讲,运用法器还真不是他们的特长。既然燕开庭和付明轩这么像他们想念的那位,便干脆就把一些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复杂而限制的法器送给了燕开庭和付明轩。 二人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些别人想也想不来的法器,竟然这么轻易到手。本来是极为贵重的东西,这么随意地就送给二人,到让二人怀疑起这些法器的真实价值来。 但是毋庸置疑,这些法器的价值肯定是极高的。燕开庭手中的一件雕刻着“落秋”二字的长形法器,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普通铁棍,居然可以在小范围内随意转换季节,调整节气,呼风唤雨也不在话下,虽然暂时只知道有这些奇怪功能,但是其中原理,却是耐人寻味。 而付明轩收到的一个法器则是更不简单,名为“还魂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召唤魂灵,使死人也能活过来。只不过,也是得在肉身完好的情况下才行。 如此种种,两人收到的法器足有七八件,已经是大大超出了两人预期。那些岱族人也是心思直爽,反正不会用的看不懂的都塞给两人。看来那位前辈在他们心目中已经留下了人类都是高等智慧生物的固有印象了。 收礼物的同时,两人也不忘观察感知着四周残余的剑意与气息,那人究竟是谁?若是不弄明白的话,两人总感觉心上压了一块石头,轻松不起来。 付明轩走到一个巨大石磨前,他感到那石磨上的剑意十分浓郁,便指着这石磨问乌乌:“这也是那人为你们建造的吗?” 乌乌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獠牙,点了点头,道:“他说这可以将谷物磨成细粉,就给我们建造了一个。” 说着,乌乌便走到石磨旁,用手指沾了一点残余的粉末伸到付明轩面前,道:“我们原本生食肉,但是他教会我们吃这种谷物。” 付明轩问了问,一股沉郁的香味,但也是说不出是什么谷物来,或许是一种秘境之中的特产吧。 说着,付明轩又指了指几处别的建筑,乌乌都告诉他说是那人的建造的。 看来,这剑意的确是来自于那位前辈,只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远的时间,这剑意又是如何保存下来的呢? 想到这里,付明轩神色一转,便缓缓抽出一剑光寒十九州来,对着一处空地,轻轻一挥,挥洒出一片剑意来。 顿时,付明轩和燕开庭都是一愣! 原本剑意无声无形,但在这里,剑意竟然幻化出形状来,凝结成一团一团洁白的光晕,漂浮在空中不动。 二人十分惊讶,但乌乌好像是已经看习惯了一般,还走上前去用手去触摸那实质,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乌乌一边拍手一边跳,当真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付明轩和燕开庭哑然,相视一眼,燕开庭道:“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啊!” 而在另一边,洛长苏和他那三个师弟就没那么幸运了。被空间之力吸入之后,竟直直落在了一片树林上方,除了洛长苏极力调整自己的方向才摔在地面上,其余三人全都狼狈地挂在了树上,望语和章若云竟然还晕了过去。 洛长苏刚刚从地上爬起身来,就听见挂在树上的崔胤的一阵呼嚎! 只见崔胤衣衫被树枝挂成碎布条一般,只能堪堪蔽体,一脸惊容,十分狼狈。崔胤作为核心弟子,进入的秘境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一个秘境实在是太过奇怪,那血红色的天空给人一种无形压迫气息,快要让他紧张地窒息过去。 洛长苏长剑一挥,便将挂着崔胤的整个树枝切了下来,又看向其余方向,找到了已然晕厥过去的章若云和望语,也把他们救了下来。 章若云和望语脸色惨白,洛长苏往他们身上摸了摸,便发现由于巨大的冲势,两人浑身的骨头都断了几处,洛长苏不得不把为自己准备的几粒丹药给他们一人塞了一颗,两人才缓缓醒来。 崔胤也从一旁跑了过来,两人一人搀扶一人,就准备先走出这片看起来有些阴森诡异的树林。只是,还未走几步,洛长苏猛的一停,望向前方。 分明被自己砍下的树枝,此时竟是完全消失! 望向脚下那松软的土地,洛长苏心下一惊,叫道:“不好,我们进入到吞噬之林当中了!” 崔胤也是一怔,随即就反应过来,心下暗道,完了。 吞噬之林,秘境之中最为恐怖的存在,修道界人士就算是没有见过,也是略有耳闻。 简单来说,吞噬之林是一片走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的一片森林,虽然看起来和普通森林没什么两样,但整片森林仿佛就是一个从来都张着巨口等待事物自己送上门来的猎手,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引起了他的注意,都会被吞噬到那土地之中,被分解的一干二净。 刚刚那树枝猛地砸下,已然是将吞噬之林的注意力引到了这一边。若是不能成功吞噬洛长苏四人,那么森林中的树木,便会成为它最好的帮手。 就在这时,四人身周的树木缓缓移动起来,响起一片沙沙声,叫人寒毛直竖。章若云和望语也在丹药的辅助下完全醒了过来,便见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恐怖的猎场之中,而自己,已然是变成了猎物。 哇的一声,望语便哭了出来。 洛长苏眉头紧皱,恨恨地骂了一句:“废物!” 但是此时看着周边缓缓移动成一个环形将自己四人围绕在内的树木,饶是以洛长苏的心性,也不禁慌了起来。 “若云,你跟着我向前方突围,崔胤,你带好望语跟在我的后面!”说时迟那时快,洛长苏身形幻化成一阵风,长剑一挥,如瀑般剑光便朝着面前的一堵树墙挥去,砰地一声,一排树木悉数倒下,露出一个空缺来。 洛长苏快速地朝着缺口飞去,身后章若云也紧紧跟着,就在他们以为要突破成功时,轰的一声,又是一道树墙出现在眼前,洛长苏急忙止住冲势,一脚蹬在树墙之上,反弹了回来。 见自己的师兄迅速飞回,章若云和崔胤也赶忙调整方向,左右散开来,而望语却是直直向下坠去。 洛长苏一个飞回,一把就将望语提起,吼了他一声,便又朝着树墙砍去。 此时,其余三人也发动了攻击,剑光飞散之间,落叶簌簌,不断有树枝成片落下,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一墙刚破一墙又起,四人体力已经有不少消耗,才堪堪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洛长苏心念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便冲着其余三人叫道:“用火!” 其余三人得令,当即就从腰间芥子袋里掏出一个发起来,轻念几声咒语,熊熊烈焰就从法器中喷涌而出。 接触到火焰之时,那树木顿时就往后缩了一缩,明显和害怕火焰,看到这反应,四人心里才重新又有了希望,只是法器喷火时间有限,还得尽快突围才是。 一时之间,四人就处于一片火海之间,利用这烈焰,四人生生开辟了一条道路出来,缓缓向外移动着。 只是四人手中的法器明显坚持时间不长,还未走出森林,火势渐渐地便小了起来,眼见着距离森林边缘还有几丈远,但手中的火焰就要熄灭。 这时,洛长苏便望向一旁直冒汗的望语,道:“你不是火属性吗?能否调动体内之火?!” 本来望语在小有门时就时不时打造一些法器,但是用体内之火来对抗这吞噬之林,他还真没想过。虽然他是火属性,但是体内之火数量极少,并且也不精纯。 “师兄....我...”还未等望语说出话来,只见洛长苏狠狠啐了一口,便收起手中法器,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望语,一掌便打在了他的背上。 顿时,望语只感受到自己体内一阵真气流窜,仿佛在四处寻找什么东西,然后,就只感觉到那些真气迅速流向自己的心脏,将自己的心脏重重掰开,然后似是一股烈焰从自己体内爆炸开来,望语只觉得钻心疼痛,双手就不自觉地抬了起来,一股火焰便从掌心喷薄而出。 原来洛长苏用自己的真气激发了望语的火属性,生生地将他体内之火包括已经形成的或者还在潜伏阶段的都给他激发了出来,利用这火焰,三人又向前进了一大步,直到完全冲破树墙的包围,落在一处安全的空地上! 洛长苏手脱离的那一刹那,望语整个人便直直瘫软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洛长苏,“师兄,你.....” 站定在地的洛长苏面容阴沉,道:“用你一命,换我们三人之命,也是值了。” 章若云和崔胤也冷冷地看向望语,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洛长苏费劲将他弄进来,就是在关键时刻当替死鬼的。 望语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烫,深深望了一眼洛长苏,眼睛便缓缓闭上,再无生气。 站立片刻,洛长苏向章若云和崔胤招了招手,道:“走吧.....” 血色天空之下,传来一阵悠远的叹息,仿似是为了悼念这在秘境中第一个逝去的人类。洛长苏缓缓转身,只见望语的尸体已经消失无踪。 而在另一边,坐在一处幻境中与幻影谈笑风生的沈伯严,也抬起头来,望向那蔚蓝色的天空渐渐变得血红,一声叹息传到了他的耳间。 石堡群中休憩的燕开庭和付明轩也在这声叹息之中蓦地惊醒,跑出乌乌的石堡外,只见所有的岱族人都在欢欣鼓舞,对着天空一阵叫喊。 “是他!是他!” 乌乌站在花草地上,指着天空,兴奋地向两人叫着。 两人抬起头来,却仍只见到一片血红,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雾口秘境的通道公诸于世之后,越来越多的上师顺着前人的脚步来到洞口,进入秘境之中,只是这秘境较之以往太过于凶险,很多大意的修者刚来到秘境就惨死其中,有的死于吞噬之林,也有的死于无名之火等等一些陷阱,较之于这些后来者,燕开庭和付明轩实在要幸运太多。 也不知在石堡群呆了多少时日,燕开庭和付明轩就准备与岱族人告别,重新启程,继续自己的探索历练,临走时,所有的岱族人都来到石堡群门口,与二人告别。 和乌乌呆在一起的这几日,燕开庭发觉他真的好似一个大男孩一般天真可爱,全然不似最开始那般凶狠,两人因此结缘,乌乌便随着付明轩一直唤只有自己一般大的燕开庭“庭哥儿”。 “庭哥儿,你还会再来吗?”乌乌望着燕开庭,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燕开庭走上前去拍了拍乌乌,道:“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岱族人渐渐分开,老祭司缓缓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佝偻着背,拄着拐杖,径直走向了付明轩,望着他,眼神之中全是复杂神色。 付明轩直视老者的双眼,他感受到了,这老者似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回忆起了什么。 那老者蹲下身来,眼神便又落在了付明轩腰间的长剑上,只见他露出一个非常欣慰的神情,道:“我就知道,你还会再来。” 只是这句话,并不是对着付明轩说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老者眼神直直盯着长剑,分明是在与那长剑对话,付明轩一愣,他知道真相已经近在咫尺。 “一剑光寒十九州。” 一字一字从老者口中吐出,顿时,付明轩腰间长剑一阵颤抖,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付明轩恍然明白,不可思议地望向了老者,又抬头望向了天空。 “青华君!” 仰着头,付明轩仿佛又听见了那声叹息,一切,都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一剑光寒十九州本是青华君还未迈入君位时的一柄佩剑,迈入君位之后,虽已不再常用,但一直带在身边,直到付明轩成为小有门的新生首座,青华君才将此剑赐予他当作佩剑。 顿时,脑海之中便涌入了有关于青华君的所有事迹,付明轩细细捋着,突然一件事情让他一时恍然。 那时青华君刚迈入真人境,但这位天才人物已经能够胜过绝大多数真人,在修道界已经是鼎鼎有名,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场风云。就算进入秘境当中,年少气傲的青华君也能将那秘境搅得一塌糊涂,还能顺走所有宝贝,但是在一次行到扬州时,青华君就那样消失在众人的关注之中,一时之间,所有人突然失去了青华君的消息。 而这一消失,便是整整五年。 五年之后,青华君再次出现在扬州时,道行已经迈到了上师境第三重位,在真人境中,已是无人能敌。只是此时,他已经不再是狂傲不可一世的少年,反而变得成熟稳重,浑身上下都流淌着一种成熟而温润的光芒,仿若一个饱经沧桑的游子。 之后,他回到飞灵峰,一闭关便又是一个五年。 没人知道这五年里青华君去了哪里,也无人敢问,只是此后,青华君便褪去了身上所有的少年气。 想到这里,付明轩就完全明了,想必青华君那五年,是在这秘境之中度过的吧。 年少气傲的青华君以一个真人的境界硬生生闯进了这秘境之中,打破了世界规则的他必然遭到世界的报复,落在秘境时已是濒死状态,还好被这些岱族人救了回去,好生照顾着直到完全康复。 只是这秘境从来无人来过,甚至除了青华君,谁人都不曾发现过。进来不容易,出去则是更难,青华君便决定就岱族人中生活下来,一边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一边在这秘境之中开展自己的历练。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当青华君将这秘境探索的差不多了,便打算离开。然而,他已经与这岱族人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他以为,只要这些人忘记自己的名字,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自然会忘记自己。于是他便给他们施了法,使他们再也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于他的回忆,岱族人已经深深刻在了脑海,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仍然怀念着他这样一个老朋友。 出去之后,青华君为了避免其他的修道者来打扰岱族人的生活,索性就将这秘境给封锁了起来,还设置了重重障碍,这才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没有想到,才几十年过去而已,秘境竟然又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根据尚元悯所给的资料,在秘境的东南部分,有一处冰原,听闻甚是珍奇与凶险,但往往越是这种地方,发现与收获也越大,二人离开石堡群之后,便打算前往那里探索一番。 这处秘境仿佛是一处独立世界,有着自己的运转方式,一成不变的血色天空之下,燕开庭和付明轩也不知道自己在其中已经度过了多长时间,没有日夜的世界,连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衡量。好在,时间上无法确定,但是空间上还是可以知道具体方向,仿佛在这个世界里存在一种莫名的力量,规整着方位,使人能够清晰明了地感知到。 朝着冰原方向走去,穿越一片片森林,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处平原地区。 这一处平原地区长满了一种不知名及膝深的绿草,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与天相接,站在平原边,燕开庭挠了挠头,四处望了望,道:“我们会不会走错地方了?这看起来没有尽头啊!?” 付明轩也是皱眉,在他的感知当中,冰原就在此方位,但是资料中从未提起有这样一处浩大的草原,两人相视一眼,决定还是先去这片草原上观察一番。 “小心,草原不比森林安全。”付明轩提醒燕开庭,在草原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看不见的沼泽,秘境中的沼泽犹如吃人的怪物,别说整个人走进去,就是触碰到它的边缘,都有可能被它吞噬。再者,这及膝深的草丛里一向生长着各种小生灵,有的生灵极具毒性,染上之后就算能够保全性命,也是要身负重伤。 以往的秘境,多则两三种危险环境,少则是没有。但这一次秘境实在是遍布凶险,就连多次进入过秘境的付明轩也不得不全身心地警戒起来。而燕开庭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虽然知道危险,但是却不知其程度,反正秉持着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这几天来也没遇到过什么生死险境。 走上草原的那一刹,一阵异样的感觉顿时通过地面传达到双脚上,然后涌入人的身体,就像是一种吸力一般,两人的脚便紧紧吸在了地面之上,就连抬起脚来,也需要花费一段力气,每走一步,都是万分艰难。 “不好,这恐怕是沼泽之源。”付明轩皱眉道。 燕开庭没有听说过什么沼泽之源,他只觉得脑海里传来一阵危险的信号,看来,这片草地还真是不简单。但是既然已经走上来了,燕开庭就没打算要退回去。 付明轩道:“沼泽之源上遍布一种妖气沼泽,草原会施加一种向下拉扯的力量,以便沼泽能够更好地吞食猎物。”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可否有什么办法走出去?” 付明轩苦笑道:“还有什么办法?只能仔细观察,小心向前走,尽量避开沼泽,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燕开庭仔细观察了一下周边,发现如此繁茂的草丛下,连一点土壤都看不见,别说沼泽了。看来,单纯运用肉眼的力量该是不足,还得全身心地调动起神识来。 一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草原上的猎物,二人心下就是一阵不爽。付明轩在往日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沼泽之源,但是如此大范围的还是第一次见。如果想要顺利地走出去,两人肯定是要下一番苦功夫了。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二二 冰原寻宝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抬起脚步,两人艰难而缓慢地向前走着,付明轩经验稍许丰富,走在前方,一边走,一边拿着一剑光寒十九洲在前方拨开一簇簇草丛,仔细探索着。而燕开庭则是紧随其后,踩着付明轩的脚步向前走着。 走着走着,付明轩只觉得视野越来越模糊,他不得不低下身子,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草丛,不断拨弄向前走着。燕开庭则是察觉到有所不同,他起头来,环顾四周,只见现在两人已经身处一团浓雾之中,而方才,却是没有任何雾气的。 “明轩....”燕开庭轻声唤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突然起了雾?” 不料燕开庭没有听到付明轩的任何回答,他猛然望向前方,只见浓雾之中已经只有付明轩的一点小小影子。 燕开庭心下一慌,便疾步向前,嘴里直唤付明轩的名字,却不想付明轩好似完全听不见,只顾埋头向前走着。突然,燕开庭只觉得脚下一软,一股危险的感觉便使燕开庭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道....自己踩到沼泽了吗? 燕开庭缓缓低头,果然,只见自己正慢慢往下沉着,他的双脚直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由他的脚,侵袭到整个人的身体。燕开庭尝试着抬起脚来,却越陷越深! 燕开庭心下就慌了,难不成今天自己就栽在这里了?燕开庭对着付明轩的方向一阵呼喊,重重浓雾之中,早已不见付明轩的身影。 无数思绪在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燕开庭努力镇定下来,他深呼吸几番,心想一定能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自己逃脱出来。整个人都在向下沉着,速度越来越快,不到片刻,燕开庭的双腿已经完全没入了沼泽之中,彻骨的冰凉,到让他更冷静了下来。 若是此时拿出泰初锤来,只怕是加重了自身的重量,沉没速度还会加快,而自己身上的那些法器,也没有一个能带自己脱离这浓稠的沼泽,燕开庭左想右想,刚准备掏出一个小法器来试试时,就只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脚上传来,燕开庭整个人就被快速拉扯下去。 “啊!” 燕开庭一声尖叫,他心想自己还没做好死的准备啊,就手舞足蹈地拼命挣扎,只是自己的双脚就像是被人紧紧握住了一般,根本挣扎不得,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咕的一声,燕开庭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沼泽之下。 黑暗,一片黑暗,还有那彻骨的寒冷。睁开眼,却是干净到了极处的白。 “啊!” 燕开庭猛地坐起,上下摸了摸自己。 “我还没死?”大口喘着气,燕开庭使劲儿捏了捏自己,“居然没有死?!哈哈哈哈哈!!不过,这又是哪里?!” 大笑几声过后,燕开庭就一阵哆嗦,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身处在一片洁白之中,晶莹透亮的地面上隆起着造型各异的洞窟,一阵阵寒气从地面蒸腾而上。 “冰原!” 燕开庭站起身来回想自己明明陷入了沼泽之中,为何又来到了冰原??抬起头来,不再是血色天空,反而是灰蒙蒙的一片。难道,这冰原是在沼泽之下? 那付明轩又去了哪里?本来找到冰原燕开庭心下十分激动开心,但一想到自己竟然与付明轩走散了,还是觉得有些担忧,虽然自己在付明轩身边大多时间是被照顾着的,但是在关键时刻,两人还是能彼此相帮,毕竟,一个人和两个人的战力是完全不同的。 既然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了,那么自己就要打起十足的精神,先行探索一番,等出去之后再去寻找付明轩。心中这样想着,燕开庭就在开始在冰原上走着。只不过在冰原之上,燕开庭已经完全丧失了方位感,他只能通过凸出于地面的那些洞窟来确定方位。再加上,冰原上除了这些洞窟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燕开庭心想若是有宝贝的话,也应该在洞窟里面。 燕开庭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洞窟走去,这个洞窟足有三四人多高,燕开庭小心地朝里面张望了一番,只见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出来有些什么别的东西。但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是危险。饶是燕开庭再胆大,也不敢贸然进去。 心念一转,燕开庭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手上发力,便一拳打向洞窟。这一拳燕开庭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只引得洞窟内一阵震动,掉下一些冰棱在洞内砰砰作响,燕开庭躲在一边稍等片刻,看看那洞内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果然,沉静片刻之后,燕开庭突然感受到一阵强大的气息从洞窟内传来,燕开庭伏低身子,躲在一个小冰丘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洞口。 接着,一声野兽的怒吼从洞内传来,燕开庭心下一惊,随即又是一喜。比起人来,野兽这种物种,实在要好对付的多。燕开庭站起身子来,又朝着那洞窟又是一拳,一拳刚出,只听得轰的一声,迎着燕开庭的凛凛拳意,一只长着森寒獠牙的巨虎就出现在燕开庭的面前。 这只巨虎白底黑纹,身形巨大,就是雪梦骥那公牛般大小的个头在它眼里都只能算是小猫小狗,从洞口里跳出来时,就连燕开庭也吓了一大跳,那只巨虎足有三个燕开庭那么高,站在他面前,犹如一座小山。巨虎双眼泛着幽幽蓝光,四处一望,凌厉的目光就落在了燕开庭身上! 燕开庭也是不惧,心想再大也只不过是只野兽罢了,手上泰初锤乍现,纵身飞去,一团水缸般大小的雷火就朝着巨虎轰去! 那巨虎虽然身形庞大,但动作也是十分灵活,伸出巨大的虎爪便一把将雷火拍开,只是他未曾想到那雷火杀伤力竟是如此之强,顿时肉掌便是一片漆黑,巨虎吃痛,嗷的一声就缩回爪子,舔舐着伤口。放下爪子,看向燕开庭的眼神之中就全是忌惮与憎恨,嗷呜一声,露出嘴里的獠牙,就欲将燕开庭一口吃掉。 燕开庭哪会呆站在地上给它这个机会,又是高高一跃,抓住巨虎头上的一撮毛,就顺势跳到了巨虎的脑袋上站定。 “哼!小爷没时间陪你玩儿!”说完,燕开庭便紧抓着巨虎的虎毛,对着巨虎的脑袋就是一阵猛砸,巨虎吃痛,拼命甩着脑袋,想把燕开庭给甩下来。燕开庭冷笑一声,一飞上天,一团雷火便又直直对着巨虎轰出。 嗷呜一声,巨虎仰天长啸,便重重倒在了地面上。随后,巨虎庞大的身型居然开始渐渐缩小,在燕开庭震惊的眼神中,巨虎缩到了一只约有普通家猫一般地大小。 那这样看起来,竟是跟一只猫也没有什么区别。 “喵呜”巨虎,不,花猫躺在地上几个翻滚,又站了起来,在燕开庭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下,竟开始蹭着燕开庭喵呜喵呜地叫,显然是要认燕开庭当主人。 “喂,我说。”燕开庭蹲下身来,拎起那只小花猫,“你要不要这么耍赖皮?!” “喵呜”小花猫盯着燕开庭,圆滚滚的眼睛里竟然露出期待的温柔神采。 “卖萌在我这儿可不起作用。”燕开庭将花猫放在地上,转身就走,可是还未走几步,他满脸无奈地停了下来。 “猫不都是很高冷的吗?怎么还有你这样的?” 转过头,燕开庭望着已经蹲在自己肩膀上的花猫,“喵呜”花猫轻轻叫了一声,还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舔了舔燕开庭的耳朵,似是在说:“我不管我就黏上你了。” 燕开庭微叹一声,伸出手来拍了拍花猫的脑袋,便道:“也好,一人也是无趣,接下来的探索,你便陪我走一走吧!” 说着,燕开庭朝着一个视野中最大的洞窟走去,只是一边走燕开庭一边在心中默念,拜托里面不要再是一只大猫了!!不不不,任何动物都不行! 此时,秘境的另一边,沈伯严刚从幻境里走出来,手中的宝贝光晕流转,沈伯严轻笑一声,将手中法器放回到芥子袋中,然后就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洛长苏一行人刚从吞噬之林出来,就遇见了另一些探索者。那些探索者都是上师境,出自一些小门小派,一些还是散修,聚在一起结伴而行,看着洛长苏三人一副狼狈模样,心想这几人身上定是有些宝贝,于是便起了歹心,在一处山谷之中,将三人包围。 洛长苏心下也是无语,即使自己三人的衣服再是破烂,但是手中长剑已经彰显着小有门弟子身份,难道这些人还看不出来么? 崔胤盯着一名貌似是老大的人物,问道:“来者何人?竟敢劫掠我小有门核心弟子?!” 为首的大汉冷笑一声,道:“得了吧!进来了秘境什么弟子都一样!哼,再是小有门,我倒要看看三对六,你们打出个什么结果来!” 说完,六人便朝着洛长苏三人奔来,果真各个都是上师境,洛长苏再是倨傲,面对着对方将近一倍的人数,面色也是阴沉如水。一阵缠战过后,三人都是气喘吁吁,对方还剩下四个人。 如此苦斗下去,就算胜出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洛长苏此行的目的是东南方向的冰原,他可不想还未走到那个地方在路上就被人给坑死。 思绪至此,战斗又是一触即发,洛长苏也顾不得这么多,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得把这些麻烦给解决掉。并且,崔胤和章若云也不是一般人物,若是跟着自己来到秘境有个什么闪失,向门里也不好交代。又是一阵猛烈的攻击,眼见自己和自己的两个师弟已经身上带伤,洛长苏不禁开始着急。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琴音缓缓飘来,洛长苏三人听后只觉得精神一振,而对方死人,却明显脚步不稳,行动就滞缓了下来。三人赶忙抓住机会,瞬间就将这四人斩杀,洛长苏深深喘了口气,才循声望去。 只见那白衣少年犹如神祇一般漂浮在空中,双手抚琴,低着眉眼,淡淡地望向二人。 “冶天工坊,韩凤来!”洛长苏喃喃道,随即遥遥向着白衣少年拱手行了一礼。 远方上空的韩凤来一把将琴收起,站起身来立定于空中,面带微笑地向着洛长苏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空中。 望着韩凤来消失的方向,洛长苏微微皱眉。他与韩凤来的关系不能说是一般,甚至是很不好,在此之前自己为多宝阁谋划吞并燕开庭的天工开物一事,冶天工坊在背后其实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作为少东家的韩凤来,不可能不知情。 “哼!”洛长苏冷哼一声,他现在也不想再想这么多,这一次的秘境实在是太过艰险,想太多扰乱心神,反而让他无法集中精力。随后,三人便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此时在冰原中,一人一猫已经站在了那巨大洞窟面前,那洞窟远看就很大,近看就更是让人惊讶,巨大的洞口冒着森森寒气,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朝着燕开庭袭来,黑乎乎的一片之中,燕开庭看不见任何东西。 “喂,里面不会有和你一样的东西吧?!”燕开庭拍了拍小花猫的脑袋,“喵呜”小花猫叫了一声,蹭着燕开庭的脖颈。 燕开庭深吸一口气,便朝里面走去,还未走几步,眼前便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了。燕开庭从芥子袋里摸索一番,便拿出那颗夜明珠来。 夜明珠亮起的刹那,整个洞窟都泛起流光溢彩的光芒,整个洞窟都是由千年寒冰自然形成,在冰面的反射之下,燕开庭仿若置身于一个彩色世界,视野一片通明,“喵呜”小花猫叫了一声,便跳下燕开庭的肩膀,去追逐冰面上流转的光芒,伸着小爪子,在洞壁上不断地刨着。 燕开庭轻唤了一声,“走了。”那小花猫便一跃跳上燕开庭的肩膀,一人一猫,便朝着洞窟深处走去。 越走洞窟就是越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洞窟通道便变得也差不多只有两人多高了,燕开庭伸出夜明珠照亮前方的路,放出自己的神识,无论是在视野还是在感知当中,燕开庭都觉得前方空无一物,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难道白跑一趟了?”燕开庭心想也是,这洞窟虽然看起来大,但也是普通的很,一路走来除了森森寒气,燕开庭是什么也没感受到,一点危险也没遇到,越是这样,燕开庭就觉得自己肯定找错地方了。 在尚元悯所给的资料中,指明了此处有价值连城的宝贝,虽然说不上是什么,但是尚元悯一再强调,此次门内交付给二人的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将那宝贝取来,带回小有门。 燕开庭既然已经来到了冰原,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宝贝,既然走错路了,那么换条路走便是。思绪至此,燕开庭便转身就走。 只是刚刚迈出步子,自己的另一只脚上好似拴上了一块巨石,怎么也抬不起来,回头一看,只见那小花猫咬着自己的裤腿,拼命将自己往里面扯着。 燕开庭微微皱眉,难不成这里面还真的有什么而自己却感受不到?不对啊,自己的神识虽然不算顶尖,但感知法器的灵敏程度还是非常之高的。 “喵呜!”小花猫突然就飞了起来,咬住燕开庭的衣袖,就将他往里面脱去。 “喂!那里面真的有什么吗?你可千万不要坑我?!”燕开庭也是欲哭无泪,心下还在担心万一在蹦出一只巨兽该怎么办? 小花猫力道之大,竟然还可以跟燕开庭相抗衡几分,也难怪,它本身就比燕开庭不知要大上多少倍。燕开庭在他的带领之下竟一路小跑了起来,不知不觉洞窟越来越小,燕开庭还得稍稍低头才能顺利通行。 “好了好了,慢点慢点。”燕开庭顺势将小花猫往面前一带,便将其抱在怀中。行到此时,燕开庭虽然还未能感受到有什么气息,但是直觉告诉他前方一定存在着什么,或许就是尚元悯所说的宝物。 燕开庭头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竟是要弯下腰来,终于,在视野中出现一个半人多大的洞口来。燕开庭长舒一口气,心下便知自己应该已经是走到头了。 出了洞口,出现在燕开庭面前的就是一个地下大厅,这个大厅也不算很大,约莫有燕开庭的萧庭院一般大小,四周全是光洁的冰壁,倒映着燕开庭手中夜明珠的光芒。唯一引起燕开庭注意的就是大厅中央矗立着一根约有半人多高,中间细两边粗的冰柱,柱面之上,放着一个冰盒。 燕开庭心下一喜,抱着小花猫就猛地亲了一口,看来,自己还真是找对地方了!燕开庭喜滋滋地就朝中央冰柱走去,只是小花猫却停在原地一个劲儿喵呜喵呜地叫着,燕开庭虽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想着先拿走宝贝再说。 盯着那冰盒,燕开庭两眼就放起光来,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兴奋地搓着双手,燕开庭便走到了冰柱旁边,伸出手,正要取下那冰盒。 突然,一股寒意从背后猛的升起,不是那对寒冷空气的一种反应,而是实实在在对危险的一种本能的恐惧! “啊!”燕开庭转过身来,伸出手中的夜明珠,前方顿时一亮,只是出乎意料,前方什么都没有。燕开庭的心脏蹦蹦直跳,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突然,那危险的气息又在侧方升起。 燕开庭强忍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莫名其妙难以平静的紧张情绪,一个纵跃,就跳在了大厅的边缘,远离了那根冰柱。几乎是在落地的那一刹那,那种危险的感觉陡然消失! “喵呜”小花猫叫唤了一声,望着燕开庭,好似在摇头一般。 整个大厅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比白昼还要亮上几分,根本就不见任何异物的存在,但是方才那种危险的感觉却是如此分明,根本不像是假的。自己好像就被恐惧所支配了一般,浑身汗毛倒竖,根本无暇去那那冰盒。 仔细观察了一番,燕开庭决定再次试上一试,于是又缓缓移动到了冰柱那边,果然,就在燕开庭将要抬手去触碰那冰盒时,危险的感觉陡然从背后升起,燕开庭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恐惧完全支配,恨不得赶忙逃离此地。 燕开庭向来自诩胆子大,从小到大除了夏平生谁人也没怕过,以往就算有过害怕时刻也从来都会被自己的意志战胜,但是在此处,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意志好似一支象蹄之下的蚂蚁,被狠狠地碾压成一滩肉酱,根本不能反抗。坚持了片刻,燕开庭只觉得浑身疲累,那是来自精神磨损上的疲累,于是一个纵跃,又跳到了边缘之处。 大喘几口气来,燕开庭望向那冰柱之上的冰盒,眼神复杂起来。似乎,自己只要一想要触碰这冰盒就会被危险感觉所包围,那么是否就能推测,这个冰盒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呢? 冰盒之内的东西也被冰盒之外的花纹所扭曲,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物什,只看见其中光芒扭转,透着蓝光,但是具体形状大小,燕开庭却是看不明白。 要不要再试上一试?燕开庭如此想着,就见一旁的花猫“喵呜”了一声,就跳上洞窟的入口,向返程走去。 “喂?!你不是要跟着我吗?怎么说走就走!”燕开庭也是无语,走向洞窟朝里面张望着。 只见那花猫转过身来,眼神耷拉着望了一眼燕开庭,似是缓缓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你不行啊”,就慢慢往前走去。 自己被一只猫给鄙视了?燕开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孩子心性便出来了。只见他将右手一把伸进洞窟内,轻轻一跃,就抓住了还未走远的花猫的尾巴,“喵呜!”燕开庭就这样有把花猫给扯了出来。 “哼!你这坏猫,明明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的,我猜你肯定也很想要那东西吧!那你便代我去拿好了!” 说着,便在一声凄厉的猫叫之中,将花猫扔向了那大厅内的圆柱上。 “喵!!”那花猫四肢张开,浑身毛都竖了起来,眼见自己就要掉在冰河之上,花猫四肢一阵扑腾,砰地一声,便直直摔在了冰盒上。 “哈哈哈!”燕开庭看着花猫的狼狈模样一阵捧腹大笑,但是笑着笑着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只见花猫一动不动,整个身子都瘫软在了盒子上,尾巴和四肢都无力地垂下,就像是死了一般。 燕开庭微微皱眉,他本来只是想给这小东西一个教训,却无心夺它性命,燕开庭越想便觉得自己不该,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抱起花猫准备退回到边缘,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抱起花猫的那一刹那,花猫圆眼猛地一睁,露出狡黠的光芒,四个爪子已经深深嵌进了冰盒之内,燕开庭竟是连猫带盒一起抱了出来! “这!”燕开庭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这时,整个大厅就开始晃动起来,不断有冰棱掉下,看来冰盒脱离原位已经影响到了整个大厅,大厅就快要崩塌了! 燕开庭顾不得这么多,他才不想被埋在一堆冰渣里,于是想也不想,连猫带盒全抱在怀里,跳进了洞窟之中,就拼命往外边跑去! 一边跑,后方一边坍塌,燕开庭都快要跑到自己速度的极限,刚刚跑出洞窟,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便传到耳边,转眼一看,这巨大的洞窟就这样坍塌成一片。 长出一口气,燕开庭心想,总算是逃过了这一劫。此时,怀中的猫儿抱着冰盒,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燕开庭,燕开庭伸出一只手来,道:“给我。” “喵呜!”花猫叫唤一声,怀中冰盒又抱得更紧了一些。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跟你做个交易,把这个东西给我,我就让你一直跟着我,在某种程度上,咱们便共有这个东西....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花猫眼珠子一转,双手就渐渐松了下来,燕开庭顿时喜笑颜开,一把将冰盒夺了过来,然后将花猫放在地方,摸了一摸它的脑袋,道:“对,这才乖嘛。” 说着,燕开庭也坐了下来,缓缓打开了那个冰盒。花猫也跳上了燕开庭的肩膀,一人一猫,就这样屏息紧紧盯着手中的冰盒。 缓缓打开,一个鹅卵石一般形状,水晶一般透明的蓝色晶体,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燕开庭左看右看,怎么感觉都像是一块发着光的透明石头,而小花猫却是跳进了那冰盒之中,对着那石头就是一顿猛蹭。 “哎哎哎!”燕开庭一把将花猫提起来,道:“这可是我小有门钦点的宝物!你可别给我弄坏了!”说着,燕开庭将盒子一关,便收入到储物戒里。 站起身来,燕开庭环顾四周,既然拿到了宝物,那么此时他就只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该怎么出去? 燕开庭一边走着一边四处观察,发现这冰原好似一望无际,就跟沼泽之源一般,似是没有尽头,但总归不可能没有办法出去吧?燕开庭越想越是害怕,他才不要孤独地和一只猫生活在这冰天雪地里。 走着走着,燕开庭肚子一阵咕噜叫,在这无日午夜的世界里,燕开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要说连棵树都没有,燕开庭叹了一口气,眼神不自觉地就飘向了肩上的小花猫。 “喵呜!”小花猫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噌的一声就从他肩上飞了下去,弓着背,毛发直竖。 “哼!既然这么害怕我,干嘛还要一心想要跟着我!”燕开庭没好气的道,明明自己将它暴打了一顿,它还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燕开庭还不是看在刚刚它机智地将冰盒给带了出来,表现的极为聪明,没准儿以后还有用武之处的份儿上,才答应把它带着。 一人一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顿时,原本平静的冰原之上刮起一阵大风来,风力裹杂着冰渣子吹得人脸生疼,燕开庭担心自己一副绝世面容,赶忙钻进一个半人多高的洞窟里,抱着猫儿,静静地等待狂风过去。 坐了一会,燕开庭只觉得气温越来越低,一阵一阵的寒意想自己袭来,也不知道是这狂风降低了温度,还是从洞窟里冒出的寒意,燕开庭抱着猫儿,经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一边往手心哈气,饶是以燕开庭火属性有体内之火加持,燕开庭都觉得这彻骨的寒意真是难捱。 为了找到这寒意的来源,燕开庭将手伸出洞窟外,瞬间掌心就被冰渣子切除了几条口子来,却在极低温的环境下连血都流不出来,看来,果真是外部环境太过于寒冷。这样想着,燕开庭就抱着猫儿,弓着身子向洞窟里面走去。 果然,越走那种寒意就越是减弱几分,直到完全听不见外面呼啸的风声之后,燕开庭才重新坐下,一片黑暗之中,就只剩小花猫那白色底猫闪耀着银白颜色,燕开庭掏出夜明珠,顿时洞窟内又明亮了起来。 看来猫儿方才也是冻坏了,明明十分有活力的它此时在燕开庭怀里蜷缩一团,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随着感受到了暖意,一阵倦意也像燕开庭袭来。虽然他的意识告诉自己千万不可睡着,但是他的眼皮却又仿佛被拴上了两块巨石一般,不受控制地就睡了过去.... 当沈伯严站在那一望无际的沼泽之源前,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凝重,在他的感知当中,冰原分明就在这个方向,但是如此浩浩荡荡的草原之中,哪里有冰原的影子。 在沼泽之源上,就连飞行也很困难,一不小心就会栽在那强大的引力之上,自古以来,有不少自视甚高的探索者在沼泽之源上飞行,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就在沈伯严犹豫着要不要踏上这片死亡草原时,在他身后的林间传来一声簌簌响声,沈伯严心念一转,就化作一道飞影,躲在了一从灌木后面。 出现在沈伯严面前的,竟是匆匆赶来的洛长苏,崔胤,章若云三人。 “师兄,这时怎么回事?明明就在这个方向的?” 洛长苏也是费解,按照自己得来的资料,应是在这个方位没有错。只是面对着如此浩荡的一片草原,洛长苏也是跟前面几位一般,摸不着方向。 沉吟片刻,洛长苏转身对他两位师弟说道:“不管在不在这边,我们总得去看看才是。你们若是想好了,我们就先到这草原上查看查看,不过注意,草原比森林还要凶险!” 暗处的沈伯严听了这席话,冷笑一声,看来他们还未感应到这是一片沼泽之源。 “哼,有好戏看了。” 只见洛长苏带着崔胤和章若云踏上那草原的一刹那,整个人的脸色都垮了下来,缓缓转身,望着同样是一副惊恐面容的两人说道:“我们,好像是走到了沼泽之源了。” 其余两人怎么会不知道是沼泽之源,但是既然踏上了,也都是没有退回来的余地。既然冰原就在这个方位,那么便怎样都不能放弃。 “师兄!我们走吧,大不了死在这个地方!”崔胤道:“反正拿不到那个宝贝,回去在三长老那里也是交代不了,还不如放手搏一搏!” 章若云也是点头,三长老的手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既然他们得了长老的资料,却完成不了任务,那么接下来一段日子里,想必三人也是不好过。 洛长苏则更不是畏难之辈,当即就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就在前面先行探路,你二人紧紧跟着,一旦有人踩错了步子,另外两人就要赶快施以援手!” 两人齐声道了声好,便向前一步一步走去。 这一切,看在沈伯严的眼里,他只觉得好笑。以他多次进入秘境的经验,虽然沼泽之源并不是最危险的环境,但也是危险之中的佼佼者了,尤其规模还是如此之大,就更加没有胜算了。 沈伯严心念一转,就从芥子袋里掏出一片好似羽毛一般的东西,沈伯严看向走在最后方的章若云,然后对着那枚小小羽毛法器吹了一下,道了声“去!”,只见那片羽毛缓缓飘向章若云,然后贴在了章若云的背上。 而章若云,却是毫无察觉,眼睛紧紧盯着地面,踩着前人的脚步,向前走着。 眼见着那片羽毛牢牢地附在了章若云的背上,沈伯严重新走回林中,找了一块僻静之地,升起结界,便端坐其中打起坐来。 在上一个幻境当中,饶是以沈伯严,也是消耗不少。为了能够在冰原中顺利完成门内的任务,他也得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冰原上的风依旧呼呼作响,不但没有减弱,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洞窟之内,燕开庭吸了吸鼻子,已经身处于睡梦之中。只是他似乎睡得不那么舒服,总觉得耳边呜呜作响,甚是叨扰,他换了一个姿势,却只觉得这声音越来越大,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燕开庭顿时就是一阵怪叫。 “哇!”燕开庭猛地站起,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洞顶,撞得他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在他眼前的黑暗之中,现出两只紫色的巨眼,紫色的幽光摄人心魄,硕大的鳞片反射着夜明珠的炫彩光芒,一张微闭着的嘴里吐出长长的信子,赫然是一条巨型蟒蛇! 而在燕开庭和蟒蛇中间,小花猫变身到正常虎豹大小,正好能够在这半人多高的洞窟里站立起身子,望着那条巨蟒,它弓起背,张着嘴露出獠牙,发出呜呜的声音,将燕开庭挡在身后。 难不成,刚刚一直是它在保护自己? 看到燕开庭醒来后,它缓缓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燕开庭,随即又直面着那条巨蟒,发呜呜呜声响一副想要进攻的模样。 燕开庭缓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它,道了声:“让我来!” 在如此狭小的环境里,小花猫变成的猛虎可以说是占据了整个通道,让燕开庭要制服那条巨蟒都有点无处下手。小花猫转过身来嗷呜了一声,似是明白了燕开庭的想法,身形逐渐就缩小到原先花猫大小,退到了燕开庭身后。 这时,眼前巨蟒又前进了几分,这条巨蟒身型巨大,足有脸盆一般粗,吐着长长的信子,一双紫色眼睛紧紧盯着燕开庭,恨不得一口就将他给吞了下去。 “哼!来的正是时候!” 燕开庭向来不惧怕这种凶兽,即使佝偻着身子不好施展,但对付这条看似有些傻傻的大蛇还是绰绰有余的。燕开庭半跪在地,心念一转,便一拳轰出,这可不是普通的一拳,携带着燕开庭体内之火,拳意之中竟带着丝丝火焰,就像巨蛇飞去。 如此高温一拳,直直轰在巨蛇的脑袋上,顿时巨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就往后缩去。燕开庭哪会失去这个机会,迅速地跟上前去,在芥子袋里摸出一个银钩法器来,大喊一声“去!”,那银钩就直直飞向仓皇躲避的巨蛇,生生嵌进了它的肉里! 燕开庭见银钩已然拉紧,便手上发力,想要将这巨蛇给扯回来,却不想冰面没有借力之处,自己却被那巨蟒给拖进了洞窟深处! 洞窟深处竟然空间变得大了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的空间已然容许燕开庭站起身来,燕开庭迅速站定,右脚猛地在冰面上一踏,踏出一个小坑来,这一下,燕开庭有了借力之处,便扯着银钩与那条巨蟒角力起来! 饶是以燕开庭天生神力,将那条巨蟒给扯回来也费了不小的劲儿,待到时机正好时,燕开庭一手扯着银钩,一手手中现出泰初锤,便对着那无法逃避的巨蛇一锤轰去!顿时一团雷火缭绕着蛇身一阵劈啪作响,不到一会儿,燕开庭手中的银钩便松了下来,看来那条巨蛇已经没了生气。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二三 就此了结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喵呜”一直跟在后面的小花猫一声欢呼,便朝着巨蟒的尸体跑去! 燕开庭捂着饿急了的肚子赶忙走上前,检视这条巨蛇,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肌肉线条分明,吃起来一定很美味!哈哈!” 于是一人一猫,便坐在这巨蛇边开心地享用起来,燕开庭割下一块蛇肉,烤熟了再吃,而花猫却是野兽习性,喜爱生食,不到片刻,这条巨蟒竟是被二人吃的七七八八,燕开庭已经吃到撑,而花猫却还在啃食着,直到巨蛇变成一副骨架。 燕开庭戳了戳花猫的肚子,道:“你个小家伙,也太能吃了吧,也不怕把肚子撑爆!” “喵呜!”花猫叫了一声,好似在说自己本来就不小,然后蹭了蹭燕开庭,钻进了他的怀里。 “真拿你没办法。”燕开庭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养起猫来,但一想到刚刚小花猫在他熟睡时保护了他,他便摸着花猫的脑袋,自己也用脸颊蹭了蹭它。 真柔软呐,燕开庭抱着小花猫站起身来,只见外面依旧是狂风呼呼作响,心下思索片刻,便朝着洞窟里面走去。 既然巨蟒是从里面出来的,说明这里面是通的,反正外边儿也是出不去,坐着也是无事,还不如走到里边探索一番,没准还有什么新发现。 这个洞窟不同于前一个越走越小,反而是越往里面空间是越大,走得也让人越来越舒服,方才那巨蟒已经被燕开庭解决掉了,里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燕开庭便闲庭信步地走着,时不时还逗一逗花猫玩玩。 只是越往里面走,燕开庭心下还是会有不安,想着外边的狂风什么时候能够停下,自己也好出去寻找出去的办法,找到付明轩。 想到这里,燕开庭微微叹气,便坐下身子来,靠在洞壁上,眼神怔怔地看向前方,“也不知道明轩怎么样了...” 夜明珠的光芒下,洞内恍若白昼,冰雪世界之下,是如此单调,燕开庭望了望四周,除了冰还是冰,心下正叹了口气,突然眼睛一亮,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 站起身来,燕开庭走向一处洞壁面前,伸出右手摸了摸那冰面,竟是有规律的凹凸不平,好似是被雕刻了什么一般,但是这个冰原上除了野兽燕开庭是一个人都没见着,怎么会有这种雕刻的痕迹? 燕开庭调整了一下夜明珠的光芒,借助阴影想要看看那洞壁之上到底雕刻了些什么,这一看,燕开庭便是一惊,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道生万物。” 竟然是人类的文字!燕开庭思索片刻,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出现在脑海里,难道,青华君曾经也来过这里?! 如此想着,燕开庭更加细细地观察周围的洞壁来。 果然,里面还有几处洞壁上也刻着些文字,都是关于修道方面的词语,有一些稍有难度的就是燕开庭也读不懂,顺着这些文字慢慢摸索下去,燕开庭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洞窟深处。 洞窟深处,空间变得更加空旷起来,就像是先前那个洞窟的大厅一般,只不过要更小一些,燕开庭走到这个地下大厅,果然,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地下洞穴,但是在左侧方却人为地凿出来一块打坐圆座,更让人惊讶的是,圆座上竟然还铺着一层蒲团。燕开庭刚走过去,就感受到了一丝剑意,和在石堡群中感受到的剑意竟是完全相同,看来这里就是青华君曾经修炼过的地方。 只是青华君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冰天雪地的洞窟里来修炼呢?还专门在这里凿出了个圆座来,燕开庭仔细观察着这圆座,除了是在冰上凿成,与一般的圆座也没什么不同,上面的蒲团应该是青华君从外界带过来的,看来此处定是大有玄机,否则青华君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到这种荒僻地方来修炼。 燕开庭举起夜明珠四下望去,就只见这大厅之内的墙壁上竟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燕开庭调整着光线角度,慢慢阅读起来。 这是青华君作为真人在此处修炼时刻下的一些悟道之感还有一些功法等,以燕开庭目前的境界,就只能单单看懂字面上的意思,对其深层次的寓意还不甚明了,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若是看到了君位大能写下的道法并且将其领会化为己用,就相当于是获得了君位大能的传承,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幸事! 燕开庭何尝不明白这一点,此刻的他激动地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只是这些道法是在太过于高深,以燕开庭目前的道行实在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消化,燕开庭就在想着,该怎么把这些道法给带出去。 道法是刻在洞穴深处的寒冰之上,燕开庭不可能把偌大个洞穴给全部带走,眼下手中又无纸笔,没办法抄写下来,燕开庭急的是一阵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要不,就在这里开始长时间的修炼??燕开庭心念一转,那得多长时间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燕开庭从来没有恨过自己为什么这么笨! 思索片刻,燕开庭还是决定先在此处修炼一番,能吸收多少吸收多少,他看向了一边的蒲团,便在心里对着青华君说了好几声多谢之后,就一屁股坐了上去。盘腿坐好后,燕开庭放开自己的全部神识来代替自己的肉眼,一点一点阅读着墙壁上的道法,随后静静入定。 让燕开庭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在此处入定极快,状态极为稳定,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流转着,细细咀嚼着那些道法,道法的奥义慢慢在体内拆解开来,化做一点点精意融进真气与血液之中,然后流淌到身体的每一处。这种速度已经大大超过了燕开庭的预期,自己仿佛是开了窍一般,如饥似渴地吸吮着洞壁上的道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燕开庭才缓缓睁开眼来。 长舒一口气之后,燕开庭浑身真气浓郁,悟道的心性又提高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但是随即燕开庭又是一惊,自己领悟过的道法,竟然在洞壁上消失了?! 望着那半面光洁的洞壁,燕开庭一时半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个什么原理?燕开庭思索不得,于是又再次入定,领悟了一小段道法,再次睁开眼,果真,那段道法就从洞壁上消失了! 思索片刻,燕开庭心想也是,青华君将自己领悟的道法功法都刻在这里,若是后人发现之后趋之如骛地都过来领悟,那还不得引发一场大规模的战斗?运用如此方法,既可以保得传承,又可以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燕开庭也不禁佩服青华君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再者,燕开庭也发现这处洞窟的确有巧妙之处,看似简单毫无特点的地方,却能够激发起人的修道领悟能力,连燕开庭都被自己迅速增长的领悟能力所惊讶,换在平时,这一墙密密麻麻的道法功法,燕开庭怎么着也得花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尽数吞下去,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只用了这么点时间!看来青华君远赴此地修炼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望向一边,花猫儿已经在圆座边缩成一团,进入了梦乡,燕开庭心下稍安,便继续修行,还有大半面文字等待着自己去领悟呢。 燕开庭继续做好,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后又入了定,这一次是将更长,即使是在没有日夜交替的情况下,燕开庭心中也知,恐怕只一次是自己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一次入定。 而在沼泽之源上,洛长苏一行人仍然艰难地向前走着。 作为小有门的核心弟子,洛长苏在修行上较付明轩也只差了一线左右。他极为细心,一个脚步一个脚步地慢慢向前移动着,身后跟着的两人也是双眼紧紧盯着地面,不敢有一丝放松。 但是百密也总有一疏的时候,跟在后方的章若云突然脚下一软,脸色就沉了下来。 “师兄,我好像踩到.....”话还没说完,就在洛长苏和崔胤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就只见嗖的一声,章若云整个人都被快速地吸入沼泽之中,瞬间消失无影。 洛长苏和崔胤是连拉他一把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眼前。顿时两人心下就慌了,章若云是小有门有头有脸的核心弟子,虽然实力比不过付明轩和洛长苏几人,但是在门内与多位长老沾亲带故的,是以根基深厚,洛长苏才一直将其带在身边,可这人说没就没了,洛长苏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这名师弟悲伤,就在想着该如何向门内的长老们交代了..... “师兄...这怎么办?!若云他...”崔胤自小与章若云一同长大,此时他怔怔地盯着那团将章若云吸入的沼泽,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长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崔胤,憋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看来,这是若云的命数了....“ 崔胤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股悲伤的情绪瞬间就席卷了他,他猛地冲上前去想要拨开泥团看看章若云是否还在里面,却被洛长苏一把给拉了回来, “你不要命了!”洛长苏吼道,已经失去了章若云,若是将崔胤也给弄丢了,那自己还真的无法跟门内交代了! 崔胤喊道:“不应该!不应该!就算是被吸入,哪里会有这么快的,连拉他一把的时间都没有!” 崔胤也不是没有见过沼泽之源,也曾亲眼见到过有人落入沼泽之后被缓缓吞入的,哪里会像是刚刚章若云一样,分明是在沼泽之下有一股力量将他抓住,生生扯了进去! 不用崔胤说,洛长苏也感到了不对劲,可是沼泽之下谁又能冒险一试呢?万一这个沼泽就是那样特殊,那岂不是自己跑去送死?! 洛长苏叹一口气道,拍了拍崔胤的肩,道:“还是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先往前走吧,若云,自有他的命数...” 崔胤抹了一把眼泪,长叹一声,便跟着洛长苏,继续往前走着。这是这沼泽之源一望无际,好似没有边缘,他们得走到什么时候呢?又有多大的胜算,能够不像章若云那般,落入沼泽之中呢? 此时,在林中入定的沈伯严眼睛蓦地睁开,一丝笑容便出现在嘴角。 “原来如此。”沈伯严轻声道,缓缓站起身来,面向沼泽之源走了过去。 站在沼泽之源的边缘,沈伯严四下观察了一番,就朝着一处沼泽走去,然后一脚踏入那淤泥之中,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草原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燕开庭才缓缓睁开眼来,长舒一口气后,只见四周洞壁已经完全光洁,自己已是将青华君留下的道法功法悉数装进了脑海之中,并且也领悟了绝大部分,只剩一些艰难晦涩的还需在日后继续细细打磨。 放眼于自己体内,燕开庭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通透,领悟能力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在悟道上,已是大有长进。在青华君道法的加持之下,燕开庭离突破第三层“降”境又进了一步。并且,燕开庭还传承到了青华君独有的一套名为“抽丝剥茧”的功法。 这套功法主要是针对体内真气分门别类的一套功法。比如说用剑时应当尽可能调动体内对剑意更为敏感的真气和精意,出拳时则是调出可以使拳意更加凶猛的真气加持在双手上等等,而不是一鼓作气悉数涌出,反而导致效果不好。 燕开庭今日才知道原来体内真气还有这么一种分法,之前他还以为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呢。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燕开庭边准备动手练上一练,于是他叫醒了身边熟睡的花猫,叫它变到一个合适的大小,与自己对阵一番。 花猫睡醒之时,正是精神充足,最具战斗力的时刻,燕开庭摆出格斗架势,面对着足有两人多高的花猫,一人一猫便开始对起阵来。燕开庭调动体内真气,缫丝剥茧一般找到体内的那股最具有攻击性也是最适合出拳的精气,汇聚在拳上,为了不伤害到花猫,燕开庭只使出了半分力气,轰的一声,带着一股强劲的气流,凛凛拳意就向着花猫攻去。 出拳之快,拳意之猛,连燕开庭自己都是小小的一惊,拳意犹如滔滔浪潮向花猫攻去,速度之快让花猫都避无可避,嗷呜一声,花猫就重重地摔在了墙壁之上,随即缩回成原先的一只小猫来。 燕开庭已经是收了半分力气,居然一拳就将花猫打飞出去,燕开庭心下愧疚之余,也暗喜起来。比之自己之前的一拳,按照青华君的功法轰出的一拳威力明显要大得多!他赶忙走上前去将花猫抱在怀里检视它有没有受伤,还好花猫只是吃痛,并没有受伤。但是此时花猫看他的眼神中就更多几分忌惮,还有几分....依赖? 燕开庭若是没有看错的话,明明自己刚刚把它打了出去,换作别的凶兽早就恨不得冲回来把自己给撕碎了,这花猫竟然表现出更依赖他的模样,在他怀里使劲蹭,难道是越打越依赖?喂,你可是一只猛兽好吗?要不要这么耍赖皮啊?! 抱着花猫,燕开庭转身向着圆座深深鞠了一躬,到了声:“感谢青华君指点。”于是就顺着洞窟慢慢向外走去。 这么长时间了,外面的狂风应该停止了吧。燕开庭如是想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找到付明轩。 砰地一声,以为自己死了的章若云居然感到浑身一痛,就像狠狠摔在青石地上,这还没完,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侵袭了他整个身体,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吗? 章若云如是想着,揉了揉摔痛的脑袋坐了起来。 可是,自己为什么还能感受到疼痛呢?这疼痛又是如此真实?张开眼睛望向四方,章若云心下一惊,这是哪里?为何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的寒冰世界?? 难道....这是冰原? 章若云抬起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顿时,他心下明了,原来冰原,竟是在沼泽之源下面的!! 环顾四周,茫茫无际平坦的冰原之上竖着一个一个洞窟,就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巨口一般。章若云扶着自己摔痛的身子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竟是一点方位感都没有。 此时,他的心情就如燕开庭一般,既怀着来到冰原的欣喜,又有着离开自己同伴的淡淡忧伤,他望了望天空,长叹一声,便朝着一个洞窟走去。 通过附着于章若云背上的那片羽毛法器,沈伯严早就知道了沼泽之下便是冰原这一秘辛,于是从容地降落在冰原之上,释放自己的神识四周观察一番,便向着其中一个自觉比较特殊的洞窟走去。 没过多久,怀着绝望的心情,洛长苏和崔胤也落到了冰原之上,震惊之中又有狂喜,二人便赶忙搜索起宝物和章若云的身影来。 洛长苏所得到的资料之中也没有具体说明宝物是什么,只知道是非常珍贵的存在,只存在于这个秘境的冰原之中,这无疑也加大了搜索难度,更何况,洛长苏也不知付明轩和燕开庭是否也到了这里,如果到了的话,那他的行动就必须加快! 神识四放,洛长苏就朝着一个洞窟走去,在这个洞窟里,他竟感受到了一丝生气,虽然不能确定是何活物,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好。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洞窟刚好就是燕开庭躲避狂风的那个洞窟。 “师兄,这只有半人高,进去万一遇到危险我们是避无可避啊!”崔胤在一旁提醒道。 洛长苏皱眉,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是直觉又告诉他,这里面定是有多不同,他转过头来,对着崔胤道:“你能够感受到里面的气息吗?” 崔胤感知片刻,点了点头,道:“非常浓郁的生命气息,还有....死亡的气息?” 崔胤就差说是烤肉的味道了,随即,他也明白了洛长苏的意思,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就钻进了洞窟中。 若是真有什么拦路蛇的话,也应该被先行进入的人给干掉了吧,若是没有干掉,那么双方定是有一方死亡,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缓解两人的压力。 于是,在这条洞窟中,燕开庭抱着猫慢慢往外走着,洛长苏带着崔胤缓缓向里面探索着。 不久之后,洛长苏就看到了那条被啃食的只剩一副骨架的巨蟒,转过身来向崔胤说:“看来,拦路蛇还真被解决了。不过还是要小心,那人极有可能还在里面、” 崔胤点了点头,两人干脆熄灭了手中的照明法器,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毕竟,隐藏在黑暗中才是最安全的保全方法。 而燕开庭,却是举着夜明珠大大咧咧向前走着,但是走了片刻,便突然一停,收起了手中夜明珠,整个人贴上了洞壁。 在他越发敏锐的感知当中,已经有人向着自己悄悄潜来了。 燕开庭屏住呼吸,对着蹲在自己肩上的花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花猫好似听懂了一般,不发出一声声响,还闭上了自己如同黑夜中的两盏星辰一般透亮的眼睛。 虽然极其细微,但是燕开庭还是能够感受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样子,还不止一人,燕开庭不便放出自己的神识,担心与他们的神识撞在一起,反倒泄露了自己的位置。 一边,洛长苏和崔胤悄然潜行着,走在前方的洛长苏突然一停,抬起手来示意后方的崔胤,两人便也紧贴在了一方洞壁之上。 这人已是在返程的途中,要不就是满载而归,要不就是一无所得。怎样都有理由让洛长苏解决掉他,既然他隐匿了自己的方位,那么自己便先透露自己的位置,引对方先行出手。 如此想着,洛长苏就放出自己的一律神识,一方面去打探对方位置,另一方面也将自己的方位暴露出来。 在洛长苏的神识之下,对方是一个人。他心中一声冷笑,放眼整个修道界,比他二人还要厉害的上师数量已是不多,何况自己二人身上还有多种小有门独有的法器,胜算已是大半。正当他准备探测那人的方位时,果不其然,遇到合适与自己的碰撞到了一起。 战斗一触即发! 洛长苏迅速抽出腰间长剑,就向那道神识的发起之地看过去,锃亮的剑光在黑暗中十分显眼,燕开庭一个侧身,在地上翻滚几圈,堪堪避开了这几道剑光! 小有门! 燕开庭站定之后,在自己面前升起一道结界,问道:“不只是小有门哪位师兄师姐,在下小有门燕萧然,可千万不要误伤同门之人!” 洛长苏和崔胤蓦地一惊,随即露出阴鸷的笑容。居然是燕开庭这小子,看来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算燕开庭身上什么都么都没有,将他解决掉也是解决心头之患,大赚一笔。 洛长苏也懒得回答,向背后崔胤使了个颜色,崔胤便飞速贴向另一侧洞壁,又是几道剑光飞出! 燕开庭心想自己已经报出自己的身份,为何还会遭到攻击?于是一拳轰去那几道剑光,自己往后退了几分,向着剑光飞来的地方道:“既然不顾同门情谊,那就怪不得我了!” 燕开庭刚吸收了青华君的那套功法,正愁着没有练手的地方,手上现出泰初锤,汇聚了几股真气便是一锤轰出! 雷火犹如明灯一样照亮了整个洞窟,极速飞向崔胤的时候燕开庭看清了他的面容,当下心中就明了了,冷笑一声。 砰地一声,崔胤虽是挡住了雷火,但自己也是受了伤,没想到燕开庭的雷火之劲已经到了如此凶猛的程度。 “哈哈哈!”燕开庭仰天长啸一声,拿出夜明珠来,将整个洞窟照得通亮,崔胤和洛长苏已是藏无可藏,“原来是你们!我说呢,小有门除了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败类了?!” 洛长苏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嘴贱,没有付寒州在你身边你其实我二人敌手?”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是不是敌手也得打过再说,再说,既然明轩不在我身边,我不还有它吗?!” 说完,燕开庭将自己肩上的小猫拎到前方,放在二人面前。 洛长苏和崔胤脸上一副“你他妈是在逗我?”的表情随着小猫陡然变成一只双眼泛着幽幽蓝光的猛虎而变成了惊讶神色,随即又凛然道:“这又怎样?畜生到底是畜生?!难不成你觉得我们会把一只大猫放在眼里吗?” 听到这句话,燕开庭还没怒,那花猫却是一声长啸,望着二人的眼中就欲冒出火来! 其是燕开庭心里也有些打鼓,换做自己随便对付一人燕开庭还是有比较大的把握,只是两人一起上的话,燕开庭就有很大的危险了,毕竟,一个二重上师独自面对二重上师与三重上师的联手,小花猫的战斗力也没有那么强悍,拼到最后自己不死也得残,还是得先想办法溜出去。 只不过在这狭小的通道里,自己后方是一条死路,连逃都没有地方逃。 那么只能接受这场苦战了,燕开庭迅速将自己身上所携带的法器捋了一遍,看有没有能够先镇住二人的。只是燕开庭身上法器再多,估计也比不过这些核心弟子,尤其是像洛长苏这等惜命之辈,身上定是带着诸多保命法器。 洛长苏冷笑一声,仿佛看出了燕开庭有些心虚,便不作多想,向着崔胤使出一个眼色,几道剑光就向着燕开庭飞了过去! 剑光速度之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让燕开庭是避无可避,好在前方的猛兽扑掉了几道剑光,剩下的几道自己就比较好解决!泰初锤在燕开庭的手中快速飞转着,带起一道道浪潮般的锤意,挟杂着劈啪作响的雷电之火,扑掉剑光之后向着洛长苏轰去! 洛长苏一个纵跃,跳到了另一边,堪堪躲避掉这记雷火就又是常见一挥,凛凛剑光就朝着燕开庭飞去, 崔胤也没闲着,在两人持续的猛烈攻击之下,花猫早已身上带伤,血迹将身上的白毛染成一团团红色,燕开庭心有不忍,便命令它退到自己身后。 洛长苏冷笑一声,道:“对一个畜生还这么关心,就连你这种无知小辈,竟然还敢打谢无想的主意?!哼,我看你是想找死!” 说完,洛长苏仿佛是泄愤一般,冲着燕开庭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就轰了出去,燕开庭当即就转向洛长苏这仿佛要一击致命的剑光,根本就无暇顾及来自于崔胤的攻击。 随着剑光倏忽而至的还有洛长苏本人,燕开庭刚与那剑光硬拼一记之后,尚未蓄足力量,泰初锤就与洛长苏的长剑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 锵的一声,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让两人耳中顿时一阵嗡鸣。即使燕开庭尚未蓄足力量,但也与洛长苏较量在了一起,并未分个上下出来。 就在这时,几道剑光凛然而至。生生切割在燕开庭的腹部上,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就从燕开庭口中喷了出来! 洛长苏手上顿时发力,燕开庭砰地一声,向后飞去,撞在一侧洞壁上。 吱呀一声,燕开庭听到了洞壁裂开的声音。 难道后面是空的?!燕开庭仿佛看到了一丝转机,举起泰初锤就像后方砸去! 只是自己还未砸到洞壁上时,就只听见轰隆一声,洞壁破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跳出一人来! 付明轩!! 竟然是付明轩!三个人顿时就傻了眼。 “明轩.....”燕开庭靠着洞壁坐着,腰腹上直直往下淌血。付明轩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望向洛长苏的眼神中就有了凛凛杀意。 “付寒州!竟然是你!”眼看就要得手,却不想这个杀神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以自己对付明轩的了解,若是今日两人输在了付寒州的手里,定是难逃死劫。 同门情谊,在他洛长苏这里不存在,那么在以杀伐果决的付寒州这里,就更是不存在!! “既然你二人如此对他,也就等于如此对我,今日在此地,你我二人便做个了结。” 付明轩的声音响起,竟是比这寒冰还要彻骨,毫无神色的面容当中,透露出来的杀意洛长苏是前所未见。 缓缓抽出一剑光寒十九洲,付明轩的双眼犹如毒蛇一般盯着洛长苏,甚至完全没有将一旁的崔胤放在眼里,一剑光寒十九洲此时嗡鸣起来,显然传达着来自于它主人的怒气与杀意。 洛长苏提起剑来,迎上来自付明轩的凌厉目光,昔日对付明轩所有的不满和怨恨此时一涌而上,他沉声道:“好,那边在此做个了解。” 说罢,整个人幻化为一道飞影,就像付明轩冲去,付明轩高举一剑光寒十九洲,带起一道耀眼剑光,澎湃剑意就朝着洛长苏飞去! 砰地一声,洛长苏长剑一挥,破开那道剑光,直举长剑,对准了付明轩的心脏! “哼!”付明轩冷笑一声,岿然不动,好似将自己的要害完全暴露一般,洛长苏的冲势不减,完全看不出付明轩是故意为之! 显然,洛长苏已经被仇恨与嫉妒冲昏了头脑,此时的他,一心只想取付明轩的命,即使看出是陷阱,他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就在长剑距离自己仅咫尺之遥时,付明轩一个侧身避过长剑,洛长苏未减冲势,反手就是一剑挥去!付明轩整个人往后一仰,长剑好似贴着他的鼻尖划过,他手上也没停止动作,只听得洛长苏闷哼一声,两人迅速分开站定。 只见洛长苏大腿上生生切开了一道口子,正往下淌血,就是刚刚付明轩那出其不意的一下,瞬间让洛长苏负了伤。 只是刚刚站定,付明轩就率先扑了上去,长剑横扫,人随剑光而至,狭小的空间内,两人缠粘成一团。 此时,一边观战的崔胤也没闲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受伤倒地的燕开庭身上,手中长剑就提了起来。 燕开庭冷笑一声,看来这人是想要趁火打劫,只不过,打劫也得看是谁!燕开庭心念一转,变佯装出一副严重受伤的模样,实则在体内细细分离着几道精气,汇聚在手中的泰初锤上。 只要崔胤一走近,那么燕开庭就可以发出这夺命的一招来!! 燕开庭看似无力垂着手,实则五指发力,已经蓄足力量。就只等待着崔胤向自己走过来,为了使崔胤更加掉以轻心,燕开庭还佯装又哼了一声,一口血就从口里冒了出来。 崔胤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道:“原来你也就只有这种程度,如果没有付寒州,你怕是连我小有门的门都摸不到!“ 说完,崔胤长剑一抬,狠狠落下,就欲一剑将燕开庭斩杀,却不料剑光刚至,就被一团雷火瞬间破解,崔胤还没反应过来,那团雷火就已不可抵挡之势瞬间到达了崔胤面前,轰的一声,崔胤整个人都被雷火包裹其中,一阵劈啪作响之后,满身焦黑的崔胤远远飞出,砰地一声撞在了洞壁之上。 这是燕开庭全力的一击,崔胤怎么都不会想到,完全不设防的自己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失败。 燕开庭捂着流血的腹部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崔胤,道:“这下....你看清小爷的厉害程度了吧!” 说完,燕开庭又高举泰初锤,对着倒地不起尚存一丝气息的崔胤道:“你二人多次置我与明轩于死地,那么今日便将前几次都还给你!” 说完,电光缭绕之间,一团雷火轰的一声直直轰向崔胤,在他惊惧的眼神中,瞬间将他包围。 “崔胤!!” 正在与付明轩缠战在一起的洛长苏猛然叫到,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倒映着火中的崔胤,“师弟.....”不知为什么,一向觉得自己铁石心肠的洛长苏竟也觉得自己悲伤起来。崔胤自小便跟着他,早已经超出了普通师弟的范畴..... 望向付明轩和燕开庭,洛长苏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凶狠,只见他猛地转身,犹如一道旋涡一般穿出付明轩对他的包围,直举长剑就向不远处的燕开庭心脏刺去! “我杀了你!!” 洛长苏前所未有的凶狠,已然被激怒起所有的怒气与恨意,整个人随着剑光倏忽而至,受伤的燕开庭简直避无可避,只能举起泰初锤硬拼一记! 砰地一声,不出所料燕开庭远远得飞了出去,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就像散架了一般,疼痛难忍。付明轩紧随着洛长苏,到后来速度还要更快一线,生生止住了洛长苏就欲对燕开庭发动的第二次攻击。 付明轩也是被完全激怒,一剑光寒十九洲就像一道道银白飞影一般,横扫在他与洛长苏之间。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付明轩竟是浑身发热,已经杀到了巅峰状态,犹如一个杀神,接连攻击之下根本不给洛长苏任何反击的机会! 两人再次分开时,洛长苏已是浑身带伤,杵剑而立,望着付明轩的眼里始终带着恨意,付明轩的杀气不减,此时的他,衣衫已被冷汗浸透,面无表情只剩那凛厉的一双眼睛让人不寒而栗,手持一剑光寒十九洲一步一步向着洛长苏走去,每走一步,脚下冰川均现裂纹,仿若神祇一般出尘的气质,在杀戮之中演绎到了极致。 缓缓抬起长剑,付明轩深吸一口气,就只见长剑上缭绕起一阵白色光芒,相比之间的剑光,这白色光芒也为耀眼,其中剑意也更加浓郁,付明轩长剑一挥,这白色光芒便如缭绕的飞剑一般直直钻向洛长苏,洛长苏提起剑来就准备硬挡这剑光。 锵的一声,洛长苏的长剑竟断成两截!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二四 冰上历险 随后那螺旋般的剑光瞬息钻入洛长苏的体内,洛长苏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竟....竟是真人....!” 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洛长苏捂着自己那被剑光穿透了的胸口,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便直直倒了下去。 鲜血顺着冰面向下流淌着,付明轩望着那一滩鲜红,依旧是面无表情。收起一剑光寒十九洲,他转身向燕开庭走去。 此时,燕开庭倒在地上完全站不起身来,眼睛微眯,已然昏迷,身旁的花猫一个劲儿地喵呜喵呜地蹭他的头,想要将他唤醒。付明轩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来将他抱起,猫儿顺势跳到了燕开庭的身上,就这样,付明轩抱着一人一猫,朝外面走去。 冰原之上,现在已经是一片寂静,狂风早已散尽,付明轩抱着燕开庭走向一处空地,使他靠在一个小冰丘上。付明轩手上生出一团白光,顺着燕开庭的颈部一直轻抚到他的腹部,借着这团白光,付明轩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燕开庭的内在。检视完毕后,付明轩长出一口气,看来,燕开庭只有外伤,内部器官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若只是外伤,那就好办了。燕开庭腹部上的那道口子足有半尺多长,付明轩从芥子袋里拿出一只药瓶,将其中药粉倒在了燕开庭腹部的伤口山,随后,又给了他为了一小瓶琼露,待到燕开庭面现红润时,就将他扶着坐立起来,自己在其后方坐下,两手抵住燕开庭的背部,为他补充真气。 半柱香之后,燕开庭咳嗽一声,便吐出一小口淤血来,付明轩手上一松,便把缓缓睁开眼睛的燕开庭楼下了怀中。 “醒了?”付明轩轻声道。 眼前出现付明轩的身影,燕开庭浅笑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花猫儿见燕开庭醒了过来,于是赶忙跳上他的肩头一阵亲昵地蹭着他。 “这小家伙与你还挺亲近。”付明轩轻抚花猫柔软的身子,对燕开庭道:“再休息一会,我们便上路吧。” “去哪里?”燕开庭有些糊涂。 付明轩道:“当然是回去啊!” 燕开庭一拍脑袋,哦了一声,便笑嘻嘻地将那冰盒从储物戒里取了出来叫到付明轩手上,道:“你真是厉害,连我放在储物戒里的东西都能感知到!这应该就是元籍真人说的宝贝吧!” 付明轩却是微微皱眉,拿起那个冰盒左看右看,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拿了这东西,我以为这才是小师叔说的宝贝!”说完,付明轩便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晶莹透亮的镂空雕花冰壶出来。 这一下,两人都疑惑起来,元籍真人只是说要将冰原的那件宝贝给带出来,却从未说明是什么。二人便默认了冰原中只存在那一件宝贝,是以取得了宝物之后都以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准备回去,难道冰原中的宝贝有很多?!那元籍真人要的是哪一个他们怎么猜得到?! 两人也是无语,难不成要把这偌大的冰原给搜刮干净?? 轻叹一声,付明轩道:“这也是门内的任务,我们必须得完成,既然无法确定小师叔说的是哪一件宝贝,咱们还是在此处多多探索一番,没准儿有更多的发现,那么找到小师叔所说的宝贝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燕开庭也觉得有道理,如今看来,只能用这个法子,尽可能地多带一些宝物回去给元籍真人看,那么命中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休息一阵之后,知道燕开庭完全感受到自己内外都无问题,可以自由活动之后,便起身和付明轩接着探索,两人带着一猫,行走在这孤寂的冰原之上。 途中,付明轩讲述了自己怎么在发现燕开庭不见了之后折返回来寻找他,心下一着急自己也不注意就掉进了沼泽里,跟燕开庭一样,落在冰原之后付明轩也顿感震惊,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一边探索一边寻找燕开庭。 正当他从一个洞窟走出来时,便听见一阵刀光剑影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冰面虽然看不清楚对面通道里人的身影,但燕开庭那一团团硕大的雷火还是吸引了付明轩的注意,顿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问题,正当他准备一拳打碎冰面时,燕开庭却刚好撞在了洞壁之上。付明轩瞬间抓住机会,一拳轰上,原本就被燕开庭撞了一记得洞壁猛地破碎,他就出现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本来,二人其实一直在同一片区域里活动,只是那些洞窟错综复杂,两人在毫无联系的情况下相遇几乎是不可能。更何况外边还吹起了那种渗人狂风,二人不得不一直呆在洞窟里。 不过,想起刚刚那死去的两人,燕开庭心下有些不安,便问道:“门内不会追查吗?毕竟是核心弟子。” 付明轩冷哼一声,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吗?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从来都比死人重要。“ 燕开庭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点都不会在意那两人的死,甚至希望那两人死,唯一担心的就是门内对自己二人的追查,据说洛长苏等人后台极为厉害,燕开庭这种刚入门的弟子,是怎么都抵抗不了的。 “不用担心。”走在一旁的付明轩说道:“出入秘境,总会有风险,生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也是,想必除了青华君能够延伸意识到秘境中来,其他真人,就算是神识再厉害,也不过只能大致感知罢了。 付明轩突然看了看蹲在燕开庭肩上的小花猫,道:“这是小东西灵气十足,是你收的吗?叫什么名字?” “额...”燕开庭一时语塞,他将自己如何收服这只小花猫的事情详细得跟付明轩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还没给它取名字....要不,就叫‘冰灵’?” 付明轩微笑道:“不错,冰原之灵。” 小花猫也好像知道自己有了新名字一般,喵呜一声,使劲蹭了蹭燕开庭的颈项,眨巴着眼望着两人。 行至一段路程,两人放开自己的神识,向周围大大小小的洞穴里探去,忽然两人均是神色一凛,相视一眼,就朝着其中一个洞穴奔去。 此时,沈伯严刚从另一个洞穴里出来,手持着的长剑上淌满了鲜血,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块墨蓝色的晶体,左右翻看一阵,只是这墨蓝色晶体虽然灵气十足,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但沈伯严却一时也想不到它能起到什么作用来。收入芥子袋后,沈伯严准备再次放出感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后砰砰几声,从天上又掉下几个人来!沈伯严身形一转就隐藏在了一个洞窟的黑暗之中,观察着那刚掉下来正连连哀嚎的三人。 那三人沈伯严看着面生,若不是散修的话也就只能是一些小门小派当中的人物,虽然沈伯严不惧那三人,但是好歹独自面对三名上师还是徒添麻烦,想到这里,沈伯严便悄然退后,向洞窟深处潜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秘境,落入冰原的人也越来越多,无论是在幻境中挣扎的,还是在吞噬之林中拼命逃脱的,还是长途跋涉遇见种种困难的,都好像只为了来到冰原一般,若单纯为了探索寻宝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做出踏入沼泽之源这样危险的事情来。 而在另一边,漫无目的走着的章若云好似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快速向一个洞窟奔去。在看到洞窟只有半人多高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钻了进去。一路狂奔中,空间越来越大,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快要蹦了出来! 巨蟒的骨架! 章若云倒吸一口冷气,继续向前走着,这时他放慢了脚步,紧贴着洞壁,悄然潜行。 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道涌入了他的鼻尖,那味道是如此熟悉,章若云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但他一直遏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多想,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不可能,不可能!在一番自我宽慰之中,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章若云猛地一愣,随即目光向下望去,烧焦的崔胤,血流干了的洛长苏! 章若云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喊了出来!这时,那白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一副温润天真的少年模样就出现在了章若云眼前。 竟是韩凤来! 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眼神依然清澈,带着些许懵懂,若不是因为他站在两具死尸前,仿佛他真的就是那样纯良无害。 “你看见了?” 望着满脸惊愕的章若云,韩凤来浅笑着问。 章若云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缓缓拔出,眼神变得凌厉凶狠起来,狠狠问道:“是你残害了我小有门的两位师兄吗?!” 韩凤来依旧是一副懵懂模样,睁大着双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章若云眼神飘向崔胤,只见崔胤随还可辨认出模样,但是浑身焦黑,显然是被雷火所伤,而另一边,洛长苏胸口现出一个大窟窿,浑身都是剑伤,还残余着几缕剑意,仔细感知,章若云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 “付寒州,燕开庭!!我定将杀你二人,为我师兄报仇!”章若云咬牙,恨恨地骂着,韩凤来却是一笑。 章若云蓦地睁眼,要不是先前韩凤来救过他三人性命,他很可能就对其动手了。 “你笑什么!”此时章若云满脸愤恨地盯着韩凤来,好似是韩凤来杀了洛长苏和崔胤。 “哼”韩凤来轻哼一声,笑道:“你比起你这两位师兄,恐怕还差了一线吧。你怕是连燕开庭都伤不了,还想取付寒州的性命?” “我!”章若云涨红了脸,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哈哈哈!”韩凤来大笑几声,轻轻摇了摇头,就缓缓走到章若云身边,轻声道了句:“那就祝你好运。”于是便向洞窟外走去。 章若云怔怔地看着那两具尸体好久,才缓缓转身,走出了洞窟,消失在了冰原之中。 此时,进入到洞窟内的燕开庭和付明轩紧贴着洞壁,悄然向前移动着。在这个洞窟内,二人感知到了一道非同寻常的气息,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只叫人神识一放出,便被紧紧吸引住了,再也转移不开注意力。 “当心,有可能是一种生物的猎捕手段。”在洞窟内,付明轩悄声提醒燕开庭。 以往在秘境当中,付明轩也曾遇见过一种利用吸引猎物的意识来进行捕猎的凶兽,只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尤为强烈,若是凶兽的话,估计会比较难难对付一些。 两人悄然潜行途中,突然燕开庭肩上的冰灵一个弓背,毛发全竖了起来,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就是感知到了前方有危险的本能反应,二人也赶忙屏息,蹲下身来一动不动。 黑暗之中,二人顿时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不同于这冰天雪地的冰冷,而是一种让人感到危险害怕的寒气,燕开庭立即就想到了自己去取冰盒时的那种奇怪感觉,与此时竟有几分相似,但是这一次的程度还是在燕开庭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惧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袭来的寒意瞬间就将两人一猫裹挟其中,燕开庭和付明轩还能够御用自己顽强的意志强忍下来,冰灵却无法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燕开庭感受到了它在肩上不断地哆嗦,便将它抱紧怀中轻轻搂着,好让它能够感到一阵安全感。 虽然燕开庭此时自己都感受不到安全感,浑身汗毛直竖。 两人就蹲在原地好久,才感受到这种感觉正在慢慢退去,长舒一口气之后,燕开庭悄声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好似是一种阵法?!” 付明轩沉吟片刻,道:“说不准,也有可能是一种巨兽所发出的威慑敌人的气息。” 燕开庭不解,那得是什么样的巨兽,才能发出这样让人后背生寒无法控制颤栗的气息??这道气息又与自己先前感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通道越走空间就是越大,燕开庭预测在通道的尽头应该是一处和之前一样的大厅,两人悄然潜行,越走意识的吸引力量就是越浓,到了最后两人恨不得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但是两人都知道,这是一种陷阱,显而易见的陷阱。 不知不觉,两人的眼睛早就习惯了这完全的黑暗,竟然在黑暗中也能够无障碍地前行,洞底寒冰坚硬湿滑,通向地底一直都是呈下坡,偶然一个陡坡,在毫无借力之处的通道内根本止不住冲势,之前二人有好几次都吃过这个亏。但只要视野清晰,只需小心前行就是了。 突然,在二人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黯淡的光点,非常黯淡,但在黑夜之中却是非常显眼,看来,那边是进入大厅的口子了。目测还有半柱香的距离,两人更加小心地慢慢前行。 就在这时,方才那股摄人心魄使人感到害怕的寒意又是扑面而来,仿若一阵寒风,两人顿时被包裹在其中,只觉得这寒意比之前来的还要猛烈,无端的恐惧使两人不禁颤抖起来,寒毛直竖,牙关也开始不受控制。付明轩虽然已是脸色苍白,但是比之燕开庭还是要稍好一些,他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了燕开庭的手,希望给他一点安抚。 在这种极端的恐惧当中,二人根本就站不起身来,贴着洞壁蹲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好似只要稍动,自己就会被一些恐怖的存在分食殆尽。将头深深埋入膝盖之间,燕开庭紧咬着嘴唇,都快要要出血来,还在硬撑着。而怀中的冰灵,却是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终于等到这阵寒意过去,抬起头脸,两人均是面无血色。想比起肉体上的折磨与疼痛,这种精神上的摧残就更不能忍受了。 长舒一口气后,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心中只祈祷不要再来一次这种折磨了。 终于,在两人走到洞口时,终于没有再遇见这股寒气。两人小心翼翼地从洞口探出头,发现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果然是一处大厅,只不过这大厅内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巨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两人都是微微皱眉,不应该啊!既然空无一物,那么如此吸引人的那缕意识是由什么传达而来的呢?并且,那恐怖寒意都是怎样一回事?不可能毫无来由。 如此想着,两人决定先进入大厅查看一番。 大厅呈现为不规则的圆形,在两人的视野之中并无死角,虽然在黑暗之中,但是如果存在着什么的话也是一眼便知。但在两人的事业之中,这大厅却是实打实的空着的。 两人走入大厅,先绕着四处洞壁查看了一番,毫无发现,燕开庭走到付明轩身边,道:“什么嘛,装神弄鬼的,什么都没有!” 说完,便从芥子袋里掏出夜明珠来,再怎么说,有光明还是更加方便自如一些。 光芒亮起的那一刹那,两人一猫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怪叫,“啊啊啊啊!”燕开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付明轩拖着直往洞口奔去! 夜明珠的光芒之下,现出一双恐怖巨眼,足有整个大厅那般大,直直地盯着燕开庭和付明轩二人,硕大的蓝色瞳孔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顿时,两人只感觉自己无论是意识还是肉体都要被吸进去! 眼看两人就要被吸进那蓝色巨眼中,紧急时刻,燕开庭也不知怎么想的,把夜明珠往腰间芥子袋里一扔,顿时大厅内又是一片黑暗,砰砰两声,二人摔落在地上,抬起头来,眼前仍是空无一物,丝毫不见方才那恐怖巨眼的影子。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真渗人!”燕开庭一声叫骂,随着付明轩退回到了洞口处。 付明轩道:“我也未曾遇见过这种东西,先找个借力之处,你再试着把夜明珠拿出来一下。”说完,付明轩拿起一剑光寒十九洲,在光洁的洞壁上造了一个坑,创造了一个借力之处。 燕开庭也完成了同样工作之后,便又将夜明珠拿了出来。 光晕流转之间,蓝色巨眼又出现在二人面前! 巨眼之大,占据了整个大厅,深蓝色的瞳孔内一阵旋转的光晕,透着浓烈的恐怖气息,看来,方才那恐怖气息就是从这瞳孔中传达出来的,里面缓缓旋转的光晕,似是带着一股强烈的吸力一般,就将人与意识一起吸过去。 燕开庭和付明轩紧紧抓着洞壁上的凹陷,才没有被吸进去,便仔细观察起这只巨眼来。 这只巨眼好似是透明的一般,透过它还可以看到大厅后方,眼白处呈现淡淡地蓝色,瞳孔是一种犹如海一般的深蓝色,流转着蓝金色的光晕。盯着二人,传达出来的是一种俯视弱者的睥睨神采,然后随着瞳孔的紧缩和放大,一阵阵吸力就将燕开庭和付明轩往里带去。 只是燕开庭一收起夜明珠,那巨眼就凭空消失,完全看不出存在的痕迹。 “是以这巨眼是凭着光感就可出现,一旦脱离了光,处于在黑暗之中,就消失了吗?”燕开庭不解地问道。 付明轩沉吟片刻,道:“我看不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隐匿起来,让我们看不见罢了。” “那那种吸力为何又无端消失了呢?”燕开庭心中甚是疑惑。 “也许是他需要看见我们,才能将我们吸入吧。”付明轩道,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巨眼是一直在这里的,否则吸引他们前来和释放出寒意来威慑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燕开庭向着付明轩靠了靠,问道:“明轩,你觉得这个东西是个宝物吗?” 付明轩一脸黑线,这明明是个巨大的杀神好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燕开庭说的有道理,将其弄死之后,说不准还真是个宝物,或者,会显出宝物。 毕竟,巨眼不可能无端地存在于这个洞窟的大厅里,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 付明轩道:“一般来说,这种守护性质的存在,一定是为了要保护什么东西,说不准干掉他之后,的确能拿到什么东西。” 燕开庭也觉得有道理,很明显,这只巨眼虽然看着挺渗人,但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两人随后又往后退了一退,便商量起怎样收服这只巨眼的对策来。 经过刚才的观察,巨眼呈现透明的状态,两人之前也进入过大厅之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实质的东西,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虚影。但随即两人又推翻了这个结论,很明显那深蓝色的瞳孔就是一个实质一般地东西,只不过漂浮在空中,两人并未触碰到。而周围淡蓝色的眼白,极有可能是蓝色瞳孔发出来的淡淡光晕。 最后,两人决定就先朝着那深蓝瞳孔发动攻击,只不过怎么个攻击法儿,两人还得再琢磨一番,免得连人带攻击全被吸引去了。 就在两人在此处琢磨时,冰原的另一边,沈伯严一脸疑惑地从一个洞窟中走了出来。手上,又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宝物。 难道冰原上的宝物不止一个??那门内说的宝物又是什么?! 和付明轩燕开庭一样,沈伯严也默认为在冰原上寻得的就是门内所要的宝物,要不然门内又怎么会传达给他这样一种讯息。 “到冰原上把宝物拿回来。” 沈伯严还记得探虚真人如此说道,自视聪明的沈伯严下意识地就以为,冰原上就那么一件宝物。虽然在进入冰原后找到第一件宝物的那一刻,他曾想过自己为何到手如此容易,但他也没有多想,直到因为那三人又钻进一个洞窟里拿到了另一件宝贝,他才疑惑起来。 望着偌大的冰原,沈伯严神情严肃起来,心里不禁暗恨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找探虚真人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按照探虚真人平日的作风,若是自己知道,就肯定告知给沈伯严了。 所以,门内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叫自己来取?? 沈伯严满脸黑线,无奈地又朝着别的洞窟走去。 而在另一边,同样凌乱的韩凤来此时也跟沈伯严怀着相同的心情,这么大一片冰原,还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就在他望着远方暗叹一声时,突然听见后方一阵窸窣作响,虽然动作极小,但韩凤来依旧是听的一清二楚! 两个,不对,有三个人冲着自己过来了! 韩凤来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但是他并没有转过身去,反而装作尚未发觉的样子,眼盯着前方,将后背完全留给那向自己走来的三人。 只是,韩凤来手中已经蓄足了力量,就只等着合适的机会。虽然他主乐修,但是在此种情况下,先行出拳对他来说才是最快速的方法。 韩凤来紧紧关注着后方的动劲,就在这时,呼只听得一阵尖叫,随后就是砰地一声,韩凤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然后就是一拳轰出,轰的一声,一团绿色光芒就打在其中一个上师的身上。只见那上师毫无预料,便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但是出乎韩凤来意料的是,另有一名上师已然倒地不起,一道伤口从胸口延伸到腹部,鲜血直往外涌,整个人已是没了生气。而仅存的那名站着的上师,瑟瑟发抖,眼神朝着韩凤来和另一个地方不停来回飘动。 韩凤来抬头望去,只见一处洞窟之上,一身靛蓝长衣的白秋亭手持“寒月风凉”,淡淡地望着韩凤来。 作为名门正派的核心弟子,两人自是认得的。韩凤来朝着白秋亭拱手道:“多谢白兄出手相助,箫韶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白秋亭微微一笑,他认识韩凤来已经有一段时日,在他眼里韩凤来一直是一副懵懂的少年模样,如今见到一些小派人物想要偷鸡耍滑一般,自己一时没忍住就出了手。本来,他并不想现身的。 “不用,白某也不过是顺手之劳,箫韶还需多加小心。”说完这番话,白秋亭便向着韩凤来微微颔首,随即道了一声“告辞。”就消失在了冰原之中。 此时,那名上师一脸苦相地望着韩凤来,韩箫韶这个名号他怎么会没有听过。冶天工坊的少东家,出自这等门派的上师和他们这些普通上师完全不同,且不说自身的修为,作为冶天工坊未来的主人,光韩凤来身上带着的法器就能把自己给弄死吧。 不过,看着韩凤来纯良无害的少年模样,这名上师在心中又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没有动手,这位小少爷看起来又是那样纯真善良,应是不会将自己怎么样吧?! 想到这里,那名上师便躬身拱手,满脸堆笑地对着韩凤来道:“小少爷,在下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大人有大量,放了小的这一回吧。” 韩凤来看向他,眼神清澈,笑着到了声:“好呀。” 得了这句话,那上师顿时心中石头落下,韩凤来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骗他,于是他朝着韩凤来又作了几个揖,便转身就跑。 只是他还为跑出几步,整个人便像是被什么给抓住了一班,他双眼圆睁,就要挣脱这股莫名的力量,只是他无论怎样挣扎,自己都在向韩凤来缓缓移去,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整个人便跪在了韩凤来的面前。 只见韩凤来手拿一只光晕流转的法器,望着他冷笑一声,全然不似方才那副纯良无害的少年模样,此时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与年龄长相完全不符的狠厉之色,眼神之中除了杀意就是杀意,在上师惊恐的眼神中,一柄短刃从他的颅顶狠狠插了进去...... 冰原上一片寂静,就连风声也没有。韩凤来掏出一只手绢,轻轻擦拭着自己那沾满血迹的手,随即抽起短刃来,擦拭刀面上的血迹。洁白中的那一点红,少年微微一笑,眼神恢复清澈,扔下已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手绢,便朝前走去..... 另一边,洞窟内的付明轩和燕开庭最终决定,在发起攻击之前,还是先探一下那巨眼瞳孔的虚实,为后面的攻击提供参考。 如此想着,付明轩就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只长矛来,然后就在长矛之上附着了一个好似纸片一样的东西。 “长矛若是被吸进去了,这个法器会像我传达里面的讯息。” 两人点了点头,做好了准备,便各自抓在冰壁的凹陷处,燕开庭将夜明珠拿出来的一刹那,巨眼突然现出,巨大的引力就将两人吸得飞了起来,付明轩迅速调整好姿势,将那长矛一扔而出,几乎是瞬间而至,长矛便没入了那蓝色瞳孔之中。 顿时,付明轩脸现愕然,满脸的不可思议,所有的表情全部凝固。 “明轩!”燕开庭在一旁喊道,就欲将夜明珠收起。 付明轩立即摆手,示意他不要收起夜明珠,然后在燕开庭不解和惊讶的眼神中松开了手,整个人直往瞳孔飞去! “明轩!”燕开庭想要伸手去抓他,但是落了空,索性心一横,自己也松开手来。 瞬间,两人就被那巨眼吞没,整个大厅又恢复到一片黑暗之中,只剩那冰冷的寒意,向四方弥漫着。 就像是穿越了重重乱流一般,燕开庭只觉得自己完全来到了另一个地方,顿时身周一阵暖意袭来,将自己完全包裹在内,甚至还听到了鸟鸣啾啾的声音,闻到了春日野草地的芬芳,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蓦地坐起,燕开庭发现自己坐在一片柔软草地上,草地上长满了柔嫩的野花,正随着和煦春风微微摇曳着,不远处,一道弯弯河流倒映着白云飘飘的蔚蓝色天空,阳光慷慨铺洒在全地上,四周的树林在风中发出欢畅的沙沙响声,离自己身边不远处,一只长矛安静地躺在草地上,就如方才的自己一般。燕开庭环顾四周,在河岸边的高处,他看见了付明轩的身影。 这是个什么地方?怀着疑惑的心情,燕开庭站起身来朝付明轩走去,只见付明轩背对着他竟是跪着的。 “明轩...”燕开庭唤了一声,付明轩并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跪着,好似在他的前方,有一个祭台一般的东西。 燕开庭缓缓朝着付明轩走去,直到走到了付明轩身边,才看清楚他面前的祭台。 在看到祭台的那一刹那,燕开庭也慌忙地跪了下来,低下头,仿若自己面前站着一位神祇。 燕开庭只觉得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至高无上的光华之中,所有的声音,色彩都在燕开庭俯身的刹那消失不见,燕开庭所有的神识,都集中在那祭台上的一封竹简之上,竹简上青色光芒缓缓流转,在上方形成两个古文,绕是燕开庭对古文知之甚少,也能够辨认出那二字的意思,“青华。” “青华”二字,好似一道封印将竹简封印起来,两人在靠近的刹那,二中都听到了仿若来自远古的清澈嗓音,那是青华君的声音,以一种至高者的姿态,携着无上的威严,向着前来的后辈,缓缓诉说着竹简的来历。 二人跪着,仔细听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青华”二字光晕渐暗,随后便随着青华君最后一句话的结束彻底消失。 “看来封印已经解除了。”付明轩长舒一口气,伸出手来将竹简轻轻拿起。 听过青华君的一番话之后,两人心中已是能够确定这封竹简就是门内要求两人带回去的宝物,想不到竟然隐藏在这样一个地方。望向四周,燕开庭心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仿佛是猜到了燕开庭心中所想,付明轩道:“我们现在,是在青华君的小世界中。” “小世界?”燕开庭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君位大能可以以一己之力开辟出一个世界来,自己可以随心布置,成为只属于自己的专属的小世界。没想到,燕开庭第一次进入小世界,就是青华君的。 四周的鸟鸣啾啾再次响起,和煦阳光照在人的脸上暖意融融,河岸边满是野花的草地上,冰灵正追逐着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阵清风吹过,林间簌簌作响,这该是怎样一种恬静的心情啊! 付明轩将竹简用一块绢布轻轻包好,然后便收入到储物戒中,燕开庭望着那封竹简,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听方才青华君所言,这竹简之内的内容是青华君在这秘境五年当中的集大成之作,里面包括了青华君的悟道修炼的道法以及一系列功法,存放在这里,是为了对前来探寻它的后辈们的一种历练。 毕竟,不是随便一个弟子就可以穿过重重艰险,通过冰原中的一个洞窟,克服了所有的恐惧,然后才来到青华君的小世界的。 只不过,燕开庭之前还在一个洞窟内看到过青华君的道法功法,自己还在洞窟里神奇力量的加持下将其悉数领悟,得到了青华君的褚传承,那么自己所得的传承和这竹简内的内容有什么不同呢? 正准备告诉付明轩自己在洞窟内得了传承这一件事时,突然脑海里闪出一道阻止的声音,燕开庭蓦地一怔,然后发现自己好似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正走在去往河边草地的路上,付明轩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燕开庭,问道:“怎么了?” 燕开庭只觉得知己本是想说却完全不能言语,自己的喉咙就像被一只有力的手生生扼住了一般,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燕开庭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到了声:“没事。” 付明轩也是疑惑,但也没多想。二人走到河边,燕开庭轻唤了一声,冰灵就跑来跃进他的怀里,随后,付明轩缓缓抽出长剑来,对着天空一阵比划。 付明轩仔细感应着小世界出口的方位,利用一剑光寒十九洲的天生灵性,对着上空细细感应着。突然,一剑光寒十九洲一阵嗡鸣,付明轩笑着道了声:“找到了!” ------------ 章一二五 返回门内 燕开庭抱着冰灵,凑了过来朝上空张望着,只见白云飘飘,一片蔚蓝的天空,什么也没有见到,难道出口会在云里?燕开庭的想象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我们会回到原来的洞窟里么?”燕开庭问道,朝天上张望着。 付明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随后高举一剑光寒十九洲,就像是为了等待什么一般,长剑久久地举着,突然,就在付明轩剑指的那个方向的上空,出现了一点星光,随后星光光芒流转,越转越大,形成了一个足有一人多大的空间漩涡。 “就是这里了!走吧!”付明轩拍一拍燕开庭的肩,抓着他的衣服两人就向旋涡奔去。此时燕开庭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出去之后千万不要还是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冰原上了啊喂!!! 两人在空间通道中差点被空间乱流给活活吸进去,挣扎了一番才顺利出来。两人从空中落下,弥漫的雾气瞬间将两人吞没。 雾口!!! 燕开庭激动地叫出了声。“我们回来了!!” 望着周围行人疑惑的目光,还有一些指指点点之声,两人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直直摔在了大街上。 不过,成功拿到宝物还从秘境之中顺利回来,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两人也不多做停留,担心带着竹简生出一些麻烦来,于是简单地在镇子上吃了点东西,两人一猫就往小有门内赶去。 冰灵作为一只猫,不多,应该是作为一只灵兽?燕开庭也不能确定,普通灵兽可没有冰灵这样极通人性,好似猫身子里住着一个小人儿一般,反正冰灵是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它的表现已经完全超出两人预料了。 在一家茶馆里二人简单吃菜喝茶时,燕开庭便把冰灵放在了另一张座椅上,也没顾着它,自己与付明轩就埋头在一桌子饭菜之间,也不知在秘境里呆了多少天,两人都没怎么吃好,出来时浑身都瘦了一圈。 冰灵却不乐意了,喵呜了几声见两人都没有理它的意思,好似生气一般,跳到了桌子上,走到燕开庭的面前伸出一只雪白的小爪砰地一声打在燕开庭的茶杯上,茶杯直直飞向燕开庭,茶水破撒了他一身! 在燕开庭惊愕的目光之中,冰灵好似在说:“老子也要吃饭!!!” 燕开庭嘴里塞着满满的一大团饭菜都还没来的及咽下去,眼前这花猫竟是走到了一盘菜旁边,喵呜喵呜地就吃了起来!!顿时那盘菜就被冰灵一扫而光,连一滴油都不剩下,吃完之后,冰灵一边舔着爪子,一边得意洋洋的看着燕开庭。 你是只猫吗??!!你就是一个土匪强盗啊!!燕开庭腹诽,自己在秘境中怎么就带了这样一个小东西出来! 付明轩实在忍不住笑,扑哧一声就笑,道:“再不吃,它怕是要给我们吃没了。” 燕开庭微微一怔,赶忙把最终饭菜一咽而下,手中筷子就像是飞剑一般,顿时,饭桌上便成了二人一猫的战场! 然而在冰原中,沈伯严、韩凤来等人依旧在苦苦寻找着,突然沈伯严脑海中现出一个讯息,他轻笑几声,随后暗骂了一句,就向着冰原某处走去。 经过三天三夜的飞行,燕开庭和付明轩终于回到了小有门,刚落在飞灵峰上,就看见元籍真人站在小有门殿外笑着等待二人,在他的身旁,站着一脸欣喜的孟尔雅。 刚落地,孟尔雅就扑了上来,扯着燕开庭到处看着,“有没有受伤?怎么这么瘦了?!”一阵关切的询问,燕开庭均是摇了摇头,还告诉孟尔雅自己带了好多宝贝回来,跟她分享分享。 “小师叔。”付明轩向着元籍真人微微拱手,燕开庭也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 尚元悯哈哈大笑,拍了拍付明轩的肩:“我就知道!你小子出马,肯定完成!”说罢,便伸出手来。 付明轩也是满脸黑线,自己和燕开庭的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燕开庭一回来就有人嘘寒问暖,而自己一回来就被尚元悯捉着讨货。无奈点了点头,付明轩从储物戒里拿出那封竹简出来,交到了尚元悯手中。 尚元悯打开绢布,嘶了一声,微微皱眉,有些疑惑的表情,道:“原来是这个东西啊.....他老人家总是爱搞一些鬼把戏!”说完,还朝着天上深深望了一眼。 付明轩心中也是疑问,既然本身这个竹简就是青华君的并且还放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为何又大费周章的叫弟子去拿呢? 仿佛是看出了付明轩的疑问,尚元悯笑着道:“让你们这帮小子前去冰原玩玩也好,多多少少给你们涨些见识,也不知道三长老派出去的那拨人怎么样子,难道还在冰原上转圈圈?“ 付明轩和燕开庭顿时神色就是一凛,随即付明轩浅笑道:“的确不知,冰原广阔,也不知那些人该寻到何时?若是小师叔没别的事儿了,寒州就与萧然先行去休息整理一番。” 尚元悯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望向燕开庭,只见燕开庭一身青衫多处破损,还沾满了血迹,着实狼狈,不过看他现在的精神气,应是有伤也恢复了,不用过多担心。不过尚元悯神色突然一滞,那是个什么小东西?? 尚元悯虽然是小有门的天才人物,还是一个真人,但年纪和心性却比付明轩要大不了多少,看到燕开庭肩上蹲了一只花猫,顿时就来了兴趣! “妙哉妙哉,本真人灵兽神兽见的多了,还没见过这等物种,莫非不是凡品?”尚元悯伸出手来,就要去逗一逗花猫,燕开庭明显感受到来自肩上花猫的警惕,正要提醒尚元悯,不想冰灵瞬间出手,雪白的小爪上伸出五根骨刺来,喵呜一声就抓在了尚元悯的手上,顿时就给他抓出几个血印子出来。 尚元悯却是不恼,傻傻的笑着,连连道:“不错,不错,哈哈,这是你从秘境中带出来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方才那冰灵出招的那一下速度之快连尚元悯都没有躲开,可是在自己的眼中,这小东西就是一个只会变大变小但战斗力十分低下的渣渣啊。 燕开庭便将自己如何遇见冰灵,如何收服它的事情向尚元悯说了一遍,尚元悯略有所思,沉吟片刻之后,道:“小子,你着实是好运气,虽然我还不知道这冰灵的具体来处和战斗能力,但是就其身上所蕴含的灵力来说,已是我生平所见之最。好好待它,我回去研究一番。” 说完,拍了拍燕开庭的肩,尚元悯便向落英峰飞去。一人一猫望着尚元悯消失在云雾间的身影,都是若有所思。 可能,就连冰灵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吧。 “啊!真的可爱死了!”冰灵忽的被抱起,就被拥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喵呜~冰灵先是猛地挣扎一下,随即就看到了孟尔雅那张温柔可爱的面庞,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抱着自己正想往自己身上蹭,冰灵瞬间停止挣扎的动作,换上了一副可爱无辜的模样,在孟尔雅怀里一阵磨蹭,两只小爪子还使劲踩着孟尔雅胸前两团柔软之处,不停地喵呜喵呜,向孟尔雅讨着亲亲。 真是一只大色猫!! 燕开庭腹诽道,人这样也就算了,猫也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三人穿过小有门的大殿,付明轩便向二人告辞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整理一番,毕竟这段时间他也着实没怎么好好收拾自己呢,长衫虽不像燕开庭那般沾满血迹,全是破损,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两人约好再见的时期,燕开庭便跟着孟尔雅回到萧庭院,只见自己才走一段时间,萧庭院上的朦朦青光竟是又浓郁了几分,看来这孟尔雅的修行也是日益见长。推开院门,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孟尔雅甚至在院子的一块土地上种满了一种紫红相间的花朵,在飞灵峰灵气的滋养之下,长得十分茂盛。 燕开庭回到厢房,只见一套干净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热水早已预备好,孟尔雅站在门口笑了笑,耸肩道:“听元籍真人说收到了付首座传来的传讯符,说你二人就要回来了,于是匆忙准备了一下就去迎接公子了,公子先好好休息吧。” 燕开庭转身道了声谢谢,有孟尔雅在,萧庭院真的有了家的感觉。 孟尔雅关上房门退了出去,水温尚热,燕开庭褪去所有衣服,矫健匀称的躯体上肌肉分明,只是那满身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一脚踏入热水中,燕开庭将整个身体都泡在了水里,渐渐地,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传达到身体中,好似在帮他修复着伤口,安抚着他的疲累精神,看来,贴心的孟尔雅应是料到他此次前去会受伤,所以特意在水中为他放入了疗伤剂吧、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燕开庭在水中竟睡了过去,孟尔雅见他半天没出来,轻轻敲着门,喊着:“公子,你还好么?烧了点热茶,公子需要喝一点么?” 燕开庭在水中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一时之间毫无思绪,就直直走向房间门,一把将房间门打开,惺忪着眼睛,哑着嗓子道:“茶,还有吃的,我都要。” 话语刚落,就只听得孟尔雅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随后一只茶碗就扣在了燕开庭的脸上! 燕开庭也被这一声尖叫吓得猛然醒过来,看着捂脸逃去的孟尔雅正在奇怪,顿时燕开庭自己也是一声怪叫, “啊!我竟然没有穿衣服!!!” 饶是燕开庭平日里脸皮再厚,这一下也着实让他尴尬了起来,砰地一声关上房门,燕开庭赶忙拿起床头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这一边,捂着发烫的脸跑出院子外的孟尔雅停立在院门口,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是个傻小子!” 穿戴好后,燕开庭走出房门,孟尔雅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热茶和糕点,整齐摆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已是夜半,清冷的月光穿过云层洒在飞灵峰上,洁白而透明,小庭院中一片静谧。孟尔雅站在石桌旁,望着燕开庭温柔一笑,全然没有尴尬模样,柔声道:“公子,快来吃点东西吧。” 燕开庭干咳两声,道了一声“好”,便坐在石桌旁,端起热茶来小饮一口,抬头望着圆月,久久无语。 “公子,吃点点心吧,都是尔雅亲手做的,这上面的香料都是我从飞灵峰的林间采摘的花儿磨成的,比起燕府里的也不会差了。”孟尔雅甜甜地笑着,将一盘糕点递到了燕开庭的面前。 那糕点晶莹剔透,中间还嵌着一朵花儿,看起来十分可口,燕开庭先是拿着一块尝了尝,随后便发出“嗯~”的声音,“实在是不错!!”燕开庭吃完一块又一块,突然抬头问道:“冰灵去哪里了?!” 燕开庭还正寻思着好像少个点什么东西,就发现冰灵已经不见了。 孟尔雅婉转一笑,道:“那猫儿好似也累了,在我房中的塌子上睡觉呢。” 听着这话,燕开庭才放下心来,连元籍真人都说它是个宝贝,那自己还得多上点心才是,免得刚带回来就给弄丢了! “这只懒猫!”燕开庭庆幸还好冰灵不在这里,否则自己还能这么安逸地吃糕点?怕是一人一猫又会争夺起来。 随后,燕开庭便向孟尔雅讲述着自己额付明轩这一路上的遭遇,如何陷入幻境,还有跟随乌乌进入石堡群,陷入沼泽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不想掉在了冰原上.......等等等等。说到兴起,燕开庭还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了一些适合孟尔雅的法器赠与她,孟尔雅哪里受过这等馈赠,连连道谢,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燕开庭才好,燕开庭却是摆了摆手,大气地道:“这有什么?!等你以后实力增长了,想要多少宝贝就有多少宝贝!” 欢声笑语,直至夜半。 而此时,飞灵峰清冷的月光之下,一道雪白身影飞在鳞次栉比的房顶之上,直奔小有门最高建筑藏书阁,顺着藏书阁一路攀爬,直至楼顶。月色之下,冰灵幽蓝色的双眼,倒映着那漂浮在天空云层肩的庭院。 “喵呜~”冰灵轻轻叫了一声,仿佛在呼唤着那殿上的人。月色之下,冰灵一改往日的顽皮,到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自从雾口秘境开启之后,一拨人前来一拨人又离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拜访者始终络绎不绝,有好一些分明还不是上师,就想挤进去历练一番的人,都惨死在空间通道中,连秘境的样子都没有看到。 从秘境之中出来的人,都是收获巨大,满载而归,这也更加激发起了人们想要往里面涌入的心情。不少距离上师还有一线距离的修士也开始找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硬生生将自己的修为提高了一个境界。只是,正当这一切都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在某一个夜晚,雾口秘境悄然无声地就关闭了出入的空间通道,也不知何时才会又一次开启。 这一下,里面的人出不来了,而外边的人却又悔恨惋惜起来。 自从回到小有门之后,燕开庭就过上了一段清静的日子,也无人叨扰他,他便细细琢磨着青华君的道法和功法来,小小半月过去,竟在悟道能力上又提升了一个层次。用孟尔雅的话来说,公子现在真的是愈发通透起来了呢。 只是场景不长,终于,燕开庭在一日前往藏书阁的路上,被另一名青衣弟子拦住,只见那弟子年纪不大,生的眉清目秀,看起来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但又是有些说不上来。那青衣弟子向着燕开庭一拱手,便道:“萧然师弟,三长老要我向你通报一声,今日傍晚在三长老的风荷院中,他有要是要与你细说。” “哦?是何要事?”燕开庭心里直嘀咕,三长老?燕开庭细细回想了一番,对于这个三长老自己还真没什么印象,自己从进入小有门来,见过的长老也无非就是大长老,还有元籍真人这个所谓的“最小”的长老。 “我也不知,但既然是长老有邀请,我们做弟子的不也是要遵从的吗?”青衣弟子浅笑道。 燕开庭思索一番,点了点头,道:“好。谢谢师兄。”随即就向青衣弟子回了一礼,然后目送着他离开。 虽然心下有些不好的感觉,不过既然是小有门的长老有请,燕开庭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自己身为弟子的,难道还能随意拒绝长老的邀请吗?想到这里,燕开庭不仅怀恋起自己作为燕主的时光来。 那个时候多好啊,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连眼皮都不需要抬一下,除了夏师,整个玉京城内自己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过。随后,燕开庭又自嘲的摇了摇头,叹气一声,自顾自地道:“都过去了,还想想什么....如今,如今也很好的,不是么?” 抬起头来,有些阴沉的天空之下,燕开庭仿佛又看到了夏平生的身影。 回到萧庭院后,燕开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前去风荷院拜访三长老。临走之前,冰灵不断蹭着他的腿,绕的燕开庭迈不动步子,最后只能无奈地将它抱起来,带在了身上。 “听着,这可是小有门的长老,待会不要随意乱叫,知道不?” 燕开庭对着蹲在自己肩上的冰灵说道,还用手轻轻刮了一下它冰凉的鼻子。 “喵呜~”冰灵回了他一声,一人一猫,便在飞灵峰的暮色之下,绕着山路,慢慢向位于后山的风荷院走去。 小有门长老的居所一般与弟子分来,大多都是散落在各个峰顶或者是飞灵峰的林间,好在这个三长老似乎害怕麻烦,不像元籍真人一般选了别的峰头,就在飞灵峰的后山悬崖边造了一所院子,明明没有一片荷叶一朵荷花的影子,还偏偏取了个“风荷院”这个院名。 在拜访三长老之前,燕开庭还四下打听了一下三长老的信息,原来三长老就是小有门乃至整个修道界鼎鼎有名的“风道真人”。风道真人是小有门的后起之秀,其实年纪也大长老已经差不多,但是在修为上已经远远超出大长老。风道真人在门内苦心经营几十年,根基深厚,有时候就连大长老也拿他没有办法。并且,燕开庭也似乎猜到了三长老所说的要事是什么,因为从一名弟子口中知道,三长老其实就是洛长苏那几人背后的后台。 “哼!”燕开庭冷笑一声,怪不得洛长苏那几人在门内如此嚣张。 在冰原上,付明轩和燕开庭干死了洛长苏和崔胤,但是燕开庭记得还有一个叫章若云的家伙,直到最后都没有现身,如果章若云还活着,并且见到了洛长苏和崔胤的尸体,只需稍加观察一番就可以知道是谁杀的他们。那么回到了小有门,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要想后台禀报这一件事,那么,三长老会找燕开庭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燕开庭也是个胆子大的人,付明轩曾在回来的路上早早就预测到了这一点,于是早就告诉了自己,无论怎么样,死死咬住别松口,就说自己不知道,那么三长老也是没辙。 除非章若云费尽心思将那两具死尸给带了回来,在尸体上能够发现到证据,那就另当别论,但是按照章若云当时的处境,自己身处于一个危机四伏的冰原之中,还要带上两具尸体,再是同门情深,恐怕也做不出这种将自己往坑里带的事情来。 是以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燕开庭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面见那传说中的“风道真人。”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处悬崖边,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出现在燕开庭的眼前,看样子庭院不大,但是非常精致,大门上挂了一块匾额,写着龙飞凤舞的“风荷院”三字。在门口站了两名青衣童子童子,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大小,面色清冷,看到燕开庭过来了,只是微微颔首,其中一人道:“还请弟子稍等片刻,待我先行通报一声。” 说完,一名童子便转身进门,缓缓关上门后,只听见一路小跑的脚步声。 燕开庭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却不想一直没有从里面传出消息来,燕开庭也是无语,明明自己是被“邀请”来的,还叫自己在外边儿干等,就不怕自己给跑了么? 等的百无聊赖,燕开庭便在路边草丛中拔下一根狗尾巴草逗着冰灵玩儿。 到底还是一只猫,燕开庭想着,一个草也能玩的这么起劲儿,要是自己也是一只猫就好了,好吃好睡,也不管什么修道的事儿,就睡在某个女子的怀里,闲来抓一抓老鼠欺负一下流浪狗,啧啧,这日子想着就开心呐。要说,这无想仙子养不养猫呢? 燕开庭蓦地又想起谢无想来,蹲在地上又痴痴地笑了起来。站在门口的另一名童子看他的眼神,仿佛就像是看到了村头的傻子一般。 半柱香之后,进去通报的童子才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燕开庭敷衍了一句“抱歉,久等了。”,便引着燕开庭走进了风荷院中。 燕开庭一脚踏入院门,就感到一阵异样,好似穿透了一层蝉翼一般,看来,这院子周围,是有一道无形屏障的,只是布障之人手法高超,燕开庭明明刚才距离那样近,都没有感受出来。 这院子的确布置地精致雅观,但在出生于燕府的燕开庭看来也没什么不一般,唯一吸引他注意力的就是院子中间的一处水塘中有一个喷泉,上面拖着一个光晕流转的珠子,这珠子足有两个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也不知怎么被那一股细细地水流给托举着的,珠子好似冰灵的眼睛一般深蓝,玲珑剔透,散发着幽幽光芒,甚是好看。 进入到了院中风道真人的会客厅,只见风道真人已经端坐于上方,闭着眼,好似入了定一般。 风道真人与大长老年纪相仿,却显得更加仙风道骨,银白色的头发好似瀑布一般顺滑地垂下,无论是白色的长眉,银色的胡须,都在那张虽布满皱纹但却依旧细嫩的脸上显得十分有韵味。只见他身着一身素色长衫,盘腿在一个蒲团之上,眼睛微微眯着,在燕开庭向他行了一礼之后,才睁开那双光芒精炼的眼睛。 “在下燕萧然,拜见三长老。”燕开庭恭恭敬敬,甚至还摆出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样。冰灵早已钻进了他的衣服下,不见身影。 “哼。”三长老轻哼一声,深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就是来自玉京的那位小少爷吗?!” 燕开庭拱手道:“那都是弟子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弟子只是小有门的弟子,从来不是什么少爷。” 燕开庭的回答无从指摘,风道真人缓缓点了点头,一只手便不断地抚摸着长须,好似想起来了一些什么,皱眉问道:“我怎么听说,你跟我门首座弟子付寒州还是发小来着?” 燕开庭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错,弟子自小便与寒州师兄一同长大,有若亲兄弟一般。” 风道真人哈哈笑了几声,望着燕开庭眼中就有些玩味的意思。沉吟片刻,风道真人微微一笑,道:“你也坐着吧,别站着了,喝点茶水。” 燕开庭道了声谢,坐在客座之上,一边的童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水,燕开庭谢过之后,就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也不知三长老今日叫来弟子是为何事?”燕开庭装作一副疑惑的模样,眼神之中还透着些许纯善和懵懂,这种表情,是他从韩凤来身上学过来的。 风道真人缓缓摇了摇头,笑道:“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近日我派弟子多又进入那个什么叫雾口的秘境的,听说你与寒州回来的最早,便想着找你来随意聊一聊那秘境,说说在里面的奇遇,也好让我这个老人家开心开心。” 燕开庭婉转一笑,道:“三长老可别取笑弟子了,弟子第一次进入秘境,哪里还有什么奇遇,无非都是一些凶险,还好弟子傻人有傻福,捡了条命回来。” 说着,燕开庭便简要的说了一些山林间的绿色巨人,幻境中的妖灵,冰原上的猛兽什么的,却只字不提有关青华君或者有关洛长苏那些人的事情。 风道真人好似在认真听一般,不住地微笑点头,待燕开庭说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便问道:“我们小有门前去的弟子也是不少,你竟然一个都没有遇见?” 燕开庭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脑袋,道:“不瞒您说,别说遇见同门弟子了,我和寒州师兄曾有一段时间也走散了,偌大的冰原,就没见个人影儿,除了一些猛兽就没别的了。” 风道真人抚着白须,又问:“那你的确不曾见过你那长苏师兄吗?” 燕开庭佯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出来,问道:“三长老为何这样问?萧然的的确确从未有遇见过长苏师兄呢!” 话语刚落,就只听得一人从侧门冲入,怒吼道:“燕萧然!!你撒谎,我两位师兄分明就是你和付寒州杀得,我都见到了!!” 燕开庭眼睛蓦地圆睁,望向面前的章若云,脸上神情逐渐冰冷起来,站起身来,向章若云微微行了一礼,便沉声道:“若云师兄为何这般说?你我二人从未碰面,你应是心知肚明,为何要将长苏师兄等人的死怪在师弟头上,师弟难道有这个能力去击杀那二位吗?!” “哼!”章若云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没有,但是你和付寒州加起来就有,我师兄二人,分明就是死在你们的手里!!” “证据呢?”燕开庭反问道,既然章若云平安地回来了,想必就没有把两人的尸体带上。 “我!!”章若云一时语塞,自己内心也在暗自懊悔,当时怎么没有把两名师兄的尸体给带回来,只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容不得他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在冰原上,我师兄二人的尸体上,一处有雷火的痕迹,一处又有剑伤的痕迹,并且我能够分辩出,那剑意分明是来自我小有门内!那么,这不是你和付寒州,又会是谁?!” 燕开庭轻笑一声,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那也说不准是你和另外一名火属性的高手呢!!” “你!!”章若云此时气的快要爆炸,掏出长剑来就欲跟燕开庭对决一场。 “够了!!”此时,坐在上座的三长老一声怒喝,二人头上仿佛有巨石落下,两人顿时膝盖都软了下来,燕开庭坐在了椅子上,章若云也扶着一把椅子坐下。 “燕萧然,你不要以为老夫不知你与付寒州所犯下的罪行,若云是个什么心性,我比谁都清楚,付寒州智计若妖,冷血无情,而你却是一身神力,无比蛮狠,遇上你们两个,洛长苏和崔胤根本逃不出来!” 燕开庭心中冷笑一声,恨不得说明明是洛长苏和崔胤两人先对自己动手的,自己差点就死在了他们的手里。可是为了顾全大局,燕开庭始终摆出一副装傻的模样,为自己和付明轩辩解着。 “三长老,我与寒州师兄二人一前一后落入冰原,直到快要走处冰原,两人才遇见。而在此之前,我们都是单独行动,以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杀死两位师兄,再加上,我和寒州师兄一心只为历练,心中只有修道一事,无论是在秘境内,还是秘境外,与那两位师兄,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我二人又怎会残害同门呢?” 燕开庭这一番话,竟是说的章若云无法反驳,本来洛长苏和付寒州的较量都是在暗里的,并且几乎每次都是洛长苏现采取的行动,付明轩少有还手。这一次,应该也是洛长苏先动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就惹怒了这位杀神,丢了性命!燕开庭这样说,无非是想说洛长苏是活该。 风道真人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道:“你与洛长苏并无交集,不代表付寒州没有,哼,小有门里那一点事我不看在眼里?” 燕开庭叹息一声,两手一摊,道:“既然三长老如此坚定自己的想法,那萧然还能说些什么呢?我看就算不是我和寒州师兄做的这件事,您也会安到我二人的头上吧。” 风道真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的矮木桌,怒道:“狂妄,你当我风道是何人?!” 说罢,从风道真人手下便钻出一道灰白旋风之气,犹如一个钻头一般,直直朝着燕开庭心口射去,速度之快,燕开庭已是避无可避。燕开庭向后猛退几步,右手中突现神兵泰初,骤然胀大起一团雷火,轰的一下就甩飞出去。 燕开庭猝不及防的一记雷火根本不是风道真人盛怒之下旋风的对手,砰的一下旋风破开雷火,就朝燕开庭胸口钻去。 轰!一团亮光乍然而起,燕开庭瞬间就飞了出去,泰初锤上冒着丝丝白烟,燕开庭握着泰初锤的那只右手也缓缓往下淌着鲜血。 “哼,区区小辈,还有两下子,若是你没了手中神兵,又岂能躲过我的风剑?!” 说完,风道真人又是几道如利刃一般的凛风从手间飞出,倏忽就到了燕开庭的面前,燕开庭刚刚坐起身来,就不得不又得挨上这几招,但是他岂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几个侧身在地上翻滚一阵,虽是躲避不了全部,但挨在身上的又少了几道。 鲜血瞬时就染红了燕开庭的青色长衫,捂着胸口,燕开庭挣扎着站起身来,目光坚定毫无惧色地望着风道真人以及在一边露出得意笑容的章若云,冷笑一声,道:“原来堂堂小有门的三长老,修道界鼎鼎有名的风道真人,竟是一个对自家弟子公报私仇,滥用私刑的伪君子,迟早你这副虚伪的面容都要公诸于世!” 风道真人忽的站起,仰天长笑了一声,阴恻恻地道:“那就要看你还有没有本事走出我的风荷院了!!” 顿时飓风骤然而起,燕开庭只觉得自己完全在风中不受控制,左摇右摆之间,燕开庭缓缓升到了空中,不能动弹,就在这时,风道真人抬起手来,从他的指尖里就射出了一道锐气,这一招,就欲要了燕开庭的性命! 燕开庭眼睛骤然圆睁,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不,不可能,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对了,冰灵呢?为什么冰灵没有出来救自己?? 锐气倏忽而至,燕开庭闭上了眼睛。没想到风道真人这个老东西居然如此强硬,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燕开庭已经将自己体内所有的真气都聚在自己的胸口,形成一道保护屏障,希望能够将这一记给挨过去,虽然希望不大,但总还是要拼一把。紧闭着眼睛,不能丝毫动弹的燕开庭额头上已然有了豆大的汗珠。 就只听得锵的一声脆响,燕开庭所等的那一击并没有如期到来,燕开庭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还没看清整个人就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摔得他伤口直裂,哎哟一声,燕开庭就在地上疼得打起滚来。 睁开眼,只看到自己身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青色长衫,出尘气质,不是付明轩又是谁? 付明轩手持一剑光寒十九洲,和往日一般挡在燕开庭的前面,此时他面容冷峻,盯着风道真人和章若云,沉声道:“也不知三长老和若云师弟是什么意思?萧然犯了错,大可以门内会审,也不至于在您这私宅中受如此待遇?” 风道真人也是没有料想到付明轩居然会出现,自己明明已经在院外设置了屏障,按照付明轩此时的修为,应是不能进入才是。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么也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清楚! ------------ 章一二六 门内博弈 “哼!”风道真人冷笑一声,道:“寒州你可知身为小有门首座弟子的第一要义是什么?护短吗?” 付明轩冷笑一声,回道:“弟子自然是最为清楚,身为小有门首座弟子的第一要义,那就是守护我小有门!“ “哈哈哈!”风道真人哈哈大笑几声,望着付明轩的眼睛犹如毒蛇一般,道:“那既然维护我小有门,为何又要残害同门?!” 付明轩冷哼一声,道:“且不说残害同门这一件事情是从何而起,但是从目前的情况下看,残害同门的可不是我这个首座弟子,燕萧然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也不该劳烦您三长老独自一人处罚,莫非三长老是有什么心虚不成?” 本来风道真人就知道洛长苏经常对付寒州下手的事情,若是提交到了门内会审,很可能付寒州与燕萧然就能以正当防卫来摆脱罪名。风道真人气不过,心想着不好对付付寒州这样一个大人物,那就先把燕开庭这只小蚂蚁先捏死再说,可没想到付明轩竟然闯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来! 风道真人手抚白须,轻哼一声,也懒得跟付寒州多费口舌,抬起手来,就欲将两人一起收拾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就只听得元籍真人清朗的声音响起。 “元籍真人!!”章若云低呼一声。 “三师兄,许久未见,你又精神了许多啊!!”元籍真人推门而入,顺着廊道就走到了四人所在的会客厅,手摇折扇,一副悠哉的模样,更让人惊讶的是,冰灵正蹲在他的肩上。 一人一猫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到风道真人的面前,看到浑身是伤的燕开庭,当即就哎呦了一声。 “这不是那个萧然弟子么?!你怎么在这个地方?!还受了伤,是不是在悬崖边不小心掉下去了,啧啧,真是个傻孩子....”燕开庭满脸黑线,心想着元籍真人还真是会演戏。 风道真人就算再怎么傲气,也不能不将小有门最年轻的天才人物元籍真人不放在眼里,按道理来说,两人之间虽然年纪相差这么大,但还是处于同一辈分之上。并且,真动起手来,他这幅老骨头还不一定是年轻气盛的元籍真人的对手。 “元籍,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了?若我记得没错,我这风荷院建了几十年,你也不过才来了三两次左右吧!” 风道真人心中比谁都明白,元籍真人乃是付寒州所搬来的救兵。这些年来付寒州修行之时有所困顿全都是元籍在一旁指导他,这是小有门众所周知的事情。根据门内秘传,说是元籍真人接到了付寒州名义上的师父青华君的指派,才在这些年内对付寒州教导有加。 元籍真人却是嬉皮笑脸,手摇着折扇,道:“师弟的确是来拜访的少了,还请师兄原谅,只是师弟近日以来竟发现是如此精彩,那往后就要多多来了。” 风道真人定是知道这元籍是在暗指些什么,冷笑一声,望着元籍的眼神中,就多了几份玩味。难不成,这元籍还真的要为这两个小子出头? 就在这时,元籍真人走到付明轩身边,手中的折扇合起,朝着他的手敲了几下,道:“瞧瞧你,什么样子,在三长老面前还准备玩刀弄剑不成?还不赶快收起来?!” 付明轩深吸一口气,不言一语,缓缓将一剑光寒十九洲收了起来,然后退到燕开庭面前,将燕开庭扶了起来,站在元籍真人的背后。 尚元悯心思聪颖,也不想与自己的师兄撕破裂皮,就欲打几个哈哈给他一个台阶下,然后将这两人带走就行,可没想到风道真人目光阴鸷,脸色深沉,没有一丝打算放他们走的意思。 “师兄,我找这两位小辈还有点要事要商谈,不知可否先行一步?!”尚元悯笑着道。 “元籍真人!!”章若云心急如焚,生怕就这样放走了两人,一时不注意就喊了出来。 元籍真人当即就脸色沉了下来,望向章若云,仿佛有一头冰水从头浇到脚一般,浑身冰冷,章若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尚元悯这种表情,只听他阴沉道:“怎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章若云一时心急,道:“这二人杀了我洛长苏师兄和崔胤师兄!!怎么就这样放过他们,杀人偿命实乃天经地义!!“ 此言既出,付明轩和燕开庭就是眉头一皱,章若云等若是将话给挑明说了。 谁料尚元悯却是轻笑一声,道:“且不说付寒州和燕萧然有没有对洛长苏和崔胤动手,若我猜得不错,望语或许就是死在你们手里!” 提到望语的名字,章若云顿时脸色惨白,一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风道真人却是双眼圆睁,望着章若云,问道:“真的吗?!你们杀了望语?!” 望语还有一重身份,其实是风道真人的外甥,这个秘辛知道的人其实少之又少,就连洛长苏都不知,否则也就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并且,风道真人早就在疑惑自己这个外甥到底去了哪里 章若云脸现惨白,支吾道:“不是我们杀的!!不是....是望语师弟他....他自己从吞噬之林里面逃不出来....他...” 风道真人双手都在颤抖,脸上的肉都抽搐起来,指着章若云道:“混账胡话!都是一起的,为什么你三人出来了,望语却没有出来?!望语突然进阶成上师,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章若云吓得一把跪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是....长苏师兄想着也带他去历练一番,就给了一些帮助他...我...不过就是一个弟子,三长老为何如此动容?” 看来这个章若云的确是吓坏了,连这种话都说出口来,尚元悯当即就是一笑,道:“哦?是吗?你的那两位师兄不也是我小有门的弟子么?死了....那就还追究个什么?!” 听到这句话,就连浑身疼痛的燕开庭都在心中暗笑。 风道真人却是笑不出来,他那个外甥不算特别有天赋,按照常规路子走至少也得是个高阶上师,不管是不是洛长苏他们杀的,把他外甥落在吞噬之林跟杀了他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他也心知洛长苏是一副什么心肠,想到这里,风道真人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就将眼前的章若云撕成两半! 尚元悯笑了笑,道:“看来师兄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了,那师弟也便不再打搅了。寒州,你带着萧然,去我的落英峰上走上一遭,师叔有事情要交代。” 说完,尚元悯就带着付明轩和燕开庭走了出去,风道真人竟是一点要阻拦的意思都没有。他现在只恨自己竟然平时还那么照顾着洛长苏那一行人,没想到毒蛇就是毒蛇,竟然还会反咬他一口! 章若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就迎上了风道真人满是怒火的双眼,只听封道真人冷哼了一声,随即大笑起来,这笑声让章若云浑身寒毛直竖,他根本就不知道风道真人为何转变了立场,难道望语是他的什么人? “罢了,罢了!”风道真人自嘲的摇了摇头,随即望向章若云,道:“既然你这么想念你那两位师兄,那你就去陪他们吧,这样,我那外甥至少不会死不瞑目了。” 说完,在章若云惊惧的目光之中,一道晦涩的气息瞬息而至,钻进了他的心脏中,将他的心脏瞬间爆开,就是连一句叫喊都还来不及发出,章若云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偌大的大厅,风道真人冷眼望着章若云的尸体,轻轻抬手,就有两名名童子走了进来,仿若毫不在意地上的尸体一般,向着他微微拱手:“真人有何吩咐?” 风道真人叹息一声,道:“把他处理了吧....”随即,风道真人大步走出大厅,消失在了廊道的尽头。 风荷园外,朔风呼呼作响,悬崖边盘旋着目透精光,吸吮着飞灵峰灵气而长成的鹰隼,一具尸体从悬崖边落下,还未落至悬崖中部,一群鹰隼就蜂拥二张,转眼,就只剩一具白骨向山下的云雾缓缓坠去。 而这一切,都尽收在身处另一边的尚元悯,付明轩和燕开庭的眼里。 尚元悯目光阴沉,望着下方云雾深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燕开庭则是被付明轩搀扶着,心里一阵后怕,若是付明轩没有及时赶来,那么自己应该也就是这个下场了吧。想到这里,燕开庭伸出受伤的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蹲在付明轩肩上的冰灵,朝它微微一笑。要不是这个小家伙跑去通报付明轩,自己现在也应该在鹰隼的肚子里了吧。 “喵呜~”冰灵好像在说着不用感谢的话语,随后便在燕开庭的头上一阵乱蹭。 随后,三人便往尚元悯的落英峰飞去。 燕开庭还是第一次踏上落英峰的土地,往日远远看去,这落英峰峰顶雪白一片,好似布满一层积雪一般,周围萦绕着一层蒙蒙白光,而踏上去之后,才知道这峰顶上种满了粉嫩的桃花,一簇一簇好似云朵,遍布在山间。尚元悯的桃园就位于峰顶上的一处长势最为茂密的桃林之中。 进入桃园之后,尚元悯先是递给燕开庭一瓶琼浆,叫他先行疗伤。燕开庭在付明轩的帮助下疗伤运气之后,才能站起身来,向着尚元悯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萧然感谢元籍真人今日出手相救,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尚元悯却笑着摆了摆手,道:“风道师兄这几年戾气越发严重,倒也增长了门内一些心肠歹毒品行不端的弟子,其实就算你没有犯错,但凡是和寒州沾上了那么一点关系,他们也会将你视为眼中钉。不过也好,洛长苏等人总算都被干掉了,日后你们少受些叨扰,只不过,日后再青华君面前和大长老面前还需要多加注意一番才是。”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随后,望向一边皱眉的付明轩,道:“明轩,有何心事吗?“ 付明轩长叹一声,道:“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把你带来小有门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燕开庭眼睛一睁,惊道:“说什么胡话!难道我把燕府都给小有门了,自己还不能来么?”说着,燕开庭又摆出一副笑嘻嘻地模样,拍了拍付明轩的肩,道:“别想多了,来小有门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很开心。” 付明轩无奈地一笑,便没有说话。尚元悯看着二人,眼中似乎露出一副玩味的眼神,随后他隔空传音对着付明轩道:“喂,寒州,你们真的是发小么?!” 付明轩神色一凛,眼神就像吃人一般望着尚元悯,尚元悯哈哈大笑几声,就向屋内走去。 随后,燕开庭就扶着燕开庭跟着尚元悯走进了他的屋内,尚元悯简单地跟付明轩说了一下接下来要交给他的人物以及门内的一些内部事项的处理,最后,便对着燕开庭和付明轩道:“你二人还需好好努力一番才是,建木大会,可是唯一能登上浮图榜的机会。” 燕开庭是第二次听到浮图榜这三个字,还记得之前付明轩已经向他简单解释了一番,这一次从尚元悯口中说出来,燕开庭的回忆一下子就飘回了最后几日在玉京城的时光。 两人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到飞灵峰,而是穿行在桃林之中,缓缓走着。 燕开庭踩着那满地的落英,突然问道:“可是,元籍真人真的知道了吗?” 燕开庭是指他们杀了洛长苏和崔胤一事,尚元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自己知道,可燕开庭总觉得他应该是一开始心下就已明了。 付明轩笑了笑,道:“你看小师叔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管的模样,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甚至比大长老还要清楚....其实,按照这种趋势下去,三长老应该是在小有门立足不了多久了...” 燕开庭也点了点头,也是,三长老那种完全不把其余弟子生命当做一回事的态度,就连燕开庭都感到不满,何况是尚元悯。想必在日后,尚元悯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个根基深厚的三长老给扳倒吧。 将燕开庭送回萧庭院,付明轩便到自己还有要事要处理,一刻也没休息,就向着一处地方赶去。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月,燕开庭身上的伤也在孟尔雅的照料之下,好得差不多了。他天天不是泡在藏书阁里,就是在院子里逗猫玩,他此时就只有一个想法,希望自己不要伤刚一好就又受伤,就是再强悍的身体,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啊! 但是天不遂人愿,一日,燕开庭在去往藏书阁的路上,经过练武场边时,就只听见几个弟子在哪里很兴奋的讨论着,就算燕开庭不去偷听,那几人声音大的也让燕开庭不得不听下去。 “知道吗?今天大长老放出消息来,说是我们三年一度的弟子考核大会就要开始了!!”一名年纪约有二十,却还不是上师的弟子向另外一名女弟子说道。 女弟子也很是激动,道:“真的吗?太好了!等了好几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另外的几名新晋弟子却是不解,凑了上去问道:“参加考核大会可有什么好处?!为何师姐如此盼望呢?” 女弟子婉转一笑,便对着这些新晋弟子解释道:“仅仅去参加可定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但是,要是能在考核大会上夺得名次,那么就有了能够成为我门核心弟子的机会,一般来说,前十名都是稳稳当当可以成为核心弟子,后面的嘛,就要看长老会的决定了!”说到这里,那女子轻叹一声,道:“三年前我还没有迈入上师境,连前二十的名字都摸不着,这一年,我一定会成为前十名的!” 看着这女子自己给自己打气,燕开庭觉得好笑,只看她差不多已经是二十岁出头,比那些新晋弟子要大得多,而在燕开庭的感知中,新晋弟子当中比她实力强悍的弟子还有那么一两个,再加上一些老牌弟子,她今年能拿前十名的希望,还是相当渺茫的。 只不过因她生的好看,周围的一众男弟子都纷纷为她拍手叫好,她自然而然地就有些轻飘飘的了。 “不过,考核大会真的就是只为了选出核心弟子么?”其中一位气质柔弱的男弟子说道,只见他也不过十五六岁而已,身材十分瘦弱。 女弟子笑了一下,道:“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考核大会还会剔除一部分不符合小有门要求的弟子....”说完,女子上下扫了一眼这名弟子,道:“我看你呀,这段时间还是好好抓紧锻炼锻炼,你这小身板,估计跟人对几招就不行了....” 说完,人群中就爆发出一声哄笑,那瘦弱的男弟子脸涨得通红,在众人的嘲笑之下又不敢还嘴,就往后退缩着,直到挤出了人群,低着头,走到了一边。 此时,就只听见有人低声说:“听说,核心弟子现在名额很是空缺,好似和洛长苏师兄他们死在了秘境中一事有关呢!” 听到有人这样说,燕开庭就有兴趣听下去了。 “但是我听说,洛长苏师兄他们说不准是被别人害死的....” “这可不能乱说!当心招来杀身之祸!“ “嘿嘿,不过,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人要重要!” “哼!关心这些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你的剑道,对了,你有意与我一同每日傍晚在后山共同练剑么?” “也行....哎,那不是萧然吗?萧然,萧然!!” 说着说着,燕开庭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自己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便匆忙地应答了一声。只见那名青衣弟子朝自己小跑过来,燕开庭还在想要怎么解释偷听之事,谁知那弟子却是只字不提,而是问道:“萧然,考核大会要开始了,你还天天读书干什么?赶快将你的锤子耍一耍,免得手生了!” 这名弟子是与燕开庭一同入门的弟子,名为“叶南霜”,号“秋微”,荆州人士,与燕开庭在悟道早课时就已经认识了。两人是那一批新入门的弟子中惟一的两名已经踏入了上师境的弟子。 叶南霜年纪与燕开庭相仿,却是一个十分活泼好动的少年,仿佛没有长大一般,好奇心十分重,终日里来除了练剑就是满山林间跑,但他心性其实十分单纯,人也不坏,就是有时话多的燕开庭有些受不了。不过多亏了叶南霜,小有门一有什么事,燕开庭马上就能从他那里知悉,并且,叶南霜还告诉了燕开庭不少门内秘辛,也不管燕开庭爱不爱听。 叶南霜主剑修,虽然比之付明轩还是差了一截,但是在同辈弟子中已是佼佼者,特别是进入了小有门之后,在剑修上更是大放异彩。但是与一开始的燕开庭一样,是在悟道上一窍不通,两人进来时燕开庭已经过了“离”境,叶南霜还未迈过“离”境,而现在自己已经过了“降”境,叶南霜还在那个境界磨着。 用叶南霜的话说,不是他自己不努力,是燕开庭的悟道能力实在是太过惊人! 燕开庭望着叶南霜笑了笑:“我那是本命兵器,那里就能说手生就手生的!” 叶南霜大笑几声,拍了拍燕开庭的肩:“你们雍州玉京果然是人才辈出,寒州师兄我们已是望尘莫及,而你却小小年纪结合了神兵泰初,你叫我们该怎么办啊?!” 燕开庭推开了攀附在自己肩上的叶南霜的手,问道:“考核大会你有什么打算?” 叶南霜耸了一下肩,道:“无所谓,小有门这么多人,哪里是说进就进的!你知道么,刚刚荨意师姐说她三年前没有进前二十,虽是不假,但是你知道她真正是多少名么?” “哦?多少名?” “五百多名,哈哈哈哈!!”说着,叶南霜就是一阵捧腹大笑。 燕开庭也是满脸黑线,那刚才荨意师姐还如此有自信,信誓旦旦地要成为核心弟子,就算这三年她勤学苦练,可小有门哪有一个弟子是闲着的呢? 就连他燕开庭,也为了补足自己在悟道上的弱势,老老实实地往藏书阁里跑。 “你这消息都是在哪里打听到的?!”燕开庭很好奇,为什么叶南霜这么一个爱四处打听,东奔西跑的人要修炼剑道,完全跟那些以付明轩为代表的高冷剑修是两个极端嘛。 叶南霜拍了拍燕开庭的肩,哎了一声,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便告诉你了,按照我对我们门内这约一千多名弟子,正式的非正式的,我拼死命估计也就一百多名左右,而你啊....努力一把,兴许能进前五十。” “真的吗?”燕开庭不可思议地问道,自己努力了还只能进前五十?哈哈,在他燕开庭眼里,干掉了洛长苏这一群人自己就算不努力,应该也只比付明轩差上一些吧! 叶南霜朝着他眨一眨眼,道:“小有门门内复杂着呢,呵呵,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叶南霜就往回跑去,留下燕开庭一头雾水。 其实进入小有门这么久,燕开庭还真没有真正关心过小有门具体的内部构造,在他看来,不就是青华君下面跟着一众长老,然后就是成群的弟子么?虽然知道大致上应该是这样没有错,但具体的燕开庭还真的没有关心过。 燕开庭也懒得想这么多,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是有些心疼自己的身体,这刚一好,就又要上战场了! 元会门玄清山的主峰落霞峰上,一处安静的林中坐落着一所小庭院,风穿梭在密林中间,发出一阵簌簌响声,树木葱郁,阳光艰难地穿透树冠,洒在林间的小径上,一个身穿白衣,气质雍容和煦的男子,正朝着那处庭院缓步前行。 那处庭院面积极小,装饰十分简单,院外只是用一圈篱笆围着,里面也没有种植花花草草,一间小小木屋孤零零地在庭园之中,好似寻常山间的农户人家。 沈伯严走到了院子前,推开篱笆门,瞬间他身周影像一片波动,原来在这个院子的周围已是设下了结界。恐怕除了沈伯严之外,没有任何一人知道。 站在院子中央,沈伯严轻轻道了一声:“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屋内一片黑暗,好似没有任何人居住的样子。 “你若不出来见我,那我便进来见你了...”说着,沈伯严就走进那木屋,一把就将木门推开。 屋内陈设也极为简单,一副桌椅,上面散落着几只泛着银光的飞镖,望向左边的床榻,小玲珑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不断抽搐着,斗大的汗珠就直直往下淌,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些莫名的话语。 沈伯严没有微微一皱,心想,难道是梦魇?走了过去,就只见小玲珑脸色发白,唇色乌青,这分明是入定之后走火入魔的迹象! 沈伯严一把就将小玲珑扶起,一只手就撑在了小玲珑瘦弱的背上,真气如泉涌一般地从沈伯严手中向小玲珑的背上传去,直至她的身体里,将小玲珑镇定下来,见她没有再抽搐,神情也放松之后,沈伯严才抽手,顿时,小玲珑浑身一软,向后一倒就倒在了沈伯严的怀里。 沈伯严微微一惊,两只手顿时感到无处安放。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环在了小玲珑身上。 十三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抱着她的么?将她从地狱中解脱出来,却没想到把她送入到了另一个地狱。 此时的她,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睡眠安恬,全然不似往日那样,目光里充满了戾气,整个人都被仇恨包裹着。如此安静,无论是眼睛,睫毛,鼻子,嘴唇,都让沈伯严看得越来越入迷,越来越惊心,不知不觉,他一只手就抬了起来,在小玲珑那如羽扇一般的睫毛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好似被打搅了一般,小玲珑眼睛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哼,让沈伯严的手顿时就停在了半空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沈伯严才将小玲珑轻轻放下躺平,往她嘴里喂了一颗回神丹,自己便坐在一张椅子上,望着她。 窗外,已是月色浓郁,林间清冷的月光照进了屋子内,床上的小玲珑睡眠安恬,在月色下好似透明一般,在回神丹的作用之下,小玲珑身子挣扎了一下,发出一阵轻哼,随即眼睛就缓缓睁了开来。 “我这是怎么了....”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感到嘴里一阵苦涩。 就在这时,她手中动作一滞,便立即坐了起来,靠在墙角,眼神就飘向了坐在黑暗中的沈伯严。 “你对我做了什么?!”小玲珑大口喘着气,检视着自己浑身上下,却发现除了体内有一股安神的气息一直在抚慰她,却没有发现任何别的异样。 沈伯严轻哼一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神情又恢复到冰冷,道:“你就这么怕我?” 小玲珑咬牙道:“反正我的命被你捏在了手里,我想要逃也是逃不掉,求你也是没用,可是,我唯独不怕你!” “哦?不怕我?!”沈伯严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子来,靠近了小玲珑,越靠越近,眼中的神情越发冰冷,只叫小玲珑浑身发冷,寒毛直竖。 可是望着那张距离自己仅有一掌之遥的好似神祇一般地面庞,小玲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还是,还夹杂着一丝她也说不清楚的心绪。她眼神狠厉,直直迎上了沈伯严的目光,咬着下嘴唇,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哼!”好似取笑一般,沈伯严冷哼了一声。 “扬州冶天工坊韩凤来,你去帮我调查一下这个人,记住,不可让他发现你的痕迹。”站直起身子,沈伯严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就走到了门口,拉开了木门。 “还有,你可是从来都没有求过我。” 扔下这么一句话,沈伯严便走出木屋,消失在了林间的月色之下。 小玲珑赶忙爬起身来,趴在窗前,露出半只脑袋,直到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浓浓的黑夜之中,她才缓缓又坐到了床上。 前些日子,自己被他召唤来,便被带到了这个地方,原本以为沈伯严会将她软禁起来,使出什么恶劣的手段致自己于死命,却没想到沈伯严只是要她像家一般住在这里,周围升起的结界,只是为了让别人不发现她。 她虽然出入自由,但是一旦走出落霞峰,心脏便是如针般的刺痛,不得不又退了回来。这些日子里,落霞峰除了元会门所在的地方,其余林间她都一一去过了,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行刺沈伯严。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今日回到屋内憋着一口怒气,却一不小心入了定,好似走火入魔了,瞬间就晕了过去,而此时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莫非是沈伯严救了自己? 可是,自己一心想要杀他,为什么还要救自己呢?让自己这样死去不更好吗? 想着想着,小玲珑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就涌了上来,她根本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了起来。 暗夜之中,小玲珑缓缓起身,将桌上的飞镖收到自己的囊中,推开木门,就消失在月色之下。 小有门,此时正是一片热闹。 三年一次的弟子考核大会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孟尔雅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去拿挤满了弟子的练武场上练剑,而燕开庭,则是有事没事,便去付明轩的院子找他喝茶喝酒,好似一点都不着急一般。 “我说,你要是想成为核心弟子的话,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吧?”付明轩放下酒杯,看着暮色下燕开庭一脸陶醉的模样,好似他又见到了谢无想一般。 “真是好酒,好酒,你说元籍真人每天都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有时间来研究酒这种东西,不过哈哈哈,我喜欢....” 付明轩满脸黑线,桌子上冰灵的脸上都摆出了无奈和嫌弃的表情,好似在说:“就这幅模样,还想成为核心弟子?” “看什么看!”燕开庭伸出手拍了拍冰灵,随后望着付明轩道:“不是我不准备,只是你看看其余人,一个个都心浮气躁的,就算再怎么准备,长进也是不大,还不如我一般好好养好身体,蓄足精神呢!” 付明轩也是无语,反正燕开庭最会为自己找理由开脱。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小有门作为修道界第二大门派,就有这么简单?”付明轩举起一杯茶盏,小饮一口。 燕开庭问道:“可是在我之所见,洛长苏死后,小有门内的弟子中,除了你之外,我就没有看到比我厉害的弟子?!” 燕开庭如此耿直的一番回答逗得付明轩哭笑不得,拍了一下燕开庭的脑袋,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没看见就等于没有了??” 燕开庭一脸迷茫,望着付明轩求他给出答案。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在门内可以自己修行,也可以择一师修行,你平日见到的,都是和你一般,准备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寻求大道的弟子。” “哦?” “不然你以为我青灵山这么多个峰头是拿来看的吗?你在主峰之上自然见到的弟子是少之又少,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元籍真人一般不收徒弟的。” 付明轩的话燕开庭等于是完全明白了,原来至一千多余名字散落在青灵山的各个峰头之中,有很多“不出世”的高手自己自然是没有见到过。 燕开庭突然就想起叶南霜前几日对他说的话,自己若是努力一番,没准儿还能挤进前五十..... 燕开庭顿时就对自己无语起来,酒也不喝了,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边走去。 付明轩被他这个举动吓得一怔,“你干什么去......” 燕开庭转过头来,黄昏和夜色的交织之下,少年脸上闪现着坚毅之光,沉沉道了一句:“修炼去!” 说完,燕开庭推门而出,丝毫不管跟着他身后一路喵呜喵呜的冰灵,自己就绕着盘旋的山路,朝后山走去。 付明轩也是哭笑不得,望着燕开庭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就在这时,他顿时神色一凛,缓缓转过身来。 “付首座。”紫色的霞光之下,谢无想身上的白纱泛起了一阵异样的光芒,她依旧是神色冰冷,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疏离感,向付明轩微微颔首。 付明轩拱手回了一礼,便问道:“何事劳烦无想仙子大驾光临?” 谢无想嘴角上露出一个浅浅微笑,但声音依旧清冷,道:“见付首座,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本来谢无想也算得是门内之人,但是付明轩始终对于她的身份有所芥蒂,并且她那种比之自己还要高出几分的冰冷,实在是让付明轩喜欢不起来。 “还请无想仙子交代。” 谢无想望了一眼付明轩,环视了他所在的这处简陋的院子,道:“此处不便说话,还请付首座与无想一同前去一个地方。” 付明轩微微颔首,随后就与谢无想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朝着一个青灵山的一个不起眼的山峰飞去。 此时,燕开庭已经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地,这块地方是燕开庭在山间随意散步时发现的。他才不愿意与那些剑修挤在练武场,泰初锤威力太大,人多了实在是不方便。 何况,这块僻静之地已经是非常远离小有门所在之地,鲜有人到来,是以燕开庭就算在这里闹出再大动静,被人发现的几率也是小之又小。 冰灵也随着燕开庭来到了此处,燕开庭心念一转,想着还是先强化一下青华君留给自己的那套缫丝剥茧的功法,于是燕开庭朝着冰灵坏笑一下,就将它抱起一阵乱蹭。 “就陪我练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我这次绝不伤到你!要是伤到你了,我就站着也让你拍我一爪子,好不?!” “喵呜~”冰灵叫了一声。 只不过燕开庭看着冰灵,顿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为什么他总感觉这只猫在坏笑?还有一种得逞了的表情?难道被打就这么开心了? 燕开庭将冰灵放下的那一刻,一阵旋风绕着冰灵呼啸而起,冰灵瞬间就变到了燕开庭第一次见到它时一般大小,嗷呜一声,将燕开庭吓得一激灵! 不对呀,燕开庭心想,为什么这一次冰灵释放的气场和第一次完全不同?!甚至自己已经将冰灵打败了好几次,这一次居然会从内心里感到不自觉的颤栗? 只见清冷的月色之下,冰灵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好似睥睨众生一般,竟有了使人望而生寒的至高无上的威严。一身白底黑色条纹的毛发在银白的月色之下熠熠生光,吼叫之间,仿佛就要将人和神魂分离! 燕开庭也被激发起了斗性,冷笑一声,便将一缕意识放在了自己体内,分拨离析着自己体内的真气,将那些专注于拳意的真气悉数都聚集在了双拳之上。 猛喝一声,燕开庭一个纵跃,高高跳起,右拳猛地发力,就朝着冰灵狠狠砸去! 嗷呜一声,冰灵浑身爆发出一层耀眼白光,轰的一声,燕开庭用尽全力发出的那一拳竟然被冰灵的白光给挡了回来,顿时产生一阵强大的气流,将燕开庭狠狠地弹飞出去! 在空中翻滚一阵之后,燕开庭砰的落地,刚稳住身形便犹如飞剑一般朝着冰灵飞去,眨眼之间,燕开庭又来到了冰灵面前,冰灵一声长啸,激荡起阵阵声浪,燕开庭左避右挡,不断前进,最终就站在了冰灵的身上。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心想这一下你总是逃不过了吧!于是手上加力,用尽全力朝着冰灵的脑袋轰去! 可明显此时的冰灵好似完全不把燕开庭放在眼里一般,猛地低头,随即整个头颅上蒙着一层银白光芒,由紧缩到骤然爆发,仅在眨眼之内,燕开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拳意瞬间被化解,自己再一次又飞了过去! 仿佛是厌倦了格挡一般,冰灵猛地转身,完全不给燕开庭反攻的机会,就直直朝着燕开庭扑了过去,倏忽之间就来到了燕开庭的面前,身后还拖了一串虚影,高高举起自己的巨爪,好似要站起来了一般,在燕开庭震惊的目光之中,就欲一爪把他拍成肉酱! “啊!”燕开庭一声尖叫,双手就格挡在了自己面前。 久久的,却没有迎来冰灵的那一掌,将双手拿开,就只见冰灵的巨爪放在自己脑袋上方,距离自己咫尺之遥。 随后,肉掌轻轻落下,在燕开庭的脑袋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后才放在了一边。 燕开庭顿时有一种被猫耍了的感觉! 看着冰灵,眼前这张巨大的猫脸,燕开庭分明看到了嘲笑! “哼!”燕开庭顿时觉得心中一阵不爽,转身就走,并不是因为今天输给了冰灵,而是,他总觉得自己被骗了! 怪不得元籍真人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惊讶,这种战斗力,不要说燕开庭,寻常真人估计都拿冰灵没有办法! 而自己,却在冰原上捶了它那么多顿!这货不是在跟自己装还是什么?! 燕开庭气不过,气冲冲地向前走着,冰冷一愣,随即明白了燕开庭心中所想,疏忽化作了寻常猫儿大小大小,就跟着燕开庭身后喵呜喵呜一阵叫,小跑起来就想跃到燕开庭的身上。 燕开庭随意一躲,就避开了冰灵,冰灵好似着急了一半,幻化成寻常猛虎大小,从后面一扑,就将燕开庭给扑到了地上。 张开巨嘴,伸出长满倒刺的粉嫩舌头,冰灵嗷了一声,就对着身下的燕开庭狂舔起来。燕开庭的脸上满是口水,又推不开眼看的这个庞然大物,只好双手一摊,道:“行吧,你赢了....” 冰灵躺下神来,巨大的虎躯就在燕开庭身上一阵乱蹭,蹭着蹭着就变成了猫咪大小,蜷缩在了燕开庭的怀里。 “喵呜~”冰灵眨巴着眼睛,不断对着燕开庭撒娇。 燕开庭向来对于冰灵毫无办法,将它拎了起来,左看右看,想找出个什么不同来,可偏偏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我说,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变化如此之大?!”燕开庭拎着冰灵道,“该不会是以前你一直在骗我吧....?” “喵呜~”冰灵表现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摇着小脑袋,好似在说没有。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成长了....按这种成长速度你过个几年还不得到天上去!”燕开庭叹了一声,道:“元籍真人果然是好眼力,怎么一眼就能看出你的不同,而我天天将你带在身边,却是一无所知。” 燕开庭站起身来,抱着冰灵往回走着。其实按道理来说冰灵如此强大他应该高兴才是,毕竟冰灵已经完全归顺了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燕开庭的心中总有一股淡淡的郁闷,怎么样都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了一般。 回到萧庭院不到片刻,燕开庭尚在院中思考着一些事情,孟尔雅提着一只长剑欢欢喜喜地就跑了进来,坐在了燕开庭身边。 “怎么了公子,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尔雅讲一讲!”孟尔雅甜甜地笑着,望着有些郁郁寡欢的燕开庭。 燕开庭看着她,好思想到了什么,便问:“你近日里来有没有看见冰灵去了什么地方,或者有些异常?” 孟尔雅微微皱眉,细细思索了一番,便道:“倒没什么不一样的,冰灵不是整天整日地都与公子呆在一起么?” 燕开庭心想也是,这冰灵恨不得晚上都与他睡在一张床上。事实上也是如此,冰灵几乎是和自己一直待在一起的。 孟尔雅看着燕开庭皱着眉,便问道:“怎么了?公子,为何问起冰灵来了,它不是好端端的吗?”孟尔雅指着一旁花园中和一些小飞虫嬉戏的冰灵。这时的冰灵活泼可爱,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就和寻常猫儿一般,根本不似与燕开庭对决时的那副模样。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它到没出什么事情...只是我发现,它变得厉害了许多。” “许多?” 燕开庭嗯了一声,道:“现在的我根本打不过它....” 孟尔雅一时哑然,从燕开庭的口里,她可是听他说自己如何将冰灵打趴下,然后收服冰灵的一系列壮举,可从未听说过他打不赢冰灵呀! 随后,孟尔雅婉转一笑,便道:“公子可否还记得你与寒州师兄一同回来时,元籍真人对你说的话?他应是早就看出了冰灵的不凡,公子可以去问问元籍真人。” 燕开庭心想也对,只靠自己想是想不出来的,既然元籍真人有如此眼力,那就带着冰灵去寻他一番便是。 另一边,付明轩随着谢无想往后山走去,付明轩以为谢无想准备带他去后山木屋,没想到谢无想却是绕了一个大弯子,带着付明轩朝半山腰走去。 “无想仙子....”付明轩站定,叫住了走在前方的谢无想。 月光下,谢无想缓缓转身,道了声:“哦?付首座有事?” 付明轩顿了顿,道:“不知无想仙子有何要事,竟要避开小有门中所有,来到这半山腰来说。” 此时,两人站在飞灵峰后侧方的一处断崖上,上面是飞灵峰郁郁葱葱的山顶,下面则是看不见的深渊,而两人,则是处在漂浮在飞灵峰半山腰的云雾之间。 一片迷茫中,谢无想的身影仿似透明一般,让付明轩隐隐地感到了危险。 谢无想望着付明轩,声音清淡,道:“我知道洛长苏和崔胤是你们杀的。” 谢无想面无表情,一双清幽的眼睛直直望向付明轩,好似无底深渊。 付明轩却是淡淡一笑,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道:“哦?那又如何?” 谢无想缓缓走惊付明轩,然后轻轻抬起手,手指指着一个地方:“付首座请看。” 顺着谢无想的手指指去的地方,付明轩只看到在那雾气缭绕之中,竟堆满了森寒的白骨,好似一座小山丘一般,散发着浓浓的阴森气息。 付明轩微微皱眉,但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就代表青华君知道了。”谢无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付明轩心下微微一凛。 还未等付明轩说话,谢无想就道:“你看那些白骨,有多少是我小有门的弟子,不,应该全部都是我小有门的弟子。” 付明轩突然想起了前几日死在这里的章若云,自己抬头望了望,感知了一下方位,就意识到此时两人正在风荷院的正下方。 “你是说?”付明轩皱眉,难道这一切,都是三长老犯下的吗?平日里他只知道三长老在门中权势滔天,作为洛长苏的后台也包庇过他们做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是如此残害小有门的弟子,付明轩还是第一次知道。 不过,从上一次三长老那样对待燕开庭以及最后杀死了章若云的那些手段,三长老的阴险狠毒也可见一斑。 谢无想望了一眼付明轩,道:“无论如何,残害同门都是小有门不可原谅之事,青华君尤其痛恨。” 付明轩没有说话,他知道谢无想的意思。自己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杀了洛长苏等人,这样与三长老比起来也不过就是五十步和百步了。 “但是,青华君心中也明了那洛长苏对你做过一些什么....觊觎首座的位置,多次至你于死地,青华君的心中都是知道的。” “所以呢?” 付明轩知道青华君若是对自己动怒,那么早就该处罚自己了,但是这一次差遣谢无想前来,应是有什么具体的安排。 只见谢无想从袖口里拿出一柄书卷来,书卷上萦绕着丝丝青光,递到了付明轩面前:“清理门户,将功赎罪。” 付明轩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但是说实话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他从外门一路升到小有门内部,再成为核心弟子,最后坐上首座弟子的位置,现在这个位置还没有坐稳,就要去铲除以三长老为首的巨大根系,搞不好自己还未动手,就被三长老先行弄死。 付明轩知道,三长老绝不像看起来那般简单。 只是,面对青华君的指派,付明轩没有丝毫可能性去拒绝,即使自己很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也只能冒险去尝试一番。就像谢无想所说的,“将功赎罪”。 付明轩接过谢无想手中的书卷,道了一声:“弟子遵命。” 谢无想道:“这封书卷将会助付首座一臂之力,必要时,元籍真人也会是你的坚强后盾。” 说完,谢无想就缓缓升空,也不看付明轩一眼,就穿透云雾,向着天上漂浮的云层飞去。轻飘飘的白纱笼着月色,好似她眼神一般清冷又迷离、 付明轩站在原地良久,看着身旁的那一堆白骨,面色清冷如水,眼神之中,看不见他的任何感情。抬起头,向着上方望了一眼,付明轩缓缓升空,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 章一二七 非是寻常 燕开庭进入落英峰那濛濛白光的刹那,就只感到一阵将他向外推的阻力,燕开庭心下顿时了然,赶忙发出了一道传讯符,几乎就是在刹那间,那股阻力忽地消失,燕开庭顺利地踏上了落英峰那柔软的土地。 冰灵第一次来到落英峰,当即就被那飘飘洒洒的桃花所吸引,跳出了燕开庭的怀抱,就在树下玩耍着,飞扑着那些花瓣,完全释放出了天性,好似一只精灵。 一边玩着,一边随燕开庭朝元籍真人的桃园走着,站在元籍真人的门外,燕开庭老老实实地又发了一道传讯符进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就只见元籍真人手拿一小壶水,另一只手拿着一柄小勺,浇灌着院中的一簇雪白花木。 “元籍真人。”燕开庭向着尚元悯行了一礼,尚元悯转过身来,看见燕开庭脚边站着的冰灵,眼睛顿时就闪起亮光来。 “怎么了,萧然,今日为何来寻我?”虽然是在对着燕开庭说话,可是元籍真人的眼睛却一直在冰灵的身上。 燕开庭道:“弟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冰灵而来。” 尚元悯露出疑惑的表情,道:“哦?冰凌怎么啦?快过来让我看看!”说完,便朝着冰灵招手,冰灵就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尚元悯走去。 尚元悯将冰灵抱起,道:“小家伙,身上的灵力越来越浓郁了啊。”说完,便是抱着冰灵一阵蹭,冰灵喵呜喵呜地叫着。 燕开庭道:“元籍真人,您是早就看出了冰灵的不一般,是吗?” 尚元悯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反问道:“难道你一直以为它一般般?” 燕开庭心里狂喊,不是一般般啊,是很一般般啊,初次见到冰灵,它的战斗力恐怕就连燕开庭以前的坐骑雪梦骥都不如,除了会变大变小以外,就是耍赖皮,撒娇,燕开庭实在看不出它那里不一般了,并且,就是尚元悯所说的灵气,燕开庭也没有感受到。 “这个.....”燕开庭抓了抓脑袋,道:“以前总觉得它不怎么厉害,可是最近才发现,它已经厉害到我都打不赢的地步了....” 尚元悯冷笑一声,道:“能打赢你的还不叫厉害。” “........” 燕开庭就只在想为何尚元悯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付明轩的态度这么不一样,对待自己,尚元悯整个就是一毒舌,每说一句话都恨不得把自己噎死。 “这个....”燕开庭汗颜,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接下去:“不过冰灵现在也太厉害了,我跟它对不了几招.....” 尚元悯抱着冰灵,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道:“它本身就是这么厉害,在秘境中,恐怕是受到了压制。” “压制?”燕开庭有些不解,冰灵本来就生活在秘境之中,为何在自己的生存之地受到压制呢? 尚元悯仿佛是看出了燕开庭的疑惑一般,道:“虽是生存在秘境之中,可是也不一定就是最适合它生存的地方。” 燕开庭细细思索了一般,于是问道:“难不成秘境之外更加适合它的生存?” “不能说是生存,以我的观察,秘境之外更适合它的成长。”尚元悯一边抚摸着冰灵,一边道:“它似乎和寻常灵兽不一般,也和我们人类的修炼方式不一般,它天生就会吸收灵气。” 尚元悯笑了一笑,道:“可真让人羡慕的。” 听尚元悯这样一说,燕开庭心下就有所了然,如果冰灵与生俱来地就会以吸收周围的灵气来增长实力修为,那么一开始在冰原上很弱,随后来到了灵气十足的飞灵峰上变得强了起来,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不过这种速度也太让人嫉妒了吧,燕开庭望着冰灵,只见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尚元悯的腿上伸了个懒腰,随后一跃而下,在尚元悯的院子里四下转悠着。 “也该是你的运气,冰灵应该是一种好强的物种,你当日打赢了它,它心中便认定了你是它要跟随的人,即使你以后也就一般般,但是它对你的认可却是不会变。”尚元悯道。 “呃.....”什么叫做一般般,什么叫做一般般!!燕开庭嘴上云淡风轻,心中早已雷霆万钧了好吗?!! 尚元悯轻笑一声,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长进,好好准备一下,在接下来的弟子考核大会上努一把力,没准儿能够进前一百呢。” 燕开庭彻底无语,怎么道尚元悯这里,自己还掉了几十名。再在尚元悯这里坐下去,燕开庭怕是要被尚元悯打击的体无完肤了。 “原来如此,萧然多谢元籍真人指点,那萧然就先行告辞了。”说完,燕开庭便向尚元悯行了一礼,随即就向冰灵招手。 冰灵得了燕开庭的手势,几个纵跃就跳了过来,一跃就跳进了燕开庭的怀抱中,然后便顺势蹲到了燕开庭的肩上。一人一猫,就离开了桃园,向着外边走去。 看着燕开庭和冰灵离开的身影,尚元悯轻笑了一声,道:“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 燕开庭前脚刚走,尚元悯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水桶里加满水,付明轩就站在了桃园门口。 “哦?你俩一个前一个后,是为了要避嫌么??”尚元悯嬉笑道。 付明轩满脸黑线,不住腹诽自己的这个小师叔满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寒州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与小师叔商量。”付明轩走进桃园,便在青石桌旁坐了下来。尚元悯却仍然自顾自地浇水,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比刚才和燕开庭在一起时要随意得多。 尚元悯微微转身,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道:“怎么?他这次终于下定决心了?” 付明轩微微一怔,道:“你是指.....青华君?” 尚元悯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他一直顾念着三师兄往日对小有门所做的那些所谓的牺牲,我早就要动手了......毕竟,三师兄的那些牺牲,我是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 尚元悯回想起自己自记事以来,对他那个年龄都快要接近自己师叔的三师兄,从未有过一丁点好感。从来所听见所看见的,都是那暗藏于地下根本见不得人的不光彩的事情。 相比起付明轩,尚元悯知道的是太多太多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按照青华君的意思,是将这件事全权交付于我.....” 尚元悯倒也不惊讶,仿佛还认为是理所应当,只听他道:“我与三师兄,怎么说也是做了几十年的师兄弟,而寒州,毕竟是从外门来的.....” 付明轩算是听明白了,尚元悯的这句话里,可不单单只有一种意思。 大概青华君也很害怕自己向来宠爱的小师弟在这场风波里遭遇什么不测吧,而付明轩对他来说,只是通过了一轮一轮考核成为他名义上的弟子,跟这个从小就看着的亲师弟来比,付明轩的安危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仿佛看出了付明轩心中所想,尚元悯道;“再怎么说,人性这个东西,除非成了真正的仙,才能说是完全战胜的。”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就还请小师叔助明轩一臂之力。” 站起身来,付明轩向着尚元悯行了一礼。尚元悯微微一愣,叹息了一声,道:“虽然你名义上的师父是青华君,但这些年来都是我在教导你,与你之间的感情,岂是寻常的同门情谊?你尽管去做,无论如何,小师叔一定会护你周全。” 付明轩点了点头,便朝着院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身后尚元悯的声音再次响起:“萧然那孩子的天资其实很不错的,他也许会成为你有力的臂膀。” 付明轩站定片刻,转过身来,道:“可寒州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就是,让他也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 说完,付明轩便扬长而去。尚元悯也再无心思摆弄那些花草,叹息了一声,道:“真是个倔脾气呐。” 在回到飞灵峰的这一路上,燕开庭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跟冰灵说话,一会儿跟冰灵讲这个世界如何如何险恶,叫它千万要跟好自己,别跟着坏人跑了,一会儿又磨着冰灵跟自己对阵,好让自己能够当得起它的主人,一会儿又忍不住说自己好羡慕嫉妒恨,自己也好想平日里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就能提升修为..... 一路上,冰灵都只觉得自己的猫耳朵快要长起茧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萧庭院,冰灵就跟逃也似的,跳下燕开庭的怀抱,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燕开庭哪这么容易放过它,四处寻找就差把萧庭院翻个底朝天,最后终于找到了冰灵,拖着它去后山,一人一猫,就对阵直到大半夜。 不知不觉,已是三日之后。 后山之上,爆发出阵阵轰隆之声和咆哮声,不断有雷火冲田而起,时不时还夹杂着团团白光,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峡谷间不断回荡。 燕开庭手持神兵泰初,与巨大的冰灵缠战在一起。燕开庭每一击都拼尽全力,极尽技巧,而冰灵的每一次攻击却都恰到好处,杀伤力控制的极好,对燕开庭是点到为止。 轰的一声,人和兽从一团光芒中分开来,燕开庭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双脚竟把这飞灵山的千年岩层踩出个脚印来。 “哼!有意思!”燕开庭满身被汗湿透,充满了斗志,越大越起劲儿来。 冰灵也是一样,嗷呜一声,全身白光四溢,斗志昂扬,显然是打到了兴起,还未等燕开庭发起攻击,自己又是仰天咆哮一声,向着燕开庭就扑了出过去。 这几天和冰灵的对阵之中,冰灵越来越猛,燕开庭早已习惯了冰灵的这种阵势,他不假思索地朝着后方猛地一退,随之便一跃而上,在天空中一个翻越,就站落在了冰灵的身上。 一手紧抓着冰灵的颈项上的长毛,一手握着泰初锤,任凭冰灵怎么狂甩头颅,他就是不下来,即使都被甩的头晕眼花,燕开庭的泰初锤就像一记记擂鼓一样,打在冰灵的头上。 冰灵虽然散发着白光一阵阻挡,但随着燕开庭那无休止的攻击,自己的体力也在消耗着,一个不注意还真的就被燕开庭打上了那么一锤,痛得嗷嗷一叫,随后用尽全力猛地将头一甩,燕开庭整个也被甩飞出去! 如此打斗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燕开庭和冰灵两人之间的默契越来越高,从一开始燕开庭完全不是冰灵的对手,到后来还能赢上那么几局,几日过后,燕开庭的实力大涨,就连付明轩也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有冰灵和你对阵,你也无需他人在你的战修上指点你了。”不知什么时候,付明轩来到了这块空地边,看着刚打完一场的一人一兽,此时的冰灵,身形巨大,就连付明轩站在它面前都有一种压迫感。 “明轩?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燕开庭一脸疑惑,心想自己找的这块僻静之地,已经很是远离小有门所在的区域,并且之后树林繁茂,密不透风,另一边则是万丈悬崖,本就没有道路通向这里,是有一天燕开庭从藏书阁出来后一时兴起四处闲逛时发现的。 付明轩整个人漂浮在悬崖上方,望着他道:“你平日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想不发现都困难。? 燕开庭一脸疑惑,的确,自己平日里是在这里闹出很大动静来着,一开始还有先担心会有人找了过来,但是竟然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燕开庭心想估计是因为自己跑得实在太过偏远了吧。 看出了燕开庭心中所想,付明轩道:“你呀,真是个愣头青,不是我在这里布下结界,老早就有人过来找你麻烦了!” “布下结界?!”燕开庭表情一怔,道:“你在这里布了阵法,让我专心修行?!” 付明轩望着燕开庭,叹了一声,道:“无论怎样,我还是很希望你能成为小有门的核心弟子,门里门外,总是不一样的。” 燕开庭没有说话,其实在他的内心,他比谁人都要坚定。 付明轩继续道:“等你成为了核心弟子,就能知道更多你以前从未知晓的事情,到了那时,所谓的方向,道路,你都能选择得更加容易,也更加正确。” 燕开庭道:“我明白。明轩....谢谢你。” 付明轩笑了笑,道:“谢什么,不过小有门内多是剑修,你不妨好好研究一下如何与剑修对阵!” 听了这话,燕开庭立即就坏笑起来,道:“我倒是想啊,可也不知道某人为什么这么忙?!唉!根本不给我机会嘛!” “是吗?!”付明轩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然后腰间的一剑光寒十九州就被慢慢拔出。 燕开庭看到付明轩已然拔剑,心下一喜,便哈哈大笑起来,刚收起来的泰初锤在手中突然现出,然后整个人便朝着付明轩飞去。 付明轩也是一笑,随后便抬起长剑,做出攻击之势。 燕开庭刚刚飞了一般距离,就被付明轩的一道耀眼剑光给生生逼回,气势磅礴的剑意让燕开庭也是一惊,不知不觉中,付明轩的剑修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不过,对手越是强悍,燕开庭就越是兴奋,整个人的斗志,就在这一刻被完全点燃! 仿若飞箭一般,燕开庭又是全力冲出,一团雷火骤然就出现在了泰初锤上,轰的一声朝着付明轩飞过去,就在付明轩伸出长剑抵挡之时,燕开庭迅速转换方向,就朝着付明轩的侧方飞了过去。 这短时间与冰灵的对阵,让燕开庭的反应速度已是提高不少,眼见燕开庭身后拖着一道虚影就飘在了自己的侧方,以全速向自己冲来,付明轩竟有些诧异,不过,一抹笑容随即出现在付明轩脸上。 一剑光寒十九州仿若变成了无数根长剑,围绕在付明轩的周围,将他护得是密不透风,持剑的右手根本看不见实体,燕开庭骤然止步,惊诧道:“你的剑修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快到极致,便以慢的形式表现出来。燕开庭一时之间都看得呆了,就连冰灵扑向他的速度,都没有付明轩如今挥剑的速度快! 好似有成千上万根长剑一般,横着的竖着的斜着的,以各种招式环绕在付明轩身边,燕开庭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漏洞展开攻击。 两只眼睛死死盯住付明轩,燕开庭仍是想要挣扎一番,想要找出破绽所在。只是越是这样,燕开庭就越发头晕起来,那长剑,的确是太快了! 眼睛一闭,燕开庭也不管这么多,高举泰初锤,一团雷火就轰了出去,只是他自己也知道,能够打到付明轩的几率,可能为零。 果然,付明轩是躲也不躲,任凭那团雷火来到眼前,随后万千剑光就将燕开庭的雷火消释殆尽。 “庭哥儿!注意看,仔细看!剑道之精髓,就在于快,在于准,在与凌厉,任何招数,都有它的破绽所在,仔细找找!” 付明轩一边说着,手中动作却从未停下。仍然是快到了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燕开庭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当下就汇聚起所有的神识,去感受付明轩的剑,那不断挥舞着的长剑。 一定,一定存在的!普天之下,就没有一种不存在破绽的招数,只要仔细感知,就一定会找到! 燕开庭只觉得盯着看脑袋一阵发昏,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就只凭借自己的神识,来感知付明轩的剑。 四溢的神识之中,付明轩整个人都被密不透风的剑意所包裹,燕开庭紧皱眉头,更加在听识上倾注注意力。只感受到一阵呼啸之声,竟有那么一点安静! 如同闹市中隐藏着的那么一间宁静的茶馆,又仿若万绿丛中的一抹鲜红,是如此清晰和明显,燕开庭都惊讶为何之前没有发现,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移不开注意力! 燕开庭张开眼睛,透出锐意精光,一抹笑容就浮现在了脸上! 望着付明轩的右侧腹部,燕开庭一声叫道:“就是这里了!!” 随即,神兵泰初锤之上缭绕起一阵雷光电火,燕开庭将自己体内的那几波真气涌上右手,灌注到神兵泰初之上,燕开庭咬牙怒喝,于是寻常以一团一团形式发出去的雷火此时竟变成了一道火柱,前细后粗,犹如一个钻头,就向着付明轩的腹部钻去! 付明轩神色一凛,眼见着那道雷火柱以一种无可匹敌之势向自己逼来,付明轩当即停下手中动作,就向着后方一阵猛退,随即身形一转,在空中几个翻越,堪堪才避过了那道雷火柱! 站定之后,付明轩一阵仰天长啸,望着燕开庭的眼睛里就现出了欣赏与夸赞神色,道:“不错,就是如此。面对剑修,你的速度不占上风时,就不要莽撞就发出攻击,而是要运用到你的所有感官,找出破绽,然后就顺势发出致命一击!” 燕开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泰初锤,问道:“我方才找到了吗?!” 付明轩点了点头,望着燕开庭浅浅笑着。 燕开庭发出一阵欢呼,就冲上前去恨不得一把将付明轩抱住!付明轩却是身形一闪,望着他笑道:“继续练习,速度和准确性你已经差不多就够了,但是你的观察力,还需要多磨练磨炼!” 说完,付明轩就缓缓升空,就欲离开。 “我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恩!”燕开庭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晓付明轩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作为首座弟子,一定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自己一定要努力强大起来,才能做付明轩坚强的后盾。 已是夜半十分,燕开庭独坐在这片静谧之地,冰灵也便回了猫儿一般大小,蹲坐在他的身边。墨蓝色的天上,皎洁的明月散发着幽幽寒光,照在悬崖边,仿若白昼一般。云层之中,空中庭院若隐若现。 夜风吹过,身后的树林簌簌作响,冰灵拱起身来抖毛一阵,伸了个懒腰,喵呜了一声,就蜷起身子,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眼睛就慢慢闭上。 燕开庭经过几战之后,迎来疲惫之中的宁静,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夜风吹拂着他宁定的面庞,他双眼不知望向在那里,心中仿佛若有所思。 “成为,成为核心弟子后,就能见到无想仙子了么?” 前几日,在他向叶南霜问起谢无想时,叶南霜告诉他,无想仙子在门内身份特殊,一般的弟子是接触不到的。 那么,成为了核心弟子呢?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她了呢? 燕开庭缓缓抬头,看向那轮皎洁的明月,仿佛明月之上,有着谢无想那绝世出尘的清冷面庞。 “唉.....”燕开庭叹息一声,随即又低下头来,“就算见到了又怎样呢.....” 突然,燕开庭心中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的一下站起身来,道:“哼!干嘛去想以后的事情,先见到了再说吧!” 说完,就抱起身边的冰灵,转身就跑进了林中。 林间簌簌作响的声音,转眼间就吞没了燕开庭的脚步声。 回到萧庭院,站在门口,燕开庭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只见叶南霜一手轻轻拢着孟尔雅那如柳般的细腰,另一只手又托着她那持剑的手,习习夜风之中,两人的黑发纠结缠绕在一起,叶南霜从孟尔雅的后背托着她,孟尔雅正随着叶南霜的指令,跟着叶南霜的方向,缓缓舞动着长剑。 孟尔雅明显心思完全在手中长剑上,眼神紧紧盯住长剑,嘴唇紧抿,眉头微皱着。而叶南霜的心思却很明显就在孟尔雅身上,望着孟尔雅的侧脸,叶南霜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两人武地甚是专注,根本就没有发现站在院门口的燕开庭。 “喂......”燕开庭似在忍不住要插话了,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口,却好似是空气一般。 两人蓦地停下动作,都睁大了眼睛望向这边。 “啊!公子!”孟尔雅赶忙挣脱叶南霜的怀抱,站到了一边,好似犯了什么错误一般。 “萧然兄!”叶南霜见到是燕开庭,婉转一笑。 燕开庭平时跟叶南霜说话也懒得顾忌礼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燕开庭声音冰冷,话外之音好似在问:“你在打些什么主意?!” 叶南霜嬉皮笑脸地道:“萧然兄如此一处好庭院,在下还没来拜访过呢!” “哦?深夜拜访?”燕开庭才不相信叶南霜只是单纯地来拜访看一看这庭院,肯定另有他事。 叶南霜嘿嘿一笑,道:“深夜拜访,自由在下的道理嘛,不过,竟然没有寻到萧然兄,看这孟师妹一人独自练剑,就献丑指点了一番。” 孟尔雅听了这话,赶忙向着叶南霜微微一行礼,道:“感谢叶师兄的指点,师妹感激不尽。那.....叶师兄,公子,你们聊,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孟尔雅就像逃得似的跑回到了自己厢房。 叶南霜望着孟尔雅的背影,嘿嘿一笑,道:“这孟师妹,当真是灵动可爱,身上的那股韧劲儿,真想叫人好好磨一磨。”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想到她的注意,还得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叶南霜道:“我曾听说她以前是你家下人?” 燕开庭摆了摆手,道:“从来都不是下人。”说完,燕开庭又问:“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所为何事?!” 叶南霜哈哈一笑,道:“萧然兄怎么如此冷淡,在下什么事情有求过你,还不是一心只想着萧然兄呐!” 燕开庭却是一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南霜脸上笑容一滞,随后就露出无奈的笑容,道:“好吧,就当我没来,看来萧然兄早已移情别恋,对我们那无想仙子是一点怀恋都没有了,唉.....”说完,叶南霜就欲往外边走去。 听到这番话,燕开庭顿时一怔,就赶忙拉住叶南霜的衣袖,道:“你见到了无想仙子?!” 叶南霜转过身来,道:“没有!” “别开玩笑了!!” 燕开庭顿时一急,就拉着叶南霜的衣袖,不让他走。 见到燕开庭着急了,叶南霜顿时就嬉笑道:“怎么,我这还非奸即盗不成?” 燕开庭也咧开嘴笑了一声,摸了摸头发,道:“萧然错了,萧然错了还不成?” 叶南霜哼了一声,道:“那你跟我来吧!” 燕开庭道:“哦?去见无想仙子?” 燕开庭还是有些怀疑,叶南霜怎么就能随意见到无想仙子?他难道还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成?但转念一想,叶南霜在门内一向圆滑,与每个人都十分通融,应该是有不少燕开庭自己得不到些消息。 叶南霜满脸黑线,道:“你当我是何人?还带你去见无想仙子?你且随我来就是了。” 总之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要好,燕开庭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叶南霜出了门,两人又朝着后山走了过去。 已是过了夜半,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朝着后山走去,越走燕开庭就越剧的不对劲儿,兀地站定,燕开庭望着转过身来的叶南霜道:“南霜兄,这再往前走,就到了我小有门的禁区了吧....” 叶南霜却是莞尔一笑,道:“所谓的禁区,就是没有人去的地方,若是有人去了,那边不叫作是禁区了。” 燕开庭对叶南霜这一套理论也是无语,但是燕开庭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主儿,随着叶南霜往前走着的同时,自己也在不断做着准备。 万一路上遭遇什么不测,燕开庭还不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叶南霜瘦削的身影在丛林中穿行自如,燕开庭跟着他如燕的步伐,静默的走着。这一块的森林密不透风,明月根本都照不进来,完全是乌黑一片,若不有叶南霜的带领,燕开庭恐怕要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两人走着走着,突然,叶南霜猛的一停,猝不及防之间,燕开庭差点撞在了他的背上。 “嘘。”叶南霜转过身来,对着燕开庭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顺着叶南霜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之间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长满了青苔的木屋,身影掩映在密林之中,与周围景色都融在了一起,看起来好似被遗弃了一般,从窗子看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简陋的木屋,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燕开庭心下明白,这个木屋身处禁区,肯定有所不同。 “看清楚了吧。”叶南霜望着燕开庭道,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叶南霜的好奇使他双眼绽放出兴奋的神采,燕开庭也是无语,道:“不是说见无想仙子的吗?就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也不关我们的事,再加上,我们也管不着。” 叶南霜露出一抹笑容,道:“不然,不然,这天下之事,不论远近,不论大小,都与我们息息相关,萧然你还得多多领悟才是。“ 再一次,燕开庭只对叶南霜的想法感到无语。 忍不住再问一次,燕开庭道:“喂,你可不要耍我,无想仙子在那里?!” “嘘!”叶南霜赶忙转过头来捂住了燕开庭的嘴,道:“你听!” 随后,叶南霜身上升出一道无形屏障,将两人包裹在其内。 “有人来了!”燕开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再发出声音,叶南霜才将手拿下,燕开庭满脸黑线。 两人屏息于那道无形屏障内,等于是说隔绝了所有的气息,若不特意感知,根本就不能发现二人。 只见随着一阵清风,树林发出簌簌响声,一道雪白身影从天而降,身轻如燕,犹若一片羽毛缓缓落在,谢无想那皎洁的白纱仿佛带着新鲜的月色,乌黑的发丝闪耀着皎白光芒,无暇的脸庞上看不见任何神色,冰冷得仿佛拒这世界于千里之外。 只见谢无想落地之后,缓缓朝着木屋走去,距离几丈远的时候就停下身来。 一只纤纤玉手略微抬起,就从谢无想的五指之间发射出一道亮眼的白光,那白光源源不断地注入木屋内。那木屋仿佛是一个血盆大口一般,将来自于谢无想的所有光芒全部吞噬进去。 燕开庭屏息看着,此时的谢无想好似是以为从天而降的神祇一般,在行着些法事。那细若杨柳却凹凸有致的身形,那垂到腰间犹若瀑布一般的黑发,那轻轻拖在地上却不染纤尘的白纱.....一切的一切,都让燕开庭是那么想要靠近.... 而与燕开庭不同的是,叶南霜的注意力明显就专注在那间木屋上。只见他嘴角挂着一丝兴奋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好奇之光,就像那间木屋里堆满了金银财宝,而他则是前来劫掠的强盗。 两人各自专注着自己心上的人或事情,不知不觉,围绕在两人身周的无形屏障居然减弱了几分,而两人却是毫无所觉。 就在这时,谢无想猛地回头,清冷的声音瞬间响起:“什么人?!竟敢闯我小有门圣地?!” 谢无想当即收手,白光兀地消失,就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叶南霜和燕开庭均是一惊,这若是被发现了可就是难逃一罪,搞不好会被废了修为赶出小有门。 两人也顾不得埋怨彼此为何如此不小心呢,转身就逃,一边掩饰着气息,一边狂奔起来。就能像两只林间躲避豺狼的兔子一般,脚下生风,就往林外奔去。 谢无想往前走了几步,却没有追上去,走到了燕开庭与叶南霜曾经藏身的地方,谢无想脸上轻笑一声,随即就转身缓缓升空,向着云层中飞去。 两人一路上没有做任何停顿,也顾不得前方有没有路,反正闭着眼睛朝着大致正确的方位跑去,等两人终于从林间跑出来时,竟发现自己位于藏书阁下。 燕开庭虽然见到了谢无想,心下却没有意思高兴的情绪,他只觉得谢无想十分神秘,这种神秘感,让他不能靠近,也不敢有其他想法, 可是他燕开庭对女人,什么时候这么怂过?!一想到这里,燕开庭心下又来气。 叶南霜跑出来就是一阵喘,搭着燕开庭的肩,笑道:“怎么样,刺激吧!我前几日每天都来,几乎是每天都见到无想仙子了哦!” 看着叶南霜嬉皮笑脸的模样,燕开庭心下就是一阵来气,拍开叶南霜的手,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么危险!要是被无想仙子发现了咱俩可都要被赶出去!” 叶南霜却是不以为然,道:“无想仙子不会那么无情吧.....” 燕开庭满脸黑线,心想这叶南霜是不是从来没和谢无想打过交道?等他和谢无想说几句话他就知道了,那种冰冷,一个眼神就能将人杀死。 燕开庭叹了一口气,便道:“我看,南霜兄以后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东西,若是欲望无止境的话,多多少少也会影响到你的修行。” 叶南霜吐了吐舌,也不知道将燕开庭的话听进去了没有,清冷的月色之下,两人踩着山间小道的露水向各自的庭院走回去。而此时,云层之上,谢无想那双犹若深渊一般看不见底的眼睛,将两人的身影刻印在了那黝黑的瞳孔之中。 千里之外的玄清山上,落霞峰的崖壁边,沈伯严负手而立。山风吹拂着他的黑发与白衣,他的眼神清冷宁定,眉头微微皱着,望着远方起起伏伏的云海,若有所思。 身后的密林一阵窸窣作响,小玲珑就出现在他的身后。只见小玲珑身形又消瘦了一圈,整个人都显出疲惫。 沈伯严头也没回,只是道:“调查的怎么样?” 小玲珑便将自己这几日在扬州冶天工坊里面所探查到的一切悉数告诉了沈伯严,以及自己打探到的有关韩凤来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只是....韩凤来身周始终有一个叫做钱伯在他身边,让我不能近距离靠近。” “哦,钱伯?” 小玲珑点了点头,道:“钱伯的道行深不可测,我实在是看不透。” 沈伯严笑了笑,心下就想到了夏平生。不过,自从知道了夏平生的真实身份以及夏平生死后,沈伯严就一直在调查四大门派之内还有没有和他一般的人,出自名门,却隐居在外。结局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像夏平生这等人,普天之下也再不会有第二个。 既然并非出自名门,那么就算是真人,也不难对付了。 沈伯严转过身来,望着小玲珑道:“这些天,辛苦吗?” 小玲珑却是不说话,沈伯严的这番关切的询问,在她看来却是万分虚假。 小玲珑紧咬着下唇,也不说话,眼睛望向一边。 沈伯严却也是不恼,小玲珑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他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玉瓶,扔向小玲珑,道:“这里面是回神丹,对你有所疗效。” 小玲珑接过之后,也没有道谢,依旧是眼神望向一边,此时在她的心中,好似对沈伯严的恨意没有那么浓重了。只是一想到自己最亲的师父死在沈伯严手下,她还是不能介怀。即使所有人的口中,师父一直是一个十恶不赦谋害同门的坏人。 可是那又怎样呢?自己从记事起就跟着师父了。师父待她,就像是亲生父亲一般。 那么沈伯严对于他,无疑就是杀父仇人....即使,即使....小玲珑深深抬了一口气,全然不似一个十三岁女孩的模样。 沈伯严道:“你走吧,回到那个地方去。” 小玲珑也不挣扎反对,转身就进了密林之中,往山间的木屋走去。看着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沈伯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思绪就飘向了在冰原里,自己与韩凤来相遇的那一幕。 “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再见吧。”沈伯严轻声道,声音却还是传到了佯装自己已走却折返回来躲在密林之中的小玲珑的耳里。 下次再见?下次再见那位温润如玉的少主么? 小玲珑的脑海里,就浮现了韩凤来那犹如春风一般和煦的面庞,对所有人都是那么友好,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犹如一块温润的玉....这样的一个翩翩公子,沈伯严就要对他....下手了么? 小玲珑摇了摇头,使劲儿将这些想法都甩出了脑海,别人的生死与自己又有何干系呢?自己还不是别人刀俎之下的鱼肉,还有心思去顾念他人吗? ------------ 章一二八 异象突生 翌日,燕开庭刚起身,就准备拉着冰灵一起去后山对阵练习,作为一只猫,燕开庭只要有小鱼干就行,连蒙带骗地就可以让冰灵陪着自己一整天。 一人一猫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来到那块僻静之地,只不过还未钻出树林,燕开庭就蓦地一停,随后叹息一声,心情复杂虽是复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 刚走出林间,悬崖边,就矗立着谢无想的身影。 “无想仙子.....”燕开庭老老实实地向谢无想行了一礼。 谢无想缓缓转身,清晨的阳光下整个人都仿佛透明一般,整个人都闪耀着清澈而又略微冰冷的阳光,一双凤眼透着冰冷而又隔世的神情,粉唇微微抿着,仿佛自己从来都不存在与这个世界当中。 “燕萧然....”谢无想轻声道:“许久不见。” 燕开庭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心下却是道:“明明昨日才见了的.....” “这个,不知道无想仙子有什么事情么...?”燕开庭望着谢无想,洁白无瑕的面庞上丝毫都没有挂着对燕开庭半点想念,却说出这么一句好久不见。 “无事,只是平日里这个地方有些闹腾,今日便特地过来看一看。” 燕开庭汗颜,心里念叨,付明轩不是已经在这里设下了结界么...怎么还被谢无想给知道了。难不成,无想仙子还在关注自己? 若是没有昨晚的那件事情,燕开庭估计还会这样妄想一番,但是经过昨晚的偷看事件之后,燕开庭就可以完全打消这个念头了。 “呃....近日来我一直与这冰灵在此处对阵,所以才闹出了些动静来。“ “哦?如此努力,是为了弟子考核大会么?” 燕开庭点了点头,还未说话,谢无想就指着燕开庭怀中的冰灵道:“竟是如此有灵性的猫儿?” “喵呜~”冰灵寻常见到了好看地问女弟子,都扑倒人家怀里,利用自己可爱的外表,占人家的便宜,让燕开庭嫉妒地牙痒痒。 遇见谢无想这等不似凡间的惊天容貌,冰灵更加忍不住了,在燕开庭怀里一阵挣扎,准备好了就朝着谢无想扑去。 原本打着被一把拥入怀中的主意,没想到谢无想身形一闪,就让冰灵扑了个空。 “喵呜~”冰灵一声叫喊,整只猫就飞向了一边,随后尴尬地窜逃到了燕开庭身后。 燕开庭也没想到谢无想会是这种反应,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谢无想抱着猫儿抚摸的温柔模样燕开庭也想象不出来。 除了冰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燕开庭想象不出什么别的词语来形容谢无想。当然,除了漂亮。 “冰灵!”燕开庭朝着冰灵轻喝一声,随后便对着谢无想拱手道:“实在抱歉,冰灵才从秘境中出来,还没有养成好的习惯,还请无想仙子不要介意。” 谢无想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无妨。” 随后两人便是长久的沉默,燕开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谢无想仿佛完全觉得就这样沉默下去,也没有关系。 其实,燕开庭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比如对谢无想的思念比如谢无想居住在哪一所庭院啊等等等等,只是他自从进入了小有门之后,心性便不再像往日一般那样无所顾忌,在小有门,燕开庭对一切事情都开始慎重对待起来。 话,也是要非常慎重地说的。 “弟子考核大会,可有想过进入前二十?”还是谢无想最先说话,但是依旧是冰冰冷冷的,连寻常问候的话语都说的这样清淡。 “嗯.....”燕开庭沉吟片刻,回道:“想当然是想的,听说,只有成为了核心弟子才能经常见到你.....” 仿佛是被燕开庭的耿直给逗笑了一般,谢无想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一笑,仿佛天地都黯然失色了,只叫燕开庭看得呆了。 “是谁告诉你的,见不见我,与成为核心弟子并无关系。”谢无想望着燕开庭道:“你需要做的,是要变得强大起来,总有一天,你也应该要能够挡在付首座的面前。” 说完这番话,谢无想便转身向悬崖边走着,随后腾空于空中,背对着燕开庭道:“还有,不该去的地方以后就不要去了,以免惹祸上身。” 燕开庭点了点头,回了一句:“知道了。” 望着谢无想逐渐上升的身影,燕开庭完全移不开眼睛,他既想抓住,却又觉得不可亵玩,目送着谢无想一路飞升,燕开庭正要疑惑这无想仙子究竟准备去何处时,只见她那道雪白的身影,就飘进了空中庭院之中。 “原来是这样.....”燕开庭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唉!怪不得....原来是青华君身边的人呐.....” “喵呜~”仿佛是为了安慰燕开庭一般,冰灵在他的脚边蹭着,长长的尾巴缭绕着他的裤腿。 不过,燕开庭却是很快就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反而仔细思索着谢无想所说的话来。 要站在付首座的身前..... 难不成付明轩这小子又有什么危险了?! 这段时间他只顾着自己修炼了,的确没有怎么关注付明轩的事情。在他看来,付明轩作为小有门首座,手头上需要做的事情可能很多都是燕开庭不能过问的。他心里对付明轩只有一种想法,一旦付明轩遇见了什么事情,自己一定是会不顾自身也要站在他身前吧! 但是,燕开庭还是有一种直觉,付明轩所面临的事情,绝对跟上次洛长苏等人的死有所关联。 风道真人?! 燕开庭神色一凛,随即心下就有了几分定数。 只是,能够站在付明轩身前,就像谢无想所说一般,就要变得更强大才是! 顿时,燕开庭手中泰初锤乍现,冰灵好似也感应到了一般,猛地跳出离燕开庭一段距离,瞬间便在环绕的飓风当中变身为巨兽,随即一人一兽,又缠战在了一起。 后山的另一侧,山腰间的悬崖上,鹰隼发出尖锐的叫声,盘旋在云雾之中。一个年轻瘦削的身影正顺着崖壁上的小路缓缓往下走着,脚步轻盈却稳当,一步一步,朝着那悬崖走去。 一脚刚踏入悬崖上,那道身影就蓦地一停,随即,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就闪耀出别样的光彩来。 “寒州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在他眼前,付明轩负手而立,站在云雾之中,神色冰冷,身周仿佛散发着丝丝寒意。 “我在等你,若水。”付明轩一字一句地道。 那名名为若水的弟子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细看之下还与章若云有那么几分相似,就是曾经为三长老向燕开庭通报的那名青衣弟子。 “不知寒州师兄在如此偏远的地方等我,所为何事呢?”章若水浅浅地笑着,直直迎上了付明轩那冰冷神色。 付明轩冷笑一声,道:“你究竟还是想带回你兄长的尸首,就不怕三长老发现吗?” 章若水脸上神色渐渐阴沉了下来,道:“发现了又怎么样?” 付明轩冷哼一声,道:“只怕你是在风荷院待不下去。” “待不待的下去,决定权不在寒州师兄的手里。”章若水冷道:“若是没事了,就请寒州师兄让一下,师弟还需寻找一番。” “你帮我做事吧。”付明轩直接了然地就将内心想法讲了出来,“我知道你与他们不同,你若想和你兄长一般成为核心弟子,却不至落得这种地步....你便为我做事,我可以帮你安排前路。” 章若水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到深沉,道:“师弟的路,从来都是自己探寻,不需要别人来安排。” 付明轩却是不恼,反问道:“那么待在风荷院,就是你为自己探寻的道路?” 章若水低着头,并不说话。 “你好好想想吧,不急着回答,三日之后,我便还在这里等你。”说完,付明轩就向前走去,擦身的刹那,章若水忽地叫住了他。 “是要开始了么.....” 付明轩反问道:“何为开始?何为结束呢?” 章若水沉默,付明轩便往前走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章若水才微叹一声,抬头望向悬崖的顶端,长在风荷院内的一支黄松伸出了虬曲的枝干,在清冷的月色之下,闪耀着银白光芒。 落英峰上桃源之内,付明轩与尚元悯对坐在院中的请石桌旁,正在对弈,付明轩眉头微皱,捻着一颗黑子,正思索着要落在何处。 坐在他对面的尚元悯则是一脸轻松,时不时还打个哈欠,付明轩望着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将黑子落在一处,然后道:“我输了.....” “怎么?小师叔给你压力了么?”尚元悯笑道,对弈之中,自己越是表现得轻松,对方就越是感到有压力,这是他很早就发现的事实。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只是心思不在这棋局上罢了....” 尚元悯笑了笑,问道:“你近日有何行动?” 付明轩神色微微一亮,便道:“师叔,你可还记得章若云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胞弟?” 尚元悯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哦,那个庶子....”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对,就是他,不陨城章氏一族势力庞大,在修道城镇中扬名万里,章若云作为章家嫡长子,也算是章家全族的荣耀,只是章若云的光芒已然遮掩了另一个庶子章若水,但是说起来,章若水是一点都不比章若云差的.....” “差的只是来自家族中的支持。”尚元悯摇头道:“还真是庶子的悲哀啊。” “不过,他二人兄弟的感情还是较好的。章若云虽然比章若水大不了多少,却先他进小有门五余年,是以章若云迈入上师境之后,还对自己这个离上师还差了那么一步的胞弟关爱有加,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还将他安排在了三长老的风荷院里......”付明轩说到这里,尚元悯就已经明白半分,于是问道: “你想收服章若水?” 付明轩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叹息一声,道:“虽然三长老已经杀了他的兄长,但是由于这些年来,三长老待他不薄,甚至亲自传授了好些秘法和功法,他便一直觉得,依托着三长老的力量,自己也可以和他兄长一般,成为核心弟子。” 尚元悯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本来通向大道的道路有千万种,都是自己选择的罢了。 “你是如何打算的?”尚元悯问道。 付明轩沉吟片刻,道:“章若水心思聪颖,我想他也应该意识到了什么,接下来,我需要做的只不过是等待而已。” 尚元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道:“注意自身安全即可,章若云要是向三师兄说了这事,你的行动就会暴露了。” 付明轩却是一笑,道:“他不会的,他若说了,便等于告诉三长老自己也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他是个聪明人,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也不会说的。” “如此便好。”尚元悯莞尔一笑,道:“来,再来一局!” 付明轩一脸黑线,真拿他这个小师叔没有办法。 三日之后,依旧是清冷的月色,习习晚风,鹰隼在云雾间盘旋,付明轩在半山的悬崖上站着,看着那条延伸到悬崖顶的小径,他终于等到了那一串轻盈却沉稳的脚步声。 “你来了。”付明轩浅笑着。 章若水走到付明轩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你说的道路,又是一种什么道路?” 付明轩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来,手上乍现一卷书卷,泛着青青荧光,散发出来的气息,整个小有门应该无人不识。 “青华君?!”章若水双眼蓦地圆睁,惊讶地叫了出来。 “对。”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这书卷记载着完全的一套功法,本是青华君赠予我的,这几日我已完全领悟吸收,留着它有也是无用,你若是有意,我便将它赠与你....这,就是我为你指的第一条路。” 章若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自于青华君的功法,若是修炼圆满,自己在此次的弟子考核大会上定能取得惊人的成绩,那么成为核心弟子,也就不是没有希望! 想不到付明轩伸手就是如此大礼,章若水一时激动的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样?这第一条路,可还算满意?”付明轩饶有兴趣地望着章若水,他知道此时的他已然是完全动心。离答应自己,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是,章若水虽是望着那卷书卷直咽口水,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付明轩自是知道他在担心着什么,道:“放心,既然是我的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章若水抬起头来,直视付明轩那双宁定给人安全感的眼睛,道:“真的?” 付明轩浅笑着点了点头,以万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道:“真的。” 听到这番话,章若水才伸手接过那封书卷,有如珍宝一般护在手里。道:“那么,以后就请寒州师兄多加照顾了。” 付明轩点头道:“自是当然。不过,你要记住,此套功法以你现在的修为,须得循序渐进,不得急功近利,否则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章若水点了点头,将付明轩的叮嘱,记在了心里。 “那寒州师兄,具体想让师弟做些什么呢?”章若水问道。 付明轩只是道:“你只需继续待在风荷院里,平日里仔细观察他,然后定期向我汇报,然后,至于以后的事情,若有具体安排,我会提前知会于你。” 章若水点了点头,一手抚着书卷,若有所思。 “好了,那你先行回去吧,记住,平日里多加小心。” 付明轩说完,章若水就朝着他行了一礼,随即将书卷收进了衣袖之中,然后就转身沿着悬崖壁的小径向上走着。直到章若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付明轩才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院落。 今日夜里,第一步总算完成。 距离小有门内弟子考核大会还有半月时间,所有弟子都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根据大长老发布的消息,这一次的弟子考核大会主要是为了挑选实力超群,品行兼优的弟子进入核心弟子范围内,参与门内的各项事务的商讨与决策,当然,还会成为门内的重点培养对象,获得寻常弟子都不能想象的资源。 可以这么说,若是成为了核心弟子,那么迈入真人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过前提,是要在不陨落的情况下。 小有门和其余三门的标准不同,针对核心弟子的选拔,在悟道上有极高的要求,因为很可能成为核心弟子之后,弟子就会选择一条方向自行探索,极少数的回去选择师从他人,那么,在自身的悟性上,就要有极高的准备。 在这段日子里,前期弟子们都专注于战修的修炼和升级,在后面这小半月,就主要是专注于悟道的提升,是以藏书阁内都挤满了弟子,更有一些为了追求寂静的环境,跑去青灵山的一些荒山野林里去,一呆就是好几天。 燕开庭则是和冰灵一如既往地在后山的那片寂静之地对阵着,对阵到夜半,燕开庭就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眺望月色,在习习晚风之中入定,将自己沉入到意识深处,细细咀嚼着从洞窟里获取的来自青华君的那些道法,每一次重温,燕开庭便觉得灵力又增长几分,整个人都变得玲珑剔透起来,呼吸之间,仿佛吸收着月之精华,将自己体内的所有污浊都悉数排尽,从秘境出来的这几月来,燕开庭的悟道水平又增长了不止一点。 将道法溶于自己的血肉之中,燕开庭的外貌也在不知不觉发生着变化。往日浮现在脸上的那种惫懒无神之态,渐渐被道法所洗尽,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眼神中闪耀着光芒,容光焕发。之前燕开庭的脸上动不动就会浮现出那种不可一世的睥睨姿态,如今也显得越发温润谦和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似洗净铅华一般,隐隐间竟有了出尘之意。 只不过,燕开庭只要一将泰初锤握在手中时,整个人的气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的他,眼神之间透露着狠厉,面容沉静如水,怒喝之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霸气、大开大合的气势,却又不显张狂,反而极具威慑力,雷火缭绕之间,燕开庭仿佛与泰初锤合为一体。 就连尚元悯都道,燕开庭在战场上和战场下时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也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如此行云流水般的切换。 对与燕开庭来说,小半月的时间已然足够,但对于孟尔雅来说,就不一定了。 孟尔雅的剑修依然存在着很多问题,却苦于无人教导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拜个师父也不现实。也不知道叶南霜是从哪里知道了孟尔雅的难处,天天跑来萧庭院指导她。两人贴身舞剑,直到半夜,每次燕开庭从后山回来都要见着这一幕,简直让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也没有办法,对于孟尔雅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迅速成长的方式。 有时候,燕开庭也会在一边看着,虽然叶南霜为了照顾孟尔雅,舞剑舞得极慢,但还是隐隐有些招数和韵律在里面,这对于燕开庭研究的如何打败剑修,也有一定参考意义。 只是每每站在一旁观看时间久了,叶南霜都会摆出一副“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神情,对着燕开庭一阵嚷嚷:“喂!偷看要给钱的啊!” 燕开庭则是冷哼一声,道:“你那点招数,也能入我眼?” 叶南霜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道:“那谁能入你眼?无想仙子?!” 燕开庭一时语塞,也不再理叶南霜,转身就准备回去厢房,却被叶南霜一把拦住,道:“怎么了?此后无想仙子来找过你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然后心下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于是转过头来,问叶南霜:“她也找你了?!” “哈哈,当然!”叶南霜笑着回答。虽然谢无想去找叶南霜也是于情于理之中,但燕开庭总归是有些失望。 叶南霜仿佛看出了燕开庭的心思,一手就往他肩上一攀,道:“无想仙子无非是批评我几句,哪里还会说些别的?“ 燕开庭懒得跟他在这里贫嘴,就准备回房,又被叶南霜一把拉住。燕开庭蓦地回头,就只见叶南霜的双眼之中亮光闪闪,还吞咽了一下口水,顿时燕开庭就傻了,以为这小子对自己起了歹心。 “萧然兄,可否陪在下又去那林间探寻一番?” 燕开庭一把甩开叶南霜的手,转过身来,道:“无想仙子跟你说的话已经不记得了么?那萧然便再次告诉你,好奇心太强,是会惹祸上身的。” 叶南霜耸了耸肩,朝着燕开庭吐了一下舌头,道:“不去就不去呗,那南霜自己去便好了。” 既然叶南霜偏偏要自己往坑里跳,燕开庭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其行之。走进房内关上房门,冰灵比他还要先跳到床上。躺平之后,燕开庭心中好似全无所思,只是浮现着一张冰冷的面容,和那一抹带着月光的洁白。 正午时分,青灵山下不陨城,正是一派热闹。摊贩们叫卖着新到的货品,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茶馆客栈中人声鼎沸,各界修道人士来来往往间,传递着各种有关修道界的最新讯息,就连小有门将要进行弟子考核大会,都在这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甚至有些赌场将门内的一些知名弟子都做了个简单排列,下起注来,无论是寻常人家还是修道人士,都纷纷押下自己所看好的弟子。谁押的弟子成为了核心弟子,谁就能赢走一大笔钱或者法器。 是以赌场之内,比任何地方都要热闹。 付明轩经过一间赌场时,走进去观看几番,只见燕开庭的名字根本就不在清单之上。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便向着赌场后面的一间茶室走去。 此时的付明轩换上了一套简单地素衫,并没有穿着小有门的制服。他本来为人低调,即使有听说过他的名号,但不一定就识得他本人。一名侍女看到是付明轩来了,明显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神色一亮,随即低头轻笑。走在付明轩前面,将他带到一间茶室前,缓缓打门,付明轩就走了进去。 “寒州,好久不见。” 一袭白衣的沈伯严站起身来,向着付明轩拱手行礼。付明轩也是回了一礼,道:“好久不见,容照。” 客套的寒暄过后,两人均是对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一道密不透风的无形屏障就将整个茶室包裹起来,叫谁人也感知不到里边是何人,正在交谈些什么。如此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付明轩才从里边儿打开门,走了出来。 “付首座,可需用膳?”刚刚的那名婢女向着付明轩行礼道。 付明轩望了过来,只见那名婢女生的模样清秀,带着几分娇俏,眼神中光芒流转,一看就是聪慧之人。付明轩道:“不用,近几日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前来?” “尚还未有可疑之人。”婢女轻声回答道。 付明轩点了点头,望向赌场前方,道:“我看,这个赌场也需要换一个老板了。” 听到这话,那女子神色一亮,当即就半跪在付明轩面前,道:“多谢付首座,茹瑜感激不尽。” 付明轩继续道了声:“盯紧点儿。”便扬长而去,那名为茹瑜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望着付明轩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怎么,就连你也敢痴心妄想了?”从门内走出,沈伯严站在茹瑜的身后,道。 这一句话就像冷水泼洒在茹瑜身上,茹瑜迅速回神,转身就跪在了沈伯严面前,道:“沈首座,茹瑜不敢....茹瑜只是感激付首座....” “感激?”沈伯严自上而下冷冷地望着她,哼了一声,道:“感激便好,做好交代你的事情,便是对他最大的感激。他有能力让你去做这赌场的老板,也自有能力让别人去做。” “茹瑜明白。”女子跪着,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沈伯严较之付明轩,是她更为畏惧的人物。 冷哼一声之后,沈伯严也扬长而去。隐匿了所有气息的他置身于嘈杂的赌场内即使依然那样出挑,但仍然没有人敢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等到完全见不到沈伯严的身影,茹瑜才缓缓抬起头来。 飞灵峰上,燕开庭矗立与一道悬崖边,飞灵站在他的肩上,一人一猫就迎着凛冽寒风,望着云层远方。 远方云层之中,突然现出一个光点,见着这光点,燕开庭脸上就浮现了一丝微笑,冰灵也喵呜喵呜地叫着。光点渐渐靠近,付明轩御剑飞行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燕开庭面前。望着飞灵峰之上的人影,付明轩先是一怔,但见到是燕开庭,脸上神色便缓和了下来,出现了几缕笑容。 “庭哥儿,为何在此处等我?”刚一落地,付明轩便攀上了他的胳膊,显然是心情极好。 “自然是有事找你,他们都说你下山了?”燕开庭道:“怎么?心情如此之好,是否去山下会见那位姑娘了?” 付明轩一把拍了拍燕开庭的头,道:“成日都在想些什么?不过回府里交代了一些事情罢了....不过,鸢儿可是挺想你的,要不要下次随我去见一见她?” “别别别!”燕开庭连忙摆手道:“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位小祖宗了,我可不想又被她给盯上你!” 付明轩也是无语,换了是别人这样说自己的胞妹,付明轩估计反手就是一拳轰了出去。 “有什么事?”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挠了挠脑袋,傻笑几声,道:“也没什么事,我就想着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关心一下你。” 付明轩轻笑几声,道:“快说,有什么事儿?我现在还赶着去大长老那里呢!” 燕开庭两眼闪光,道:“你今日夜里,可否来后山与我对阵一番?我近日里来苦思应对剑道之法,应是有所长进,但是没有人跟我比试一番....” 付明轩哈哈一笑,道:“没问题,那今晚便在后山见。还有,把你这几日的悟道心法摘写一些给我,我帮你看看。” 燕开庭神情一怔,悟道心法? 写出来? 自己不是在给自己挖坑跳么? “喂.....还是不要...”燕开庭的话还未说哇,就只见付明轩扬长而去,消失在了飞灵峰的云雾之间。 “哎!”燕开庭垂着自己的脑袋,慢慢往回走着,并非是他悟道上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自己自小就不爱舞文弄墨,有些话语明明就在胸口,可是怎么都写不出来。 小有门大殿。 付明轩站在大长老身前,大长老缓缓抚着白须,望着付明轩道:“家中琐事可都安排好了?” 付明轩向着大长老拱手行礼,道:“回大长老,都安排好了。” 大长老缓缓点头,道:“那就好,弟子考核大会还有半月就要正式开始,你也应该做一些安排了,此次是你成为首座之后第一次负责门内大型事务的召开,一定要上些心才是。” “弟子谨记大长老的教诲,十日之后,一切都会安排妥当,倒是还请大长老验看才是。” 大长老点了点头,道:“寒州做事,我定是放心,只不过,这路上少不了有人给你使绊子,叫你出丑,你还得注意才是。” 付明轩拱手道:“谢大长老指点。” “还有.....”大长老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道:“这一次将标准定高一些,成为核心弟子的条件为前十,排名后的两百人,悉数除去小有门弟子资格。” 付明轩眼睛蓦地圆睁,且不说前十是个什么概念,去除掉后两百,等于说是减少了五六分之一的弟子。 “这....?” 大长老叹息一声,道:“你且按我说的去做,日后再给你解释。”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弟子明白了。” 离开大殿之后,已是黄昏时分,付明轩就朝着后山半山悬崖边走去,一路上,不断有弟子与他打招呼,让他不得不寻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以免收到了不该有的叨扰。 来到悬崖边时,章若水已经在那处等他。 “寒州师兄。”章若水见到时付明轩,朝着他行了一礼。 “方才我收到了你的传讯符,便立即赶来,可是风荷院里出了什么事情?” 章若水点了点头,指着身后那堆白骨道:“寒州师兄请看。” 顺着章若水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堆白骨之上竟又新增了几具,明显就是死于这两日。 “这....?” 章若水道:“不知道寒州师兄可曾知道一种禁忌之术?以修道之人血肉,筑自己功法?” 付明轩点了点头,这种功法其实他早有耳闻。 只不过并不是真的要修道之人的鲜血和肉体,只是吸取别人的灵力,来增长自己的修为。只有一些少数的邪道才会使用这种功法,因为若不是遇到了修炼瓶颈或者一些重大困难是,运用此种邪术有违天理,对自己的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看到这些堆砌如小山一般地白骨,付明轩心中越来寒凉了起来,难道,三长老所行之事,就是那禁忌之术? “你的意思.....?” 章若水缓缓摇了摇头,道:“只是猜测而已。” 付明轩沉吟片刻,也没有发表意见。毕竟就算三长老在行这等邪术,以章若水在风荷院里的地位,尚且不能知晓,否则也会招致杀生之祸。不过都是猜测罢了,只是猜测也要引起注意,很可能会指明另一条方向。 付明轩望向四周,这块半山间的悬崖若不是谢无想带领自己前来,付明轩怕是永远也不会寻的这块隐匿在云雾之中的断崖。想必三长老也以为那些骸骨都葬身在万丈深渊之下,怎么也不会想到,它们还会在飞灵峰之上吧。 “你先回去吧,记住,一定要小心行事。这件事情还没有实锤,我们也不着急着下结论。”付明轩说完,又道:“怎样?那封书卷领悟得如何?” 章若水苦笑几分,道:“果真是来自于青华君的高深功法,师弟也不过琢磨了几分而已,离领悟还远得很。” 付明轩浅笑道:“无妨,循序渐进即可。” 付明轩说完,便走入悬崖腾空上升,转眼间便消失无影。 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小有门内都炸开了锅。 “什么,只取前十人?这标准也太苛刻了一些吧!” “哎!与其做梦自己能不能成为核心弟子,还是想一想自己会不会被踢出去吧!“ 顿时,无论是实力高强还是实力稍次的弟子们都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孟尔雅在练武场知晓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心情郁闷地回到萧庭院,坐在院内,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怎么了?害怕自己被踢出去?”叶南霜破门而入,他也是算准了燕开庭不在院内,换了平时还不得被燕开庭一脚给踢出去。 “南霜师兄。”孟尔雅站起身来,这几日她与叶南霜已经很是熟络,甚至,孟尔雅都感受到了一些来自于叶南霜的一些特殊的情意。 “也没有过多忧虑....只是,入门时我的修为在弟子之间已经算是比较低的了...难免会有些担心。”孟尔雅一边道,手中便玩弄着自己的一角。 叶南霜却是笑了笑,道:“你相信我,以你的实力,至少在中等水平了,不会成为那两百人之中的。” “真的?”孟尔雅眼睛一亮,以消息灵通准确著称的叶南霜如此说道,便是给孟尔雅吃下一剂定心丸了。 “不过,在悟道上,你还需要磨练磨练才是,这方面我也教不了你,我看萧然兄,你倒是可以多多请教。” 说完,叶南霜便起身,道:“无需过多担心,专心准备即可。”说完,叶南霜转身就走。 孟尔雅点了点头,只见叶南霜已然走到了院门口,就要离去,追问道:“师兄要去哪里?” 叶南霜转过头来,狡黠一笑,道:“去想去之处。” 说完,叶南霜青色的身影便消失在萧庭院前。 后山寂静之地,刚对阵完的付明轩和燕开庭相对而立,哈哈大笑一阵子,便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饮起付明轩从山下带来的酒来。 “啊!”燕开庭喝上一口,发出一声愉悦的欢畅,道:“好久没有喝酒了,这样喝上一口,可真痛快!” 身旁,冰灵喵呜喵呜地叫着,摇着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在燕开庭身边蹭着,燕开庭将酒杯递到冰灵面前,冰灵伸出舌头小小添了一番,便喵呜一声,竟给直挺挺的晕倒了过去。看到这一幕,两人都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这次长进很大,我看以你现在的水平,进入核心弟子没有那么困难。”付明轩道。 燕开庭道:“应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我的打法讲究大开大合,缺乏一定的技巧性,在对阵时遇到了技巧性的对手,比如像你的话,我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付明轩轻笑几声,道:“你还把自己分析得挺透彻。” 燕开庭傻笑几声,抓一抓脑袋,道:“我还能有何事能做?成日便窝在这个地方对阵悟道,连冰灵都嫌我烦了。” “这种状态,在大战之前,还是要有的。”燕开庭也点了点头,心想付明轩说的也是,自己总不能还像着以前那般,非得在夏平生的督促之下才往前走个几步。 这一次,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他人,燕开庭都必须得下一番苦功夫。 “明轩。你最近是不是在忙些什么事儿....”燕开庭好似若有若无地问着,只是谢无想之前的那句话,让他始终不能介怀借着这机会,燕开庭就问了出来。 没想到付明轩却是淡淡一笑,道:“我哪有不忙什么事情的时候,弟子考核大会即将召开,我这个首座作为主要负责人,已经快要忙得晕头转向了。” 燕开庭浅浅一笑,算是给了回应。“这样啊,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呢?” 付明轩似乎也意识到了燕开庭在打探些什么,一把就抹在燕开庭的头上使劲揉了几下,道:“想什么呢!弟子考核大会就要开始,你还不加紧关心关心自己,反倒是关心起我来了。” 燕开庭吐了吐舌头,道:“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在进行着一些危险的计划,是不是和...?” “好了!”付明轩打断了他,“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了,对你来说,现在成为核心弟子才是最重要的.....” 付明轩话语刚落,只听见轰的一声,整个飞灵峰都为之一怔,后山上忽的亮起一道红光,直指天际! 付明轩兀地站起,看着那道红光,丢下一句“糟糕!”,便想也不想,就提剑朝着那道红光飞去。 燕开庭本想要跟上去,却被付明轩扔下的一道传讯符锁住了脚步,只听付明轩写道:”速速去落英峰,寻元籍真人!“ 燕开庭当即会意,心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那红光出现的方向燕开庭直感到有些熟悉,但是也不做多想,抱起瘫软在地的飞灵就朝着落英峰飞去。 此时,夜半时分,原本沉寂的飞灵峰顿时就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走出庭院,望着那道红光指指点点,不一会儿,一些道行较低的弟子竟在这红光的照耀之下感受到了压迫之感,一个二个就倒了下去。这压迫之感犹如一道浪潮一般,席卷着红光能照耀的所有地方! 空中庭院内,端坐在莲叶之上的谢无想眼睛蓦地睁开,转眼间就冲出了庭院,向飞灵峰下落去。 下落的同时,从空中庭院里掉落出一只玉簪,谢无想轻轻接住,插在了她盘起的黑发之上。 风荷院内,无论是童子还是一些弟子们都走了出来,看着那冲天红光都发起怔来,因着又风道真人的屏障保护,他们反而感受不到一点压迫之感,只知道外边出了事儿。 “哼!”风道真人也从厢房里走了出来,望着那红光冷哼了一声,道了句:“真是一帮没用的东西。” 说完,风道真人拂袖进了房间,直到房门关上,章若水才缓缓回头,看着风道真人的房间若有所思。 此时,在上空,付明轩手持一剑光寒十九洲,如瀑般的剑意正向着那红光输去,只是那红光如此之大如此之盛,付明轩的剑光就显得有些螳臂当车了。另一边,谢无想在红光的最上方,绕着红光不断快速旋转着,压制着红光四溢的趋势,只是无论怎么压制,那红光还是以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粗壮起来。 付明轩已是满头是汗,他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件事?每一日他都会仔细感知检视着这里的情况,不可能自己突然就冲破了禁锢,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从外面打破了禁锢!! 在另一边,燕开庭刚将一道传讯符送至桃园时,一道白色身影就从里面倏忽飞来,燕开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白色身影带着往回飞去! “元籍真人!”燕开庭眼睛圆睁,只见自己被尚元悯一手提着,就往飞灵峰飞去! “小子,像你动作这么慢,小有门都要没了!”元籍真人罕见的严峻神色,让燕开庭也是心下一凛。 “元籍真人,是什么东西逃出来了吗?”一边飞,燕开庭一边问道。 元籍真人点了点头,便道:“你将冰灵唤醒,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其余的长老们也应该在赶来的途中,只怕....只怕时间已是不够了!” 说完,手中便是一松,燕开庭整个人便向着飞灵峰落下去。 燕开庭猛地下坠,怀中冰灵差点没有抱住,燕开庭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变使劲摇晃起冰灵来:“醒醒!冰冷,快醒过来!” 被摇得一阵头晕的冰灵喵呜一声就睁开了眼睛,它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劲,浑身毛发直竖,眼神警惕,还未等燕开庭命令它变大,一阵旋风便从下而上环绕着它们,转眼间,冰灵已经变成一头巨兽,嗷呜一怔,响彻天际,便朝着那红光猛然扑去! 燕开庭则是骑在冰灵身上,跟着冰灵一起想那红光奔去,只是靠得越近,燕开庭就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背负着一块巨石一般,好像还有人不断往上面加着东西,自己已经快要不堪重负。 转眼间,冰灵已经来到了红光前,从嘴中奔射出一道白中泛青的光芒,迅速射向了红光之中,可没有想到,着红光瞬间就将冰凌的白光所吞没,一时之间,冰灵气的嗷呜直叫。 围绕在红光旁边的,最初到来的谢无想和付明轩体力已经明显透支,谢无想行动变得滞缓起来,本来就如瓷一般洁白的面庞此时白的快要透明起来,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付明轩的剑光则是越来越黯淡,整个人也仿若完全透支了一半,在空中摇摇欲坠,但仍然坚持着,尚元悯则是咬牙不断用剑光压制着红光,算是勉强能够压制住红光的蔓延趋势,但怎么样也无法将红光给逼进去。 不一会儿,又来了几名长老,与那红光抗衡了一阵子,但仍然是不见效果。燕开庭趴在冰灵背上,整个人根本直不起身来,突然,最上方的谢无想再也支撑不住,便如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掉了下来,燕开庭见状,强忍着痛意,就朝着谢无想掉落之处飞了过去。 好在谢无想是往一边儿掉落的,离红光也来越远,燕开庭飞行的时候,身子便越来越轻松。只见半空中的谢无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头上的玉簪拔出,远远地扔进了红光之中,便再也没了力气,双眼一闭,就落了下去。 玉簪进入红光的那一刹那,红光顿时就黯淡了几分,但是也只不过持续了片刻,随着又是一阵巨响,红光顿时又浓郁了起来。 仿佛真的是一片羽毛,谢无想柔软的身躯就这样缓缓落在了燕开庭伸出的双手上。这一瞬间,好似天地都没了颜色,所有的嘈杂都与他们无关,燕开庭望着谢无想那洁白的面庞之上,微皱的眉头,略微张开的嘴唇,以及,那紧闭着的眼睛.....燕开庭想象过很多次第一次拥抱谢无想的场景,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燕开庭抱着谢无想迅速下落至萧庭院,只见院中孟尔雅已然倒地不起,顾不得许多,燕开庭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将谢无想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便又出门将孟尔雅扶起,轻轻拍着她的脸唤道:“尔雅,尔雅!” 睁开迷蒙的双眼,孟尔雅只看见燕开庭的面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是怎么了....感觉好累....”看见孟尔雅睁开眼睛,燕开庭才松了一口气。 燕开庭道:“没事的,没事的。”说完,燕开庭便抱着孟尔雅,将他送回了自己的厢房。 望向天空,那些强者仍然与那红光搏斗着,燕开庭虽不能帮忙压制那红光,但也想着要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付明轩也摇晃几下,就直直坠落了下来,燕开庭见状,赶忙飞去接人。 将付明轩接住的那一刹那,付明轩缓缓睁开了眼睛,嘴里嗫嚅了几句,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燕开庭一手摸着他的脉搏,只感受到他已经十分虚弱。 “明轩,不要说话!等一等,等一等!” 抱着付明轩缓缓下落的过程中,还未落地,只听见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在所有人都要以为这红光又要变浓之时,那粗大的红色光柱竟然蓦地消失! 燕开庭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所有人的惊愕当中,消失的光柱中心,缓缓现出一个身穿红色战甲,黑发飘飘的邪魅男子出来,待到看清那男子的面容,燕开庭又是一惊! “叶南霜!!” ------------ 章一二九 往事再现 难道,燕开庭这下仔细感知了一下方位,发现这红光出现之地就是林中木屋的正上方! 难道是叶南霜将那东西放了出来!! 燕开庭的思维还没来得及理清,就只听见那邪魅的叶南霜手持一柄周身通红的长剑,仰天大笑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终于轮到我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青华!风道!你们在何处!!如今只怕是做了缩头乌龟!哈哈哈哈!”叶南霜朝着众人一一望去,眼神在看到尚元悯时顿时一停,阴恻恻地道:“我不认识你,可是你很强,与青华有几分相似。” “哼!妖魔,休得放肆!”尚元悯怒道,可那邪魅的叶南霜却是丝毫不理会,眼神又转向到大长老身上,“无忧,好久不见,你还是这样弱!” 大长老提剑而立,气的右手直震。 “算了,既然青华和风道不出来,和你们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走了,下次再来,说不好就是要屠你满门。” 燕开庭在下面听的是一震一震的,连“屠你满门”这种话,这人说起来好似是开玩笑一般,那么平静,似是只是做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一样。 “狂妄!”大长老就欲出剑,那邪魅男子一个摆手,便是一道红光将大长老整个都轰飞出去,噗的一声,大长老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哈哈哈!”那男子爆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眼睛就向着下方一瞥,瞬间,燕开庭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重重打了一锤一般,抱着付明轩就向下方重重砸去。 随后,那邪魅男子也不作停留,一道旋风冲天而起,转眼间他就消失在了暗黑的夜色之中。在他离去的那一刹那,顿时所有人都只感到浑身一轻,院落中的一些弟子也缓缓苏醒过来,呆滞得望向天空,根本就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燕开庭与付明轩砸在别人弟子的一处院落中,顿时地面就砸出一个坑来,燕开庭顾不得浑身疼痛,就仔细检视着付明轩身周的情况,大致检查了一遍之后,发现付明轩只是单纯地体力透支,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对付明轩这种人来讲,体力透支也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于是燕开庭抱起付明轩,就朝着萧庭院走去,心想着自己厢房中还备着点丹药,给付明轩喂下了再说。 刚进入萧庭院,就只见孟尔雅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准备帮燕开庭将付明轩扶进屋内,正要往自己厢房走时,燕开庭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就对着孟尔雅道:“无想仙子现在在我厢房中,就将明轩安置在你厢房可好?” 孟尔雅连连道好,便搀着付明轩往自己厢房走去,而燕开庭则是去了自己房间,轻手轻脚地找出好几瓶丹药出来,有一些是他在上次秘境中寻得的极为珍贵的丹药,有一些则是以前从燕府带来的,他一直没舍得用,心想着当做保命之物来着。 取出一颗,燕开庭轻轻捏开谢无想的嘴,给她喂了进去。随即慢慢退出去,关好门,便朝着孟尔雅厢房跑了过去。 “尔雅,你现在去我房门前守着,无想仙子一有什么动静,就赶快来通报我,知道了吗?” 望着孟尔雅,燕开庭道。 孟尔雅点了点头,就走出房门,将房门轻轻带好。燕开庭扶起付明轩,从药瓶里到处一颗丹药,喂进了他的嘴里,随后便坐在付明轩身后,手掌贴在付明轩背上,向付明轩传送着真气。 燕开庭自己本身才从那种重压之下缓了过来。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传送给付明轩,但只要自己还有一点力气,就坚持着唤醒付明轩,约半柱香之后,付明轩的眼睛才慢慢睁了开来。 看见付明轩苏醒过来,燕开庭才稍稍放下心,心中又牵挂起另一个人来。 “明轩,好些了吗?”燕开庭关切的问道,一只手就把在了付明轩的脉搏之上。 比起之前,现在的脉搏有力多了,说明付明轩应是无恙。 “好,好累.....” “那你便再休息一会吧。”燕开庭将付明轩放下躺平,眼着付明轩眼睛闭上,又进入了睡眠之中,燕开庭才退出房外,关上了门。 自己厢房前,孟尔雅正蹲在门口的台阶上,眼神怔怔地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燕开庭问道。 孟尔雅摇了摇头,随即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你说南霜师兄会不会出事儿了,按照平日,他定是早就咋咋呼呼地过来了。” “呃......”燕开庭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可不可以将叶南霜已经妖魔化的事实告诉孟尔雅呢?很明显,通过这些天的交往,孟尔雅心中已经是对叶南霜暗生情愫了。 燕开庭揉了揉孟尔雅的头,道:“没事儿的,后面还有间客房,你还是去休息休息吧,可能床会有些硬.....” “尔雅哪会嫌弃这些。”说完,孟尔雅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她确实累了。 待到孟尔雅走后,燕开庭便坐在了厢房门口的台阶上,望着那天边西沉的月色,繁星闪烁之间,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不存在,仿佛一如既往地,都是那样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燕开庭坐在门口快要打起盹儿来,突然只听得身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燕开庭蓦地一下就惊醒,站起身来,谢无想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时的谢无想,面容仍旧有些苍白,嘴唇白得发紫,身子仍有些虚弱,半倚靠在门上,眼神有些无神地望向燕开庭,气若游丝般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燕开庭有些局促,问道:“你还好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谢无想又问了一遍,望向燕开庭的眼神当中透露着寒冰一般的冰冷,让燕开庭顿时就是一个冷噤,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从天上掉下来,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接住你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谢无想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望着燕开庭冷冷道了一声:“谢谢!”便向着院外蹒跚走去。 “无想仙子?!”燕开庭担心谢无想的身体,一时没忍住,便叫住了她。 转过身来,谢无想依旧是冰冷的神情,道:“还有什么事情么?” 燕开庭楞了一下,道:“没事...没事...只是,无想仙子,请照顾好自己。” 谢无想也不回话,就向着院外走去,推开院门的一刹那,谢无想取下了头上的一条银白发带,顿时,那发带逐渐变大,犹如一叶轻舟一般,然后携着谢无想就朝着天上飞去。 燕开庭抬起头呆怔怔地看着谢无想消失在云层之中,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还有一点点心疼,那般瘦弱的身体,若是倒下了,自己还可以接住几次呢? 越想,燕开庭内心里就越是郁闷,干脆回到台阶上,一屁股坐下来,就欲入定。 只要入了定,就可以不用再想谢无想了。 如此想着,燕开庭就收敛心思,闭上眼睛,准备入定,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孟尔雅厢房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声,燕开庭眼睛蓦地睁开,赶忙起身就朝着厢房跑去。 只见床榻之上,付明轩额头上全是冷汗,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嘴里嗫嚅着一些不知名的话语,显然是被梦魇缠住了。燕开庭赶忙冲了上去,将付明轩扶起,一只手掌就顶在付明轩的背后。 从付明轩体内传来一股力量巨大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气息,让燕开庭也一时没有办法。很明显的,这种力量在付明轩体内相互纠缠着,横冲直撞,所以才让付明轩陷入到这种无法自拔的境地。 燕开庭尝试着灌输一些真气去付明轩体内,规整他体内的那些气息,气息刚从手上输入时,燕开庭就感觉好似前方有一堵墙似的,生生地就将燕开庭的气息给抵挡了回来,再次尝试一番,仍旧是无果。燕开庭看着付明轩紧皱着眉头,冷汗直冒,心下也没多想,就欲抱着他去找尚元悯。 就在抱起付明轩站起身来的那一刹那,付明轩猛地睁开眼,一只手就抓住了燕开庭的胳膊,只听付明轩喘着粗气道: “不要!” 燕开庭蓦地一停,惊讶道:“明轩!你醒了!” 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的肩,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刚刚站稳落地,付明轩就问:“怎么样?妖神最后被压制住了吗?” 燕开庭还是第一次听说妖神这个名号,是亦妖亦神的意思么? “没....没有。” 燕开庭回道,只见付明轩的表情慢慢黯淡了下来,随即,付明轩缓缓站直身子,眼神之中就再露出了坚毅而冰冷的光芒,没说一句话,就欲朝着房外走去。 “明轩?!你去哪里?” “我去林中看看。” “我陪你去吧。” 说完,两人便一同走出了们,付明轩这种状态,实在是不能让他放心。 走在路上,付明轩一直沉默着,健步如飞,燕开庭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走的都有些喘气。 燕开庭看着付明轩此时的面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叫住了付明轩,:“明轩!” 付明轩站定,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燕开庭道:“你还记得一个名为叶南霜的弟子么?和我同一批进入小有门的。” 付明轩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怎么了?” 燕开庭略一沉吟,整理了思绪,就将叶南霜发现这个木屋和带自己来这个木屋,还被谢无想给发现,以及最后在红光中显现的妖神是叶南霜的面容等一系列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付明轩认真地听着,面容越来越冷峻,眉头紧皱着,思索片刻,就问燕开庭:“这叶南霜平日里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燕开庭想了想,道:“这叶南霜平日里消息挺灵通的,好奇心非常强,自从他发现了这林中的木屋,就一直想知道这里面是些什么。” 付明轩点了点头,心中便有些明了。看来叶南霜就是那一股来自外在的力量,只不过,按照燕开庭所说的,叶南霜只是上师境,连“离”境都还没有迈过去,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那么大能力能够解开禁锢妖神的封印。 一边思索,两人一边朝前走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那间木屋前,只见木屋已经完全散架,木屋周围都是烧焦了的痕迹,连这片树林都受到了影响,变成光秃秃的枝干。 付明轩望着眼前这一切,一时之间就陷入了深沉的思绪当中。 小有门大殿之中,大长老坐在最上方,下面分散坐着十几名长老。 这些长老中,每个都是真人境,数大长老无忧真人的年纪最大,元籍真人年纪最小,众人齐聚一团,都是面有忧色,一看就是为了刚刚的那件事情有所担忧。 其中,五长老玄晔真人站起身来,向着大长老一拱手,道:“大师兄,我们这些住在别的峰头的师兄弟们,哪一个不是将所有的信任都交托给了我门首座弟子付寒州,想不到居然在他这里出了叉子,我恳请师兄,能够免去付寒州首座弟子这一身份。” 此言一出,就有几名长老随声附和,但是仍有一些长老仿佛是若有所思。因为很明显,通过这妖神冲破封印的表象来看,根本就不是付寒州这样一个上师可以压制住的。 这时,元籍真人笑出了声,对着玄晔真人道:“五师兄,您这样说也就不对了,付寒州守护那妖神封印的前提可是我们这些做长老的,先得保证封印不出事情啊。” 另外几名长老也点了点头,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封印出了问题,被打破才会出现的问题。 玄晔真人略一沉吟,道:“可是这封印究竟是怎么被打破的?付寒州作为守护者,难道就没有给一个说法吗?” 无忧真人手抚长须,道:“在发生异变的那一刻,付寒州是第一个赶到的。” “可是......” 玄晔真人还想继续说,却被无忧怎人一声打断:“好了,玄晔,就不要纠结是谁的过错了,若真论起来过错,在场的我们,没有一个能够逃脱罪责,如今青华君仍在闭关,很多事情我们只能靠自己去解决了。” 此言既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微微一叹,心想着为何偏偏在青华君闭关的时候发生这件事情。这时,尚元悯站起身来,向着诸位真人拱手,道:“各位师兄,此事发生的实在是突然和蹊跷,若你们信任师弟,这件事情就交付给师弟去查,师弟定当回大家一个满意的真想。” 面对尚元悯的主动请缨,在场的长老们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十长老真如真人提出了一个在场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在可以逃避的问题:“那么,各位师兄弟,这逃走的妖神我们又怎么将他给抓回来呢?” 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在场的除了尚元悯,其余人的回忆都飘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黄昏。 紫色与金色交织着的云彩,那是一个邪气四溢却又被洁净的灵力缓缓压制住的一个黄昏,昏暗的天空之下,青华君与当时的风道真人双双持剑,将那妖神围困在一圈由剑光组成的包围圈之中,妖灵浑身散发着邪恶狷狂的气息,却在青华君的青光与风道真人的凛风之下渐渐消逝。 而在飞灵峰之上,弟子们都散落在一片,无忧真人还有一些同门真人都身受重伤,无法再参与战斗,只有当时正值实力最为强劲,仅在青华君之下的风道真人还能够与青华君并肩作战,两人漂浮在上空,恍若神祇一般,拯救着这个被邪气所污染的世界。 那妖神被围困其内,想尽一切办法冲出包围,自然就将目光落在了实力稍次的风道真人身上,只见满天红火突然升起,在妖神手中幻化成一个光点,就朝着风道真人轰去,风道真人为了维持整个剑阵,只能硬挡下这一击。 即使是在压制之下,妖神的全力一击还是不容小觑,当时风道真人整个就陷入了红光之中,一阵劈啪作响,就在众人以为风道真人就此陨落之时,一声怒吼间,阵阵旋风至下而上,将风道真人缠绕其中,红光渐渐消逝,风道真人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他七窍渗血,却依然咬牙坚持着压制着妖神的法阵,直到和青华君一起将这妖神封印在了后山木屋之中后,他才口吐鲜血,直直倒下。就此以后,风道真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修为却一直没有长进,一直停留在了受伤后的水平。直到近几年,风道真人的修行才慢慢开始有所增长,甚至有了当年的风采。 想到那日的场景,众人都是一阵叹息。他们都好久没有见到过风道真人了,自此以后,风道真人隐居在风荷院内,少有走动,连这一次的会议,风道真人都没有现身。 也不知道,看到自己牺牲了修为甚至差一点将命送进去的妖神竟然冲破了封印,风道真人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有关妖神和风道真人的事迹,在林中,付明轩也向着燕开庭娓娓道来。 “我们这些年轻一代,不论是我,还是小师叔,自记事之起,所见所听的都是有关风道真人不好的话语,却忘了曾经他也是那样一个肯为全门牺牲自己的人。” 燕开庭沉默,脑海中浮现起风道真人的模样,实在想不出他会是那样的人。这时,付明轩又说话了。 “风道真人这些年来一直暗地里有残害同门弟子的行为,其实青华君和大长老都是心知肚明,暗地里他也包庇过洛长苏等人做过许多不义之事,其实他们都知道的.....但是顾念到往日,青华君们他们也难以做出抉择,只不过这一次,自从章若云这个核心弟子死后,他们就做出了决定,要我,去铲除风道真人。” 就像是自说自话一般,付明轩眼神怔怔的望着前方,燕开庭恍然明白,谢无想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说付明轩在对抗风道真人这条路上艰险万分,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坚强的后盾吧。 燕开庭又何曾不想呢?他需要的,就是付明轩向他的坦白。 付明轩苦笑几声,道:“本来也没准备告诉你的,不想把你也牵扯进去,让你的安全受到威胁。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付明轩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吗?守护这个木屋的封印是身为首座弟子的职责,如今妖神出逃,我应该也不再是首座弟子了,那么,铲除风道真人的重任,应该也要从我肩上卸除了吧。“ 付明轩长舒一口气,好似放松了一般,只是燕开庭知道,付明轩心中,另一块巨石已然压上。 这一路走来,付明轩不知在生死里进出几次,面对过多少艰难险阻,才成为了小有门的首座,可是就这样突然,仿佛一切的努力都随风飘散..... “明轩。”燕开庭拍了拍付明轩的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是他心里清楚,小有门不会这样对待他。 那种红光,根本就不是付明轩这个等级可以压制住的,况且,在某种程度上,付明轩已经是尽职尽责了。 突然,付明轩伸手就在空中一抓,一道传讯符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小师叔?”付明轩摊开手心,来自尚元悯的传讯符就摊开在他的手心,上面写着,“速速前来小有门大殿。” 付明轩苦笑一声,道:“这么快!” 燕开庭道:“走吧,我与你一同前去。” 说完,两人便一同前往小有门大殿,正午的阳光灿烂,空气清新,弟子们都好似忘了昨夜之事,匆忙为着弟子考核大会而准备着,一点都看不出昨天刚刚经历了那样大的一场劫难。 不到半柱香时间,两人已经来到小有门大殿前,燕开庭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说是在外面等付明轩就好。 付明轩走进殿内,除了三长老,所有长老已经到齐。在众长老的目光之下,付明轩踩着沉稳的步子走向殿内,眼神坚毅,神情肃穆,笔直走到了大长老面前,向着大长老先行拱手行礼,然后再朝着其余长老行礼,礼数无可指摘。 随后,付明轩便跪在了大殿中央,沉声道:“弟子付寒州,身为首座弟子,没有完成自己的守护职责,有辱使命,还请各位长老处罚,弟子悉数接受。” 在场的众长老看着付明轩在战斗中损毁的衣衫,感知稍稍掠过,就知道付明轩在这场战斗中已经身负重伤,可谓是拼尽了全力,以他的上师境修为,能做到第一时间赶到勉强压制住红光蔓延趋势,已经远远超出他自身的能力范围了。 众人都是一叹,付明轩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是尽力了。 无忧真人手抚长须,望着付明轩道:“付寒州,你且先抬起头来。” 付明轩有些疑惑,但仍然是老老实实地抬起了头,望向了无忧真人。 只见无忧真人缓缓抬起手来,向着付明轩这么一抓,付明轩只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真气都要被无忧真人给吸走,心下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之间所有真气顿时往身体内一沉,竟悉数归位,并且变得纯净许多,也有力量许多。 “这.....” 无忧真人缓缓点了头,道:“你内里透支严重,我恐你伤了根本,如今看来,已无大碍。“ 付明轩也觉得身体有力许多,不像方才那般虚弱,这才又向着无忧真人拱手行礼:“谢大长老。” “至于妖神封印的事情,你也无需太过自责,此事发生地太过突然,你已经尽力了。” 付明轩听见这话,抬头望向无忧真人,难道,不免去自己的首座弟子身份了吗? 只听得无忧真人继续说道:“作为小有门首座弟子,经过我们一众的商讨,决定赐予你将妖神追回的任务....我们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个任务有些为难你了,只是我们恐他在外面四处害人,你得跟踪他的行迹。然后,妖神应该还未恢复所有战力,一旦你发现了他的踪迹,就要通知门内各长老。” 付明轩心下那颗巨石终于落下,长舒一口气之后,便向着无忧真人拱手道:“弟子谨遵师命,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只是,弟子考核大会.....?” 无忧真人略一沉吟,与各长老对视一眼,道:“弟子考核大会就先行延期吧,至少,要在这件事情发生的缘由水落石出之后,才能举行。” 付明轩点了点头,这时,玄晔真人就道:“寒州啊,这一次你可得多家小心啊。” 付明轩回道:“弟子一定将五长老的叮嘱谨记在心,弟子明日一早,就下山去!” “不急!”尚元悯却道:“寒州你明日先来我的落英峰一趟,以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下山。” 付明轩点了点头,到了声是 接下来,众人便商讨着妖神可能会去的地方,若是遇到了妖灵,该以什么方式将他拖住等等内容。 大殿门外,燕开庭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看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心中十分紧张,走来走去,突然一怔:“冰灵去哪里了?!” 当时,自己只顾着谢无想和付明轩了,却不知冰灵在何处?此时付明轩也不知道在里面怎么样了,燕开庭心下又是着急几番。 不管了!燕开庭开始集中意念,在自己的意念之中呼唤冰灵,“冰灵!冰灵!” 这种方式燕开庭也没有试过,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平时和冰灵心灵相通,自己如此呼唤它,它应该也能感受到的吧, 燕开庭在心内呼唤一阵,突然就听见喵呜一声,燕开庭欣喜地睁开眼睛,只见冰灵远远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喵呜喵呜地叫,跑到离燕开庭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就是一个纵跃,直直跳进了燕开庭的怀里。 “臭猫!跑到哪里去了!!”燕开庭使劲儿揉着冰灵的脑袋,嘴上骂着,心里却是欣喜万分。 “喵呜喵呜~”冰灵在燕开庭怀里一阵蹭,恨不得钻进燕开庭的身体里。 燕开庭拍了拍冰灵,一人一猫就坐在了大殿之外的台阶上,长叹一口气,燕开庭所牵挂的就只有殿内的情况了。 约莫有一个时辰之后,付明轩才从殿内走出来,见到燕开庭的那一刹,付明轩一把就将燕开庭拥入怀中。 燕开庭仿佛明白了什么,道:“一切都还好?!” 付明轩点了点头之后,燕开庭就抱着付明轩一阵跳跃:“太好了!太好了!” 此时两人就像是两个孩童一般,笑着跳着,一派开心。 “不过,”付明轩道:“我这几日便要下山,去追寻那妖神的踪迹了。” 燕开庭惊道:“就你一人?!就算是追寻到了妖神又怎样,你又不是他对手!“ 付明轩苦笑几声,道:“你想想看,这种事情最适合人选除了我,有还有谁呢?” 燕开庭思索一番,叹息一声,道:“好吧!若是这样,我便与你一同下山!!” 付明轩眼睛蓦地圆睁,下山追踪妖神,这可是比对付风道真人还要危险的事情,付明轩当即就拒绝道:“不行!这么危险,你怎么能去!” 燕开庭却是不依不饶,道:“为什么明轩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还有,就算你嫌我弱了,这不还有冰灵么!” 燕开庭一把举起冰灵,就往付明轩怀里塞,付明轩是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连连道:“好的好的,等我要走的时候,一定通知你!” 这一下燕开庭才喜笑颜开,攀着付明轩的肩,两人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互相打趣,冰灵就跟在两人的身旁,前扑后跳的,甚是可爱。 望着两人渐去的身影,无忧真人和元籍真人站在大殿之上,神色和缓,无忧真人又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大师兄何苦叹息呢?寒州定当会竭尽全力的完成使命,并且,他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儿,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存在呢。” 无忧真人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微叹,道:“我正是怜惜他们两个啊.....”说完,无忧真人缓缓抬头,望向了隐匿在云层中的空中庭院,喃喃道:“青华啊青华,你又什么时候才可以出来呢?” 此时,空中庭院内,谢无想坐在一片硕大的莲叶之上,身周莲花都纷纷向她靠拢,直至将她完全包围。只见那些莲花渐渐枯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谢无想重新出现时,那些莲花早已枯萎成暗棕色的干花,谢无想伸手轻轻一挥,那些干花便化作齑粉,随风而逝。 谢无想睁开了眼睛,眼睛当中光芒流转,整个人又恢复到了以前那般清冷却不失力量,站起身来,白纱裹身,就走出院外,坠入了云层之中。 夜晚,月色依旧如往常一般明朗,燕开庭坐在院中,呆怔怔地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突然,就只见从云中落下一道身影,燕开庭蓦地站起,是想也不想,就朝着身影下落的地方跑去! 无想仙子! 燕开庭一直不知道无想仙子的伤势如何了,此次她下到飞灵峰,自己正好可以看看她现在怎么样,好不好。如是想着,燕开庭就朝着谢无想下落的地方飞奔而去! 果然,就是在林间的木屋废墟的位置! 此时的皎月,正在天中,洁白的月光照耀在木屋的废墟之上,四周烧焦的痕迹让谢无想响起了当晚的那道红色光芒,是如此强盛,自己根本抵抗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红光不断扩散,蔓延开来.....想着想着,谢无想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忧郁神色。 沉浸在思绪当中,谢无想却兀地开口,道:“你还要在一旁看多久?” 燕开庭悻悻地从旁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你恢复的怎么样?” “很好。”谢无想根本不看燕开庭,眼神依旧低垂着,也不知在看向哪里。 燕开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也不愿意离去,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着,与这幽静的林间,也快要融为了一体。 看着谢无想的身影,燕开庭的思绪又回到了她晕倒后自己在空中接住她的一刹那,柔软到仿佛没有重量的身体,瓷白无瑕略显疲态的面容,那缠绕着自己的白纱.....突然,叶南霜的那张邪魅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燕开庭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整个人都往下一坠,半跪在了谢无想身后。 “你.....?”大概是被燕开庭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谢无想有些疑惑地望着燕开庭。 燕开庭道:“无想仙子,你可还记得叶南霜这个人?” 谢无想点了点头,道:“自是记得的。” 燕开庭便将他那日晚上所见的都告诉了谢无想,非常激动地道:“就在刚才!他的脸突然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击打了一下!” 谢无想听完燕开庭所说的话。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可确定没有看错?”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平日我与叶南霜很是熟络,上次来到这里也是他带我前来,似乎他一直都对这地方有着令人费解的好奇与着迷。” 谢无想思索一番,便觉燕开庭说的有道理,于是又问:“你此事还与谁说过?” 燕开庭回道:“寒州师兄。” 谢无想微微点头,心下就有几分了然,于是就朝着林外走去。 “无想仙子,你去哪里?”燕开庭问道。 “寻常弟子进入小有门均会登记在册,我去弟子事务阁查询一番便知。 “好!”燕开庭道:“那我便与你一同前去。” 燕开庭也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出后就马上后悔,心想自己肯定要再吃一次闭门羹,可却没有想到,谢无想一言不发,根本没有表态,只是朝前走着。 这等同是默认了!燕开庭心下终于一喜,便跟着谢无想向弟子事务阁走去。 弟子事务阁位于小有门的主区域,离大殿不远,燕开庭自从进入小有门当天跟随付明轩来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此时,已是夜半,弟子事务阁这幢三层小楼,只剩下一楼还有着一点昏黄的灯火在飘摇着。 谢无想走到了事务阁前,轻轻叩门,只是半天里面也没传来动静。 谢无想又是扣门,仍旧没有人来开门。燕开庭站在一边,见状道:“无想仙子,想必管事儿的给睡下了,你这样敲门,他是不会醒的。” 说完,燕开庭就走到门口,对着木门一阵猛拍,嘴里还不断喊着:“开门!开门!” 在这样一阵不断敲门当中,里面才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来啦!!哎哟,谁大晚上的还要来这事务阁,敲这么大声音也不怕折损了我这把老骨头!” 顺带着一阵小跑,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一个身着小有门制服的老头儿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燕开庭道:“也不是没有轻轻敲门,你不也听不见么?!” “嘿,你是哪位弟子,竟敢说起我的不是来了?!”那老头盯着燕开庭,恨不得踹他两脚。 “吴老。”谢无想朝着着老头缓缓躬身,行了一礼,吴老才将视线转移到谢无想的身上啊。 “哦!原来是无想仙子,在下有礼了。”吴老佝偻着身躯,向着谢无想回了一礼。燕开庭从不认识这老头儿,也不知道他在门内具体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既然谢无想还要向他行礼,地位自然是与那些长老不相上下的。 燕开庭见状,也赶忙向吴老行了一礼,道:“吴老,在下燕萧然,方才失礼了。“ 吴老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理会燕开庭,只是道:“也不知如今这世道怎么了,什么人都往门内招!” 这话说得燕开庭满脸黑线,就连一边的谢无想都掩面轻笑了一声。不过,能换得谢无想这么一笑,燕开庭便觉得自己就算被别人指着骂,心里也十分开心。 “吴老,我们来事务阁,是需要查询一个弟子的相关信息。”谢无想说道。 “哦,原来如此,那就请随我来吧。”说完,吴老便带着二人走进了事务阁,无想仙子在前,燕开庭在后,燕开庭刚进门,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就给关上了。 跟着吴老往前走着,两人便来到一处旋转楼梯前,吴老举着灯盏,在楼梯前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谢无想道:“无想仙子,这事务阁顶楼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你是没有问题,那么这个小子.....” “也是没有问题的,吴老。”谢无想当即回答道。 吴老点了点头,到了声好,便与二人一同朝着顶楼爬去。 顺着旋转楼梯爬上了一阵子,一道木门就出现在三人面前,吴老伸出手来,在空出画了一个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的图案,然后嘴里念出一道咒语,便将那图案印在了木门之上,顿时,木门变砰地一声打开,透露出里面无尽的黑暗来。 “无想仙子,那你二人便进去吧,上面都有标示,找起来应该不难,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吴老说道,就将手中灯盏递给谢无想。 “谢谢吴老。”谢无想双手结果灯盏,又朝着吴老行了一礼,燕开庭也向吴老点头致意,可是吴老压根就完全对他不理会。 不过,燕开庭也不在意,此时只剩下他与谢无想两人,心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走进顶层的这一件装满了各种卷宗资料的房间,烛光虽然只照到了一小部分地方,但也足够让燕开庭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这么厚的卷宗资料,找一个叶南霜的资料,该有多么困难! 但是谢无想好似一点都不着急一般,向前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四处看,手中灯盏的火光微微摇曳着,走到一个转角,谢无想蓦地停下神来。 “萧然,帮我拿住灯盏。” 燕开庭听见谢无想叫了自己名字,顿时心下就是一喜,赶忙接住了谢无想手中的灯盏,问道:“无想仙子是已经找到了么?” 谢无想点了点头,瓷白的面庞在烛火的照耀之下反射着一片金光,连长长的睫毛都被镀上了一层摄人心魄的金色。 谢无想伸出手来,一本册子便从身旁的书架上飞了出来,缓缓落在了谢无想的手中。 比起其他的册子来,这本册子显得要新很多,应该是不久才被放进这间卷宗室。 谢无想拿着那本厚厚的册子就一页一页翻看了起来,燕开庭举着灯盏,将光芒洒在册子之上,好让谢无想能够看明白,自己也不自觉地就凑了过来,站在谢无想身边,跟着谢无想看了起来。 只见那册子之上均是记录着弟子们的各种信息,包括籍贯,身份,以及修炼属性等等,并且都是记录着与燕开庭一同进入的那一批弟子,翻着翻着,燕开庭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正准备看一看自己的信息在这上面是怎么记载的,谢无想就毫无留情地翻了过去。 ------------ 章一三零 一念之恶 燕开庭在心中微叹一声,看来谢无想对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奇啊。 不久之后,谢无想就翻到了写有叶南霜的名字的那一页,于是就停下,缓缓细读了起来。 “叶南霜,荆州籍贯,年方十九,荆州大户叶家之嫡孙,水属性,剑修......” 册子之上记录的可谓是十分完全,就连叶南霜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师从何人,又是通过什么机缘成为了上师,进入小有门等等等等....细致到叶南霜十三岁的那一次走火入魔,都悉数记录在册,这样一遍看下来,任何不认识叶南霜的人也对这人有了七八分的了解了。 燕开庭突然好奇这上面是怎么记录自己的,毕竟,自己有一段回忆缺失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说不定在这上面有所记载。虽然燕开庭也很好奇,小有门是如何将弟子的信息调查地如此完备的,难不成还真派人去专门调查了?燕开庭心里直泛起嘀咕,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不吃饱了撑的么?小有门可有一千多余名弟子呢! 看完之后,谢无想就将那本册子放回到书架之上,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从燕开庭手中接过了灯盏。 “谢无想!”燕开庭蓦地叫出了谢无想的名字,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烛火闪耀之间,四周一片静谧,两人共处一室,燕开庭心中对谢无想的那股爱意,再也包裹不住,也许知道自己会被谢无想嘲讽回来,但是燕开庭还是忍不住地就叫出了谢无想的名字,这些天,他的心中实在憋了太多的话语。 谢无想身型一停,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冷冷道:“怎么,又忘记礼数了么?!” 燕开庭才不管这些,握紧了双手,朗声道:“谢无想,我不要叫你什么无想仙子!那样只会让我感到你离我非常之远,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从我在玉京荒野上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 咚咚咚,寂静的环境之下,燕开庭的心脏犹如战鼓一般,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要跳了出来,握紧的双拳中,早已渗出了冷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谢无想就保持着那个转身的姿势,燕开庭只能看到她那精美的侧颜,却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然后呢?” 许久之后,谢无想缓缓吐出了这三个字。 “我....”燕开庭到还真没有想什么然后,身为小有门最普通最普通的弟子,燕开庭自己也说不出来叫谢无想和自己在一起的话。 思索一番,燕开庭便沉声道:“无想,我知道你的在门内不一般,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何不一般,你居住在青华君所在的庭院里,与所有人都拉开这距离,你离我们是如此遥远....如今的我,还是太弱小,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变的很强大,变得比这小有门所有人都要强大,到时,你可否,你可否,与我在一起?” 一鼓作气,燕开庭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全盘托出,他不知道接下来谢无想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是,只要谢无想有那么一点心动,那么一点想要与燕开庭在一起的意思,他也便心满意足了。 沉默片刻之后,只见谢无想缓缓转过身子来,一只手拖着灯盏,灯光照耀之下,燕开庭竟觉得谢无想不像往日那般冰冷,竟变得温柔起来。 “只是....你却是什么都不明白。” 谢无想轻声道,燕开庭顿时觉得脑子一懵。 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迎来的会是这种回答,什么都不明白?自己需要明白什么? 然而谢无想却是不多说一语,转身就走,燕开庭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无想!” 谢无想还未走出几步,就又被燕开庭叫住。 “我燕开庭,在凡俗时也没少喜欢过几个女子,但是我知道你对我不一般,无论怎样,以后,我的心里都会一直装着你,只有你,直到永远。” 等燕开庭说完后,谢无想什么都没有回答,就朝着门外走去,燕开庭只觉得心中又是舒畅,却又是憋闷。 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如此深情的告白,好像对谢无想来说,只是一场闹剧。 轻叹一声,燕开庭就目送着谢无想走出卷宗室,然后缓缓下了楼梯,随着谢无想的远去,灯盏的光芒也逐渐减弱,到最后,只剩下了燕开庭一人,沉浸在这无尽的黑暗当中。 燕开庭干脆坐下身来,准备在黑暗之中静一静心。他实在是想不通,就算谢无想不喜欢他,怎么也得有个明确回复吧。 说自己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明白,难道她谢无想还是个妖魔鬼怪不成? 不过,就算是妖魔鬼怪,又怎样呢?燕开庭既是喜欢她,又怎会在意她的身份? 燕开庭心下正郁闷时,就听见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抬起头来,只见吴老端着一盏灯盏,佝偻着身躯,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弟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随随便便进来了不出去么?” 那双深陷的眼睛如同老鹰一般死死盯着燕开庭,燕开庭心知是自己有过错在先,站起身来,无精打采的向着吴老拱手行礼,道:“弟子知错了....还请吴老原谅.....” 说完,燕开庭便向门外走去,还没走几步,就被吴老喊住:“年轻人啊,在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时,不要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心交托出去啊!” 燕开庭转过身来,望向吴老,道:“可是我不明白,我需要明白的是什么?” 那吴老轻叹一声,又深深望了一眼燕开庭,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还不能知道这么多,但是,作为在这小有门呆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提醒你,那无想仙子,可不是一般人呐!” “我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一般人。”燕开庭淡道。如此的谢无想,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吴老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燕开庭向着吴老拱手,道:“多谢吴老的劝解,萧然记下了,只是萧然的心,在见到谢无想的那一刻,便永远都属于她了。永远。” 吴老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话,目送着燕开庭离开后,吴老长叹一声,道:“这又是造的什么孽哟!” 这一句话,当然没有能传到燕开庭的耳里。 他回到了萧庭院,只见孟尔雅抱着冰灵,坐在院中,轻抚着冰灵身上柔软的毛,孟尔雅的神情十分黯淡。 见到燕开庭走来,冰灵一下子就从孟尔雅的身上跳了下去,扑向了燕开庭的怀里,而燕开庭抱住冰灵后,却坐在了孟尔雅的身边。 “深更半夜的,为什么还在外边儿坐着,当心着凉。”不知不觉中,燕开庭就像一位兄长一般,坐在孟尔雅身边,只听得孟尔雅一声轻叹。 “我知道,南霜师兄应是....出事了吧?”孟尔雅转过头来,看向燕开庭,道:“那一晚,他说要去一个地方,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也再也没有回来....” 燕开庭微微一叹,心想这件事情还是得告诉孟尔雅才是,于是把他当日晚上的所见全部告诉了孟尔雅,孟尔雅越听,眼睛睁得就是越大! “真的!南霜师兄就是那个妖神!!?”孟尔雅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是还是在燕开庭确定的表情当中承认了下来。 接着,燕开庭便告诉孟尔雅自己要和付明轩一起去寻找妖神的出逃踪迹,孟尔雅听了,想也不想,就道:“我也要去!” “不行!”就像付明轩一开始那样坚决拒绝燕开庭那般,燕开庭此时也是非常坚决地就拒绝了孟尔雅,去追寻妖神的途中定是艰险万分,遇见妖神了两人都无暇自顾,哪里还会顾及到孟尔雅! 孟尔雅却一把拉住了燕开庭的袖子,哭求道:“公子,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若南霜师兄真的是妖神,那他一定不会伤害我的,你相信尔雅好不好?” 燕开庭扶起孟尔雅,脸现为难,道:“这本是门内派给明轩的任务,带上我已经够让他为难了,还要带上你,恐怕不合适.....” 孟尔雅眼里噙满了泪水,望着燕开庭的眼睛中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道:“这么的不行么?” 燕开庭坚决地摇了摇头,他不会因为了一点感情,就让付明轩感到为难。 “不过,你放心,我们一有发现,我就会用传讯符告知你,你且在门内好生待着,继续修炼。弟子考核大会已经推迟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孟尔雅心知说服不了燕开庭,轻叹一声,道:“那公子,你可一定要遵守诺言哦,一旦有南霜师兄的消息,就一定要通知尔雅。” 燕开庭伸出手来摸了摸孟尔雅的头,笑了笑,就叮嘱她先去休息,自己也还有些事情要准备一下。 此时燕开庭自己的心内,也是一团乱嘛。他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独坐在房内,燕开庭闭上眼缓缓入了定,想要将青华君的道法再次咀嚼一遍,可是越是想要静下心来,脑海里谢无想的身影就越是清晰,方才在卷宗室的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燕开庭越是想要忘记,谢无想那句话却越是在心中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这一页,注定是燕开庭最难熬的一个夜晚,少年的心情,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明白。捂着自己的胸口,睁着眼睛平躺在床铺上,窗外的月光清澈明亮,此时的她,会在哪里,又会在想些什么呢? 翌日,弟子考核大会延迟的消息在小有门内传开,有人失望有人庆幸,时间拖得越久,不定数就会越大,谁也预测不了未来的事情。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每一天的时光都是非常宝贵的。 落英峰,繁盛的桃花长年开着,一片雪白,走进之后,却又是嫩粉色的天地,脚下是松软的土地,窜入鼻尖的是清幽花香,林中的桃园,散发着犹如雾气一般的蒙蒙白光。桃园后方的凉亭内,付明轩与尚元悯相对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盘小菜,还有一壶装着琼酿的翡翠玉瓶。 付明轩伸出手拿起玉瓶,给尚元悯斟上了一杯酒,嘴里道:“照燕萧然所说,当晚的情况应就是如此。” 尚元悯端起酒杯,却停在半空,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叶南霜.....这么说,叶南霜早就知道那木屋,还在带燕萧然去的一次被谢无想给发现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无想仙子大概觉得这两名弟子也许是好奇而已,就没有多想,按照这两人的道行,就算加在一起也打破不了封印。” 尚元悯点了点头,心想也是,若是自己在那里碰到了那两名弟子,应该也只会像谢无想一般,对他们发出警告,因为那封印是由青华君和风道真人倾尽全力才布下的,岂是两个上师就能打破的? “所以就算得了警告,那个叫叶南霜的弟子还是再一次前去林中的木屋了吗?” “应是这样的。” 尚元悯就觉得奇怪,对于一个修道中人,这种太过于强烈的好奇心实在是有悖常理,平时修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静心静气,向叶南霜这种近乎于痴迷的行为很可能是因为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所控制,或者说,一开始,叶南霜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存在。 想到这里,尚元悯就问:“你可曾去调查过叶南霜在进入小有门前后的事情?” 付明轩点头道:“全部都调查过。” 付明轩从怀里拿出一个投影法器,催动法阵就显现出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有关叶南霜的资料记录,从他的畜生,到他进小有门,然后在门内的一些表现等等,一应俱全。尚元悯仔细地看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这个人,平日也就是爱四处打听罢了。这种人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 尚元悯沉吟片刻,道:“我认为有必要的话,我们还需前去他的出生地荆州去调查一番。” 付明轩苦笑几分,道:“我们不用去了,已经有人去了....” “哦?是谁?”尚元悯心想,调查的事情不是已经完全交给自己了吗?难道还有人跟自己抢活儿干? “无想仙子....”付明轩道。 一听说是无想仙子,尚元悯就轻笑几声,耸了耸肩,随后又是冷哼一声。 付明轩心中一直知晓尚元悯对无想仙子心存芥蒂,不能说不喜欢,而是很不喜欢。尽管很难有人不被谢无想那绝世的面容和清冷的气质所吸引,但似乎谢无想的一切都在尚元悯这里行不通。对于谢无想,尚元悯只要能不与之接触,就会避而远之。 用尚元悯自己的话说,“到底是没有灵魂的东西。” 想到这里,付明轩不禁忧心起燕开庭来了,眼见着他就这么陷入了对谢无想的爱恋之中,虽然修道之人不能免俗,但是这个对象,确实要好好选择一番。像谢无想,绝对不是一个好对象,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对象。 在付明轩心中,始终还有一个疑问,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在自己下山之前,讲这件事情问清楚。虽然在成为首座弟子之后门内对他的要求是不准过问,但是他始终想要知道,自己平日里没日没夜都要守护的妖神,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付明轩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就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此时,他的心情极为紧张,生怕答案是自己不能接受的那种。 “小师叔,那妖神,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在我们小有门内?!” 尚元悯眼睛蓦地圆睁,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付明轩道:“妖神在这世上为非作歹,那么铲除妖神就应该是天下门派共同要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小有门,对此事如此上心于在意呢?!其余门派呢?为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模样?!” 付明轩的一番询问顿时让尚元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见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叹息一声,随即就望向了付明轩。缓道: “做首座弟子,你也是理应要知道这些的。只是你成为首座弟子的时间还太短,所以便一直没有与你细说,想不到在你心中竟形成了这样大的一个疑团。” 付明轩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么长时间来,他的确是很想知道,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一直没有过问。 尚元悯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眼神远远地飘向那片桃林,道:“这些话,我也是从无忧师兄那里听来的.....那本是一棵生长在藏书阁旁的一棵树,非常非常,普通的一棵树。然而千百年来,这棵树在飞灵峰灵气的滋润之下,每日听着藏书阁的师长们讲道,弟子们论道,这书,也渐渐幻化出意识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边的树死的死,生的生,就这棵树一直存在着,它的枝叶繁茂,犹如绿云,枝干粗壮,好似擎天,前辈们都说,这棵树是神树,于是便用栏杆将它围了起来,专心保护着。可没想到,这棵树却不甘心只成为一棵树,它想成为人,或者说,它想有属于它自己的自由。” 听尚元悯说着,付明轩若有所思,便道:“于是在这棵树里面,就幻化出了妖灵来么?” 尚元悯背对着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还不止这些。妖灵发现自己在这千百年来已经熟读我小有门万千道法,仅是这些,已经满足不了它了,于是它便开始暗地里收集来自于众弟子们的恶念。” “恶念?” “对,就是恶念。”尚元悯道:“修道之人,讲究清静无为,然而在迈到这一步前,需要摒弃很多从前的东西,比如贪、嗔、痴、邪....等等等等,这些恶念所蕴含的能量极大,并且收集起来好不费力,久而久之,也不知经过了几百年,甚至是一千年,这妖灵最终便为充满恶的妖神,横空出世!” 讲到这里,付明轩就明白了,只是道:“那在他出世之前,就没有人发现吗?” 尚元悯冷笑一声,道:“那个时候,即使有什么征兆,谁又会去联想到一棵树呢?人类向来骄傲自大,这是难以改变的本性。” 付明轩低头不语,心中郁结终于慢慢解开。 既然是小有门内内部的疏忽,造成了如此强大的妖神出世,那么去处理这个妖神的事情,自然是有小有门自己。 之后,付明轩在尚元悯那里讨了几瓶上好的琼浆玉露,以备不时之需,就离开落英峰,回到自己的院落,稍稍准备一下,他准备第二天清早就出发。 这一夜,是如此漆黑,如此漫长。 翌日,燕开庭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向孟尔雅交代了一些事情,就抱起冰灵,踩着清晨小有门的露水,去大殿门前与付明轩会和。远远地,燕开庭就看了付明轩的身影,简单的素衣,腰佩长剑,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迎着清晨夹杂着雾气的风静默地李哲,眼神落在那翻滚的云海之上,和煦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见到燕开庭,付明轩转过身来,脸上绽放出一个仿若这即将升起的朝阳一般的笑容。 “你来了?” 燕开庭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同站在这悬崖边,看着东方的朝阳,将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两个少年的身影,在偌大的飞灵峰中显得是如此渺小,就像是两粒风中的沙粒,可是,在阳光之下,他们又是如此的耀眼,仿佛前方的云海是为了他们的前行而铺就,仿佛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可以无畏地战胜,仿佛这天,这地,在此刻都是为了他们两人而存在!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说完,两名少年纵身一跃,脚踩长剑,便向着远方飞去! 远处,在落英峰的一片洁白之中,尚元悯和无忧真人负手而立,身形停立在上空,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忧真人轻声一叹。 “那么,他们一定还会回来的吧。”仿佛是自说自话,无忧真人根本不祈求身旁的小师弟来回答。 而尚元悯却是微微苦笑,道:“此去一路艰险无比,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在他们发现妖神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去罢了。” 无忧真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尚元悯道:“据我调查,此事应该与一个名为叶南霜的弟子有关系,听寒州道,那叶南霜多次去禁区偷看那木屋,然后那一晚上妖神露出的面容,竟也和叶南霜一模一样。” “哦?竟有这事?”无忧真人皱了皱眉,在心里回忆起叶南霜这名弟子,既然是新入门的弟子,那么一定就是经过了他的手的。 思索片刻,无忧真人便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叶南霜也不过是个连‘离’境都没有跨过去的上师?” 尚元悯点了点头,道:“正是。” 无忧真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怪得很,怪得很。” “大师兄还请不要着急,那谢无想已经在前去叶南霜故乡的路上了,我已给她发了一道传讯符,一旦有什么发现,会立即向门内通报的。” “哦?无想仙子?她怎么又扯了进来?” 问到这里,尚元悯就将无想仙子怎样发现叶南霜和燕开庭又给他们警告的事情向无忧真人说了一遍,只见无忧真人手抚白须,摇了摇头,也不予置评。 “罢了,你们看着办吧,一段时间后长老会又会召开,到时候你得有个交代。” “师弟明白。”尚元悯朝着无忧真人抱拳道,随后,两人就缓缓向飞灵峰飞去。 燕开庭和付明轩的第一站,自然是在离青灵山最近的不陨城中。 两人刚落在不陨城,便置身于一家茶馆,茶馆中各类人士来来往往,是最好的打探消息的地方。 两人点上一壶茶,权当做稍事休息,然后就竖起耳朵,听周围这些来自五湖四海各大州的人谈起自己的一路上的见闻,或者是修道界哪个秘境又开了哪个秘境却被搜罗一空即将关闭的消息等等等等,听了许久,却一点关于妖神的消息都没有,仿佛没有人知道妖神已经窜逃出小有门的事情。 付明轩微微皱眉,难道就像无忧真人所说的,刚冲破压制的妖神其实还没有恢复到原先的状态,现在很可能躲在某个地方修炼? 如果是这样,那么妖神现在应该就是处于最弱的状态,两人就必须得先找到才是! 与燕开庭交流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两人竟是一拍即合,随即走出茶馆,向着一个方向赶去! 燕开庭一早就知道叶南霜是荆州人士,那么既然要找妖神,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就只能先去叶南霜的故地去探寻一番。燕开庭提出这个建议时,付明轩也觉得不错。 这妖神行踪极为隐秘,两人在不陨城四处转了一圈,也没有打探个什么消息出来,于是就决定一边往荆州赶,一边在沿路仔细观察,也许还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荆州距离不陨城约有四五天飞行的路程,二人也不多做耽搁,便御剑朝着荆州方向飞去。 两人差不多是在正午出发,一直飞行到日暮时分,夜色渐渐席卷了整个天空时,才落到一处不大不小的凡俗城镇门前,只见略显古旧的城门上写着“伊川”二字。 伊川城是与玉京城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城镇,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和玉京城一般,最开始依托着资源发展起来,等资源渐渐被开采干净之后,便又做起商贸来,是以伊川城商贸发达,与昔日的玉京城也不相上下。 二人走进伊川城,沿路走着,看着街道边的夜市正热闹,行人熙熙攘攘,商铺林立,各种货物琳琅满目,竟然还看到了金谷园的招牌,看到这一切,燕开庭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这一切,和往日的玉京是如此相似啊! 只是他现在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纨绔跋扈的燕主了,现在的他,是小有门的弟子,是燕萧然。 走着走着,燕开庭就苦涩地笑了起来。 “明轩,我们去那边看看吧!”燕开庭指着一家赌场道,除了茶馆,赌场内就是获取消息最好的地方。饶是修道人士,也有耐不住寂寞,想要玩上两把的时候。 只是两人还没踏进门内,就被一个管事儿的给拦住了。那管事的见他二人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是这一身的打扮也太寒酸了些,于是语气不怎么好听地道:“嘿~嘿~两位爷。我们这儿不让进了,不让进了!您俩还是去别处找乐子吧!!” 以前在玉京,这种事情燕开庭见的多了,他与付明轩二人怕在路上惹上什么是非,就将自己打扮地穷酸了些,燕开庭冷哼一声,就从腰间掏出一块硕大的金子,就往那管事儿的面前一扔,道:“怎么?还不让爷进去吗?” 那管事儿的一时之间都给吓得呆了,没想到眼前的素衣少年竟然还是大户儿,一阵哆哆嗦嗦地接住了金子,脸上就堆起谄媚的笑容来,可是随即,那他张丑脸上又表现出了为难。 “怎么?还不够吗?”燕开庭冷冷地看着,付明轩在一旁都要笑出声来,这种眼神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燕主了。 那管事儿的连连摆手,道:“两位小爷,够!够!当然是够了!只不过我们今儿个被人给包场了,所以就算二位爷有钱也进不了,实在是对不住啊!” 一边说着,就朝着燕开庭拱手致歉,将那块金子放回了燕开庭的手中,道:“还请二位爷明日再来玩!”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眼,心想也是没办法,自己总不能无端要砸别人的场子吧。换了以前燕开庭是没有问题,可是现在他是燕萧然,这种事情做不得,他也不想做。 既然赌场去不了,两人便又找到了一家客栈,刚好晚上能在这休憩一晚,谁知还没进门,那客栈里的小二就将两人拦在门外。也是同样的理由,这里被人包场了! 燕开庭内心里憋着一股气,差点就要爆发,抓着小二的衣领,便问道:“那你给本小爷讲讲,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被包场的!!” 那小二被燕开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怔,随即就大喊大叫起来,不一会儿,里边儿的掌柜就跑了出来,是一名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中年男人,圆脸圆肚,身着宽袖长衫,小碎步便跑了出来。 “来者何人,竟敢在俞榕堂前面撒野!” 见到时两名看起来眉目清秀,似乎实力不怎么样的少年,这掌柜的气势就更加盛气凌人了。 见到正主前来,燕开庭随手就将那弟子往边上一扔,然后退后几步,朝客栈上方望了望,只见一面匾额上写着“俞榕堂”三个字。 “哦!原来你们这叫俞榕堂!”燕开庭打了个哈欠,道:“快给本小爷准备个上好的房间,难不成有钱还不赚呢?” 看着燕开庭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那掌柜的气的圆脸通红,对着两人道:“你们小小年纪,难道是聋了不成?!我们这里被包场了,你们就算是有钱也住不成!“ 付明轩冷笑一声,道:“看你们这伊川城也是个商贸城市,怎么那赌场包场,你们这客栈也包场,我看外边儿也没贴个告示,难道做生意还不讲究信誉了么?!” 那掌柜脸上横肉一抖,道:“小子,你懂什么?!不是我说,你今儿个在我这边住不成,在这伊川城里哪儿都住不成,实话告诉你,今儿个这伊川城大大小小的赌场客栈都被包了场子,你们若是赶路人,就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去别的地方吧!” “哦?”燕开庭倒是饶有情趣起来,居然全部都被包了场子?有意思,“那么,都是谁人包了场子?” 那掌柜哼了一声,道:“能做出这么大排场的,自然是我们城主府的大公子,不然你以为呢?!小子,不是我说,别自讨没趣了,快走快走,别惹的我们大公子不高兴了!” 两人相视一眼,隐隐地就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饶是燕开庭以前那种挥金如土,也没像这伊川城城主府的大公子一般,将城内全部的客栈赌场等留宿人的地方全部包了下来。 说完,这掌柜招呼起倒地的小二,也懒得跟眼前的两位少年废话,就欲关门,却被燕开庭一把拦住。 “小子,找死吗?” 掌柜露出一副凶狠模样,燕开庭却仍是笑嘻嘻地问道:“那么,那大公子是为了准备什么重大活动么,才这么大手笔?” 掌柜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们大公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岂是我们能管得着的?” 说罢,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燕开庭和付明轩挡在了门外。 两人相视一眼,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燕开庭思索一番,既然来都来了,至少得做点什么吧。眼下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去城主府当中瞧一瞧那大公子是何等人物。 燕开庭将自己的想法与付明轩一说,两人竟然一拍即合,反正这是在这寻找妖神的路途当中,任何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值得两人注意。 这时,伊川城也渐渐冷清了下来,商铺们都开始关门,摊贩们也开始收摊,行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各回各家,不久之后,整个伊川城就安静了下来。 在这安静的夜晚之下,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悄然向伊川城城主府潜去。伊川城本来就是一个商贸发达的凡俗城市,修道人士较少,两人也无多大顾忌,就飞速地朝城主府奔去,远远地,城主府便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不过,这城主府也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原本以为有着那样一位出手阔绰的大公子的城主,应当住在犹如宫殿一般的城主府里,而眼前,虽不知这城主府里面装饰如何,但单看外边儿的这个掉漆的大门还有那一圈破旧的围墙,里面如何,也就可见一斑。 城主府前面站着两名守门的侍卫,正杵着长矛在那里打起了瞌睡,付明轩远远得就朝着那两名侍卫一一一点,砰砰两声,两名侍卫就倒地不起。两人便大手大脚地打开了城主府的大门,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果然不出所料,这城主府里的确不怎么样,若说是一户大户人家,还合情合理,但是要说是城主府的话,就有些勉强了。 两人隐匿了气息,环顾四下,竟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两人顿时都是心下一惊,难不成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不成?! 想到这里,两人便迅速靠拢,背靠背地站在了一起,悄然向前移动着,一边走,一边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走着走着,付明轩就是一停,小声道:“你可感知到什么异样?”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付明轩也道:“我也没有.....” “难不成,这城主府就是这么好进?”燕开庭一脸无语,若说不是圈套,那这个城主府也太没架子了吧,好歹是一城之主住的地方,怎么随随便便外人就可以进来,那这城主还睡得安稳么? 两人分开来,就朝前方廊道走了过去,一般院落的布局,顺着廊道便能走到最主要的几个厢房。此时也是深夜,城主府内一片安静,也不见有什么人巡逻,两人一边走着,一边随时注意周围的动向。 顺着廊道走了几步,穿过了一个圆形拱门,就来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前,两人感知一番,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好似连人的气息也没有。又往前走,就又是一间院子,院墙上缠满了爬山虎,院门口还放着几盆造型别致的盆栽,一看这里面的主人就是一个讲究之人,只是两人稍稍感知了一下,却发现里面好似也没有住人,毫无生命气息的样子。 如此一间一间院子看过去,竟然没有一个是住了人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朱门青墙,看起来有些不同的院落时,两人心想,这里面怕也不是没有住人吧,难不成,这城主府竟还是个空府?或者说,自己两人找错了地方? 感知略微扫了过去,两人心下就是一喜,终于找到一个人了! 嗖的一声,两人就跳过院墙,向着里面的厢房潜了过去。 这座院子看起来要比其余几座院子要好一些,厢房修葺得十分精致雅观,周围的花花草草也修剪得非常别致,四周的假山还是从扬州运来的名贵之物,一看这院子里住的人就不一般。 两人仔细感知了一下,就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均匀的呼吸声传到两人的耳里,竟然让燕开庭羡慕起来,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透过一道屏风,两人隐隐看到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躺在床上,两人立即隐匿起气息,付明轩尝试着向那男子发了一道小光束过去。 那小光束具有一定的冲击力,为了探测这男子会不会醒,却不想这男子睡得十分沉,一下没反应,两下也没有什么反应,燕开庭十分无语,难道这人是个猪么?就连猪也不敢这么睡得吧! 付明轩却是眉头紧皱,道了一声:“不好!”便冲上前去,一把扶起那男子,一掌就打在男子的背上。 噗的一声,那男子吐出一口黑乎乎的东西来,嗖的一声就落在了燕开庭的脚下。 燕开庭当即就认出了这黑乎乎的东西竟是蛊虫,于是赶忙一小团火焰就轰了出去,那蛊虫挣扎了两下,才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蛊虫?!”燕开庭惊道,这蛊虫一般是歪门邪道的人才会使用,为何无端的出现在城主府中?并且看眼前这男子的穿着,应该还是个大人物,难不成就是那大公子? 随着蛊虫从体内被逼了出来,那男子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窗外洒进来的月色下,男子的脸色十分苍白。 “谢.....谢....”男子无力地说道。 “付明轩将他扶着靠在了床头,问道:“你可是这城主府的大公子?” 男子缓缓点了点头,付明轩和燕开庭相视一眼,看来已经是找对人了。 “你们这府中,为何如此奇怪?竟好似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的!”燕开庭问道。 那男子慢慢地也就恢复了气力,望着眼前的两人,顿时一怔,然后就是一阵叽叽哇哇的怪喊! 两人均是被吓了一跳,也不知这人到底怎么了,付明轩二话不说就将跑到床另一边的他拉了回来,强行给他喂下一颗丹药去,这大公子才渐渐安静下来,面色也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付明轩心中一阵暗骂,又浪费了本首座的一颗宝贵丹药!! “快说,到底怎么了!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在这里叽叽哇哇的!”燕开庭冲着那大公子吼了几句,就像回过神来了一般,那大公子一把就抓住燕开庭的衣袖,道:“可他妈的太恐怖了哇哇哇!!” 说着说着,这大公子竟然扑倒燕开庭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付明轩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了! 燕开庭好不容易才将那大公子从自己身上剥离,便问道:“怎么!是遇见什么怪事儿了么?” 付明轩也觉得,这大公子应该也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按道理来讲即使被人下了蛊,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那大公子吸了一把鼻涕,道:“就是前天夜里,我,我睡得正好,外边突然,整个天都红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就只听见府里传来阵阵惨叫,我,我虽平日里纨绔,但也忧心我那年迈的父母,便跑去看,结果还没有跑出院子,就只感到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嘴里,进入到我的肚子里去了!!” 越听两人面容就越是冷峻,红色的天空,很可能就是妖神的红光。 “你可知这红色天空的来由?”付明轩问道。 ------------ 章一三一 妖神之祸 大公子拍了一下大腿,道:“我哪儿知道!我就只感受到,恐惧,非常恐惧,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连你昨日将城中今天所有的赌场客栈都给包了也不知道?”燕开庭问道。 大公子茫然地摇了摇脑袋,道:“我包那些干什么....”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眼,很快便在心里得出了结论,只是他们不知道妖神来到这城主府里是为了做些什么? 突然,大公子蓦地站了起来,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就拼命向外跑去,过了一阵子,寂静的夜晚之下就传来了大公子的哭嚎声! 两人循声跟了过去,只见在另一处院落当中,大公子抱着两具好似风干了一般的尸体哭嚎着! 两人赶忙小跑过去,就只听见大公子一边哭一边叫道:“爹!娘!孩儿对不住你们!孩儿怎能一个人在这世上苟活呢?!”说着,大公子便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来,就像自己的心口刺去。 燕开庭见状,赶忙一掌击出,将大公子手中的匕首拍落在地,道:“你干什么!你爹娘看你如此,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大公子痛哭流涕,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啜泣,燕开庭好心的走过去将他带到了一边,付明轩就蹲下身来查看那两具风干的尸体。 看起来是风干,却是被吸尽了精血所致,所以才毫无生命气息,就连死亡常常伴随有的血腥气,都没有一丝一毫,想到这里,付明轩猛地升上高空,就朝各个院落望去。 果然,整个城主府,所有的人差不多都是以这种方式死去,全部被吸收了精血,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付明轩的眉头越皱越紧,若是昨日妖神控制了大公子做了那些奇怪的事情,那么应该就是于昨日就离开了伊川城,那么,此时的他,已然是跑远。不过,令人还有些安心的却是,两人的方向,大概是找对了。 看来,这妖神果然是在朝着荆州方向移动。 四周扫视了一圈,付明轩将自己的感知释放出来,却什么异样都没有感知到。看来,妖神还真是不留一点痕迹,不过,为何今日进入城中,那些百姓们却是如此正常?难不成妖神只对城主府下了手?若是如此,为何要将所有的留宿之处全部都给包了下来呢? 思索一阵,付明轩仍旧是想不通,看来只能随着事情的发展,才能渐渐弄明白一些事情了。 身形一转,付明轩就站在了燕开庭的身后。燕开庭此刻也在观察着那两具尸体,然后转身问道:“府中其余人也是如此?” 付明轩点了点头,燕开庭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问道:“那妖神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为何非得害人不成?” 付明轩微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否能将真相告知燕开庭。毕竟,知道的越多,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能算作是一件好事。 见付明轩不回答,燕开庭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这种普通弟子身份,怎么能知晓这么多了?虽然心中有所不爽快,但是燕开庭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站起身来,朝着瘫坐在一边,精神濒临崩溃的大公子走去。 燕开庭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失落的少年,明明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孤家寡人,换了谁,也应该承受不了吧。 燕开庭尤其知道,失去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然而付明轩却在一边站着,冷冷地看向大公子,眼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怜悯。 燕开庭走到大公子的身边,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肩膀上的冰灵好像也感知到了眼前这人处于在崩溃边缘,便跳进大公子的怀里,扭动着身子,好似要逗他开心一般。 只见那大公子慢慢伸出了手,轻抚着冰灵,道:“你这小东西,也知道我的背上么?” 冰灵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喵呜一声,就在他手中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样的魔力,被冰灵这样一安抚,大公子竟觉得自己心里好受许多。 “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也该上路了。”付明轩道,望向荆州方向,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定。 燕开庭一惊,“这么快就要走么?!” “当然!”付明轩沉声道:“不然,你还想看到这种事情再发生几件么?” 燕开庭心下虽然还想继续安慰这大公子一番,但觉得付明轩说的也有道理,便招呼起冰灵,拍了拍大公子的肩,道:“兄弟,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保重!” 随后,两人就在大公子怔怔的眼神当中缓缓升空,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各自揣着心事,穿行在云层之中,付明轩心中知道,大概燕开庭,心中怀着和自己当时一般的疑问吧。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或许,这就是小有门的命数,也是他二人,以及所有丧命于妖神手下之人的命数吧。 而在另一边,谢无想正漫步与荆州婺城街头,带着面纱,换上了一身白衣,隐匿起了自己的所有气息,饶是如此,还是吸引了一大片好奇与打探的目光。 她也丝毫不在意这些,仿佛是完全习惯了一般,就朝着城西走去。 婺城作为荆州第二大修道城市,面积虽不算大,但胜在修道人数众多,可谓是人人入道,其中,也不乏有各界修道人士在此处逗留,城内的几户大家,也是在修道界小有名气,只是经过一番小小的探听,谢无想知道了叶南霜所在的叶家却是个例外。 叶家在婺城也算排的上前五的有名大户,只是相比其余几家大户各个都出了不止一个上师之外,叶家百年来,竟只有叶南霜这么一个上师境的后人,是以叶家上上下下都将叶南霜当个宝贝,不惜一切代价将他送进了小有门。 在此之前,叶家还未叶南霜请了几个高阶上师亲自来教导他,十七八岁时,叶南霜一迈入上师境,叶家人就迫不及待地将他送进了小有门。 谢无想从一些城中百姓口中打探到,叶南霜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但从小身上就没有那股玩戾之气,成日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对人无论是谁,都非常亲切,在城中的口碑,可谓是一致叫好。 走着走着,叶府便出现在面前。谢无想站在门前,向一个管事儿的打了一声招呼,便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着。 不到片刻,府内就小跑出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身着制作精良的道服,面相端庄却显得有些着急,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望着谢无想,微微一愣,但随即好似又被谢无想身上的那种气质所征服一般,除却了大半怀疑,就道:“小有门....无想仙子?” 谢无想点了点头,对方有所怀疑也是应当,自己鲜有出面,非门内弟子或者其余三大门派中的核心人物,并不知道自己。 “在下小有门,谢无想。此次前来,是有关令郎一事。” 听到有关叶南霜,那中年男人神色一怔,随即向府内伸出手:“无想仙子还请进,咱们去书房细说。” 这中年男子便是叶南霜之父,叶尊,离上师仅有一步之遥,但不知道为何好似被什么阻挡了一般,硬生生地在这一阶段,磨了几十年。 随着叶尊走到书房,关上门后,谢无想的一道无形屏障就将整个书房所封闭。而叶尊,仿佛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非常急切地问道:“敢问无想仙子,我那小儿可是在门内犯下了什么错误不成?还是.....?” 谢无想摇了摇头,取下了面纱。 取下面纱的那一刻,就连一心牵挂宝贝儿子的叶尊也是一怔,被谢无想的容貌深深震撼,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忙将目光转到了一边。 “叶主,不瞒您说。令郎在门内的确有些事情,只不过,我们还不能确定而已。” 谢无想神色冰冷,就愈发显得凝重起来。 叶尊心下一紧,就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事情呢?无想仙子能否告知?” 然而,谢无想只是一阵沉默,并没回答叶尊的问题。看着叶尊的着急的神情,谢无想只是轻叹一声,道:“叶主无需过多着急,南霜自有他的命数,我此次前来,目的就是要知道有关于叶南霜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叶尊擦了擦额头上的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拍大腿,道:“我就知道,这小子总有一天会出事!唉!!早知道,还,还不如,不要他生下来!” 谢无想听这话里有几分意味,于是便顺着问了下去,“哦?难不成南霜弟子曾经在府内还有什么不寻常吗?” 叶尊望了望谢无想,深深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好像瞬间放松下来了一般,谢无想知道,这是因为叶尊接受了某个等待已久的事情的表现,即使这件事情,他希望永远不会发生。 接下来,叶尊就向谢无想讲了许多有关叶南霜的事情,越听,谢无想就觉得叶南霜似乎真的一开始就被安排上了如此命运,不禁感到惋惜起来。 “出生的时候,他娘难产,最后生下他就走了,是以这孩子我们都看得重,他自己也争气,三四岁时便开始自己翻阅一些经书,哪怕连字也不认得。”说着说着,叶尊就转过头去,抹了一下眼泪。 “这孩子孩童时期还算正常,只是有一天,就像开窍了一般,不对,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一般,不是那种性格上或者外貌上,您可知晓,就是在修炼上所表现出来的气质.....他原先和我们叶家人,并无二致的。” 谢无想倒是有了兴趣,问道:“哦?是怎样一个改变法儿?” 叶尊又是叹了一口气,道:“我门叶家祖上也不知是冒犯了哪位神灵,竟几百年来连一个上师都出不了,在婺城这样一个修道盛行的地方,我们不是靠着祖上留下来的那点儿基业,怕是早就立足不了了。” “不过,到了南霜这儿,就全变了。十岁之前,他也是天资平平,并无多少出彩之处,可是十岁生辰的那夜,他独自一个跑出城外,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们连夜在荒野上四处寻觅,终于在一块巨石后发现了他....”说着,叶尊叹气连连。 “等我们找到他时,明明这天干许久未曾有雨,但是他却浑身湿透,一个人躲在一方巨石之后瑟瑟发抖,嘴里也念叨着一些含糊不亲的话语,把他带回城里,他便发起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救回来了,却发现这孩子性情大变....” 小有门卷宗上记载的全是关于叶南霜自小到大修行的一些内容,对于这些凡俗事件,却毫无记载,有的话,也是一笔带过,不甚仔细。 听到这里,谢无想大概就猜出了七八分,叶南霜十岁生辰的那一日,很可能被什么东西给附上了身,或者说,他体内原先就有的某个东西在那一夜彻底爆发。 叶尊继续讲道:“等他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本来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却变得与谁人都熟络起来,整天在城中闲逛,乐呵呵地闲聊。没想到的是,他的修为也在此时突飞猛进,一直到他十四五岁,眼看就有冲破上师的希望。人们都说,我们叶家终于转运了!可是我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谁还有比父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子呢?这孩子看似与谁人都熟络,却是比以前还要更封闭!” “怎么说?”谢无想轻声问。 叶尊好似找不出语言来形容,思索了一阵子,就道:“他有秘密,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我能感受到,他仿佛不再是以前的他。无想仙子,别人都说我门叶家是拼了命才将南霜送进小有门,但并不是这样的!三天三夜高烧过后,醒来的第一句话,他就说他要去小有门!可是那个时候并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小有门!” 谢无想点了点头,听到这里,她已经完全了然。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着叶尊拱了一下手,就欲告辞。 叶尊却是一把拉着了她,道:“那请问,我家小儿真的出事了吗?” 谢无想轻叹一声,轻轻将叶尊的手摆下,转过身来,望着叶尊道:“叶主真的想要知道?” 叶尊点了点头,眼中全是恳切,就连谢无想也不禁心软起来。 “南霜弟子,很可能已经被妖神附体了。现在妖神出逃,我们正在尽全力调查这件事。” 叶尊眼睛蓦地睁大,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就没有听说什么妖神,他原以为,叶南霜不过是在门内犯了点儿事,或者说,在历练当中出了意外。却没想到,谢无想竟会说出这样让他感觉到荒唐的话语! “妖....妖神?”叶尊脸都白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情。 谢无想点了点头,便将叶南霜在门内所做的一些事情以及妖神出逃的那一晚有人见到妖神的模样与叶南霜一模一样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叶尊。 叶尊嘴唇泛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喝上一口茶来润润嗓子,手却不自觉地抖着,竟连茶杯也端不起来,茶水洒满了桌子。 叶尊露出抱歉的神态,又颤抖着声音问道:“那....那若是,若是找到了妖神....该怎么处理?” 谢无想淡道:“自然是....除掉。” 听到这句话,叶尊手上的茶盏陡然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破碎了一地。 从叶府出来后,谢无想心中竟有了些许不愉快的情绪,往日里,别说什么不愉快的情绪,就是情绪这个东西,她也是没有的。 一道传讯符发出之后,谢无想走在街头,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婺城与其余的修道城市也没什么不同,所谓的大户在整个修道界只能说是小有名气,连名次都排不上,妖神为何会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一个普通少年呢? 另一边,连夜赶路的付明轩和燕开庭两人此时行动地极为专注和小心,观察着下方的山川河流,城镇村庄,生怕掉了一点细节。 一个小小的细节里,很有很能就隐藏着妖神的踪迹。 但是一路飞行下来,两人的目光所致,却都是荒山野岭,江河细流,城镇虽然也有,但是数量不多,规模也不大,两人落下后都是仔仔细细寻找几番,四处探听,都没有一点妖神的踪迹。 如此一来,两人心下就有些紧张,莫不成猜测错误,没有找对方向? 就在两人心生疑惑时,在一个名为竹镇的村镇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这竹镇也就是一个规模较小的聚居地,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城镇,只有那么一两户所谓的大户人家,其余的都是一些小村民们。这城镇建在一个半山腰上,四周都是茫茫竹海,所以取名为“竹镇。” 这竹镇地形隐蔽,两人从天上飞过时差点就漏掉了这个隐藏在山间的村镇,进入到村镇之后,周围人都望着他们,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一般,眼神十分好奇,充满了打量。 两人正觉无语,但转念一想也是,这样闭塞的村镇,恐怕是极少有外人到来,也难怪来了两个翩翩少年,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只是走着走着,两人的脸色就慢慢沉了下来,这周围人虽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但神态和姿势都十分奇怪,渐渐的居然让两人有种被包围的感觉。蹲在燕开庭肩上的冰灵也似有所感,拱起了背,发出呜呜的声音。 本来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这些人都是一些乡野山民,毫无修为可言,是以他也没怎么关心这些人,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寻找是否有妖神踪迹上面。只是,和付明轩一样,走着走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围观,这是包围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就开始将注意力放到这些村民身上了。 这些村民衣着正常普通,都是乡野山民的打扮,只不过,所有的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脸上都挂着同样的神采,那就是好奇,好奇之中还透露着一点恶意。 恶意? 这恶意何来? 仔细观察,燕开庭与一个小男孩对视只见,竟然蓦地一惊,不对,这不是单纯的恶意,而是杀意,浓浓的杀意!! “明轩,看来这个地方有些麻烦了!”燕开庭转头悄声说道,此时,仿佛整个村镇的人都慢慢朝着两人围了过来,这些人中,竟然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不过,两人心下却是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些惊喜。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些不一样。 “小心,这些人应是受了什么控制,有可能不会顾及到自身安危。” 付明轩提醒道,一般被控制的人就算实力低下,但是往往会不顾自己生命也要将目标拿下,他们已经失去了应有的规避意识,只是一味的攻击,攻击再攻击。 燕开庭点了点头,此时,环顾四周,两人已经完全处于在一个包围圈里面了。 这些神目光最开始是打量神色,现在却又如毒蛇一般阴鸷,狠狠地盯着二人,一副要将两人撕碎的模样,却又无声无言,连攻击动作都没有。 “喂!你们要怎样!”燕开庭虽然知道自己说话了也等如是每说,想必没有一个人会应答,但是在这种寂静饿氛围当中,燕开庭只感到一种恶心的压迫感。 这人群当中不乏有女人和孩子,显然也是受了控制,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有着那些脸庞不该出现的狠厉神色。 面对这些人,燕开庭心下却是一叹,这叫他怎么下手? 按道理来讲,这些被控制的人,都是无辜之人,若真的是被妖神所控制,那么自己就更下不去手了! 只见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男人突然举起手中劈柴的斧子,扬在头顶之上,这个动作好像唤醒了众人一般,一阵簌簌响声,无论是大人还是孩童,手中都举起了斧子、锤子、棒子等武器。 燕开庭专注于这些村民的同时,付明轩却在这些人群中寻找妖神的踪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气息在,付明轩就可以再次捕捉到妖神! “明轩,他们要开始了。”燕开庭皱眉道:“你有没有发现妖神的踪迹?” 付明轩四散神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随后问燕开庭:“庭哥儿!你一个人能否应对这些人?!” 燕开庭四下感知了一下,这些人大多都没有什么修为,偶有几个,修为也不高,不难对付。但是唯一让燕开庭头疼的事,对于女人和孩子,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没问题!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燕开庭回道。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现在兵分两路,我先去这个村镇四处探寻一下,你就在这边拖住这些人!” “好!”约定好后付明轩就是一个纵跃,高高升起,跳到一个房梁之上,然后便健步如飞,跳跃在整个城镇之上。 见到付明轩跳走了,人群中就起了一小阵骚动,不少人就跟着付明轩跑了过去,燕开庭那会给他们机会,站在人群中间,燕开庭怒喝一声! 这一声诧喝,犹如猛兽一般在众人耳里振聋发聩,只见燕开庭摆出格斗架势,就将位在身前的村民一个个放倒。 遇见体格壮一点的壮汉,燕开庭下手就自如多了,无论是谁,一拳先轰出去再说,只要掌握好力度不伤及性命。但是遇见那些女人和孩子,燕开庭是连出拳都不敢,均是在后肩上一一敲过去,将他们打晕。 燕开庭的这个举动,将那些原本要去追捕付明轩的村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不久之后,整个人群就像疯了似的,举着武器朝燕开庭扑去! 一个村镇的人口说多也不多,说少打起来也是费力,还了平常,燕开庭早就一团雷火轰了出去,一下子就能打死个一大片,但是如今这些人只是被某些东西所控制,他们其实也是无辜之人,燕开庭又怎么能下此死手呢? 不管了,先一个一个打过去再说。燕开庭招呼已经化为猛虎的冰灵不要对这些人下死手,于是就看着冰灵一个一个,学着自己的模样,将前面的人接连拍倒! 燕开庭心中只求付明轩一定要找出个什么线索出来,也好让自己在这里没有白打一场。 另一边,付明轩穿行在这个村镇的大街小巷。这个村镇面积不大,付明轩很快就大致逛了一遍,没有什么发现,只不过,在经过村镇中间的一处小广场时,付明轩眉头就皱了起来。 村镇中间的那个不大的圆形广场中间建造着一个祭台,足有一人多高,在祭台之上,燃烧着一大团篝火,熊熊烈焰之间,付明轩只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走近一看,这祭台上雕刻着一些上古巨兽的图腾,构成了一个火属阵法,方方正正的模样也没有什么特别,上面燃烧着的篝火显然是依托祭台上的阵法才能保持永久的燃烧,虽是有着木料,但此火并非真火。 往往火焰都会具有极高的温度,而此时,付明轩已经站到了祭台前,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热气,反而还是一股寒意。 那么虽然呈现的是火焰的模样,但实际上又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付明轩伸出手来,尝试着去触碰一下火焰。果然,离得越近,寒意就越为明显,付明轩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伸进了一个冰窖之中,血液流淌减缓,骨头关节都变得僵硬起来。 只是,除了寒意,付明轩并不能感受到这火焰究竟是个什么物什。付明轩收回手,只见自己的手掌已经冻得发紫。 付明轩也不理会,眼睛变盯着祭台上那法阵观察了起来。 祭台四方分别雕刻着四头上古巨兽,一只名为水灵兽,是一种典型的水属性巨手,身形犹若蛟龙,生长在原始之海中,另一边上,则雕刻着一头口吐火焰的好似麒麟一般的巨兽,付明轩也曾在书上见到过这种兽类,依稀记得名为焰竜,是一种生长在古中原地区,却早已经灭绝了的巨兽。 另外两面上的巨兽付明轩却不认得,或许也是因为没有了印象,但是从两头巨兽的喷水吐火的造型以及动作来看,分别都是水属性和火属性的两种巨兽。 “哼。”付明轩轻哼一声,这就有意思了。且不说这祭台是何人所建造,在付明轩的感知当中,这种巨兽法阵要被激发,至少也得是上师境的人物,那么建造祭台的人,想必得是高阶上师级别的人物了。 可是在付明轩的印象中,方才围困自己的村民当中,最高的也不过是刚刚买入了修士界,还在最基础的道行上徘徊,那些稍微有些有修炼基础的人,就是加在一起,也不能启动这个法阵。 那么,又是何人将这法阵启动,从而燃起这烈焰来的呢? 想到这里,付明轩心中便有了想法,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在祭台侧面的雕刻之上,一边移动一边感知,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突然他的手就停了下来,一抹笑容就出现在他脸上。 “原来如此。”付明轩轻笑一声,就像后退了一步。 只见他缓缓伸出双手,做出了一个怀抱的姿势,好像是隔空抱住了那个祭台一般,然后渐渐发力,身形朝着左侧方移动,果然不出付明轩所料,那祭台也在想着左侧方旋转起来,直到旋转了一个面,上面的火焰就砰地一声,熄灭了。 这时,正朝着村镇的那一面上的巨兽,就变成了一个水属性的巨兽。 几乎就在瞬间,燕开庭和冰灵还在人群中搏斗时,就仿佛被一阵无形浪潮给扫过一般,燕开庭虽是感觉到了异样,但自身却无任何变化,而眼前的村民们就不一样了。 一个一个,村民们都是蓦地一怔,随即眼神之中就慢慢有了神采,望着自己拿着武器的双手,望着身旁的人,望着燕开庭,都是一脸茫然。 “我....我在干什么...?” “孩儿他爹,你怎么倒在地上?!” “别哭,别哭,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给娘亲看看!!” “哎哟...造孽哟....你又是谁?!” “.............” 顿时,整个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孩子们哇哇大哭,女人们急着在地上寻找他们的丈夫,老人们则是围着燕开庭看个不停..... 燕开庭才是无语,就这么清醒过来了吗?连个征兆都没有! “小伙子,是....是你救了我们?!”一个年老却眉目庄严的老人,看着燕开庭道。 燕开庭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内心的确是想要帮帮忙的,只是....就在这时,只见付明轩远远地飞了过来。 “庭哥儿,方才这些村民是被一种法阵所控制,那种法阵须得有上师境的修为才能启动,我看,极有可能是他人所为!” 见到付明轩,众人心下瞬间了然,就是眼前的这位少年救了自己,瞬间,村民们就像拜神祇一般,跪倒在地,朝着付明轩磕头。 付明轩却是看也不看,在燕开庭身边轻声道:“极有可能是妖神的作为。” “哦?你察觉到他的气息了吗?”燕开庭问。 付明轩却是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但正是因为没有任何气息,才更让人怀疑。在伊川城,我们不也是没有察觉出什么气息吗?” 燕开庭心想也是,便问道:“你说的法阵是什么法阵?” 付明轩狡黠一笑,道:“我们倒要先问问这些人。” 付明轩转过身来,对着村民说不用感谢,只需要回答他一些问题即可,村民们都纷纷点头,莫说是回答问题了,就是要他们现在把付明轩给供着,他们也万分愿意。 “你们村镇之中的那方祭台,可是谁人建造的?” 年轻一些的都是面面相觑,自打他们记事以来,那祭台便在那里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造的,也不知有何用处,村镇从来就没有举办过什么祭祀活动。 倒是一些老年人在心下思索了一番,好像要唤起自己很久远的回忆一般,片刻之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沙哑着嗓子道:“依稀还记得古人说,是某位大能人士在此地游历时建造,只是是谁,已然是不清楚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其实谁建造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启动的这个法阵,于是又问:“那你们可曾知晓,这祭台有何作用?又是谁将其阵法启动的?” 这一问,人群中顿时就炸开了锅,叽叽哇哇说上一大片,有人说着祭台只是个摆设,有人道这祭台是镇山之宝等等等等,可谓是众说纷纭,显然,这些村民们也都不知道这祭台是作何用处,只是他们说来说去,却从未提到是何人将其阵法启动,两人猜测,很可能这些村民们连其上的阵法都没有发现。 “那这几日有什么异象没有?”一旁的燕开庭也忍不住问道。 众人想了想,前面一男子就说道:“只记得是昨日夜里,只听得一声惊雷,也没想太多,不过是抬头望了望,天上竟现出红色闪电,着实吓人!!” “对!对!我也听见了,昨晚睡得晚,也不知怎的,没下雨,干打雷!” 经过这一提醒,好像许多人都有印象,然后都道:“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印象了,仿佛是一觉睡下之后,醒来就站在这里了。”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眼,红色闪电?联想到前几日出现在伊川城城主府上的红色天空,两人有七八分把握猜想,应该就是妖神。 只不过,妖神控制这些村民们是为何?难不成知道小有门会派出弟子来追捕他?若是知道的话,也不应该利用这些毫无修为的村民吧?!妖神应该没有那么傻。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对付明轩道:“要不,咱们还是去那祭台看上一看,说不准还会有点别的发现?” 付明轩心想也是,从这些村民的口中应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便道:“据我观察,你们都是被村中那祭台上的法阵所控制,心中满是杀念,所以方才我二人一进入此地,就遭到了你们的包围。但是,在反抗的过程中,我们顾及你们是受了控制,所以没有伤你们性命,若是你们相信我二人,就将村中的祭台交付于我二人,我们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付明轩这样说,众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反正那祭台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石墩罢了,也没什么作用。便连连道:“仙人既要,便拿去就是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那就请各位先散了吧,我们二位就先去那祭台看一看!” 得了这话,众人就四下散开,本来山野之中杂活儿就多,人们就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了,也没几个人对付明轩和燕开庭还有那祭台有兴趣。对他们来说,生存下去比一切都要重要,那么,为了生存的劳作,自然也是耽误不得。 燕开庭随着付明轩来到了村镇中心广场上的祭台前,左看右看,只能感受到上面有一个法阵,但也感受不到别的异样。 “明轩,你可知这法阵是如何控制这些村民的?”燕开庭有些疑惑,他虽然知道有些控制人心智的法器,但也仅限于控制特定的目标,像这样大的范围,燕开庭还是从未见过。 付明轩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知晓是这法阵控制的,我却也不晓得原理,也不能演示给你看,要知道,一旦开启着法阵,那些村民又得疯了不成。” 燕开庭挠了挠脑袋,道:“那该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要不....要不把它给砸了,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物什!” 付明轩略一沉吟,按道理来讲,这祭台不应该全然是实心的,从上方看,灰烬下的祭台表面,还有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孔,组合在一起,竟然构成的是一个眼睛的模样,火焰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 章一三二 往昔之音 付明轩方才扭转了祭台,关闭了法阵,等如是将冒出火焰的开关给关闭了。从外面看也的确看不出什么,但是贸然砸开也不大好,万一里面有什么呢? 燕开庭看出了付明轩的犹豫,便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好似印章一般的东西出来,道:“这是夏师做的最后一个玩意儿,说是能隔物视物,我以前也没用过,应该能有些用处。” 说完,燕开庭就将那印章法器像印章一般印在了那祭台之上,突然,燕开庭整个人就是一阵抽搐,随后安静下来之后,燕开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奇怪.....” 燕开庭一阵嘀咕,付明轩在一旁问,“有什么奇怪?” 燕开庭凝神定气,此时在他眼前显露的是这样一幅画面:四方的空间之内,中央有一个类似于灯台的东西,上面应是盛装着某种物品,但此时物品已经不见踪影,而在和灯台周围,则萦绕着一阵阵翻滚的暗银色物质,犹如流动着的水银,却在其中夹杂着黑色的颗粒。 燕开庭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所看的一切,便将自己的意识从印章上抽离出来,将印章递给了付明轩。 付明轩接过之后,印在了祭台上,也是微微皱眉。 那灯台上原先一定是放置了什么东西,而那暗银色流转的物体应该就是守护那东西的。 燕开庭想了想,道:“明轩,你可知那流转的可是什么物什?”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不知,看来只有打开这个祭台看一看了。” 说完,付明轩心下思索一番,便对着燕开庭道:“庭哥儿,我一会儿升起一道结界,你用泰初锤,将这祭台打下一个角来!”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在付明轩升起结界之后,手上现出泰初锤,朝着祭台的一个边角就锤了下去! 燕开庭本就是天生蛮力,再加上泰初锤又是世上最坚硬之物,砰地一声巨响,吓得村镇中的村民都是一哆嗦,纷纷望了过来,只见一层看不见透明的光晕之中,祭台被燕开庭砸下一个边角下来。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缕缕暗金色的说不清是气还是水的物质便在结界中流转了起来,付明轩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冰冷,彻骨的冰冷,这感觉,竟与那冰冷的火焰并无二致! 燕开庭也伸手触碰了一下,只觉得这种寒冷深入骨髓,竟然让他打起冷噤,直感到一阵恐怖。 “明轩,你感应到什么了吗?” 付明轩皱眉,道:“恶意....” 燕开庭也点了点头,道:“尽是恶意....这些,竟然全部都是来自于人的恶意!!” 怪不得,从中释放出的火焰能让全村镇的人都充满了恶意,那种无端的恶意。 两人相视一眼,便走到缺口处朝里面张望一番,只见那灯台静静矗立在中央,上面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 燕开庭挠了挠头,道:“这个东西,会是什么呢?”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可能是妖神需要的某种东西吧,你看这东西被恶意包裹着,应该也是恶念的一种吧。” 燕开庭虽然不知道,但付明轩心中却是明白的很,那妖神本身就是靠吸收恶念为生长,那么自然为了恢复自己,需要恶念的补给。可能是在这里盗取那东西时,启动了法阵,从而使这竹镇的村民也受到了影响。 不过,要说是妖神无意为之,两人也不大相信。按照妖神那般诡计多端,应该是知道了后面有人会追来,于是能使个绊子就使个绊子吧。 眼下,两人终于将竹镇之秘解开了大半分,虽然没有弄清楚妖神究竟偷走的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一是妖神的确是向着荆州方向,二则是妖神现在还未在巅峰状态,仍需要一些“补给品”。 结界中,那些暗银色的物质仍然缓缓流转着,燕开庭道:“这东西流着也是害人,我便就此将其消灭了吧!”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罢,燕开庭的泰初锤上就现出滚滚雷火,烧灼在那些暗银色物质至上,没过多久,就完全消失在了结界之中。 解决好这一切,两人向着竹镇的村民们大致交代了一番,付明轩便发出一道传讯符出去,向门内报告自己的追踪情况。 而燕开庭,也趁付明轩不注意时,向孟尔雅发了一道传讯符,只是简单地告知她有关叶南霜的消息。 荆州婺城,谢无想已经打算离开。 在婺城呆了这几日,有关叶南霜的已然是全部知晓,就没什么好呆下去得了。再加上,谢无想的预感中,妖神的逃窜方向很可能就是朝着荆州婺城而来,自己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小有门的气息,如今在这里,已经是不安全。 在离开的时候,谢无想去了一趟叶府,再次见到了叶尊。 叶尊此时,比上次见时显得苍老许多,也没什么神采可言,只有再见到谢无想时,眼睛才亮了起来,远远地就迎了上去。 “无想仙子,可是有我小儿的消息?!” 叶尊一脸的着急,在谢无想面前全然不似一家之主。 谢无想摇了摇头,道:“叶主莫急,按照我的推测,南霜弟子....也就是妖神,出逃的方向,应该就是荆州婺城,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 叶尊脸上一惊,随即又显露出复杂的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毕竟,他只有这样一个宝贝儿子,但是,这个宝贝儿子还是不是自己曾经的那个儿子,就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叶尊就是连连叹气,问道:“那无想仙子,小儿若是回来了,我,我这个做父亲的,又该怎么做呢?” 谢无想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想必南霜弟子已经不复以往,还请叶主多加注意才是。” 说完,谢无想便走出叶府,叶尊站在门口,眼神怔怔地望着谢无想,只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随后腾空飞入云中,再也不见。 抬头望去,婺城的天空有着清水一般的湛蓝,白云漂浮之间,照耀下清澈的阳光,叶尊仰着头,好似在天上见到了叶南霜的身影,又好似,那归来的人完全不识。 另一边,半山腰的竹镇之中。 付明轩和燕开庭两人与村民们告别,面对着两位看着年纪不大,修为却十分高强的少年,村民们都感恩戴德,不断道谢。两人好不容易走出了村镇,就跟逃也似的飞上天空,消失在云端。 抱着冰灵,燕开庭与付明轩站在一剑光寒十九州上,整个剑身氤氲着白色光芒,变得有平时两倍大小,在天上飞行的速度十分快捷,燕开庭站在付明轩身后,仿佛若有所思。 付明轩也感受到了燕开庭的心不在焉,便道:“庭哥儿,注意,当心别掉下去!” 燕开庭一怔,赶紧回过神来,一只手就抓住了付明轩的衣角。 也不知飞了多久,天渐渐的就阴沉了下来,远方现出一团一团乌黑色的积云,其中雷电交织,轰轰隆隆,就开始下着瓢泼大雨,两人赶忙降落在一个城镇,找了一间客栈就住了进去。 客栈的小二看见二人浑身湿透,就赶忙为他们递上两块布绢,道:“两位公子,赶快擦一擦,可别着凉咯!” 燕开庭接过布绢,一边擦身子一边四处望了望,只见这间客栈装修的不算精美,但也还算雅致,坐着三两桌吃菜喝酒的客人,身上都带着雨水,显然也是刚进来不久的。客栈大约有个三层,二楼和三楼是厢房所在之处。 付明轩则是站在门口,朝外边张望着。倾盆大雨之下,整个城市都处于在一种看不清楚的朦朦胧胧之间,青檐碧瓦上跳跃着灵动的水珠,青石街道上缓缓淌水,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只剩下了噼噼啪啪的雨声。两人进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座城市的名字。 燕开庭擦干了身子,摆弄了一下自己散乱的发髻,便坐在靠窗边的一张桌子旁,招呼小二过来:“你们这城叫什么名字?还有,给我们弄几盘热菜和好酒来!”说着,燕开庭就从袖口里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砰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看到这金子的刹那,小二整个脸色都变了,缓了一下,脸上堆笑,忙不迭地直点头,道:“回爷的话,本城名为泗水,因为东南方向靠着一道磅礴秦山,多有大雨,所以便得了这个名字!爷,小的这就给您弄点儿菜去!” “不忙!”付明轩也走了过来,坐在了燕开庭的对面,对着小二讲:“先不着急,我问你几个问题!” 那小二脸上对着笑,别说是问他问题了,在这块金子面前,叫他跳舞都成! 付明轩道:“你们这城,倒也是挺冷清的,平日里没有多少外人来吗?” 小二笑着道:“哎哟,爷!我们这泗水城,七日里有四日在下雨,本来城市也不大,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权当做赶路人的歇脚之处罢了!人来的倒也是多,不过也就歇歇就走了。” “哦?”燕开庭听了,便问道:“那你们城里有什么大户人家么?比如城主府里住的是?” 小二狡黠一笑,道:“大户人家自然是有的,可绝不是城主府的那位!我就偷偷与您二人说一下,这泗水城啊,上上下下可都是墨家的,至于那赵城主,也只不过是.....嘿嘿,您可明白?”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笑,心想这小二心思还甚为聪慧,说话分寸拿捏地极好。 付明轩摆了摆手,就让小二下去,随即就撑着头,望着窗外的雨幕。 燕开庭则是把玩着躺在桌子上的冰灵,一边挑弄冰灵的脚,一边望一望付明轩,仿佛有什么话憋在嗓子口,如鲠在喉。 “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付明轩道。 燕开庭手上动作一停,随即就望向付明轩,道:“那妖神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为何.....?” “庭哥儿!”付明轩望了过来,眼神庄严而肃穆,道:“你可否相信我?” 燕开庭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万分相信。” 付明轩点了点,道:“那就好,那你变相信我,如今不告诉你,是因为害怕有损你的道心,毕竟,有些事情告诉了你,便在你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会让你去怀疑不该怀疑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付明轩心想,若是燕开庭知道了妖神是来自小有门那么多代弟子的恶念,那燕开庭还会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自己一路打拼到了小有门最核心的位置,自然有着磐石一般的意念,而燕开庭却不一样,燕开庭进入小有门,一是处于对自己的信任,二则是因为缺少一个去处。他是对小有门没有信念的,若是知道了妖神本就是来自于小有门,燕开庭还会继续在小有门修行下去吗? 即使继续待在小有门,他的内心里还会和以前一般坚定吗? 综合这些考虑,付明轩便对妖神的来处绝口不提。 燕开庭深深望了一眼付明轩,叹息一声,道:“好吧.....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付明轩伸手在空中一抓,然后一道传讯符便出现在手里。 “无想仙子?”付明轩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随之,付明轩更是神色一凛! 在他接收到这封传讯符时,城里突然现出一阵波动,好似有人对此做出了反应! 就像是本能的感应,那人并没有控制住,于是就像是水中的涟漪一般,虽是转瞬即逝,但是一点小小的波纹依旧是被付明轩所捕捉到了。 不过付明轩却是没动声色,燕开庭却在听到了无想仙子这四个字时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站起身来,就往付明轩身边凑。 “无想仙子说什么了?会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她不是去了荆州吗?!” 看燕开庭这么激动,付明轩一脸无语,道:“无想仙子只是说她在荆州的调查已经完毕,已在返回途中。” 燕开庭“哦”了一声,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道:“那....我们会遇见么?” 自己两人正在前往荆州的路途上,而谢无想却是在返回的途中.... 想到这里,燕开庭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拍桌子,道:“不好!无想仙子怕是要和妖神撞个正着!!” 付明轩也是眉头一皱,妖神被封印在小有门这么多年,恐怕早已记得所有人的气息,若是和谢无想遇上了,谢无想恐怕是凶多吉少。 燕开庭道:“要不提醒一下无想仙子可好?以无想仙子的实力,应该能够躲避过去。”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也好,免得无想仙子遇上麻烦。” 于是,一道传讯符便从付明轩手中发了出去。 这一次,城中的那方力量应该是有所控制,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时,小二也将酒菜端了上来。冰灵一看到这热腾腾的饭菜,顿时两眼就放起光来,燕开庭惊恐的将它一把摁住,要是被冰灵盯上了,两人就又得饿肚子。 而付明轩却是问起小二来:“你们这城中,可是有什么修道大户的?” 小二一愣,随即道:“泗水城中向来不缺修行人士,但也没到人人修行的程度,要说大户嘛....自然是墨家。” 付明轩点了点头,方才那阵波动是从城西传来,于是又问,道:“那墨府可在何方?” 小二笑了笑,伸出手来向着窗外一指,正是城西方向。付明轩心下便了然,进了泗水城,等如是进了墨家的地盘。 等到小二走后,燕开庭一手摁着冰灵,就对着付明轩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付明轩略一沉吟,道:“这墨家对泗水城控制得似乎极为严厉,就连无想仙子发给我的传讯符,都还被他们先行感知了一遍。” 燕开庭眉头皱了皱,道:“那他们应是知道我们来自小有门?” 付明轩点了点头,也没说话,沉默了一阵子,两人便吃起菜来,还喝了一点热酒来暖身子。 望向窗外,这瓢泼大雨仿佛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一直下着,两人望着窗外,心情就愈发沉重了下来。 雨天也不是不能赶路,只是对于要御剑飞行的二人来说,还是太过于凶险了些。在雷雨天气,云层当中经常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凶兽以及特殊力量,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到密云闪电之间,与那些恐怖存在纠缠在一起。 阴沉的天空之下,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层灰色当中,谢无想缓缓飞行于云层中间,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好似将她整个人握住一般,向下狠狠一摔,谢无想闷哼一声,整个人就从云间往下一坠,直直地摔在一片荒野之上。 下落的瞬间,谢无想的眼前只出现了一片红色。 血一般的红色! 坠落在荒野上,谢无想仿若无骨一般,艰难地撑起身子,眼前那血红色的战袍,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妖神....” 抬起头来,叶南霜那张邪魅的脸就出现在谢无想的面前。 妖神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容,伸出手来,一道传讯符便出现在他的手上,随即他右手紧握,传讯符顿时就化作一道飞灰,消失在谢无想面前。 “谢无想.....”妖神轻声道:“这么多年,几乎每个日夜都会见到的你,为何永远不变?” 蹲下身来,妖神伸出手,轻轻抬起了谢无想的下巴,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面纱缓缓拿下。 谢无想微皱着眉头,额头上沾了点尘土,但是依然不损那张绝美面容的惊艳程度,一双盈盈大眼之中,此刻依旧是令人彻骨的冰冷。 被妖神捏住了下颌,谢无想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听妖神仔细端详着她,左看右看,道:“他将你造的这么完美又怎么样呢?谢无想,小有门的无想仙子...真是个笑话!!” 分明是在笑着,妖神脸上却又表现出痛苦的神情,眉头纠结在一起,揶揄着嗓子道:“可是,你有没有觉得不公平呢?痛苦吗?想要逃脱吗?” 谢无想用力挣扎着,却在妖神的紧握之下,根本无法动弹眼神之中的冰冷缓缓退下,代之以狠厉的神色,盯着妖神的那张脸,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恨不起来! 那几个问题,就像是一击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谢无想的心上!她想要忽视,不去再想,只是越是躲避,却越是刻印在心上。 这种感觉,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对于那个人,越是不去想,却越是浮现在脑海之中。那满是杀意的初遇,那不可一世的纨绔,那不顾一些的热情,还有那几分执拗的孩子气....灵魂,那是灵魂! 而自己.....谢无想头一次露出了自嘲的笑容,眼神当中的狠厉光满,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妖神却是面容一凛,露出了憎恶的表情,狠狠将谢无想的头甩向一边! “哼!”妖神站起身来,道:“想不到你对青华竟然没有一丝恨意!你可别忘了,傀儡永远就只能是傀儡,没有灵魂,没有自我!那你又和被封印的我有何区别?” 谢无想神情一滞,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妖神好似被谢无想的态度所激怒一般,一手就扼在谢无想的脖颈上,将谢无想整个人就提了起来,停于空中。 随着妖神渐渐发力,谢无想整个人都在剧烈挣扎着,不断踢着双脚,白皙如瓷的脸庞上,已经渐渐憋成紫色。 “住手!!” 嗖的一声,一道紫气携着万钧雷霆就向妖神轰了过来! 妖神竟是躲也不躲,伸出另一只手就将那紫气生生地握在了手中,随即手中红光乍现,轰的一声,朝着那远远飞来的紫衣少年就飞射过去! 紫衣少年速度也是非常之快,一个侧身就避开红光,但是也因止不了冲势,在地上生生翻滚了几圈,站起身来时已经有些狼狈模样! 妖神将手中的谢无想往地上一扔,转过去就看着那紫衣少年。 竟然只是个上师! 妖神冷哼一声,望着那紫衣少年道:“怎么,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紫衣少年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身材瘦削高挑,模样清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耀着坚毅之光,看一看妖神,又望一望倒在地上的谢无想。 “你又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欺辱一个女子!” 少年喘着粗气,指着妖神道。 妖神却是轻笑几声,道:“就凭你,也想英雄救美吗?” 少年一愣,随即望着妖神眼中就有了狠厉神色,怒道:“既然遇见了,哪有不救的道理?!我劝你赶快放了这姑娘,否则等我师父来了.....” 话还没说完,少年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巨手给握住,顿时一股压迫便从四面八方袭来,少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整个人要被活活捏死。 “怎么样?你师父有这样厉害么?”妖神邪魅地笑着,朝着少年伸出的那只右手不断施加着力量,却又不至于致少年于死命。 少年此时已经凌与空中,整个人都在剧烈挣扎着。妖神笑得越发开心,对着倒在一边的谢无想道:“怎么样?!你们封印住我,不就是害怕我出来会害人么?!你抬起头看一看,你们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这种感觉好吗?哈哈哈哈!” 谢无想却是轻哼一声,道:“只怕你是问错了人.....” 妖神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就将那紫衣少年扔在了远处,也不管其死活,就抓起谢无想,道:“好一个问错了人,那你便随我去吧!!” 随即,妖神高高升起,就抓着谢无想消失在远方,紫衣少年躺在荒原之上,视野的最后一幕景象中,白衣女子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青灵山上飞灵峰,无忧真人从入定之中猛然惊醒,道:“不好!无想仙子落入了妖神手中!!” 端坐在下方的尚元悯也是一惊,谢无想在门内身份特殊,可以说是知晓门内所有秘辛,无论是落在谁的手里,都是一大隐患。何况还是被妖神抓走,一心想要报复小有门的妖神,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尚元悯便道:“只是,大师兄,这谢无想并非常人,严刑逼供那一套,应该对她是不起作用。” 无忧真人却是摇了摇头,道:“元籍,你可知,这谢无想何来思想和道行?” 尚元悯摇了摇头,道:“不知。” 无忧真人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一缕来自于青华君的意识,剥离了所有青华君的气息,注入到那具身躯之中,才会有了如今的谢无想。” 尚元悯恍然大悟,随即眼睛蓦地圆睁,道:“若是被妖神发现那一缕意识的存在,将其从谢无想脑内抽离出来的话.....?” 无忧真人点了点头,随即就是一阵重重的叹息。 如今这劫数?又要怎么迈过去呢?眼下小有门内,已经做了全面的防备,就只为了妖神那一句“屠你满门”的话。想到这里,无忧真人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只有老人才会情不自禁地操心吧。 望着那些还在为弟子考核大会忙忙碌碌的弟子们,无忧真人情不自禁地就望向了那漂浮在天上的庭院,喃喃道:“青华啊青华,你又什么时候能够睁开眼看一看呢?小有门这一次,还能走下去吗?” 泗水城中,瓢泼大雨依旧下着,阴沉的天空下,坐在窗边看雨本是一件闲情逸事,只是付明轩和燕开庭都各有心事。只有那从来都心思纯洁无忧的冰灵,蜷缩在桌上,陷入了美梦之中。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付明轩突然收到了一道传讯符,打开一看,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燕开庭看到付明轩脸色不对劲,赶忙问道。他心里隐隐觉得一阵不安,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付明轩抬起头来,望着燕开庭,神情变得极为肃穆,这更让燕开庭的心吊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无想仙子出事儿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她被妖神抓走了。” 这一句话,仿佛像一柄利刃一般插在燕开庭的心上,他呆滞着神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突然,他是想也不想,抱起冰灵,身影犹若一道旋风,就往店外冲去,付明轩也是一惊,赶忙就在门口拦住了他! “让开!”燕开庭站定,喘着粗气,对着付明轩沉声道,怀中的冰灵被燕开庭的举动吓得一跳。 “你清醒一点,别说是你,咱们两个人都无法战胜妖神!”付明轩两手抓住了燕开庭的肩膀,道:“无想仙子为小有门的人,小有门自会倾尽全力来解救她!” “哦?是吗?”燕开庭冷笑一声,一把就甩开了付明轩的手,道:“别的我不知,可是谢无想,虽然在门中的地位特殊,可谓是极高,但又有几个人真正把她放在眼里了?!” 燕开庭这一番话,问的付明轩是哑口无言。 方才元籍真人发来的传讯符当中清楚写到,若是解救不出谢无想的话,就会倾尽全力将其杀掉。 换了付明轩,恐怕也是一样的选择! 看着沉默的付明轩,燕开庭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们从来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在你们心中,可能她连一个普通弟子都不如....” 说完,燕开庭就欲往外冲去,付明轩却是再次拉住了他,道:“你去哪里?!” “自然是去救她!” “若是以你性命为代价?” “.......那便以我性命为代价!!” 燕开庭的眼神坚毅,前所未有的坚毅,那决心仿佛是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就连付明轩也被燕开庭这种视死如归的决心吓了一跳。 看着已然冲进雨幕当中的燕开庭,付明轩心中便迅速做出了决定。 “可是谢无想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她不是人,你懂吗?她只是被造出来的傀儡,没有灵魂的傀儡?!” 付明轩朝着燕开庭吼道,只见燕开庭奔跑的脚步一停,随即就转过身来,望着付明轩,声音平静地问道:“明轩,你可曾见过她笑?” 付明轩一怔,谢无想犹若山间清泉,林中寒月一般冰冷,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又怎么会笑呢? “没....没有。”付明轩回答道。 只见燕开庭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眼里仿佛蕴藏着万千回忆,道:“可是我见过。” 说完这一句话,燕开庭是头也不回,就消失在了这一片雨幕之中。 付明轩呆滞在原地许久,他开始不明白,不明白燕开庭,不明白谢无想,不明白自己.... 难道,一个人真的能爱上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或者,一个傀儡还能自行生出自己的灵魂来? 付明轩没有跟上去,他作为小有门的首座弟子,从来不能像燕开庭这般肆意妄为。 传讯符上分明写着,原地待命,等候元籍真人的到来。 奔跑,奔跑,燕开庭只觉得自己已经要发挥出自己所有的力气,奔跑在这倾盆大雨之间,一边铭记,一边忘记! 原来自己从未明白的,就是这个么? 从未明白,你就是一个傀儡,被他人操纵着的傀儡? 只是明白了又怎样?你轻声的笑语,你时而温柔的神情,是被操纵的么? 不! 绝对不是!又有谁,会操纵着你,对着一个无名弟子现出那犹如星辰般珍贵的笑容? 所谓的没有灵魂,可谁又知道真正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呢? 没有灵魂的人,就不值得被爱,不值得好好对待吗? 燕开庭只觉得自己想要流出眼泪,心里直升起对谢无想的无限怜惜,他恨自己不能早点知道谢无想的真实身份,却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爱着....如今,她落在了妖神手中,只要一想到谢无想会受伤,燕开庭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揉捏着!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到了泗水城外,燕开庭四下环顾,确定了方向,就对着怀中的冰灵道:“冰灵,现在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需要你的帮助,你可愿助我我一臂之力?” 冰灵蹭的一下从燕开庭怀中跳了出来,在旋风之中幻化成巨兽,嗷呜一声,仿佛在回答燕开庭。 “好!那我们便去找那妖神,将无想救出来!” 说完,燕开庭就一跃跳到冰灵的背上,冰灵便开始在荒野上奔跑着,脚下燃起两团冰蓝色的亮光,犹如火焰一般的形状,跑着跑着,便腾空起来,在天上快速地飞行着! “冰灵!你又长进了!”燕开庭喜道,冰灵现在奔跑于空中的速度,竟然不落于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州! 穿行在雷雨之间,燕开庭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雷电劈中,或者被那隐藏在云层之间的不明存在拖了进去! 但是冰灵身形却是极为灵活,穿行在雷雨之间,好似一点不费力一般,轻而易举地就避开闪电惊雷,也丝毫不触碰到哪乌黑的积云,没过多久,就拖着燕开庭离开了那个压抑之地。 燕开庭专注地望着前方,这是朝着荆州方向,谢无想既然是从荆州返回的途中被那妖神抓了去,那边一定是这个方向。 只是,自己该怎么找到妖神呢 不对此时应该是来找谢无想! 燕开庭拍了一拍冰灵,喊道:“冰灵,你可还记得无想仙子的气息?” 冰灵好似在回忆一般,发出呜呜的声响,随即嗷呜一声,好似再说自己记起来了一般,燕开庭整个人就是一喜,狠狠地抱住了冰灵那庞大的身躯,道:“冰灵,那就循着无想仙子的气息去寻她吧!” 冰灵仰天长啸一声,就向着一个地方快速飞去。 不知飞了多久,冰灵突然整个身躯一抖,就直直往下落去,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目标。燕开庭也是心中一紧,眼睛就直直地盯住了冰灵即将落下的地方。 远远看去,这只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荒原而已,杂草丛生,凶兽四伏,并不见什么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距离近后,燕开庭就看到一个捂着胸口,好似受伤一般的少年,蹒跚走在荒原上。 “冰灵,感受到无想仙子的气息了吗?”燕开庭问道。 冰灵嗷呜一声,回应了燕开庭的问题,“好!!那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个少年!” 冰灵在落地的刹那,身形瞬间就化为猛虎大小,跟在燕开庭身后,燕开庭就直直望那少年跑了过去。 而那捂着胸口脚步艰难行走着的少年却突然看见着一个素衣少年带着一只猛虎向自己跑来,眼神还十分急切,顿时就摆出格斗架势,眼睛死死盯着燕开庭,道:“你是什么人!” 有时候,在荒野上遇见人,比遇见凶兽还要麻烦! 燕开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止住脚步,向着那少年拱手道:“在下小有门燕萧然,不知这位上师可曾见到一名白衣女子?” 那紫衣少年一愣,道:“可是一位...容貌绝美,好似神仙一般的姑娘?” 燕开庭连连点头,眼神之中就有了激动,问道:“正是正是,上师可在哪里遇见她?” 那紫衣少年便将自己原本在荒野上行走突然遇见一个身穿红衣战袍的男子好似要将白衣女子置于死地,自己一时激动就贸然出手相救,然后被打伤的事情告诉了燕开庭。燕开庭在听到谢无想被妖神扼住喉咙提离地面的那一刻,眼神当中就冒出了愤怒之火! 谢无想那瘦弱的身躯,怎么经得住那样的摧残?! 看着燕开庭如此气氛,双拳紧握,憋红了脸,那紫衣少年小心地问道:“不知燕兄是那白衣女子的什么人?为何着急?” 燕开庭看了他一眼,冷道:“只不过是同门中人。” “哦?白衣女子也是小有门的人?”这紫衣少年虽然是散修,但是小有门那如雷贯耳的大名,他还是听说过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不知上师可否告知他们去向了何处?时间紧急,我也好敢去救人!” ------------ 章一三三 今世之果 那紫衣少年略一沉吟,道:“这荒野之上我也不好给你指方向,一路走来也没什么标的,若是燕兄不介意,我自当带您去!” 燕开庭正是求之不得,以免自己走错方向,激动道:“自然是万分感谢!不知上师怎么称呼?!” “在下姓殷泽,荆州人士。”说完,那少年望了一眼燕开庭和他身边的冰灵道:“敢问燕兄,这一旁的神兽可是您的坐骑?” “呃.....”燕开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虽然是冰灵的主人,偶尔也将它当做坐骑使,但是更多时候,都是燕开庭将冰灵抱在怀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冰灵比之燕开庭,修为还要更高一筹。 并且,能不能以“神兽”来形容冰灵,都还是个问题。 冰灵好似也不开心殷泽的提问,嗷呜一声,将殷泽吓了一个激灵。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便?”燕开庭问道。 那殷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那邪魅男子实在是太过厉害,我已经受了伤,怕是走不快,为燕兄带路,怕耽误了燕兄的时间。” 燕开庭这下恍然大悟,也是,于是就排了一排冰灵,悄声道:“冰灵,委屈你了,就让这人骑一骑吧!” 冰灵抖了一下浑身的毛发,一双冰寒的眼睛朝着燕开庭一望,瞬间让燕开庭也是一个激灵,燕开庭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道:“一百个小鱼干?” 嗷呜~一阵旋风冲天而起,冰灵变成了仿若小山般的巨兽,那殷泽还未反应过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殷兄弟,别怕,冰灵原本就是这么大,你且随我一同上去吧!”燕开庭也不客气,提着殷泽就一飞跳到了冰灵的背上,两人刚刚坐稳,冰灵就开始在荒原上狂奔起来,跑着跑着,脚上燃起蓝色火焰,便瞬间腾空! 殷泽整个人都惊呆了,在他的感知当中,燕开庭只是一个比自己修为高个那么一两阶的上师,怎么会有如此神物?冰灵的力量,在他看来就是真人也难以驾驭! 燕开庭却一直提醒着殷泽仔细辨认方向,不出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谢无想被带走的那个地方。 刚落地,燕开庭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私下产看,只见一块砾石之下,压着一条白色布帛,燕开庭赶忙走了过去,一阵清幽荷香瞬间袭来,那正是谢无想的气息! 这是一条撕扯下来的白纱,应该是被周围那尖锐的砾石划破所致,燕开庭将白纱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便仔细叠好收在了怀中,他转身望着殷泽,目光沉重,道:“你可知妖神将她带到了何处?” 殷泽还是头一次听说妖神,不过眼下也不该是好奇的时候,毕竟救人为重,于是道:“我晕过去的时候,看到他们是从这个方向走了!” 一边说,就指着一个方向。 燕开庭拍了拍冰灵,问道:“冰灵,你的感知可否也在这个方向?” “嗷呜~”冰灵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殷泽看着燕开庭和冰灵说话,深觉好奇,便问道:“敢问燕兄,你真的是.....它的主人?” 燕开庭一怔,反问道:“怎么,不像么?” 殷泽傻笑道:“我活了十几年,各种珍奇异兽也不是没见过,像这种....呃,还怎没有见过,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它好像....比你好要厉害。” 燕开庭一脸黑线,这小子怎么净睁着眼说些大实话呢?!可不尴尬死人吗?燕开庭干咳两声,道:“这个....我终究是它主人还是没错的,是吧,冰灵?” 燕开庭笑着摸了摸冰灵,心中传唤道:“再给你一百个小鱼干儿吧。” “嗷呜~”冰灵一声回应,竟与燕开庭亲昵起来,一看就是向主人撒娇的模样。 殷泽觉得自己要羡慕死了! “别耽误了,我们还是先走吧!”说完,燕开庭问道:“殷兄弟,你还要随我一起去么?那妖神神通广大,我们俩加起来,不对,我们仨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此次前去一定是凶多吉少。” 殷泽却目光坚毅,道:“做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自然是要与燕兄一起去!” 燕开庭道:“殷兄弟将我带至于此,又指明了方向,已经是仁至义尽,实在没有必要再次冒险!” 殷泽却是不干,抓着燕开庭的袖子就道:“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力量,你别看我现在受伤,不到片刻就会恢复了!再加上,若是练就一身修为,却只为自己,不顾他人死活.....那怎么能行!!” 看着殷泽恳切的目光,燕开庭沉默一番,便道:“好!!多谢殷泽兄弟,那我们走吧!!” 说完,燕开庭便和殷泽再次跳跃道冰灵身上,向着谢无想被抓去的地方,一路狂奔。 已是黄昏,暮色席卷了天地,这廖无人烟的荒原之上,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奔跑的冰灵身上,两名少年都是目光坚毅,望着前方,忽地腾空而起,此刻,他们迎着夕阳,好似要跑进这浑圆的红日之中,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了远方。 泗水城中,大雨已停。付明轩行走在街道上,面色沉郁,心中始终对燕开庭的离去有所芥蒂。 有所芥蒂,却也有所挂念。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小子先从小到大,又何曾让人放心过? 付明轩走着走着,只见周围行人纷纷避让,自己脚步刚停,一辆马车便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见车夫跳了下来,缓缓打开门帘,一名红衣女子,就从轿中显现。 那红衣女子身材清瘦,一袭红衣衬托出那如雪冰肌,瓷白面庞之上,一双凤眼含笑盈盈,扬着一个好看弧度的朱唇,仿若雪地之上的一滴血那般鲜艳。望着付明轩,女子就迈着轻盈却不失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 “仙人。”走到付明轩面前,那女子就蹲下身,向付明轩行了个礼。“不知仙人是那家门派,怎有空光临这泗水城?” 付明轩冷哼一声,这不明知故问吗?不过就是想知道自己名号,还绕一个弯子。 只听付明轩淡淡道:“小有门,付寒州。” 听到这话,红衣女子神情一凛,整个身子就颤抖了一下,又喜又惊,道:“在下墨家十代长女,墨姝,能否恳请付首座莅临府上,让我们好好招待一番?” 付明轩冷道:“我只是途经此地,你们有什么事儿么?” 墨姝抬起头来,望着付明轩,诚恳道:“家父有请,说是有事告知,说您一定会感兴趣?” “哦?他都不知道我是谁?怎么还会知道我感兴趣?” 墨姝道:“家父道,只要是小有门的人,都会感兴趣。” 付明轩眉头一皱,望了一望天色,距离尚元悯到来应该还有些时辰,于是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便在前方带路。” 墨姝得了这话,自然是喜不自禁,道:“那付首座与我一同进马车?” 付明轩摆了摆手,道:“走路即可。” 墨姝得了令,哎了一声,就转身对着车夫道了一句话,那车夫连连点头,就牵着马车走到了一边去。 “那仙人就随我一同走吧。”墨姝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付明轩点了点头,两人就在周围行人略微惊讶的眼神当中,像墨府走去。 两人走后,周围人都是一阵唏嘘,有人道:“这墨大小姐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的高傲模样,也不知这小子是什么人?竟然让墨大小姐给他行礼!!” 有人连做噤声手势,道:“那可是小有门的首座!!莫说是墨大小姐,就连墨主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 众人议论纷纷,望着墨姝和付明轩远去的身影,眼神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墨府位于泗水城西城区,依靠着秦山而建,规模十分庞大,由此可瞥见其在泗水城一家独大的地位。墨姝引着付明轩走进恢弘的大门之后,一副江南庭院格局的府院便出现在付明轩面前。 无论是一方假山,还是一条廊道,无论是一潭清水,还是一处亭台,都是典型的江南风格,婉约清新却不失优雅,灵动活泼却不违庄严,走着走着,付明轩只觉得这些看似普通的景物实则并不简单,排列错落却有序,俨然是一处处天然的法阵。 看来,这墨府,还真是不简单。 那么这墨主,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说呢? 付明轩随着墨姝走进墨府议事堂,只见一个年纪约过半百的男人负手站在殿中,身材雄伟,身着宽袖华服,眉目英气,一双鹰眼之中满是锐气,头发乌黑之中夹杂着花白,高高挽在头顶上,十分精神。 见到付明轩的那一刹,那中年男人就向付明轩走来,拱手道:“在下泗水城墨剑英,欢迎付首座光临本府,实在是荣幸毕至。” 付明轩也伸出手来,向着墨剑英行了一礼,道:“晚辈付寒州,途径泗水城,听闻墨前辈有事相告,也不知是何事?” 付明轩也是直说,毫无遮掩,虽然这墨剑英修为比自己要高了那么一线,但毕竟不到真人,并且,付明轩也实在是没有跟他绕弯子的心情, 墨剑英轻笑几声,道:“付首座莫要着急,让老夫先给你看一个东西。” 说完,就朝着墨姝使了个眼色,墨姝就向着二人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殿外。 待到墨姝退了出去将殿门关上之后,墨剑英就伸出手来,忽地手上便现出一只长剑来。 付明轩见到那长剑,也是微微一惊! 小有门! 小有门的佩剑,只有正式得了小有门认可的弟子才会授予,这柄长剑相当于一种身份认可,只有在本人手中,才会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到了旁人手中,也不过是一把普通长剑而已。 看着墨剑英手中氤氲着浓郁剑气的长剑,付明轩道:“这.......” 墨剑英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出自小有门。” 付明轩在震惊之余,询问了对方辈分,恍然发现,两人竟然是师兄弟关系! 付明轩望着眼前这比尚元悯还要大个几十岁,足以当自己父亲的墨剑英,道了一声:“师兄。” 墨剑英却是摆了摆手,道:“付首座莫要如此,小有门,已经是在下过去的事情了。自从从门内出来,我便再也没有对人说起过我的身份。” 付明轩想问墨剑英为何要从小有门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有将话问出口。 墨剑英走到殿内的一处长桌旁,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付明轩,自己则是端起了另一杯,然后淡道:“我知道你在追寻妖神。” 付明轩眼睛蓦地睁大,望向了墨剑英。虽然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当时对谢无想那道传讯符做出感应的应当就是眼前此人,但是小有门传讯符除非是指定收取之人,别人就算是拦截了,也无法知晓其内容。 付明轩问道:“师兄.....是如何知道的?” 墨剑英微微一叹,脸上的神情就黯淡了下来,道:“此事说来且长,容我与你慢慢细说。” 于是两人便坐在长桌旁,就着一壶热茶水,讲起了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那还是在五十多年前,我不过也是小有门的一个普通弟子罢了。那时我还未成为正式弟子,只是.....小有门的一个小童子罢了...” 说着,墨剑英望着付明轩,神情有些怀念,笑了笑,道:“你知道我的职责是什么么?” 付明轩摇了摇头,小有门有着非常多的童子,都是一些贫寒人家的子弟凭着机缘巧合进入了小有门,做着一些杂役,或者传话工作,若是天资尚可,那么转为正式弟子也并为不可。 墨剑英笑了笑,道:“我便是日日夜夜在藏书阁门前扫地。” 付明轩微微一怔,回忆了一下时间,道:“莫非师兄?” 墨剑英点了点头,道:“不错,妖神出世的那一刻,我就在近前....可以这么说,我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说着,墨剑英叹息一声,道:“谁又知道呢?只知道那棵树有些灵气罢了,那日夜里,我借着一点月光,打扫完毕之后坐在藏书阁前读书,就在那时,只听见一阵簌簌响声。” “我仍记得,那是无风无月的一个晚上,那树却是无风自动,我那时也是年少,并不知恐惧,就走到近前,只听见噼啪一声,那树干就从中裂开,走出一个人来。” 墨剑英一边说,双手一边比划,神情也跟随着讲述露出震惊,道:“就是那样一个人,红色,全是红色,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浑身一震,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付明轩皱眉,仔细听着。 墨剑英叹息一声,道:“这一幕,我永远都忘记不了....你知道吗?”墨剑英望着付明轩道:“他竟然望着我,与我说了第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我记得你,你害怕我吗?”墨剑英道,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幼时,双眼闪着光,道:“我问他,你是谁?” “他却笑了,好似对我一点都没有恶意。你知道吗?那双眼睛,就像将将长成的孩童,虽然见过这世界,但却是第一次触摸到这世界,就在这时,青华君和真人们都出现了.....” “然后,便是一场大战.....”说到这里,墨剑英就是一声叹息,“那一夜,真是永生难忘啊.....” 说着,墨剑英便是一声长叹,端着茶杯,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他刚在这世上行走不到几步,便被封印在了小有门的密林之中。” 付明轩沉吟片刻,便道:“那师兄,又是怎么离开小有门的呢?” 墨剑英摇了摇头,道:“这并不重要,这又是后来的事情了.....也是人的命数吧!” 付明轩点了点头,也是,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会永远留在门内。 “那师兄又是如何知道,那妖神从小有门逃脱的?” 墨剑英狡黠一笑,道:“虽然我身处离小有门千里之外的泗水城,但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一刻不在关注着妖神的动静....毕竟,我还是这世界上第一个见到他的人,也是与他说话的人。” 付明轩却是从来不知道妖神的这些事,也从不知道,妖神还有这样的一面。 在他的眼中,妖神是世间上所有恶的化身,是最为邪恶的存在,如今听到墨剑英这样一说,便理解了当时为何青华君没有对妖神痛下杀手,而是将他封印在了小有门的后山之上。 墨剑英站起身来,望着付明轩,神情庄严而肃穆,沉声道:“付首座,就让在下助你一臂之力吧!” 说着,墨剑英竟半跪在付明轩面前,拱手道:“如今墨某虽已经过了半百之年,修为也只能在这个程度上了,但是心中的那块心结,却是一直挥之不去,墨某知道,付首座在泗水城等着门内高人的到来,就请付首座顾念同门之谊,应允墨某的要求吧!!” “师兄快请起!”付明轩赶忙将墨剑英扶起,道:“此事事关重大,并不是我一人就能决定,若是师兄不介意,等门内元籍真人到来之后,您自与元籍真人诉说。” 墨剑英神情一滞,随即明白过来,道:“也好。” 站起身来,付明轩便跟着墨剑英走向殿外,此时,已经是暗沉的黑夜了。望向荆州方向,付明轩的心牵挂着燕开庭,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不止一次,付明轩希望着燕开庭迷失在荒野中,或者找错地方,无论怎样,都不要找到妖神..... 而在另一边,燕开庭与殷泽坐在冰灵背上,飞在云层中间,越是往前飞,燕开庭就越是紧张,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妖神和谢无想就在前面的某个地方。 飞着飞着,一道山脉便出现在地平线上,暗夜之中,山脉在暗灰色的苍穹之下呈现出深沉的黑色,连绵起伏不知有几千里,山体雄伟高耸入云,周围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燕开庭未曾来过这地方,更不知道这山是什么山,只是殷泽一看到那山,便激动起来。 “原来到了这个地方?!”殷泽道,只是他的声音被劲风吹散许多,只有那么一点传到了燕开庭的耳里。 “你说什么?”燕开庭转过头来,问道。 殷泽往前移动一段距离,凑在燕开庭耳边喊道:“这是翡翠山,此地已经属于荆州地界了!” 燕开庭听到,转念一想,于是拍了拍冰灵,对着冰灵道:“我们下去吧!” 冰灵得令,就从空中缓缓落下,不久之后,就落在了离翡翠山不远的一片荒原之上。 这片荒原呈现出戈壁地貌,巨石横生,沙尘遍地,行走期间,并不容易,但是倒是一片极好的藏身之处。燕开庭选择在地面上向翡翠山前行,一是怕冰灵身形太大引起妖神的注意,二则是对于他来说,地面作战才是强项。 此时,燕开庭心中有非常强烈的感应,妖神与谢无想,应是就在那翡翠山之中。 燕开庭转身与殷泽道:“你可曾来过这翡翠山?” 殷泽点了点头,道:“少时可是来过的,隐约还记得这翡翠山是一片极净之地,传说中,这地能够净化人的灵魂。” “净化人的灵魂?”燕开庭皱眉。 殷泽点了点头,道:“人的灵魂一旦受到了污染,便会阻挡修行之路。若是能在这翡翠山中住上一阵子,那么灵魂就会不知不觉的得到净化,并且实力就会大增。但若是邪恶之物走进了这山中,实力就会大有折损。” 听到这里,燕开庭就有些不解,妖神一看便是充满邪恶并且依托邪恶的存在,为何还会选择来到这个地方?就不担心自己会得到净化吗? 会不会是自己找错了地方?燕开庭不禁怀疑起来,但是那直觉却又是那样的强烈,妖神和谢无想就在里面,这一点根本不容人怀疑! 燕开庭也不想那么多,提醒了一下殷泽小心,便带着殷泽和冰灵向着翡翠山潜了过去。 翡翠山,生满了苍翠的绿树,终日缠绕着薄薄雾气,其间生灵众多,一片生机勃勃。一到清泉从山顶缓缓流淌而下,途径一个天然洞窟,发出哗哗啦啦的回声,谢无想仿若无骨一般,靠在洞窟的洞壁上,眼神望着前方积攒的一小处水潭,上面倒映出了自己苍白的身影。 苍白,是如此苍白,谢无想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冰冷,怪不得总是让人不可靠近,那是他喜欢的样式么?所以才将自己创造成这幅样子? 洞口,妖神背对着她站着,红色的战袍在夜色下越发显得暗沉起来,就像干涸了的血迹一般,好似掺杂了墨一般的暗红,他就那样站着,也不说话,也不知望在哪一个方向,更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感觉好些了么?”妖神也不回头,轻声道。 自从来到了这翡翠山,谢无想就觉得自己体内的能量正在一点点恢复,竟有了力量,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回到平时的状态。 她知道,妖神不是无故带她来这个地方的, “为什么?”谢无想轻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就觉得很平静,我知道,你也会好起来。”妖神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谢无想,道:“你好了许多。” 谢无想轻哼一声,道:“你会被净化的。” 听到这话,妖神那张叶南霜的脸便露出无所谓的神色,耸了耸肩,道:“那又如何?” 谢无想道:“你还未完全恢复,待在此处,若是他们找到了你.....” 妖神笑了笑,道:“现在看来,你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什么意思?” 妖神脸上突然挂起一道嘲讽的笑容,道:“你们所谓的干净是什么?所谓的邪恶又是什么呢?我好像从来都不明白,其实,你也并不明白。” “.......”谢无想没有说话,反而沉默了起来。她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刹那,脑中回荡着的思想就已经注定,是他人的思想。 “你当真以为,我会在此处,被净化么?”妖神走到了谢无想面前,道:“你可知,小有门内任何一个真人来到此处,需要净化的东西都要比我多得多,毕竟....”妖神伸出手来,道:“我所杀的人,也不过是伊川城那一家而已,你们那些真人,杀的人却是要比我多得多。” 谢无想眼神地低垂下去,此时,她并不想迎上妖神那清澈中却又带着嘲讽的眼睛,好似那嘲讽,会深深刺痛她的心一般。 然而,她却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你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吗?我是指.....南霜弟子。” 妖神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你知道吗?这就更好玩了。” “十九年前,荆州婺城的一个漆黑夜晚,一位妇人即将生产,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生产就遇到了难产,大人和孩子,只能活一个。” “那时,我尚处于封印之中,却听到了一个声音,他说,我不想死,我还没有看过这世界,我不要死!!我仔细辨认,竟是来自于千里之外荆州婺城的呼喊,来自于一个待产的婴儿。你知道吗?他是知道的,他活下去,他的母亲就必须死,可是他仍然对我说,他要活下去.....” 说到这里,谢无想的思绪就飘回了十九年前的一个夜晚,的确封印遭受了冲击,是在尚元悯和她的共同努力下,才压制下来。难不成,就是在那个夜晚? “你说,他有多么可怜,与我一般,还未好好感受一番这个世界,就要被剥夺生命,被剥夺自由,我又有何理由不帮他呢?于是,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将他的灵魂全然交付于我了。” 说到这里,妖神就是一笑,问谢无想,道:“你说,是我恶,还是他恶?他为了自己的生命,竟要舍去他母亲的命.....你们还说我恶?” 谢无想没有说话,此时,她只觉得妖神既可怜,又疯狂。无论她说什么,大概也改变不了他内心当中的执念。 “大概我心中唯一被净化的,就是恨意了。”妖神站起身来,走向洞口,道:“在这里,我能够减少对你们的恨,也好让我平静一些,我很喜欢这种月色明媚的夜晚。” 谢无想也缓缓站起身来,只觉得身上还是有些疼痛,便扶着洞壁,一步一步朝着妖神走去。 “为什么不杀我?” 距离妖神还有一步之遥,谢无想问。 妖神却是连头也不回,道:“你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傀儡,杀你又有何用?何不借着你的眼睛,来见证这一切?” 谢无想眼睛蓦地一睁,“见证?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灭你满门。”转过头来,妖神眼神清澈,面容仿若孩子有着憧憬之色,好似就是说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你.......”谢无想心下就是一乱,顿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哼。”妖神望了望谢无想,也再不说话,纵身一跃,就跳进了黑暗之中,消失在这翡翠山的雾气之间。 谢无想缓缓坐下,月色的照耀之下,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寒冷,那是从前都未曾有过的。 距离翡翠山已经特别近了,燕开庭倒是没有犹豫要进入山中,只是殷泽面露犹豫之色,拉住了燕开庭的袖子。 “怎么了?”燕开庭转过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问,此时他救人心切,千万不要给他来上一个突然害怕起来的路数。 殷泽摇了摇头,道:“燕兄,这山,可不是说上就上的!” “怎么讲?”燕开庭问道,难道还要收个上山费不成? 殷泽道:“这山不是一般的山,而是一座有灵魂的山,既要上去,就不得不拜一拜这山之魂,否则去了也是白去,一定会迷失在这茫茫林海之间。” 燕开庭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说法,这搞得也太玄乎了点,妖神为何要选择这个地方,也是费解。 “要拜的话,是怎么一个拜法儿?”燕开庭挠头问道,要是耽误时间的话,他才不会理会什么山之魂! 殷泽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坛酒来,燕开庭也是无语,谁会在储物戒里放上一坛酒?只见殷泽将那壶酒放在面前,然后嘴里念叨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话的话,然打开酒坛,就将酒倒在了前方呃土地之中。 “好了,已经问候过山之魂了!”转过身来,殷泽朝着燕开庭笑道。 燕开庭和冰灵就像呆住了一般,看着殷泽就像是在看一个村头的大傻子一般,燕开庭拉下脸来,冷道:“你怕不是在逗我?!” 殷泽道:“这个.....家师一直都是用的这种方法......” 燕开庭满脸黑线,难道这山之魂是个酒鬼?要用酒来祭拜的? 不过殷泽倒是十分确信,拍了拍燕开庭的肩,道:“燕兄你且相信小弟一次,祭拜山神,绝对对我们进入翡翠山有好处!” 殷泽刚说完话,就只见燕开庭像一阵风一般,飞进了翡翠山,根本就懒得听自己的絮叨。 “这....” “嗷呜~”冰灵小声嗷呜了一声,斜着眼看向殷泽,随后头也不回的就跟着燕开庭进了山。 殷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哇!等等我,燕兄,冰灵,等等小弟啊!!!” 皎月已在天中,付明轩负手站在墨府中,抬头望向天空,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怎么,你有什么事情吗?”突然,付明轩冷道,但是却毫无动作。 另一边,墨姝从一方假山之后走出,站到了付明轩身边。 “付首座可是在等什么人?” 墨姝轻柔的嗓音犹如春风一般使人沉醉,那双盈盈大眼仿佛盛满了世间所有的情意。 “哼。”付明轩轻哼一声,转过身来,望向了身边的墨姝。 那一袭红衣在月色之下的确美艳异常,姣好的身段叫任何男人看了都无法移开眼睛。 “你喜欢我?” 墨姝一怔,白皙的脸颊之上就泛起两朵红晕,低下头去,也不回答,两只手指玩弄着衣角,俨然就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只是,她似乎也没想到付明轩会这样直接地拆穿她,佯装平静的面容之下,已经是波浪汹涌,胆战心惊了。 付明轩望着她沉默许久,墨姝这反应等如是默认了。只是墨姝没想到的是,虽不曾妄想付明轩说出什么接受她或者回应她的话,付明轩只是冷哼一声,道:“我们才见面多久?” 墨姝微微一惊,小声道:“半日而已。” “哼。”付明轩又是一声冷哼,弄得墨姝心里一阵一阵紧张,“你这样的女子,我实在见过太多,若我付寒州不是小有门的首座,你还会这般贴来么?” 墨姝抬起头来,脸上就出现惊惧神色,赶忙蹲下身来,道:“墨姝不敢,墨姝只是....只是在第一眼见到付首座时,就已经...就已经...” “好了!”付明轩摆了摆手,显然已经是不耐烦,他望也不望墨姝,就朝院外走去。 “付首座....!”墨姝一着急就喊了出来:“您...当真就不考虑一下墨姝么?就是没有任何名分,在你身边服侍您.....也是好的...” 付明轩站定,转过头来,望着墨姝。月色之下的他魁梧轩昂,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容人靠近的气息,出尘的气质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一双星眸里仿佛蕴藏着万年寒冰,有着深不可测的寒冷,精美如雕塑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薄唇微启,只见一抹嘲讽的笑容挂在他那上扬的嘴角上。 月色如凉水,泼洒在墨姝身上,她打了一个寒噤,站起身来,逃也似的就跑离出了付明轩的视野。此时的她,只想逃离,只想离眼前的这个少年远一些,仿佛继续待在原地,她就会被那眼神冻僵,再也不能动弹。 第一次,还是第一次,墨姝感到自己内心是如此恐惧,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过这种人。 而付明轩却是站着,他的头微微扬起,眼神落在天边,不久之后,直到看见天边出现一道黑影,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付明轩眼中才渐渐褪去寒冷,闪烁起光芒来。 那道身影从天边而来,极为迅速,不过是片刻时间,一袭白衣的尚元悯就落在付明轩面前,笑着道:“寒州,久等了。” “小师叔。”付明轩朝着付寒州行了一礼,随后便道:“也不知道燕萧然追到了妖神没有,我看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尚元悯却是眉头一皱,道:“急什么?就燕家那小子,还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妖神不成?“ 付明轩心想也是,不过又是一惊,道:“可他带上了冰灵,有冰灵在,说不准....” 尚元悯拍了拍付明轩的肩,道:“那你也得容我先喝一口茶先,还有,这个府院倒是不错,比起你付府,也不差了。”一边说,尚元悯就四下环看着。付明轩也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与小师叔说一说。” 于是,付明轩就将今日与墨剑英的谈话以及墨剑英的请求悉数与尚元悯讲了出来,听着听着,尚元悯就将手支在下巴上,皱着眉头,原地来回走动起来,付明轩知道,尚元悯这是在思考的表现。 片刻之后,尚元悯抬起头来,问道:“你可确定他所说是真是假?” 付明轩略一沉吟,便道:“他拿出的那柄剑为小有门的佩剑不错,在他手中有奇光,表明这把剑属于他,便可印证其身份。至于他与妖神后来的一些事情,我也无从考证,只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 尚元悯点了点头,道:“也好,只要不使绊子,多一个人总归是多一份力量。” 付明轩道:“那就好,我便与去叫那墨主前来拜见小师叔。” 尚元悯却是摆了摆手,道:“不用,明日一早上路时,再见也未必不可。一路赶来,我也累了,我需要暂且休憩一番,这是你的厢房么?借我一用。” 说完,尚元悯就朝着一间厢房走去,付明轩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尚元悯破门而入,吱呀一声就关上了门,一道结界就瞬间包裹住了整间房间。 “这.....”付明轩哪里来的厢房?他原是打算一见到尚元悯就直接走的,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墨府住下。想不到尚元悯竟是如此不客气....不过,他进的厢房到底是谁的?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付明轩也懒得管这么多,转身就朝着墨剑英所在的庭院走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 章一三四 无缘之由 第二天一早,付明轩就和一脸激动但脸色又是略微复杂的墨剑英站在厢房前等候,付明轩隐隐觉得墨剑英脸色有些奇怪,便问道:“师兄可有何事?此时不应该是高兴之时吗?” 墨剑英道:“自是,自是,只是....哎,不提也罢。” 付明轩眉头一皱,他最不喜欢人卖关子,便道:“是何事?还是说出来吧。” “这个....”墨剑英一脸为难的望向付明轩,道:“元籍真人当真是在此房里过夜了吗?” 付明轩点了点头,“当然,我亲眼见他进去的,有什么不妥么?” “这里,是我家三夫人的房间....” 仿若一根木棍狠狠敲击在付明轩背上,将他是大的一愣,三夫人?元籍真人?付明轩脸上的表情此刻比之墨剑英还要精彩。“天啊....”付明轩一声低呼。 墨剑英却是满脸堆着谄笑,轻轻拍了拍付明轩的肩,道:“无妨,无妨,只要元籍真人喜欢....” 话还没说完,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元籍真人十分精神爽朗地站在门前,大大伸了一个懒腰,道:“早上好啊。两位!!” “参见元籍真人,在下墨剑英.....”墨剑英正向着尚元悯行礼,付明轩便化作一道旋风迅速溜近了房内,只见一名妙龄女子哆哆嗦嗦地缩在房内一角。 尚元悯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跟着付明轩进来,在屏风后面的角落里看到了那名女子也是吓了一大跳,道:“你是谁?!为何在这房里?!” 付明轩满脸黑线,难道尚元悯在人家房内睡了一晚都不知道有人在么? 尚元悯显然不是装出来的,那女子面容妖艳却不失清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手里抱着个散发着悠悠绿光的盒子,依托着这绿光将自己的气息隐匿,还在另一只手上拿了一只骨刃,可以随时向向自己走来的人给上一刀。 尚元悯也是呆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这是墨府给付明轩准备的厢房,便想也没想,就跑进来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小师叔.....” 付明轩望向尚元悯,满脸的无语,尚元悯尴尬地笑了笑,抓了抓脑袋说道:“这个...嘿嘿,昨日来的路上与一群凶兽缠斗起来了,耗费了气力,便只想睡觉来着....没想到。” 说着,尚元悯又朝着那女子拱手,满脸歉意,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不是有意的。” 这时,见两人迟迟不出来于是也进来了的墨剑英看到了这一幕,还未反应过来,被只见女子一冲的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就哭了起来,边哭边骂尚元悯是淫贼,虽然墨剑英连连做出噤声的手势,就差把自己这小妾的嘴给捂上了,那小妾还是不住地骂淫贼淫贼,听的尚元悯耳根子都红了。 终于,付明轩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尚元悯干咳两声,走到墨剑英面前,拱手道:“墨主,实在是对不住,这个,我与夫人,是完完全全清白的,可不要因为在下的一时失误和莽撞,就误会了夫人。” 墨剑英自然是明白的,连忙将身上的女子卸下,对着尚元悯行礼道:“元籍真人一路劳累,是我府招待不周,还请元籍真人不要怪罪。” 尚元悯干咳了两声,这墨剑英到也会做人,给自己了一个台阶下,于是佯装一副严肃模样,道了声走吧,就走出了房门。 付明轩跟在其身后,窃笑不止,直到来到了院子中间,尚元悯身型一停,转过头来就对付明轩道:“此时不可告知任何人。” 付明轩看着尚元悯那红到耳根子的脸,答应了一声,又是忍不住笑起来。尚元悯也自知理亏,白了一眼付明轩,就朝外走去。 不久之后,三人便从墨府出发,朝着荆州方向远去。 而在翡翠山,燕开庭就像一匹脱缰了的野马一般,奔跑在山林之间,拼命寻找谢无想的气息。冰灵倒是跟上了他的步伐,殷泽却是诶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被燕开庭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说,燕兄!”殷泽捂着胸口道:“燕兄,你且听我说。” 燕开庭极不耐烦地回头,他已经跑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竟然连谢无想一点气息都没有感知到,问冰灵冰灵也是一脸茫然,正是心里窝着一团火,这殷泽不会又要说什么幺蛾子吧! “怎么了!!”燕开庭没好气地道。 看到燕开庭似乎不大高兴,殷泽虽敢抱歉,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燕兄,你且听我说,无论是谁人,就是真人大君进来了,也会失掉所有气息,不信的话,你仔细感知一下我的,或者感知一下冰灵的,你如此追寻,是做徒劳无用功。” 听到殷泽这样说,燕开庭四放出自己的感知,到还真是这样,就连冰灵那浓郁的兽类气息和灵气都像是被雨水冲刷走了一半,丝毫不剩。燕开庭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妖神会将谢无想带到翡翠山了,莫说是燕开庭,就是付明轩,元籍真人来了,他们三个加在一起,在感知不到任何气息的状态下凭借视力听觉来搜索整个翡翠山,难度之大,简直让人觉得毫无希望。 看到燕开庭有些泄气的模样,殷泽就笑了笑,慢慢走到燕开庭的身边,道:“不过燕兄,你可别忘了,我们上山之前,可是拜过山之魂的!” 燕开庭疑惑地望向殷泽,他一直以为殷泽之前那一套祭拜山之魂的举动纯属胡闹,要不就是殷泽被他那个什么师傅给糊弄了,是以完全没有房子在心上,听到殷泽突然这么说,他倒有些好奇起来。 难不成山之魂还会帮忙么?别说帮不帮忙了,就是山之魂这几个字听起来就十分玄乎。 “哦?怎么说?”燕开庭问道。 殷泽狡黠一笑,道:“少时,我与家师来这翡翠山中历练,那是我第一次来,便在山中与家师走散了,怎么也感受不到家师的气息,原以为自己就要在山林中迷路,家师却顺着我的气息找了过来....” “哦?不是说人只要进了山,就会被隐匿掉所有气息么?” “不错。”殷泽点了点头,道:“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反过来想。我们感受不到别人或者自己的气息,并不代表那气息没有了。” “你是说?”燕开庭微微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不是气息没有了,而是我们感知不到了!!!” “对!”殷泽一拍手,点了点头,就蹲下身来,在地上挖了一团黑土,放在手心,递到了燕开庭面前,道:“可是谁人又会将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反过来思考呢?其实,山之魂早就为我们预备了解决之道....看,就是这个。” 看着殷泽手心中那一小团黑土,还夹杂着几根潮湿枯草,也没有什么不同,一时便没有明白殷泽的意思,只见殷泽轻笑几声,就拿起一小撮泥土放进了嘴中,吞咽了下去。 “这.....?”燕开庭看的是岩口无言,难不成这泥土是拿来吃的? “试一试!”殷泽将泥土递到燕开庭面前,燕开庭望着那团泥土眼神有些复杂,说实话,他燕开庭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什么山珍海味,稀奇古怪没有吃过,就是凶兽也吃过不少,但是要让他吃土....还是第一次。 但是看这殷泽那期盼的眼神,再加上一想到谢无想还在妖神手里,燕开庭便一把抓起殷泽手中的泥土,往自己嘴里一塞,吞咽了下去! 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席卷了燕开庭。 几乎就是泥土吞进去的那一刹那,燕开庭真个人仿佛被一种无名的力量所充斥着,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极为敏感,无论是地上一小只虫子爬过的声音,还是在远方林中那陷入睡梦中的无名凶兽,它们所散发出来的气息,那么及其细小,极其微弱,燕开庭也能完全感受到,这是他方才进入翡翠山时完全没有体会到的一种感觉。 “怎么样?”殷泽笑道,“这样我们就有方向感多了嘛。” 燕开庭也露出笑容,望向这偌大的翡翠山,他只觉得整个山间都活泼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灵动呈现在他感知当中。生灵们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好似一道道交织在一起的线团,他需要在脑海中将其一一捋清,直到发现谢无想的气息。 燕开庭站定在原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思维沉浸在脑海的做深处,然后将这山中一切与谢无想相似的气息全部搜罗网内,然后再加以分析处理,直到找出那最为相似的一条。 谢无想本就不同于常人,气息十分特殊,跟她气息相近的又是少之又少,很快,燕开庭便在脑海中确定了一个大致方向。 朝着心中所指的哪个方向望去,只见那是一片极为茂密,看起来十分原始,位于山顶与山腰之间的森林,,。 “殷泽兄弟,你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殷泽顺着燕开庭的手指方向忘了过去,就是一惊,道:“那里可是翡翠山的死地,无名谷。” “哦?”燕开庭皱起眉来,自己感知到的谢无想气息就是来自那个地方,“何为死地?” 殷泽叹息一声,道:”这翡翠山虽是精华灵魂,使人澄澈的无上宝地,但是其中凶险,也必不可忽视。你所指的那一片原本就是一道山谷,只不过植被茂密让人看不见原来的模样,不少修炼人士误入那地,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所以人们都说,那无名谷实则是山之魂栖息的地方,但凡血肉之身,不可靠近。“ “可是我能够感受到,无想就在那个地方!”燕开庭望着那地,怔怔地道。 殷泽没有说话,他对谢无想不熟悉,也记不得她的气息,若是燕开庭如此确定,他便也无可反驳,只是,千百年来,进入那无名谷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难道那白衣姑娘真的会在那里么? 仿佛看到了殷泽的犹豫,燕开庭又道:“殷泽兄弟,事已至此,你已经帮了燕某太多太多,而如今燕某就要踏入那极凶险之地,只要能够救出无想,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你不同,我和无想,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陌生人罢了....你实在是没有必要与我一同涉险,燕某在此,就告辞了。“ 说完燕开庭就头也不回的朝无名谷跑去,冰灵紧随其后,一人一兽,很快就消失在了丛林之间。 站在原地,殷泽怔怔得望着燕开庭消失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好似突然清醒过来一般,一拍大腿,怒道:“胆小鬼!你真是个胆小鬼!!怎么能让燕兄弟一个人去那地方!!”说着,殷泽就朝着燕开庭消失的地方奔去,丛林之中,风吹动树林沙沙作响的声音,抹去了他追赶燕开庭的脚步声。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气喘吁吁时,燕开庭才稍事休息了一番。缓缓升上林间,燕开庭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在无名谷的边缘,到了这里,谢无想的气息已经十分明显。 跟着燕开庭也吃了一小撮泥土的冰灵此时也发出呜呜的声响,燕开庭就能万分确定,自己已是离谢无想不远了。 那么此时,也就意味着自己离妖神不远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妖神发现,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燕开庭坐下来,细细思索了一番,在心中大致将自己的处境捋了一遍。 此时,燕开庭已经恢复了所有感知,不仅是回复,还在这山中大大增强,是以在极远的距离,也能够感知到谢无想的气息。但是燕开庭并不知道妖神是否和自己一样,在山之魂的帮助下能够感知到外在的一切,如果不能感知到的话,燕开庭此时的境地就要安全许多。 但是,唯一一个问题就是,燕开庭和付明轩一路追踪妖神,却是从未感受到过他的气息。一次也没有,是以燕开庭完全不能知道妖神的方向。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觉得头痛起来,反正现在要不就是敌暗我明,或者是敌暗我也暗的状态,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会占据优势。 朝着无名谷望了一眼,按照殷泽的说法,前面就是一块极凶险之地,千百年来专门吞噬人的性命,自己进去了能不能找到谢无想还是另说。燕开庭突然觉得妖神的手段十分高超,选择如此一处地方,真是叫人十分为难。 但是燕开庭从来都不是胆小之辈,况且,只要能够救出谢无想,他早就已经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既然谢无想就在前方,他还有不去的道理吗? “当然没有!”燕开庭站起身来,紧捏着双拳,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转过身来,只是对着冰灵问了一句话:“冰灵,此番前去实则是凶险异常,也完全是出于我对无想的私情,你前方的道路还很长,我这个主人又是实在不称职,你若跟随我去,我甚害怕你出事,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去,想必元籍真人也会好好照料你,我与你说的清楚明白,你自己做选择吧!” 猛虎般大小的冰灵睁着一双幽兰深邃的眼睛,望了一眼燕开庭,眼前的少年此时好似身形魁梧了不少,气势凌然之间竟然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毅然与决心,冰灵没有回答,只是移开注视着燕开庭的目光望向前方,先燕开庭一部踏入了无名谷。 “冰灵....”燕开庭望着冰灵,突然只觉得鼻尖微微发酸。但是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他走到冰灵旁边,道了声:“好!那我们便一起去救无想出来!” “嗷呜~”冰灵回应了一声,便随着燕开庭朝着无名谷潜去。 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谢无想应该在那无名谷的最深处,也就是延伸到山顶的那一处,等如说燕开庭与冰灵要纵向穿越整个无名谷,才能到达谢无想所在的地方。一是要注意无名谷内所蕴藏的种种危险,二则是要随时提防自己的行踪是否暴露。 这无名谷,从外面看上去和普通谷底没什么不同,就是植被也太过茂密了一些,甚至让人有些看不出来它原本的地形走势。但进入了无名谷,燕开庭就能发现他的不同之处。 果然还是这些植被! 无论是树木,还是地上长着的野草,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巨大呈现在燕开庭面前,燕开庭只觉得自己和冰灵就像行走在森林间的两只蚂蚁,冰灵还可以变大,而自己却是连蚂蚁都不如了。 这些树木,看起来足有几百丈高,树冠遮天蔽日,根本就看不到一丝光线。在进入无名谷前,燕开庭就已经注意到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日头就要升起,但是自从进入了无名谷,就是一片黑暗,使人沉闷的黑暗。那生长在地上的杂草,对燕开庭来说也就像一棵棵小树一般,燕开庭不知是喜是忧,如此地方,便于藏身,但行走起来,却是十分危险。 巨大的植被可谓说是天然的阻碍,燕开庭行走其间,直感到越来越困难,林间的风一吹,那些密集的杂草随风摇曳间将燕开庭也裹挟其中,搅得他是完全站立不稳,,思索片刻,燕开庭觉得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恐怕走到谢无想所在之处,已经要在几日之后,于是便打算小小地利用一下冰灵,再次当一下自己的坐骑。 如此想着,燕开庭就准备招呼冰灵变大一些,自己要跳上他的背上去。可就在这时,燕开庭只觉得脚下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自己向下扯着,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右脚已经被一根藤蔓给缠住了。 瞬间一股寒意就袭上燕开庭的脑袋,不会吧,自己怎么又遇见藤蔓了?自从那一日在雾口后山上被一根藤蔓拖着滑行了好远,怎样都挣脱不掉时,燕开庭就对这种植物产生了无上的恐惧。 仔细一看,不对,这好像不是藤蔓,这....是树根!! 燕开庭陡然望向身旁的一棵巨树,只见那树上隐隐透着一些人性,就好像有人在树干里面,浑身紧贴着树皮将自己的模样显现出来一般,燕开庭就是一惊,仔细看去,这里的每一棵树上面都有大大小小的人形! 竟然是食人树!! 燕开庭进来时,注意力都被那些一人多高的杂草所搅乱,叫他根本都没有仔细去观察那些树木,自己还纳闷这地方虽然艰险,但还不至于困住人时,自己就被那树根给缠绕上了! 燕开庭是想也不想,手心便燃起一团火焰,朝着那约有胳膊粗细的烧了过去,只感受到那树根颤抖几下,便迅速放开燕开庭缩了回去,另一旁的巨树,也好似吃痛一般,自下而上抽搐了一番,响起一片簌簌之声。 “冰灵,我们走!”燕开庭话语刚落,就是一个纵跃,冰灵也在瞬间便为巨兽,燕开庭刚落到它背上的那一刹,冰灵庞大的身躯都腾空而起! 只是还未来得及飞出去,冰灵整个身躯就往下狠狠一坠,燕开庭心下就是一晃,莫非冰灵也被那树根缠绕上了不成? 燕开庭赶忙从冰灵背上掉下来,几乎就在那落地的瞬间,顿时从地里升出无数条树根,密密麻麻,让燕开庭顿时就没了立足之地。 “哼!”燕开庭冷笑一声,看来玩儿真的了,他伸出手来,泰初锤就出现在手上,顿时一道雷光横扫出去,面前的一排树根就瞬间断成两截,燕开庭也不住手,对着周围的树根就是一阵横扫,火焰落到之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冰灵也是脚下燃起蓝色火焰,生生就将缠绕在脚上的树根烧断,然后扑到燕开庭身边与燕开庭并肩作战起来。 顿时,这一片的森林都发出一阵窸窣响声。 山谷延伸至山顶的地方,一汪清泉缓缓从洞窟中淌下,谢无想坐在洞窟门前,靠着洞壁,眼神也不知落在何方。远处,林间传来一阵阵窸窣响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站起身来,望向那片森林的眼中就有了一丝波动的情绪。 只见那森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有时还伴随着阵阵雷声,和飘上天空的火星,还有野兽的怒吼。 “是....你么?”谢无想向着洞外走着,只是一只脚刚迈出洞口,整个人便被一道莫名的巨大力量给弹了回来,洞口处一阵光晕流转,这是妖神离开时设下的结界。 因为这道结界,谢无想无法传达出自己的讯息,更无法走出去。她只能呆在这个潮湿而又黑暗的洞窟内,望着下方的森林一阵一阵地泛起波动。她从未有过的担心,让她此时万分紧张起来。 会是燕开庭么?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能走出那片森林么? 以谢无想的视野来看,能将这谷底一览无余,虽不曾亲自去过,但是在那森林之上涌动着的浑厚气息,就说明这森林根本不简单。况且,谢无想又望向了天边,若是妖神此时回来了,该怎么办? 以燕开庭一人之力,在妖神面前保全自己的性命都已是非常困难,何况还说要救自己出去呢? 想着想着,谢无想就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情绪当中,洞窟之内的清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让谢无想自己都是一惊。 那水中之人的神情,她从来是在别人脸上看见过的,却从未出现在自己这副面容之上。此刻自己紧皱着眉头,眉目之间满是忧愁,甚至因为紧张和担心自己的双手已然抓住了衣角不断玩弄,在洞内走来走去。 这一刻,谢无想竟是呆了。自己.....变了吗? 轰的一声,一声巨响之后,森林变得沉寂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谢无想走到洞口,望着那片森林,呆滞了起来。 而在林中,燕开庭双眼发红,浑身滚烫,燃烧着热气,他身上的素服已经破碎不堪,头发凌乱散落,手持着泰初锤,站在地上不住喘气,俨然是经过了一场大战!在他身边,猛虎大小的冰灵也是满眼凶狠,一直拱起的背终于放松下来,望着眼前除了除了树干连杂草都不剩的光秃秃的地面,哼了一声,打了个响鼻。 终于,将眼前所有的巨树都制服了,燕开庭几乎是调动了所有能调动出来的火焰,生生将这些树给烧怕了!这一次,便不敢有树根从地上冒气,若是再有,此时发疯似的燕开庭一定会将此树连根拔起! 谢无想就在前方,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成为了阻碍,燕开庭就会将其铲除掉,连根拔起! 也不知这些巨树之间有些什么感应,燕开庭烧灼了这一小片密林,就算到了其余林中,也再没有遇见有树根起来缠绕的情况,是以燕开庭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跑着,直到奔跑出山谷,也在没有遇见到什么危险。 或许是自己速度太块,或许是自己运气太好,只遭受了一番围攻,燕开庭就从这无名谷安然脱身出来。 走出的刹那,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透过蒙蒙薄雾撒向燕开庭,燕开庭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缓了一阵子,才敢极目远眺,便在那半山的一道断崖之上的洞窟里,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谢无想! 燕开庭此时已经激动到站立不稳,但是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妖神随时都可能出现,自己是一刻都不能疏于提防。燕开庭虽然极为不舍,但还是转过头去,潜入到了另一片森林之中,此时道路顺畅了许多,燕开庭嘱咐冰灵变成原来猫儿大小,便让其蹲在自己肩上,燕开庭打算隐匿起所有气息,慢慢向谢无想所在的洞窟潜过去。 在看到燕开庭从那山谷密林中钻出的刹那,谢无想只听到了自己长舒一口气的声音。她看到燕开庭望了过来,但是距离太远,她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但是她知道他就是来找自己的,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只是,谢无想看着眼前这洞口隐约扭转着景物的结界,眉头又皱了起来,即使燕开庭到了这里,有这道结界在,自己也还是不可能出去的,更何况,妖神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大概是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燕开庭并没有腾空直接飞向自己,而是转身钻进了一片森林之中,将身形完完全全隐匿在了森林之中,再也没了动静。 此时,燕开庭就在密林中悄然潜行着,突然,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逼近了他,他下意识地就停下脚步,蹲在一个小土丘旁边,屏住了呼吸。 就只见森林之上突现一片红光,随后渐渐变淡,直到无影。燕开庭知道,这是妖神现身的迹象。 看见妖神远远地就飞了过来,谢无想也是一惊,随后面容就恢复冰冷,朝洞内走去,坐在一方石台之上。 妖神停立在洞口,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无想,道:“怎么样?我为你选的这个地方好吗?你不是有水的地方,就能活下去吗?” 谢无想冷冷地瞟了一眼妖神,道:“你去哪里了?” 妖神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就往谢无想走去,坐在了谢无想身边,一手抚着谢无想的乌黑长发,一手就将谢无想的下颌抬起,望着谢无想那冰冷的眸子,妖神道:“怎么?害怕我现在就去了小有门?” 谢无想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回去,不是送死么?” 妖神笑道:“算你聪明,那你不会是在....关心我?” 谢无想脸上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直直望向妖神那邪魅的眼眸,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今日又去哪里害了人?” 妖神脸上的邪魅笑容渐渐凝固,随即冷哼一声,就将谢无想的头甩向一边,站起身来,就在谢无想以为妖神就要发怒时,他却转过头来望着谢无想阴恻恻地笑了笑,道:“无所谓,反正最后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说完,妖神就往洞口走去,然后便站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谢无想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若是妖神一直站在那边,只要下方密林当中的燕开庭稍有不慎,气息外露,便会被妖神发现,那么在此境遇下,别说就谢无想了,就是燕开庭自身的命,也难以保住。 “我应该叫你什么?”谢无想站起身来,走到妖神身边,与他说起话来。 腰身转过头来,看向谢无想,眼中露出疑惑,但却并没有说话。 “你既然长着南霜弟子的面容,大家却称呼你为妖神,其实你并不喜欢,对吗?”谢无想直直望着妖神,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魅惑神色。 “哼。”妖神轻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在乎称谓这种东西么?” 谢无想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南霜弟子会在意。” 此话一出,妖神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望着谢无想就笑了出来,一把抓起谢无想的手,道:“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竟然能看出来!” 谢无想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轻声道:“看出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囚禁的傀儡罢了。”说着,谢无想就用力挣脱妖神的手,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道:“你与南霜弟子不断争斗着,累吗?” 妖神望着她,道:“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谢无想却是笑道:“可是这世上,最无能的是人,最有能的,也是人。” 妖神盯着谢无想,谢无想顿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任凭妖神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将自己的脖颈逐渐捏紧,直到无法呼吸。 “他将你创造的,还真是完美呢。” 妖神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道:“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哼,”即使谢无想已经呼吸困难,还是冷哼一声,艰难道:“你逃出小有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往荆州,你若不是因为受到南霜弟子的影响,又怎会这么执着于荆州这地方?” “就是如此?”妖神道,随即就是一阵哈哈大笑,将谢无想狠狠扔下,道:“反正他们也不会有你这般聪慧,而你又在我的手中,你觉得我会担心吗?” 谢无想浅笑一声,道:“自然不用。” 这番回答让妖神有些琢磨不透,但是在他看来,谢无想向来神秘,根本猜不透她心目中的真实想法,这么多年来,他对这个几乎日日都要见到的女子,几乎仍然是一片空白。 妖神也不说话,而是坐在洞口边,双眼缓缓合上,顿时气息收敛,就进入了修炼状态中。谢无想受到了他的禁锢之术,此时已然是不能动弹,也无需担心来自谢无想的突然袭击。 而藏身于林中的燕开庭直感到一阵宁静平和,就如刚进入翡翠山一般所带来的能澄澈人心灵的那种感觉,妖神所带来的压迫感也逐渐消失,身体行动之间也轻松起来。 但是在燕开庭却知道,妖神并没有离开。 他小心地移动了一下身形,只见没有任何回应。燕开庭就稍作放心,继续向前前行着,他的速度非常之慢,也非常小心,几乎是隐匿了所有的气息,连冰灵也与他保持一致,就连呼吸声都放缓许多。 也不知前行了多久,燕开庭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是离谢无想所在的洞窟不远了,于是停下身来,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前行,就只见一片红光遮天蔽日,压迫感顿时又回来。燕开庭赶忙隐藏在一个树洞之中,屏住了呼吸。 洞窟内,妖神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伸手朝着谢无想一挥,靠在洞壁上完全不能动弹的谢无想顿时瘫软在地,直喘粗气。 撑着地面,谢无想慢慢又坐了起来,此时已是日暮时分,也不知道燕开庭在林中怎样了。只不过,妖神暂时还没有发现他,这也是一件极好之事。眼下,妖神离开,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你可知南霜弟子的心结是什么?”谢无想望着妖神的背影,问道。 “是什么?”妖神问道,这几日,他已经连续在荆州婺城周围转悠了好几圈,但始终未敢走进去,让他害怕的,不是别人,正是在自己体内不断挣扎的灵魂。他想知道叶南霜究竟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为何将自己拖至于此? 但是另一方面,了解南霜弟子的心结又是极为危险的,要是那灵魂看见了希望,将会更加反抗自己的吧。 当日,自己吸取叶南霜灵魂之时,只是为了壮大自己的能力,在叶南霜的肉体被灵魂召唤过来的那一刹那,自己能够冲破封印,从此获得自由,开启自己的复仇之路。却没想到,叶南霜的灵魂在进入到肉体之后,却仿佛醒过来一般,有了自己的力量。 这力量,在自己出来的那一刹,就开始与自己征战,使得自己完全不能专心于复仇一事。当务之急,就是要将这叶南霜的灵魂扼杀才是,或者说,将他彻底赶出这具躯体。 谢无想轻笑一声,道:“你探寻如此之久,竟不知是什么。” 妖神狠狠地瞥了一眼谢无想,道:“你可不要跟我卖关子,不要忘了你现在还在我的手里!“ 谢无想却是一点都不惧,掩面轻笑一声,道:“与其问我,我还不如给你指一条明路。” “哦?什么明路?”妖神倒是有兴趣起来,望着谢无想。 “南霜弟子的母亲。”谢无想道。 听到这句话,妖神突然神情一滞,在他体内,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被轻轻敲打了一下,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泛起。他的眼睛突然变得有光彩起来,移开目光,妖神有些兴奋地望向远方。 也不说话,妖神此时显得极为激动,脸色都有些涨红,于是想也不想,就一跃出了洞窟,朝着远方飞去。看着妖神远去的背影,谢无想长舒一口气,脸色就变得十分严肃,走到洞口望向下方,在密林中寻找燕开庭的身影。 从来没有过这样想见到一个人的心情,自己还真是变了呐。 ------------ 章一三五 无畏之心 密林中隐身于一个树洞中的燕开庭在感受到了一阵极为强烈的压迫感之后,发现红光渐渐消散,直觉告诉自己,妖神已经再次离开。便现出身形来,向上慢慢潜去。 自己已经离她不远了,就是这样一点距离,燕开庭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生怕在最后这样一段距离中出了岔子,让自己前功尽弃。越是接近终点,就越是要小心再小心,是以燕开庭的几乎是一直猫着腰,屏住呼吸隐匿了所有气息向前潜行着。 通往洞窟的道路变得陡峭起来,燕开庭不得不抓住一些藤蔓向上攀爬着,终于,燕开庭拨开树丛,发现那洞窟就在自己的右侧方。自己只需要跳到洞窟前,就可以见到谢无想。 “冰灵,我们要成功了。”燕开庭此时已经激动地涨红了脸,此时他与那洞窟,不过是几丈远的距离,只不过,从他那个角度,还看不见谢无想的身影。 燕开庭却不着急过去,此时他已经谨慎到了极致,恐怕那洞口有什么陷阱,于是便折断近旁的一根树枝,就朝那边扔了过去。 果然,树枝并没有进入到洞内,而是在洞口时,就被一道无形屏障给反弹了回来,顿时洞口就泛起一阵异样的光晕,很明显,那是一道灵力强盛的结界。 燕开庭心下暗道:“还好没有贸然就往洞里冲,不然一定会被重重弹回。” 燕开庭又躲着等候了片刻,发现并没有任何动静,这才现身朝那洞口飞去,挺立在洞口前。 终于,在此时,燕开庭见到了谢无想,见到了也在等候着她的谢无想。 燕开庭本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要对谢无想说,只是此刻站在谢无想面前,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谢无想原本洁白无瑕的白纱已是染上了灰尘,身上多处带有血渍,燕开庭只觉得自己鼻子一阵发酸。 “你好些了么?”燕开庭望着谢无想,道。 谢无想也望着燕开庭,明明自己身上已经浑身带伤,还在关心自己,谢无想嗔怒道:“真是个傻瓜!” 燕开庭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道:“你身上还疼吗?我看你...” 谢无想看着燕开庭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一团血迹之上,谢无想却是根本就不在意,这段时间已经在翡翠山的滋养之下好的是差不多,这个傻瓜,却还在这么担心自己,好似自己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不疼。”谢无想摇了摇头。 燕开庭这才咧开嘴,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随即就对着谢无想道:“无想,我要救你出去!”说着,燕开庭就手上发力,准备对着这层结界轰上一拳。 虽然心知自己打破这层结界的可能性不大,但燕开庭还是准备试上一试,来到了这里,总要做点什么才是! “不可!!”谢无想立即阻止,眼神十分急切,道:“不可莽撞,这是妖神所设下的结界,你若贸然强攻,妖神那边定会有所感应,等他一回来,连你自己都跑不掉!” 燕开庭却是摇头,对着谢无想道:“无想,我既然敢孤身一人来救你,定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这么....这么需要我的保护,我又怎么能让你落在妖神手里?” 说着,燕开庭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若是妖神会回来,那我便在他回来之前将你救出,若是非得与他碰面,那我就是死,也会尽我所能去和他拼一场!”说完,燕开庭只觉得自己体内升上一道磅礴之气,体内的真气被自己分辨成丝丝缕缕,抽出几条最为强盛的真气就直往右手上的泰初锤上倾灌进去,随着一声诧喝,燕开庭手上的泰初锤爆发出一阵雷鸣之音,随即一阵电光挟杂着火焰在泰初锤上缭绕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雷火球,燕开庭全力摆动臂膀,怒吼一声,那火球便朝着结界轰了过去! 只感到一阵使人天旋地转般的震动,整个山体都是一震,洞窟之内顿时碎石乱下,谢无想不得不升起一道屏障来保护自己,而洞口的那道结界,骤显耀眼亮光,一阵一阵激荡,却在平静之后,完好如初。 “这....”燕开庭已经是使出了全力的一击,但竟没有破损这结界分毫。他却不管,对着这结界又是几锤轰去,整个山间都爆发出一阵阵轰轰隆隆的巨响,谢无想在那洞窟内已经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得靠在洞壁之上。 看着燕开庭跟不要命似的一次又一次毫无止歇地轰向结界,谢无想是又是感动又是生气,怎么会有这般死心眼的人,为了从未给过回应的自己,真的就可以不要命了么?! 此时燕开庭已经是不知道轰出了多少记雷火,他早已精疲力竭,却丝毫不敢停歇,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在妖神返回时将谢无想救出去! “萧然!住手!”洞内,谢无想突然喊道,燕开庭整个人就是一惊,问道:“怎么了?” 谢无想此时面露欣喜,神态如少女见到心上人一般,指着洞口左上方的一角,道:“你看,已经有了一个缺口!” 燕开庭顺着谢无想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真在那个角落,出现了一个缺口,燕开庭顿时大喜,就准备朝着这个缺口继续攻击,看来,自己这虽是不讲究技巧大开大合地蛮攻,但是对于这种密不透风的结界,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让我来。”谢无想在洞窟之中朝着燕开庭摆了摆手,手上便幻化出一道白色光束,对着那缺口就不断汇了过去,谢无想紧皱眉头,显然已经是尽了全力。 几乎就在一瞬间,只听见咔嚓一声,那结界就像是清脆的瓷器一般,从中间裂开道道裂纹,燕开庭见状,便又给了一拳,只听见砰地一声,结界就此碎裂。 此时,刚飞到婺城的妖神眉头就是一骤,戛然停身,转过头去,看向翡翠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恻恻地笑容。 “哼,竟然打破了我的结界!”说罢,妖神便化作一道红光,朝着翡翠山折返回去。 燕开庭看着那结界就此破碎,谢无想站在自己面前,一时激动地没有了思绪,就一跃上前,落在洞口处,就欲将谢无想搂入怀中。 只不过刚张开双臂,谢无想却是身形一闪,站到了一边,道:“萧然弟子,此时妖神已在返回的路上,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好。” 燕开庭张开的双手尴尬地在空中挥了挥,随即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低下头去,水中清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经过一系列的战斗之后,燕开庭的衣衫已经是破损不堪,上身几乎全部裸露在外,虽然燕开庭身材匀称刚健有力,充满了线条美感,但是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迹,虽看不到伤口,但也显得狰狞可怖,自己这番模样,去拥抱谢无想,的确是不妥了。 “也好。”燕开庭抬起头,望了一眼谢无想,就准备和谢无想一同飞离这翡翠山,没想到自己刚迈出一步,整个人便是一阵眩晕,便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谢无想见状,赶忙走上前来,检视一番后,原来燕开庭只是体力透支暂时晕了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若是靠着谢无想一个人的能力,将燕开庭顺利带出翡翠山,还需要一定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阵喵呜喵呜的声音传来,谢无想转身看去,猫儿一般大小的冰灵正供着自己的腿,拱一拱,望一望自己,有蓝色的眼睛绽放出异样的光芒来。 “你是说,你能带我们走么?”谢无想注视着冰灵。 “喵呜~”冰灵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向洞口,一跃飞出洞外,瞬间变成巨兽,转过身来,望着谢无想。 “好。”谢无想点了点头,便扶起燕开庭,朝着冰灵飞去,两人刚刚落在冰灵背上之时,谢无想就看到天边出现了一缕红光。 “不好,妖神回来了!”谢无想心中就是一惊,环视着周围,谢无想却不知自己应该选择哪一个方向。她是在昏迷的状态中被带到翡翠山,是以就是现在出来了,她也是一不能拿定主意。 但是谢无想也不是犹豫不定之人,既然选择不好方向,就朝着与妖神相反的方向跑便是,只不过现在,就只能拼速度了! 谢无想对着冰灵说了几句,冰凌便嗷呜一声,就在空中全速奔跑起来,带起道道朔风。只不过,冰灵的速度虽然已是极快,但是腰深的红光已然是越来越近,照这样下去,两人就一定会被追上!就在这时,昏迷的燕开庭突然醒了过来,顿时一阵狂风扫过,差点没坐稳掉下去,还好谢无想伸出手来就是将其一抓,使燕开庭坐稳。 “妖神已经追上来了,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谢无想看了看燕开庭,又朝着后方那红光望了望,显然妖神已经是处于极怒的状态,那红光已经有漫天之势。 燕开庭从来没有正面抗衡过妖神,此时也有些慌了,不过在他心内的想法却和谢无想不一样,在他的想法中,并不是要两人逃出妖神的手心,若是自己留下来,让谢无想先走,也未免不可。 燕开庭眼珠一转,就问道:“你与妖神接触过,可知妖神恢复得如何?” 谢无想一怔,随即就想了起来,便将妖神其实还在与叶南霜的灵魂进行征战的事情告诉了燕开庭,燕开庭听过之后,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其实妖神里面还有叶南霜的灵魂?” 谢无想点了点头,这其实是妖神最大的一个缺点,若是想要打败妖神,这就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以两人之中无论如何也要有人逃出一个,将此秘辛通报门内。 “此事事关重大,无想你且随冰灵先回门内吧!虽然我不是妖神的对手,但至少也能阻挡其半分。”燕开庭面容沉静如水,说出这话,就好似事不关己似地随意。 谢无想睁大了眼睛,道:“如此怎么能行?你不明白,我.....我只是....” “只是傀儡,是吗?”燕开庭笑了,谢无想却是一惊,道:“你知道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抓住了谢无想的肩膀,也不管谢无想愿不愿意,就将其拥入怀中,道:“可是你要记住,我说过,无论你是什么,就是妖魔鬼怪也好,我,燕开庭,千千万万世只爱你一人。” 说完,就在谢无想惊愕的眼神当中向后一跳,漂浮在空中,对着冰灵道:“冰灵!你且带着无想仙子先去吧,若是有缘....我便在下一世,再去寻你!” 冰灵转过头来,幽蓝色的眼中尽是不舍与哀伤,但是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嗷呜一声,便加速向前冲去。 而燕开庭,则是转过身来,面朝着那漫天红光,泰初锤便握在了手中。 此时的少年,衣衫尽是损坏,露出结实的胸膛,挺立在空中,犹如浴火一般,浑身燃烧着热气,坚毅的面庞之上有着不可扭转的决心,微抿着嘴唇,他告诉自己不要转头,在他的身后,是他要倾尽全力保护的人,此时的他,必须直面眼前这无法匹敌却要为之一战的力量,哪怕是付出生命。 身后,谢无想坐在冰灵身上,整个人都呆滞了下来,望着燕开庭的背影,她的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根本说不清楚,却有一种想要掉眼泪的感觉。 燕开庭深吸一口气,直到妖神在他面前停立下来,远远地与他对视。 燕开庭还是第一次这样近的距离观察妖神,虽然长着一副和叶南霜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神采,在这张英俊的面庞之上,更多的却是邪魅,并且还是一种不失阳刚之气的邪魅,尽管那白若透明的面颊之上有着男人不会有的暗红色嘴唇,一双暗红色瞳孔仿佛向外渗着鲜血,但是就是这样一副面庞,其威严之气居然不属于任何一位大能。 一身红色的战袍上暗银色铠甲泛着冷冷玄光,妖神手中并没有任何武器,只是那紧握着的双拳,透着一股磅礴拳意。 燕开庭手持泰初锤,就这样与妖神对立着,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妖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找死吗?” 没想到燕开庭却是冷笑几声,道:“我找你!” 妖神一愣,随即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嘲讽神色,望着燕开庭的眼神就变得饶有兴趣起来,道:“我认识你,你与叶南霜去见过我。” 燕开庭哈哈大笑几声,道:“看来还是老相识,怎么,连老相识都要杀吗?” 妖神邪魅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我将谢无想抓在身边这么长时间,要杀早就杀来了,怎又会给你机会?你若是让了路,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若你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叶南霜,孟尔雅听到你这么说话,她会是一种什么反应?”燕开庭也不回答妖神的话语,只是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顿时,妖神只觉得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番,看来又是叶南霜的灵魂有所反应,这孟尔雅又是什么人?难道叶南霜对她还有什么牵挂不成。这体内的一阵涌动,顿时就让妖神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妖神一时之间就用手扶住头。 眼开自己的计谋有了一些效果,燕开庭就快马加鞭,又道:“尔雅还说,叫我找到了你,一定要跟你带上一句话,她说她从来不相信你是什么妖神,你是她的南霜师兄,她会在小有门一直等你回去。” “别说了!”妖神直感到体内那道灵魂横冲直撞,恨不得将自己的灵魂所撕碎,让他头痛的快要裂开,看来这个孟尔雅对叶南霜还是个极为重要的人,否则也不会一听到孟尔雅的名字就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那么,就只能让他不要再听到孟尔雅这三个字! 妖神和聚力量在拳上,对着燕开庭就是一拳轰了出去,燕开庭多仓的同时泰初锤也对着妖神发起了攻击,燕开庭可以看出来,此时妖神在两种灵魂的争战下自己的战力已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只要自己不掉以轻心,还是能够抵挡一阵。 燕开庭一锤轰了过去,就不断叫着叶南霜的名字,最终诉说着小有门有关于他的一切,将孟尔雅的名字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才能够躲避掉妖神的每一次攻击,并且自己还能反攻起来。 而在远方,已经完全不见谢无想和冰灵的影子,不知道飞了多久,谢无想此时直感到一阵一阵的晕厥,那是离开了翡翠山身上的旧伤再次复发的迹象,就在这时,冰灵突然身型一滞,就停立在空中。 谢无想缓缓抬起头,只看到三道身影朝着自己飞过来,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顿时安抚了她那颗不安的心。。 “元籍真人.....”最先到来的,自然是尚元悯,尚元悯看向冰灵以及冰灵背上浑身是伤的谢无想,却不见燕开庭的影子,便问道:“燕萧然呢?!” 谢无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伸出手来朝着远处的翡翠山一指,尚元悯就明白了大半分,“他在和妖神....战斗?” 谢无想点了点头,尚元悯的神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此时付明轩与墨剑英也来到,付明轩一看只有冰灵和谢无想,顿时心中就是一沉,冲上前去就将谢无想提了起来。 “寒州!!”尚元悯吼道,虽然谢无想只是门内的一个傀儡,但是却是青华君亲手所造之物,即使他们再怎么不待见,不喜欢谢无想,但不可否认的是,谢无想的确为门内是尽心尽力。 付明轩此时已是双眼冒火,一手抓着谢无想的脖子,道:“要是庭哥儿出了什么事情,你也不用活了,黄泉之下有你相伴,想必他也不会寂寞!” 说着,付明轩便将谢无想往一边狠狠一扔,就朝着翡翠山上的那片红光飞去。 被甩在一边的谢无想就像一片羽毛一般缓缓下坠,眼见着尚元悯和付明轩还有冰灵都朝着翡翠山飞去,墨剑英虽是心里着急,但还是飞下身去接住了谢无想,他也是出自小有门,自然是见过无想仙子,当他还是一个孩童时,谢无想就是这副模样,如今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已花白了头发,谢无想却是一点都没变。 他也知道,谢无想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他心中的那一丝怀旧化为了一颗怜悯之心,缓缓下落到地面,墨剑英将谢无想放在地上,递给了她一小瓶丹药,就欲飞升上天上天。 “慢着!”谢无想一把抓住墨剑英的衣袖。 “无想仙子可还有事要交代?”墨剑英蹲下身来。 谢无想点了点头,道:“在要身体内,有着两个灵魂,其中一个是叶南霜的,正在与妖神的灵魂争战,你且告诉元籍真人与付首座.....” 墨剑英点了点头,向着谢无想拱手告辞,便身形一跃,朝着尚元悯与付明轩的方向追去。 握着那一小瓶丹药,谢无想站起身来望向三人远去的方向,顿时心就像是被人揉捏着一般,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剧痛。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谢无想喃喃道,耳边仿佛又传来了燕开庭的那句话。 “我,燕开庭,千千万万世只爱你一人。” 此时,与妖神对战的燕开庭已经是有些支撑不住了,妖神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直接封住了自己的听识,对着燕开庭就是一阵乱轰。 燕开庭平日里走的就是大开大合的蛮横打法,没想到这个妖神蛮狠起来竟是比他还要猛,简直是不看对象,根本就不管燕开庭在哪里,出拳速度之快,已经让燕开庭是避无可避。 这一轮下来,燕开庭也受了不少的伤,但是他却是十分顽强,每一次被打飞,就又迅速折返回来,绕着妖神发起攻击来。 妖神冷笑一声,心想这小子还挺有毅力的,自己在叶南霜的干扰之下始终对这小子下不去死手,但又不能始终在这里跟他耗下去,只有每一次出击都倾尽全力,务必要伤到他,没想到这小子已经伤的这么重,还在不断地向自己飞来。 此时的燕开庭已经气喘吁吁,浑身上下都往下淌着血,根本不知道伤口在哪里,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痛着,但是那信念就像磐石一般,如此坚定不移,告诉燕开庭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无论是不是为了校友们,至少,也要护得她的周全。 墨剑英追上了尚元悯和付明轩,便将谢无想所说关于妖神一事告诉两人,尚元悯一笑,便拍着付明轩的背道:“无想仙子定是将此事也告知了燕萧然,抓住此弱点,燕萧然说不定能够顺利脱身!” 然而付明轩却是眉头紧皱,他根本就不在乎燕开庭能不能脱身,他要的是燕开庭完好无损地回来,出现在他的面前!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付明轩朝着翡翠山上的那一片红光飞去,此时,已经可以远远瞥见燕开庭的身影。 在妖神的视野当中,远处已经显露出三人的身影,妖神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有援手,那么我也不需与你缠战多时了...”说完,妖神站定于空中,伸出两手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周身泛着红色光晕,然后随着妖神的一声怒喝,那光圈将就朝着燕开庭轰来,越近就变成一团红色的光点,直直地击打在燕开庭的胸口。 轰! 光点落在胸口的刹那,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好似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一般,燕开庭整个人被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所包围着。 接着,便又是一阵轰隆巨响,光点在燕开庭身上陡然炸开,最后一刻,燕开庭仿佛听到了付明轩叫他的声音,或许是梦吧,死去的最后一幕,出现付明轩的声音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只是闭上眼,眼前就满是谢无想的面容了,你还好么?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燕开庭感觉自己化身为一片羽毛,在空中飘来飘去,没有任何重量,慢慢向下坠落着,自己会落向何处呢?燕开庭不知道,此时他只觉得又难受又平静,原来,死亡竟是这样的感觉啊。 付明轩戛然止身,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燕开庭的身上炸开一团红光,整个人便好似没了气息一般,在一团红光的裹挟中直直掉了下去,付明轩只想冲过去将他接住,只是被尚元悯一把拉住。 “寒州!你清醒一点,妖神已经过来了!”被尚元悯这样一吼,付明轩恍然醒了过来,顿时一阵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看向那吞没了燕开庭的森林,眼神前所未有的哀伤。 只是妖神那漫天红光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前,自己还不能死,自己若是死了,谁又替你报仇呢? 那红光仿若灼人的烈阳,照射在人脸上生痛,付明轩不知道燕开庭怎样在这种环境之下与妖神战斗的,他此时已经被悲伤和愤怒充斥着心间,只想与妖神要好战斗一番。 妖神的身影已经进了,到了三人的面前,妖神停立站定,望着三人饶有兴趣,最后目光就放在了付明轩的身上。 “我一直觉得....付寒州你一直都是一个奇怪的人。”妖神望着付明轩,脸上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付明轩根本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一剑光寒十九洲便从腰间拔出,整个人化作一道旋风,就朝着妖神飞去。 “寒州!”尚元悯有意拦住付明轩,却没想到付明轩此时动作实在太快,自己根本就拦不住。他知道,付明轩心中已是满是愤怒,燕开庭的死,对他来说,该是多么大的一个打击! 顿时,一剑光寒十九洲那磅礴的剑意就朝着妖神袭去,却被妖神毫不费力地就拦下。付明轩微微一惊,整个人便朝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观察你。”妖神道:“你根本与他们就不一样,却为何要....” “何来这么多废话!”妖神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付明轩打断,“今日,在我眼皮之下,你讲燕开庭杀死,那么杀你,便将成为我一生的使命,今日我付寒州将话放在这里,不是今日,日后我也一定取你首级,以慰我兄弟在天之灵!” 听到这番话,妖神竟然怔了一怔,他惊讶的不是付明轩要杀他,如今这世上,谁人要杀他他都不会惊讶,只不过,此时的付明轩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日日夜夜关注着自己好似对这世上毫无牵挂的付明轩,此时又为何对一个燕开庭这么动情? 他不明白,他一直觉得,付明轩是不同的。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但就是隐隐这样感受到了。 “妖孽!你何等猖狂,还不随我回小有门受罚!”尚元悯冲上前来,手中长剑便指向妖神,一道凛厉剑意便直射向妖神,妖神还在怔怔地望着付明轩,一时之间居然没有闪避过去,生生挨了尚元悯一击。 捂着受伤的胸口,妖神将目光转向尚元悯,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很厉害,看来我没有看错。” 尚元悯冷哼了一声,道:“你原本为我小有门之物,又何苦如此挣扎,随我回小有门,便是你最好的选择!” 此时,墨剑英也悄然移动身形,三人已将妖神包围在其中。 “哼!”妖神重重哼了一声,道:“最爱好的选择?难道就是失去自由?哈哈哈哈。你又何须如此着急我回小有门,我已经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我不仅要回去,还要屠你满门!让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永世不得超生!” “住嘴!”尚元悯已然被激怒,顿时一道亮光冲天而起,从尚元悯手中长剑发射而出,尚元悯的身型化为道道虚影,就与妖神缠战在一起。 天上的战斗如火如荼,而在燕开庭掉落的那片密林中,化为猛虎的冰灵正四处寻找着燕开庭的身影,它这里闻一闻,那边看一看,只要燕开庭有一点点气息,它就能够快速找到。但是不知道为何,冰灵却丝毫感受不到燕开庭的气息,急得一阵呜呜叫唤。 “这个....你在找燕兄么?”也不知何时,从林中钻出一个人来,冰灵吓得往后一跳,随即就发现是殷泽。 “嗷呜~”冰灵露出急切的表情,好似在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家主人等话语。 殷泽面容严肃下来,问道:“燕兄...出事儿了吗?” 冰灵点了点头。 殷泽顿时只感到胸口一阵心闷,坐在林中一块巨石上,喃喃道:“燕兄....我对不起你,我应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前去救白衣姑娘...”说着说着,殷泽竟流下眼泪来。少年之间的情谊,就是短短一天就已足够。 殷泽只觉得是自己临时有了畏惧之心,才让燕开庭有如此下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不知是死是活,总之连人和尸体都没见到。这样一想,殷泽顿时又懊悔起来。 片刻之后,殷泽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道:“不找到燕兄,实在是有违我道心,冰灵,你就让我与你一同寻找吧,只要一日找不到,我就不离开这翡翠山!” 说完,殷泽便和冰灵一般四处寻找起来,只是在他的感知当中,也十分奇怪,并没有燕开庭的气息,好似燕开庭根本就不在这个地方一样。 “冰灵,你可确定燕兄是在这个地方?”殷泽抬起头来,上方的妖神正与三个高手战斗着,燕开庭落在此处的概率也是极高,本不容怀疑,但是在他的感知当中,燕开庭真的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了踪迹。 冰灵点了点头,万分确定,生怕殷泽不相信他,竟急的原地打起转而来。 殷泽拍了拍冰灵,道:“好了好了,没事,咱们仔细找就成,若是找不到,就将这翡翠山翻个底朝天来!” 冰灵嗷呜了一声,便和殷泽消失在山林之中。 此时,天上的那场大战,还在进行着。虽然已经知道了妖神的弱点所在,但是在场三人对与叶南霜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是以根本就难以运用到此弱点,只能与妖神硬拼在一起。 无论怎样打,三人都将妖神牢牢锁在包围圈之内,不断在找着机会,送上致命的一击。妖神又何尝不知道这三人的计谋,也是竭尽全力冲出包围。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可不想栽在这三人的手中。 这三人,就属付明轩最为年轻,实力也稍微弱一些,尚元悯已经是真人境界,并且等级较高,想从他那个方向突围应是比较困难,另一边的老者看似不济,实际上战斗力十足,沉淀了一身的修为,只是妖神怎么看他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妖神站定在中间,向三人望了望,眼睛便落在了墨剑英身上,只听他邪魅一笑,道:“看你如今一身打扮,已然不是小有门门内之人,又与我有何仇恨?何不站到我这一边来?” 墨剑英听了,大笑几声,望着妖神,眼中竟有些失望,道:“你当真忘记了吗?” 妖神道:“忘记什么?我又该记得什么?” 墨剑英摇了摇头,道:“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向着元籍真人与付首座请求前来,不过也只为了再看你最后一眼,若是能够亲手将你擒住,送回小有门审判,你也不至于死.....” 妖神阴恻恻地哼了一声,道:“听你这意思,竟好似不想让我死一般,那你们这架势又是为何?若不是...若不是...哼!想当年,也不过青华和风道能胜我一筹,你们在我眼里,又算什么东西?!” “妖神!”尚元悯吼道:“念你出自小有门,本是无辜生灵,本不应该对你下死手,只要你肯悔改,小有门也不是不给你这一个机会!” “哈哈哈哈!”妖神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指着付明轩就道:“你们不要我命,也不问问你们的付首座同不同意,再说,我何苦浪费时间与你们多言,哼!” 几乎就咋刹那间,妖神指向付明轩的那只手顿时发力,紧握着拳头朝着付明轩就是一团红光轰了过去,付明轩赶忙举起一剑光寒十九洲进行格挡,去不曾想到妖神的那一击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就只听见轰的一声,付明轩整个人被那团红光击飞出去! “寒州!”尚元悯也是没想到妖神出拳几乎就是在这样一瞬之间,举起长剑就朝着妖神挥出几道弯月剑光,妖神闪避之间,就朝着墨剑英攻去。 “你是谁!为何要装出一副认识我的样子!”妖神一边向墨剑英出拳,一边狠狠地盯住墨剑英。 墨剑英不断格挡,但是妖神显然没尽全力,每一次出拳都让墨剑英能够躲避过去,显然妖神自己内心里也是有所波动。 “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来到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认识谁?!第一个与你说话的人是谁?!” 墨剑英几乎是吼出了这番话语,妖神顿时就是一怔,眼中瞳孔骤然放大,盯着墨剑英,好似回想起来了一般。 “你是,你是那时的童子.....”砰地一声,几乎就是妖神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弯月般闪耀的剑光就切在他的背上,妖神整个人就往前一倾,后背之处就绽放出一朵鲜血之花。 远远地尚元悯朝着墨剑英喊道:“走了!” 只见尚元悯抱着付明轩倏忽远去,墨剑英深深地望了一眼妖神,转身便走,与尚元悯二人消失在了天边。 待到三人远去之后,妖神顿时气息一弱,漫天红光也变淡几分,望着墨剑英和其余两人远去的方向,并没有追上去。 站在原地,妖神仿佛若有所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就朝着翡翠山飞去。 就像是跌入了云间,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就是最后的记忆,红色的光芒裹挟着洁白的云朵,自己沉浸在其中。 飘过来飘过去,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白色,白色,好似一个人的身影,如水般的眸子,冰冷的呼吸之间,她好似笑了一般。 自己已经死了么?燕开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有意识,死了之后的灵魂么?不,自己分明感受到了一阵阵冰凉,从自己额头一直到自己的脚尖,好似自己被大雪覆盖着。 耳边,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脚步声,说话的声音,不,这根本不是人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只小兽在自己耳边摩挲着,燕开庭想要睁眼,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或者说,自己根本就醒不过来。 就在这样怀疑着自己是否死去的时,燕开庭突然感到内心一阵波动,好像有什么醒过来了一般,顿时,他只感到脑袋传来一阵剧痛,些许回忆就涌入了脑海中。 那是......战场? 何时的战场?为何自己一直在前方厮杀,为何自己如此不畏鲜血,如此疯狂? 这是发生在何时的事情?那些不断涌来的敌人又是谁? “啊!”燕开庭一声大喊,整个人便从梦中惊醒! 猛的坐起来之后,燕开庭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件茅草屋里,四处望去,这间茅草屋环堵萧然,可谓是什么都没有。燕开庭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伸出手来就是对着自己一阵乱摸,只感受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我没死?”燕开庭惊喜地喊道:“我居然没死?!” 一激动,燕开庭身上就传来一阵痛楚,便捂着胸口一阵哎哟叫唤。 这一声叫唤之后,燕开庭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砰砰砰砰!吱呀一声,这间茅草屋的木门被打开,顿时一股冷气就涌了进来。 随着风雪走进房内的,还有一个披着蓑衣,看不见身材面容的身影,只见那所以上满是飘雪,从外面融进来的风,也裹挟着雪花。 外面在下雪么?燕开庭所在的这间简陋的屋子没有一扇窗户,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无法下床,靠着自己床边还燃烧着一团炉火燃烧得正旺。自己在方中也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只见那穿着蓑衣的身影将房门一关,便远远站在那边,并不走过来,暗处,燕开庭只感受到那人看着自己,却看不见任何神情。 ------------ 章一三六 无名之境 “你是?”燕开庭望着那人,心想应该就是他救了自己吧。 “你好些了么?”传入燕开庭耳中的,竟是一道奶声奶气的女声,娇嫩如山间的初生野花。燕开庭细细看去,的确,即使披着宽大的蓑衣,那人的身影的确也不怎么高大。难道还是个孩子吗? 燕开庭点了点头,问道:“你救了我?” 那人点了点头,又盯着燕开庭片刻,犹豫了一番,便将身上的蓑衣慢慢脱下,露出了身影。 这是一个约有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穿素衣,并且多有补丁,脸庞白皙如瓷,睁着一双水灵大眼睛看着燕开庭,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站在角落里,始终不敢走到燕开庭面前来,显得十分局促。 燕开庭有些不理解了,这似乎是她的房子,为何还这般拘谨?难不成自己给人的感觉很恐怖吗?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燕开庭道,“不过,这里是哪里呢?” 燕开庭问的这个问题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不想到那女子露出一副好似非常疑惑的表情,回道:“什么这是哪里?” “就是,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位于哪一州?” 女子脸上又露出极为疑惑的表情,好像根本听不懂燕开庭在说些什么。燕开庭看她那懵懂的表情,也只能作罢。 自己是在荆州地界的翡翠山与妖神大战一场,被打入翡翠山,按说自己应该就还在这周围。不过那漫天的风雪又让他心生怀疑,无论怎样,翡翠山都不该是这个节气。 莫非,是自己手上昏迷太久了,都过了时节? 就在燕开庭疑惑之时,那女子缓缓走到离燕开庭近一点的地方,问道:“你要不要吃些什么?” 这样一看,这女子还挺漂亮的,特别是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既懵懂又纯真,还带有那么一丝难以言说的坚毅,她就站在那边望着燕开庭,燕开庭愣了愣,便道:“好的。” 听到燕开庭的回答,那女子便走到那团炉火前,拿着一根铁钳子在里面拨弄着,一会就从那炉灰里拨弄出两个烧的软软绵绵的红薯,递了一个给燕开庭,自己就撕开手中拿烧黑了的外皮,露出里面黄橙橙的果实来,顿时一阵醇香就弥漫了整个屋子,燕开庭的肚子也咕噜一叫,自己好像真的饿了呐。 别看燕开庭平日都是吃的山珍海味,就连到了小有门在吃的这方面也从来没有懈怠过,但是此时他只觉得手中这个简单朴素的烧红薯吃的特别香,如此小小的一个红薯,吃完之后,燕开庭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而那女子确实没有像燕开庭那般狼吞虎咽,小口的吃着,看着燕开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燕开庭也傻笑几声,道:“我叫燕开庭,号萧然,出自小有门,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怔,甜甜地笑了笑,道:“我叫....安。” 燕开庭一笑,道:“就一个字?‘安’” 女子点了点头,又吃起手中的红薯来。炉火的照耀之下,蹲在一旁的安脸上映着红光,有着一种温柔的缱绻之意。 燕开庭心中实在有太多疑问,再加上如今自己也吃饱了有了力气,便追问道:“只是你的家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抬起头来,望着燕开庭点了点头,道:“我回家时,你就躺在我门前,身上全是血,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这几日,你竟然活了过来。” 燕开庭没有记错的话,翡翠山里面虽是适合历练,但是其中环境绝不适合人类生存,尤其是像安这种完全没有灵力的普通人,那么这里应该不在翡翠山,那么自己又在什么地方呢? 问了安,安自己也说不清楚,渐渐地燕开庭发现似乎在安的脑海中,没有地域这个概念。这就有些头疼了,再加上安不怎么爱说话,有时候燕开庭问了她也不回答,唉!燕开庭叹息一声,望着安吃完红薯披上蓑衣又出了门,自己又百无聊赖地躺下身来,睁着双眼,燕开庭再想此时谢无想怎么样了。 顺利回到门内了吗?门内知道妖神的弱点之后,又会怎样对付他呢?这一系列思绪在燕开庭脑海里萦绕不断,突然,他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脑海里突然窜出一个想法:自己在这里却无人知道,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 就连自己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死去了啊!!想到这里,燕开庭恨不得马上站起身来跑回小有门去,他一想到付明轩和孟尔雅此时那副伤心的模样,说不定还在祭拜自己,心里就是一阵一阵得着急! 只是他刚坐起来,身上传来的剧痛就不得不让他重新躺下,燕开庭心中十分懊恼,妖神还在外面作妖作恶,自己怎么就到了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与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待在一起?顿时,无数思绪占据了燕开庭的脑海,他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不知何时,自己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安蹲在他身边的炉火旁,在里面拨弄出了两个红薯递了一个给燕开庭,燕开庭接过之后又是一阵狼吞虎咽,不知道为何,他自从醒来之后就感到特别饿。 不过今日对比起昨日,又好了很多,自己已经能够勉强下床,在安的搀扶之下来到门前,打开门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门打开的一刹那,漫天飞雪和那凛冽寒风就朝着燕开庭扑面而来,燕开庭定睛向外边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哪里.....?” 在燕开庭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根本看不到尽头,大雪纷飞,在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灰暗的天空之上,看不见日头的影子。这些好歹还算是正常的景观,燕开庭也还算是能够接受,只是那漂浮在天上的犹如一个个气泡一般的景观,着实让燕开庭吓到了。 那些气泡约有一座村镇那么大,漂浮在天上,里面有着和外界完全不一样却又千奇百怪的景观,有的是鸟语花香,温暖和煦的一个世界,草长莺飞,微风之下树木轻轻摇曳;有的则是好似是一片荒原,其间刮着狂风,飞沙走石;还有的则是一片海滩,还有那蔚蓝色的大海......等等等等,只要你能想到的景观,这漂浮在半空上的气泡中就应有尽有,好多还是燕开庭从来未曾见到过的。 不过,这些景观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都是自然景观,里面居然没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迹。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你当日便睡在这里。”安轻声道,指着房门面前的地上。 燕开庭长舒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在安的搀扶之下,燕开庭朝着屋内走去,坐到了床上,燕开庭心中一时之间竟是毫无思绪。 或是正是因为太过于疑惑吧。 看到外面的景观,燕开庭根本想不出别的解释,此时在他脑海里中只有一个词语这样回荡着,那就是“秘境”。 自己身处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一个秘境! 只不过,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现在有太多太多问题等着燕开庭去弄明白,他惟一的盼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 渐渐地,燕开庭已经摸清楚了安的日常生活,这样的生活非常简单且原始,每日一早,安也不怎么说话戴着蓑衣就出了门,有一次燕开庭送他到门口,竟看到安竟是向着空中的那些气泡飞去。 到了日暮时分,天渐渐暗了,安便从气泡中下来,手中篮子里戴着各种食物,都是一些生长在地中的植物,更多的就是红薯,燕开庭想开个荤都没机会。 一日,啃着红薯的燕开庭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便问道:“还有别的吃的么,杀只鸡也可以啊?!” 安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燕开庭露出的那种表情,好似在说“小动物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小动物”的表情,生生将燕开庭接下来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天知道,燕开庭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多的红薯! 好不容易,一次醒来之后,燕开庭发现自己已经活动很是自如了,安已经出门,燕开庭便裹着衣服到雪原里走上了一圈。 这雪也不知道下了多长时间,好似是没日没夜地下着,但是地上的积雪却始终只有小腿深左右,燕开庭走起来还不算困难。偌大的雪原,竟然只有安这样一座简陋的茅草屋。这种空旷的孤寂感,连燕开庭都感到一阵压迫感,独自身处在茫茫雪原中的屋子有多么孤单啊,就像安一般。 只是燕开庭没有那么多伤感的情绪,此时的他只想赶快恢复好身体,找个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再说。燕开庭走到了离茅草屋远一点的地方,手上现出泰初锤,就准备活动活动筋骨一番。 泰初锤一出现在手上,燕开庭浑身就燥热起来,体内的或仿佛熊熊燃烧着,他深吸一口气,高举泰初锤,顿时雷光电闪缭绕其间,猛喝一声,雷光犹如蛟龙一般向前蜿蜒飞出,打在雪地之上,就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雪地里爆起一个大大的光团,积雪瞬间四下翻飞。 片刻之后,雪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比安的那间茅草屋都还要大! 燕开庭打出这一击之后,心下十分激动,看来自此受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原本以为自己会丧命在妖神手下,没想到自己竟然活了下来。当时看到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稍动便是剧痛袭来,燕开庭还以为自己的这一身修为都要废了,没想到,醒来不过四五天而已,自己的战力竟然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这一击,燕开庭还没有尽全力,随即,燕开庭就又是打出了几次雷火,竟是越来越有力量。到后来,燕开庭收起泰初锤,在雪地里练起拳来,这一练,就连时间也给忘记了。 燕开庭在雪原里练得是大汗淋漓,突然看见远方的一个气泡上飞下一个身影,落在了雪地之上,是安,提着一个小篮子,在雪原里迈着艰难地步子,朝着茅草屋走来。 “安!!”燕开庭在雪地里朝她招手。 安也远远地看到了燕开庭,向他晃了晃手中的篮子。燕开庭会意,便赶忙上前,一路小跑到安的身边,帮安提起篮子,笑嘻嘻地望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你已完全好了么?”安整个身子都包裹在蓑衣之中,头上还带着一个草帽,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望着燕开庭。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嗯,已经完全好了。今日可有什么新鲜的可吃?” 燕开庭一边说,便在安的小篮子里面翻找着,“不错啊,竟然有蘑菇,还有鲜笋....这么多?!安,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些野味的?!” 安笑了笑,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道:“今日去了比较远的域界,那里有很多这些....” 通过这几日与安的接触,燕开庭已经知道安将这些漂浮在空中的各样奇妙世界称之为域界,问起安这个说法的来历,安也是一知半解,或许可以这么说,安似乎一直存在在这里,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存在在这个地方都不知道。 “我有记忆起,就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了。”燕开庭还记得那一日夜里,两人促膝长谈,安望着炉火,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 燕开庭长舒一口气,就和安朝着茅草屋里走去。 回道茅草屋,安脱掉了蓑衣,整个人就变得清爽许多,看着炉中的火快要熄灭,安连忙拿了一些干柴将炉火重新升起。 “我怕冷,这些火是不能熄灭的。”安小声地说道,燕开庭挠了挠头,道:“对不起。” 安也不望他,仔细生着火,直到那火焰又燃烧起来,安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燕开庭望着蜷缩在火炉面前的安,身影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变得小了。燕开庭都不知道安一个人是在这种孤独的环境中是怎样生活下来的,但是转念一想,安从来都是一个人,在没有体验过什么和哪个人在一起,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吧。 每次晨间出门晚上归来,安的生活简单地就像是一张白纸。 “这个....我今晚给你做点好吃的可以吗?”燕开庭走了过去,拿着安家中唯一一只铁锅,架在了炉火之上,装满了热水。 燕开庭虽然没有下过厨,但是以前在燕府看也是看过的,何况在小有门,孟尔雅经常在院中为他准备一些吃食,自己都是在一旁帮着忙。是以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虽不能说有多么好吃,但总能改善一下安和自己天天吃红薯的口味。 燕开庭利用安篮子里面的那些食材做了满满一锅野味汤,一边做还一边说:“啧啧,要是来只兔子就好了!” 盛上一晚递给安,安捧在手心里小饮一口,顿时两眼就放出光芒来,望着燕开庭的眼里满是欣喜:“真好喝!” 燕开庭哈哈笑着,挠了挠头,今日自己也在外面修炼了一天,着实有些饿了,没过多久,满满的一锅汤就被两人喝的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横躺在床上,外面仍然下着雪,呼啸作响,可以想象那彻骨的寒冷。然而在房内,两人只感受到融融暖意,燕开庭头一次感受到了简单地美好。 “安。”燕开庭轻轻呼唤安的名字,安转过头来,望向他,疑惑道:“怎么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居住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世界?”燕开庭喃喃道,感受到身旁的安点了点头之后,便笑着道:“那里....要比这边复杂得多,会有雨天,晴天,下雪天也会有,并且,有很多树木,花草,就像你去的那些域界一样。只不过,我居住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人....” “很多?”安疑惑地问:“难道有十个人吗?” 燕开庭笑了一笑,摇了摇头,道:“数不清,非常多,根本数不清。我有兄弟,朋友在那边,还在等着我的回去。” 安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燕开庭讲着。燕开庭思绪飘向远方,道:“还有我喜欢的人,不知道她是否也在等我回去,但是我很想回去见到她。”闭上眼睛,燕开庭的脑海里浮现出谢无想的面容。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地方,到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一看?” 安用一只手撑起脑袋,看着燕开庭,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带我出去?” 燕开庭一怔,随即道:“你救了我的命,算起来与我便是生死之交,我不想我走后,你一人生活在这里太孤单。” 安缓缓放下手,身子躺平在床上,没有回答燕开庭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真的很想回去么?” 燕开庭点了点头。 “那你从明日起可以与我一同前去域界看一看,也许你会找到什么方法吧。”安说道:“雪原上,真是什么都没有呐。” 燕开庭也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自己的身体前几日还处于在一种无法全力舒展的状态,飞到域界当中还是有些困难,想到这里,燕开庭其实还很疑惑为何丝毫没有灵力的安可以随时随地想飞就飞上去,正准备问的时候,燕开庭就赶到身边的安沉浸在了梦乡之中,发出恬静而均匀的呼吸。 燕开庭交叉手放在头下,也闭上了眼睛,不久之后,就进入了睡梦之中。 翌日,燕开庭在安的呼唤下醒来,安站在门口,正在穿戴蓑衣,带着帽子,燕开庭赶忙起身,揉了揉眼睛,问道:“准备走了?” 安点了点头,道:“你会飞吗?” 燕开庭点头道:“会的,我可是上师境,自然是会飞的!”显然,安对什么上师境也是完全不懂,可以说,安连修行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走出门外,安望着燕开庭道:“上面的域界,其实并不像你从外面看到的那般平静与美好,其实每一个域界里,都蕴藏着极大的危险。” 燕开庭有些不解,既然上面有这么多危险,安又为何每日上去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仿佛是看出了燕开庭的不解,安微叹一声,道:“你看我,很多事情不明白,我看我自己,也是与你一样。” 燕开庭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道:“今日我们去哪一个域界呢?” 半空中,各种各样的域界仿佛云朵一般挤在一起,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个,密密麻麻的,燕开庭耐着性子数了数,少说也得在一千个以上,燕开庭顿时就只感到一阵无语,这么多自己就算没日没夜地去寻找,恐怕也得花上个好几年吧。 不过,既然想要出去,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燕开庭望了望,便指向一个看起来环境普通,看不出有什么不一般的域界,道:“我们就去那个!” 在燕开庭的脑海中,往往最简单的地方,往往就越是不一般。 安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已经去过很多次,也不远,我们便一起去吧。” 说罢,安便像是毫不费力一般,说走就走,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上空,转过身来,只看见燕开庭还怔怔地望着她。 “怎么了?不走吗?” 燕开庭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便腾飞上空,追随着安的身影,来到了这个域界。 在雪原上,可以看到域界都是包裹在一个个气泡之内,但是走近一看,只是一层透明的好似薄膜一般的东西,几乎对人没有任何的阻力,轻易地就穿行进去了。 两人站立在一片草原上,极目远眺,竟是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界,而燕开庭在雪原往上看时,这个域界也不过只有一个庭院般大小,若不是在这片草原天空之上隐隐还有着那薄膜的身影,燕开庭真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走吧。”安招呼了一下,就朝着草原深处走去。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草原间还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正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安走的不疾不徐,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着草原,看到有什么吃的,便采摘下来放在手上的篮子里。此时已经没有大学,安却还是披着那厚厚的蓑衣,戴着草帽,显得极为笨重。 “要不,你脱了我给你拿着?”燕开庭提议道。 安却摇了摇头,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记住,跑的话,一定要跑得快一些哦?” “什么?”燕开庭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安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就直感到脚下一阵震动,顿时他就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安则是半蹲在地,整个人都缩进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安!安!”燕开庭大声呼唤着安,却只见安根本就不理会他,蹲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木桩。 顿时传来一阵怒吼,燕开庭还没分辨出这怒吼来自何方时,眼前的景物就是一阵扭曲,随后,从里面钻出来一个虎头蛇身的怪物出来。 燕开庭见过的凶兽还真不少,这么丑的还倒是第一次见!! 只见那怪物足有小山一般巨大,一个虎头就有几个水缸般大小,狰狞着面容望着燕开庭,后面的蛇身浑身遍布着鳞甲,在阳光之下泛着玄光,一声怒吼,张开巨嘴露出獠牙,向着燕开庭就冲了过来! 燕开庭措手不及之间转身就跑,现在他终于明白安所说的跑得快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只见这怪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蜷缩在蓑衣之中的安,一门心思追着燕开庭,心里一阵暗骂,安这小妮子也太不够义气了,可是这怪物,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 燕开庭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方才他是完全没有准备,等他缓过神来之后,泰初锤便已握在手中了,一声诧喝,顿时一团雷火就轰在那怪物的虎头之上,那怪物吃痛,就在地上使劲摇摆着身躯,顿时大地就有震动起来。 那怪物挣扎一番,又抬起头来,狠狠盯住了燕开庭,燕开庭心想这怪物应该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此时心里对他也应该是有所忌惮,不会随意再起攻击,可是没想到,这怪物将死心眼儿发挥到了极处,非得盯着燕开庭就是一阵一阵的攻击。 一会儿过来咬燕开庭,一会儿有摆动着巨尾将燕开庭狠狠扫到一边,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这些招数对于燕开庭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不仅每一次都能轻易躲开,还能在其中间隙发出不断地攻击。 那怪物是越大越起劲儿,燕开庭也被燃烧起了斗志,与它缠战了一段时间,过了片刻,燕开庭也觉得玩够了,便准备给那怪物致命的一击! 之见燕开庭腾空上天,高高举起泰初锤,整个人向下倒立着,泰初锤上青光乍现,顿时出现一阵莲花的光晕,随着燕开庭的一声诧喝,一招“莲花降”便落在了怪物的头上。 如同巨山一半一般的力量就压在了那怪物的身上,怪物顿时就动弹不得,倒在地上,燕开庭迅速飞下身来,朝着怪物脑袋上就是猛捶一阵,那怪物嗷呜一声,顿时就没了气儿。 燕开庭正松了一口气,只见那怪物的身型在他面前化为一阵飞灰,消失不见,一颗珠圆玉润,浑身散发着幽幽光芒的墨色珠子,就悬空在燕开庭面前。 燕开庭走上前去,拿住了那颗珠子,就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冰凉气息,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 “原来你这么厉害!”安站起身来,缓缓向燕开庭走来。 燕开庭白了一眼她,佯装生气道:“真不讲义气,自己有个保护罩就不管我了?” 安嘟起了小嘴,眼珠一转,就把自己的草帽取下来递给了燕开庭,道:“喏,这个给你,蓑衣我可只有一件。” 燕开庭却是笑了笑,接过帽子又给安戴上,道:“看见了吧,我很厉害的,不需要这个东西。” 安点了点头,道:“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燕开庭望了一眼手里的珠子,摇了摇头,其实自己也正想问来着,自从拿到了这颗珠子,自己顿时就觉得精神倍足,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人一般。 安望着燕开庭道:“这是他的灵魂。” “啥?”燕开庭已经,总觉得安在逗他,他也不是不知道灵魂这一回事,但就觉得手中的这颗珠子就是灵魂,也太牵强了一点吧。 但是安却是万分肯定,道:“就是灵魂,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对,就这样握着它。” 燕开庭按照安的指示握住了那颗珠子,闭上眼睛,沉淀下自己的思绪,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就从手心慢慢进入到身体内,然后眼神道自己的脑海中,燕开庭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那都是这只怪物的回忆,画面的最后,定格在燕开庭将其杀死的那一瞬间。 燕开庭睁开眼,摊开手心,只见那珠子的光芒变得黯淡了,整个形状也小了几分。 “这...这是怎么回事?”燕开庭十分惊讶,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安却捂着嘴笑道:“你已经吸收了它的灵魂之力啦。”说完,安就对着燕开庭手中的珠子一吹,那珠子便化作飞灰,消失在了天地间。 “灵魂之力?”燕开庭仔细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内在,果真,自己的灵魂强劲不少,体内的真气也像是补足了力量一般,运行十分有力,燕开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好似听见咔嚓一声,自己体内的某个东西好像破碎了。 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喷薄而出,燕开庭顿时感觉自己快要被那股力量给胀满,恨不得狠狠地跟人打上一场!为了平复体内的这场震荡,燕开庭当即就坐下身来入定,调动出青华君留下来的道法,在心中不断诵读着。 也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燕开庭的脑海中仿佛绷着的一根玄此时被剪断,燕开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一步就买进了上师境第三重,跨过了“降”境。 睁开眼,燕开庭长舒一口气,体内已经平复许多。方才的那种感觉真是奇怪,好似体内的灵魂力量就要将自己撑爆,自己不得不运用道法来消耗或者压制它们,就像是在催促自己一般,自己就这样迈过了上师境第三重。 燕开庭也是大喜,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为了高阶上师了! 站起身来,燕开庭呼唤着安,却没想到安早就走到了远处,正专心地在草地里寻找着,根本就不关心燕开庭。 “安!安!我变成高阶上师了!!我已经迈过第三重境啦!!”燕开庭一边跑,一边朝着安挥手。 然而安却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似乎也完全不关心,只是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燕开庭一愣,“找到....找了什么了?” “回你原来的世界?” 燕开庭挥舞的右手在空中停下,脸上表情僵了下来。 对啊,自己成为了高阶上师又怎样.....回不回得去,还是个问题啊!! 然而,燕开庭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与妖神的那一场大战,付明轩身受重伤,被尚元悯和墨剑英带回到泗水城,安置在了墨府中,由墨姝日日夜夜好生照料着,而尚元悯则是向小有门发出了无数道传讯符,与门内制定了一系列的对付妖神的计划。 自从谢无想回到小有门后,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门内的长老们,就在这段时间,门内也传来了喜讯,无忧真人就此迈入尊者境界,这对于如今的小有门,可谓是关键的一笔! 一个尊者的重量,是好几个真人都无法相抗衡的!无忧真人在此关磨砺数十载,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整个小有门都觉得胜算在握了。 尚元悯在千里之外也得知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喜不自禁地告诉付明轩,然而这段日子付明轩却一直有些颓丧,不爱说话,也不愿见人,就住在墨府为他准备的厢房中,平日里都由墨姝好生照顾着。 付明轩半躺在床上,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入眠了,只要一入眠,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燕开庭的身影,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到孩童的天真可爱,再到少年的顽劣不堪,再到现在的燕萧然,他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深深印在付明轩的脑海中,怎么都忘不掉。 “墨姝....”罕见的,付明轩第一次叫墨姝的名字,让端着一壶热茶的墨姝吓了一跳。 “在的,付首座。”墨姝放下手中的茶盏,就蹲在了付明轩面前,付明轩也不看她,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嘴里喃喃道:“你可曾...有什么怀念的人么?” 墨姝抬起头来,第一次在付明轩脸上看到了悲伤的神情,她好像用自己的手指将付明轩的悲伤神情挥去,此时的他,前所未有的柔软。 “自然是有的,在我豆蔻之年时,母亲就去世了。” 付明轩将头转过头来,望着她,道:“你有多么想她?” 墨姝的回忆在那一瞬间飘向了远方,还记得母亲去世后的那一段日子,她夜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母亲就对她笑着。整个人,就像是淋了一场大雨一般,病了好多些时日,在父亲的细心照料之下,才渐渐好转起来。尽管已经过了五年之久,一提到母亲,墨姝仍然觉得心口一阵发痛。 “不能睡觉,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母亲的身影。直到现在一想起她,她的笑容,她的声音,都还会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来....”说着,墨姝就背过头去,擦了一下泪水。 付明轩看了她一眼,道:“我如今,也有怀念之人....和你一般,不能入睡。我有时候会想,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我的劫数。” 墨姝有些没有听懂付明轩所说的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她知道付明轩此时应该很想与人倾诉。 “或许,我不该让他卷入到这场纷争当中,或许,根本就不该让他进入小有门。若是不进入小有门,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从没有想到,他就这样在我面前死去,我却连他的尸首都无法带回来。” 付明轩当日被妖神一击之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是被尚元悯带走的,后来自己醒来之后要去寻找燕开庭,却被尚元悯告知墨府已经派了府内的精锐去寻找,就连自己也亲自去过,但都未曾见到燕开庭的身影,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墨姝沉吟片刻,问道:“可是未曾寻见?”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根本不见庭哥儿的身影,连气息都没有。” 墨姝低下头来,好似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抬头望向付明轩,道:“付首座,小女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 付明轩抬了抬手,示意她说下去,反正不过就是安慰他的话了,这种话,这几日来尚元悯已经说得太多太多了,虽是无用,但听了也无妨。 “小女子有一日独自去翡翠山历练,那还是两年之前,那时,小女子功力尚浅,连上师都不是。” “到了翡翠山,进去之后虽是感到一阵爽朗,但心里其实十分担心,因为在那翡翠山中,我的感知就像是被完全屏蔽了一般,根本不起作用,只能凭借肉眼去看,渐渐地,小女子便在那山中迷了路,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是以那一晚,小女子不得不一人独自呆在翡翠山中,等待天亮之后会不会有别的修行之人上山来历练,自己也好问个回去的路,没想到就在那一晚,便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听到这里,付明轩就有了点兴趣,看来这墨姝好像知道点什么,付明轩道:“然后呢?” 见到付明轩有了兴趣,墨姝便道:“说来也是奇怪,我睁开眼,见不着,闭上眼,却无比清晰地看见了。” “好像是一个个漂浮在天上的城市...不对,不是城市,根本就没有人,然后就是漫天大雪....” “秘境?”付明轩有些疑问,但是从未听说翡翠山有过秘境一说,并且,按照墨姝的说法,和秘境也不大相似。 为何闭上眼就看得见,睁开眼却看不见呢? 墨姝继续道:“当时,我以为是幻觉,渐渐地也就睡去了,只不过第二天醒来时,我的身上竟全是落雪,而那一夜,翡翠山根本就没有下雪。” 付明轩皱了皱眉头,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你继续说。”付明轩道。 墨姝点了点头,继续讲:“当时醒来,我也非常惊讶,恰巧这时就碰上了另一位在翡翠山历练的道长,他看我浑身湿透,却天无降雨,心里也是奇怪,便于我说了这样一段传说。” “什么传说?” “我那时也是年纪小,再加上那一晚给冻坏了,传说额具体内容已经不大记得,总之就是说翡翠山中有一扇大门,通往另一个世界。听着也听玄乎的,当时我一心只想下山,回到泗水城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就将此事渐渐淡忘了,若不是您们与爹爹回来提起翡翠山,我也还记不得这件事。” 付明轩点了点头,随即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便望着墨姝,道:“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墨姝迎上付明轩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墨姝一点都没有说谎。虽然墨姝不敢确定,但是我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 “或许您所牵挂的那人,是去了那个世界.....” 听到这里,付明轩竟是轻笑几声,居然伸出手来,在墨姝的黑发上一阵抚摸,问道:“难道你认为,这世界还有几个不成?你所在的是一个,而另外又存在一些?” 墨姝脸色一红,低下头去,道:“墨姝不知,墨姝只是猜测而已,这世界如此之大,如此奇妙,其实墨姝就能看透的?” 付明轩朝她摆了摆手,道:“你虽然已为上师,但是在悟道之上仍是修行不够,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多去想,专心悟道才是根本,你若有什么困难,尽管便来找我,好了,你先下去吧。” 听见付明轩如此说,墨姝心下一喜,答应了一声,便退出厢房,将房门带好。 墨姝走后,付明轩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若是她说的都是真的,那燕开庭或许没有死? 但付明轩可以确定的是,那里绝对不会存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或许是幻境,或许就是以另一种比较奇特的方式呈现出来的秘境。 若是存在这种情况的话,燕开庭很可能就已经进入其中了,这对他来说,也不知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秘境之中多有凶险,他身受如此重伤,又怎么能存活的下来。 付明轩动了一下身子,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那是妖神一击所留下来的创伤,到现在自己都还不能行动自如。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去翡翠山寻找燕开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相信亲眼看着掉下去的人就这样没了,二就是一定要亲手杀了妖神。 小有门内,正是忙碌一片。 飞灵峰上,弟子们逐渐得知了妖神放出要灭小有门全门的话语,便在长老们的安排之下进行着紧锣密鼓地防御工作,所有的弟子在此时都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就连平时不怎么相来往的各个峰头上的弟子,都开始连接起来。 共同的目的,就是对付妖神!万一哪一天妖神回到了小有门,抵挡住妖神的攻击不是目的,将腰身抓起来才是重中之重。此时无忧真人一跃迈入尊者境,更是给全门上下都提起了莫大的信心。 回到小有门后,谢无想交代完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飞往空中庭院,坐在荷塘的莲叶之上,在莲叶荷花的精华润养之下,开始慢慢疗伤。 此次她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不仅是在身体上,在内里,她说不出的地方,也产生了一些变化。而那些变化,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知晓是什么。 坐在莲叶之上,任由其余的莲叶将自己包裹,这幅躯体,好像回归了本真一般,竟开始慢慢愈合,变得新鲜活泼起来,流淌着的血液,依旧是那样冰冷,只是那颗跳动的心脏,却变得温暖起来。 “疼吗?”脑海里传出一道声音,浑厚有力的嗓音她已经听了千千万万遍,那是来自她的创造者的声音。 摇了摇头,谢无想第一次没有用自己的声音去回答。此时她只觉得疲累,想要在这清幽荷香中睡去,睡也不要来打扰她。 脑海里,那声音又问道:“恨吗?” 谢无想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甚至,连恨的这种感觉都没有。 那道声音逐渐远去,谢无想浑身一软,便睡倒在莲叶荷花之中。 莲花做成的身躯,又能坚持到几何呢? ------------ 章一三七 清净雪 萧庭院内,孟尔雅得知了燕开庭不幸陨落的消息,已经有好几日没没有出门,成日在房内以泪洗面,不久之后便病倒了。一个关系较好名为以冬的女弟子一直在照料着她,却一直不见起色。 这件事传到了无忧尊者的耳里,无忧尊者便命自己的服侍弟子为孟尔雅送上了一瓶药剂,毕竟燕开庭的死也是出于门内,对于他带来的孟尔雅自然也不能懈怠,在以冬的细心照料之下,孟尔雅虽是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但仍旧是一副郁郁不欢的模样。 若是,当时不让燕开庭去寻妖神就好了.....孟尔雅心里无数次这样想着,可是自己又是多么无能为力呢?她也知道,燕开庭根本就不会听自己的,他那样倔强,决定的事情便一定会去做。 听说,燕开庭是为了救无想仙子,与妖神大战一场就此陨落,无想仙子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也不是不知道燕开庭心系着她,但是从来都不知,燕开庭竟已经喜欢她到了这种地步。 “尔雅,你且吃点东西吧,萧然师兄知道你这般,想必也不会安心的。”以冬将做好的饭菜递到孟尔雅面前,孟尔雅却是将头转向一边。 此时燕开庭死不见尸,自己又怎么吃的下去东西。 她现在谁也不想,不想再去想燕开庭,也不想再去那已经变成了妖神的叶南霜,她只想一个人呆在萧庭院中,看着那萦绕着院子的青芒中还残余着燕开庭的气息,自己也就能心安一些。 “以冬?” 以冬答应了一声,将脸凑了过来,望着躺在床上的孟尔雅。 “你说,人死了之后需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有魂魄留存于世?”孟尔雅问道。 以冬神情一滞,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人死之后,一定还会留下一点什么,若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的留念的话。” 孟尔雅点了点头,若是有留念,会留念这萧庭院吗?会留恋这小有门吗? 想到这里,孟尔雅心里就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燕开庭还会再回来的,回来看这萧庭院,回来看她和付首座,还有谢无想,这些人,他就舍得吗? 当然不舍得,谁在茅草屋内,听着房外没有止歇呼呼作响的大雪,燕开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思念之中。 他想念付明轩,想念他那对别人冰冷却对自己独有的微暖,他想念孟尔雅,想念每日清早晨起就有热腾的饭餐,夜晚在院中一同赏月怀旧,他想念冰灵,在后山与冰灵一同对阵,嬉闹,自己还承诺给它两百个小鱼干.....当然,他也想念谢无想。 那最后的一个拥抱,她没有拒绝。自己在她耳边所说的话,她会放到心里去吗?还是就此忘记? 拥抱时谢无想柔软的身子就这样被自己拥在怀中,她是如此的冰冷,好像自己满身火焰般的滚烫都不能温暖她,他不想让她感到寒冷,他想要一直抱着她。 前所未有,燕开庭发现自己竟然对那边有如此之多的留念。而自己身处于这样一个根本说不清楚是在哪里的奇怪地方,根本找不到能够出去的方法,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这段日子,燕开庭已经去了好几个域界,每次也都遇到了什么怪物或者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他也说不清的东西,比如昨日在海洋之上遇见的那一团白色烟雾,差点让燕开庭迷失在其中出不来,但是每每战胜怪物或者是从哪些险境中逃脱出来是,燕开庭总得得到一些灵魂之力,这些灵魂之力有的是以珠子形式呈现,有的干脆不经燕开庭的同意直接就钻进了他的身体内,弄的燕开庭直感到自己体内一股要被撑爆炸了的感觉,不得不加紧修炼。 而那些珠子,燕开庭则是不敢再吸收,保存在了储物戒之中,心想着也许以后还会有作用。 只是吸收这些力量已经不能在让燕开庭地道开心与满足了,这些力量,几乎在域界中到处都是。而自己日日夜夜所寻找的出路,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也完全没有想法自己该怎么样出去。 燕开庭躺在床上一阵翻滚,然而安却好似根本就不在意他一般,在一旁拨弄炉火。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起初燕开庭觉得很美,那种空旷的孤寂感之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伟大,只是现在,一看到雪,燕开庭就只觉得自己很烦躁。 难不成真的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吗? 安虽然漂亮可爱,但总给人一种距离之感,不是因为性格上或者是两人相识不久什么的原因,只是单纯的,燕开庭觉得安和他不一样,完完全全地不一样。 甚至有时候,燕开庭会在想,安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但是看这安有着一副与人无异的血肉之躯,也有喜怒哀乐,燕开庭的这种疑虑便会打消几分。这段时间经过自己的观察,他发现安似乎是这个地方的守护人,平日去域界,安其实什么都不做,只是随处转一转,采摘一些吃的食物,但是就像是任务一般,安长久以来,竟然一天都没有闲下来过。 似乎她感觉不到累,不会生病,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做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做的事情。 燕开庭望着简陋的茅草屋顶,竟然有种失去了希望的感觉,这让他瞬间坐起身来,大叫一声,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 这一声叫喊,把蹲在一旁的安吓了一跳。 她也不是不知道燕开庭想要回去原来他居住的地方,但是却不曾想到他竟是有这么大的决心。好似为了安慰燕开庭一般,安望着燕开庭道:“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域界,看起来很是奇怪,我也未曾进去过,你若是有想法,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哦?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燕开庭自然是问的里面的环境。 安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一看便知道了....不过,我应该不会跟你一起上去.....” 燕开庭皱眉道:“为什么?” 安叹息一声,道:“我的预感告诉我那里很危险,非常危险,我不能去,因为我还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安非常坚定地望着燕开庭,道:“你与我不一般,你很厉害,域界任何怪物和险境都难不住你,你应该能去上面一试。” 燕开庭点了点头,的确,安行走在域界中,可以说全靠着那一身蓑衣将自己伪装起来,以逃脱各种怪物和险境,她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灵力的人,就连燕开庭所吸收的灵魂之力,安虽然知道,但也却是不能吸收的。 第二日,安带着燕开庭在雪地里一阵跋涉,不知走了多久,安才停下身来,指着漂浮在两人上方的一个域界道:“就是这个了。” 顺着安手指的方向,燕开庭向上望去,只见一个域界漂浮在两人上空,燕开庭顿时就愣住了。 这个域界中,仿佛就是一个透明的气泡,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什么山川湖海,草原河流,荒漠戈壁....全部没有,只是一个透明的气泡在那里,叫人不注意的话,很可能就会看漏过去。 “这.....”燕开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很奇怪,对吧?”安望着那个域界道:“我能够感受到那里面很危险,仿佛有什么在对我说不要去。但是这个话语却是对我的,而你,想去就可以去。” “这是为什么?”燕开庭皱眉问道。 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不明白的和你一样多呐。” “好吧....”燕开庭望着那个域界,什么都没有的话,会不会就是什么都有呢?自己能够回去原来的那个世界的方法,会不会就蕴藏在这个透明的域界当中呢? 燕开庭正准备起身,安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燕开庭问道。 “活着回来。”安拉着燕开庭,眼神万分恳切,燕开庭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道:“当然。” 望向那个域界,燕开庭心里顿时泛起一股紧张的情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燕开庭一飞上升,就钻入了透明的域界之中。 下方,安望着燕开庭的身影,久久站立在原地。随后,也向着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好似是山林一般的域界飞过去。 荆州婺城,妖神漂浮在叶家上方,负手而立,注视着叶家整个府院,久久没有离开。 “怎么样,这次你应该满意了吧。”妖神冷笑一声,仿佛是在自说自话。 只有他知道,他心中的那道声音,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不断催促着他,就像是拿着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动他,鞭策着他来到这荆州婺城。 随即,心中那声音又告诉他自己想要去另一个地方看一看,妖神虽然很是不耐烦,但是他也打着自己的注意,便应允了心中叶南霜的呼求,来到了荆州婺城西南方向的郊区。 在那里,建造着一处陵园,叶南霜的母亲就安置于此,陵园之内,远离了人烟,很是安静,只有风吹动树木沙沙作响的声音,还有些许鸟鸣啾啾声,妖神发现,自己的灵魂在此刻也甚为平静,不是来自叶南霜的平静,而是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这陵园里,得到了安抚一般,静谧无声的环境之中,妖神觉得自己的思绪飘回了很久远的从前。 那时,自己方才初醒,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时,是如此惊喜和慌张,无数个静谧的夜晚独自望月,飞灵峰上的露水洗涤着他,他感到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然而只要有了私欲,便再无止息了。 妖神从来没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却十分熟悉,直直就朝着叶南霜母亲的陵墓走了过去,刚走到近前时,妖神身型一滞,便停在原地。 在他眼前,背对着他,站着一个年过半百,头发有些半百的男人,正抚摸着面前的墓碑,和那被埋葬之人说着话。 “慧儿,南霜....还会回来吗?”那男人一边抚摸着墓碑,一边道。 这人便是叶南霜的父亲,叶尊。 妖感到体内叶南霜的灵魂一阵激荡,在体内疯狂地窜来窜去,妖神不得不动用全力压制他,闷哼一声,一不小心就发出了声响。 叶尊感到后方有点声音,便转过头来,当即就是一惊。 “南....南霜?”南霜这个号,还是叶尊亲自赐给叶南霜的,自此以后,便只称他为南霜。望着眼前自己已是模样气质大变得儿子,叶尊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回来了?”望着妖神,对儿子的思念完全让叶尊忘记了叶南霜此时已经化作妖神的事实,就向着妖神走去,就欲将妖神拥入怀中。 妖神最不喜别人朝自己走来,还越走越近,就欲出手,可是体内叶南霜的灵魂此时便地异常强劲起来,根本就让他下不了手,只能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眼睛直直盯着叶尊,满是提防。 虽然叶尊连上师都不是,但是妖神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他倒不是害怕妖神会对他做些什么,杀死叶尊自己只需在一挥手之间,可谓是毫不费力。他害怕的是体内叶南霜的灵魂此时冲破了压制,反倒将自己的灵魂之力削弱,如此一来,他此前所做的都白费了。 他需要控制叶南霜的灵魂,必须就得用自己的灵魂力量压制住他,他所想的是在满足叶南霜所求之后灵魂暂时平静的那段时间,就将叶南霜的灵魂彻底压制,然后再慢慢地将其消灭。 只是没想到,他似乎有点低估了叶南霜的灵魂之力,在他的体内,现在已然是进行了一场战争!! 妖神此时慢慢向后退着,只见叶尊还在朝着自己不断走来,一边走,一边还说着要帮自己脱离苦海等废话,妖神实在是忍受不住,一声诧喝,整个人身上燃烧起一团红红的火光,随即升空朝远方飞去! 飞升上空,妖神强忍着体内叶南霜灵魂暴动带来的不适,向着远处飞去。 “哼!”腰身冷哼一声,恨恨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赶出去!” 此时,燕开庭已经落在了那透明的域界之中,这一次进入域界穿过那层薄膜时,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就像是被什么给蒙住了一般,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等他在域界中缓缓下降时,感受到自己的脚尖触底的那一刹,燕开庭的眼前才豁然开朗。 燕开庭伸出手来,将萦绕在自己面前的白气左右拨弄了几下,眼前便显出一块平原来。 只是让燕开庭感到惊讶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块地方,这是自然界中根本不存在的景象。 燕开庭低下头,看见自己所站在的地面就如同平滑无痕的镜子一般,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这块镜子一般的地面,仿佛延伸到天际,根本看不到尽头。 此时,自己可以说是完全丧失了方位感,不论朝向哪个方向,都是相同的景物,根本没有一丝不同。燕开庭随意地朝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每一步踏在这地面之上,就会以自己的脚为中心振荡起一圈圈向外散开的涟漪,好似行走在水面之上。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怎么看,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啊....”燕开庭环顾四周,空旷一片,若是有什么东西可谓是一目了然,然而在他的视野之中,就是单纯的一片白色。 那是镜面倒映着仿佛在天空之上的白雾呈现出来的颜色。 燕开庭也不想这么多,只能说这个地方的确是非同一般,能够将简单如此极端地呈现出来的地方,往往都会蕴藏着难以解释的复杂。 或许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地方。 只是,现在自己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呢?望向四周,燕开庭完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思索片刻,燕开庭伸出手来,竟然有风!! 风的方向非常一致,都是朝着自己的左侧方吹过去,那么这风便是来自自己的右手方向,燕开庭朝右边看过去,也不见有些什么,但是燕开庭仍然打算朝那边走。 至少那边,是风来自的地方。 燕开庭这样想着,便加速朝着那边跑去,跑着跑着,燕开庭脚下不断用力,恨不得发挥出自己最快的速度,但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声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仿佛是来自自己的身后,却又仿佛来自自己的脚下,燕开庭低头朝着自己脚下一看,只见自己脚下出现一道道裂纹,镜面一样的大地,仿佛就在此时裂开。 咔哧咔哧,燕开庭停下了身子,望向后方,如此之大的一条裂纹,好似美人脸上的一道伤疤,燕开庭正感到惊奇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便掉了下去。 难道这大地下面是空心的? 燕开庭整个人便掉了下去,根据他自己的常识来看,自己要不就是要掉在水中,要不就是要掉到另一个可以接触到的地面之上,可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往下掉了一阵子便好似停立在了空中。燕开庭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处于一片黑茫茫当中。 就这样漂浮着,身边什么都没有。既不是水,又不像是别的东西,自己身处其中,可以随意走动,变换方向。 燕开庭还从来没有来到过这种地方,要不就是白茫茫空阔到让人感到无缘由的悲凉与孤寂感,要不就是在这种黑漆漆的一片当中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 万一现在突然跳出一个怪物来呢?燕开庭心想,这种鬼地方,发生什么燕开庭都不会觉得奇怪。 抬起头来向上望去,上面清楚呈现着地面的裂痕,燕开庭就欲朝着地面飞去,可就在这时,自己就这样向下不经意的一望,就发现在黑暗深处,竟然亮着一个光点。 黑暗之中的唯一一缕光芒,就这样映入了燕开庭的眼帘,燕开庭略一思忖,就决定先朝着那亮光飞过去看一看,想必在那亮光之中,应是隐藏着另一番天地。 燕开庭也不作停留,当即就调转方向,朝着那亮光快速飞去。 在茫茫黑暗中,人都会渴望着近处的光明,燕开庭本来向上飞一小段距离就可以脱离黑暗来到地面,然而此时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对那茫茫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楚有多么远的那一点亮光飞了过去,他觉得自己仿佛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 也不知飞了多久,那一点亮光渐渐变大,渐渐地,竟变成了一个光团,燕开庭知道自己已经是离那光团近了,便加速朝那亮光飞去。 待到终于到那亮光前方时,燕开庭渐渐停住飞势,小心地朝那团亮光潜了过去。 走近一看,这团亮光就像是一个发着光的巨大的茧,约有一人多高,缠绕着一根根发着亮光的丝线,这茧虽然密不透风,但是在其上方,却又这一个薄薄的缺口,燕开庭用手指轻轻捅了一捅,从那缺口里就发射出一道十分耀眼的白光来。 燕开庭赶忙躲避在一旁,担心从这缺口里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来,过了片刻,这缺口却是没有一点点变化,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燕开庭便站起身来,将眼睛凑到那缺口,向里便望着。 这一望不要紧,简直将燕开庭吓了一大跳! 在这个巨茧之中,赫然躺着一个婴儿!! 只见那婴儿周身裹着细腻的白色棉布,躺在巨茧之中睡得正香甜,皮肤洁白仿若透明,呼吸均匀,是不是还发出奶声奶气的嗯嗯声,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燕开庭也不是没有见过婴儿,但是在如此奇怪的地方上见到一个人类婴儿,还是太奇怪了! 燕开庭仔细感知一番,发现这婴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只是一个普通人,再仔细看过去,燕开庭总觉得这个婴儿的面容有几分熟悉..... 安!! 这婴儿,居然跟安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或许他长大之后,就是安的模样。 再一想,安也是没有一点灵力,就像是一介凡人一般,这婴儿也是如此。 就当燕开庭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当中时,他没有注意到的事,在他看见了婴儿的那一刹那,这个巨茧就开始分崩离析,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这个巨茧好似已经承受不住婴儿的重量了。 婴儿就朝着下方坠去,燕开庭一惊,赶忙将婴儿抱在了怀中。 就在此时,燕开庭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危险的预感,环顾四周,燕开庭很明显地就能感受到,此时这个黑暗世界,正在崩塌。 燕开庭抬头望去,自己踩下的裂痕还在发着亮光,无论如何,要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燕开庭抱着婴儿,全速向着上方飞去,此时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身边的黑暗好似在逐渐变淡,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给吸走了一般,无法保持稳定的状态,燕开庭在此间飞行的状态也十分不稳定,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要稍作停留,说不准就会和身边的这些黑暗一般,被那无名的力量所吸走。 此时,他紧紧盯着那上方裂痕所发出来的一点亮光,拼了命地全速朝着裂痕飞过去,仿佛就是在自己到达裂痕的那一刹那,燕开庭站定在镜面大地之上,脚下的镜面大地也开始分崩离析。 好似一块被打碎了的镜子,这块漫无边际的大地就变成一块一块的小碎片,燕开庭整个人都呆住了,仿佛这个域界都要开始灭亡了。 自己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是因为这个婴儿吗? 燕开庭也不想多想,便抱着婴儿赶忙向域界之外飞去,穿过层层浓雾,燕开庭终于感受到那一层薄膜从自己的头顶划到自己的脚尖,终于出来了!! 燕开庭抱着婴儿,缓缓落在了雪地之上,抬头望去,那透明的域界此时一阵波动,时候就再无动静。 消失了么?燕开庭望着这一块什么都没有了的阴沉天空,看来那域界还真是消失了呐。 抱着婴儿往回走着,燕开庭的心情有着说不出的沉闷。自己想要寻找的线索根本就没有一点发现,并且不知怎的还带了一个婴儿出来,难道自己要将他养大么?燕开庭望着怀里的婴儿,道:“罢了,罢了,都是机缘巧合啊!!” 谁知怀里的婴儿突然醒过来,在襁褓中发出嗯嗯的声音,望着燕开庭,甜甜地笑着。 燕开庭看着婴儿浑身上下只裹了一层棉布,生怕把它给冻坏了,于是就朝着安的茅草屋快速跑了过去。 回到茅草屋,已是快要天黑,安应该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炉火燃烧地正旺,推开门便是一股暖气袭来,燕开庭顿时感到一阵幸福的困意,恨不得就此躺在床上睡过去。 在那个奇怪的域界之中,自己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想要睡觉了吧。 燕开庭将怀中的婴儿往床上一放,给他盖上一层棉被,婴儿的脸色便渐渐变得红润起来,望着燕开庭笑着。而燕开庭则是蹲下身来,在炉火之下的炉灰里一阵拨弄,挖出两个烧红薯来。 “方才是不是冻着了?”燕开庭笑嘻嘻地剥开一个红薯,撕了一小块放在了婴儿嘴里。 “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就只有这些,等安回来了,我给你烧点汤喝。”燕开庭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这婴儿听不听得懂。 过了一会儿,燕开庭开始有些着急地想外边望去,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还不见安归来的身影,夜晚的雪下的是最大,最猛,燕开庭不禁有些担心起安来。 毕竟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在如此风雪天气里,万一倒下了该怎么办?或者,是在域界中发生了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转身向炉火里加了几块干柴,便走出房门,四下寻找着。 自己早上先行进入域界,也不知道安此时在哪个域界之中,燕开庭担心自己与安错过,也不敢走远,就在茅草屋不远的地方转悠着,心想一见到安就给她一个熊抱!安不是怕冷吗,自己给她温暖温暖吧。 燕开庭一边转悠,心下还在想着房中的婴儿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将他养大吗?自己可是总有一天要走的,想着想着,燕开庭的视野当中,就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儿,那黑点移动地极为缓慢,燕开庭一看便知是安,赶忙飞奔过去。 只见安行走的身后,拖着一长串血迹,燕开庭一把将安抱在怀中,就朝着茅草屋奔去。 “为什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燕开庭的怀中,安的眼睛半睁半闭,眉头微微皱着,从蓑衣下直往下坠着一串血迹,燕开庭也不知道她伤在了哪里,只能抱着她尽快往温暖的地方跑去。 推开茅草屋的门,燕开庭将婴儿往里边挪了挪,便将安放了上去。解开安的蓑衣,只见在安的腰侧渗出一大块血迹,看衣服破损的模样,应该是被什么猛兽一般的怪物所袭击。 燕开庭小心地解开安的外衣,露出里衣来,燕开庭犹豫了一下,便将安的里衣也慢慢解开,露出了那狰狞的伤口来。 安的皮肤真的好似雪一般白净,那伤口就越发显得夺目起来,在安的腰间,足有燕开庭手掌大小的伤口,正在往外缓缓淌着血。 燕开庭仔细检视了一下安的身体,发现只是外伤,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外伤便好办了。燕开庭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将其中的晶莹透亮的粉末均匀到撒在安的伤口之上,随即又拿出来一颗为自己准备的保命丹和回神丹,全喂进了安的口中。随后,燕开庭将安的衣服缓缓剥除,在自己的储物戒里一阵翻找,找出了一件自己平日很少穿但时刻准备着的衣服,为安穿上,大是大了些,但总比她那已经破损满是血迹和补丁的衣服要好。 安早就昏迷了过去,燕开庭便给她盖上了被子,喂她喝上了一点热水。毕竟像安这样的凡人,不像他们修炼人士,是需要好生照料着才会慢慢恢复的。 做完这一切,燕开庭自己也是精疲力竭了,望着床上熟睡的安和婴儿,燕开庭坐在一旁的桌子旁边,撑着头,叹了一口气,道:“燕开庭啊,燕开庭,看看那你现在的样子,明明自己都还没有长大,怎么就做起了父亲来呢?!” 安其实比自己也只小了四五岁而已,方才自己解开她的衣服为她疗伤时,心中竟然是没有一点反应。安长得也不差了,算得上是个美人儿,身材虽是清瘦,但是也别具美感,换做以前的自己,应该早就趁虚而入了。但是自己刚刚的反应,分明就是没把安当做女人来看。 事实上,燕开庭发现自己吧安当做女儿来看了,那么那一个又是怎么回事?燕开庭再返回途中解开了一次婴儿的襁褓,发现他是个男婴,难不成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儿女双全了?? 想到这里,燕开庭内心里就是一阵哭嚎!! “我要无想,我要无想啊!!!” 不知自己一个人在这房中发呆了多久,困意就将燕开庭整个人裹挟,他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燕开庭好像又来到了那个透明的域界之中,此时自己站在镜面大地之上,此时的大地完好无损,就像刚刚到来时一般。燕开庭知道这镜面大地会破裂,便小心翼翼地在其中走着,不敢稍微用力。 “燕萧然,燕萧然!”燕开庭已经,他只听得有人在叫自己,不知道道是谁,也分辨不出这声音来自何方。 燕开庭愕然地站定在原地,只见自己的前方突然起了一阵白雾,随即一名女子就从白雾中朝自己走来。 这名女子生的十分美丽,身高与燕开庭差不多,穿着一袭暗银色的纱衣,周身泛着隐隐玄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嵌在洁白无瑕的面庞之上,淡红色的嘴唇让她看起来十分温婉动人。仔细看她的面容,竟然也与安有几分相似。弄的燕开庭都糊涂了。 “你是.....你是谁?”燕开庭问道。 那女子望着燕开庭,眼中仿佛含着秋水,轻声道:“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什么?主人?”燕开庭以为自己听错了,若是主人的话,自己怎么从未见过你?燕开庭便问道:“那你认识安么?” 女子温柔一笑,道:“当然,安是我的孩子。” 燕开庭的眼睛蓦然睁大,不过眼前这女子的面容,的确好似是放大了一般的安。 “那么,那个男婴便是你的儿子?”燕开庭问道。 女子点了点头,然后道:“燕萧然,你来我的世界也挺久了,有什么想问的,今日便问了吧。” 女子的身影空灵且悠远,完全不似凡人,燕开庭却没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丝灵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燕开庭问出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要说这是个秘境,那怎么也得有出去的通道吧,燕开庭寻找了多日,却是毫无发现,于是他便觉得,这地方应该是与秘境有所区分。 “这里,叫雪乡。与你前来的地方,是完全不同,却有一丝联系的世界。” 燕开庭惊道:“有一丝联系?那么,通过这一丝联系,我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么?” 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本是通过那一丝联系来到这里的。” 燕开庭心下一喜,就追问道:“好姑娘,你且告诉我吧,我想回家,那边世界,还有很多等待我的人,牵挂我的人,我不能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 女子掩面轻笑,道:“我可不叫什么好姑娘,我是雪女,是雪乡的主人。” 燕开庭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道:“我只是太激动了....雪女姑娘,求你为萧然指一条明路吧!!” 女子缓缓走着,边走边道:“原本不想见你的,毕竟....你是一个外来人,只不过因缘巧合,你在今日竟然救了我的两个孩子,我自是应当报答你。” 燕开庭恨不得将头都给点掉了,道:“是是是!!救你那两个孩子的确不容易!救您家小儿子还差点把我的命都搭进去了呢!” 雪女轻声笑了起来,道:“是啊,所以我便要给你两个选择。” “哦?那两个选择?”燕开庭问道。 雪女却是反问道:“你觉得雪乡怎么样?” 燕开庭思忖一番,道:“挺安静的,就是有点孤独,在域界中什么都有,也不愁吃,只是安总耍性子不让我抓几只兔子吃,我好久都没有开荤了。” 仿佛被燕开庭的话语逗乐了一半,雪女呵呵地笑了起来,接着便望着燕开庭,道:“那么我便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留在雪乡,我便把雪乡的这一切都交给你,从此雪乡对你便是你的拥有,第二,则是我给你指一条能够出去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我也不能保证是否管用,有可能你还没有开始,就死在这里了。而我们雪乡,从来没有死过人,也不喜欢死人。” 听了雪女这番话,燕开庭心中一阵嘀咕,且不说这雪乡只有你们母子三人,加上自己也不过四个人罢了,雪乡虽好,域界中都是灵力,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原先的那个世界,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毕竟在那边,有自己牵挂的人呐! 燕开庭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道:“我选择第二个!” “这么确定?我说了,你可能死在雪乡。”雪女望着燕开庭,一再地强调着,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想要吓唬燕开庭好让他留下来,但是燕开庭却像是铁了心一般,道: “说到死,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多亏了安,我又捡回这条命来的,你知道吗?原先我也是不用死的,几乎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抱着一颗必死的心,去完成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雪女一愣,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决心。她的眼神恢复柔软,笑了笑,道:“好,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 章一三八 寂寞意 说完,雪女的右手一转,手中便现出一个罗盘来,递到燕开庭的面前,道:“它会引导你,找到我们雪乡最为强大的力量,你要做的,便是与这力量争战。” 燕开庭眉头一皱,难道说自己要和雪乡中的强大存在打上一架么?这么直截了当的?燕开庭接过罗盘,这罗盘也不过他的手掌般大小,制作得十分精细。 “就这样?”燕开庭问道。 雪女点了点头,笑着道:“就这样。” 燕开庭拿着那罗盘摆弄一番,再次抬起头来,眼前便是空空如也,雪女早就不见身影。 燕开庭挠了挠头,拿着罗盘便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渐渐地,他便消失在了这镜面大地之上,不见踪影。 “咳咳!” 燕开庭猛地坐起,只听得睡在床上的安一阵咳嗽,自己睡着了吗?燕开庭揉了揉眼睛,好像还做个了什么梦来着。 什么雪乡?雪女?罗盘? 看来自己是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了。站起身来,燕开庭伸了个懒腰,眼睛朝桌子上一望,顿时整个人的动作都僵在了那里。 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个手掌般大小的罗盘!! 燕开庭赶忙将这罗盘拿起来左右观看一番,分明之前在安的茅草屋里,根本就没有见过的!如今却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这.....”拿起这个罗盘,燕开庭竟发现这罗盘竟然和自己梦中出现的罗盘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要按照梦里的雪女所指示,去打败这个叫雪乡的地方的强大存在,自己就可以出去回到自己的世界当中吗? 一想到这里,燕开庭就不自觉地兴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跟着这罗盘上的指示,去寻找那个强大的存在。 只是燕开庭望着躺在床上身受重伤的安和那一个婴儿,燕开庭就犹豫起来。怎么看那个雪女作为母亲就是不靠谱,自己若是走了,安和男婴该怎么办? 至少也得等安好起来,可以帮忙照料婴儿,自己也才放心离去才是。 燕开庭看了看手中的罗盘,看了看安,最终下定决定,现将安照料好了才是,再怎么说,安也救过自己的性命,不可能就将受伤的她丢在这样一个没有人照料她的地方。 燕开庭将罗盘收进储物戒之中,便走向那团炉火,添了几块柴火进去,不一会儿,火势就大了起来,整个屋子都被暖意充斥着。燕开庭找到了安的篮子,里面还有一些野味,燕开庭便拿了锅,烧上水,住上一锅野味汤来。 燕开庭此时的心中充满了信心,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战胜那个强大的存在的,自己也正好在照料安的这段时间里,养精蓄锐一番。 想到这里,燕开庭便有了动力起来,看到正在熟睡的安,燕开庭轻轻叫了叫她。 “安,安,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像闻到了香味一般,安点了点头,道:“喝汤.....” 燕开庭笑了笑,安的这番反应便是对自己手艺的一番肯定,便将安扶了起来,盛了一碗汤送到她的嘴边。 喂安喝好汤后,安又沉沉睡去,燕开庭便又抱起那婴儿一口一口喂着汤,俨然就是一副奶爸的模样。 若是被付明轩看到了,肯定要笑话死自己了吧。 燕开庭想着,一想到有机会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燕开庭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怀中,婴儿也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肉肉的小脸蛋儿,看起来可爱极了。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燕开庭抱着婴儿问道,自己想了想道:“若是你母亲还没给你取名字的话,那么....你便叫全可好?正好你姐姐叫安嘛.....哈哈哈,你俩安全安全,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 燕开庭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挠头傻笑道,自己真的太有才了! 怀中的婴儿好像听懂了燕开庭给他取的名字一样,神情一愣,随即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傻是傻了点,但寓意还是挺好的! 燕开庭哄好婴儿后,自己也喝了一大碗汤,随即就坐到一边准备自己的修炼,这段时间在域界之中燕开庭的战修进步不少,但是在悟道之上却是有一定的懈怠。 想到这里,燕开庭也不耽误,就在炉火旁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将自己陷入了深沉的思想之中,就此入定。 仔细感知着自己的内在,燕开庭只觉得里面充满了浑厚的灵力,但都是散乱一团,没有做很好的规整,也没有细细打磨,燕开庭便将这些灵力一一规整好变成能为自己随便调用的灵力之后,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青华君的道法。 这些道法燕开庭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但是每一次调出来咀嚼一番,燕开庭便有明显的长进,其中当真是奥义无穷无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开庭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睁开眼,发现外边的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今天,又这样过去了啊! 燕开庭回头一看,床上的安已经坐起身来,正安静地望着自己。 “好些了吗?”燕开庭走过去,坐在安的身边。 “我以为你睡着了。”安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燕开庭,道:“他是谁?”安指着在一旁熟睡的婴儿问道。 燕开庭挠了挠头,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安解释,思来想去,燕开庭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他是你的弟弟....” “弟弟??” 面对着安疑惑不已的表情,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你可知道雪女?” 安缓缓摇头,显然完全不知道雪女是谁。燕开庭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自己的梦给骗了,或许根本就没有雪女这个人,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过自己分明看见了雪女赠予自己用于寻找强大存在的罗盘,这个燕开庭就有些说不清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麻烦呐。 “这个....总之他就是你的弟弟,你叫安,他叫全,你俩一起就是安安全全!!哈哈哈哈!!”说着说着,燕开庭就傻笑起来,虽然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实在蠢得很。 安满脸黑线地看着燕开庭,仿佛看见了村头的大傻子。 低下头来,安见着自己的衣服已经换了,穿着的是一套宽大的男服,便问道:“这是你的衣服吗?”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大是大了点,比你那满是补丁的衣服还是好得多,我这可是江南上好的蚕丝料子,还有荆州的长绒棉混织而成,要质感有质感,要保暖有保暖....” 说到这里,只见到安怔怔地望着自己,显然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燕开庭也只好住嘴。 “那是你帮我换的衣服么?”安低下头来,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衣服。 燕开庭干咳两声,道:“这个....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有怪物。” 燕开庭道:“你不是有那个蓑衣吗?” 安道:“风把帽子吹走了,怪物就看见我了。” 燕开庭也是无语,看来安完全就是靠着蓑衣和帽子才能在域界中来往穿行不受袭击,自己本身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在一些凶险的域界中,饶是燕开庭还得费上一番力气,别说安这样一副瘦弱的小身板了。 “那你的帽子怎么办?要不要我再帮你做一个?”燕开庭看安的帽子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草编织帽子而已,心想自己也能为她做上一个。 毕竟,自己就要走了,总得给她留下一点什么。 一开始,燕开庭还准备带安一起走的,可如今又来了一个婴儿,在梦里她的母亲雪女又向自己显现,那么,将安带到自己世界中,也许并不是一件很好的选择。 安轻笑一声,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帽子哦?” 燕开庭也来了兴趣,饶有兴趣地问:“哦?那有多么不普通?” 安道:“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域界中,生长着一棵非常高大的巨树,我帽子,就是用巨树里面的茎做成的。“ 燕开庭大笑几声,道:“不就是棵树么!!我一定给你弄来,给你多做几个,风刮跑一个你再戴上一个!” 看着燕开庭如此爽朗的模样,安也笑了,一笑身上便有疼了起来,眉头就皱了皱,燕开庭简装赶忙将她扶着躺下。 “你好好休息吧,告诉我是哪一个域界,我现在就给你去做。” 安却拉着燕开庭的手,道:“天已经黑了,外面风雪正盛,我明日再告诉你吧。” 燕开庭听外面呼呼作响的风雪,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就好好休息吧,明日你在与我说。” 之后,安便沉沉睡去,燕开庭实在是闲得无聊,就从储物戒里拿出了雪女所赠的罗盘,细细观察起来。 这个罗盘只有手掌般大小,中央是一个圆形天池,外面是铜面黑底金字的活动转盘,是为内盘。盘上一圈圈地堆满了字,一层写着二十四个方位,最外面的是一个方形盘身,好似是花梨木制造而成。最中央的磁针此时指着一个方向,按照燕开庭所在世界的标准,应该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方。 在雪乡之中,根本就没有方向可言,若不是天上还有这大大小小的域界可以组为标准物的话,茫茫雪原里燕开庭还真是觉得哪个方向都一样。 燕开庭研究罗盘片刻,就将其收好,这一夜,他也不打算入睡,而是入了定,继续修炼。 不管那个强大存在有多么厉害,自己一定要战胜它! 而此时,在外界,妖神此时正在荆州婺城之外盘旋飞行,凡他所到之处,均是红光漫天,一时之间,整个婺城都是人心惶惶。 有胆大的人远远地看到了妖神的容貌,认出了那是叶家的大公子,顿时整个城里都炸开了锅,有的说叶南霜走火入魔,有的又说他是被什么附了身.... 只有叶尊,在叶府里终日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也无心吃东西,急坏了叶府的上上下下。 可是谁都知道,叶尊是因为叶南霜的改变而变成这样的。望着那漫天红光,他们也是极为担忧。 但是妖神好似一只盘旋在婺城却从未进去过,自从那一日感受到了叶南霜突如其来的暴躁之后,妖神便再也不敢以身犯险。此时在婺城周围转一转,既能使叶南霜的灵魂得到满足,又不会使他太过激动,只要叶南霜的灵魂有那么暂时的平静,他就可以一点一点将其压制。 而在泗水城,付明轩已经能够下床,此时正在院子里练剑,活动筋骨。 按照尚元悯的安排,他们还不准备回小有门,毕竟泗水城离荆州比较近一些,妖神有什么动作,他们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这几日,尚元悯一直都在荆州地界活动,但都远远避开了婺城,因为他能够很明显地感知到,妖神就在婺城的周边。为了避开正面冲突,尚元悯则是绕着婺城周边的城市不断转着圈。 一剑光寒十九州缓缓落下,今日的剑修练习已经完成,付明轩站定在院中,一旁的墨姝为付明轩递上一杯清茶。 “付首座,您这长剑实在是厉害,乃是墨姝生平所见之最了。”墨姝笑盈盈地望向付明轩,这段时间由她一直照料着付明轩,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不少,尤其是墨姝向付明轩讲述了自己在翡翠山的经历之后,付明轩对她的态度,柔软不少。 付明轩小饮一口清茶,道:“这可是青华君曾经的佩剑。” 墨姝的眼睛就闪烁起亮光来,付明轩看她的样子,就将一剑光寒十九州递给她,道:“我看你也是剑修,平日里对剑道也算是有所研究,今日便将这剑借你用一用,你就此练一套招式,我来指点一下你。“ 听到这话,墨姝整个人精神就是一振,完全就是受宠若惊,从付明轩手中接过剑,望着剑的表情就像是收到了一份惊喜的礼物。 “谢谢付首座!” 说完,墨姝便挥舞起一剑光寒十九州,使出了一套完整的剑法。 这剑法,看起来温柔,实则蕴含极大的力量,有着一股以柔克刚之意,非常适合向墨姝这般外表看起来柔弱,内在却十分坚强的女子。这剑法虽然有着无穷奥义,但是在墨姝的演练之中却有些平淡无味。 墨姝就在院中舞着剑,付明轩就坐在一旁看着。 原本他以为,墨姝和一些攀龙附凤的女子一般,接触他都是为了一些目的,毕竟自己自小都处于一种养尊处优的身份和地位,如今身为小有门的首座弟子,不知让多少人眼红。 而自己这几日受伤卧倒在床,墨姝这样一个墨家大小姐的身份也不比他作为付家大公子的身份差了,竟然很多事情亲力亲为,照顾他的所有起居,是完全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 难道还真的有一眼便爱上了的情愫? 付明轩并不明白。 一套剑法演练完毕之后,墨姝微微喘着气,脸色潮红地望向付明轩,将一剑光寒十九州双手递到了付明轩的面前。 “付首座。” 墨姝低着头,还在微微喘着气。付明轩接过一剑光寒十九州,就按照墨姝方才演练的那套剑法又重新演练了一遍。 只不过在付明轩的演练当中,那套剑法的无穷奥义全部显现在一招一式当中,剑光所及之处,浓浓剑意扑面而来,直叫站在一边的墨姝看得呆了。 演练完毕,付明轩收起长剑,面不红气不喘地看着墨姝,道:“看清楚了吗?” 墨姝一愣,连连点头,此时她就像是一个初识剑法的小女孩一般,道:“看清楚了。” 虽然已经是一名上师,墨姝却是在悟道上很是懈怠。 付明轩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两本道法秘籍来,递给墨姝,道:“你且将这几本道法看完,琢磨一阵子,便离跨过第一境的距离不远了。” 墨姝如获珍宝地接过那两本书,心里顿时小鹿乱撞。 付明轩也不多说话,转身就向院外走去,却在走到门口时被墨姝叫住:“付首座!” 付明轩转过头来,脸色淡然,道:“怎么了?” 墨姝两颊一红,低下头来,道:“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付明轩沉默一阵,没有说话。好似在思考一般。 这样短的时间,对于墨姝来说,好似过了漫长的年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来,自己完全不能呼吸了。 “因为你给了我希望。” 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付明轩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希望?” 墨姝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情绪,片刻之后,一股浓郁的失望气息从心底升出,墨姝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两道清泪就流了下来。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墨姝望着付明轩离开的背影,少年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独和寂寞,但在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不可使人靠近的气息又让人觉得这是必然,如此行走于世间,他真的就不感受到寂寞么? 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本道法,墨姝低下头来,眼泪一滴一滴便落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一道熟悉和温暖的感觉便出现在了她的肩上。 她抬头侧着望过去,只见墨剑英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走过来,用另一只宽厚的手掌为她擦拭着眼泪。 “爹爹.....我.....” 墨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墨剑英的怀抱中就哭了起来。 墨剑英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儿,只能将她抱在怀中,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长叹一声,道: “剑修多无情,你这又是何必呢?” 墨姝从墨剑英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泪眼盈盈地望向墨剑英,道:“可是爹爹,你也是剑修,为何对母亲如此有情有义?” 墨剑英望着自己的女儿,长叹一声,谁知道他有多久不敢碰小有门的那柄长剑,只要一触碰到,寒冷的感觉便像是一条蜿蜒的蛇从他的手心爬往全身。 “他走的,可是大道啊......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他要成为的,是一个什么都可以摒弃的人,爹爹做不到,所以现在还是一个上师,而他....那种眼神,可是寻常世人可以拥有的?” 墨姝沉默片刻,低下头来,将头埋在墨剑英的怀里,久久无语。 雪乡之中,燕开庭按照安的指示找到了那个生长着巨树的域界,燕开庭想都没想,直接就跳了进去。 果然,这里的环境十分奇特,让燕开庭不自觉地就想起了翡翠山的无名谷,当真是参天大树,燕开庭行走期间,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 不过燕开庭却知道,这里即使有危险,但也会比无名谷好得多。雪乡之中的危险,最多只能伤到安,对于燕开庭这种等级,根本就造出成任何的伤害。 顶多就是费点力气罢了。不过,至于雪女所说的强大的存在,燕开庭可不敢掉以轻心,那可是影响到自己是否可以回到自己世界的重要因素。 行走在巨树林中,燕开庭又想到了冰灵,“唉,此时若是冰灵在就好了,两人嬉闹其间,该是多么畅快!” 燕开庭叹息一声,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根据安的说法,在此巨树林之中央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树,用他的茎叶便可以做成保护安的帽子。 不过置身林中,燕开庭抬头望去,只觉得这些树都是非常之大,根本看不出那一颗是最大的最高的。 燕开庭心念一转,变飞升上空,站在高处四处寻看着。 若是有一棵巨树的话,这样的视角应该比较容易发现吧。 果然,在茫茫树海之中,有那么一颗树非常突兀地矗立其中,好似伸入了云端一般,比其余的树林都不知道要高到了哪里去。 那么应该就是那棵树了,燕开庭便毫无犹豫地朝那棵树飞了过去。 那棵树看起来不远,实则非常之远,以燕开庭的飞行速度,直直飞行了小半天,才飞到那棵树的近前。 站在那棵树的近前,燕开庭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哪是一棵树?完全就是一个世界嘛! 燕开庭在这棵树的面前,简直连蚂蚁都不如。树干粗壮地根本看不见有多粗,燕开庭隐隐觉得将一个城市建造在其上也完全没有问题,每一片叶子,都似乎有一个小村镇那么大,挥舞之间,带起一道道狂风。 燕开庭飞到了一片叶子上,果然,安说对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燕开庭行走在树叶之上,就像是走在有些起伏的地面上,有时吹起风来,燕开庭根本就站立不稳,非得两只手紧紧抓着叶子上的一些白毛才行。 这样叶子的茎,该有多么大啊! 等风停后,燕开庭站立稳当,便从腰间拿出一根匕首来,直直地就朝着叶片刺了下去。 这叶片何等之厚,燕开庭的短刃刺了进去,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流出一道青色的汁液来,散发出的浓郁的青叶味道,让燕开庭一阵眩晕。 难道,这汁液有毒? 燕开庭赶忙从储物戒中找出一个面罩给自己戴上,那是出发前特意在小有门带出来的。 戴上这个面罩之后,燕开庭才感觉好了许多,那种眩晕的感觉渐渐消失。燕开庭又有些明白安的意思了,看来要取出这样一片树叶的叶茎,还真是不容易。 但是燕开庭才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戴上面罩之后,燕开庭取出泰初锤来,高高飞起,对着叶片就是一阵乱轰。 顿时,整个叶片都剧烈地摆动起来,带起一阵狂风,燕开庭得非常努力才能保持自己的位置不变,好继续对着自己方才的攻击持续进行。 一阵狂轰乱炸之后,燕开庭也气喘吁吁了,眼前的叶片已经被他轰出一个大窟窿,待到叶片静止之后,他才缓缓落下来,站在叶片之上,对着自己的“成果”看着。 在燕开庭轰出的那个大窟窿里,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了这片叶子的叶茎,最细的也最有一个成年男人那般粗,燕开庭跳进那个大窟窿旁,抱起一根最细的叶茎,就狠狠向外拔着。 燕开庭的天生神力,在这里终于起到了效果,他将双腿蹬在叶子的创面之上,用力向外拔着,整张脸都因为用力变得通红,随着一声怒喝,偌大一根叶茎还真的被他拔出了几分。 大约有半人多长,燕开庭左右看了看,做一个帽子,怎么都应该是足够了,便拿起匕首出来,耐心地切割着。 “也不是很难嘛。”燕开庭自言自语道,“可能是因为自己太厉害了吧,哈哈哈!!” 燕开庭一边切割,一边傻笑,只是笑着笑着,他的表情就严肃了下来。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燕开庭整个人就冲天而起,快速向一个地方闪去,几乎是毫不犹豫,泰初锤就对着前方发出一道攻击。 而在离燕开庭不远的地方,一只巨型飞虫正摩擦着嘴前方的两个闪亮的铁钳子,浑身甲壳泛着银色的玄光,一双翅膀飞速地颤动着,就朝着燕开庭扑来。 燕开庭才不惧怕这个看起来好似很厉害的东西,他对付过的怪物多了去了,尽管这巨虫嘴前方的两根铁钳子足以将他拦腰咬断。 可是燕开庭没有想到,自己发出的一道雷火落在那巨虫的身上,却好似完全没有作用一般,巨虫完好无损,咔嚓咔嚓剪着两根铁钳子,就朝着燕开庭快速飞来。 燕开庭接连轰出几团雷火,但对于巨虫好像真的没有效果,这就有些麻烦了。 燕开庭便停下手中动作,不断闪避着,并不着急攻击,等他想出一个好法子了,再给出致命一击也不迟。 但是燕开庭已经闪避太久了,都没有想出什么好点子,这个巨虫身上的甲壳实在是太为坚固,雷火根本拿他没有办法,难道自己就只能一直这样躲避下去吗? 燕开庭转念一想,不对,虫子一般害怕什么? 鸟儿!! 燕开庭的脑袋里马上就蹿出一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是这里燕开庭上哪里去找一只能听自己话的鸟儿呢?这话不说,那鸟儿该有多么大,才能吃下这有两个自己大小的虫子呢?! 燕开庭很是无语,虽然这缠绕着他的巨虫暂时伤不了他,但是如此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燕开庭将自己的感知四放在自己的芥子袋和储物戒之中不断翻找着,兴许还可以找出什么东西来,有制服这个巨虫的东西。 翻来找去,燕开庭也没有找到什么具有杀伤性质的法器或者宝物。倒是有一件法器引起了自己的注意,那就是在雾口秘境中,在土著乌乌的石堡群中所获得的一件能够调节四季的法器。 这个法器可以在小范围内改变四周的气候和季节,燕开庭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转念一想,这虫子到底就是个虫子,一般都生活在温暖湿润的夏秋季节,若是下一场大雪的话.... “嘿嘿!”燕开庭坏笑着,就将那个梭子一般的法器取了出来。 “春夏秋冬.....冬!!!” 燕开庭高举那法器,大喊了一声,顿时四周环境就有了变化,天色渐渐变暗,空气渐渐变冷,不久之后,竟然在这叶片之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来。 那巨虫也是呆了,一时之间便没了动作。 燕开庭又注入了更多的一丝法力在四季梭上,雪便下得更大了一些,转眼间周围的温度就是燕开庭也有点承受不住了。 很明显,那巨虫的动作就变得有些缓慢了,嘴上的两根铁钳子也没有像方才那般狠狠道剪着,随着雪势越来越大,那虫子竟然慢慢掉落在了叶片上,再也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看来燕开庭赌对了,这还真的不是一只能生活在冬天的虫子! “哈哈哈!!”燕开庭爆发出一阵大笑,显然是被自己的智慧给征服了。他也不耽搁,径直就走向那根叶茎,拿着匕首,将最后一点连接之处给切断了。 切断之后,燕开庭抱着那一人多粗,半人多高的叶茎飞出窟窿,将其收在了储物戒之中,便高飞上升,直直冲破了天际,飞出了这个域界。 飞行的途中,往下一望,自己所在的那片叶片上的雪已经有了减弱之势,那只被冻僵了的虫子,逐渐变成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回到安的茅草屋,燕开庭就将那叶茎从储物戒中取出,骄傲地摆在安的面前,道:“看到了吧!!别说给你做一个帽子了,就是做十个帽子也成!!” 安看着那叶茎,两眼放光,一时之间就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就朝着燕开庭扑去,一把钻入燕开庭的怀中。 “你可真好。” 在燕开庭的怀里拱着,燕开庭觉得此时的安就像是正在撒娇的冰灵一般,让人感到一阵黏腻的甜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燕开庭就和安将那一根粗壮的叶茎分成一根根十分细的细条,就开始编织起帽子来,燕开庭当日夸下海口要给安做出一顶帽子来,如今原材料弄到了,可是在制作上却是犯了难。 燕开庭自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个?若不是安在一旁细心耐心地教他,恐怕他是连一个帽檐都做不出来。 没想到这个叶茎,居然做出了二十几个帽子来,燕开庭还特意为那小婴儿做了几个尺寸小的,留着以后用。安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常出门,但是燕开庭却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安似乎对这个小婴儿并不怎么上心。 “安....”围坐在炉火旁,燕开庭前所未有地严肃,望着安,火光之下,他的眉头微皱着,眼神里有着非常坚定的决心,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安正在啃着一个红薯,抬起头来,道:“怎么了?” 燕开庭道:“全是你的弟弟,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直到他长成和你一般,坚强又独立.....” 安扑哧一声就笑了,道:“什么烂名字!” 燕开庭也挠挠头,无奈道:“我小时候不爱读书,也不知取个什么文雅的名字来....不过这不是重点,你愿意怎么叫他都成,但是,安,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知道了么?” 安好似听懂了什么一般,望着燕开庭道:“你要走了吗?” “啊?” “你要走了吗?”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燕开庭,叫燕开庭有些说不出话来。 点了点头,燕开庭决定坦白。 “明日我就要起程,去寻找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打败他,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 安望着燕开庭,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燕开庭面容严肃,道:“我决定的事情,就是有生死阻挡在前面,我也一样会去做。” 安将手上的红薯放在一边,头就低了下去,也不说话。 “安.....”燕开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安来说很重要,毕竟自己是唯一一个,陪伴过她的人。 算起来,已经足足一月了。 “不要走.....好不好?” 安抬起头来,燕开庭第一次发现她的眼中有了泪水,顺着脸颊,就向下淌着。 燕开庭只觉得心里一阵痛,但还是摇了摇头,道:“安,不要明白,在我的那个世界里,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他们因为我的离去,会终日以泪洗面,我也是一样,没有一天,没有思念他们。” 安望着燕开庭,不说话。燕开庭走了过去,将安拥入怀中,轻声道:“我也不能带你走,这边,有你的亲人,全,还有你的母亲,雪女,他们都是爱你的人,你要相信,安。” 安不说话,就在燕开庭的怀中静静蜷缩着。直到片刻,才发出声音来:“你什么时候走?” 燕开庭道:“明日一早。” 安从燕开庭的怀抱中站起,走到房间的一角,找出一个积满了灰尘的箱子来,拖到了燕开庭的面前。 “这....这是什么?” 面对燕开庭的提问,安也不回答,静静地擦拭一番,将木箱上的灰尘清扫干净,然后便将其一把打开。 顿时一阵光芒就充斥在茅草屋里,燕开庭凑过去一看,竟是堆满了蕴含着灵魂之力的珠子。 “安....你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燕开庭也是惊讶,这么多珠子,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每一个所蕴含的能量都足以让一个陷在瓶颈的修士一举迈入上师境,安竟然有满满的一箱,这是得杀多少怪物才行?并且,燕开庭杀了那么多的怪物,还没见着这么大颗的灵魂之力珠子。 “捡的。”安平静地答道。 燕开庭惊讶地下巴都快要掉在了地方,一副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捡.....捡的?为什么?” “因为好看。” 燕开庭再次无语,安根本就吸收不了这些灵魂之力,这些珠子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难道她真的就是为了好看,将这些珠子捡回来的吗? 仿佛看见了燕开庭的疑惑,安道:“这些珠子,都是怪物们自然死亡之后,流落在域界当中的灵魂之力,比你杀他们所得来的,定是要浓郁地多,也要好看的多。我只是不忍心他们没有一个归处,就将它们捡了回来。” 燕开庭听了这话,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般,脸颊一红,脖子一朵,嗫嚅道:“我可不是故意要杀它们的....谁叫他们一个二个都想吃了我....” 安也不理会,继续道:“这里珠子里的灵魂之力对我来说着实无用,但对你来说确实非常有用,即使现在用不着,以后拿着用便是....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安转身过来,望着燕开庭,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些珠子里的灵魂之力其实都是各有所用,不要意味的没有目的地去吸收它们,比如,你看这个...” 说着,安就拿出一颗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珠子出来,“这个,可以振奋你的精神,让你在战斗当中不会感到疲累。” 说完,又拿起一颗橙色的珠子,道:“而这一个,则是做修补之用,无论你是外伤,还是内伤,其中蕴含的能量,均能通过灵魂来修补你的肉体。” ------------ 章一三九 虚幻境 燕开庭从来不知道这些珠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学问,自己从来都是一股脑的全部吸收,也没有仔细感知。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呀安?”燕开庭发现安的身影竟然在自己面前变得高大起来,宛若一个教导弟子的小师父。 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好吧.....”安还真的是活的糊里糊涂却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你拿走吧!”说完,安便将木箱盖上,推到了燕开庭的面前。 燕开庭睁大了眼睛,道:“你真的不要了?”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定是宝物中的宝物,安就这样送给他了? “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对我没用。”安淡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挥手之间,就将这个装满了灵魂珠子的木箱放进了储物戒之中。 “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还这样帮助我。”燕开庭望着安,非常诚恳,眼前的这个女孩,穿着自己的衣服,清秀的面容之上,又是淡淡哀伤,又是浓浓坚定。 安笑道:“你不是也救了我的命,还送我衣服?” 燕开庭摸了摸她的头,道:“这不一样.....你的礼物,真的要比我贵重得多。” 安却摇了摇头,一把抱住燕开庭,道:“在我看来,却是一样的,完全一样的。” “放心,萧然哥哥,我一定会照顾全的,虽然他有一个这样蠢的名字~” 这是安第一次称呼自己,平日里来安似乎从来都没有叫过自己。燕开庭也是微微一愣,就将安一把拥入了怀中。 翌日,清晨的雪稍微小了一些,燕开庭醒来时,安已经烧好了一锅野味汤,端到了燕开庭的面前。 “萧然哥哥,就让我最后为你做一次饭吧,这些日子以来,吃红薯也吃腻了吧....” 安笑道,眼睛眯成一个月牙儿,让燕开庭惊讶的是,安居然将全背在了背上,俨然就是一个小妈妈的模样。 燕开庭接过野味汤,大大喝了一口,道:“你的手艺快要比过我了!” 安笑了笑,道:“快喝吧。” 离开之时,安一路送燕开庭直到很远的地方,燕开庭一推再推,才将安劝了回去。 “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安眼中闪烁着泪花,望着风雪中的燕开庭道。 燕开庭站定,望着瘦小的安,穿着自己的衣服,背上背着的婴儿正朝着自己笑着,燕开庭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一时就流了下来。 这一个月来的相处,燕开庭全部都记在心中,安的时而沉静如水,时而俏皮可爱,时而懵懂纯真,时而全然皆知......这个看似普通又极为不凡的女孩子,将在他的心中刻印上深深的一道痕迹。 “我走了....有缘自会相见。” 风雪之中,燕开庭迈着坚定的步子,按照罗盘的指示,向前走着,再也没有回头。 雪乡,是如此简单而纯粹的地方,燕开庭不知道那强大的存在有多么厉害,他只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办法,唯一离开雪乡,回到自己世界的办法。 按着罗盘的指示,燕开庭朝着北方走去,燕开庭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那是安为他准备的一些干粮,风雪里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变得更大了。 前几日燕开庭就提前做了准备,在域界中为自己谋取了一些材料,制作了一定能抵抗风雪的简单帐篷,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燕开庭便从储物戒里取出帐篷,撑了起来。 在帐篷内,燕开庭燃烧起一小团篝火,顿时一阵暖意袭来,在如此风雪中走上一日,燕开庭的双脚早已冻僵。让自己暖和起来之后,燕开庭简单吃了点干粮,随后变抓紧时间进入了修炼状态之中。 入定之后,外面的风雪之声便悉数湮灭,在缓缓流淌的灵力与真气之间,燕开庭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充盈。 体内,按照青华君的功法,燕开庭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按照自己的攻击方式能够迅速作出调整。做好这一切之后,燕开庭又将青华君的道法重新温习了一遍。 按照如此方式向前行进着,燕开庭已经走了五天五夜,不知怎的,他一直觉得雪乡里的昼夜交替速度要比外边的世界要快一些,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已经过了多少日,妖神的那些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就在燕开庭心中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的时候,罗盘上的指示突然变了一些。燕开庭在第五日的晨间,转变了方向,向自己的右侧走去。 燕开庭虽然心有不解,但是还是按照罗盘所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这一次,走着走着,他便坐实了心中的某些想法。 这雪乡,的确有一种强大存在,其气息已经蔓延在风雪之中,燕开庭很明显的就能够感受到,并且,自己正在逐渐向其靠近,越是向前走,那种强者对弱者的压迫感就越是明显。 燕开庭竟然开始紧张起来,自己的目测范围之内,满眼之间只有风雪,那强大存在得厉害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将气息如此四溢到这样远的范围。 换做在平日,自己一定会当即就转向,非常识趣地就走掉,可是只要一想到付明轩,孟尔雅还有自己日思夜想的谢无想,燕开庭就觉得无论前方是多么大的一个困难,自己也要迎头而上。 毕竟,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呐。 自从感受到了强大存在的气息,燕开庭便再也不敢在夜间毫无防备地睡去,夜间便也就是入定修炼,也不敢做出大的动静,以免打草惊蛇。燕开庭小心的性格已经在营救谢无想和在各个域界之中历练时养成,凡是只要出错一点,就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如此向前走了三天,强大存在的气息越来越浓郁,燕开庭必须得保持时刻的精神高度专注,否则就会在这压迫气息面前低下头来,升起一股畏难情绪。 干粮已然吃完,燕开庭索性不再休息,也不管日夜,就朝前走去。走到第八日时,燕开庭手中的罗盘突然一阵震动,发起一道亮光来。 “这是.....?”燕开庭顺着这罗盘指向的亮光向前望去,只见在自己的前方突然升起了一面漩涡之墙。 燕开庭一愣,道:“难道就是在这里?” 那道漩涡之墙根本看不见有多么宽广,好似将整个世界都一分为二,鹅毛大雪都被卷进漩涡之中,燕开庭站在漩涡面前,也直感到一阵阵的吸入感。 手中罗盘在不断震动着,提醒着燕开庭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燕开庭站在漩涡面前,感受着那强大存在不断涌入的浓郁气息,心下不由得生出一股恐惧之感。 若是跳了进去,里面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呢? 燕开庭根本无法料想,他害怕的是自己走到了里自己世界更远的地方。 但是一想到雪女所提到了强大存在,自己只有打败他才能回去到自己的世界,燕开庭双拳紧握,眉头紧紧锁着,也不再犹豫,就直接向那面漩涡之墙走了进去。 就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一般,燕开庭一脚踏入那漩涡之墙,整个身子旧梦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吸入,站定之后,燕开庭发现自己已经在漩涡之墙的后面,而自己手中的罗盘,已经消失无影。 燕开庭四下望去,只见这仍然是一个雪白的世界,然而已经没有了风雪。 他还可以感受到的是,在自己的身周,仿佛存在着许多看不见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那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传达到了燕开庭的耳里。 燕开庭蓦地一惊,随后紧捏拳头,朗声道:“我是要来打败你的人!!” “呵呵呵....”诡异的笑声顿时让燕开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燕开庭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不要躲躲藏藏了,还请出来与我决斗吧!” 仿佛沉了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道:“我并没有躲藏。” “这....”燕开庭愣住了,对方既然没有躲藏,为何自己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踪影?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声音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雪乡虽好,但终究不是我的归处,我需要回到我的来处,是以我要打败你!” 那声音又开始笑了起来,笑声当中的轻蔑让燕开庭都懊恼了起来。 “还请高人快快现身!燕萧然本无意冒犯,只求一场决斗!”燕开庭朗声道,声音也从四面大方传开。 “我说了,我没有隐藏。”那声音淡道:“你所认为我应该存在的形式,只是你认为的,而我真正存在的形式,却不是你能掌握的了的。” 听了这话,燕开庭又向着四周感知了一番,的确,这强大存在的气息仿佛是均匀地铺洒在各处,向着自己袭来。 还有这样诡异的存在形式吗?燕开庭心下疑惑,那该要如何战胜对方? 正在燕开庭疑惑之时,那声音又开始笑了起来,只听那声音道:“你就这么想要回去?”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当然,那里有我牵挂的人,也有牵挂我的人,我自然是要回去!” 那声音沉默片刻,便道:“好,那你便就回去吧。” 此言既落,一阵旋风便将燕开庭裹挟,燕开庭下意识地就用双手将自己护起,但仍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时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等到燕开庭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昏黄的烛光,自己身下的柔软棉被,让他的回忆飘向了从前。 “你醒了....?” 从暗处走出一人来,一手拿着湿毛巾,将另一只手中正在阅读的书卷放在桌子上,白色长衫有些破旧,披着一条灰色的薄毛毯,向着自己走来。 “夏.....夏师?”燕开庭蓦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扭转过头,窗外的雪簌簌下着,松树上积满了白雪。 “这是....?”燕开庭的心急速地跳动着,自己刚刚不是在雪乡么?为什么....又到了已经不存在了的燕府雪域院中? 而眼前,确确实实是夏师啊! “你这孩子,烧傻了么?平日安闲的时候不知道修炼,偏偏在这种状态上入了定,要是走火入魔了谁管你?” 夏师有些嗔怒地骂道,模样就和以前一模一样,燕开庭整个人都呆在床上。 “夏师....玉京不是已经被四大门派占领了么...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看着夏平生的眼睛,燕开庭越来越说不下去,他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阵阵痛感就传向自己,这不是梦!! 看着燕开庭上下掐着捏着自己,夏平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抬起手来就欲摸一下燕开庭的额头:“你真的还在发烧么?” 只是自己的手还没有伸到燕开庭的额头,燕开庭整个人便冲了过来,一把将夏平生拥入怀中! “夏师!!夏师,这不是梦么?!” 夏平生略一思忖,道:“你该是被梦魇缠住了,这哪里是梦呢?” 燕开庭抬起头来,眼中激动地噙满了泪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逢魔时刻已然结束,记住,下次可不要随便掺和涂家的事情,闵洪这种人,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面对夏师的诘责,燕开庭是第一次感到那么高兴。 难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就是梦一场? 但是看着夏师,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燕开庭真的没有觉得这里是梦境,他一般抱住夏平生,道:“太好了!太好了!” 夏平生好似被燕开庭弄得哭笑不得,将燕开庭从身上卸下之后,就道:“好一些了就回自己的院子里吧。” 燕开庭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离,他知道夏平生是个什么脾气,于是走出门,穿过雪域院的风雪,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逢魔时刻结束不久,燕府仍旧有许多管事下人在处理一些后事,看到燕开庭了均是一一鞠躬,燕开庭却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对,若是那一些都是梦的话,为何自己的心性就改变了呢? 燕开庭望着前方这些一一向他行礼,喊着爷啊爷的下人们,心中一阵难受。 就在这时,燕开庭感受到了身后的一道气息,兴奋地转过头去,只见付明轩正笑着望着他。 “明轩!!”燕开庭一把将付明轩拥入怀中,付明轩也是一愣。 “怎么?被夏师骂了吗?”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却是将付明轩抱得紧紧的,让付明轩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明轩,我好像去过小有门了....” 付明轩眉头一皱,将自己推开后,就道:“什么去过小有门?!我若是没记错,你怕是连雍州都没有出过吧!” 燕开庭一愣,点了点头。 付明轩上下检视了一下他,道:“感觉好些了吗?”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好多了。” 付明轩道:“好了就行,可别留下什么病根子,你若是倒了,胡东来他们一行人就又要猖狂了。” 燕开庭傻笑地挠了挠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望着付明轩问道:”明轩,你们门内可有一位好似天女一般的无想仙子?” 付明轩一愣,随即狠狠拍了一下燕开庭的头,笑骂道:“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们门内的事情岂是你能随便猜测的?当心惹祸上身,什么仙子?仙人我也没听说过!” 燕开庭哦哦几声,只是心中一想到谢无想的面容与身影,就泛起一股缱绻而悠长的情意来。 燕开庭的思绪一时之间就沉静下来,自己还记得在雪乡的最后一刻,那强大存在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自己回来,自己是真的回来了?但是为何是在这样的时刻? 或者,所谓的夏平生死后自己进入小有门以后的一系列遭遇,就像夏师所说的,梦魇一场呢? 燕开庭有些糊涂了,眼前这一切真实的让他有些摸不清方向。 看着燕开庭怔怔地模样,付明轩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怎么了?魔怔了不成?” 燕开庭回过神来,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你受伤刚好,还是不要想一些伤神之事,要不咱们去西街玩一玩?” 说完,付明轩就托着燕开庭向府外走去,只是还未走上几步,李梁便从一扇门内闪了出来,都躬身在燕开庭面前,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 “爷~爷,那边又开始有动静了,您要不去瞧上一瞧?” 燕开庭一愣,道:“什么事?” 李梁一拍大腿,道:“哎哟我的爷,您可别跟我玩了,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那胡管事他们....又在招聚匠府里的一些老人商讨事情了。” 燕开庭瞬间就明白了,突然记起自己好像是三拳就将胡东来打死了的,疑惑道:“胡东来还没死?” 李梁一愣,付明轩也是一愣。 李梁随即笑嘻嘻地道:“我的爷,您可别开玩笑了,你心里再咒胡管事死,这也不是得来个人动手才是?” 这一番话,将付明轩都都笑了,燕开庭自己也糊涂了起来。 “啊!对,现在他还没有死!!”燕开庭恍然大悟过来,现在这个时间点,就算自己是在做梦,胡东来也应该活得好好的! 对了,李梁是不是也死了?还是被....胡东来害死的?? 燕开庭当即就将李梁往面前一拉,严肃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少到人家门口逛,万一出了点事儿,你家娘子还不得伤心死!” 李梁一怔,随即摸着头傻笑道:“爷,我有分寸....” 燕开庭却是狠狠啐了一口,道:“你有分寸,那些人可不一定有分寸!记住了,以后没我的允许,少到那边逛,还有,做人心眼儿得放多些!!” 李梁也看出了燕开庭是为了自己好,满脸堆笑道:“好嘞,爷,那您今日不去了?” 燕开庭松开手,道:“没有意思,爷今儿个没有心情,你也跟着我去西街玩上一玩!” 李梁笑着连连答应,付明轩便在一旁催促道:“既然说好了就别耽搁了,走吧。” 三人缓缓向着西街走去,燕开庭渡过了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夜晚。 望着漫天繁星,燕开庭从来没有这样珍惜此时的时光,夏师,李梁都还在,玉京也还在,虽然没有谢无想,但是自己心中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思念.... 只有失去过,才会更懂得珍惜吧。 接下来的几日,燕开庭在玉京城中渡过了一段平常却非常佞人怀念的时光,燕开庭自己也乐在其中,比起自己好似梦一般之后的经历,燕开庭觉得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他四下打听,又向夏平生不断追问,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玉京城根本没什么秘境,四大门派也没有对玉京出手,燕开庭所面临的问题除了胡东来他们,就是自己迟迟迈不过的“离”境。 这一段时间下来,燕开庭做回了燕爷,也乐得自在,不愁吃不愁穿,和胡东来做做对,时不时又在夏师那里讨个没趣,或者挨挨骂,和回乡的付明轩成日在城中游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期。 只是,燕开庭始终都觉得心里缺少了一块,有些事情,燕开庭好似是在刻意淡忘一般,渐渐地自己也便不再记得,他只愿意看到眼前事,却又无可避免心中所缺少的一块,到底会是什么呢? 是自己喜欢的那名名为谢无想的女子吗?燕开庭四处探听,从未有人听说过谢无想这一人,燕开庭便告诉自己要将其淡忘,毕竟,留恋梦中之人着实是太傻了。 这段时间,燕府前所未有的平静,燕开庭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修炼的兴致,便跑到雪域院中向夏平生求教。 雪域院中,夏平生看燕开庭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惊讶道:“你怎么像是改了性子,突然想向我讨些古籍,平日不是最讨厌看这些东西么?” 燕开庭笑着摸了摸脑袋,道:“我也不知,那日在您这院子中醒来之后,整个人就明显不对劲。” 燕开庭向来对于夏平生,都是一如既往地坦白。 只见夏平生伸去拿书的手微微一滞,转过头来,问道:“哦?有什么不对劲?” 燕开庭沉默片刻,便道:“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有一些不真实。” 夏平生拿下一本书,道:“有什么不真实?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燕开庭连连摇头,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虽然有很多麻烦,但是仍然喜欢,你在,李梁也在,大家都在,只是....” “只是什么?”夏平生微皱着眉,看着燕开庭。 燕开庭面容一肃,道:“没有什么都是永远都好,若是一切都是如此完美的话,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平生望着他,没有说话。 仿佛是为了缓解沉默带来的尴尬,燕开庭笑着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夏师不要在意....那本书,适合我看么?” 夏平生点了点头,道:“这本比起别的都要浅显易懂一些,应是适合你一些。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内心不稳,疑似极多,我怕你读了这些古籍,反倒妨碍你悟道。” 燕开庭嬉笑着接过夏平生手中的书,道:“怎么会?!我平日不都是这个样子!” 燕开庭一边说,就翻开了那本古籍,看到里面内容的刹那,燕开庭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了?”夏平生问道。 沉默,回应夏平生的只有燕开庭的沉默。 许久之后,燕开庭从书中抬起头来,望着夏平生淡然一笑,道:“多谢夏师,我要走了。” 夏平生好似是愣住了一般,随即神情恢复清明,道:“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燕开庭回转过身子,望着夏平生道:“再好,不过也就是.....一梦而已。” 话语刚落,燕开庭顿时眼前便是一黑,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醒来之后,燕开庭发现自己躺在洁白无瑕的雪原之上。 “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燕开庭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雪乡之中。 “哼,再好也不过是梦罢了。”燕开庭站起身来。 “不。”那声音非常坚决地道:“你知道那不是梦,你已经动了心,我感受到了。” 燕开庭哼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我是个非常纯粹的人,那种形式的存在,我宁愿不要,我宁愿自己所面对的全然真实,哪怕是一片荒芜。” 许久,燕开庭听不见那声音,他知道那个存在应该是在思考一些什么东西。 “是在想我如何发现的么?我告诉你,你可以磨灭我的修为,变换我身处的地方,可你无法抹去我的回忆与思想,夏师的那些书,我全然都读过。” “不。我是在想,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 燕开庭一愣,道:“谈什么真实和虚假,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若愿意那为真,我便留下来,可惜的是,我这个人倔强得很,我只认我认为真的东西!” “那你认为我真吗?” 燕开庭冷哼一声,淡道:“若不是通过你我才有可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我又何苦来招惹你,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 “哈哈哈哈!好一个没有兴趣,那我便让你看一看你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 燕开庭语音刚落,一阵旋风过后,燕开庭发现自己身处云端。 洁白细腻的云,从自己身周飘过,燕开庭浑身湿润,享受着云朵的轻柔抚摸。随即云层渐渐散开,燕开庭缓缓下落到半空,燕开庭发现自己处于飞灵峰之上。 不是一般的上面,而是空中庭院的正上方。从燕开庭的角度,他可以完完全全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目光刚落在庭院之上,燕开庭的眼睛就不自觉地被院子一侧的荷塘所吸引,在那里成片的莲叶之中,点点嫩荷若隐若现,微风吹动,幽香缭绕。 然而,吸引了燕开庭所有目光的却是,那莲叶丛中躺在一片巨大莲叶之上的女子。 看那面容与身材,赫然就是谢无想! 燕开庭一惊,他倒不是不知道谢无想的特殊身份,只是现在看到她竟然这样躺在一片莲叶之中,心中还是不免感到惊奇。 既然她是被造出来的,又是用什么造出来的呢? 一阵清风吹来,谢无想的裙衫被吹起一侧,隐隐露出了腿部,燕开庭看过去,一时之间竟然呆了。 那本该肤白如瓷的小腿竟然泛着淡淡藕色,仔细一看,燕开庭仿佛看到千千万万朵荷叶在谢无想身上绽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叫人移不开眼睛。 “莲花为骨......?”燕开庭喃喃道。 不知为何,谢无想突然醒了过来,缓缓撑起了身子,抬头朝着天上望去,便正好对上了燕开庭的目光。 “看到了吗?” 谢无想冰冷的眼神直直望着燕开庭,燕开庭感到背上寒毛直竖,无端地升起一股寒冷来。 “无想.....”燕开庭喃喃道。 谢无想的眼神仿若深潭,倒映着燕开庭飘在云端的身影。燕开庭仿佛是一只风筝,被谢无想牵引着,哪里都不能移动。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看见了吗?我不是人,我只是一个傀儡。”谢无想的声音清冷低沉,却能传达很远,燕开庭觉得仿佛就是谢无想在他耳边诉说着。 听到谢无想如此说,燕开庭心里一阵痛,激动道:“傀儡又怎么样?我说过,我的心这辈子只属于你一个人!” “哼?是吗?”谢无想冷哼一声,望着燕开庭道:“那你便看着我好了。” 说完,谢无想躺下身来,眼睛闭着,从脚尖开始,就变成了一朵朵莲花,随风消散.... “无想!!”燕开庭伸手要去抓她,眼见着谢无想浑身就要变成莲花就此消散,燕开庭是想也不想,就朝着那空中庭院冲去,就欲冲到谢无想的身边。 只是冲到半途,燕开庭的身影戛然而止,停立在半空中,燕开庭伸向谢无想的手,就收了回来。 “无想,若有一天你终会变成如此,那便也是你的选择吧。”燕开庭站着,望着谢无想变成千万莲花散落在天地间,风中满是幽香。 燕开庭心中直感到一阵沉闷,随即眼神又变得清明起来,抬头望向天空,燕开庭道:“我已经看完了,还有什么要我看的吗?” 忽而一阵狂风袭来,燕开庭就站立在了白茫茫的雪原之上。 燕开庭感觉那强大的存在仿佛上上下下都在审视着自己,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但燕开庭终是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那强大存在终于说话,仿佛带着很强烈的不解。 燕开庭面容严肃,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爱她么?为何不去救她?” 燕开庭神情一顿,道:“哼,若真是那般,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强留她在这世上,不过是涂添她的烦恼。” 强大存在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便道:“你似乎能将一些事情看的很清楚。” 燕开庭朗声道:“所谓看清楚,不过全凭个人意愿,有多少人是自己不愿意看清楚罢了!” 那声音没有说话,燕开庭也懒得和他墨迹下去,便道:“让我做了这么多,说吧,我要怎么样才能打倒你!” 声音沉默了一阵子,随后说话的声音就变得颓丧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衰老一般,道:“你已经赢了我小半分了。” 燕开庭一愣,道:“怎么说?” “我的虚境已经足够真实,只要你稍微动心,便可留在里面,而你却两番没有按照我的想法走下去。” “如此这般,我该怎样拦住你呢?” 声音笑着,燕开庭仿佛看见面前有一位老者,手抚白须,神态颓丧之间又目透精光,望着自己无奈地笑着。 燕开庭心下暗惊,自己其实在第一个虚境里面回到了燕府时光,心中其实已经动了留下来的念头,若不是总觉得自己内心中少了点什么的话,燕开庭很可能就会陷在那个真实到和现实一般的虚境里。 而在第二个,燕开庭看着谢无想化作千万莲花散落于天地间却并没有出手相救,或许是因为他对谢无想的感情,已经到了那种无所谓拥有的地步吧。 那么,既然强大存在说自己只是战胜了他一小半,那么自己还需要战胜的一大半是什么?难不成自己还有什么心结? “喂!那我要怎么样完全战胜你?!”燕开庭问道。 也没听见强大存在回答,只听见他笑了笑,沉默一阵之后,道:“你不可能战胜我的!” 话语刚落,一股熟悉的感觉又将燕开庭完全包围裹挟,燕开庭这一次完全不用想就可以知道,自己肯定是被强大存在扔进了另一个虚境之中了。 只是等到燕开庭再次醒来时,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是完全懵了。 眼前站着一排排身穿盔甲好似战士一般,但都看不清面容的人,正举着长矛,排列整齐看着自己。 燕开庭一愣,赶忙爬起身来,望着眼前数不清有多少人的战士,道:“你们是.....” 话语刚落,为首的第一排战士突然就嗖的一下,将长矛对准了自己。 看这架势,好似燕开庭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敌人一般,燕开庭一愣,就快速朝后退了几步,道:“这个....我说,才第一次见面,打架不大好吧.....” 也着实不是燕开庭胆小,在燕开庭的视野范围内,眼前这些战士的数量可以说是浩浩荡荡,绵延不知几里,以燕开庭一个人的能力,若是真的打起来,只有死路一条。 看来这就是那强大存在使得最后一个招数,要让自己战死在这个地方吧! 燕开庭左右观察了一番地形,只见好似是一片荒凉的戈壁,风吹草动之间,黄沙漫天,也到还是真有一番战场的模样。 燕开庭向后望去,身后便是漫无边际的戈壁滩,很明显自己要是和这些人打了起来,就算不战死也得活活累死,还不如先尝试着能不能从这些人眼前逃掉。 燕开庭左右望了望,两边都是紧紧盯住自己的战士,看来只有后方才最适合逃跑。 “这个.....你们真要打么?”燕开庭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缓缓向后退着。 “嘿!”就像是得了什么统一指令一般,所有的战士都是嘿了一声,将长矛对准了燕开庭,燕开庭这下是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敌意。 几乎是毫不犹豫,燕开庭转身就朝着后面一路跑,随即,他就听见了千军万马驰骋在自己身后的宏大声音! 燕开庭几乎是完全不回头,但是跑着跑着,燕开庭就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这样跑下去,应该也是活活累死死路一条,那么和这些战士战斗累死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跑了多久,燕开庭就开始有些气喘,他回了一下头,只见后方一阵黄沙滚滚,那些战士们,当真是对自己锲而不舍地追着。 燕开庭的脚步戛然而止,转身之间泰初锤就已经出现在了手中,燕开庭也不看方向,对着前方就是几团雷火轰了出去,顿时就在战士群当中响起了一阵阵爆炸之声。 燕开庭手握泰初锤,浑身上下都燃起一股浓浓战意,望着前方的千军万马,燕开庭从来都没有这样严肃过。 明知道前方是一场死战,却还要迎战的情况,燕开庭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只不过这一次,燕开庭却找不出来自己在这里耗死的理由,难道真是就是要将这些战士打败吗?燕开庭的心中生起了一股疑问。 但是由不得他向思考这么多,那千军万马就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一个个战士浑身铠甲,头盔之下看不见任何表情,但看那身手也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即使实力不如燕开庭,但是战斗经验也丝毫不必燕开庭差,燕开庭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强大存在会用这种人海战术来压制自己,这种耍赖皮的手法,完全不是一个强者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既来之,燕开庭也只能够硬着头皮去面对。(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一四零 嗔痴慢 燕开庭思虑一番,便在芥子袋中取出一个法器来,这个法器乃是结界法器,只要施法者有一丝法力尚在,就可以撑起一道半球形的保护罩。 燕开庭往法器上注入一道法力,顿时一道直径约有两丈的半球形结界就升了起来,燕开庭置于其中,向着前方的千军万马缓缓移动过去。 直到移动到燕开庭认为的一个合适的位置,燕开庭才停下脚步,此时外边的战士已经对着自己的结界开始了疯狂的攻击,好在这道结界十分稳固,就是真人级别的都还不一定能够破开。 燕开庭的目的是将这道结界安置成自己的后退之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之后,燕开庭就冲出结界,开展了自己第一轮的厮杀。 这些战士看着好似水火不进,在铠甲的保护之下仿佛没有一点弱点,但是在燕开庭不断的雷火攻击之下,他们的那些铠甲似乎也没有了一点作用,整个人直接被轰飞出去。 燕开庭每一次攻击,直接采用了那种大开大合的蛮打方式,这么多人,他可没有那个精力一个一个去杀。 那些战士也是有着极为顽强的精神,无数只长矛对着燕开庭不断来回,燕开庭背靠着自己的结界,自己面前也受了一些轻伤,虽是不碍事,但是在一开始就带了伤,总归是不好的。 但是面的如此之多的敌人,燕开庭也不能完全护得自己周全,打完第一轮之后,燕开庭整个人就顺势向后一倒,倒在了结界之中。 顿时,燕开庭只觉得一阵清净。 燕开庭所选择升起结界的地方一个一方巨石的下方,背靠着犹如小山一般的巨石,减少了受敌面积,燕开庭倒进结界之后,便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先给自己的伤口敷了一些药,再将安送给自己的用于疗伤的灵魂之珠吸收了一颗,才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外面仍是不断有战士用来,虽是都被挡在结界之外,但仍然是攻势不减,甚至有更猛的趋势,照这样下去,结界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事不宜迟,燕开庭便又冲出结界,背靠着结界开始了自己的第二轮拼杀。 这一次,燕开庭依旧是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将那一些围绕在结界周围的战士们先行清除,随后又向着战士群中跑了进去,利用自己储物戒中的一些具有杀伤力的法器来进行攻击,这比自己全然使用泰初锤进行雷火攻击要省力地多,虽然再杀伤力上减弱了一些。 燕开庭也不是没有尝试飞升上空,但是不知道为何,燕开庭一有想要飞升上空的念头时,整个人就好似被一方巨石给压了下来,要使出非常大的力气才能离地片刻,反而,自己在与战士们厮杀时没有想过要腾空躲避,只是正常飞升战斗时,倒是轻而易举。 看来这强大存在的目的就是要让燕开庭战死在这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之中。 每一次战斗,燕开庭多多少少都会负伤,但他每一次都坚持到了最后,直到完全没了力气,才会慢慢向后退,最后倒在自己所支撑的结界之中。 第二轮战斗结束之后,燕开庭感到比第一次还要疲累,此时因为自己的状态不好结界也受到了影响,燕开庭想了一想,便决定还是先要恢复自己的状态,保存结界的坚固才是。 燕开庭从储物戒中取出安给自己的那个木箱,一一检视着那些灵魂珠子,燕开庭将吸收了几个能够快速疗伤的珠子,便又吸收了一两个能够增长自己的力量,调整精神状态的珠子,当看到结界又恢复到了先前坚固的状态之后,燕开庭便开始了一小段暂时的入定。 如此鏖战下去并不是一个办法,燕开庭还得仔细思考对策,但是燕开庭自己必须得保持一个沉静如水的状态,才能在这千军万马的攻击之下,细细思考。 入定之后,燕开庭一边咀嚼着青华君的道法,一边思考着应对如今处境的对策。 随着自己渐渐安静下来,燕开庭便开始了思考。 自己现在是处于雪乡之中强大存在所布下的虚境之中,面对着千军万马的不断攻击,在这种攻击之下,强大存在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鏖战于此,然后最终迎来战死沙场的结局。 若是想要战胜强大存在,首先就得从这个虚境当中脱身,那么,就真的只有打败这千军万马一条路吗? 对,应该就是这条路,但重要的是,燕开庭该怎样去走这条路! 仔细想来,自己还真没有好好观察过这支军队,他们有什么弱点呢?他们的特点又是什么?难道他们只是战斗武器?若是战斗武器的话,就应该是受着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的控制。 就是强大存在自己想要控制这支军队,也得通过什么介质吧! 若是找到了强大存在控制这支军队的介质或者是方法,将其破坏或者是扰乱,这些战斗机器会不会就迅速消散呢? 不过首先要确定的是,这些战士是否为真正有思想的人,还是没有思想被控制的机器!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长吐一口气,睁开眼睛来,迅速伸出手,就将一个围绕在结界周围的战士扯了进来。 燕开庭一个翻身,腰间匕首就迅速出现在了手中,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那战士的脖子就被燕开庭抹掉,顿时就没了气息。 燕开庭坐在那战士身上,将那战士的头盔拔下,顿时一张完全描述不出来的脸就出现在燕开庭的面前。 “啊!”燕开庭一声怪叫,就从那战士的身上跳了下来。 这哪里是一张脸!没有五官,就只有一层皮,叫人看了浑身发毛,感到一阵战栗。 不过如此的长相倒也正说明了一点,这些战士就是战斗机器! 燕开庭证实了这个想法之后,就在想着该如何找到控制这些战士的介质或者是方法,这就是最根本的问题。 想到这里,燕开庭顺手又抓了一个战士进来,就将这个战士剥除干净,也不伤他性命,只是仔仔细细研究起这具活生生的躯体起来。 呈现在燕开庭面前的这幅躯体有着异常强健的四肢,但跟人类的很不一样,就像是四根肉条一般,手不是手的模样,脚更不是脚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虬曲的肉团一般。 燕开庭从未见过这种这种生物,便仔细研究起来。 燕开庭手上现出一团黄光,从这战士的头顶一直扫到脚下,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这个战士体内有着和人类一般的搏动的心脏,但是在他的胸腔内,燕开庭感知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那会是个什么? 燕开庭皱起了眉,身下的这个战士不断挣扎着,燕开庭索性将他一锤敲晕,免得他再动弹,然后燕开庭便将手放在他的胸腔之上,仔细感知着。 这好似是一个法器,并且是一个感应法器,约有一个核桃大小,位于胸腔的正中,跟心脏一般跳动着,怪不得燕开庭在先前被自己杀死的战士身上没有感知到,那枚法器有一个镂空之处,中心旋转着一枚光点,光线便从这个镂空之处向外照射着。 燕开庭感到非常惊讶,这个东西他还从未见过,思忖片刻,燕开庭就向外一伸手,又抓了一个战士进来。 燕开庭将其打晕,便感知其胸腔之中的那个核桃一般的东西来,果然,这个战士也有着和先前那位战士一模一样构造的内核般的东西,令燕开庭感到非常惊讶的是,这个内核其中光指向的方向,居然和前面一个战士内核光指向的方向一样。 这两名战士燕开庭是随意拖进来的,也没有在意其方向,这两名战士横七竖八地躺着,其中内核的光却是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燕开庭思忖片刻,便又抓了一个进来,果然,这个战士的内核发出的光也是指着那个方向。 燕开庭顺着光指向的地方望去,只见浩浩荡荡的战士群,也不见有什么别的东西,但是燕开庭能够感觉到,在那战士群中,一定有些什么。 燕开庭杀死其中一个,匕首在手,便将那战士的内核挖了出来,几乎就是在战士死去的那一瞬间,内核瞬间就失去了光芒,燕开庭将其挖出来放在手上仔细研究一番,便发现那内核其实是一种牵引法器。 这种法器燕开庭是第一次见,但是以前却是有所听闻。 在夏平生所留下的一本古籍当中记载着一些牵引法器的种类及用途,燕开庭曾经大致浏览过,在他的印象中牵引法器好似蛊虫一般可以操纵想要操纵的对象,只不过相对于一般只能对人下蛊的谷中来讲,牵引法器却是可以操纵一切想要操纵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甚至是植物或者毫无生命的石头。 但是相对于蛊虫的简单操作,牵引法器就没那么容易了。施法之人必须有着极高的操纵能力,才能使被被操纵对象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不过对于雪乡之中的强大存在,想必控制这些不知道是何生物的千军万马也难不倒哪里去。 战士们内核统一指向的那个方向,在战士群的后方,以燕开庭的角度,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看来只有走近一些观察才能知道那里有什么了,不过走到那个地方,就等于说是要穿过整个战士群,若是燕开庭能够飞行还好说,自己现在只能贴地而走,无异于说是要一路战斗到敌人的后方去。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觉得很不可思议,望着眼前浩浩荡荡对着自己不断攻击的战士们,燕开庭直感到一阵阵心累。 但是燕开庭迅速就做好了决定,他缓缓站起身来,望着战士群的后方,紧紧捏住了拳头。 哪怕这机会是如此的渺茫,但是总还是一次机会,燕开庭就不能放过!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付明轩,谢无想,孟尔雅他们,就是自己前进的理由。 燕开庭得想出一个办法来,既要保证自己的结界足够支撑自己走到后方,又要保证自己能够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思想片刻,燕开庭还是准备延用老办法,以结界为自己的后方,自己在前方开辟道路。 事不宜迟,燕开庭就迅速从结界中跳了出去,然后紧贴着结界,一边向前走着,结界也跟随在他身后缓缓向前移动。燕开庭这一次也不走远,专心开辟前方的道路,一直杀到自己完全没了力气,就朝着后方一倒,整个人便回到了安全的结界当中。 但是此时的结界也是处于不佳的状态之中,燕开庭必须打起十足的精神恢复自己的状态,便又用到了安赠与自己的灵魂珠子。迅速恢复到自己原先的状态中,燕开庭便又迅速到前方开辟道路。 如是过程燕开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终于杀到了敌人的后方,此时他已经是浑身浴血,倒在结界之中,望着前方,直喘着粗气。 在他的视野当中,位于战队的后方,有两个类似于旋涡一般的东西,就好似自己来寻找强大存在时所遇见的那一堵旋涡墙,只不过要小了很多,燕开庭能够很明显地看清边界。 更让燕开庭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能够看到漩涡背后的内容。左侧漩涡背后所呈现的是自己第一次所进入的虚境,在那里玉京燕府里面下人们一片忙碌,议事堂中胡东来一行人又开始捣鬼,付明轩正走在玉京的街头,四处张望着。而在另一面旋涡之后,只有一片洁白,好似全无一物。 “燕萧然。” 躺在结界之中,燕开庭听到了强大存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燕萧然,想要活下去吧.....?” 燕开庭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你是个聪明之人,竟然已经找到了这里。” 燕开庭轻哼一声,道:“只要我打碎那面白色的旋涡,你就无法控制这些人了,不是吗?” 强大存在笑了笑,道:“的确如此,但是在打碎这面旋涡的时候,你很可能会死。” 燕开庭当然知道,他要打碎那面旋涡,就必须得走出结界,等于说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千军万马之中,就算自己有着三头六臂,也难以阻挡这种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攻击。 “燕萧然,你看,我给你预备了另外一种生活,回到那里,做你的玉京燕主,你所思所想的全都在,又有何不好?” 全部都在么?不,即使是美好的一切,燕开庭也不愿意活在这种虚假之中。 几乎是毫无犹豫,燕开庭一举散了结界,整个人就暴露在战士群当中,燕开庭手持泰初锤,拼命向前奔跑,所行之处,一个个战士四下飞开,随着一声怒吼,一团雷光就直直朝着白色旋涡飞去。 轰的一声,雷光在白色旋涡之上猛地炸开,燕开庭怒吼道:“用这种雕虫小技就像迷惑我的心,我才不会上当!!” 话语刚落,燕开庭有是一团雷光轰了出去,但是这一次燕开庭都没来得及看自己打出的效果,就不得不应对身旁如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的战士群,燕开庭泰初锤一挥,便带出了一个光圈,顿时四周的战士就又飞出去。 燕开庭看向那白色漩涡,只见其上光晕流转,根本就没有一点被损坏的样子。燕开庭面容一肃,难道自己全力打出来的雷火,竟然丝毫不起作用吗? 也容不得他多想,周围的战士们又涌了上来,燕开庭又不得不开始新一轮的厮杀,自己已经打得已经是精疲力竭,但仍然还在想着该如何打碎那道白色旋涡! 这时,那强大存在的声音又在燕开庭的耳边响起。 “燕萧然,进入那一扇门吧,进了那扇门,你会活下去,真实和虚假,不过就在转念之间吗?” 燕开庭却是一声怒吼,将周围战士杀了个干净,高举着泰初锤,对着天,对着这荒凉的世界,对着这要索取他性命的千军万马,吼道:“你闭嘴!哪怕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无悔之中,哪怕就是回不去,我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刹那间,前所未有的浓郁雷火就缭绕着燕开庭一直延伸到泰初锤的顶端,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雷火团,噼里啪啦声响之中,那雷火正在不断膨胀着,随着燕开庭的一声诧喝,燕开庭就将这团雷火狠狠地甩了出去,直直飞向那面白色漩涡。 眼见着白色旋涡在那雷火的烧灼之下出现了一丝裂纹,燕开庭的嘴角上显出了一缕笑容。突然,腰间一阵剧痛传来,燕开庭往下去,一柄长矛穿透了自己的腰侧。 剧痛瞬间裹挟了自己,燕开庭却无力还击。自己最后的一丝力量,都已经倾注在了那团雷火之中,只是刚看见一丝希望,自己却再也没有能力打出第二次了。 就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燕开庭感觉自己的内在十分地空虚,就好像灵魂之泉已然干涸,自己变成了一边羽毛,轻飘飘地倒下去。 又是一阵痛,从心脏上传来,燕开庭望着面前缓缓旋转的白色漩涡,对于另外一个却视而不见,眼睛闭上的刹那,燕开庭只觉得不后悔的感觉原是如此。即使浑身的麻痹之感依然传来,即使自己的意识正在脱离自己,只是自己已经闭上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猛吐出一口气,燕开庭再次坐起。 身周洁白一片是那样熟悉,燕开庭又回到了雪乡之中。 自己不是战死在沙场之上了么?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困惑吗?”声音再次响起,强大存在好像位于四面八方,将燕开庭裹挟其中。 燕开庭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问:“为什么?” 只见自己的面前出现一阵狂风,搅扰着天地一片浑浊,随后狂风散去,前方便出现了一个披着雪白毛皮却背对着自己看不见面容和身材的人影,燕开庭惊讶地揉了一揉眼睛,难道这就是强大存在的本体? “你这是.....?”燕开庭心中有些疑问,为何此时强大存在突然现身了? 强大存在并没有转身,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你赢了我,我就应该现身,这是对赢家最基本的尊重。” 燕开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我赢了?可我分明记得,我已经在你的虚境之中战死。” “哈哈,”强大存在笑了几声,道:“在我的虚境之中,本就没有生死。我与你决斗,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命。” “那是什么?”燕开庭疑惑道。 强大存在微微转身,燕开庭只看到了一个挺拔的鼻尖,在雪白一片中闪耀着一点寒光。 “我要的,不过就是你的软弱罢了。” 刹那间狂风四起,燕开庭整个人都被卷了起来,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他正在狂风之中慢慢升空,下方,燕开庭看着强大存在的身影渐渐缩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你回去吧,你本该属于的地方。” 强大存在缓缓道,燕开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生怕眼前所经历的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温暖而湿润的空气,全身上下暖意融融,好似被什么轻抚着一般,燕开庭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一片生机盎然的山林之中,阳光透过重重树影,洒在了自己的身上,多么熟悉的感觉,多么丰盈的心情,每一次呼吸,燕开庭就觉得自己重生一次。 翡翠山山腰的木屋里正燃烧起一阵阵炊烟,一人一猫正在木屋门口晒着太阳,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突然就像是被什么砸中了一半,猫和人都是一跃而起,直直冲破了篱笆,也不管锅里的佳肴将要出锅,就朝着山中的一个地方跑去。 猫儿自然就是冰灵,跑在前方,就如一道闪电一般,后面的殷泽是上气不接下气,但仍然紧随其后。 就在方才,他们都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燕开庭!! 燕开庭站起身来,缓步在树林间穿行着,此时他的脚步非常沉重,每走上一步都感到十分艰难疲累,自己真的是回来了吗?不错,这并不是梦,也不是另外一个虚境,自己是的的确确地回来了,燕开庭此时在山林之中什么都感知不到,正因为什么都感知不到,他才能意识到自己身处在翡翠山。 后方一阵声音传来,燕开庭下意识地转身,只是还没看清眼前之物是什么,燕开庭整个人都被扑倒! “喵呜~喵呜!!” 是冰灵!!燕开庭整个人就是一喜,原来是冰灵! “你还在等我吗?!”燕开庭坐起身来,抱着冰灵,冰灵整个柔软的身躯在他的怀中不停地窜动着,发出一种十分亲昵的声音,这一幕,燕开庭在内心之中已经憧憬过无数次,最终实现时,燕开庭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兄!!”燕开庭正与冰灵在地上玩的不亦乐乎,眼前就现出了殷泽的身影。 “殷泽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开庭疑惑地站起身来,望着眼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殷泽。在燕开庭的记忆当中,自己在进入无名谷之后,就与殷泽分开了不是? 殷泽看出了燕开庭的困惑,摸了摸脑袋,傻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燕兄你没有死!” 燕开庭问道:“难道你在等我?” 殷泽点了点头,道:“当日让燕兄一人进入无名谷,小弟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连忙紧随着燕兄进入,却不想到一直没有发现燕兄的身影,后来在无名谷一阵缠斗,终于逃了出来,就看见天上一场大战,燕兄就落在翡翠山之上,小弟连忙跑过来寻找燕兄,却一直没有寻到,索性就在这山中住了下来。” 燕开庭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沉默片刻,燕开庭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道:“现在距离我失踪已经过了多少天?!” 殷泽算了算,道:“已经是半月过去了。” “半个月吗?”燕开庭喃喃道:“那妖神现在怎样了?!” 殷泽耸了耸肩,道:“我一直与冰灵在山中等待你,从未听闻外界的消息,现在也是不知。燕兄,我看你气息不足,身子有些弱,要不还是暂且休息一番?” 听到殷泽这样说,冰灵也在一边喵呜喵呜地蹭着燕开庭,燕开庭着实也是异常疲累,天晓得他为了回来耗费了多少气力。 坐在殷泽位于翡翠山的木屋前的摇椅上,冰灵在自己的腿上蜷缩着,阳光铺洒在自己身上,周围的树林里传来鸟鸣啾啾的声音,微风吹过,传来阵阵花草清香。 燕开庭难得享受到这种静谧时光,然而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出现了谢无想的身影。 长长叹了一口气,燕开庭的目光怔怔的,不知落在何处。 这时,从木屋中走出来的殷泽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三个木碗,木碗之中,阵阵饭菜香气缭绕扑鼻,一下子就勾起了燕开庭所有的食欲。端过来看,竟是满满一碗的野兽肉,燕开庭的口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燕兄,小弟手艺不精.....” 殷泽话还没有说完,盘子当中最大的一个碗便被燕开庭抢了过去,他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端起一个碗,便将最小的一个碗放到地上,冰灵一下子就从燕开庭的腿上跳了下来,两人一猫就这样呼哧呼哧地大吃了起来。 吃饱之后,殷泽给燕开庭递了一壶酒,据说是产自荆州的佳酿,燕开庭喝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醉生梦死起来,他也不是没有吃过好肉喝过好酒,只是在雪乡之中吃了太多的红薯和野味,连一点肉都没有尝过,更何况喝酒了。 燕开庭现在只想把殷泽拥入怀中大哭一场,简直就是救命神仙,救命神仙啊!! 殷泽看到燕开庭这副模样,也傻笑起来,道:“这一下,也总该能给付首座一个交代了。” 燕开庭一愣,道:“明轩?他来找过我了。” 殷泽却是不知道付明轩的本名,只是道:“就是小有门的首座付寒州,他前几日天天来,后来找到了我,看到了冰灵,便嘱托我找到了你就一定要告诉他。” 燕开庭点了点头,自己消失于翡翠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付明轩肯定会来寻他。 “所以方才在为你准备吃食的时候,我就已经向付首座发出一道传讯符了,现在....”殷泽抬头看了看天空,道:“现在应该是要到了吧!” 果然,殷泽话语刚落,周围树林便是一阵簌簌作响,远处的天空之上,飘来一道身影,渐渐地进了,付明轩就站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两人相对望着,都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付明轩的眼中,他只觉得燕开庭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而在燕开庭的眼中,付明轩眉眼之上的忧色,则是更浓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望着,说也不说话,殷泽端着收拾好的碗筷,识相地向屋中退去,没想到却在门口的横梁之上绊倒,发出一声“哎哟!”,盘子上的碗筷则是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沉默的氛围就这样被殷泽打破,殷泽站起身来,红着脸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着付明轩拱手道:“付首座,燕兄今日晨间回来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淡道:“知道了,多谢。” 殷泽笑着点了点头,便赶忙转身走进屋里,顺带着将一旁盯着二人看好戏的冰灵也抱进了屋内。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应该只是兄弟情谊,但殷泽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是太诡异了。 “明轩....”燕开庭望着付明轩道:“谢谢你来找我。”说着,一个灿烂的笑容便出现在燕开庭的脸上。 而付明轩却是冷哼一声,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燕开庭知道付明轩还在为自己一时冲动去救谢无想耿耿于怀,根本就不打算给自己好脸色看,但是燕开庭脸皮厚起来也是一绝,付明轩也奈何不了他。 “说来话长,那是一个....额,怎么说呢?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燕开庭实在不知道怎样向付明轩解释雪乡,因为在很大程度上,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稀里糊涂地走进去又出来,这一遭着实折腾的不轻。 付明轩望了一眼他,道:“你怎么这么瘦了?” 燕开庭傻笑道:“那个地方没什么吃的....” 付明轩无语,便道:“但是在我感知当中,你已经迈过了上师三重境,那么艰苦的环境当中,还知道修炼么?真是难能可贵。” 燕开庭吐了吐舌头,道:“没办法,实力不长,我怕是活不下来。对了,明轩,妖神怎么样了?” 其实燕开庭很想问一问谢无想的近况,但是看这明显没有好脸色的付明轩,还真问不出口。 “他还在荆州地界活动,不过按照最近的情况来看,很可能就是在后几日,就要回去小有门了。”付明轩淡道。 燕开庭听了便是一惊,道:“回去小有门,那他的目的是.....?”燕开庭可是听过妖神所放出的豪言“灭了小有门”这一说。 付明轩则是摆了摆手,道:“你无需管他,小有门自有天罗地网等着他。你这一次便在这翡翠山好生休养生息,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要过多追问。” 燕开庭一愣,道:“明轩,你什么意思?” 付明轩望了一眼燕开庭,道:“你为小有门做的已经够多了,没有理由再让你继续牺牲,翡翠山好山好水,适合养伤,我看你体内外气息十分不调,还是在这里好好修养一番。” 燕开庭知道付明轩的性子,若是他决定了的事情,什么人都不能改变,再加上,燕开庭本身就对付明轩心里有愧,也只好答应下来。 “对了,明轩,你可叫孟尔雅前来这翡翠山,与她同住,也好解我的乏。” 听到孟尔雅的名字,付明轩便皱了一下眉头,也不说话。这微小的一缕神色也被燕开庭所捕捉到,隐隐的,他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怎么了?”燕开庭问道:“是不是孟尔雅那小丫头出什么事情了?” 付明轩叹气一声,道:“没有,只不过,孟尔雅也有自己的使命,恐怕是不能前来陪你了。” 燕开庭眉头一皱,他可从来不知道孟尔雅有什么使命,难不成是门内派遣的重要任务?可是孟尔雅一个还不到上师境的弟子,又会有什么任务呢? 燕开庭也不傻,将孟尔雅在心里细细过了一遍,便惊讶道:“难道,你们要用她来对付妖神?!” 燕开庭曾经用孟尔雅的名头来搅乱过妖神的心神,将叶南霜的灵魂唤了起来,但还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孟尔雅本人来对付妖神,万一妖神将叶南霜的灵魂压制了下去,那么首先第一个要除掉的,肯定就是孟尔雅。 付明轩面容严肃地点了点头,道:“这也是门内的决定,孟尔雅她自己,也同意了。” 燕开庭猛地站起身来,站到付明轩面前,眼中满是怒火,道:“孟尔雅可是我带来的人,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付明轩冷冷地望了一眼燕开庭,道:“她现在是小有门的人,不仅是他,你,我,可都算是小有门的人。再说,大长老也说了,会尽全力护得孟尔雅周全,你且放心。” “怎么能放心的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妖神他....!” “好了!不要再说了,此事已经决定,多说也是无用。”燕开庭还未说完,就被付明轩打断,燕开庭紧紧盯着付明轩,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转身坐在了摇椅上。 “庭哥儿,你相信我么?”付明轩俯视着燕开庭,问道。 燕开庭抬起头来,望向付明轩清澈且坚定的眼睛,心中虽然满是怒火,但仍然点了点头,道:“相信。” 付明轩微微一笑,便道:“相信就好。” 说完,付明轩转身就走,道:“好生在这里修养,等你养好伤后,我还要听一听,你这段时间的奇异经历。” 燕开庭望着付明轩腾空上天之后,方圆几里顿时就出现了一层无形屏障,将燕开庭所在的这块山腰间的平地笼罩在内,燕开庭叹息一声,便倒在摇椅之上,闭上了眼睛。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殷泽便出现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这个,燕兄,你平日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就跟小弟说好了。” 燕开庭斜过头来望了他一眼,道:“小有门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照顾我?你如今这般年纪,不该是到处游历才是吗?” 殷泽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家师过世的早,自己在这个阶段已经磨炼太久了,却始终没有迈过这个坎儿,多亏了付首座的指点,我才有了一些长进。” 走到燕开庭面前,殷泽将怀中的冰灵放在了燕开庭的腿上,道:“再说了,与燕兄生活一段时间,也能算是一种历练吧。” 燕开庭望了望他,瘪了瘪嘴,没有说话,转过头来,燕开庭闭上了眼睛。 阳光之下,燕开庭进入了安稳无梦的睡眠之中。 飞灵峰小有门大殿之内,孟尔雅跪在殿内正中央,身旁均坐着长老和门内有名望的核心弟子,在殿内最上方,大长老无忧尊者手抚白须,望着她,缓缓道:“孟弟子,方才我等说的,你可都听清楚了?” 跪在下方的孟尔雅涨红了脸,咬着下唇,道:“弟子听清楚了。” 无忧尊者点了点头,道:“如此这般,你也愿意作为诱饵,先行引导妖神吗?你当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孟尔雅点了点头,沉声道:“弟子心中一直明白,但决心丝毫没有改变。” 听着孟尔雅说出这一番话,周围的长老弟子们都是一阵叹息,心中纷纷赞叹起来。 女子刚强,也不过如此。 无忧尊者缓缓点头,伸出手来,一套软甲便出现在孟尔雅的前方,只听无忧尊者道:“这套玄瑞软甲是老夫当年的得意之作,如此也一再改良,今日便赐予你。” 看到那软甲,周围的人都是一阵唏嘘,这套软甲极其名贵,一般真人也不一定能够拥有,就这样被无忧尊者赐给了尚且不是上师的孟尔雅,等如说是多给了孟尔雅几条命。 孟尔雅伸出手来,接过那套软甲,道:“谢谢大长老。” 大殿之中,众人又安排了一些具体的作战计划,等到天黑之时,众人才渐渐散去。此时行走在飞灵峰和各个风头之上,每一名弟子都极其小心,此时的小有门,就是一个张开着的血盆大口,只等着猎物出现,便将其一举吞入! 会议散后,孟尔雅踩着清冷的月光,缓步向萧庭院走去。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伸出手来一抓,一道传讯符便出现在手中。 打开来一看,是来自付明轩的,孟尔雅几乎是颤抖着看完了内容,跪下身来,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公子.....” 哭了许久,孟尔雅才摸了抹眼泪,赶快跑进萧庭院中燕开庭的厢房,将一个牌位和一些祭祀之物悉数扔在了地上,将那写着燕开庭的大名的牌位用脚踩得稀烂。 望向窗外的明月与星空,孟尔雅在这半月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一四一 心匪鉴 泗水城中,付明轩,尚元悯正在向墨剑英告别,墨剑英与墨姝一送再送,最终看着两人消失在了荒野深处。 妖神已经开始向小有门转移,两人呆在这路已然是无用,得尽快赶到门内,成为门内的中坚力量。墨剑英原本以为能在小有门之外杀了妖神,却没想到妖神如此固执地要回小有门内。往事让他不能再踏进小有门一步,于是在泗水城的大雨之中,墨剑英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长长叹了一声。 “爹爹,怎么了?” 墨姝靠在墨剑英的身上,望着他道。 墨剑英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 墨姝疑惑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只见他仿佛苍老了许多,那双平日里透着精光的眼睛,此时也竟变得浑浊起来。 这几日,燕开庭在翡翠山中到也是乐的自在,平时没事就催促着殷泽去山间打两个狍子来烤了吃,或者是自己无聊,在院中又和冰灵对起阵来,只是自己满是内伤,还没对上几招,就连连摆手,又去找着殷泽打狍子了。 殷泽德蒙付明轩的指点,在这一段时期里修为已是突飞猛进,燕开庭看他资质还不错,对自己也是耐心备至,就将自己在雪乡中得到了一些好物,赠了一些给他。 看着燕开庭取出一箱子灵魂珠子来,殷泽整个人都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燕兄,你这是.....?” 燕开庭笑了笑,从其中取出一个可以增长灵力的珠子来,递到了殷泽手里,道:“你且尝试着吸收一下。” 殷泽握着那浑圆周身散发着莹莹蓝光的珠子,不可思议地望向燕开庭, 燕开庭朝他眨了眨眼,道:“放心,我怎么会害你。” 殷泽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手中那颗珠子,顿时在他眼中就出现了一些奇异的画面,好似在海洋中一般,都是深沉的蓝色,直到最后一刻,才见到第一缕阳光。 等殷泽感知完毕后,睁开眼来,发现手中的珠子已经暗淡无光,而自己体内,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充盈之感。 “燕兄,好生奇怪,我竟然觉得,自己变得好有精神,好有力量!”殷泽望着燕开庭道。 燕开庭看着殷泽那懵懂的眼神,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背,道:“我说吧!我怎么会害你!赶快去消化一下这力量,给我打几只野狍子回来!” 殷泽一愣,就傻傻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就朝着山林跑去,这段时间,翡翠山的野狍子都遭了秧。 夜晚,翡翠山的星空格外明亮,一边吃着烤肉,燕开庭就将自己在雪乡之中的经历向殷泽娓娓道来。 叹息一声,将一口烈酒饮入喉中,燕开庭道:“也不知道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弟弟,我走了之后,她会不会寂寞呢?” 殷泽似懂非懂地望向燕开庭,道:“那在那样一个完全不愁修炼的地方,燕兄为何又执意要回来呢?” 燕开庭深深望了一眼殷泽,道:“那个世界虽然有着无穷尽的资源,但是终究是太过寂寞,太过单调,而在这边.....”燕开庭举了举手中的烤肉,道:“在这个世界上好歹有肉吃,哈哈哈!” 殷泽望着燕开庭,摇了摇头,道:“我看不是,燕兄其实贪图享受之人?我看是因为那名为无想的女子,还有付首座等人的缘故,你才一心想要回来。” 燕开庭怔了一怔,拍了拍殷泽的肩,道:“谁人都有那么几个牵挂之人,不是吗?” 殷泽咧开嘴一笑,随即望向一边,面容渐渐变得忧愁起来。 他就不是,自从他师父死后,他便再也没有牵挂过任何人。 直到这一次在妖神的这场纷争当中,他因为愧疚而一直牵挂着燕开庭,才重新找回了那种感觉。而现在燕开庭已经出来了,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自己也才放了心。 而就在燕开庭回来的那一天,他对燕开庭的牵挂,就消失无影,谁又会牵挂眼前之人呢? 望着翡翠山的漫漫星空,殷泽长叹了一口气。少年的忧郁,便尽付诸于这一声长叹之中。 此时的小有门,一层紧张而暗含激动的氛围传遍了门内,每一个弟子都在紧张着妖神的到来,而他们却很少有害怕的情绪,毕竟小有门声名在外,即使没有青华君的坐镇,那无忧尊者和一个个高阶真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几乎没有一个人与妖神正面对战过,自然也不知道妖神的厉害。 但是那些长老们却一个个紧张而又忧心,无忧尊者也是成日皱着眉头。小有门经过这半月,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妖神只要一进入制定的范围,就可将他围困于此,此时所有的尊者真人一起而上,动用所有的法力,合力将妖神消灭。 是以在这一个环节当中最重要的点就是,要让妖神进入到法阵的中心,而在这一点上,小有门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孟尔雅的身上。 只要要身体内还有叶南霜的灵魂在,孟尔雅便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就怕妖神在荆州地界转上了半月之后,已经将叶南霜的灵魂消磨殆尽,这样一来,小有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孟尔雅坐在小庭院中,身旁坐着以冬,以冬带了一盒家中寄来的糕点,两人正一边吃着,一边闲聊。 两人聊的虽然是轻松畅快,但是始终有一股沉重的氛围,将二人笼罩着。 停下来片刻,以冬皱着眉头道:“尔雅,你当真要那样做吗?” 孟尔雅望了望她,佯装不懂,道:“什么意思?” 以冬却是着急了起来,道:“就是作为诱饵诱导妖神啊,我虽然从未见过那个什么妖神,但是我知道,能引起门内如此重视的人定然不是简单人物,就算是南霜师兄,想必现在了迷失了心智,你又怎么能这样以身犯险呢?” 孟尔雅笑了笑,随即就是一阵沉默。 以冬望了望她,蹲在她的身边,抓住了孟尔雅冰凉的手,这段日子一直是她陪在孟尔雅身边,她知道孟尔雅在想些什么。 “尔雅,萧然师兄不是还活着么?你又为何这样一心寻死?” 孟文雅低下头来,看着以冬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不是要去寻死。” 以冬愣了一下,道:“那你又是为何?” 孟尔雅深吸一口气,望着庭院前方,道:“以冬,你知道吗?那些个夜晚,南霜师兄便是在此教我练剑,一招一式,我那么笨,总是学不会,但是他却是那样耐心。” “我听付首座道,现在南霜师兄的灵魂被困在了妖神体内,做着无穷无尽却又是徒劳的挣扎,他该有多么痛苦啊,只要一想到他那双眼睛,我就舍不得让他那么痛苦,你懂吗?以冬,我自小在萧然师兄所在的府院,以男子的身份长大,保全着我的母亲与幼弟,已经是足够辛苦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少女心事?” “但承蒙公子的大恩大德,将我家中之事悉数处理好,带我来到了小有门,就像兄长一般对待我,我才没了后顾之忧,能够真正地做我自己,就在此时,我遇见了南霜师兄,那样一个纯真且热情的人,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他了,这么多年,他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就顺着孟尔雅的两颊流了下来。 “所以你说,我怎么能够对他不管不顾呢?只要一想到他正在受着苦,我便是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既然我得此幸运能够拥有他的喜欢,那么拯救他,不也就是我的使命吗?” 孟尔雅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以冬整个人都呆了,怔怔地看着孟尔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拯救叶南霜的灵魂,该怎么拯救?孟尔雅连上师都不是,有这个能力吗? “尔雅,你....这些想法都与无忧尊者说了吗?”以冬望着孟尔雅,道。 孟尔雅摇了摇头,道:“他们从何得知南霜师兄对我的情愫我不得而知,但是他们不会知道,我的心里也挂念着南霜师兄。” 以冬终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坐在了孟尔雅的身边。 小有门的月光一向是如此清冷,薄雾之下,一般是看不到什么星辰,然而今日的天空却异常明朗,星辰眨着眼,好像在跟地上的人说话一般。两名女子就这样坐在这片清朗的天空之下,轻风徐徐吹过,带走了孟尔雅无声的思念。 翡翠山中,燕开庭已经尽力不让自己去想一些事情,但是仍旧是忍不住要去想,此时妖神已经到了哪里?小有门准备的怎么样了?付明轩和孟尔雅会不会有危险?谢无想还会现身吗? 特别是孟尔雅,燕开庭只要一想到她,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的焦躁情绪来。自己将她带上了飞灵峰,拜入了小有门,绝不是想让她迎来如此结局的。 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这天夜里,燕开庭索性就走出木屋,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发起呆来。 就在这时,一股无名的颤栗突然席卷了他,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之上一片血红。 “妖神!!” 燕开庭一眼就认出了这熟悉的红光,几乎就在瞬间,妖神仿若一颗流星一般砸下,站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仍旧是一身红色战袍,其上的暗银色铠甲伸出的尖锐好似凶兽的牙齿,望着惊讶的燕开庭,妖神脸上现出一抹玩味之色。 “燕萧然,我们又见面了。”妖神邪魅一笑,一双红色的眼睛看着燕开庭。 燕开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皱眉望着眼前的妖神,他只希望此时殷泽不要听见了什么动静跑了出来,以免惊动了妖神,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有何贵干?” 燕开庭握着双拳,凛凛拳意已经汇聚在了手上,妖神只是微微一笑,望了一眼他的拳头,但并没有多说话,而是道:“感知到你并没有死,所以想来慰问一下你,毕竟,你很有可能就是小有门最后一个人了,有些事情,总得有人来见证才是。” 燕开庭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妖神阴恻恻地一笑,道:“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吗?我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当着你面说的。” 燕开庭此时是有怒不敢言,就算是十个自己,此时也打不过妖神。他绝不是一时之间逞口舌之快的人,只是望着妖神,道:“哦?是吗?那你想怎么做呢?” 妖神在院中竟缓缓踱起了步子,好似对燕开庭没有一丝杀意,根本看不出来这人就是当日将燕开庭至于死命的人,就像是一位老友,妖神边走便道:“唔.....当然是直接一点好咯,杀人嘛,又不是什么难事。” 燕开庭一笑,道:“你这样做,叶南霜会同意吗?” 妖神听了这话,便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以为这么长时间我在荆州四处转悠所为何事?难道是去游玩的吗?哼,我早就找出了空档,将这厮的灵魂完全压制了,此时,我就是我,谁人也不能妨碍我。” 听到妖神这句话,燕开庭只觉得当头棒喝,那么孟尔雅所做的一切,还会有意义吗?既然叶南霜已然被压制,那么孟尔雅所面对的妖神,就是真正的完完全全的妖神。 “怎么?害怕了吗?你放心,你,我是不会杀的。”妖神望着燕开庭,眼中充满了兴奋的光芒。 燕开庭冷哼一声,道:“为什么?” 妖神哈哈大笑几声,道:“我说了,这件事情总得有个人来见证,先前我选择了谢无想,可她并不领情,所以就让她跟着小有门一起死好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在小有门内有着无比牵挂之人,小有门的覆灭,对你来说意义要大得多,再说我已经杀了你一次,但是你却活了下来,这恐怕就是天意。”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若是我也不领情呢?” 妖神又是一阵大笑,道:“这一次,可由不得你。” 说完,妖神便腾空上天,穿破了付明轩留下来的那道屏障,然后在那道屏障之外,有施展出了一层红光,将燕开庭所处的地方整个笼罩在其内。 等如说,燕开庭这一下彻底被软禁了。 妖神在天上望着燕开庭哈哈大笑道:“燕萧然,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你不是喜欢谢无想么?那么我便把她的尸体带来给你!” 说完,妖神便化作一道旋风,消失在天际,原本泛着红光的屏障,此时也渐渐褪去光芒,变得无色无形,只留下燕开庭一人站在庭院中,内心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翌日,殷泽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发现燕开庭瘫睡在院中的摇椅上。 “燕兄,燕兄,这山中清晨凉的很,你可不要害了伤寒。”殷泽一边推着燕开庭,一边道。 只是他推着推着,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燕开庭此时异常苍白的脸上,竟然挂着两道泪痕。 “怎么了?”殷泽心下也是一惊,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燕开庭的状态,分明是遇见了什么伤心事。可是这一晚上的时间,哪里来的什么伤心事呢? 眼见燕开庭就是不说话,殷泽便笑道:“燕兄别伤心,小弟给你打两个狍子来烤着吃可好?” 燕开庭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道:“你瞎了吗?” “诶?”殷泽还以为燕开庭有了兴致,没想到得到了却是这样一番话语。 “燕兄你什么意思?” “你看不见吗?你和我,都已经不能出去了。” 殷泽猛然一惊,抬头感知,只见两道厚厚的屏障,将自己二人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完全,完全出不去了么?”殷泽十分惊讶,之前付明轩所设立下的那道屏障只是针对燕开庭,而对于自己则是完全没有任何阻碍,那么,这道屏障又是...... 殷泽就冲着那道屏障冲去,先是毫无困难地穿过付明轩所设立的那道屏障,随后便一头撞在了最外层的那道屏障上,顿时,犹如倒扣着的锅盖一般的屏障发出一层红色的光晕来,殷泽看了那光晕就是一愣。 “妖神......”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诡异的红光。 难道妖神来过这里了?殷泽转身就朝着木屋跑去,跑到了燕开庭的面前,问道:“妖神来过了?!” 燕开庭只是懒懒地转了一下头,也不睁开眼,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殷泽显得非常激动,“燕兄,你怎么了?!为何失去了斗志!!让我们将这个屏障打开便是!” 燕开庭睁开眼睛,道:“怎么打破?用的拳头,还是用我的锤子?” 殷泽话语一滞,就握着拳头,道:“可是....我不甘心。” 燕开庭笑了,道:“妖神要去灭小有门,我都没有反应,你不甘心什么?” 殷泽听了这话,脸色一红,道:“就是不甘心!!” 燕开庭冷哼了一声,道:“随便你,我已经不愿意折腾了,就算我们现在赶过去,看到的也不过是让我伤心的场面罢了。” 殷泽捏紧了拳头,道:“如果我说,无想仙子来找过你,你还会这样吗?!” 燕开庭神情一愣,随即自嘲的笑了笑,道:“谢无想么?呵呵,我比你了解她,她不会的。” 殷泽冷笑一声,道:“是吗?”说完,便向燕开庭扔了一个东西过来,那是一支玉簪,上面雕刻着一朵缠绕着的莲花与荷叶,正散发着淡淡幽香。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燕开庭接过那支玉簪,竟与那一日谢无想扔向那红光之中的玉簪一模一样,燕开庭也曾经看到过谢无想佩戴在发髻之上。望着那只玉簪,燕开庭的表情完全僵住了。 难道.....她真的来找过自己? “那一日,无想仙子来到翡翠山,寻找无果后却发现了我与冰灵,她嘱托我,一定要在此好好等候你,这支玉簪,便是当日她赠与我的。” 燕开庭拿着那只玉簪,站起身来,问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殷泽脸色一红,道:“你以为是我不想说吗?无想仙子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出他的行踪,是以我才没有说,但是我知道,无想仙子一定是牵挂着你的!“ 燕开庭惊讶地望着殷泽,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哼,不就是个屏障么,若是连努力都没有,那些关心你的人该多么寒心!”殷泽红着脸,对燕开庭怒目而视。 燕开庭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将手中的玉簪往殷泽手中一塞,大喊了一声冰灵,就朝着最外层的屏障跑去。 对于燕开庭来说,他要打破的是两层屏障。 付明轩的那道本来就不难,他只是不想让付明轩担心,所以才自愿地呆在这层屏障里。 燕开庭人还未跑到屏障前,泰初锤便出现在了手中,人未到雷火先至,轰的一声砸在付明轩的屏障之上,顿时一阵青光扭转,燕开庭也不停歇,对着那层屏障就是一阵猛攻,顿时翡翠山就是一阵轰轰隆隆,没过多久,那层青光便渐渐消散,最终彻底不见。 殷泽看到这一幕,惊讶的下巴就要掉了下来,想不到燕萧然竟然是这样一个生猛的狠人!! “燕兄!!你等等我!!” 看着冰灵跑在燕开庭身后,一人一兽就朝着在外层的屏障走去,殷泽也急了,什么也都不准备,就跟着燕开庭跑了过去! 站定在妖神所设立的那道屏障之前,燕开庭伸手触碰了一下,顿时一阵烧灼之感从指尖传来,燕开庭嘶了一声,缩回手来,手指上的皮肤已然焦黑。 燕开庭向后退了几步,泰初锤之上便缭绕起一阵雷火,随着燕开庭的一声咤喝,雷火轰的一声就砸在了红色屏障之上,顿时整个屏障就泛起血红色的光晕来,一阵波荡之后,完好无损。 燕开庭皱着眉头,仔细思考起来。 对于妖神这种境界所设下的屏障,以燕开庭上师境界的攻击肯定是效果不大,反而还会透支自己的精神气力,得想出一个办法,巧妙地化解这个屏障。 这时,殷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站在燕开庭身边,道:“燕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原来付首座那道屏障完全困不住你啊!!” 燕开庭斜了一眼殷泽,心想当然,现在的自己,比起付明轩,也只差了那么一两阶而已。打破付明轩所设立的屏障,自己只需要花费一番力气罢了。 不过看着眼前妖神的这道屏障,燕开庭倒是有些忧愁起来。 自己的雷火明显对妖神的屏障不起作用,那么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呢? 看着燕开庭仔细思索着,殷泽也皱起了眉头,燕开庭若是没了办法,那么按照他的修为,就更是不可能了。 燕开庭将自己的神识四溢在芥子袋和储物戒中,想要找一找有什么可以打碎屏障的法器或者是宝物,查看一番,仍然是没什么发现,不过在神识扫到那一箱灵魂珠子的时候,燕开庭就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这几日在翡翠山,闲来无事,燕开庭也将这些珠子分门别类地规整好,燕开庭发现这些灵魂珠子的门类特别多,其中有一些能够增长自己的破魔能力,也就是净化恶灵的能力,燕开庭还没有尝试着去吸收一番,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对这只能力的认识程度还挺浅显,并不敢以身犯险。 妖神的红光充满了邪恶的气息,那么那种破魔能力,会不会对这道屏障起净化作用呢?燕开庭思索一番,就决定先尝试一下。 从储物戒的箱子中取出那颗纯洁透明的珠子,燕开庭握在手心,只觉得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从自己的手掌传入,那是一股说不清的道不明的冰凉之感,好似将燕开庭浑身的血液都一滴一滴的过滤,清除掉内里的一切污秽,整个人都变得清亮透彻起来。 燕开庭索性没闭上眼,紧握着珠子,一举将珠子里的灵魂之力全部都吸入到了体内,再次睁开眼来,燕开庭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无暇之人,随后,他走向那道血红色的屏障,右手发力,就一拳打在了红色屏障之上。 这一次,燕开庭感受不到红色屏障的烧灼之感,他调动起自己浑身上下的净化能力,便通过自己的拳头向外涌出,顿时,红色屏障泛起一阵激荡,明显的对燕开庭的净化之拳有了反应。 燕开庭猛喝一声,手上继续发力。滚滚净化灵力就如泉涌一般,涌向了红色屏障,顿时,就以燕开庭的右拳为中心,渐渐出现了一片透明,看来血红色的妖气已经被燕开庭的拳意净化了! 燕开庭瞄准这个空档,又狠狠地打出了一拳,顿时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破裂之声,屏障上就出现了丝丝裂纹。 站在一旁的殷泽看得呆了,道:“燕兄,想不到你竟有这种能力.....” 燕开庭斜眼看了他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殷泽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跑到屏障前,就对着屏障出现裂纹之处一阵猛攻,燕开庭得此空档,朝后退了几步,泰初锤便出现在了手中。 浓浓雷电之光缭绕在泰初锤上,燕开庭高高跃起,然后猛地跳下,嘴里大喊了一句“让开!”随后一团浓郁雷火之光就朝着屏障裂纹之处轰去,只听见轰的一声,雷火在屏障上猛地爆炸开来,殷泽远远地退后几步,仍是被那爆炸的热浪轰飞出去。 咔嚓,仿佛全然裂开一般,整个屏障之上的红色渐渐消退,变成透明,犹如瓷器碎裂了一般,哗啦一声,整个屏障全然破碎。 燕开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上前去扶起殷泽,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就跳上已经变成巨兽的冰灵身上,朝着小有门飞去。 此时,飞灵峰小有门之上,妖神手持长鞭,望着眼前的众人,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哼,居然出来了,还真是不听话呢。” 妖神将目光移开到一侧,愣了一下,饶有兴趣地道:“哦?你是谁?” 孟尔雅身穿弟子服装,画着淡淡却精致的妆容,立定于妖神面前,道:“南霜师兄,你不记得我了吗?” 妖神冷笑一声,道:“你可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南霜师兄.....” 话语刚落,妖神便觉得内里一阵激荡,为什么?!为什么已经压制住的叶南霜之灵魂又有了反应?!眼前的这人是谁?! 再次望向孟尔雅,妖神的眼中就有了几分忌惮神色,微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妖神望着孟尔雅,道。 孟尔雅全然不顾下方一众长老和弟子的眼色,就向着妖神走近几步,道:“我是尔雅呀,南霜师兄不记得我了吗?“ 孟尔雅眼中含泪莹莹,望着妖神,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无忧尊者望向孟尔雅,眉头就皱了起来。 “大师兄,这孟弟子怎么不按安排行事?”五长老在无忧尊者耳边耳语道。 无忧尊者转身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别说话,孟弟子应是自有打算。” 五长老点了点头,皱眉望着孟尔雅朝着妖神越来越近。 孟尔雅此时已经听不到下方人们的说话声,眼中已经失去了万物,就只有眼前这人。为何一模一样的容颜,此时却是那样的不同?仿佛一杯清水被滴入了一滴墨汁,整杯水都变得漆黑。 妖神眼中又是困惑,又是恼怒,但是不知道为何,望着眼前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子,他就是出不了手。 “站住!!”妖神吼道。 孟尔雅一怔,随即就站在原地,“南霜师兄....” “哼!!”妖神冷哼一声,就望着下方的众人,道:“堂堂小有门,居然派一个女子前来送死,虽然不知道你们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嘿嘿!” 随即,妖神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一手挥过,带起一道狂风,孟尔雅整个人就向后飞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来自于妖神的一道匹练般的红光就挥洒了过来,顿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感受到了一阵烧灼之感。 “不好!妖神正式开始攻击了!!”一名长老叫道,顿时,整个小有门就摆出了防守状态,所有的弟子都紧紧盯着上方的妖神,在红光之下,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来。 “妖神,你本为我小有门之物,如今却在为害世间,若你主动投降,我们还可保你一命,就此将你封印。“ 无忧尊者缓缓道,妖神听了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无忧啊无忧,如今你已经贵为尊者,为何还是如此天真?失去自由,对我来说跟死没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没有了青华和风道,你们这些人,又如何挡得住现在的我呢?” 妖神哈哈大笑,下方众人的神色就是一凛。此时在妖神身上弥漫的邪气已经比他离开小有门时还要浓郁许多,他在荆州婺城周围,一定是做了一些准备,才将叶南霜的灵魂压制下来,此时想要将他引进法阵圈套,就得费一番力气了。 无忧真人望向身旁的尚元悯,尚元悯点了点头,便一跃飞升上空,与妖神相对而立。 “又是你!”妖神望着尚元悯阴恻恻地笑着,道:“我说过,你很厉害,说不定会是下一个青华,可是你不该遇见我。” 尚元悯哈哈大笑道:“是吗?我也觉得你不该遇见我!” 说完,尚元悯就是一道剑光挥了出去,顿时在妖神的红光之中开辟出一条银白道路来,随后尚元悯就踩着那银白色的剑光倏忽到了妖神面前,长剑就欲刺向妖神的胸口。 妖神轻笑一声,也不动作,只是在尚元悯长剑到来的那一刻将身子扭曲到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借势朝着尚元悯冲去,一拳就欲打在尚元悯身上。尚元悯也是反应极为迅速,身型一个弯曲,堪堪躲避开了这一拳。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下方的人甚至都没有看清两人的动作,两人就已经拼了几个回合,只见银白光芒与血红色交织在一起,最终分开之时,尚元悯已是有些气喘,身上已经是浑身带伤。 不过能和妖神缠斗到如此地步,已经是让众人都开了眼界,都知晓尚元悯是小有门第一天才,却不想到已经厉害倒了这种程度。 妖神大笑几声,道:“你确实很厉害,但是我没有耐心和你们这样斗下去!!” 说完,妖神就高高跃起,手中的长鞭顿时打出一片惊雷般的响声,顿时降下团团浓郁邪气组成的红光,朝着飞灵峰上落下,顿时众人就是一片震动。 仅仅是被红色光芒照耀一下变感觉到一阵烧灼,若是真处于其间,恐怕上师以下的弟子坚持不了多久。顿时长老们就支起一道防护屏障,将那些如雨般的邪气光团当在外面。 做好这一切之后,付明轩便和几名长老飞升上天,加入了尚元悯和妖神的战斗当中。 按照战力来看,妖神此时已经接近尊者的顶峰,已经要触及到了君者的门槛,几个真人也只能拖住他一时,缠斗过程当中,妖神是越战越狠,红色光芒笼罩着天地,让人压迫地仿佛不能呼吸。 谢无想站在无忧尊者身边,帮扶无忧真人支持起如此大的一道屏障,将整个小有门护在其中,此时她望着天空,也是微微皱眉。 很明显,尚元悯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其余真人也不过是在和妖神拖时间而已,付明轩则是一直利用妖神对自己的关注将妖神引向法阵所在之地,但是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妖神被这些真人上师扰乱得烦了,爆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周身燃烧了起了血色烈焰,一拳轰出,顿时将几个真人悉数轰飞,随即在飞灵峰上防震挡起一层红色波浪,让外层已然受伤的尚元悯远远地飞了出去,几乎就是在倏忽之间,妖神身后带起了一道虚影,人就已经站在了付明轩的面前,一手扼住了付明轩的脖子。 “付寒州....” 付明轩此时在妖神的红浪攻击之下浑身带伤,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望着妖神,眼神冰冷清冽。 “哼!!你这双眼睛,根本就不是世间之物,你守护我多日,今日就让我们了结这一切吧!!” 说完,妖神的另一只手上便幻化出一团红光来,那是浓郁邪气混杂着妖神的凛凛拳意,眼看着这一拳就要打在付明轩的身上,众人都捏了一把汗,连无忧尊者就想放弃这个结界的支撑去将付明轩救下。 “尊者,不可。” 身旁的谢无想小声提醒道,“众弟子的生命就在您的守护之下了。”说完,谢无想就朝着天空缓缓飞升上去。 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有一道身影,竟是比谢无想还要快,嗖的一下就冲向了妖神! 竟是孟尔雅!! 孟尔雅从妖神的背后冲上,由于她的道行尚浅,妖神根本就没有注意她,等到她冲到妖神后方然后一举从妖神后侧抱住他的时候,妖神的那一拳在孟尔雅的干扰之下,打向了另一个地方,随即他直感到体内一阵骚动,前所未有的乱,乱得他不得不放下付明轩! “尔雅!!”下方结界之中的以冬望着孟尔雅,惊叫了出来! 只见孟尔雅抱着妖神紧紧不放,妖神此时也有些不大对劲,并没有剧烈推辞,孟尔雅便知道自己已经是唤醒了一部分叶南霜的灵魂,便更加锲而不舍,从后背慢慢到面前,孟尔雅使劲抱着妖神,大声喊道:“南霜师兄!南霜师兄!你快出来啊!!” 妖神已经被彻底惹怒,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一掌便打在了孟尔雅的背上,然而孟尔雅却像是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藤蔓一般,丝毫不放手,最终不断喊着叶南霜的名字,每一声喊叫,妖神的体内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难道,要出来了么? 叶南霜的灵魂,早就被他压制在了灵魂之泉的最底层,为何会在这女子的召唤之下重新被唤醒? 孟尔雅,孟尔雅.... 尔雅尔雅,吾心匪鉴,不可以茹,但静思之,寤辟有摽。(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一四二 缱绻殇 妖神眼睛蓦地圆睁,这名字他曾是听说过的,那一日与燕开庭一战之时,燕开庭便是以这人的名字来搅乱他的心神。 “南霜师兄,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说着,孟尔雅竟然抬起头来,就吻在了妖神的唇上。 妖神的眼睛顿时猛地睁大,只感到一阵温润的感觉从唇上传来,自己高高扬起准备再给孟尔雅一击的手缓缓放下,体内叶南霜的灵魂终于爆发,妖神仰头爆发出一声歇斯里地的呼叫。 低下头来,妖神那双血色之眼的红色渐渐褪去,连脸上的红色妆容也减淡几分,褪去了所有的邪魅之色。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清润的少年,没有丝毫的邪恶气息。 孟尔雅抬起头来,看向此时的妖神,他的面容终于又变回了那时的叶南霜。 “尔雅....”叶南霜的黑发在夜色之下随风飘扬,望着怀中的孟尔雅。 “南霜师兄....”孟尔雅眼中噙满了泪水,早是泪眼朦胧。 叶南霜脸上露出了悲哀神色,却又掺杂着几分释怀的喜悦,道:“尔雅....谢谢你。” 孟尔雅点了点头,一手擦干了眼泪,望着叶南霜的表情突然就变得严肃起来。 此时,叶南霜的双眼紧闭,好似完全没有了力气,任由着孟尔雅摆布。孟尔雅清诧一声,抱着他一个转身,两人便一同向着法阵坠去! “尔雅!!” “孟弟子!!”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着两人一起落入到了法阵之中,法阵顿时有了感应,爆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轰鸣声,顿时浓郁的紫光冲天而起,将两人完全吞没!! 无论是无忧尊者,还是在场的众长老,真人,弟子们,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没想到孟尔雅居然抱着如此必死的决心,与妖神一同跌落在了法阵之中。 以冬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冲到付明轩面前,哭求道:”付首座,你救救尔雅,请救救尔雅!!“ 付明轩也只觉得喉咙一整哽咽,但仍是不为所动,扶起以冬,他将以冬抱进了怀中。 “尔雅她....早就抱着这样的决心吧...” 这紫色光芒弥漫了整个天际,将妖神残留下的红光一点一点全部吞噬干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渐渐消散。 众人只听见了无忧尊者的一声叹息,随后,无忧尊者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缓缓想那法阵走去!! “尊者!!”谢无想一愣,阻止道:“灵魂消磨法阵会将您的灵魂也磨损的,不可!!” 无忧尊者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挥手之间,就将谢无想推到了一边。 迈着沉稳的步子,无忧尊者走向那法阵中央,此时,法阵中央仍然孕育着一团十分浓郁的紫色光团,其间可隐隐看见两人的身影,只见无忧尊者站在那紫光旁边,伸出手来,就探了进去。 一阵摸索之后,无忧尊者手上发力,便将孟尔雅从那紫光中带了出来,将孟尔雅抱在怀中,无忧尊者飞向人群中央。 只见无忧尊者探进入紫光的那只手已经被烧灼的焦黑,孟尔雅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无忧尊者的怀里。 “寒州,她救了你一命,此时便将她交付与你。”无忧尊者缓缓道。 付明轩伸出手来,将孟尔雅接过,此时的孟尔雅,变得十分轻盈,那是一种不正常的轻盈,付明轩感觉自己怀抱中所抱的不是一副肉身躯体,而是一片羽毛。 “您的手....”付明轩道。 无忧尊者摇了摇头,道:“无妨。她的灵魂已经研磨地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丝一缕,定要好好保护才是,只有这样,她才能会有醒过来的一天。结界耗损了我太多灵力,等妖神彻底被研磨完毕后,我就要入关。” 说完这句话后,无忧尊者转身看向正被两名自己搀扶着的尚元悯道:“你且好生休养着,这段时间门内的一切事物,都由你来负责,无想仙子会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无忧尊者就转身缓缓走出人群,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众弟子们渐渐散去,留下了几个长老守护在法阵周围,完全研磨掉妖神的灵魂需要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需要人日夜守护在其左右。于是长老们便约定好轮流守护,这三天三夜,一定要守得密不透风。 尚元悯在两个弟子的搀扶下到小有门的大殿之内开始养伤,这段时间他应该不会怎么回去落英峰,而是住在飞灵峰。 付明轩抱着孟尔雅,身边跟着以冬,便朝着萧庭院走去。 怀中的孟尔雅,脸色苍白的仿若一张白纸,靠着最后一丝气息续着命,她的灵魂已经被研磨地差不多了,是以肉身才会变得如此不正常的轻盈。这一个夜晚,若是没有孟尔雅,还指不定妖神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付明轩长叹一声,望向了天边的云海,此时,燕开庭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在与妖神的对峙当中,付明轩就已经感受到了燕开庭将自己所设立的屏障打破,好在妖神已经落入了灵魂消磨法阵当中,这一次小有门的劫难,也告一段落。 只是孟尔雅现在这种状态,让付明轩怎么向燕开庭交代呢? 穿越在重重云层当中,燕开庭心急如焚,生怕自己看到了害怕看见的场面,但是坚定不移的决心又让他拼了命地要赶回去,终于,在第一缕曙光升起时,燕开庭看到了飞灵峰那磅礴的山影。 “燕兄,那是小有门所在的主峰吗?”殷泽指着飞灵峰,问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是飞灵峰。” 在燕开庭的视野当中,此时飞灵峰上方没有一丝红色光芒,清晨的雾气缭绕着山峰,白云在其上缓缓流转着,根本看不见有一丝红光。 难道,妖神被打败了吗? 那孟尔雅现在怎么样了?! “冰灵!快一些,再快一些!” 冰灵嗷呜一声,发出一声吼叫,随后便加快了速度,朝着飞灵峰飞去。 接近飞灵峰的刹那,燕开庭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悬崖边,迎风而立,好似在等候着自己的归来。 付明轩的视野当中,冰灵正载着燕开庭和殷泽迅速向飞灵峰飞来,自己一早便有感应,就在此地候着了。 “明轩!!”刚落地,燕开庭就奔向付明轩,将他一把拥入怀中。 “你没事吧?!妖神呢?” 看着焦急的燕开庭,付明轩笑道:“妖神已经落入了法阵之中,三日后便可将其彻底消灭。” “真的?!”燕开庭欢呼一声,想不到自己赶来竟然得知了这样一个好消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燕开庭又问:“那孟尔雅呢?她怎么样了?!” 提到孟尔雅,付明轩的面容就沉了下来,燕开庭便知道孟尔雅已经出事了。 “她唤醒了叶南霜的灵魂,与他一同坠落到了灵魂消磨法阵当中,现在已经被研磨掉了大部分灵魂....” 燕开庭眼睛渐渐睁大,道:“她在那里?” “萧庭院。” 付明轩的话语刚落,燕开庭便头也不回地冲向了萧庭院,片刻之后就消失在了付明轩的视野当中。 付明轩微叹一声,身后的殷泽小心翼翼地道:“付首座。” 付明轩转过头来,道:“这段日子,谢谢你了。” 殷泽笑了笑,道:“不用,都是在下应该的,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在下可以帮到的地方,还请付首座但说无妨。” 付明轩沉思片刻,道:“现在门内有些事情还需要我的调度,可能暂时无法照顾道庭哥儿,若是你方便,就先在他那个萧庭院里住下,代我照顾他和孟尔雅一阵子。” 殷泽点了点头,这段日子和燕开庭相处下来,他已经将燕开庭的习性和性格都摸得七七八八了,照顾他自然不是一件难事。飞灵峰这个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与燕开庭待在一起也是好的。 对于殷泽来说,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介散修,终有一日也会来到小有门,心中顿时就感慨起来。 而在另一边,燕开庭冲进萧庭院当中,推开孟尔雅的厢房,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女子,在他的猛然推门时,吓得手中的湿布掉在了地上。 “萧然师兄?” 这名女弟子燕开庭是认得的,他从前就知道孟尔雅与她交好,看来如今也是她一直在照顾着孟尔雅。 “以冬...?”燕开庭有些不确定以冬的名字,只见以冬点了点头,道:“太好了,萧然师兄能够回来,想必尔雅也会心有所感,早日醒来的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朝着睡在床上的孟尔雅走去。 孟尔雅此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就像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一样,但是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孟尔雅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灵魂之泉已经是快要干涸。 “尔雅还受了妖神的一掌之力,现在五脏六腑都有一些损伤....”以冬在一旁说着,“就连丹药,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起作用了呢。” 燕开庭望着孟尔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 “她的灵魂....没有了么?”燕开庭喃喃道。 以冬点了点头,道:“已经被那灵魂消磨法阵研磨地差不多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以冬,你先出去吧,我想和她单独待一待。” 以冬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走出厢房将房门关好。等到以冬走后,燕开庭便取出储物戒中的木箱,选择了一颗通体散发莹莹蓝光的灵魂珠子,然后拿出孟尔雅的手,将这颗珠子放在了孟尔雅的手上。 “尔雅,这是我从雪乡之中带回来的,想必对你应是有些作用。我对不起你,让你独自一人面临这么大的危险。” 燕开庭一边说着,一边催动法力将珠子上的灵魂之力推入道孟尔雅的体内,渐渐地,珠子的光芒渐渐变淡,所有的灵魂之力都被孟尔雅的身体所吸收。 直到看到孟尔雅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燕开庭的脸上才绽放出一丝笑容。 只是灵魂珠子当中的灵魂之力足够强大,但是在自身没有灵魂的状态下,也起不了起死回生的作用,只能在灵魂之力的温润疗养下,孟尔雅自身慢慢修补灵魂,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 至于孟尔雅身上的伤,燕开庭又拿出一颗用于疗伤的灵魂珠子让她吸入,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孟尔雅的肉体情况就要好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燕开庭走出房门,只见以冬和殷泽站在院子当中,望着自己。 “怎么了?”燕开庭问道。 以冬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这位小公子说他要住在小庭院,这段时间萧庭院一直是我和尔雅一起管理,我就想着给他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燕开庭疑惑地看向殷泽,原本带他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着既然出来了便一同回来,但不知道殷泽为何要在萧庭院住下了。 仿佛是看出了燕开庭的疑惑,殷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付首座说了,叫我这几日还是照顾照顾你。” 燕开庭一脸无语,付明轩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少爷了,自己其实早就不用别人来照顾了。但既然殷泽来都来了,便就让他住下,毕竟这几日,两人之间也很是熟络。 接下来的几天,小有门慢慢恢复着以前的秩序,无忧尊者闭关之后,便一直是元籍真人代他打理门内的事务,付明轩则是在尚元悯的安排之下,整顿着门内的一些重要事项。在经过了三天三夜不间断的守护之中,妖神的灵魂终于在法阵当中湮灭殆尽,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叶南霜的灵魂。 在守护的同时,长老们也为叶南霜的灵魂进行了超度之法,好让他能够安心地去。 萧庭院中,一下子也变得热闹起来。以冬早就搬到了萧庭院与孟尔雅同住,一直照顾着孟尔雅,而殷泽的到来,也为萧庭院添上了一丝活力,燕开庭则是每日必去孟尔雅的厢房查看她,为她送去一些必要的灵魂之力,如此半月之后,孟尔雅的气息竟然回来了大半分。 萦绕在萧庭院周围的那团朦朦青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 一切都好像是恢复到了以前的日子,只是燕开庭有时会坐在暗夜的庭园之中,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那空中的庭院和皎洁月色。 他回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谢无想,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真的去寻找了自己吗?是因为自己救了她的命,还是因为自己所说的那些话?还是她对自己也有那么一丝情愫呢?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隐藏在天上云层之后,也有那么一双眼睛,也在看着他。那双眼睛褪去了所有的清冷之光,只在这一刻变得缱绻温柔起来。 半月过后,无忧尊者闭关出来,便颁布了弟子考核大会将在半月之后举办的消息。 这消息一出,顿时整个小有门都炸开了锅,弟子们分分又开始了疯狂修炼的模式,将前不久才发生额妖神一事忘到了脑后。 这一次,燕开庭却没了那种着急的情绪,自己在雪乡之中的一番历练,已然让自己成为了高阶上师,想必进入核心弟子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此时他就想呆在萧庭院当中,照顾照顾孟尔雅,与殷泽,以冬,冰灵玩耍嬉闹几番,已是足够畅快。 是不是,付明轩也会前来探望他们,为孟尔雅带了一些疗伤的药剂,与燕开庭对饮聊天,这种日子,燕开庭真的希望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 只是他心中一直牵挂着的谢无想,却从未现身过。 一日夜里,燕开庭刚刚入睡,眼睛比安猛地睁开,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便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萧庭院,只见从空中庭院之上缓缓落下一个人影,想也不用想,那定是谢无想。 燕开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跑了过去,跑着跑着,远远地就看见谢无想落入了付明轩的院落当中,一道无形屏障升起,燕开庭变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望着眼前的谢无想,付明轩心中是生不起一点好赶来。 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究竟用什么迷惑了燕开庭,叫自己的兄弟可以不顾性命地去救她,在他眼中,谢无想就是再美,也只是一具被创造出来的躯体罢了。 “付首座。”谢无想向付明轩行了一礼,然而付明轩却是并没有回应他,只是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望着谢无想。 谢无想低着头道:“我知道付首座并不想见到我,但是如今劫难已然过去,付首座就应当再次肩负起你的使命。” 付明轩冷哼一声,道:“我的使命,还用你来告诉我吗?” 面对付明轩这种态度,谢无想却是毫不为之所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道:“无想也只是担心付首座事务繁忙,忘了而已。” “哼。”付明轩又是一声冷哼,转过身去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头也不回地道:“还请无想仙子请回吧,恕在下无礼,近段时间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谢无想听了,向着付明轩微微躬身,就朝着院外走去。 “还有,”走到门口时,付明轩的声音再次传到谢无想的耳里,“希望无想仙子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萧然弟子,还是得保持一段距离。” 谢无想怔了怔,道了一声:“如您所愿。”便走出院外。 然而谢无想走出院外没多久,只见一道身影从旁边的林子闪了出来,赫然就是一直在路上等待他的燕开庭。 望着日思夜想的谢无想,燕开庭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谢无想微微惊讶的眼神当中,燕开庭挤出了一句话:“你...还好么?” 谢无想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清明神情,向着燕开庭微微低头,道:“前日之事,多谢萧然弟子。” 燕开庭也是一愣,没想到谢无想对自己还是这么高冷,便道:“不谢,你最近....还好吗?” 谢无想抬起头来,也不看燕开庭,只是点了点头,道:“还好,多谢挂念。” 说完,谢无想便与燕开庭擦肩而过,根本就不望燕开庭一眼。 直到谢无想走到了自己的身后,燕开庭才蓦地回过神来,转身便叫了一声:“无想!!” 谢无想身影微微一怔,但丝毫不停脚下的步伐,走了两步,就欲飞升上天。只不过就是在升天的那一刹那,谢无想感到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抓在了自己的臂膀之上,将她生生扯了回来。 “你?!”谢无想回头,有些气愤地看向燕开庭。 燕开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有些无礼,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无想,我....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谢无想看着燕开庭那张满是孩子气却异常坚定的面容,叹息一声,将燕开庭抓着自己的手挣脱开来,道:“萧然弟子。” “嗯?”燕开庭睁大了眼睛,望着谢无想。 谢无想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我只是一个被青华君造出来,没有灵魂的傀儡,我们身份悬殊,有些事情,并不适合。” 燕开庭一愣,道:“没关系,我从来都不介意....” “我介意。”谢无想斩钉截铁地道:“我有着我自己的使命,你有着你自己的修炼道路,我们根本就不能有任何相交点,你明白吗?” “我.....”面对着谢无想说出的这一番话,燕开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无想转过身去,道:“今日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萧然弟子的情意,无想收下了,但还请萧然弟子能够早日斩断情思,专心自己的修炼.....” “那你呢?!”谢无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开庭打断,燕开庭好似生气了一般,走到谢无想面前,直直地望着她道:“那你呢?!为什么不肯正视自己的感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去翡翠山找过我吗?!” 谢无想一愣,随即自嘲的笑了笑,道:“然后呢?那又怎样?不过是看在你就我的情分上罢了....” “哼,真的吗?”燕开庭冷哼一声,道:“那你有为何如此心虚,还交代殷泽不要泄露你的行踪,谢无想,我问你,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谢无想没有说话,就朝前走去,没走几步,却又被燕开庭拦住。 “让开!!” “我就不让!!你一天不正视自己,我就每日思念着你,一见到你就会像今天这般缠住你,一辈子都缠住你!!” 面对燕开庭的蛮横与不讲理,谢无想一时之间尽是哭笑不得,已经是尽力在装出一副毫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模样了。 “什么正视自己?你又懂我吗?我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罢了!” 谢无想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心里的情绪就像水中纠缠着的水草一般,十分复杂 “不!!谁说你没有灵魂的!” 燕开庭闪现到了谢无想身前,望着她的眼睛道:“你从来未曾看见过自己的眼睛,但是我能看见,你早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只不过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胡话。” 谢无想轻轻吐出一句,内心却已经是波浪滔天。 “我不管,总之你一天不接受我,我就永远等着,直到你想明白了的那一天。” 谢无想将头转向一边,极力掩饰自己又是喜悦又是悲伤无奈的表情,没有回燕开庭一句话,而是缓缓转身,飞身上天。 这一次,燕开庭却是不再阻拦,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谢无想的心中,有些东西已然悄悄开始融化了。 谢无想飞到半空中,之感到喉咙一阵发涩,鼻尖有着微酸的感觉,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滴眼泪便从眼角划过脸颊,掉落在了暗夜之中,化作晶莹的一点。 地上,燕开庭仰头看着谢无想的身影,即是难以抑制的开心,却也掺杂着些许无奈,他又何尝不知,自己与谢无想的身份悬殊,怎能随便产生儿女私情呢? 但是少年的情愫,就是那样纯真与冲动,他可以为了谢无想不顾生命,又怎么会在意这些教条呢? 走在返回萧庭院的路上,燕开庭正回味着谢无想那被自己扰乱了心神复杂的表情,没想到以冬就一路向自己跑来,气喘吁吁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 “萧然师兄,萧然师兄!!” 燕开庭一愣站定在原地,道:“怎么了?” 以冬望着燕开庭,一边喘气一边大笑,道:“尔雅她,尔雅她醒了!!” “真的?!” “嗯!真的!” 燕开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孟尔雅这么快就醒了,便跟着以冬一路小跑会到萧庭院,走进孟尔雅的厢房,孟尔雅正半坐在床上,旁边站着殷泽正为她倒着一杯热茶。 “尔雅!!” “公子!”孟尔雅身体还很脆弱,叫出这一声之后便是一阵咳嗽,以冬赶忙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背,道:“真是太好了,萧然师兄每日来看你,为你疗伤,终于是起到作用了。” 燕开庭咧开嘴笑着,道:“我也没做什么,反正我这边的灵魂珠子多,嘿嘿。” 孟尔雅现在虽是说不出话来,但望向燕开庭的眼神无限温柔,泪光就闪烁在双眼之间。 燕开庭走上前去,坐在了孟尔雅身边,道:“你要快快好起来,一定哦。” 孟尔雅点了点头,燕开庭上前拥抱了一下她。 孟尔雅苏醒的消息传到了付明轩的耳里,一日夜里,付明轩前来拜访孟尔雅,站在孟尔雅的窗前,付明轩微笑着看着她,那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微笑。 “付首座。”孟尔雅坐起身来,朝他点了点头。 付明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道:“你那日救了我一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只有好生对待你的母亲和幼弟,他们在付府中,已经享受了宾客的待遇,你且放心。” 孟尔雅朝着付明轩低了低头,以表示谢意,付明轩走到她的面前,道:“叶南霜的灵魂已然超度,想必他也可以安心的去了,这一点你且放心。” 这是孟尔雅醒来后第一次听到叶南霜的名字,只见她微微一怔,随即就露出一个释怀和欣慰的微笑来。 “你好好休息,这个是元籍真人赐予你的。喝了之后,便与你的伤势恢复。”说完,付明轩就将一瓶琼浆放在了孟尔雅的床头,便退出房外,将门轻轻关上。 转身之后,付明轩发现燕开庭站在院中,正望着自己。 付明轩朝着燕开庭一笑,道:“事情刚忙完就来看她了,夜深不想打扰你们休息。” 燕开庭笑着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望着付明轩的表情就有些坏坏的。 “怎么了??”付明轩也来了兴致,不知道燕开庭葫芦里再买什么药。 就只看见燕开庭从背后拿出一整只烤狍子出来,还提着一大壶酒,道:“要不,留下来畅饮一番,如何?” 付明轩哈哈大笑几声,道:“有何不可?” 燕开庭笑道:“那你还不过来?!” 付明轩笑着走了过来,与燕开庭走到庭院中的青石桌旁边坐下,两人便就这那烤狍子肉,和那一壶清酒,就在院中畅饮了起来。 “听说孟尔雅救了你?”燕开庭道。 付明轩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她,只能是好好照顾她的家人。“ 燕开庭点头道:“如此便好。” 两人又聊了一些门中安排的后事,付明轩突然道:“弟子考核大会准备好了吗?” 燕开庭笑着摸了摸脑袋,道:“经过这些事情,觉得自己也足够成为核心弟子了吧,哈哈!” 随后,燕开庭就将自己在雪乡中所经历的的一切以及怎么回到这个世界的事情全部向付明轩讲了一遍,还将自己储物戒中的灵魂珠子拿了出来,摆在付明轩的面前。 “你看,我用了那么多,还是满满一箱,你挑选几个戴在身上,以免万一。” 看着燕开庭那一箱灵魂珠子,付明轩也感到惊讶起来,这个不是寻常宝贝,完全就是无价之宝,就是一向心静的付明轩也忍不住挑选了几个。 “当真是好东西!”付明轩拿着一颗珠子在手中仔细观看着,其实他看中的不仅仅是其中的灵魂之力,并且还想通过这灵魂珠子窥探到燕开庭所说的那个世界,在燕开庭讲述之前,付明轩一直以为那是一个秘境。 如此按照燕开庭的描述,那地方也许真的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翡翠山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至于是怎样连接起来的,怕是谁也说不清了。 就像燕开庭是怎样落入到那个世界的,谁也不能解释清楚。 每次一提到雪乡,燕开庭不禁又怀念起安来,也不知道她现在一个人在那边生活的怎样,全长大了吗?安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呢?会不会孤单呢? 要是有一天可以的话,燕开庭真想再次回到雪乡,看望一下她们。 “你现在已经是上师三重境了,在门内弟子当中也属于实力高强的了,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付明轩收起灵魂珠子,望着燕开庭语重心长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建木大会吗?” 燕开庭一愣,细细思索了一番,道:“还记得。”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只有门内的核心弟子才有这个资格去参加,你一定要成为核心弟子知道吗?如今建木大会召开在即,这也是为什么门内如此着急举办弟子考核大会的原因。” “这样啊~”燕开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疑问,道:“这个建木大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付明轩叹息一声,道:“你本散修,以前也都呆在雍州地界,没听说过也是正常。其实,建木大会就是修道界的一个终极比试,强者参加建木大会后,名字自动登上浮图榜,偶尔有没在大会上露面,或者隐藏身份露面的强者,也会在榜上爆出来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秘境,但是部分秘境探索需要榜单资格,比如说我们玉京秘境。” “得神通者均可自号,然而惟有浮图榜上显示的才得到公认。此世界亿万修士中得以上榜者不过一千一百三十一人而已。” 认真听着付明轩讲述着,燕开庭不断点着头。 付明轩又道:“这世界有四大君,分别是元会门的厌离君,小有门青华君,诸生门布天君,星极门北辰君。尊者则有二十七人,四大门派中有十位,七中势力有十二位,还有五人独行。余者为得大神通真人,就是能登上浮图榜的。以下真人不过万,上师数十万,我们的世界,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哦?我门中还有其余尊者?”燕开庭一直以为在小有门中,就只有无忧尊者一名新晋尊者。 付明轩笑了笑,道:“当然了,二长老洛水尊者,一向不爱露面,其实在妖神大战时,他一直在后方做着有力的支撑,那灵魂消磨法阵就是出自他与大长老之手,还有六长老清微尊者,只不过清微尊者生性放荡不羁,一直都在门外游走,不怎么回门内,也不收弟子。“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欲说话,但只听见付明轩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燕开庭问道。 付明轩望过来,道:“你还记得三长老吗?就是风道真人?“ 燕开庭道:“当然记得!!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手里了!!” 付明轩苦笑道:“其实若不是当初封印妖神时风道真人受伤伤得太重,根基遭到损害,现在早就应该是尊者了。唉,只是如今他却不得不用一些邪术维持自己的修为。” 燕开庭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付明轩:“邪术?”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如今妖神的事情结束,针对风道真人的铲除行动,又要开始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你我都得抓紧修炼了。” 燕开庭拍了拍付明轩的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在付明轩的肩上承受了太多的重担,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帮他分担一些。 “记住,参加建木大会之前必须得突破真人境界,才能登上榜单,你我现在已经是高阶上师,还需努一把力才是。” 付明轩站起身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狍子肉已经被两人分食干净,酒也吃得差不多了,燕开庭送付明轩走到门口,付明轩转身笑道:“你呀,以后少让殷泽在后山打狍子,飞灵山的生灵们都是有灵气的,可别伤了殷泽的道心。” 燕开庭傻笑着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道:“知道了!” 付明轩走后,燕开庭回到自己的厢房,入定修炼一番,就细细思索着付明轩所说的话。 若是要登上浮图榜的话,自己就必须成为这世界前一千多人,这种高度,燕开庭从来都没有想象过。那会是个什么样的高度呢?燕开庭想象着,不知不觉,便入了定,进入到了修炼当中。 第二日,燕开庭方才醒来,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 走出房外,发现殷泽和以冬两人在院子中央高兴地跳来跳去,燕开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殷泽冲着燕开庭道:“燕兄!我昨夜迈过了上师第一重境‘离’境了!!以冬也在今天早上正式迈过了上师境界!” “真的?”燕开庭睁大了眼睛,道:“这么巧吗?” “真的!萧然师兄!!”以冬朝着燕开庭甜甜地笑着,燕开庭心想,若是孟尔雅没有受伤的话,现在也应该离上师不远了吧。 “那今日我们便好好庆祝一番!”燕开庭笑道。 殷泽眼中闪烁着兴奋地光芒,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山上打一只狍子回来!!” “别!别!”燕开庭突然想到了昨晚夜里付明轩说的话,赶忙制止住了殷泽,道:“今日不吃狍子,以后也不吃了,对了,你们俩过来,我有东西要赠与你们!” 殷泽和以冬疑惑地相视一眼,什么东西? 两人走到燕开庭跟前,燕开庭直接取出了自己那一箱子灵魂珠子,道:“就是这个,你们两人一人选择两颗吧!” ------------ 章一四三 核心之争 上 殷泽自然是知道这珠子的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满目琳琅五彩斑斓的珠子,眼睛放起光来。 “哇,燕兄,原来你有这么多啊!!” 以冬却是没有看见过这些东西,道:“这是些什么?看起来好生奇怪。” 殷泽道:“这是燕兄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灵魂之珠,里面蕴含着大量的灵魂能力,对我们修行之人的灵力很有助益。” 燕开庭望着殷泽道:“好了,快挑个两个吧,这段时间你们照顾我和尔雅也辛苦你们了,本来还想多给你们一些,但是害怕你们贪心忍不住都吸收了,会把你们撑爆的。” 殷泽和以冬连连答应,便一人挑选了两个放在了芥子袋中,向着燕开庭道谢,燕开庭却是挥了挥手,对以冬说道:“这段时间你照顾尔雅实在是辛苦了,如今弟子考核大会临近,你一定要更加努力才是。” 以冬点了点头,道:“谢谢萧然师兄。” “至于你嘛,”燕开庭望向殷泽,道:“你有什么打算?若是要一直留在小有门的话,非得是小有门的正式弟子资格才是。” 殷泽却是摇了摇头,道:“我自小散漫惯了,自从家师离世以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师从任何人,如今在小有门已经受了很多高人指点,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我应该会继续呆上个半月左右,至少看一看你们弟子考核大会的结果,然后就下山去。” 燕开庭道:“真的不考虑留下来么?” 虽然燕开庭平时爱使唤殷泽,平日里对他就像是兄长欺负弟弟一般,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燕开庭的心中也对这个淳朴的少年生出不少好感来。 “不了,”殷泽摇了摇头,道:“这里虽好,但不适合我。” 随后,殷泽就哈哈大笑几声,道:“干什么说着些,你们想吃点什么,我来给你们做!!” 燕开庭和以冬都是大户人家出生,对于厨艺也是一知半解,勉强做出来还能吃,但是殷泽自小游历在外,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都是自己动手做,是以殷泽在的这段日子,萧庭院的伙食好的不得了,就连以冬平日里也开始抱怨自己长胖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小有门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无风吹过的湖水,犹如一面镜子,倒映着蓝天与白云,只有弟子们专心准备弟子考核大会忙碌一片。 孟尔雅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时不时还叫燕开庭他们搀着她到院中坐一坐,晒一晒午后的阳光。虽然弟子考核大会在即,但是孟尔雅却是一点也不着急,这一次的经历仿佛让她看明白了许多事情,能活下来醒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些身外之事,又何必去苦苦追寻呢? 院中,孟尔雅抬头望着天空,兀自发着呆,脸上的神态安静平和,天空之上,她好似看到了叶南霜的影子,掩映在云层之间。 “你现在,还好吗?” 孟尔雅喃喃道,仿佛叶南霜就站在他面前一般。 时间飞逝之间,弟子考核大会就在明日,燕开庭这段时间为了修炼,成日闭门不出,除了偶尔与孟尔雅,以冬还有殷泽说闹一番,就呆在厢房中,时不时还在藏书阁一待就是一个晚上。弟子考核大会的前一夜里,他从藏书阁慢慢向回走着,望向天空,月明星稀,已是深夜,夜风瑟瑟之间,月光下的树影一阵婆娑。 冰灵蹲在自己的身上,也朝着天空望着,燕开庭最近也发现冰灵喜欢独自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这什么,好似一只忧郁的猫,燕开庭看着冰灵的模样不禁啧啧道:“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成精了,成精了!” 走着走着,燕开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心里默念自己在藏书阁里背下的那些经文,走着走着,却是默然一停,眼前便出现一道身影来。 这道身影高大瘦削,给人的感觉非常陌生,燕开庭是从未见过的,走近一看,发现此人背对着自己站着,身穿的是小有门的弟子制服。在燕开庭感知当中,这人的境界也是高阶上师,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两阶,仅仅只比付明轩差了一线。 “你....你是?”燕开庭站定身形,望着眼前的那人道。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燕开庭才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面容。此人的面相端正庄严,星眉剑目,高挺的鼻梁和厚薄适中嘴唇给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看模样,差不多二十七八岁左右,气质雍容,一看便知出自大户人家。 “你是燕萧然?”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蹲在燕开庭身上的冰灵也弓起背来,朝着眼前那人便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 “冰灵。”燕开庭伸出手来,安抚了一下冰灵,冰灵才缓缓蹲下身来。既然冰灵有这种反应,看来来着就是不善。 那人望了一眼冰灵,冷哼了一声,目光就转向了燕开庭,道:“在下小有门程钧谟,来自青灵山洛神峰,师从二长老洛水尊者,按照排行来讲,你还得称呼我为师兄。” 燕开庭一愣,赶忙拱手道:“原来是师兄,还请恕萧然方才无礼。” 程钧谟饶有兴趣地盯着燕开庭,也不回话,看的燕开庭一阵头皮发麻,不禁道:“额....师兄,您有什么事情吗?” 程钧谟轻笑几声,摆了摆手,道:“没有,只是久闻燕萧然师弟的大名,今日得此空闲来到飞灵峰,便想来见一见你。” 燕开庭“诶?”了一声,疑惑地摸了摸头,自己连核心弟子都不是,进小有门的时间也短,哪来的什么大名啊? “师兄过奖了,萧然不过就是一名普通弟子,没有什么大名的。” 程钧谟却是一笑,道:“师弟莫要自谦,妖神一战中,若不是你将无想仙子就回,好让无想仙子带回来了针对妖神的重要秘辛,门内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对付妖神,就是和妖神同归于尽的孟尔雅,我若没有记错的话,还是你带来小有门的吧。” 燕开庭一愣,想不到程钧谟对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情竟是如此清楚。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难不成他是一位核心弟子? “多谢师兄夸奖,萧然也不过做了自己分内之事而已。”燕开庭淡道。 “哦?是吗?”程钧谟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望着燕开庭的眼中仿佛话中有话。 燕开庭不明白程钧谟在这条路上等待素未谋面的自己有何用意,但是明日便是弟子考核大会,燕开庭没有心情和他在这里玩着猜字谜的游戏。 “若是师兄没有什么事情,萧然便先告退了。” 燕开庭向着程钧谟拱了拱手,就向前走去,在与程钧谟擦身的刹那,燕开庭仿佛感觉到了一缕意识在探知自己。 蓦地转过头,燕开庭化作一道飞影,往后退了几步站定,面容阴沉地望向程钧谟,道:“师兄这是何意?” 程钧谟缓缓转身,望着燕开庭笑着哼了一声,道:“身手的确不错,敏锐度也很高。” 燕开庭冷哼一声,道:”修行之人,本身就是战法同修,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说完,燕开庭就转身往回走去,他根本不想在弟子考核大会前的关键夜晚和一个陌生人多费口舌,不管他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自己只要做到不招惹不理会便好。 “燕萧然!” 耳边传来程钧谟叫出自己名字的声音,但是燕开庭仍是没有停止脚下的步伐。 “在弟子考核大会之上,你可知道你我将有一战?” 燕开庭停下脚步,但却并没有回头,冷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程钧谟轻笑几声,道:“不如何,只不过,我想让你对我的印象深刻一些。” 燕开庭皱眉转过头来,看向笑中带剑的程钧谟,只听他道:“好记住我打败你的样子!” 说完,程钧谟的眼神当中就闪现出兴奋的光芒,恨不得现在就将燕开庭打到。 燕开庭看着眼前这名男子,按说比付明轩也不会差了,再加上年纪稍大,成熟稳重,应是首座弟子的最佳人选,但是为什么还是付明轩成为了首座呢?燕开庭心里明白,付明轩就算再强,也不会让这种好胜的心绪将自己牵引,强大不是用来打败弱者,而是来保护弱者。 “哼!是吗?那我今日便记住师兄的样子了。”说完,燕开庭便面无表情地离开,直到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翌日,在钟阁浑厚悠远的钟声之下,弟子考核大会正式开始。 本次的考核大会由付明轩作为主要负责人,在他的安排之下,各位真人长老们缓缓入场,落坐于上座,底下比试场上的弟子们待到长老真人们坐定之后,就齐声向着他们拱手行礼。 随后无忧尊者站起身来,嗓音洪亮道:“本届弟子考核大会正式开始!” 随即一阵鸣锣之音,弟子们缓缓退后站好,按照抽签顺序进入各个小比武场,这些小武场足有二十余个,分别配有门内一名资深的真人或者高阶上师主管,在其监督之下,弟子们按照顺序开始比试。初赛会淘汰一部分的弟子,而这一部分弟子,便再与小有门无缘。 一千余名弟子,在这一场初赛之中,除了首座弟子和核心弟子之外,全部都要上场,燕开庭也不例外,只是寻常普通弟子根本就不是燕开庭的对手,这三天的比试下来,燕开庭也是打得索然无味,反倒被其打到的弟子们刮目相看。 燕开庭进入小有门时间短暂,很少有人记得他,就连那些真人长老们,也不知这名弟子是个什么人物,在比试场上竟然如此无敌,居然毫无阻碍,见一个便打到一个,并且,再以剑修为主的小有门,燕开庭手上的泰初锤也实在惹人注意,以至于到了后来,燕开庭都不拿出泰初锤了。 长老们看着燕开庭以及他手中的泰初锤,也甚为疑惑,就连见多识广的洛水尊者都有些好奇,靠向一边的无忧尊者,问道:“这名弟子可是那将无想仙子救回来的那位?” 无忧尊者手抚长须,点了点头。 洛水尊者道:“他手中的那柄锤子,倒是有些意思。依我看,要是发挥好了,并不比寒州的那一剑光寒十九洲差。” 无忧尊者笑了笑,望向身旁也是临近花甲的洛水尊者道:“师弟,你为何也忘了?” 洛水尊者疑惑地望向他,道:“哦?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无忧尊者没有回答,而是道:“你看那锤子上缭绕的雷火,还有那与莲花相称的造型,可曾想到了什么?虽是年代久远,但我不相信你会记不得。” 洛水尊者听了这话,略一沉吟,盯着下方正在与一名上师境弟子战斗的燕开庭,再看看那他手上缭绕着电光一阵劈啪作响的泰初锤,思绪就飘到了很久远的地方,突然,他那凹陷的眼睛绽放出光彩来,不可思议地望向无忧尊者,道:“难道是.....不争莲?” 无忧尊者望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不争莲,散落在世间的第五大神器,我也没想到,终有一日,会在门内看到它。” 在这片大陆之上,有着四大神兵,分别是无为塔,道德剑,山河鼎,禁屠刀,四神兵的共同神通便是劈开世界壁障,进入时间之河。但是据传,还有一个流落在民间的神兵不争莲,所有人都听说过,但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或者说,见到了也不认识。只有像无忧尊者和洛水尊者这样位于世界顶峰的人才对不争莲有着些许了解,其余人都是一概不知。 今日见到了,饶是以洛水镇人博通古今,也不禁惊讶了一番。 “这....”洛水尊者再次看向燕开庭,感知就扫了过去,在他眼中,燕开庭天生神力,除了这一点,也没什么不同,但是竟然与神兵不争莲结为了本命武器,有了灵魂契约,这是何等的幸事,怎么会临到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少年身上?恐怕这少年,自己都不知道手中的不争莲是何等的神兵吧! 在下方,燕开庭正打得火热,这是最后一站了,刚好遇见的还是一个能对的上几招的上师境对手,就在这时,他感到两道目光好似落在了自己身上,顺着感知望去,就对上了无忧尊者和洛水尊者的眼睛。 无忧尊者轻笑几声,移开了目光,道:“师弟,这下你知道了吧,这燕萧然,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料想我们当时,怎敢以这种目光来面对曾经的那些长老们,就凭这份胆识,我也相信不争莲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洛水尊者也移开了目光,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只觉得惊讶,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见到了不争莲,实在是幸事。这燕萧然啊,我们就看他能走多远吧!” 就在这时,一阵鸣锣之音伴随着钟声响起,为期三天的初赛已经结束,在这一场仿若淘沙般的比赛当中,胜出者只有五十位,按照之前所订下来的规则,排名最为靠后的一两百名弟子都将取消小有门弟子的身份,三日之内就要离开飞灵峰。 好在,燕开庭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被取笑弟子身份,虽然孟尔雅连大赛都没有参加,但是鉴于她之前为小有门所做的贡献,小有门直接定下了她终身为小有门弟子的身份。 结束之后,燕开庭拖着疲乏的步子往回走着,还未走到萧庭院,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味,让本身就饿得咕咕直叫的燕开庭顿时馋得口水就要流下来,赶忙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回到萧庭院中。 院子里,殷泽做了一大桌好菜,孟尔雅和刚回来的以冬坐在一旁向燕开庭招着手,燕开庭跑过去坐下就是一阵狼吞虎咽。三人看着燕开庭的模样,都笑出了声。 “燕兄,听说你在初赛拿到了榜首,可是真的?” 燕开庭没有回答,只顾着吃自己的饭,也不知殷泽在哪里弄来的大鸡腿,吃的燕开庭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作为燕主的幸福时光。 以冬在一旁笑道:“那是当然,我都看见了萧然师兄在比试场上所向披靡,根本就没有对手,还好我没有抽到与萧然师兄同一台。” 孟尔雅也笑着为燕开庭递上了一杯热茶,道:“公子,喝口茶水吧,别噎着了。” 燕开庭抬起头来,冲着孟尔雅一笑,喝了一口茶,望着他们道:“其实我根本就无所谓这场初赛,我的目标是要成为核心弟子,前面的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以冬听闻,笑道:“成为核心弟子的话,萧然师兄所在的这五十名弟子就要和现在已有的核心弟子一同比赛,这段期间也会持续三到五日,余下的二十名,就是这一次的核心弟子,我看这对于萧然师兄,并不困难。” 燕开庭趋势摆了摆手,道:“明轩跟我说过,什么事情都不要掉以轻心,前几日我还遇见了一个叫程钧谟的弟子,已经是受到挑衅了。” 以冬微微一惊,道:“钧谟师兄....” 燕开庭抬起头来,看向移动,问道:“你认识他?” 以冬点了点头,道:“凡在门内待的久一点,或多或少都会听到程钧谟这个名字,在修行道行上,钧谟师兄比之寒州师兄也只差了那么一线而已,但是....” “但是什么?”燕开庭也来了兴趣,按照程钧谟所说,两人之间必有一战,那么先行了解一下对手也是一件好事。 以冬皱眉道:“钧谟师兄是出了名的狠辣,凡是跟他比试之人,一定会受伤,几年前的那字弟子考核大会,不仅要选拔核心弟子,首座弟子也要一同选出来,那时决斗到了最后,正剩下钧谟师兄和寒州师兄,在最终的这一战下,钧谟师兄为了得到首座弟子的身份,差一点就死在他寒州师兄的手上,倒不是寒州师兄对他怎样,而是他对寒州师兄起了杀心,寒州师兄防备他时,他被自己所打出的剑光反噬。” 听到以冬这样说,燕开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孟尔雅和殷泽也像是一眼,眼中就有了阴郁神色。 殷泽思索一番,道:“比试不是按照抽签的顺序来么?燕兄你也未必会对上这个叫程钧谟的人。” 以冬却是在一旁摇了摇头,道:“萧然师兄,千万不可以抱着这种侥幸的心态,既然钧谟师兄这样对你说了,作为核心弟子的他,定是有把握的。” 燕开庭也比较赞同以冬的说法,点了点头,一旁的孟尔雅却是忧心忡忡地道:“公子,你可千万要提防着此人,不可出意外啊。”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没事,我自有对策。来,先吃饭,不说这些了。” 只不过,在知晓了程钧谟亲自来找过燕开庭这件事之后,这一顿饭,四人吃的似乎都没有那么香了。 夜半,燕开庭从入定中醒来,便走出萧庭院,径直来到了付明轩所在的院落,站在门口,燕开庭朝里面发了一道传讯符,几乎就是在片刻之间,门就打开了。 燕开庭走了进去,看到付明轩站在院中,负手而立地望着他。 “你还没睡吗?”燕开庭问道。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你知道,这几年来我的睡眠一直很少。”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叹息一声,付明轩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燕开庭示意付明轩坐下在说,两人便走进了付明轩的厢房,一道屏障就将厢房与外界隔绝起来。 坐下之后,燕开庭便将程钧谟在弟子考核大会前一日夜里在藏书阁的路上等他一事告诉了付明轩,并且将以冬对程钧谟的一些看法也说了出来。 “真的是这样吗?”燕开庭有些疑惑,按说修道之人追求的是一种静心静气,清心寡欲,修为越高,对一些事情看得也就越透,燕开庭不相信程钧谟居然还有如此偏激的一面。 付明轩沉吟良久,长叹一声,道:“没错,以冬说的,都是真的。” 燕开庭睁大了眼睛,道:“当日你与他那一战,是个什么情况?” 被燕开庭一问,付明轩的思绪就飘向了远方,随即缓缓道:“其实那一日,大家都看错了。” “哦?” “那一日,程钧谟其实早就知道已是胜不过我,他想要杀我的确为真,但是他更多抱着的,是与我同归于尽的想法。” 燕开庭惊讶道:“为何如此偏激?那些道法他都没有读过么?” 付明轩道:“或许,这是埋藏在他心中的一粒难以祛除的种子吧,如今已然生根发芽,就更难祛除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陷入到了静默当中。燕开庭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应对与程钧谟的那一战,而付明轩却是在想着能不能以另外一种方法解决此问题。 付明轩道:“庭哥儿,程钧谟非常肯定自己会与你有一战?” 燕开庭点头道:“他当日是非常的肯定。” 付明轩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不对,抽签还在明日下午,他怎么就能提前预知?” 除非是程钧谟认为在战斗当中燕开庭会坚持到最后与他对战,否则他怎么就能够提前预知到呢?燕开庭如今是实力的确厉害,但是核心弟子当中,比燕开庭厉害的也不是没有,程钧谟虽然只在付明轩之下,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谁又能说得准呢? 看来,他是准备在抽签上做什么手脚了。 付明轩作为此次考核大会的负责人,于公于私都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的存在,他思忖片刻,就对燕开庭道:“你且放心,若是明日抽签后你两人之间实在有一战,到时候再议也不迟。” 燕开庭也点了点头,随即就站起身来,向付明轩告辞。 刚走到门口,就被付明轩叫住,“慢着!” 燕开庭疑惑地转过身来,只见付明轩将一瓶琼浆递给了自己,道:“多多少少对你有用,记得,一定要成为核心弟子,一定!” 虽然燕开庭自己内心当中也很想成为核心弟子,但是看这付明轩的态度,仿佛比自己还要看重,难道就是因为能够享受到更多的资源?还是能够争取到参加建木大会的资格?燕开庭始终觉得自己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不必那么过于着急。 “明轩....难道成为核心弟子,就那么重要吗?”燕开庭不禁问道。 付明轩确实微微一愣,随即神色恢复清明,道:“当然....这是钥匙...啊。” 望着付明轩,燕开庭依旧是眼神疑惑,付明轩却将他推搡出门外,道:“你且相信我,努力努力再努力便是了!!” “知道啦!!”燕开庭被付明轩推出门外,他嘴上这样回答着,心中却是觉得有些不对,感觉付明轩近些年来越发说着一些奇怪的话来了,难不成他有什么秘密?? 不过现在最应该担心的,还是自己和程钧谟的事情吧,若是真的和程钧谟要打上一场,放在后面还好说,若是上来就和程钧谟比试,即使自己不输,也得落得个满身是伤,那样还怎么应对接下来和别的弟子的战斗,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成为不了核心弟子了吗? 燕开庭心情顿时有些沮丧,换做是平时,和程钧谟打上个十来场他都不怕,他只担心那偏激的人会影响到自己后面的发挥,成不了核心弟子的话,明轩也应该会很沮丧吧。 深呼一口气,燕开庭就朝着萧庭院走回去,他只希望,明日傍晚的抽签,他能得到一个好一点的结果。 翌日,暮色西斜当中,在无忧尊者和一众长老的监督之下,一共六十八名弟子,将进行抽签,以决定接下来比试的顺序和场次。 弟子们向着众长老行了一礼,就在付明轩的带领之下,按照排行,一个一个上前抽着,抽完之后,每人手中都有一个玉笺,站在小有门大殿之内,等待着无忧尊者揭晓结果。 随着无忧尊者喊了一声:“开!”顿时所有弟子手中的玉笺渐渐失去了莹润光芒,上面显现出弟子的名字来。 看到手中显现出“刘逸云”这个名字来,燕开庭松了一口气,至少第一场比试不是和那个什么程钧谟,自己的胜算就又大了一些。这是小有门内玉笺的自动匹配,看来刘逸云的手上也拿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玉笺。 燕开庭偷偷瞄向程钧谟,只见他握着玉笺,面无表情,好似早就猜到了一般,燕开庭不知道谁要和他对阵,但心里已经为那人默哀片刻。 这种偏激的对手,换做是谁都不愿意遇到的吧。 这是第一轮抽签,各位弟子拿着自己手中的玉笺,向着自己的住处慢慢走去,这一轮燕开庭将要面对和那名叫刘逸云的弟子的战斗,这一轮,将会剩下三十四名弟子,燕开庭只有胜了刘逸云,才能够参加接下来的比赛。 自己还有一个晚上准备的时间,燕开庭也不着急,而是迈着缓步朝萧庭院走去,还有一个晚上可以尊卑,明日一早,成为核心弟子的正式比赛就要开始了。 在萧庭院,燕开庭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屋内的三人都为他打足了气,燕开庭笑着回到自己的厢房,入定之后再次醒来,便已经是清晨时分。 曙光穿透云层照射到飞灵峰之上,清晨的雾气渐渐消散,六十八名弟子站在比试场之中,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向着长老们行礼,随后按照顺序,三对一进场,燕开庭刚好是中间的那几场。 这一次,谢无想也到来了,站在众长老的身旁,好似根本没有看到燕开庭一般,一直注视着场上的三对正在比试的弟子,丝毫不理会来自燕开庭的目光。 燕开庭却根本无心去观看别人的比试,而是直直地盯着谢无想,仿佛目光被定住了一般。 一旁的付明轩也看到了燕开庭的这种样子,皱着眉望着燕开庭,然而燕开庭却一直没有注意到,此时仿佛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在他眼中只有谢无想。 谢无想终是被燕开庭紧紧盯住的目光弄得有些烦躁了,迎上燕开庭的目光,谢无想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想到燕开庭却是咧开嘴笑了,心满意足地移开目光,去观看场上的比试。 争夺核心弟子身份的比试,要比前面初赛激烈得多,很多弟子围在周围,随着比赛的跌宕起伏爆发出阵阵喝彩与交好,燕开庭这些将要上场的人则是候在一边,除却燕开庭,所有人都是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场上人的表现。 很可能其中的一个人,就要成为自己的对手,谁又会放弃这个能够好好观察自己对手的机会呢? 就在这时,燕开庭感受到了似有若无的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他根本就懒得去想,定是那个叫刘逸云的弟子,昨日,燕开庭已经向以冬打听过他了。 就是一个实力尚可的普通弟子而已,第一轮能与普通弟子对战,已是自己的幸运,不过很多时候,幸运也是一种能力。 燕开庭从来都相信这一点。 一场场比试过去,转眼间就到了日暮时分,终于轮到燕开庭上场了。在人群中,殷泽背着孟尔雅,以冬站在一旁为他欢呼着,他远远地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过头去看向付明轩,露出了一个灿烂而自信的笑容。 走进了比武场,燕开庭先是向着一名老资历的真人行了一礼,道:“有老真人了。” 真人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刘逸云就走上了比武场。 只见刘逸云是一名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男子,带着一股文质彬彬的气质,年纪和燕开庭差不多大,望向燕开庭的眼中有着些许忌惮,朝着燕开庭行了一礼。 燕开庭回礼之后,真人便往后退了几步,敲响了一面铜锣。 锣声响起的刹那,燕开庭还未动,就只见刘逸云周身升起一道旋风,气势变得凛然起来,望着自己的眼神十分锐利,与刚才那有些柔弱的外在完全不同。 燕开庭也不是吃素的,眼见刘逸云已经长剑在手,做出了攻击之势,燕开庭手心摊开之间,燃烧起一小团蓝色烈焰,泰初锤便出现在了手上。 “往日听说萧然师弟不为剑修,锤子倒是使得灵活,今日就让逸云好生领教一番!” 话音刚落,刘逸云便化作一道旋风冲到了燕开庭的面前,虽然他的剑意远不及付明轩,但是他竟然将笔直的长剑用得就像是一条蜿蜒的蛇,让燕开庭也警惕起来。 燕开庭紧紧盯着刘逸云手中瞬息而至的长剑,就伸出泰初锤来格挡,顿时金属相交的声音当周围人都一阵牙酸,燕开庭猛喝一声,手上加力,就将刘逸云推了出去,随后一团雷火便朝着刘逸云挥了过去。 刘逸云反应速度也是极快,一个转身便是一道弯月剑光飞出,撞击在燕开庭的雷火之上,轰的一声,火光四溅。 就在这时,刘逸云没有想到的是,燕开庭竟然穿越了火光,倏忽之间就来到了自己面前,泰初锤就高举在自己头上。 刘逸云神情严峻,身体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堪堪避过了燕开庭的这一攻击,却不曾想到,燕开庭的锤子竟然已经快出了拖着一道道虚影的地步,即使刘逸云避开了正面一击,但是随着燕开庭猛地转身泰初锤的倏忽而至,刘逸云的腰侧,还是重重挨上了一击。 周围围观的弟子一阵唏嘘,经过这段时间,大家就算不认识燕开庭,也知道这个拿着一柄奇怪锤子的少年寻常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道路,能一招解决绝不拖到第二招,每一次出击都是声势浩大,好似完全不讲究技巧。 但是方才和刘逸云的那一招,分明将技巧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换身形接连出击,坐在一旁等待上场的程钧谟哼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盯着燕开庭。 接下来,燕开庭和刘逸云好似两道缠绕在一起的光束,缠战在一起难舍难分,好一阵子,两人才分开,燕开庭直喘粗气,而刘逸云却是嘴角带血。 两人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身旁的弟子根本就没有看出来燕开庭是怎样伤到的刘逸云。 而坐在上方的长老们均是轻笑几声,互相耳语着。 洛水尊者靠向无忧尊者,道:“这小子,不怎么讲理啊,拉住了人就不让,竟是如此蛮横!” 无忧尊者耸了耸肩,无奈道:“没办法,谁叫他也没有犯规,要是有什么不妥,慧颖早就喊停了。” 洛水尊者笑了笑,道:“有意思。” 燕开庭和刘逸云相视而立,燕开庭高举手中的泰初锤,也不准备与刘逸云多耗时间,没想到刘逸云突然将手中的长剑一扔,对着自己摆出格斗架势。 “你.....” 刘逸云的眼神坚毅,就那样望着燕开庭。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虽然现在自己拿着泰初锤也不算犯规,但是燕开庭却也不愿意拿着如此杀器来欺负一个没有武器的人,一摆手之间,手上泰初锤倏忽消失,燕开庭也摆出了格斗架势。 众人都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也只看见燕开庭挥了挥手,泰初锤说不见就不见,也不知道在哪里去了。只有孟尔雅殷泽他们知道,泰初锤是燕开庭的本命武器,自然与一般的武器不一样。 既然刘逸云想要与燕开庭近身搏斗,那么燕开庭自然就没有避战的道理。燕开庭左脚向后一划,右腿轻微弯曲,抬起双手,一前一后做出抱拳样,顿时,燕开庭浑身上下变得极为滚烫,周身的汗水背着高温所蒸发,就冒起一阵阵热烟来。 望着刘逸云,燕开庭的眼神坚毅,刘逸云怒吼一声,左脚猛地一踏,就朝着燕开庭飞来。 这一场比试,双方都收起了武器,采用了近身格斗的方式,顿时吸引了周围所有弟子的目光,就连各大长老们都注意起二人来。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刘逸云的速度非常之快,恰若一道旋风,也正好映照出了他的风属性。行动十分迅捷,燕开庭一个不小心,就要吃上一记。 只不过燕开庭也不是好惹的,抵挡住刘逸云的不断攻击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要在格挡同时发起进攻。以燕开庭一拳之力就能彻底结束这场比试,刘逸云好似也察觉到了燕开庭的拳意不一般,便更加加快了速度,丝毫不给燕开庭出手的机会。 燕开庭一个闪避,头向侧方一转,就避过了刘逸云那朝着自己头颅轰来的那一拳,看刘逸云那拳掌结合的攻击方式,想必他应该是研习了小有门的独有秘法“掌拳风云”,这一套功法正是专门为他们这种风属性的人打造,也只有他们,才能迅捷地切换拳掌,进行行云流水的攻击。 相比于刘逸云,燕开庭就没有那么明确的路子了,此时他专注于格挡,一边还在寻找着机会能发出自己的一击。燕开庭打着消磨刘逸云体力的主意,只要刘逸云到后来稍微一放松,自己便能够找到一个空档,将自己积蓄已久的一拳打出去。 果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是刘逸云也难以保持持续不断的攻击,出拳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力度也不如从前。就在众人有些看腻了这场战斗刚准备移开视线时,燕开庭一声怒喝,避开刘逸云充满破绽的一击,凛凛拳意倏忽而至,瞬间就来到了刘逸云的面前。 饶是以刘逸云那异于常人的速度,也不能抵挡住燕开庭这积蓄已久的攻击,轰的一声,拳意便撞向刘逸云的胸口,瞬间刘逸云就重重地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刘逸云落地的瞬间,铜锣之音被敲响,慧颖真人走了出来,宣布此次比试结束,燕开庭获得胜利。顿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花湖,燕开庭看见殷泽和以冬高高的跳了起来,被背在殷泽身上的孟尔雅也开心地叫着,眼睛笑得完成了月牙儿。 刘逸云捂着胸口,被艰难地站起身来,向着燕开庭和慧颖真人鞠了一躬,燕开庭也回礼道:“逸云师兄承让了。” 刘逸云道:“非也,萧然师弟当真有这个实力,刘某甘认下风。” 此次比试,燕开庭虽是耗费了大量的力气,但好在没有受伤,因此下场之后,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燕开庭朝着长老席上方的付明轩笑了一笑,便将目光又移到了谢无想身上。 “哼,方才明明一直再看我来着。”燕开庭轻哼一声,望着故意将头瞥向一方装作对燕开庭不在意的谢无想。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燕开庭都一一看完了,最终等到最后程钧谟的上场,燕开庭整个人就变得非常严肃起来,紧紧盯着程钧谟看着,生怕漏掉一个动作和细节。(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一四四 核心之争 中 果然,程钧谟的实力不容小觑,几乎就是在三五招之间,就已经占了上风,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凌厉,出手之间似乎就是想要置人于死地,但都保持在一个程度上让一旁监督的真人也不好说些什么。本来比试场上不说生死有命,受伤也是在允许范围内,只要不伤及性命和修炼根基,怎么打都行。 程钧谟的剑意浑厚磅礴,比之付明轩的只是弱了那么几分,但是胜在招式狠辣,使对手不得不在防守上做足功夫,这样一来,为了减轻自己受伤的程度,对手会不自觉地懈怠了攻击之势。这就更让程钧谟的剑意猖狂起来,犹如猛兽一般恨不得将对手彻底吃进肚子里嚼碎了去。 不只是燕开庭,在座的所有准备冲击核心弟子地位的弟子都不愿意和程钧谟来个正面对战,如此狠辣的打法,换做是谁也不好受,就算成为了核心弟子,多多少少也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看着程钧谟,在座的弟子们都皱起了眉头。 毫无疑问,程钧谟以无可压倒之势赢得了此次比试,作为他对手的是一名核心弟子,据说还是与程钧谟认识已久的同级弟子,几乎是被人搀扶着下去的,就此卸去了核心弟子的身份,也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少天,才能恢复如初。 上方的无忧尊者皱起眉头来,望向了一旁的洛水尊者,道:“这钧谟弟子为何还是老样子,照这样下去,就算我们无限容忍,等我们这些人不在了,他也落不到了好结局罢....” 洛水尊者也是叹息一声,道:“作为他的师长,我所能教导他的道法几乎是毫无保留,但就是去除不了他内心的狠厉之气,这一点,和知微师弟太像了....唉。” 无忧尊者皱起眉来,看着浑身杀气腾腾的程钧谟,那张脸,和他的八师弟程知微几乎是一模一样,思绪一时之间飞向了久远的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以及后来的那些变故,仿佛雕刻在他苍老的心上,永不能淡忘。 天色渐暗,随着铜锣声和钟鸣声的再次响起,今日的比试就此结束,胜出的三十四人,将会在明日下午进行新一轮的重新抽签,再次进行最后一轮的比试。 结束时刻,无忧尊者向着身边的童子说了几句话,那童子便跑到付明轩面前一阵耳语,付明轩听着听着眼睛就睁大了起来,惊讶地望向了无忧尊者。 只见无忧尊者点了点头,好似想要打消他的疑虑一般。 付明轩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看着下方站在比试场上的三十四名弟子和周围围观的众弟子道:“明日下午抽签方式取消,采取悟道选拔方式,具体实行方式将会以传讯符的方式告诉每一位参选弟子。然后,将在这悟道选拔当中取二十人,进行最后的比试,选择出十人来,成为核心弟子。” 付明轩言论一出,顿时下方就炸开了锅。 “什么?十人?以往不都是二十人吗?” “为什么还将悟道加了进去?以往不都是直接上比试场吗?” “经过了妖神大战之后,长老们也许有自己的打算吧....” 众弟子议论纷纷,燕开庭也惊讶地抬起头来,“十人?” 参选者顿时就紧张起来,二十人和十人的差距,还是非常之大的!并且将悟道也列入了选拔方式当中,众弟子都疑惑不已。 “好了!”无忧尊者站起身来,道:“这也是我们长老会的共同决议,你们都散了吧。” 无忧尊者说完就朝着后方慢慢走去,长老们也跟着他一一离席,付明轩恭送他们走了之后,就望向下方的燕开庭,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可以的。”谢无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付明轩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谢无想并没有在说话,朝着付明轩点了点头,便也走了下去,待到众长老都离去之后,弟子们才缓缓散去,殷泽和以冬,孟尔雅跑道燕开庭身边,簇拥着他原本想要庆祝一番,只是听到了无忧尊者颁布的这个消息值周,心上便好似又压上了一块石头。 这三十四人当中,悟道领悟能力他们不知,但是这一日的比试看下来,他们也隐隐觉得,小有门之间当真是卧虎藏龙,比燕开庭厉害的,还真不少。 “燕兄,我可记得你的悟道能力不差,这第一关你绝对能够过去!”殷泽拍了拍燕开庭的肩,宽慰道。 燕开庭则是叹息一声,道:“比起我以往,的确是进步不小,但是这些人当中几乎绝大部分便是自小就成长在门内,终日受着熏陶,悟道根基比我打得牢固得多,要战胜他们,还真不容易。” 以冬皱眉道:“萧然师兄先别这么说,具体还是要看长老们决定用哪一种方式进行,若是那方式极为适合萧然师兄的话,胜算还是很大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感觉有人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燕开庭抬头看去,被背咋殷泽身上的孟尔雅伸出手来轻轻地摸着自己,就像自己以前那样摸她一般,向自己甜甜地笑着:“公子已经很厉害了,真的。” 燕开庭笑了笑,道:“我知道!!” 回到萧庭院中,殷泽就忙着去招呼一桌好菜,以冬也去帮忙,燕开庭则是和孟尔雅两人做在庭园之中,聊了起来。 “公子,我总觉得,门内做出这些调整,似乎有隐情在里面?”孟尔雅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想必还是和妖神那一战有所关联。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尽全力便是。“ 吃过饭后,燕开庭便钻进了自己的厢房,迫不及待地就入了定,将青华君的功法调动出来,细细咀嚼着,这一入定,也不知时间流逝了,再次醒来,已是清晨。 燕开庭方才醒来,突然变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抓,一道传讯符便在自己手中, 知识与一般传讯符不同的是,燕开庭手中拿着的传讯符还携着一枚犹如水滴一般的玉石,这玉石通体透明无暇,对着光看,可见在雨中有着一排排根本看不清楚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来的小字,这应该就是某种秘法。 传讯符上写着,今日悟道比试将通过这样一个方法,来挑选出二十人来。 这水滴玉石当中保存着一道特殊的小有门功法,是众长老一起研制出来,专门为此次核心弟子选拔而编写重组的一道秘法,三十四名弟子将手持着这枚水滴玉石入定,神识便会感知到这道秘法,谁要是悟了出来,便就醒来,若是悟不出来,就会一直沉陷在入定的状态当中,由此选择前二十名首先醒来的弟子来参加下一轮的比试。 燕开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秘法,悟不出来便一直沉浸在入定的状态当中,就是青华君的秘法,也没这么强迫人好吗? 不过既然有了这么规则,燕开庭就不得不服从。举起手来,水滴玉石在手上一阵光晕流转,但燕开庭却感知不到任何东西,看来,只有在正式比赛的时候,才能让这玉石释放出秘法来吧。 燕开庭收起玉石,从储物戒里取出一颗土黄色的灵魂之珠来,这种灵魂之珠能够增长人的悟性,数量较少,燕开庭还没有用过,也不知作用会有多大,反正也到了该用的时候,燕开庭便决定尝试一番。 转眼就到了午后,燕开庭吸收了那土黄色的灵魂之珠后,就朝着小有门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燕开庭都觉得路旁的弟子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燕开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在意,走到了小有门大殿门口,没想到就和程钧谟撞了个正着。 “哟!”程钧谟轻笑几声,道:“萧然师弟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聪慧之光,也不知道是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 燕开庭一愣,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自己的厢房,根本就没有出门,连付明轩都没有见,哪受什么高人的指点了。 燕开庭道:“萧然不明白师兄什么意思。” 程钧谟冷笑一声,道:“凡人智慧达到一种程度,浑身上下都会显露出一种通透之光,我看师弟你这短短的是几个时辰,变化还挺大的啊。” 说完,程钧谟就是一阵大小,走进了殿内。燕开庭伸出双手仔细看了看,通透之光?自己怎么就没有感受到呢?难不成是因为吸收了那灵魂之珠的结果?自己这样算不算是犯规啊?! 忐忑地走进店内,在一众童子的安排下燕开庭做到了自己的蒲团之上,大殿上方,坐着无忧尊者还有洛水尊者,以及其余三名燕开庭并不认识的长老,付明轩和谢无想还是分别站在长老席的左右两边。 看着所有人都坐齐,无忧尊者点了点头,道:“众弟子,拿出你们的玉石来。” 众弟子听令,就老老实实地拿出了玉石,放在手心,伸手向前。 无忧尊者一一看过去,点了点头,道:“很好,那么我们也不耽搁,寒州,可以开始了。” 付明轩向着无忧尊者行了一礼,转身向着众弟子道:“片刻之后玉石上的秘法即将解开,师兄弟们便可以释放出神识,感知其中秘法,随后入定,按照最先醒来的,取前二十人。锣鼓声鸣三次,表示比试结束。后面十四位师兄弟则在长老们的辅助之下醒来,但已经没有参加下一轮比试的资格。” 众弟子都点了点头,齐声道:“弟子听令!” 付明轩朗声道:“开!”随即敲响身边的铜锣,顿时下方弟子手中的玉石都散发出一道道亮眼光芒,众弟子都将玉石握在手中,释放出神识来。 燕开庭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自己才将玉石握在手中还未主动释放神识,自己的神识就像是一尾游鱼一般直接窜了出去,探在了那玉石之中,顿时犹如泉涌一般,秘法便涌进了自己脑海里。 燕开庭赶忙入定,就细细感知着这道秘法来。 这道秘法好似是在讲述着一种神通大能的方法,粗看之下燕开庭不甚明白。就在这时,燕开庭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中无端地出现了一道屏障,至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燕开庭自己也说不明白,不过就在片刻之后,燕开庭就开始了解这道屏障出现是个什么意思。 自己只有领悟了这道功法,才能将这道堵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来气的屏障打碎,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醒来。 将感知再次放在了拿到秘法之上,燕开庭左看右看,细细研读,只感到一阵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便将自己从夏平生那里学来的和青华君的那些道法全部都调动出来,细细对比着。 这一对比不要紧,燕开庭顿时就喜悦起来。 这道秘法居然跟青华君的那些功法当中的一小段有着极高的相似程度,好似就是重新排列,换了一个样子,让燕开庭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燕开庭的神识在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就雀跃起来,围绕着拿到秘法飞速旋转着,燕开庭这么长时间研磨青华君的秘法,并且在灵魂之珠的加持之下,悟道能力其实已经到了一个非常之高的地步,只不过自己平日里没有注意到而已。 只感觉那道秘法在自己心中一点点拆分,变成无穷无尽的奥义,散落在心中的那道屏障之上,犹如雨点落在土壤上一般迅速渗透了下去,燕开庭感受到那道屏障上出现了点点裂纹,然后就在所有秘法都化为奥义落上去的刹那,哗啦一声,清脆的声响当中,屏障破碎。 瞬间,燕开庭的脑海里就翻滚起一阵浪潮,好似破浪滔天一般,燕开庭极力稳住那秘法所形成的奥义在自己脑海中的激荡,待到平稳之后,燕开庭只觉得呼吸顺畅,便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来。 燕开庭睁开眼睛的刹那,顿时就听见了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燕开庭循声望去,就只见坐在上方的众长老都惊讶地望着自己,就是付明轩和谢无想,也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燕开庭疑惑地望向他们,又朝着身边的弟子们看了一看,竟发现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醒过来,自己竟是第一人! 洛水尊者惊讶地望着燕开庭,道:“师兄,这....这也太快了一些吧。” 无忧尊者也是说不出话来,这道秘法是他们这些长老耗费十日从不下于一百部道法之间选取片段重组而成,就是尚元悯也得悟上个小半日才能醒来,没想到燕开庭一个三阶上师,居然花费如此至少的时间,就醒了过来。 “难不成这弟子行了什么手段?我方才见他之时,只见他浑身通透,有着盈盈慧光,莫非.....”另一旁的六长老向着无忧尊者靠了过来,耳语道。 无忧尊者却是摇了摇头,道:“只要他是在外面准备好了才进来,无论使用了什么办法,都不算作是犯规,悟道这个可做不得假。” 六长老也是点了点头,的确,悟道全凭靠自己的领悟能力,这个还真是做不了假。六长老眼珠一转,又道:”莫非,他拿的秘法和别人不一样?“ 无忧尊者转过头来,无语地看向自己的六师弟,道:“六师弟,怎么如此年纪了还说这样的胡话,那秘法不是你发出去的么?” 六长老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师兄教训的是,是师弟多虑了。” 无忧尊者转过头去,朝殿下的弟子们抬了抬头,示意六长老继续观看,不要起一些无端的疑心。 此时,燕开庭被一名童子带着走出了比试场地,做到了另一边二十张排列整齐的首座之上。 “萧然师兄,您是第一名醒来的弟子,已经拿到了继续参加比试的资格,这个,您收好。” 童子一边说着,就将一枚玉珏递到了燕开庭的手中,燕开庭接过之后道谢,摊开手掌一看,只见那一枚玉珏上写了一与“一”字。 不久之后,程钧谟也在长舒一口气之后醒了过来,环视四周,只见没有一个人醒过来,就在他心满意足地准备站起身来时,突然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燕开庭! 顿时,程钧谟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不过他的转变也是极快,随即脸上有出现了那种大气雍容毫不失礼的微笑,在童子的带领之下,向着燕开庭所坐的地方走了过来。 整个大殿之中静谧一片,在程钧谟那如毒蛇一般的目光之下,燕开庭竟有一些后背发凉。坐到了燕开庭的旁边,接过了一名弟子递给他的一个写着“二”的玉珏,程钧谟望着燕开庭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想不到....”程钧谟的眼中充满着各种复杂的意味,燕开庭看到的最多的便是惊讶,还有憎恶。 燕开庭没有看程钧谟,而是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他们都还在入定呢。” 程钧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冷哼了一声,转过又去便没有说话。 这一切,自然是收在付明轩的眼里。 陆陆续续,又有八名弟子醒了过来,在第十名弟子醒过来的刹那,付明轩敲击出三声铜锣之音。无忧尊者站起身来,道:“看来,就是你们这二十人了。” 随即,无忧尊者伸出右手,缓缓挥手之间一阵阵青光从袖间洒出,那些青光就如雨点一般,落到了那仍然入定的十四名弟子身上,不久之后,这十四名弟子也渐渐苏醒,互相看着彼此,眼中满是不甘和无奈。 无忧尊者道:“你们也无需太过看重,能走到这个程度,已然是不容易,方才我已将这秘法融进了你们的神识之中,也算是作为你们走到了这一步的奖励。” 十四名弟子站起身来,朝着无忧尊者行了一礼,便在童子的带领之下,走出了大殿。 无忧尊者望向那坐在一旁手持玉珏的二十人,向他们招了招手,弟子们便走到大殿中央,朝着众长老做出拱手之势。 “你们能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小有门弟子之巅峰,无论往后如何,你们都要记住今日的自己,能站在我们面前,受到我们的嘉奖。” 说完,无忧尊者伸出手来,手上就漂浮着二十个精致的芥子袋,道:“这芥子袋里的东西,为我小有门独有,今日赐予你们,也作为你们走到了这里的嘉奖。” 说完,这些芥子袋便缓缓飞向二十名弟子手中,燕开庭和众弟子一般,结果那靛蓝色绣着银白丝线的芥子袋,道:“多谢长老。” 无忧尊者点了点头,道:“好了,今日你们便先散去吧,明日一早,最终的比试就要开始。” 众弟子齐声向无忧尊者行了一礼,便退出门外。付明轩望着燕开庭的身影,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其实,那样的秘法自己也有一个,当日长老会试验的时候,付明轩亲自体会过,要咀嚼出来,还真是不容易。燕开庭近日悟道能力大大增长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并没有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走出大殿之外,不出所料的,殷泽,以冬孟尔雅三人就在外面等候着他,看着燕开庭走出来的那一刹,三人都齐声欢呼起来,就连以冬抱着的冰灵也一跃下来绕着燕开庭不断跑着,不断撒娇。 “好啦!!冰灵!”燕开庭被冰灵缠绕地走不了路,笑骂道。看着眼前三人,每一次比试都那样候着自己,竟给了燕开庭一种家的感觉,仿佛有了依靠,仿佛有了后盾,仿佛有了温暖。 燕开庭站在殿外,向后回头,只见上座之上,一道目光迅速漂移开来,燕开庭冷哼一声,他知道那是谢无想。 “看见了么?我会变得越来越厉害!”燕开庭道。 殿内,靠在门背后的谢无想轻笑一声,喃喃道:“就算如此,与我又有何关系。” 第二日便是正式的决赛,燕开庭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一回到萧庭院,吃完饭后就钻到了厢房之中,拿出泰初锤来,一阵摆弄。 这么长时间了,燕开庭一直都没有好好保养过泰初锤,虽然泰初锤是他的本命武器,有着灵魂上的契约,怎么对待它它都会将自己最大的未能交托给自己,但是燕开庭还是觉得,武器,特别是像泰初锤这样具有灵力的神兵,一定要好好用心对待,它便会反过来用心对你。 燕开庭拿了一块湿布仔细擦拭着泰初锤,这段时间蛮横地用它,让它沾满了灰尘,都看不出原先那华丽的样子了。随即,燕开庭又取出了那些灵魂珠子,在箱子里翻找一番,找出了一个铁青色的珠子,将其中灵魂之力催动一番,就注入到了泰初锤上。 灵魂之力注入的刹那,泰初锤瞬间膨胀了一下,又迅速缩回到原来的大小,周身迸出一层层虚影,发出一阵奇异之光,燕开庭嘿嘿地傻笑两声,就拿起泰初锤比划了几下。 “不错,不错!”燕开庭满意地点了点头。 “泰初!明日就靠你了!!” 这一夜,燕开庭睡得特别舒服,清晨起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但是为了增添自己的力量,燕开庭又吸收了一个增加攻击力量的珠子,便朝着比试场走去。 这一次只剩下了二十名弟子,站在偌大的比试场上,只觉得空空荡荡。 这一次,所有的长老都到场了,包括就不露面的三长老风道真人,付明轩和谢无想仍是一左一右的站着,周围沾满了围观的子弟。 最后一战,谁都想在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二十名弟子先向着众长老做出行礼之势,长老们点了点头,无忧尊者便站起身道:“如今你们最后一战,对于你们来说非常重要,但是也要记得,不可夺取对方性命,也不可有过分的伤人之举,本是同门,应该互尊互爱,知道了吗?” 众弟子们都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随后,无忧尊者手抚长须,坐下后朝着付明轩使了个眼色,付明轩会意,便走上前来,望着弟子们道:“这一次的比试规则如下,请各位师兄弟出示你们手上昨日童子交付于你们的玉珏。” 弟子们都出示玉珏,只见上面写着从一到二十的数字。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按照玉珏之上的数字,排名靠前的可以先行随意挑选自己的对手,被挑选后,不可再挑选。” 燕开庭听了,就是一惊,如此的话,自己不是可以随意挑选那余下的十九人? “首先,从第一名弟子燕萧然开始。” 付明轩说完之后,就看向燕开庭,想要看看他做出什么选择。 燕开庭听到此话,便走上前来,朝着付明轩微微拱手,随后转身望着自己面前这排成两排的弟子。 几乎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燕开庭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程钧谟!! 听到燕开庭说出“钧谟师兄”这四个字时,付明轩的心便是一紧,恨不得将燕开庭提到自己面前狠狠骂上一顿,选谁不好,偏偏要选择程钧谟! 在看到燕开庭的选择之后,殷泽以冬和孟尔雅也是一惊,面面相觑。 “这.....燕兄打得什么主意....?” 孟尔雅也是皱眉,但是一看到燕开庭在场上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就道:“公子,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吧。” 以冬也是点了点头,道:“咱们也先别急,这不,这也是最后一场比试了。” 看到燕开庭做出的选择,程钧谟也小了,望着燕开庭的眼神当中就燃烧起了兴奋地光芒,只听他道:“我就知道,你会选择我。” 燕开庭冷哼一声,道:“当然,不然你怎么记住,我打败你的样子呢?” 望着燕开庭,程钧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燕开庭转过身去,向着众长老拱手道:“弟子燕萧然,选择程钧谟师兄。” 无忧尊者和洛水尊者相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无忧尊者便道:“好!” 付明轩狠狠地瞪了一眼燕开庭,但是木已成舟,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于是道:“下一位,由第三名邢筱速弟子选择。” 接下来,弟子们选择的选择,被挑选的被挑选,都有了自己的对手,按照比赛规则,胜出的一方便可以成为核心弟子中的一员。 接下来便是随机抽签,用以确定上场顺序,恰巧燕开庭和程钧谟这对最引人注目的弟子顺序排列最后,成为最后一场压轴的比试。 随着付明轩的铜锣之声响起,一对弟子走上前去,在偌大的比试场上开始最后一次决斗,不久之后胜负自然分出,付明轩宣布胜出者。 天色渐渐地暗了,不久之后,前面已有九名弟子成为了核心弟子,等到燕开庭和程钧谟上场时,已是天黑。 他两人之中,一名是长居核心弟子之列的程钧谟,而另一名却是屡屡创出奇迹的后起之秀燕开庭,两人之间的对阵,莫说是寻常弟子,就是长老们都有了兴趣! 走到比试场上,燕开庭和程钧谟互相行礼,铜锣之声响起后,程钧谟缓缓抽出腰间长剑,站定在原地。燕开庭也伸出手来,向着天空这么一抓,一声惊雷之音当中就现出神兵泰初锤。 “久闻泰初锤的大名,今日便向萧然师弟好生讨教一番!”程钧谟举起长剑,对准了燕开庭。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这滋味恐怕不好受,师兄还需小心讨教便是!” 程钧谟哼了一声,随即高高举起长剑,在上空画着不明形状的图案,燕开庭却也懒得看,而是手持泰初锤,左脚右后一蹬,做出随时可以飞升上空的姿势,然后将体内真气迅速分成几缕,挑选了一些就向着泰初锤灌了进去。 只见程钧谟将长剑停下之时,上空已经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符阵,随着程钧谟长剑向下一挥,那符阵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燕开庭飞去,刹那间,符阵就到了燕开庭的头上,燕开庭顿时觉得浑身一震,行动之间,就变得滞涩起来。 几乎是人与阵同时到达,程钧谟直直举着长剑就朝燕开庭冲了国哀,眼见着那长剑就要刺进自己的胸膛,燕开庭怒吼一声,浑身变得滚烫起来,顿时一股气场爆发,随后燕开庭举起左手朝着天上迅速除了一拳,就只听见砰地一声,压在他头上的符阵就此破裂,瞬息之间,燕开庭的泰初锤就举到了胸前,抵挡住了程钧谟的那一击。 众人均是发出了惊讶的呼声,没想到程钧谟居然一上来就使出如此杀招,更没想到,燕开庭竟是如此蛮横,直接就将程钧谟的符阵打碎,抵挡住了程钧谟的那一击。 长剑与泰初锤拼在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前所未有地近,程钧谟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与他端庄的长相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而燕开庭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狠辣起来,两人因为角力,脸上的肌肉都抽动起来。 随即,燕开庭一声怒喝,爆发出神力,将程钧谟远远地推开,随即一团雷火就轰了出去,直飞向程钧谟,不过程钧谟的速度也是极快,转眼之间变换身形,躲过了燕开庭的那道雷火。 “轰!”地一声,雷火就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 燕开庭在以往的比试当中,还从未展示过泰初锤的真实实力,这一击不说使出了全力,但也差不多了,让周围的弟子都一阵惊呼,长老们也都纷纷点起头来。 方才燕开庭这一击雷火,让程钧谟也小小惊讶了一番,他看了看自己被烧焦的衣角,冷哼一声,道:“看来还不错!” 燕开庭哼了一声,道:“哼,不错的是在后面!” 说完,两人便再次缠斗在了一起。本来燕开庭比程钧谟低了那么一个境界,但是由于神兵泰初锤实在要胜出程钧谟那只长剑太多,让燕开庭的战力也上升了一个层次,两人分开之后,均是直喘粗气,但都未负伤。 若不是燕开庭处处提防着程钧谟的杀招,怕是自己现在已然伤痕累累,在这种情况下,燕开庭也不好拿出自己最高战力出来。 不过缠战过后,燕开庭也被程钧谟那种故意伤人的打法所激怒,浑身燃烧起一阵濛濛红火,一身的汗全部燃烧殆尽,燕开庭一声怒吼之间,身周爆发出一股气团来! 程钧谟重重哼了一声,提起长剑,警惕地望着燕开庭。 燕开庭冷眼看着程钧谟,道:“既然你如此喜爱这种打法,那我便陪你玩到底!” 说完,燕开庭飞速向程钧谟冲了过来,后方竟托着一道道虚影来,泰初锤高举之间膨胀到水缸大小,狠狠地朝程钧谟打了过去,只是这一击也被程钧谟躲了过去,但是在众人的眼中,这一次,程钧谟躲避的速度就要慢了许多。 程钧谟一阵喘气,望着燕开庭,眼神逐渐变得阴鸷起来。而燕开庭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程钧谟。 程钧谟背后一阵发凉,这小子想要干什么?难道在积蓄力量?既然如此,便不给他机会,程钧谟想到如此,就飞速朝着燕开庭冲去! 在众人眼里,燕开庭此时仍然站在原地未动,一双鹰眼直直盯着向自己冲过来的程钧谟,手中泰初锤的头上紫电吞吐,一道接一道,明明灭灭,生生不息。现出一些有些游离的意味,还缠着他的手臂缭绕向上。 看他这架势,竟是打算格挡?难道是方才自己的那一击将灵力抽干,无法动弹,面对着程钧谟的一击根本无处可逃,由此孤注一掷吗? 程钧谟心中嗤笑,他也曾耳闻燕开庭天生神力,且天赋适合,与泰初锤的特性结合得极好,平时走的是大开大合、争强斗狠的路子。自己的剑法已然得到了小有门的真实奥义,哪是简单粗糙的区区蛮力能够抵消。 这时燕开庭动了,他的动作幅度也不大,以至于众人看过去,只见燕开庭身形在极小的范围内高速震荡,拖出多道重影,这重影之多,看的人视觉都模糊起来。 在燕开庭如此极速的运动中,自重十分沉重的泰初锤,在燕开庭手中就像是一片羽毛般轻盈,紧紧跟着他,一起拉出无法点数的重影。 竟然是“光阴百代”!时光之流转,乃世界之规则,不受天地任何事物影响。这个神通的特性也是如此,即使在真人强者的范围压制下,仍旧活动如故。 上次付明轩见到燕开庭使出这一招时,竟然还是在玉京城黑水河上面对血矛谈相应时,而在此之前,谁人都没有见过燕开庭使出这一招。 看到燕开庭的架势,众长老和弟子都惊讶地张开嘴来,绕是以无忧尊者的身份,也不禁惊讶起来,指着燕开庭的招式道:“竟是光阴百代.....” 洛水尊者此时也惊讶地合不拢嘴,连连赞叹,道:“在他那个境界,能打出来这样的一个招式,已经是很不错了。” 无忧尊者也点了点头,身旁的长老们都议论起来。 程钧谟此时看到燕开庭竟然动了,也惊讶起来,但是他却是丝毫不减冲势,燕萧然这小子居然还有招式?!那就让自己试一试好了! 锵的一声,程钧谟的长剑就撞击在了泰初锤所拖出的虚影之上。 随着泰初锤不断急速运动之中,金属交击发出一声叮叮当当的声音,泰初锤与程钧谟的长剑撞击在一起的那一刻,不知道交击了多少次,发出的那一阵叮当之响刺耳地让人感到牙酸。 程钧谟不会放弃,又将长剑向前推了几分,这是刚有了第二次撞击,他就隐隐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长剑之上,竟传来了一记实、一记虚的感觉。实的那一下程钧谟就有些不能承受,燕开庭天生神力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程钧谟自己不设防,燕开庭恐怕一拳就能将他打成个重伤。 随后传来的那一记虚的就让程钧谟感到一真难受,上一刻还汹涌无比的力量,下一刻就消失无踪,剑身之上空空荡荡,全无着力之处。程钧谟好不容易接上了上一记实的,下一记虚的好似就要了他的命一般难受。勉强接下来之后,程钧谟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被人重重敲击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两把重型战兵分开,发出的声音几乎震聋人耳,那幽暗阴郁锥心的金属敲击声也终于停止,众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燕开庭和程钧谟两人拉开数丈距离,相向而立。(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一四五 核心之争 下 这一次,燕开庭仍旧是喘着粗气望着程钧谟,而程钧谟则是嘴角带血,面色苍白,脖子上青筋直暴,一看便就是伤了内在。 长剑横持,程钧谟伸出右手来,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玉瓶,拿着那只玉瓶,程钧谟朝着燕开庭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随即,程钧谟将那只玉瓶中流淌着的金色液体倒到剑身之上,瞬间长剑之上便是一阵光晕流转,法力波动,原本银白的剑身此时现出斑驳的金色花纹,竟发出一阵阵亮光起来。 拿着焕然一新的长剑,程钧谟望着燕开庭,阴笑一声,道:“若你没了那个锤子,还会是我的对手?我这长剑坚持了金玄液,已然是高了一个境界,再来一次,我们就定输赢!” 燕开庭冷笑几声,道:“我与泰初锤有着灵魂契约,你若要怪,就怪你没有那个命罢了!” 话语刚落,两人又冲到了一起,金属相交的声音震耳欲聋,果然,加持了什么金玄液的长剑比起刚才好用了许多,威力也增长了不少,虽然与神兵仍有一定的差距,但是还是将程钧谟带上了一个层次。 面对着程钧谟招招都指向自己的要害,燕开庭也懒得再花费过多心思躲避,索性不顾一切,既然对方将自己往死里打,那么自己也不需客气,将对方也往死里打好了。 提上了一个层次之后,程钧谟并没有觉得自己变得轻松起来,因为很明显燕开庭的战术也发生了变化,较之以前竟显得凶狠异常,根本就不顾自己的杀招,即使身上已然带伤,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向自己拼命攻击着。 被泰初锤撞击了那么两下,程钧谟的衣衫被烧焦了还不说,自己的肋骨,竟然也被活生生地撞断了一两根。而自己带给燕开庭的伤,却只是伤及皮肉,没有触碰到骨头。 看着两人都采取了这种打法,在场的众弟子和长老们都皱起眉来,程钧谟的狠辣他们都是知道的,但是燕开庭平日里虽然走的蛮横不讲理的路子,但是也很少故意以伤及对方而作为自己的目的。 但是此时面对着程钧谟,燕开庭竟然显得更加狠辣起来,好似完全不在乎程钧谟的长剑在自己身上拉开的那一道道伤口,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手上的泰初锤就像是飞速划过的流星一般,每一次撞击在程钧谟的身上,燕开庭都使足了全力。 燕开庭选择程钧谟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程钧谟曾经向自己下过挑战,自己自然就不能畏敌,另一方面,付明轩对教训程钧谟这种人没有兴趣,不代表燕开庭没有兴趣。 要是可以的话,燕开庭不仅要打败程钧谟,还要让他也尝一尝被别人故意伤害的滋味! 燕开庭杀到了狠处,就连程钧谟也有点吃不消了,之前从来都是他这样对别人,什么时候轮到燕开庭这个不知名的小子来这样对待自己了?! 只是程钧谟就算这样想着,在泰初锤的压制之下,却是毫无办法。燕开庭此时就像是一个杀神,明明修为比自己要低了一个境界,去将自己压制成毫无还手只能紧紧保护住自己的状态。 燕开庭看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把别人的命不当命,自己却是惜命得很!自己虽然没有像付明轩那般能够将程钧谟所打出来的剑光反弹回去让程钧谟遭到反噬,但是自己出锤的每一击却都是实实在在的! 两人如此战斗的状态让众长老和弟子们看得都是胆战心惊,无忧尊者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就欲抬手干预两人的战斗,却被一旁的洛水尊者所制止。 “师兄,不可,钧谟也该受点教训了。”洛水尊者坚定得望着自己的大师兄,道:“八师弟为了救我们这些师兄,英年早逝,就留下了这样一个独子,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是带在身边好生教导,却仍旧不能打磨掉他那偏激的性子,归根结底,是我们将他保护地太好了。” 无忧尊者望着洛水尊者,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一声。 洛水尊者道:“这样也只会害了他,让他吃一点教训,也该是好的,只要他留着这条命,小有门养他一辈子也无妨。” 无忧尊者面容忧愁,看着场上战斗的两人,洛水归根结底还是心念程钧谟,而无忧尊者担心的却不只是程钧谟这一个人。 场上的燕开庭浑身浴血,看起来比程钧谟惨得多。但是但凡有些眼力的都可以看出来,燕开庭此时已然是占了上风,他所受的上都是一些皮肉伤,而程钧谟则无一例外都是内伤。 饶是如此,无忧尊者还是担心起燕开庭来。 这段日子,他一直都特别留意了这名弟子,他冒生死危险救回了谢无想,带回来了能够制服妖神的重要消息,而跟随他进入小有门的孟尔雅,则是将妖神置于死地最为关键的一笔,怎么看,小有门能躲过上次妖神的劫难,燕开庭都是功不可没。 再加上这弟子虽然与付首座交好,但都可以保持着距离,免得人说起一些闲话,从不利用付寒州的身份谋取一分半利,虽然平时对阵起来蛮横不讲理,但从来都控制在一个范围内,毫无伤人之心。 在无忧尊者的心中,其实十分看好这名弟子。泰初锤与他皆为灵魂之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在今日,燕开庭明显是被程钧谟给激怒了,所以才使出比程钧谟还要狠辣的杀招出来,这一次,程钧谟怕是要好生吃下这个亏! 果然,接下来的几招,燕开庭就已经占领了明显的上风,程钧谟此时嘴角带血,就连格挡动作就迟缓起来,其实在他的内里已经断了好几根骨头,还能继续战斗已然是不容易。 最后,在燕开庭爆发的一声怒喝之下,使出了一阵莲花降,顿时如山峦般沉重的青光就将他压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铜锣声敲响,比试结束。燕开庭冷眼望着趴在地上还在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却根本动弹不了的程钧谟,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转身望向上方的长老席,颤颤巍巍向着众长老行了一礼。听到付明轩念出自己名字为胜出时,燕开庭向着付明轩露出一个疲惫而惨淡的笑容。 此时他的衣衫已经破损不堪,整个人仿佛刚从红色染缸中染出来一般,浑身被鲜血浸透,好几处伤口已然可见森森白骨,他的眼神也变得缥缈起来,在慢慢走下比试场后,就倒在了人群当中。 “庭哥儿!!”付明轩心下一紧,也不顾自己的身份,赶忙就飞向了燕开庭,将其一把抱在怀中。 “庭哥儿!!”付明轩轻轻摇晃着怀中的燕开庭,燕开庭只感觉眼皮有着千斤般的重量,艰难地抬起眼皮,对着付明轩露出一个笑容。 “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付明轩鼻头一酸,连连道:“没有,没有,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疗伤!” 燕开庭笑了笑,就晕了过去。付明轩回头朝着无忧尊者望了一眼,无忧尊者叹息一声,朝着他点了点头,付明轩便起身离去。 望着付明轩抱着燕开庭离去的身影,谢无想的眼中透露出旁人难以察觉的焦急与心疼,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要跟上去,只是理智如钉子一般将她的双脚钉在了地上,叫她只能远远看着,却不敢靠近。 场上趴在地上的程钧谟,也被两个弟子搀了下去,这一场比试的惨烈程度,让场地上都布满了鲜血,看得叫人后背生寒。 无忧尊者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道:“如大家所见,核心弟子十人已然选出,明日一早就会举行受佩仪式,比赛至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立定,向着长老们行了一礼,就缓缓退去,小有门此次的弟子考核大会,就到此结束。 萧庭院中,殷泽从燕开庭的厢房端出来一盆盆被鲜血染红的水,看的孟尔雅和以冬心下紧紧地揪着。 殷泽宽慰二人道:“无妨,付首座在里面一直好生照看着,都是皮肉伤,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孟尔雅还是不可避免地着急,心上好似爬满了虫子一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走上几步已是气喘,照顾燕开庭,更是想都不用想。 夜半,付明轩才从燕开庭的厢房中走出来,望着候在门外的三人,道:“已经没事了,醒过来了一次,但明日还有受佩仪式要举行,我便叫他先行休息了。” 三人点了点头,孟尔雅皱眉道:“公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明日如何参加那受佩仪式呢?” 付明轩却是道:“无妨,过程中我也在场,定当好生照料着他,你们无需担心。” 这样一说,孟尔雅才放心下来。 付明轩走后,孟尔雅和以冬回到自己的厢房,留下殷泽在燕开庭厢房外面候着,以防燕开庭有什么需要,或者突生一些变故。 殷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自己白日里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观战,多多少少也耗费了一些精力,守着守着眼前就模糊起来,朦朦胧胧地就要进入睡意,但是仿佛之间,就看到了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白色,犹如月光一般,还带着阵阵莲花的幽香。 殷泽猛的惊醒,站起身来,刚准备发问,就只听见眼前的谢无想对着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谢无想此时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她平日里那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全然不同,就像一个怀着心事害怕被别人发现的少女一般。 “无想仙子.....”殷泽也是惊讶了,没想到无想仙子会来到萧庭院。 无想仙子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他怎么样了,毕竟,他曾经救过我。” 殷泽点了点头,就往旁边一站,为无想仙子腾出路来。 谢无想向他轻声道了一声谢,就朝着燕开庭的厢房走去,轻轻推开房门,谢无想就闪进了厢房之中。 “无想.....无想....” 谢无想刚进厢房,就听见燕开庭再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心想他怎么就知道进来的是自己?自己已经隐匿了所有的气息,就是付寒州也无法知道自己来过萧庭院。 “你....好些了吗?”谢无想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但是对方却是毫无回音,谢无想走近一看,只见燕开庭仍旧陷在沉沉的睡眠当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难道方才是梦话吗?自己又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吗? 不知道为何,谢无想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喜悦来,就是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站在床边,谢无想仔细端详着燕开庭,此时他的眉头轻轻皱着,好像在梦里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身上裹缠着层层纱布,有些鲜血已经渗透到了表面,躺在床上的燕开庭,十分虚弱,就像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孩子。 看着燕开庭,谢无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温暖的怜悯来,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燕开庭皱在一起的眉头,指尖上,传来一阵温暖。 没想到,燕开庭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无想一惊,手上的动作瞬间就僵住了。 只见燕开庭半睁着一双忧郁好似非常委屈的眼睛望着自己,沉默片刻,嗫嚅道:“你如此讨厌我么?” 谢无想也看不出来燕开庭究竟是醒着还是仍在睡梦中,微微一愣,轻声道:“我从来讨厌你。” 燕开庭也没什么反应,眼睛稍稍闭上了一点,又道:“那你喜欢我吗?” 谢无想沉默一阵,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那两个字:“喜欢......” 燕开庭闭上了眼睛,谢无想怔怔地看着他,收回手来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之上。 “喜欢......” 为何自己会这样回答?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燕开庭了吗? 低下头来,燕开庭孩子般的睡颜如此安稳恬静,竟让谢无想看的一阵着迷,鬼使神差地,她坐在了燕开庭身边,就这样看着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等到谢无想走出燕开庭厢房时,殷泽早已靠在外边廊道的柱子上睡了过去,谢无想望了望天色,东方已经现出一缕鱼肚白,皎月西沉在暗夜之中,谢无想走到殷泽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殷泽打了和哈欠醒了过来,望着谢无想,道:“无想仙子....” 谢无想从头上取下一根玉簪递给殷泽,问道:“上次那一根当中的秘法可有领悟完全?” 殷泽傻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真是奥义无穷,多谢无想仙子了。” 谢无想浅笑道:“无妨,这一次也是一样,不要想任何人提起我来过这里,包括燕萧然。” 殷泽脸一红,道:“上次我不是故意跟他说.....” 谢无想却是道:“不碍事,这只你拿着,多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他。” 殷泽接过谢无想递过来的玉簪,看着那支精致的玉簪,有些话就堵在喉咙间,望一望谢无想,有低下头来。 “何事?但说无妨。”谢无想也注意到殷泽的表情。 殷泽深呼一口气,道:“无想仙子,这段时间我一直和燕兄住在一起,可以看出他对你是一片真心,还有,我也可以看出你对他也是有意,为何不能放开一些,接受他呢?” 谢无想还以为殷泽会说一些关于自己修炼方面或者去留的问题,没想到说出来的竟是这样一番话,让她一时之间哑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望着这个曾经为了救自己以自己弱小的力量去和妖神正面抗战的少年,谢无想轻叹一声,道:“燕萧然.....是个好人....而我,却不一样。” 殷泽一愣,难道谢无想的意思是自己是坏人?还有坏人会顾念着好人吗? “可是无想仙子,也是如那皎月一般的无暇好人啊!”殷泽道。 谢无想冷笑一声,尽是自嘲,叹息一声,道:“若我如你们一般生长,想必也会为了自己心上之人不顾一切吧。只是我们生来就不同。” 殷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也不打算再问,于是道:“无论如何,无想仙子,哪怕只有一次,也要为自己而活哦!” 谢无想微微怔了怔,朝着殷泽笑着点了点头,于是转身走进院中,上升至云层之间。 望着谢无想消失无踪的身影,殷泽叹息一声,道:“世人无论处在怎样的高处,都有自己的烦恼和忧愁呐....” 曙光渐渐照射到了飞灵峰之上,小有门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弟子考核大会已然结束,参加完燕开庭的受佩仪式,自己就该离开了吧。 殷泽站起身来,走进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摆在院中,一夜无眠的他,竟是没有一丝困意,叫醒了孟尔雅和以冬,殷泽敲了敲燕开庭的厢房。 “燕兄,燕兄,醒了吗?” 房内传来燕开庭刚睡醒时的沙哑声音,殷泽便走了进去,将燕开庭慢慢扶下床来,以冬就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萧然师兄,尔雅尚未完全恢复,今日就让师妹来帮你洗漱吧。” 望着甜笑着的以冬,燕开庭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自从脱离了燕主这个身份之后,燕开庭就从未受人服侍过,以冬怎么说也不该这样照顾自己。但是碍于自己现在就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也只能点头道:”多谢,多谢师妹了。” 以冬却是熟练得很,给燕开庭擦了擦脸,又让他漱口,和殷泽的共同帮扶之下,给燕开庭穿上小有门的青衫,然后还给他束了一个精神十足的发髻。 “今日师兄要去参加受佩仪式,自当是弄得周周正正的。” 看着自己的杰作以冬满意地笑了起来。 “以冬~将燕兄的早餐端进来吧,让他在这里吃了,我们就去大殿。”殷泽指着院中的早餐道。 燕开庭却是道:“无妨,我要同你们一起吃,殷泽,麻烦你了,帮扶一下我。” 院中,孟尔雅已经坐在了桌旁,看着燕开庭在殷泽的搀扶下缓缓向自己走来,孟尔雅赶忙给燕开庭的碗里盛了一碗清粥,还在一旁配了一点咸菜。 “公子,原谅尔雅不能照顾你....” 燕开庭一坐下,顿时浑身就传来一阵剧痛,好在皮肉之痛燕开庭还是能够忍受,看着孟尔雅,道:“所以呀,你得赶快好起来啊!” 四人同坐,吃完一顿简单朴素却美味的早餐,就像是一家人,共同来新的一天。 燕开庭被殷泽搀扶着慢慢走向大殿的路上,周围的弟子们看到他了均是向他点头致意,眼中就多了几分敬畏神色,这一段路不长,燕开庭却是足足划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原本就提早出发,却仍只刚好赶得及。 穿过站在大殿前的弟子们,燕开庭走进大殿,九名核心弟子转过身来,看着燕开庭,其中一人走了过来,朝着燕开庭行了一礼,道:“萧然师弟,让我扶着你吧。” 这位气质雍容,笑容亲切的弟子燕开庭是认识的,名为张维时,按排行来看是燕开庭的师兄。 燕开庭笑着回了一礼,道:“有劳师兄了。” 随后,张维时将燕开庭从殷泽手里接过来,扶着他朝大殿中央走去。 大殿之上,长老们已然到齐,付明轩和谢无想仍是一左一右地站着,燕开庭先是朝着付明轩笑了笑,后来目光便又移到了谢无想的身上。 顿时,大殿之内想起一阵阵钟鸣之声,众长老站起身来,和众弟子一同默念着小有门的门训,随后,众长老坐下神来,付明轩走上前去。 只见付明轩朗声道:“经过一系列选拔,我门之中有了如下十名弟子,成为小有门本届的核心弟子,请这十位弟子按照念出的名字顺序,前来受佩!” 十名弟子都拱手道:“弟子听命!” “张维时!” 付明轩念出第一个名字,张维时便走向长老席,跪在了无忧尊者的面前。 无忧尊者望着他点了点头,道:“维时弟子已经位列核心弟子多少年了?” 张维时低头道:“回大长老的话,六年了。” 无忧尊者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就是说,本次是你第三次胜出了?” 张维时道:“是的!” 无忧尊者伸出手来,一枚刻印着龙飞凤舞的“小有”二字的白玉佩就出现在无忧尊者手中,这白玉圆润光滑,泛着莹莹光芒,除却刻着小有两字之外,还在反面雕刻着小有门的标志,下方坠着一簇靛蓝色的穗子。 无忧尊者将这枚玉佩递给了张维时,张维时双手接了过来,道:“谢谢大长老。” 无忧尊者抚须道:“这玉佩为我小有门飞灵峰之上的一块千年寒玉制成,专为核心弟子所有,用以标志身份,以及获得某些资源的资格。” 也就是说,有了这块玉佩,小有门的资源,就能够悉数知晓并加以自用,是以即使这枚玉佩看上去普普通通,也有那么多人争相竞争的原因。 张维时下去之后,付明轩朗声念出了燕萧然三字,燕开庭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刚好张维时还在自己的前方,于是就在张维时的搀扶之下,燕开庭走到了无忧尊者的面前,缓缓跪下。 无忧尊者看着燕开庭,良久之后,道:“燕萧然,你是我小有门入门时间最短却成为了核心弟子的第一人,你可知为何现在就叫你前来?” 燕开庭一顿,道:“回大长老,弟子不知。” 无忧尊者道:“这说明你在此次弟子考核大会之上各项综合名列第二。” 燕开庭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第二.....” 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达到了这个实力么? 燕开庭只觉得,自己能够成为核心弟子,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排名第二,燕开庭是想都没有先过。 看着燕开庭怔怔的表情,无忧尊者笑了,道:“来,拿着你的玉佩!” 燕开庭回过神来,赶忙伸出手来,顿时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忍不住嘶了一声。 只不过,玉佩落入自己手上的刹那,丝丝凉意沁入手心,痛感瞬间消失无影了。燕开庭端详着手上这块看似普通的玉佩,心下便想,这块玉佩可真是不简单。 燕开庭退下之后,其余八名弟子也纷纷受了玉佩,燕开庭一直在大殿之中站着,直到受佩仪式结束之后,才吐出一口气来,付明轩赶忙走下去将其扶住。 “站不住了吧!”付明轩笑着看他,道。 燕开庭笑了笑,道:“虽是不碍事,但还是疼得厉害。” 付明轩搀着燕开庭,慢慢向殿外走去,燕开庭刚走出大殿门,就看见以冬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燕开庭心下一惊,看见以冬这副模样,好像是萧庭院着火了一般。 “萧然师兄!殷泽,殷泽他要走了!” 以冬站在燕开庭面前,道:“看你受了佩,殷泽就回去收拾东西,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崖边了!” 燕开庭一惊,道:“怎么说走就走!!” 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燕开庭就像崖边走去,可是刚走了几步,身上的伤口就裂开,疼的不得了。付明轩从后方将他一把搀住,道:“就你这样走过去,殷泽怕是已经在不陨城吃上饭了!” 说完,便将燕开庭合身一抱,就朝着悬崖边飞了过去。 殷泽面对着悬崖边的一望无际的云海,心中顿时感慨万千。那一日,和燕开庭便是从这个地方登上了飞灵峰,让他见识到了四大门派行二的小有门,在这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家一般的温暖,无论是谢无想,付寒州,还是孟尔雅以冬燕开庭,都对他是无微不至,从未将他当成外人。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留下来,只是自己自小漂流惯了,实在是受不得拘束,再加上世界万千,他还想去看一看。 滚滚云海在阳光之下泛金光,好似一条通往天际的大道,殷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踏出离去的那一步,或许他的内心也是在等着那人的到来。 “殷泽...” 背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殷泽转过头来,只看见燕开庭在付明轩的搀扶之下,站在自己身后,望着自己。 “燕兄。” 燕开庭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一把打在殷泽的头上,道:“为什么要走了也不说一声?!就这么不想在看见我了吗?” 殷泽委屈道:“只是....不想面对分离...罢了。” 燕开庭笑道:“不想面对分离的话,何不就此留下来?” 殷泽局促地笑了笑,道:“留下来,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万千世界,我还想要去看一看。” 人生在世,为何一定要有一个归宿呢?万片世界何等精彩,殷泽遵从自己的内心,就注定要行走于这世界。 燕开庭完全能够理解,叹息一声,燕开庭拍了拍殷泽的背,道:“记住,在外一定要保重。” 殷泽点了点头,他只觉得鼻子发酸,吸了吸鼻子,在望了望付明轩,道:“这段时间,感谢付首座的指点。” 付明轩也点头回礼,道:“不算指点,倒是要感谢你,如此照顾庭哥儿!” 殷泽发出一阵爽朗的小声,道:“燕兄是个好人,理应受到如此对待!二位兄长好生保重,小弟今日就告辞了!” 说完,殷泽转身就跃向云海之中,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燕开庭望着殷泽消失的方向,沉默良久。 “他属于这万千世界,这万千世界也属于他,他想要游历,这便是他的快乐所在,走吧。” 付明轩走到燕开庭身旁,与他并肩而立,说完之后就搀扶起燕开庭,两人便缓缓向着萧庭院走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燕开庭也算是度过了一段清闲无事的舒适日子,孟尔雅的身体好了起来,修炼之余,承包了厨房里的事物,成日和以冬黏在一起,说着一些门内八卦。 燕开庭第一次听到门内居然某某师兄和某某是没好上了的这种话,也是极为惊讶,看来女孩子们对八卦的灵敏程度已经到了有一块石子就必有一阵涟漪,燕开庭也不禁佩服起来。 燕开庭身上伤势渐好,心中又开始思念起谢无想,不知为何,自从那一日自己受伤之后,他的鼻尖总是萦绕着幽幽荷香,好似谢无想就站在他的身前一般。 不过自从受佩仪式结束之后,燕开庭也再也没有建过谢无想。 她还在上面吗?每到夜晚,燕开庭就撑着头,望着上方隐匿在云层之中的空中庭院。 那里虽然不只她一人,却和一人没什么区别,不会寂寞吗? 燕开庭多么想能够和他说说话!每次想到这里,燕开庭就是重重叹息一声。 “顾念你身上的伤仍是未完全好,好些任务门内都没有派你去做,你却成日唉声叹气,这怎么成?” 望向门前,只见付明轩慢慢走了进来。 燕开庭知道付明轩对自己喜欢谢无想一事有所芥蒂,便也丝毫不提自己心中所想,而是道:“我叹的就是自己没事做,整日闲在这萧庭院啊!” 付明轩轻笑几声,道:“你拿着这玉佩,门内那一点资源你不能享受?去藏书阁最顶层上看一看,也比你待在萧庭院,整日逗猫玩儿要强!” 一旁的冰灵喵呜一声,好像也是在抗议着,这段日子冰灵是睡也睡不好,还没睡就被燕开庭给整醒,吃也吃不好了,殷泽的手艺,小有门上下估计无人能比。 燕开庭摸着脑袋,傻笑道:“这脑子一想东西就疼,特别是那些道法....还未看就想睡觉了!” 付明轩道:“越是高深的学问,就越晦涩难懂,你不多加努力,怎么能够在参加建木大会之前成为真人?告诉你,我已经临近‘舍’境了....” 燕开庭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付明轩,道:“这...这么快?” 付明轩冷哼一声,道:“你要是太弱了,就别怪我欺负你哦!” 说完,付明轩就站起身来,道:“赶快养好身子,门内有个任务我一直拖着,等你伤好了之后,与我一同前去。” 燕开庭点了点头,心下全在想着自己的修为。 现在自己已经过了“降”境,说实话,里“觉”境已是不远了,但是要磨过这道坎,还需花费一定的时间,看来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自己要泡在藏书阁了。 翌日清早,燕开庭就来到了藏书阁,这一次,他径直来到了藏书阁的最顶层。这个地方据说藏着小有门最为重要的道法和秘法,也只有长老们和核心弟子能够进去,而进去的方法,也就是凭借着那一块白玉。 燕开庭走到顶层,只见两名童子候在门口,看到燕开庭,便向着燕开庭行了一礼,道:“萧然师兄。” 燕开庭回礼之,指着后方的门,道:“那个....怎么进去?” 一位童子道:“不知师兄是否带了佩玉?” 燕开庭点了点头,这佩玉自从给了自己之后就一直戴在身上,从未取下来过,于是便将腰间的佩玉取下,递给了那名童子。 那名童子却是躬下身来,道:“萧然师兄,这佩玉灵力太强,我们不能承受,您要打开这扇门,还得自己来。” 燕开庭哦了一声,就只见两名童子向侧方退去,一扇朱漆木门就出现在燕开庭的面前。 在那木门之上,有一处凹陷,看那凹陷的大小,就是和燕开庭的佩玉一般。 “师兄将那佩玉放在此处便可。”一名童子指着那凹陷道。 燕开庭走上前去,将佩玉放在了那凹陷之处,不大不小,刚刚适合,顿时一震白光闪耀,竟是从门缝中透露出来的,燕开庭便知道这门就此打开了。 “师兄,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燕开庭道了一声谢,就朝里面走着,顿时眼前的景象就让他瞠目结舌,随后身后的门重重的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声响,又将他吓了一大跳。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在燕开庭面前,根本就不是一个房间的模样,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燕开庭好似觉得自己行走在一片草原之上,风吹草地之间,燕开庭生怕自己还看出了几头牛羊出来。 只不过,那一本本漂浮在约有两人多高的空中的秘籍将他拉回了现实,这当真还是在小有门,还是在藏书阁吧。 燕开庭走在松软的草地上之上,发现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两个石墩,石墩铺着蒲团,显然就是打坐入定的地方,燕开庭观察了一番,就飞升上空,取了一本秘籍下来,就欲查看一番。 谁知燕开庭刚准备翻开那秘籍的时候,秘籍却突然消失不见,燕开庭一愣,就在自己手上左右观看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竟现出了一个个文字,赫然就是那本秘籍的内容。 燕开庭惊讶地笑了笑,还有这种操作? 就近寻找了一个蒲团,燕开庭便坐下身来,就此入了定。 内容就在脑海里,实在是比看书方便的多,燕开庭将那些内容一字一字地咀嚼着,运用自己的神识作为辅助,一天下来,竟是吸收完了小半本。 这本秘籍主要是道法,以追求磨练心性,读了小半本,燕开庭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起来。 “果真是无上道法!”燕开庭醒来后,笑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里的天色已暗,虽然没有明月,但是一本本漂浮着的秘籍现出亮光就好似天上的辰星一般,将这个天地也照耀的明亮起来。燕开庭站起身来,就向着门外走,打开门的刹那,自己脑海当中漂浮的内容就疏忽不见,看来又是化作秘籍留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回首望去,燕开庭仍是啧啧称奇。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小有门的弟子们为何非要争夺这个核心弟子的地位,也不敢想象作为首座的付明轩,能够得到的资源又是多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 章一四六 沙之眼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燕开庭天天泡在藏书阁,冰灵又觉得无聊起来,整日地在飞灵峰上到处乱跑,这一日,它在后山跑着跑着,猛地就停下身来,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竟是谢无想! 喵呜~冰灵望着谢无想叫唤了一声,谢无想望着它,眼神之中也是饶有兴趣。 “怎么,还在装么?” 谢无想望着冰灵道,好似一人一猫,从前认识一般。 “喵呜~”冰灵又是一声叫唤。 谢无想哼了一声,道:“你与我,也并无二致,都是被造之物,可是相比之下,我比你要可怜太多。” 谢无想蹲下身来,将冰灵抱在了怀中,冰灵先是一阵挣扎,随后就温和下来,缩在谢无想的怀中。 只听谢无想一边抚摸着它,一边道:“你哪里需要面对,这来四面八方的恶意,或者是不屑呢?人们看到你,均是惊叹,看到我,却更多的是嫌恶。” “只因为你的外在是一只猫,而我的外在却是一个人罢了。” “有些时候,我宁可和你换一下....” 冰灵蜷缩在谢无想的怀里,发出低沉的叫声,好似在回应着谢无想。 沉默片刻,谢无想又问:“你想去见一见他么?” 怀中冰灵抬起头来,望着谢无想,竟像一个孩子一般点了点头。 谢无想道:“那好,我便带你去见一见他。” 说完,谢无想就腾空上天,朝着空中庭院飞了过去。 进入庭院自后,冰灵从谢无想的怀里挣脱出来,就向着位于中间的大殿跑去,跑到门口,冰灵突然止身,坐在了门口,双眼紧紧盯着大门,却再不上前。 “还记得这一切吗?”谢无想缓步走到冰灵身边,冰灵转头望了一下她,喵呜了一声。 谢无想道:“他闭关已经很久了,在这里,全是他的气息,就好似见到了他本人一样。” 冰灵点了点头,望着大殿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向着院门走去。 看着冰灵就欲离开,谢无想轻笑几声,道:“你真傻,给了你自由,你竟然还会自己找回来。” 冰灵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谢无想,随即就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外,跳入云海之中,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萧庭院中。 而此时,燕开庭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藏书阁走了回来,刚巧就碰见冰灵落在了萧庭院中,正蹲在青石桌上,舔着自己的一只小爪子。 “冰灵!” 燕开庭在后方唤了一声,蹲在青石桌上的冰灵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连忙跑到了燕开庭的身边,一阵亲昵。 “你又到哪里去了!”燕开庭将它拎起来,道:“成日在这小有门中乱跑,是不是又到处去找女弟子了?” 被燕开庭提起来的冰灵感到十分委屈,喵呜了一声,两只水蓝色的眼睛就盯着燕开庭,眨了一眨。 燕开庭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将冰灵往怀里一抱,就道:“走吧,今日还是要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明轩还有话要对我说呢!” 一边说,燕开庭就走进了厢房,抱着冰灵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怀中的冰灵,也蜷缩在燕开庭的怀中,在这一片温暖之中,冰灵也渐渐进入了睡眠之中。 翌日清晨,燕开庭刚醒来,走出院子,就见到付明轩已经站在了院子中。 “醒了?” 付明轩淡笑道,向燕开庭扔了一个馒头来,燕开庭接住后,傻笑道:“昨晚睡得有些晚,不过倒是很安稳。”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边好,有一事我要与你说一下,你这几日也好好准备一番。” 两人坐在院中,孟尔雅起床之后看见二人,赶忙为二人沏了一壶热茶过来。 “付首座,今日来的可真早!” 孟尔雅笑着给付明轩倒了一杯热茶,付明轩看她气色甚好,便道:“你幼弟最近在付府已经开始上私塾了,你自从进了小有门便从未下山,你这几日收拾一番,与我们一同下山吧。” “下山?” 燕开庭几乎是和孟尔雅一同喊出这句话来。 付明轩点头道:“是的,下山。门内这一次派遣的任务,我和你,需要去一次北荒。” “北荒?”燕开庭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道:“那可是大陆的边界,传说中人妖两界的分界之地。” 付明轩笑了笑,道:“不然你以为给核心弟子这么多资源干什么?要完成的任务自然是不一般。” 燕开庭点了点头,他倒不是畏难,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北荒是如此遥远,遥远的燕开庭从未有过想法,自己在某一天也会到哪里去。 付明轩道:“我看你这段时间整日待在藏书阁内,整个人的境界该是有上了一个层次,怎样,现在离第四重境界还远吗?” 燕开庭笑道:“不远了,只是觉得,存在着什么东西被我打破,但是还未找到那个东西罢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边慢慢寻找便是,切勿急功近利,根基一定要打好。” 顿了一顿,付明轩又道:“这几日你们俩都好好准备一下吧!” 燕开庭和孟尔雅相视一眼,望着付明轩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进入小有门之后,孟尔雅真的从未下过山,一想到可以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幼弟,孟尔雅就有些开始坐不住了。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孟尔雅恨不得抱着燕开庭一阵欢呼!燕开庭也感受到了孟尔雅的激动,便道:“你救过明轩的命,他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公子我听说那北荒凶险异常,此去也不知道是完成什么任务,工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燕开庭摆了摆手,道:“无妨,你忘了?我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连雪乡那种地方我都可以生活下去.....” 孟尔雅还是皱着眉头望着燕开庭,道:“无论如何,都要记住,照顾好自己。” 燕开庭点了点头,望着孟尔雅笑了。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好好准备着,燕开庭唯一的盼望就是在离开之时,能够再见到谢无想一面。 他总觉得,谢无想和以前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他也有些说不清楚。 总觉得经常见到她,特别是在仰望天空之时,无数个月夜,望着那掩映在云层之中的庭院之时。 只是到了要离开的那一天,燕开庭却还是没有见到谢无想。 站在悬崖边,他望向背后的小有门,望了望空中庭院,他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好像是少了一块什么东西。 “走了。”身后的付明轩道。 “公子....”也传来了孟尔雅的声音。 转过头来,云海翻涌,清晨的曙光照耀在其上,金光灿灿,燕开庭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望着脚边的冰灵,冰灵会意,跳到了他的肩上,三人便向着云海跳了进去。 飞行的过程中,燕开庭紧紧抓着孟尔雅的手,孟尔雅的修为还不到上师,如此高速的飞行恐怕她掌握不好平衡,伤了自己。 直到落地的那一刻,燕开庭才放开孟尔雅。 付明轩走在前,将孟尔雅送到了付府之后,也不停留,转身便和燕开庭继续飞行。 这一次,付明轩御剑飞行,为了节省付明轩的体力,燕开庭选择骑在冰灵的身上。 望着有着不输于自己速度的冰灵,付明轩笑了起来,道:“你可知,我们此去北荒有什么任务?” 燕开庭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知。” 付明轩道:“在那里有着一个秘境,已经到了开启之时,各大门派已经在那里建立起了自己的基地,已是经营了多年。” “然后,我们要进去?” 有了秘境,自然就是要进去,只不过为何只有自己和付明轩两人?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当然要进去,不过,这一次进去可不是拿什么宝贝,而是要抓一个人回来。” “抓一个人?”燕开庭睁大了眼睛,道:“抓什么人?” 付明轩轻笑两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顿了一顿,付明轩道:“对了,张维时也会到来,本来你二人应是一同,只是我不放心罢了。” “维时师兄?”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他.....有点奇怪。” 燕开庭正欲发问,付明轩就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路途遥远,咱们还需节省体力才是。” 燕开庭心想也是,飞到北荒,以他们现在的速度也得要个十日左右,还是一路顺通,若是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的话,指不定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两人飞到傍晚,便在一个城镇当中歇了下来,坐在茶馆里,两人听着周围人讲着一些奇闻异事,喝着茶,飞行一天的疲惫,也渐渐散去。 “明轩,”燕开庭问:“张维时,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付明轩沉默片刻,饮了一口热茶,道:“他自小生长在小有门,十七岁那年,便成为了核心弟子,一直到现在。” 十七岁的话,能成为核心弟子应该已是高阶上师,这种年纪的话,已经可以算作是天才了。 不过有着尚元悯这样一个三十岁出头就成了二重真人的天才在前,无论是张维时,还是付明轩,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燕开庭道:“他给人的感觉十分温润和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 “哦?怎么说?” 燕开庭摆了摆头,道:“说不清楚,不过这一次既然要和他一起进入秘境的话,我还是想要了解了解他。” 付明轩点头道:“他....平日里无论是对师长,还是对弟子们,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在门内的风评十分好,看起来好似一无所求,但是,接触过他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有一种人,无论你与他多么亲近,你却觉得自己对他好似一无所知。” 付明轩道:“他就是这种人。” 燕开庭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也就不让张维时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便好了。 两人短暂的歇息之后,又开始出发,这一次,他们飞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找到一处城镇歇脚。为了赶时间,这一次两人也没有歇脚很长时间,补充好体力,睡了一觉之后,两人又连续飞了三天三夜。 “越往北荒,人烟就愈发稀少起来,当日我门中弟子前来探索寻找秘境时,也吃了不少苦头。” “你看!”付明轩指着一些小聚居地,对着燕开庭道:“那些,以前都是没有的,只不过随着北荒秘境的发现,为了方便前去秘境之人,这几年才建立起来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随着付明轩朝着一处从上空看着稍大一些的聚居地飞了下去。 燕开庭走过不少城镇,也去过一些聚居地,但是这种建立在戈壁荒野之上的聚居地,还是第一次去。 行于其中,周围人声嘈杂,一些摊贩贩卖了一些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货品,往来的行人也不多,但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中原的人士,当地的居民虽然很少,但是也非常显眼,他们男的都缠着头巾,留着络腮胡子,女的则全部带着面纱,身穿颜色鲜艳的裙子,身姿婀娜,面纱之下的面容,想必也是风情万种。 换了以前,燕开庭早就对那些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女子感兴趣了,只是现在心中都是谢无想,就算是原汁原味的美女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燕开庭也没什么心思了。 坐在茶馆之中,燕开庭喝了一大碗茶,随扈,小二又端来一大盆牛肉,羊肉过来。 看到了这么丰盛的肉食,不止燕开庭,就连冰灵眼中的蓝光,都愈发闪耀起来。 两人一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面前的一大盆肉全部吃完,冰灵还不满足,抱着一大块牛骨头就在上面磨起了牙齿来。 打了一个饱嗝,燕开庭傻笑着望着付明轩,道:“这边的肉可真好吃!” 付明轩道:“这里,便是我们最后一个歇脚之处,下一站便是小有门在秘境旁建造的基地了。” 燕开庭问道:“应该不远了吧?”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不远了,只是我们暂时还需在这个聚居地待上一待。” “哦?为何?” 付明轩笑了笑,朝着门外抬了抬头,示意燕开庭朝外面看,道:“你看,什么来了?” 燕开庭转过头去,看向外边,只见所有的摊贩和行人都是忙作一团,纷纷往房子里钻,而在聚居地之外的荒野上,一道滚滚黄沙之墙好似接天一般向着聚居地袭来。 “这...这是?”燕开庭看得呆了,就算是沙尘暴,也不至于庞大到了如此地步吧!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这是沙之眼,来自妖界。” “妖界?”燕开庭睁大了眼睛。 付明轩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沙尘暴,其中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就算是真人,在这沙尘之中,也不敢贸然前行,何况是我们呢?” 付明轩话语刚落,这间茶馆的店家就招呼着伙计们赶快关门关窗,顿时茶馆里也忙作一团。门窗关好之后,店家点起蜡烛,对着客人们一阵点头哈腰地道歉。 听店家的口音,应该也是中原人士来到此处做生意,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吧。 “各位客官,这关上门,风暴中的妖怪就进不来了,他们只会抓那些完全暴露在沙尘之中的人,接触到那沙尘,等如说是沾染了邪气,最容易招惹妖怪了!” 酒馆的掌柜一边点着蜡烛,一边对着茶馆中有些愣神的客人道。 客人们点了点头,有的就道:“那若是万一暴露在了沙尘之中,该怎么办呢?升起结界可有作用?” 掌柜笑了笑,道:“这沙尘完全经过少则一天半夜,多则就是几天几夜,再加上那沙尘之中据说有着极为强悍的风力,人能够站稳就已经是不错了,升起结界,还是有些困难。” 见众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掌柜又道:“总之,误入了沙尘之中的人,不论是何等修为,就没有见过有人出来过。” 燕开庭望了望付明轩,道:“当真有这么厉害?” 付明轩点头道:“当年,不少门派弟子都殒命于此,不过,还是有人出来过的。” 付明轩狡黠一笑,道:“你猜猜是谁?” 燕开庭眼珠一转,“难不成是元籍真人?” 付明轩哈哈大笑几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你兄弟我!“ 少有的孩子气般的得意神色出现在付明轩脸上,也只有在燕开庭面前,付明轩才会展示出符合这般年纪一样的神情来。 “真的?!”燕开庭睁大了眼睛,道:“那你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付明轩笑了笑,道:“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名二重上师,正在荒野当中勘察,这沙之眼就倏忽而至,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人在其中,站也站不稳,不过,我却找到了另一个办法。” “什么?”燕开庭好似在听说书一样,充满了兴趣,要是自己一不小心进了沙之眼,先赚取一点经验也是好的。 付明轩道:“当时也是运气,这戈壁滩上到处都是风化了的巨石,我被吹到一方巨石之下,刚好有一个石洞,我便钻了进去,升起结界,也就躲过了这一劫。若是没有一个藏身之处,就是我也没有办法。” 燕开庭点了点头,茶馆里一片安静,窗外风声呼呼作响,时不时还会传来敲门声,一些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是瑟瑟发抖,生怕外面的魑魅魍魉都钻了进来,但是燕开庭知道不会,一道结界已然将整个茶馆都包围在内。 这茶馆的老板一看就知道不为凡人,虽然和客官们点头哈腰,但是燕开庭居然感知不到他的修为。 付明轩仿佛看出了燕开庭的疑惑,道:“越是荒僻的地方,越是卧虎藏龙,还是将好奇心收起一些,以免惹祸上身。”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收起了自己刚想要释放出的神识,不知道为何,在他收起的那一刹那,正在和一些客人们开着玩笑话笑着的茶馆掌柜好似望了一眼自己,燕开庭一愣,便收回了目光。 这茶馆掌柜,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身材不胖不瘦,满脸的和和气气,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道线,和客人们说起玩笑话来妙趣横生,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分圆滑的人物。 燕开庭的心思还未完全透露出,就被那掌柜的给感知到了,燕开庭心下暗惊,老老实实地就收起了目光,专心喝着茶,逗一逗冰灵,和付明轩聊一聊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外的簌簌响声渐渐变小,也没有那种敲打门窗的声音了,那掌柜的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了门上,片刻之后就笑着向客人们道:“各位客官,您们真是好运气,这一次的沙之眼过去的还挺快,半个时辰之后,应该就是完全过去了,还请客官们再耐心等待片刻。” 客人们都点了点头,已经是等了大半天,也不在乎那一时半会了。 只不过,有一个人站起身来,道:“既然马上就要过去了,那便把门打开,小爷我还着急着赶路!!” 燕开庭循声望过去,只见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长得虎背熊腰的,操着一口中原口音,朝着掌柜叫道。 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这名男子不过是一个刚过了“离”境的初级上师而已。 掌柜的被叫住,转身过来向着那名年轻男子笑着拱了拱手,道:“这位客官,现在外面风之眼虽然声势减小,但是终还是没有过去,我这门一打开,外边的魑魅魍魉不都进来了么?!” 年轻男子却是不依,道:“我说打开就打开,你听到没有?!他们怕,本小爷可不怕,耽误了小爷的事儿,你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此言既出周围的客人们都是一阵哗然,道:“你又是何人?!” “妖怪们进来了你负责?!” “要找死你一个人去死好了,别拖上我们!” “.....” 就连燕开庭和付明轩也皱起了眉头,这小子也太不识相了! 只见他仍是不依不饶,道:“我可是多宝阁的少东家云天韶!哼,你们都不知道多宝阁吗?” 说着,围坐在少年身周的一群彪形大汉都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周围的客人们,有些客人们听到是多宝阁,便敢怒不敢言起来。 燕开庭听到了多宝阁,也是眉头一皱,想起之前在玉京时和多宝阁结下的梁子,想不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多宝阁的少东家。 这少东家名字听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粗犷汉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走到掌柜面前,云天韶恶狠狠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开不开门?!” 只见这掌柜脸上毫无惧色,迎上了云天韶的目光,脸上仍然挂着毫不失礼的笑容,道:“方才也说过了,若是贸然打开门的话,这一屋子的客人不可避免地都要沾染上邪气,那些妖怪们很可能卷土重来。“ “都是一些杂碎,怕他们干什么?!哼,你若不开,就别怪小爷将你这破店子给砸咯?!” 云天韶狠狠地瞪了一眼掌柜,就欲走到门前,准备一拳轰在门上。 看到云天韶就准备砸门了,客人们都是一阵骚动,燕开庭也欲起身阻止,没想到刚站起身来,就被付明轩制止。 望向付明轩,只见付明轩摇了摇头,道:“不可。”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与周围客人们的惊呼,云天韶好似被一双手给紧紧握住,不断地腾空,然后重重摔倒地上,不断重复着,不到片刻,云天韶就被砸的七晕八素,口吐鲜血了! 众人都甚惊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有人指着掌柜的一只手猛使眼色,众人才看了过去。 只见掌柜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站定在原地不动,望着云天韶,而他的右手,却做出抓东西的姿势,小幅度地上下摆动着。 看到自己的少东家被如此对待,那些彪形大汉也着了急,抄起武器就朝着掌柜冲了过去,只是还未冲到掌柜跟前,就一个二个地飞了起来,随后也像云天韶一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面对着满地哎哟叫唤的人,掌柜收了手,朝着后方惊讶的合不拢嘴的客人们行了一礼,道:“还请各位客官不要见怪,本店免费赠送大家一些热茶,权当做赔礼道歉。” 众人哪里还有意见,感谢还来不及,连连道谢,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朝着掌柜拱了拱手,行了一礼。 掌柜却是满脸堆笑地招呼着伙计们上热茶,不知不觉时间过去,掌柜又靠着门听了听,便道:“过去了,过去了。” 几乎就是在门打开的那一刹,云天韶和他们的手下便像麻袋一般被扔在了大街之上,那些手下们赶忙爬起身来,搀起云天韶,屁滚尿流地就跑了出去。 望着这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燕开庭和付明轩转过身来,向着掌柜拱手道:“多谢掌柜的,这些人,是该得到一些教训了。” 掌柜看了看付明轩,又将目光移到了燕开庭的身上,最后又瞧了瞧冰灵,笑着道:“二位也是去那北荒秘境的?” 两人点了点头,掌柜的便笑着道:“近些天来,去那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多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们的生意也好做起来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不知前辈是否有什么建议指导一下我们这两个小辈,我看前辈在这北荒居住已久,经验应该也是极为丰富。” 掌柜哈哈大笑几声,道:“指导谈不上,不过,有些事情多加注意一些就是。” “哦?什么?”燕开庭凑上前来,问道。 掌柜的嘿嘿地笑了几声,道:“此去北荒,一是戈壁,二是沙漠,戈壁之上防风,沙漠之上谨慎流沙。” 听到这番话,付明轩和燕开庭愣了一愣,随即会意,便向着掌柜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两人行礼之后,便走出茶馆,腾飞上天,掌柜目送着二人离去之后,转身看向二人坐过的桌子,一枚金块被笼罩在一层结界当中,闪耀着绚烂的金光。 这一次,两人划了两天两夜的时间飞行,便看到远方出现了一片片好似聚居地但是规模更大,划分的更加整齐的居民区,付明轩指着一块较大的片区道:“那里,便是小有门的基地所在。” 燕开庭望过去,整个基地呈现成一个半环形,而小有门的基地就位于这个半环形区域的中心位置,根据付明轩的介绍,小有门基地的一边是元会门,而另一边毗邻的,居然是多宝阁。 两人降落在小有门的基地当中,顿时有一批人前来将他们簇拥在内,为首的一个年纪有些大的穿着小有门制服的中年男子走到付明轩面前,望了一望付明轩还有燕开庭,便拱手道:“付首座,想必这位是萧然弟子吧!” 付明轩也朝着这中年男子行了一礼,道:“慧然真人。” 燕开庭也拱手道:“在下燕萧然,见过慧然真人。” 慧然真人点了点头,道:“在下接到门内的密令,据说付首座将会和维时弟子和萧然弟子一同前来,那维时弟子在下自然是认得的,只是这萧然弟子入门时间尚浅,在下还未见过,还请见谅。” 燕开庭道:“哪里的话,真人在外辛苦经营,自然不识我这个进门不到半年的弟子。” 慧然真人虽然在门内不为长老,但也是资历较深的真人,就是付明轩也要给他行礼,燕开庭又怎么敢端着架子。 慧然真人看着燕开庭也是知事达理,便道:“二位辛苦了,先到基地里面再说吧。” 两人点了点头,便在慧然真人的带领之下,朝着基地内部走去。 燕开庭行走在基地内部,一边走着,一边在慧然真人的介绍之下仔细观看着。 “这里便是你们居住的院子。”推开一扇门,一个简陋的院子便出现在二人眼前,北荒地区多干旱,在这个院子当中,有一口水井,已是十分不错。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几天之后,秘境就要开启了,你们也好稍作调整。” 向着慧然真人行了一礼,两人便目送着慧然真人离开。 两人刚进屋,两名童子就端着一些热茶水和饭菜进了院子,说是慧然真人提前为二位准备的。 两人用过饭菜之后,喝了点茶水,付明轩便道:“想必张维时也要到了,你看这院子有三间厢房,有一间应该就是他的。” 燕开庭点头道:“他的确没有和我们分开住的道理,只不过,我们进入秘境之后,还要一同行动吗?”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怕是此次行动,不仅是我们要和他分开,你我也要分开。” “哦?为什么?”燕开庭倒不是害怕一个人行动有什么,只不过和付明轩十分默契,两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付明轩笑着道:“进去了你就明白了。” 听付明轩又在卖关子,燕开庭就哼了一声,道:“不告诉就不告诉,都到这里来了,你还没说我们要带什么人回去。” 付明轩道:“进入秘境之前定是会告诉你的,只不过这还有几天时间,人多眼杂,不方便。” 看着燕开庭不高兴的模样,付明轩笑着道:“好啦!休息一会就随我去集市上逛一逛吧,这里原先也是一个小城镇,今晚的集市,应该是热闹得很。”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钻进了自己的厢房中,入了定,权当做休息。 天色一暗,付明轩便过来敲门,燕开庭从入定中醒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就前去开门。 “走吧,集市现在该是热闹起来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和付明轩一同朝着集市走去。 这片集市位于聚集地的西边,不在任何门派管辖之内,是以在那个地方,可以见到任何任何门派当中的人。 无论是四大门派,还是其余七派,还是各个大大小小的门派,只要想在这北荒秘境当中分一杯羹的人,都可以见到。 集市看起来和普通集市差不多,摊贩们贩卖着北荒特色的商品,琳琅满目,街边都撑起了彩灯,还有不少杂耍的艺人戏子,摆着台子博客人一笑,赚取着在别处赚不到的金银财宝。 修道人士往往一高兴,出手的就不只是钱财这么简单,扔出几个法器或者一些稀奇玩意来,这些戏子到了别处,就能以更高的价格卖出。 是以在这个集市之上,以物易物的方式更受人青睐,燕开庭和付明轩行于其间,左看看,又看看,好似就在逛着一个普通集市一般。 但是两人心中确实明白得很,集市虽然简单,但是行于其间的人,并不简单。 围绕在一个杂耍艺人周围的,全是白衣青衫,一眼便知是门派中人的弟子,其中不乏有许多付明轩熟识的人,付明轩向来不爱寒暄之事,为了避免麻烦,就绕开了走,只不过怎么走,这街上到处都是相识之人。 “付首座!” 几乎走上几步路,就有人停立在付明轩面前行礼,一阵寒暄,付明轩虽然烦不胜烦,仍旧是顾念了礼数,一一行礼,燕开庭站在他的身边,就像是一个透明人。 不过燕开庭也是毫不在意,自小付明轩就是万人瞩目的焦点,他似乎也喜欢躲在付明轩的光芒之下,享受自己的自由。 只要付明轩一被人围住,燕开庭便钻出人群,就准备自己四处看看。 刚从人群当中钻出来,燕开庭喘了一口气,丝毫不理会付明轩求救的目光,燕开庭便笑着向着街边的一处卖着各种造型石雕的摊子走了过去,刚拿起一个约有手掌大小的石雕起来把玩,就听见身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燕兄好眼光,这个石雕,当真是栩栩如生。” 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纱,手摇折扇的沈伯严笑着望着自己,燕开庭微微一愣,便转过身来,朝着沈伯严行了一礼:“沈首座。” 沈伯严笑了笑,对着燕开庭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可别这样叫我,以免这些人发现我,叫我也落到付寒州那种境地。” 燕开庭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从沈伯严身边走来走去,竟然好似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就算望了望他,也就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人一般。只是按照道理来讲,沈伯严作为第一大门派元会门的首座,认识他的人自然要是在付明轩之上。 “这.....?”燕开庭惊讶地望着沈伯严,不知道为何周围人都好似不在意他一般。 沈伯严轻笑两声,正欲说话,就被刚从人群当中钻出来的付明轩插了一嘴,道:“沈首座有如此避身好物,也不给在下分享分享?” 沈伯严望了一望付明轩,行了一礼,便道:“付首座既要,容照又岂有不给的道理?” 说完,沈伯严便从袖间拿出一个香囊出来,递给了付明轩。 “竟是香焚?” 付明轩接过之后,整个人就顿了顿,随后神色就安定下来,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终于清静了。” 燕开庭哑然,不解地抓了抓头,道:“这是个什么宝物,居然可以让别人不认识你?” 沈伯严笑了笑,道:“人还是原本的人,只不过在别人眼中,我们已经变换了音容了。” 燕开庭仍是不解,道:“那又为何,我看得见你们,还是如以前一模一样的?” 付明轩一笑,道:“那是因为我们让你看见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到底是首座,玩的路子就不一般。不知道为什么,燕开庭总觉得和两人走在一起,自己蛮有压力的。 以前自己不为门派中人,沈伯严的身份对于自己其实就是一名上师,什么首座的他根本不关心,而如今自己也入了小有门,若不顾念自己和付明轩的交情,怕是连话都跟他们说不上吧。 三人在街上向前走着,这一次,不仅是付明轩,就连燕开庭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集市上人声鼎沸,许多门派弟子平日里难得有机会在这种地方放心玩闹一番,就连赌场青楼什么的,虽是简陋,但仍是门可罗雀,客人络绎不绝。 只是三人对这些风月场所不感兴趣,燕开庭虽然不知道一向喜爱清净的付明轩为什么想要到这集市上逛上一逛,但是看到了沈伯严,他就觉得付明轩自有打算。 这边走一走,那边看一看,付明轩和沈伯严两人之间讨论的都是一些连燕开庭都觉得无聊的话题,什么这串珠子的产地在何方,有个泉眼在沙漠百年不枯竭等等等等,燕开庭走着走着就打起了哈欠来。 “燕兄,是否困倦了?若是困倦了,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沈伯严关切地问道,燕开庭打出来的半个哈欠顿时就止住了,转过身来,向着沈伯严拱手道:“多谢沈首座关心,如今我也是小有门的弟子,就叫我的皓‘萧然’便好。” 沈伯严点了点头,付明轩也道:“你若是真累了,早点回去也无妨。” “你呢?”燕开庭问道。 付明轩笑了笑,道:“前几年来这里荒芜一片,现在这么热闹,我还想还好看一看。” 燕开庭望了望付明轩,又看了一眼沈伯严,两人眼中居然都是希望他能够早些回去的眼神,他心下就明白几分,点了点头,道:“好。” 好像长舒一口气般,付明轩和沈伯严看着自己,燕开庭心中虽有些不舒服,但他想到付明轩和沈伯严的身份,做到这里,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 拱了拱手,燕开庭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着燕开庭消失在了街道的付明轩和沈伯严,相视一眼,均是叹了一口气。 “他不会心生芥蒂吧。”沈伯严问道。 付明轩微微皱眉,道:“如今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不让他跟着来,依着他的性子,劝都劝不回去了。” 沈伯严点了点头,两人便朝着一间小茶馆走去。进入茶馆的刹那,一道无形屏障便将整个茶馆笼罩在内。 燕开庭心下有些郁闷,但是也无可奈何,走着走着,路边一个表演吞吐火焰的节目引起了他的注意,停下脚步观看片刻,冷哼一声,道:“都是些骗人的小把戏!” “就是骗人的小把戏,人家也是台下十年功呐。” 听见有人说话,燕开庭蓦地转身,只见一抹明媚笑容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袭白袍,头戴凤翎,手摇折扇,对着燕开庭拱手道:“燕兄,好久不见。” 这见这温润尔雅的少年分明就是冶天工坊的少东家,韩凤来。 燕开庭笑了笑,回礼道:“韩少主,好久不见。” “燕兄不必客气,叫我萧韶便好。”韩凤来望着燕开庭,一双鹿眼之中尽是他乡遇旧识的惊喜之情。 燕开庭却是摆了摆手,道:“如今物是人非,我已不再是燕主,入了小有门,也就是一个寻常弟子罢了。” 韩凤来笑着道:“燕兄客气了,你可不是寻常弟子,小有门的核心弟子,我能与你说上几句话,已是高攀了。” 燕开庭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凤来顿了顿,便道:“不知燕兄有没有事?若是没事儿的话,可否陪我在这集市上转一转?我看了看,这集市还挺大哩!” 燕开庭就欲说自己准备回小有门基地了,就看到韩凤来的脸颊红了起来,于是便想到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找不到路的窘况。 “你....又迷路了?”燕开庭问道。 韩凤来涨红了脸,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道:“实在是....不该一个人出来。” 燕开庭无语地撇了撇嘴,道:“那我便陪你转一转吧,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冶天工坊离我们小有门的基地并不是很远。” 听到燕开庭这样说,韩凤来才收起窘迫的表情,孩子般笑了起来,道:“麻烦燕兄了。” 燕开庭心想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冰灵刚好废了这几天,累倒在了厢房之中,呼呼大睡也不陪自己玩,刚好与这韩凤来在集市上转一转。 想到这里,燕开庭在心中又将付明轩骂了一通。 燕开庭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孩子气,没想到这韩凤来竟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般,在集市之上这也惊讶,那也赞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下来的小少年,谁能想象他竟然是冶天工坊的少主。 走着走着,燕开庭感觉两人竟是与基地所在之地越来越远,环顾四周,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集市的边缘,燕开庭叫住韩凤来,道:“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基地吧。” 韩凤来转过身来,道:“如此也好,有劳燕兄了。” 两人并肩向回走着,只不过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叫声。 “喂!韩凤来,怎么见了本小爷就往回走啊?!” 两人转过身来,只见从集市边缘的黑暗之处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少年,轮着一个大锤子,扛在肩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望着韩凤来眼中饶有意味。 燕开庭一惊,竟然是多宝阁的云天韶! 韩凤来笑了笑,道:“竟然是云少主,萧韶在此有礼了。” “呸!”云天韶重重地啐了一口,道:“上次你把我打了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我就不信这一次,你能逃出本小爷的手掌心!” 云天韶此言既出,燕开庭和韩凤来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只见从云天韶后方走来几个黑衣大汉,居然都是几个上师境人物! “好不容易等到你落了单....我看那个姓钱的老头子,我看你怎么逃?!” 看着云天韶这么嚣张的态度,燕开庭也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只听见云挺少望着自己,道:“你又是谁?哦!小有门,哼!看在你是小有门弟子的面子上,今日我和韩凤来的恩怨不牵扯你,你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燕开庭听了这话,冷笑两声,心想这人居然是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嚣张。 韩凤来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转身向着燕开庭道:“燕兄,今日对不住,这是我和云少主的恩怨,着实与你无关,你就先请回吧。” “那你呢?”燕开庭问道:“你虽然比他们修为都要高,但总归人单力薄....” 韩凤来苦笑几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燕开庭哼了一声,道:“我燕萧然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虽不说为你两肋插刀,但是既然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就不得不插手了。“ “燕兄....”韩凤来还欲再说,却被燕开庭制止道:“好了,不用再说了...” 与韩凤来虽然交情一般,但是在玉京城那一次与花神殿的对决当中,韩凤来多少还是帮了自己的忙,若是就此走掉,恐怕违背自己的道心,如此想着,燕开庭是如何都不会走了。 “再说,”燕开庭望着韩凤来道:“我说过要把你送回基地。” 韩凤来望着燕开庭,点头道:“谢谢燕兄。” 云天韶可不认识燕开庭,但既然燕开庭执意要插上一脚,那么他也没办法,于是用锤子指着燕开庭道:“哼,既然你这么想插上一脚,那么本小爷就叫你们二人一同好看!” 燕开庭冷笑几声,道:“说这么多干什么,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一块儿上!” 云天韶狠狠地瞪了一眼燕开庭,抬起手来,对着后方的五六个上师道:“我们上!” 说完,那身后的五六个上师顿时就将燕开庭和韩凤来包围,眼中尽显狠厉神色,一看那装束,便知道是多宝阁门下的上师,自然听从云天韶的指挥。 由此也可以窥见,多宝阁此次应该是派了不少的力量,想要进入探寻北荒,只不过这些上师的修为比燕开庭要递了个一两曾境界,再加上燕开庭有泰初锤在手,心下也不是很惧。 怕只怕那些上师跟燕开庭玩起命来,自己负了伤,接下来门内的任务就没那么好办了。 燕开庭也懒得跟这些上师废话,回头一看,只见韩凤来已经和两名上师缠战在了一起,燕开庭也抄起泰初锤,几团雷火就轰了过去,那三名上师虽是躲得快,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一点轻伤。 没想到燕开庭竟然一上来就发出此大招,云天韶在一旁侧目看这,看见燕开庭手上的泰初锤眼睛就眯了起来。 “这人....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还未想起是哪里听说过燕开庭,顿时一团雷火就朝着自己飞来,云天韶一声怪叫,屁滚尿流地就躲在了一旁。 虽然自己也是个上师,但是那也是在门内的各种秘法的加持下将自己强行突破的,否则这一次的北荒秘境,自己能不能来就还要另说。 望着燕开庭,云天韶就有些忌惮起来,看来,这个人的锤子,才是最厉害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云天韶便站起来冲着自己的手下喊道:“抢他的锤子!抢他的锤子!” 那与燕开庭缠战在一起的上师们一个二个都不比云天韶差,听见雨天少如此喊叫,都是无语的表情,谁不知道他锤子厉害?还要你说?再加上,抢人家锤子也得靠的近才是啊! 燕开庭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云天韶,瞬时又将一片雷火带了过去,那云天韶赶忙就躲在一个店主早就跑了的摊子后,结果还是被雷火狠狠地轰到了一边。 哎哟一声,云天韶站起身来,衣服头发都被烧得焦黑,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灰头土脸的,望着燕开庭,忌惮神色已然掩饰不住,这人也不过就是个上师,为何在对付三个上师的同时,还有余地来对付自己? 此时,面对着三个上师的燕开庭决定不再与这些初级上师耗下去,于是化身为一到飞影,迅速冲到一名上师面前,一拳便轰在那上师的肚子之上,本来燕开庭的神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这一拳还加持了几缕真气,顿时那上师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燕开庭扛起了这名上师,朝着另外一名就要攻击燕开庭的上师扔了过去,那名上师避无可避,就与那吐血的上师滚倒在地,此时,燕开庭已然冲到了另一名上师面前,一拳就打在那上师的下巴上。 虽然燕开庭速度快,攻击也没有怎么给那三名上师多么大的伤害,但是足以震慑那三名上师,燕开庭拍了拍手,道:“不是还要进秘境吗?在这里落得个重伤,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三名上师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又看一看那被韩凤来放倒在地的其余两名同伴,就逐渐靠拢,向后慢慢退了过去。 看着自己的手下有了畏敌之心,云天韶就急了眼,站起身来,就冲着那几名上师喊道:“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们俩个给我打趴咯!” 其中一名上师皱了皱眉,望着云天韶道:“云少主,我们本来是要去秘境完成门内任务,不是来帮你打架的,这让老阁主知道了该多不好?!” “哼!”云天韶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我爹还不依着我呢?告诉你们,等老头子一死,这多宝阁还不就是我的?!我看你们,是打不过人家才找借口的吧!” 那几名上师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望着云天韶,面色阴沉如水,方才那名说话的上师哼了一声,就朝着云天韶拱手道:“是,我们五人是不才,无法战胜这两名上师,那就请少主另谋高就吧!”说完,那名上师就对着身后四人道:“我们走!” 那五名上师说走就走,云天韶简直傻了眼,想要开口,又拉不下那个脸皮,只是自己面对着燕开庭和韩凤来,又更是心虚起来。 云天韶顿了顿,捏起了拳头,转过身来望着燕开庭和韩凤来,涨红了脸,道:“今天就先放过你们!他日再见,定要你们好看!” 说完,转身就欲离开,只是还未走上几步,眼前就出现了韩凤来的身影。 “你....你要干什么?” 韩凤来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纯真笑容,道:“不干什么。” 云天韶正欲松一口气,就感到一股大力击打在自己的左脸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就从嘴里飞了出去,自己整个人也腾空上天,轰的一声,云天韶就感到脑袋一晕,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看着韩凤来笑着打出那一拳,就连燕开庭也觉得自己的左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那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的云天韶,嘴里的牙齿都该是要少了一半了。 “走吧,燕兄。”笑着走到燕开庭身边,韩凤来道。 燕开庭愣了一愣,哦了一声,道:“好的。” 在把韩凤来送到冶天工坊的基地之后,走在回小有门基地的路上,燕开庭轻笑几声,心想韩凤来那小子还挺狠的,都是三大炼器工坊的少主,他竟然将云天韶打成那副熊样,完全是不给多宝阁一点面子。 回到小有门基地时,已是夜半,推开院门,燕开庭打了一个哈欠,便看见有人负手站在院子中央,抬头望着天。 “维时师兄?” 只见张维时负手而立,望着天空那个仿佛若有所思。没想到张维时已经来了,望了望付明轩的房间,没有灯光,看来还没有回来。 看见是燕开庭,张维时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应了一声:“啊,是萧然师弟啊。” “师兄何时到的?我和寒州师兄方才去集市了,因为困倦,就先回来了。” 燕开庭又打了几个哈欠,走到了张维时身边,只见张维时也不回答他,仍是怔怔地看着天空。 燕开庭也顺着张维时的目光看向天空,一轮皎月挂在天边,没有云层遮挡,也没有什么星光。 “维时师兄,有什么不对劲吗?” 燕开庭仔细看着,这天空也没什么不同嘛。 张维时轻笑两声,道:“啊,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到这里时还是五年前,那段日子,也这样望着这片天空,现在想看一看,现在的与过去的有什么不同。” 燕开庭望了望张维时,内心里道:“真是个细致敏感的人,这天空,难道还会有什么变化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燕开庭还是问了句:“那师兄看到有什么不同了吗?” 张维时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好似是一模一样,却又有几分不同之处,可是我看不出来。” 燕开庭笑了笑,道:“大概是师兄旅途劳累了吧,休息一日,明日再看,或许那不同之处就清晰起来了呢!” 张维时低下头来,看了看燕开庭,道:“集市好玩么?” 燕开庭撇了撇嘴,道:“一般般,只是遇到了点麻烦。” 张维时点了点头,道:“都是门派中人,小小摩擦都是难免的,不过,还是要保重好身体,免得还未进入秘境,自己就先出了问题,完成不好门内的任务,当心回去不好交代。” 燕开庭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声知道了,就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想这张维时说话怎么就和付明轩一模一样,没事就开始训诫自己了。(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一四七 寻人 几乎是一进房间,燕开庭整个人便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十日的旅程,已经让他疲累不堪,今晚还跟多宝阁的人打了一架,越发觉得吃不消了。 与燕开庭躺在床上的,还与呼呼大睡着的冰灵,这一路上作为燕开庭的坐骑,冰灵也没少出力,甚至有时候,他不得不载着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高速飞行。 北荒的夜晚不似小有门飞灵峰之上那样安静,整夜朔风呼呼作响,风沙最盛时,就连房门都关不住,是以人们在入寝之前都要将门好好拴好,这一夜,燕开庭睡得正舒服,房门却嘭的一下就打开了。 燕开庭睁着惺忪的双眼,抬头望了望被打开的门,风沙正往门内灌着,他可不想明日一早起来整个房间里都是砂石灰尘,于是站起身来,朝着房门走去。 就在他准备关上房门的刹那,他的动作突然停住,望着院中,整个人就愣住了。 “维时师兄?” 张维时此时仍然站立在院中,就像方才一般抬头望着星空,看到燕开庭站立在门前,转过头来,道:“看见了吗?” 燕开庭抬头,只见整个苍芎好似要陷入某个看不见底的黑洞当中,呈现着漩涡状,被一个中心缓缓吸入,就连月光,此时也融进了这个黑暗漩涡当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 “这....?”燕开庭看得惊了,仿佛这个漩涡没有边境,迟早有一天也会将处于地面上的人给吸入似的。 张维时点头道:“要开始了,你听。” 燕开庭侧耳倾听,只见远处,传来一阵轰轰隆隆,好像有什么在下陷一般,顿时,整个基地,不论是小有门,还是其余门派,都是炸开了过一般,叫嚷之声就涌到了燕开庭的耳里。 “秘境....开了?” 按照燕开庭接到的消息,秘境最早也是在三日之后开启,为何今晚就毫无征兆地开启了? 张维时点了点头,道:“看来,这一次天现异象,也是跟那秘境突然开启有所关联,既然已经开了,我们也再没有等待的道理,走吧。” 燕开庭刚准备走,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付明轩现在还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一道传讯符迅速向着自己飞来,燕开庭伸手一抓就将那传讯符抓在了手中,只见是付明轩的符咒,上面写着他已经奔赴在进入秘境的路途之上,叫燕开庭也抓紧时间进去。 既然这样,燕开庭也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房内喊了几声冰灵,就追着张维时的身影,一路跑出了基地。 按照之前的了解,那秘境处于半环形基地所包围的中心地点,是以每个基地与秘境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如今秘境开启,各个基地里的人便像蚂蚁一般,迅速朝着秘境的开后之处跑去。 燕开庭追上张维时之后,便问道:“我们是要去抓什么人?” 张维时愣了一下,道:“抓人?”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不是么?此次的任务?” 张维时哈哈大笑几声,道:“萧然师弟,我怕你是误会了,我们小有门在此处经营多年,定不是仅仅为了抓一个人这么简单,其实,这一次进入秘境,我们三人的任务是要找到一个人,然后请他出来。” 燕开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张维时在说些什么了。 一边跑着,张维时就将此间缘由向燕开庭缓缓道来。 “五年前,开发这个秘境时,坐镇的是一向放荡不羁,不愿意接触世人的清微尊者,然而就在这秘境的基地简历不到一半时,清微尊者却无故地消失了。” “消失?”燕开庭愣了一愣,尊者境界,只有大君级别的大能才能将其压制,若是无故消失的话,很可能就是那尊者自己的个人举动。 张维时点了点头,道:“后来在门内的洛水尊者和青华君的共同探测之下,才发现清微尊者竟是已经到了那秘境之下,谁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去的,也不知道他提早进去的愿意如何,总之,我们此次三人前来,就是要把他请回去。” 燕开庭满脸无语,这尊者怎么跟个小孩子一般,动不动就玩失踪呢! 张维时却笑了笑,道:“你且不用担心,我们虽然是弟子,但是清微尊者一向喜爱后辈,就是他那几个师兄,他有时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对我们后辈,却是疼爱有加,等你见到了清微尊者,便明白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正欲回答,面前就现出了秘境的身影。 张维时和燕开庭的速度还不是最快的,两人刚靠近秘境入口,就看见有一两个身影跳了进去,虽辨认不出是谁,但想必也是四大门派当中之人。这一个秘境的包含程度非常之广,从上师到真人,都可以进去。 秘境入口位于一处沙漠地区,此时,这一片区的沙漠就像天穹一般正呈现着旋涡状朝着一个中心慢慢流转而去,指着漩涡的中心,张维时道:“就是那里了!” 说罢,张维时就是几个箭步,跳了进去,燕开庭也不含糊,抱着冰灵紧随着也跳了进去。 这沙漠下沉之处,就是流沙,但是很奇怪的是,燕开庭跳了进去却感受不到任何沙尘,好似有什么将自己包裹在内,隔绝了周围的沙尘,直到感受到整个人变得轻飘飘时,燕开庭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出在秘境之中。 缓缓下降时,燕开庭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城镇。 这个城镇有着典型的北荒风格,房屋均是由黄泥土制造,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带起一阵阵黄沙飞扬,各种摊贩商家叫卖其间,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城镇。 若不是其间行走的行人人魔混杂,燕开庭还以为自己真的就来到了一个北荒城镇。 这还是燕开庭第一次见到如此魔怪。 这些居住在城镇当中的大多数魔怪身形和人类差不多大小,四肢与人类差不多,只是要更加粗壮一些,有一个是人身蛇头,与街边摊贩讲价还价之时还吐着长长的信子,然而那人类摊贩却也是丝毫不惧,就像是和一名普通人做生意一般,觉得价格不合理就开始推拖起来。 燕开庭落在地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环顾四周,身边魔怪来来往往,遇见象魔这般体格大一些的魔怪,燕开庭还不得不给他让出道路来,各种各样的魔怪此时就像是人类一般地匆匆行于路上,面目之上的表情也是与人类相差无几,燕开庭望着他们都发起呆来。 “小子!再看我我就把你的头给扭下来!”一名狼魔对着燕开庭道,露出了森寒的獠牙想要威慑一下燕开庭。 燕开庭楞了一下,自己方才的确盯着这名狼魔好久,他心想原来一只狗站起来走路就是这副模样啊! 燕开庭傻笑几声,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对不住,对不住,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兄台不要介意!” 那狼魔哼哼两声,道:“新来的?新来的还不去管制阁报道?!想在我们流沙镇待下去,就得去管制阁登记?!” “好的,好的,小弟现在就去!”燕开庭满面堆笑,实则心里却没打算到那个什么管制阁去,自己来这个叫什么流沙镇的地方,只要找到清微尊者就好,根本没准备在这里待下去。 不过,望着人来人往的行人,燕开庭有些疑惑,自己明明和张维时一同进来的,怎么根本就不见他人影了? 燕开庭退向街道的一边,走进了一家小茶馆,点了一壶茶,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恩,的确有不少门派中人。”燕开庭虽然不认识,但是那些人的行为和动作以及衣着,一看就知道不是这秘境当中的居民。 燕开庭喝完一壶茶,心下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寻思着向着那个什么管制阁打听打听,若是清微尊者长居于此地,想必也是在那个什么管制阁有所登记。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伸手朝着店小二招了招手,道:“结账!” 一只穿着小二服装的鼠魔就跑了过来,对着燕开庭就是一阵点头哈腰,燕开庭问道:“你们这儿的管制阁在哪个地方?” 鼠魔小二笑了笑,对着外边指了一指,道:“客官,您顺着这条路直走个半个时辰就到了,近的很!” 燕开庭看这鼠魔虽然生的一副老鼠的面庞,但是模样还挺招人喜欢的,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块纯金子,扔给了那鼠魔,道:“拿着,余下的都是小爷赏给你的!” 那小二一把接着金子,左看右看,竟疑惑地将这金子放在了燕开庭的桌子上。 燕开庭轻笑两声,没想到这小二还有这么大的胃口,冷眼道:“怎么,嫌少了?”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更大的来。 那鼠魔疑惑地看一看燕开庭,又瞧一瞧这沉甸甸的金子,摇了摇头,道:“客官,我们不收这个,您就别开玩笑了。” 燕开庭嘶了一声,道:“金子!这可是纯金!金子也不要?!” 那鼠魔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要。” 燕开庭算是服了,问道:“那你们要什么?!本小爷要金子有金子,要银子也有银子,法器也多的是!” 鼠魔笑了笑,道:“不知道客官在说些什么,您要付账,还得给我们壳子才行。” “壳子??什么壳子?” 燕开庭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从来就知道金子银子,还不知道壳子是个什么鬼东西。 “喏,您看,那就是壳子啊!”燕开庭顺着鼠魔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客人掏出了一把好似贝壳一般的东西,数了三两个,递给了一名小二。 燕开庭道:“贝壳?” 鼠魔点了点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贝壳,这是五彩贝,永不朽坏,永现光芒。您这一壶茶,一个就够了。” 燕开庭整个人就愣了神,一个就够了?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这什么五彩贝啊! 好似也看出了燕开庭的窘迫,这鼠魔小二神色一转,好似质问道:“客官,您不会没有壳子吧?!您可知道在这种天气下一壶水的价格?何况还给了您上好的茶叶?” 燕开庭脸顿时就红了,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我给你说,这茶钱,我一定会付,只不过我现在身上没有壳子,等我去弄上一些,再给你好不好?” 燕开庭也是拉下脸皮给这小二说起了好话,只是这小二根本就不听,转过头去就是一声大喊大叫,“掌柜的!这里有人喝茶不给钱啦!!” 燕开庭还没来得及把这小二的嘴捂上,就只听见后厨里传来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是谁敢在老夫的地盘上喝茶不给钱啊!” 燕开庭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中年人类男人出现在用自己面前,这男人约有四五十岁左右,面目威严,说话浑厚有力,四肢十分健壮,穿着一身干粗活儿的棉布麻衣,一只手还拎着个算盘,盯着燕开庭就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 这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界,燕开庭竟猜不透他的修为。 “就是你,喝茶不给钱的?”掌柜看了看燕开庭,燕开庭竟感觉一双手上上下下地摸索着自己,正欲说话,没想到那老板哼了一声,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倒是不少,就是没有一个壳子!” 燕开庭一愣,难不成自己已经完全暴露在了这掌柜的目光当中了么? 北荒多高人,燕开庭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要是每一个茶馆的掌柜都是卧虎藏龙般的存在的话,燕开庭还真觉得有点受不了。 但这次的确是自己理亏,燕开庭也没不好狡辩什么,对着那掌柜拱手道:“在下燕萧然,初来乍到,不知这地方的习俗是要用壳子,若是掌柜的实在不收金银钱财,那萧然变悉听尊便就是!” 掌柜笑了几声,道:“我看你也是一身的力气,要不就在我这店子里帮我打个几天的工,工钱就抵消你那一壶茶!” 燕开庭虽然心中蛮不愿意,但是思来想去,这也不算耽误自己寻找清微尊者的办法,自己在这茶馆里干活儿,没事儿就向着客人们打听打听,总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就算现在自己想走,好不一定走得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帮您干几天活儿便是!” 听到燕开庭回答,那掌柜的才喜笑颜开,道:“那好,那好,你跟着我到后院去一下。” 燕开庭老老实实地跟在掌柜的后面,只见那鼠魔对着燕开庭一阵挤眉弄眼,好似在幸灾乐祸。 燕开庭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平静,要平静。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桌子上的冰灵喵了一声,这鼠魔循声望了过去,顿时一阵叽叽哇哇地怪喊,看来老鼠怕猫原来是天生的。 “吵什么!”掌柜转过身来,这才看到了冰灵。 看到冰灵的那一刹,这掌柜眼神微微动了一下,虽然是非常微不可查的一动,但还是被燕开庭收在了眼里。 燕开庭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是我养的宠物,不伤人的。” 掌柜的哼了一声,对着那鼠魔道:“胆子这么小,要是来个猫魔客人,你还不伺候呢?” 那鼠魔连连点头哈腰地对掌柜道歉,燕开庭抱起了冰灵,站到了掌柜的后面,那掌柜看燕开庭还算是听话老实,就道:“走吧。” 跟着掌柜来到了后院,掌柜指着后院堆着的犹如小山一般的柴垛道:“没别的,你先把我这堆柴火劈了再说。” “这么多?!”在燕开庭面前,是足有他一般高的柴垛啊! 掌柜转过身来,看着燕开庭好似和蔼地笑着,道:“你可知在流沙镇一壶水要多少钱?” “.....一个壳子?” 燕开庭是记得那鼠魔小二是这么说来着。 那掌柜轻笑两声,道:“那你又可知在流沙镇这种根本没有河流的地方,一个壳子,是个什么概念?” 这样一问,燕开庭就哑然,这该找个什么参照物呢? 见燕开庭回答不出来,掌柜就道:“你先前拿出来的黄金,就那么小的一块儿,半个壳子都换不到!” 燕开庭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 “哼!”掌柜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外乡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换一个壳子,至少也得这么大的黄金才是!” 说着,掌柜就用手比划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形状,燕开庭惊讶的是嘴巴都合不拢了。那么最重要的问题就来了,自己得在这里打多少天的工,才能将那一壶茶水的钱还清? “那我....要在你这儿干多久才能还清那一壶茶水啊?”燕开庭问道。 掌柜的狡黠一笑,道:“不长不长,三月足矣!” “三个月!!”燕开庭听到了这句话,第一个反应就是拔腿就跑,只是自己刚转过身来,脚下就好似被钉子钉住了一般,竟分毫不能移动。 掌柜缓步走到燕开庭的面前,笑嘻嘻地道:“你就别挣扎了,干满了三个月,我迟早会让你走的!” 燕开庭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黄金?” 掌柜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随即轻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是我的伙计,只有我问你的份儿,我干嘛回答你!赶快把这些柴火给我劈了,不然今晚不许吃饭!” 燕开庭是欲哭无泪啊!! 这还不说,自己被定在原地时,那掌柜将冰灵从自己怀里一把夺了过去,道:“主人干活儿但也不能委屈了这小玩意儿,就先交付于我吧!” 谁知冰灵也不挣扎,竟在掌柜怀里一阵蹭啊蹭的,燕开庭心中就是一阵暗骂,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啊! 直到掌柜抱着冰灵消失在院子尽头的厢房里,燕开庭才觉得浑身一轻,又能走动起来,看着这一堆如小山似的柴垛,燕开庭对着掌柜腹诽道,“真是厉害,居然将冰灵给抱走了,这下自己是想逃也不能逃了!” 没有办法,堂堂燕主,小有门的核心弟子,在秘境当中的一处茶馆因为付不起钱只能给店家打工劈起柴来,这一劈,就从早晨劈到了日暮时分。 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望了望身旁那一堆劈好了的柴垛,燕开庭瘫坐在地上,嘴里也不知道在嘀咕着一些什么。 三个月,三个月.....若是付明轩和张维时一直没有找到自己该怎么办?不行,不能一直呆在后院劈柴,怎么说还得在茶馆前面晃一晃,好歹让自己曝光曝光,也好放出一些风声出去。 只要有人能够找到自己,拿出一个壳子来,自己就能够重获自由了吧! 这样想着,燕开庭感到自己有了希望,苦笑几声,继续站起来劈柴。 等到太阳完全落了下去,燕开庭终于将所有的柴劈完,瘫坐在地上直喘气,从前门走出那个鼠魔小二来,递给了燕开庭一碗水,道:“给你!” 燕开庭望了望那小二,犹豫着没有去接,谁知道喝了这碗水,自己又得打多长时间的工才能还上? 那鼠魔看明白了燕开庭的心思,道:“既然是这里的伙计了,和谁吃饭的自然是不要钱,你就放心吧。” “真的?”燕开庭问道。 鼠魔点了点头,道:“不然把你弄病了掌柜还得负责。” 燕开庭接过那碗水,向那鼠魔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谢,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长舒一口气,燕开庭终于觉得舒坦了一些。流沙镇天气炎热干燥,燕开庭老早就想喝上一杯水了。 “你到底来自什么地方?”鼠魔坐在了燕开庭的身旁,道:“我发现最近今日外乡人突然变得多了些,感觉那些人都和你有几分相似。” 燕开庭擦了擦嘴边的水迹,道:“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鼠魔点了点头,道:“你叫燕萧然?” 燕开庭想起了刚才自己向掌柜介绍自己时鼠魔也在一旁,于是点头道:“恩,你叫我萧然就好。” 鼠魔沉吟片刻,道:“真是奇怪的名字。” 燕开庭“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哪里奇怪了? “那你叫什么?”燕开庭问这只鼠魔,鼠魔顿了顿,道:“我叫五六七。” “五六七?”燕开庭一时没有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五六七,我还叫八九十呢!”燕开庭哈哈道。 五六七愣了一愣,道:“八九十还在前面收拾呢,你认识他?” 燕开庭连忙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我说,你们的名字为什么都这么奇怪啊?” 五六七耸了耸肩,道:“奇怪?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一生出来,就会在管制阁中登记,给我们编上号,这号码也就是我的名字。”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眼珠一转,燕开庭又道:“那掌柜叫什么?” “一一一!” 燕开庭的下巴就要掉在地上,这个秘境还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这会儿,估计你也已经在管制阁上登记了吧....”五六七向着外边儿张望着,“掌柜中午就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燕开庭一愣,道:“那我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名字了?” 五六七道:“当然!这不,掌柜的回来了!!” “掌柜!饭菜都准备好了,要不端到您的房内?”远远地看着掌柜来了,五六七大声道。 掌柜一边摆手一边笑,道:“这不来了新伙计么?!哟,还挺能干,都劈完了?那就一起来吃饭吧,三四五!” 燕开庭顿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三四五....三四五....要不要这么蠢的名字啊.... 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燕开庭也是不得不从,老老实实接受了接受了这个称呼,尽管他十分不愿意。 夜晚,客人们渐渐也少了起来,掌柜,五六七,八九十,再加上燕开庭三四五四人,一同便在茶馆大堂吃起饭来,伙食还不错,总归是还有几片肉,燕开庭也算是开了荤。 吃完这一顿,燕开庭就被五六七带到后院的一个茅草房,五六七道:“没办法,你只能在这里先住一晚了,明日我和八九十把柴房给你打扫打扫,你再去住吧!” 燕开庭长叹一声,内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么想念过付明轩! 劈了一天的柴,睡在茅草房里,燕开庭竟还觉得无比香甜,一夜无梦。 此时,付明轩和沈伯严两人并肩走在一条空旷的街道上,顺着一道悠远空灵的琴音,两人来到了一间客栈前。 沈伯严轻笑道:“这小子还挺有雅兴。” 付明轩轻哼一声,道:“让他弹完吧。” 客栈内的一件厢房之中,韩凤来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拿起一块湿布擦拭着自己的古琴,就在这时,付明轩和沈伯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付首座....沈首座?” 站起身来,韩凤来向着二人行了一礼,道:“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付明轩没有说话,沈伯严却是冷笑一声,道:“看来萧韶的记性不大好。” 顿时,好似一盆冰水浇在了韩凤来的身上,顿时,他整个人都是一颤,森森寒凉就顺着他的背脊攀爬向上。 回忆就飘回了曾经在雾口秘境当中,他见到沈伯严做的一些事情。 那岂是.....寻常凡人所能行的事? 就如噩梦一般,那幕景象缠绕在韩凤来的脑海之中,好不容易将其压制住了,但他知道,总有一天,沈伯严会找来,而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也有付明轩。 韩凤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望向付明轩个沈伯严,沉声道:“我就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付明轩冷笑一声,道:“将死之人,无需知道这么多!”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剑光倏忽而至,韩凤来根本来不及格挡,整个人便被这凛凛剑意推到了后方的墙上,直接撞破了墙壁,整个人便从这三层小楼滚了下去! 不过韩凤来也不是个软柿子,他虽然长相人畜无害,平日里一副纯真无暇的模样,可是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他走的路子,却是大杀的血腥路子! 再次望向两人,韩凤来那双鹿眼之中就充满了狠厉神色,燃起了熊熊烈火,嗖的一声,韩凤来腾空上天,取出古琴,一阵拨弄,阵阵声浪就向着付明轩和沈伯严涌去! 沈伯严轻笑一声,与付明轩向着相反方向避开,随即腾空上天,一左一右地将韩凤来包围! 韩凤来仰天一阵长笑,手中的古琴仿佛有了灵魂一般,随着他那托着虚影的双手,爆发出阵阵声浪,每一道声浪,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夹杂着千万柄光刃,朝着付明轩和沈伯严飞射而去。 只是沈伯严已是接近真人,付明轩也比韩凤来高了那么一两个境界,虽是全盘避开攻击不易,但是想要通过这点阵势就伤到他们两人的话,还是困难了一些。 付明轩和沈伯严相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两人边急速朝着韩凤来飞去! 这间客栈当中住了不少冶天工坊的人,为了避免动静闹得太大,二人已是设下了结界,但是时间拖得太久,风声就越容易走漏,还不如速战速决。 两人几乎是化作两道飞影,缠绕在韩凤来身边,只见剑光纷飞,剑意膨胀到每一处角落! 再次分开时,沈伯严和付明轩都长舒一口气,提着长剑望着已是满身伤痕的韩凤来,道了一句:“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韩凤来仰头看天,此时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他自嘲地笑了几声,喉咙里便传来一阵血腥之气,浑身的剧痛让他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了句:“竟是这种结局!” 随后,韩凤来便如一片羽毛一般,飘落在地,眼睛半睁着,却已无任何生气。 付明轩收起一剑光寒十九州,也不再看掉落在地上的韩凤来,在空中如履平地一般,走到了沈伯严的身边,道:“这件事情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我现在不能再和你走一起了。” 说完,付明轩转身便走,脚步就开始急促起来。 “我说,你对他这般好,他若是知道了,可不一定会接受你!” 沈伯严在后方道。 付明轩站定,转过身来,看向沈伯严,道:“那可由不得他!” 说完,脚步加快,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沈伯严冷哼一声,心下就沉了下来,说别人,那自己呢? 摩挲着手中的那颗珠子,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哼!那也又不得你!” 沈伯严转身便朝着黑暗深处走去,他只觉得在这黑暗之中,仿佛一片光亮。 地上,半睁着眼睛的韩凤来的衣衫被朔风吹起,不久之后,就从客栈冲出许多人来,围绕在他的身旁,一阵啼哭。 朔风夹杂着砂砾,吹拂在韩凤来白皙的面庞之上,可他永远不会再感受到疼痛,断了弦的琴,摔碎在他身旁,人与琴就在这寒冷的夜晚,随风陨灭。 转眼几天已经过去,燕开庭终于跟掌柜好说歹说将自己调到了茶馆里面工作,只要能端一端茶,上一上菜,燕开庭就有机会将自己的消息给放出去! 好巧不巧,刚被调到前线的第一天,燕开庭就遇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云天韶! 看见燕开庭为自己断了一壶热茶上来,云天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进入秘境之后便与随从走散,这几天一直是一个人活动,单枪匹马的,见到燕开庭这个冤家,他心里一阵打鼓。 “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把你那张臭嘴给闭上!”燕开庭没好气地道。 云天韶赶忙将嘴闭上,小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燕开庭脸一红,支吾道:“要你管,我门任务,竟是你也可以知道的?” 云天韶摸了摸头,道:“到底是小有门,来了秘境竟是宝贝都不稀罕的,一心在这里当了伙计,我看着店子里怕是有个大宝贝吧!” 燕开庭拍了一下他的头,道:“再在这里乱猜,当心我把你的脑袋打开花!” 云天韶缩了缩头,连连道:“是是是,我不说话就好了!” 燕开庭顿了顿,道:“你有壳子吗?” 云天韶点了点头,道:“有。” “哪里来的?”燕开庭问道。 云天韶傻笑道:“进入秘境前阁内给的!” 听到这里,燕开庭就对小有门基地当中的人一阵腹诽,这也太不靠谱了吧!多宝阁都还知道壳子呢,怎么都没听那些人说过! “你有多少?”燕开庭问,手就伸向了云天韶。 云天韶脸一红,紧紧捂住自己的钱袋子,道:“不多了不多了!!” 燕开庭一把抢了过来,倒出来看,竟然只有一个! 一个!! 燕开庭恨不得将云天韶摁在地上狠狠踩上一顿! “赶快喝完这壶茶,到外边,看见是外边儿来的人就说燕萧然在这里!懂了吗?” 燕开庭收起那一枚壳子,道:“这是茶钱!” 云天韶愣愣地点了点头,喝完一壶茶就逃也似的溜出去了,看着他的背影,燕开庭一阵叹息。 看来,最大的希望要寄托在这个傻大个的身上了。 知道燕萧然的人多,而知道燕开庭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一般人听到燕开庭肯定不会感兴趣,而付明轩听到了,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吧! 果然,两天之后的傍晚,燕开庭正在擦桌子收拾茶具,就听见身后一阵干咳,转过身来,付明轩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挺勤快的啊!” 付明轩笑着道。 燕开庭将手上的湿抹布朝水桶里一甩,就扑身向前,一把抱住了付明轩,喊道:“我的哥啊!!你终于来了,小弟住在这里快要被剥削死了啊!!” 付明轩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这么听话,不应该啊!” 燕开庭哭诉道:“谁知道这些个地方,连茶馆的掌柜都是摸不透猜不明的强大存在,不然我早溜了,况且,况且冰灵还被那掌柜的给扣了!!” “哦?竟是如此厉害?”付明轩微微皱眉,心想这下要是强行将燕开庭带走就不容易了。 就在这时,后院里传来了掌柜的声音:“三四五!三四五!你的柴还没有劈完,别以为可以到前面送水了就可以不劈柴了!!” 一边说,掌柜的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朝着茶厅里走了过来。 结果刚出现在燕开庭的面前,那掌柜的猛然一惊,站定在原地就不动了。 挂在付明轩身上的燕开庭也能够感受到付明轩在见到了掌柜的同时也是晃动了一下,眼睛当中明显就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沉默而诡异的气氛僵持了片刻,付明轩突然将燕开庭抖落在地,干咳了两声,对着掌柜拱手行礼,朗声道:“小有门首座弟子付寒州拜见清微尊者!” 掌柜的也干咳两声,将头转向一边,嘴里喃喃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听到“清微尊者”这四个字,跌倒在地的燕开庭不敢相信得望着那中年掌柜的,脸上市侩气息十足,眼睛当中除了钱就是钱,对他除了剥削就是剥削,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清微尊者?? 突然,燕开庭一阵大哭,站起身来就冲向掌柜的,冲到一半又开始大笑起来,扑倒在地,抱着掌柜的双腿又是哭又是笑,道:“真的是...得来全部不费功夫啊!!!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呜呜呜呜呜!!” 清微尊者也被燕开庭的举动下了一跳,本来一开始就知道燕开庭是小有门弟子,也大概知道燕开庭来到秘境当中的企图,于是突发奇想,把他留了下来正好帮一帮自己店里的忙,毕竟,小魔怪还是不如人好用啊! 可谁知这燕萧然是个大户人家出生,干起活来虽然动作快,但居然生出了满腹的怨念,如今当着首座的面子闹出这么一出戏来,清微尊者的脸涨得通红。 “萧然弟子,萧然弟子,你快起来~” 清微尊者一直扶着燕开庭,想要将他给拉起来,可没想到燕开庭就像是耍赖一般,死死地抱住他的双腿,嘴里使劲喊道:“不让你走!不让你走!!我要是一松手你逃了该怎么办?!” 清微尊者被燕开庭闹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可怜巴巴地望向付明轩,道:“寒州弟子,嘿嘿,上次见你你连核心弟子都不是,如今都是首座了啊,快点,帮一帮忙,听话嘛~” 付明轩却将脸撇向一边,道:“萧然说的没错,若是放了,大概您又会偷偷溜走!” 清微尊者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着燕开庭是在无可奈何,于是道:“好好好,我服了你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溜走了!!我发誓,以小有门的名义,可以了吧!” “真的?”燕开庭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望着清微尊者。 清微尊者点了点头,道:“本来这次就打算回去的,上一次魔神大战,我不是已经将自己的投影送过去了么?!” 付明轩笑道:“也是也是,萧然,你就先放手吧!” 得了付明轩的话,燕开庭才将手放开,清微尊者长出一口气,道:“你们这些小辈,越来越没有礼数了,不要仗着我宠爱你们,就不依不饶了!” 燕开庭一愣,使劲儿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好似不敢相信一般,道:“您说什么?宠爱?有您这么宠爱的吗?” 说完,燕开庭就伸出了自己因为劈柴磨得满是血泡的手。 “这.....”清微尊者干咳了两声,道:“这不还是在磨练你么....” 燕开庭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正欲还嘴,就被付明轩制止,道:“好了,毕竟是长者,我们就忍一忍吧!” 这句话看似是为清微尊者说话,实则是暗讽清微尊者像个小孩子一样,清微尊者的脸更加红了。 “什么时候回去?”付明轩道。 清微尊者指着躲在后面看好戏的五六七还有八九十,道:“我走了,这个店谁来管?我还不得好好安排一下才是。” 付明轩笑了笑,道:“这好办,我给您买下来就是。” 说完,付明轩就拿出一个钱袋子,往桌子上一道,起码有几百个壳子就散落出来,看的燕开庭都惊了。 “天啊!我为了一个在这里做苦工整整五天!你居然有这么多!!”燕开庭此时恨不得找一个柱子撞死算了。 付明轩道:“也多亏了你没带一个壳子,我们才能找到清微尊者不是?” 燕开庭一脸无语,却毫无办法。 清微尊者道:“我在这里经营两三年,也不过谋了这样一个茶馆,你说买我就卖吗?哼!” 眼见着清微尊者就闹起了小孩子脾气,付明轩却是笑了笑,道:“不卖也行,那我和萧然便在这里等着尊者,看什么时候能够处理好,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清微尊者道:“这萧然喝了我的茶,现在还是我的人呢!” 听见这话,付明轩便将一堆壳子推向了清微尊者,道:“这些,够赎下他了么?” 清微尊者望了望付明轩,哼了一声,道:“真是个小怪胎!”https://./11_11684/ ------------ 章一四八 准备 接下来的这一两天。付明轩和燕开庭整日磨着清微尊者,清微尊者是比他们两个弄得烦不胜烦,没过多久张维时竟然也找到了这里,清微尊者一向不堪忍受小辈们的软磨硬泡,最终在一个月夜卸下了所有的担子,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今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明日一早就要与你们一同走吧!” 叫来五六七和八九十,清微尊者就将这个茶馆完全托付给他们,并将自己的所有积蓄赠送给了这两只小魔怪,看着清微尊者好似要离开了一般,两个小魔怪都觉得鼻子发酸,就要流出眼泪来。 清微尊者在他们面前又恢复了原先那个市侩掌柜的模样,嗔怒道:“哭什么哭,这么一点小事就哭,我怎么放心把茶馆交给你们!” 五六七道:“这平日都是掌柜您主管这一切,我们怕是担任不起这个大责啊!” 清微尊者拍了拍五六七,道:“你平日里其实聪慧得很,这茶馆你们经营的下去就开着,实在不行了就关掉,这些壳子,够你们用一辈子了。” 说完,清微尊者就走进自己的房间,翌日清晨,曙光尚未出现,清微尊者就随着三名小辈离开了秘境,回到了现世当中,几乎是毫无停留,四人便一同飞回了小有门。 其余小有门的弟子们都还在北荒秘境当中探寻历练,付明轩和燕开庭完成任务之后,便一直待在门内,用付明轩的话道,以他们的身份,实在不需要在秘境当中与这么人争抢,再加上,他们已然什么都不缺少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都进入了全身心地修炼状态当中,建木大会的时间已然临近,而燕开庭和付明轩距离真人还有一定的距离。 在其后的几个月里,小有门安稳无事,只有付明轩仍然进行着自己铲除三长老的行动,在另一边,燕开庭听闻到了韩凤来的死讯,心下难受了一阵子,没过多久就缓了过来,生死乃寻常之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燕开庭已经将很多事情逐渐看透。 一日,有消息传来,元会门的首座弟子已经成功跨越过真人这一道坎,燕开庭惊讶之际,小有门突然传出消息,付明轩也成为真人了! 当孟尔雅蹦蹦跳跳地跑进萧庭院,将这个消息告诉正在喝茶的燕开庭,燕开庭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今天?!” 孟尔雅点了点头,肯定道:“就现在!” “方才藏书阁突然金光乍现,随后寒州师兄就走了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气势不外露,却凛凛逼人!公子你要不信,就去亲自看一看吧!” 燕开庭擦了擦嘴边的水渍,道:“我当然是信的,他能够成为真人,我比谁都要高兴,也比谁都要确定!只是,我害怕他会失望....” 孟尔雅知道燕开庭在想些什么,走到燕开庭面前,蹲下身来,道:“公子,你怎么会让寒州师兄失望呢?以前不会,以后就更加不会!不仅是他,还有我们,从来都对你没有失望过啊!” 燕开庭迎上了孟尔雅的目光,好似一个不能确定的孩子一般,眼中全是懵懂,道:“真的吗?” 孟尔雅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点了点头,道:“真的!”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当真是划破天际,小有门的钟声缓缓响起,“轰!~轰!~”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响彻在天际,燕开庭知道这阵钟声是为了付明轩而鸣。 他站起身来,抓起孟尔雅就像门外跑去,孟尔雅一惊,就到:“公子,我们去哪里?!” 燕开庭回过头来给了孟尔雅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当然是去找他!!” 付明轩从藏书阁出来之后,发现外边已经站了满满的一群人,前方站着的均是长老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当中全是称赞,不住地点头,而后方的弟子们,则都是既惊讶又羡慕。 付明轩朝着前方的众长老行了一礼,只听最前方的无忧尊者道:“想当年,元籍成为真人时比你还要大了一岁,如今,你已经打破了他当年创造下的神话!” 付明轩望向一旁的元籍真人,尚元悯此时望着付明轩的眼神当中全是激动与期许,好像看到自己的徒弟终于要出师了一般。 付明轩向着元籍真人行了一礼,道:“感谢多年来,小师叔对寒州的指导,没有小师叔,寒州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元籍真人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寒州,你可不要当着这么多长老弟子的面儿给我带这个高帽子了,谁不知道付寒州天资异常聪慧,悟性无人可比,否则青华君也不会亲自挑选你作为我门首座,这一切,都还在与你自己。” 付明轩第一次红了脸,支吾道:“可是....” 元籍尊者也轻笑几声,道:“寒州既然是这一辈弟子当中第一个成为真人的弟子,那么有些事情也不再有异议,不过,寒州你还需好生努力才是,成为了真人,和得了大神通的真人,可谓是截然不同。” 付明轩拱手道:“弟子知道了,弟子定将将各位长老的训言谨记在心。” 抬起头来,付明轩发现了人群当中燕开庭探头探脑的身影,朝着他笑了一下。 燕开庭碍于众长老都在场,不敢大声喊叫,只是猛挥着手,对着付明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人群渐渐散去,付明轩走下藏书阁的台阶,来到了燕开庭的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并没有说话,孟尔雅看着两人,狡黠的笑了笑,就走到了一边去。 “恭喜你!”燕开庭望着付明轩眼中仿佛带着光。 付明轩伸出手来揉了揉燕开庭的头,道:“恭喜我干什么,你不是也快了么?” 燕开庭看着付明轩揉着自己脑袋的头,心想付明轩为何成为了真人之后比自己竟是要高出了一截,整个人就不同于往日了,此时的自己,再他面前,无论是神情还是心智,都好似一个孩子。 “我还没有呢!你不是叫我将基础打牢固一些么?”燕开庭一把拍开付明轩的手,因为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来自旁边弟子们不怀好意的目光。 两人之间的动作,的确也太暧昧了一些。 只是付明轩好似不在意一般,耸了耸肩,道:“修炼当中少不了历练,我给你几个秘境,都是门内的,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就按下心来,一心冲击真人这道门槛,知道了吗?” 燕开庭嘟囔了一句,知道了。随即就坏笑着冲着付明轩使劲儿眨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来,道:“怎么样,要不要来上一盅?” 付明轩哈哈大笑几声,道:“有何不可?” 两人来到了萧庭院,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金色的夕阳沉落在西边,将天地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燕开庭和付明轩坐在院子中央,任那暖暖金光铺洒在身上,孟尔雅将自己做的一些糕点端给了两人,将燕开庭珍藏的几壶酒热了热,顿时酒香好似夹杂在这金光之中,弥漫了整个院子。 已经是初冬时节,飞灵峰之上日暮时分已近接近冰点,只是在热腾腾的佳酿之下,两人竟没有感受到一丝寒意,反而全身都被那暖融融的温暖所包裹,十分舒适惬意。 一边吃着糕点,两人一边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建木大会,在燕开庭问道是否只有成为了真人才能参加时,付明轩却是笑着摆了摆手,道:“哪里的话,只要成为了核心弟子,无论是不是真人,都可以参加建木大会,只不过,只有真人才能上榜而已。其实啊,像孟尔雅这种的上师也可以参加,只不过只是为了去赚取一些经验罢了。” 在一旁刚刚上升为上师的孟尔雅睁大了眼睛,道:“我也可以参加?”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当然,去门内申请就好,核心弟子不用申请,而门内的普通弟子是需要申请的,只有申请通过了门内的考验之后,才能够去参加建木大会。” 孟尔雅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燕开庭朝她招了招手,道:“你想什么呢!尽管去申请就是!通不通过就看门内的长老怎么看你了,但是,我觉得他们一定会批准你的!” 燕开庭笑道:“再说,你大病初愈就晋升为上师,已是傲人天资,他们实在是没有理由不让你通过啊!” 孟尔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笑了笑,随即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两人,目光十分闪烁,道:“好!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的!”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你这段时间也不能松懈了,建木大会多是和别派弟子比试过招,遇上几个不怀好意的,自己赢不了也想伤到你!” 孟尔雅应了两声,道:“一定会好好努力的,多谢寒州师兄!” 付明轩转过头来,看向燕开庭,道:“你的目的可不是要去赚取经验的,走到了你这个层次,怎么也得将上榜作为自己的第一目标,得大神通者,才能上榜,才能拥有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的资格,你明白了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付明轩异常严肃,燕开庭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沉默片刻,燕开庭又道:“我不明白。” 付明轩将刚送到嘴边的一杯热酒放下,顿了一顿,望向燕开庭,道:“庭哥儿,我问你,你觉得这个世界好么?” 燕开庭愣了一愣,不是很明白付明轩的意思,这个世界对于他,无所谓好不好,正是有了一些人的存在,燕开庭才觉得这个世界让自己留念起来。 就像当日自己落入雪乡之后,拼命想要回来一般,难道是因为这里的花草树木,蓝天白云么?还不是因为有挂念的人存在,若是这个世界没了心中所挂念之人,那么所谓的好和不好,都没有意义了。 燕开庭望着付明轩道:“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 付明轩又道:“若是有一天,这个世界终会坍塌,你会毫不犹豫地走吗?” “走?”燕开庭皱了皱眉,道:“走到哪里去呢?” 付明轩微微一笑,道:“另一个世界。” 燕开庭顿了顿,道:“当然,如果你们也去的话。若是我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一样。” 付明轩望着燕开庭,没有说话,两人就陷入了沉默当中,近段时间,两人多次陷入没有话说的氛围里,这在往日,从不会出现。燕开庭只觉得付明轩的内心当中隐藏了太多的东西,很多东西,就是自己,也触碰不得。 为了缓解这种令人压抑的沉默,燕开庭想起了一件事情,便道:“你听说了么?冶天工坊的少东家韩凤来,就是那个乐修韩箫韶,前几月死在了秘境当中,只是现在冶天工坊才将这消息放出来了。” 付明轩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道:“当然,贸然死了这么大的一个少主,冶天工坊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都要承担莫大的压力,定是将这消息瞒得死死的。” 燕开庭皱眉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吗?” 付明轩望了一眼燕开庭,轻笑几声,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向来对这种消息不感兴趣,谁生谁死,不过都是命数罢了,死了之后的事情才最麻烦。若说我提前知道的话,也不过比你早知道几天罢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冶天工坊的少主论其身份,比付明轩差了几个等级,付明轩自然不会感兴趣,要是自己呢?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问:“要是有一天,我也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还会这么淡漠吗?” 付明轩微微一怔,冷道:“不会的。” “不会淡漠吗?”燕开庭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付明轩哼了一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两人该聊的聊的也差不多了。付明轩起身走时,递给了燕开庭两把钥匙,燕开庭接过之后,便仔细观察起来。 “钥匙?开启什么的?”躺在燕开庭手心的两把钥匙十分古旧,黄铜制成在多年的风霜之下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秘境。”付明轩道:“如今你离真人只差了一境,这也是最难跨越过的一个障碍,光靠你在藏书阁,是远远不够的,这是门内的秘境,虽然没有那么大,但足够让你磨炼,也免得你下山去,又遇上什么麻烦。” 燕开庭点了点头,问道:“那秘境又是在哪里呢?” 付明轩笑了笑,道:“你看!” 从燕开庭手中拿过两把钥匙,付明轩取下其中的一把,朝着天空一扔,随后便用右手接住,要是落入手心的那一刹,一闪光门就出现在付明轩的眼前,付明轩拿着那把钥匙对着光门上的锁眼,道:“这样,打开便是了。” 燕开庭惊讶道:“还有这种方式吗?” 付明轩笑了笑,道:“这都是小有门门内的资源,都是经过改造了的,里面没有什么大危险,但足够让你历练一番了。” 说完,付明轩便将钥匙交到燕开庭的手里,道:“抓紧时间吧,冬天一过,建木大会就要开始了。” 收起了钥匙,光门就消失不见,燕开庭望着付明轩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两把黄铜钥匙。 在房内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燕开庭便嘱咐孟尔雅和以冬,好生照料自己和冰灵,自己就开启了一扇秘境之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秘境,并无多少幻象,宝物虽然多,但是寻找起来也很费力,这个秘境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它是一个闯关秘境,燕开庭得不停地一关一关地闯过去,才能最终成功回到现实。 不知不觉,燕开庭进入这个秘境就有了小半月,等他出来时,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带回来的宝贝虽然不少,但燕开庭最大的收获却是在那闯关的过程中收获的种种道法和能力,无形当中,自己的视野和心静开阔了许多。 看到燕开庭消瘦成了这幅模样,孟尔雅和以冬两人给他做了几天的好饭好菜养着他,就连付明轩也从元籍真人那里弄来一些琼浆为他补一补,收拾好了,等到自己的状态又恢复到了从前,燕开庭几乎是毫不犹豫,又进入了下一个秘境。 这一个秘境,相比起上一个秘境虽然简单了许多,但是要有十足的耐心,因为很可能在里面一个活物都见不着,在这个秘境当中燕开庭是连宝贝都懒得拿了,顺手捎了几个,权当做是送给孟尔雅和以冬的礼物,这一进去,又是整整小半月,出来的时候燕开庭好似已经习惯了没有人与他说话一般,变得一场沉默起来,孟尔雅和以冬又是一阵忙活,燕开庭才慢慢找回了以前的状态。 连续一个月都进入到了秘境之中,虽然期间自己还休息了两日,但是也让燕开庭觉得十分疲倦,然而此时的他已经学会了不再用睡觉来缓解疲倦的状态,只要一入了定,燕开庭就觉得万物都安静了下来,耳根一片清净,将那些道法子自己的脑海里缓缓流淌着,不知不觉一夜就这样过去,竟是比睡了一觉还要舒坦许多。 从秘境出来之后,燕开庭休息了几日,便又俯首于藏书阁,整日整夜的都呆在那顶楼,冰灵也不管了,完全交托给了孟尔雅和以冬两人,两人虽是为了燕开庭努力冲击真人境界如此下功夫而高兴,而另一面,又担心燕开庭的身体会吃不消。 “哪有人修炼到了这种痴迷地步的?”孟尔雅和以冬跑到付明轩的面前,道。 “寒州师兄,你且劝劝公子吧,这修行固然重要,这饭不是也得吃么?”孟尔雅道:“公子已经三日没有从藏书阁里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付明轩皱了皱眉,道:“已是进去了三日了?” 孟尔雅和以冬均是点点头,道:“我们都看着呢,根本没见他出来过。”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看看。” 来到了藏书阁的底层,付明轩将自己的玉佩贴了上去,们就缓缓打开,已是深夜,门内无光,只有漫天的秘籍发出如星辰般散碎零落的光芒,走了进去,付明轩就开始寻找燕开庭的身影。 听说已经是在里面呆了三天三夜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 在付明轩的感知当中,此时的燕开庭气息十分微弱,他皱了皱眉头,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找到燕开庭时,燕开庭已经从蒲团上掉落下来,睡到在地,付明轩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不停地唤他:“庭哥儿,庭哥儿!” 付明轩将燕开庭抱起的那一刹,就发现燕开庭整个人都非常烫,好似火烧一般,浑身都被汗湿透,唤了好多次,燕开庭才慢慢睁开眼睛。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燕开庭的声音十分微弱,眼睛半睁着望着付明轩。 付明轩道:“孟尔雅他们说你三整天没有出来,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所以我就来看一看你。” 燕开庭露出一个无力地笑容,道:“好像,好像出了点问题。”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想必是你用力太猛,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燕开庭道:“我也不知,只觉得在休息当中,顿时浑身充满了不可遏制的能量,我极力压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付明轩将燕开庭搀扶了起来,顿时发现燕开庭的身体变重了许多,仔细一感知,竟发现燕开庭与以前已是完全不同! “你!”付明轩惊讶地望着燕开庭,燕开庭却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燕开庭站稳之后,望着付明轩道。 “你竟然上升至真人了!!” 听到付明轩如此说,燕开庭也是一愣,急忙感知自己的内在,果然,现在的自己与以前已经是完全不同了。 那为何,为何自己一开始没有感受到呢?“ 付明轩笑道:“你竟然突破了真人境,真是太好了!!” 燕开庭挠了挠脑袋,不可思议地道:“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原来,成为真人便是这种感觉啊!”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非也,每一个上师成为真人的体验都有所不同,有人四放,有人内敛,你说你体内突然爆发出的那一股强大力量,也许就是突破了真人境时的表现。方才我只以为你修炼出了问题,没想到你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突破了真人境。” 燕开庭傻笑地望着付明轩,这么长时间,自己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只听见燕开庭的肚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两人相视一眼,燕开庭傻笑道:“饿....饿死了。” 出了藏书阁,以冬边在外边候着了,看到燕开庭被付明轩掺了出来,虽然走起路来有点蹒跚,感觉十分虚弱的样子,但是总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换句话说,给人的感觉十分不一般。 “萧然师兄,你....” 燕开庭挠了挠头,道:“这个....我突破真人境了!” 以冬听了这话,顿时眼中就放出光彩来,跳跃欢呼道:“真是太好了,尔雅想到了你今日要出来,已经是备了一桌好菜,正好我们也先庆祝一番!!” “真是想不到,萧然师兄居然有如此神速,太厉害了!”以冬拍手雀跃,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见到了糖人儿一般,比燕开庭自己都还要激动。 孟尔雅就不用说了,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跳到天上去,高兴地在萧庭院里跑来跑去,抱着冰灵一阵欢呼,不管怎么说,只要燕开庭成为了真人,在门内,就在也不敢有人任意地与他做对了。 燕开庭却是一心扑在那桌好菜上大吃不停,这三天在藏书阁的确把他恶坏了,看着燕开庭狼吞虎咽的模样,三人都笑了起来。 付明轩道:“多吃一些,把精神气养回来,你突破真人境,各位长老相比应是有所感应,明日一早,你自当去大殿拜见他们,知道了吗?”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吃完一顿饭后,燕开庭才觉得身为饱足,躺在床上,燕开庭一边逗弄冰灵,一边不可思议地想,现在,自己居然就成了真人啊! 真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他总觉得,这件事离他还很遥远,遥远到自己不用过多去想,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时刻就已经实现,他只觉得恍若一梦,不敢相信。 然而体内那涌动着的真气却又分明告知着他,这就是事实,自己已经成为了真人,自己终于跨越了一个大境界,不是在那遥远的未来,而就是在现在,如此相近的时刻。 辗转反侧,燕开庭的心思又飘到了云层当中。 她知道了么?自己一路高升,如此努力,她知道吗? 在燕开庭的心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赢得谢无想的青睐,但是他知道的是,自己只想对她好,是以自己必须得变得强大起来,只有足够强大了,才能将谢无想守护周全,不让旁人动她一根头发。 他知道,谢无想在门内的日子,有多么难过。喜欢她的,无非是贪慕她那完美的皮囊,厌恶她的,根本不把她当成正常人来看。 翌日,燕开庭一早便到大殿当中去拜见各位长老们,走进大殿,只见各位长老们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同了,纷纷耳语起来。燕开庭将这些目光收在了眼底,也不做什么反应,只是走到了无忧尊者的面前,先向无忧尊者行了一礼,然后又朝着其余长老们行了一礼。 抬起头来,燕开庭只觉得一道十分锐利的光芒洒在了自己的身上,燕开庭眼神装作不经意的瞟过去,就迎上了清微尊者的目光。 此时,清微尊者面目带笑,看着燕开庭,不住点头。 无忧尊者抬起手来,道:“清微,不要老盯着人家打量,别吓坏了萧然弟子。你这目光跟利剑似的!” 清微尊者笑了几声,摆了摆手,道:“哪有,我这不是感知他来着,怕他哪里有问题,想帮他看一看这根基打得牢固不牢固!” 无忧尊者冷笑几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秘境当中将萧然弟子困住为你做了好几天的苦工?” “这....”清微尊者笑了笑,道:“我这也不是为了他好么....” 一提到这个事儿,燕开庭内心当中就是不爽,不住腹诽起来。 “好了,好了!”无忧尊者手抚长须,望着燕开庭道:“你入门时间虽短,但成长速度已经是惊为天人,比之寒州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建木大会,你与寒州二人一定要互相勉励,争取上榜,知道了吗?”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弟子谨遵大长老教训。” 接下来,众长老又跟燕开庭交代了一些门内的事项,还有建木大会的相关事情,如今冬日过去了一半,距离建木大会,已经没有多长的时间了。 燕开庭没想到自己成为了真人突然要面临门内这么多任务,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沉重了起来,所谓越是强大,就越是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这一点,燕开庭还是在燕主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 不知不觉,冬天已经过去,门内也放出了消息,即将选拔一批优秀弟子去参加建木大会,一时之间,除却核心弟子之外,普通弟子们都活跃了起来,纷纷报名,选拔活动在门内进行的是如火如荼。 不同于本内自己的弟子考核大会那样严苛,挑选出参加建木大会的弟子,实际上就是能让他们去体验体验,也没有很大的要求,惟一的要求就是实力不能太不济,毕竟是以小有门的名义去参加大会,若是弟子们实力太弱了的话,不免会让一些其他门派看笑话。 一路选拔下来,孟尔雅和以冬都成功入选,算起来,小有门这一次一共派出了五百余名弟子前去参加建木大会。 这一次,无数来自门派中或者散修的强者将会参加建木大会,然而建木大会却是由四大门还有七个中型门派共同举办。强者参加建木大会后,名字自动上榜,偶尔有没在大会上露面,或者隐藏身份露面,然后在榜上暴出来的,都称之为得神通的高人,得神通者均可自号,然而惟有浮图榜上显示的才得到公认。此世界亿万修士中得以上榜者不过一千一百三十一人而已,而四大门派当中的长老们,都是在浮图榜上显名了的。 本届建木大会召开地点选择在扬州与雍州交界处的萃英山,此山在修道界可谓是鼎鼎有名,因为此山是当今四大君之一的厌离君的出生地,并且,传说当年厌离君突破大君境界,便是在此山上。再加上萃英山本就险象环生,与一些寻常高山十分不同,是以几乎每一个修道人士,都会来到萃英山历练一番,当然,也都是一些低级修士和上师而已。 选择萃英山作为建木大会的召开之地,也是为了各位修道人士的方便而已。元会门作为领头门派,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揽在了怀里,分配给自家弟子去做,以为门内争取更多的参会名额。很多小势力也想要更多的名额,能够让自家的弟子前去体验一番,只是有着四大门派和七个中型势力在前头压着,他们也是毫无办法。 建木大会虽然名义上说谁都能够参加,但是那只是对于一些散修,门派当中若是不加节制,很可能门派为了自家弟子,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派来,这样的话,建木大会真正的意义就无法体现出来了。 本来,建木大会最终极的目的就是选出那能够上榜的得大神通真人,其余的小鱼虾蟹,不过是来搅一趟浑水罢了。 这种小鱼小虾若是多了起来,反而弄得整个大会都乌烟瘴气起来。 绕是元会门,也不过只能派出八百余名弟子参会而已,加上其余的三大门派和有七个中型门派,无数个小势力,还有各个散修,加起来一共有一万五千余名修道人士,人数之多,可谓是盛况空前。 其实门派之内的人数占的不到一半,更多的都是一些散修,但是主动来参加建木大会的散修都不是想着来赚取经验的修士上师们,更多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真人。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拼命想要挤破头也要进门派的原因,进了门派,有了门派庇佑,就算不是真人,哪怕就是刚刚突破上师,也能参加大会,而没有门派,作为一个飘零的孤草,一般都只有能够成为了真正的真人,才会向着来冲击一下榜单,没有哪个小修士或者上师愿意来到这里受碾压。 是以在建木大会当中会采取分层比试的赛制,真人绝对不会和上师分到一组里,上师只能和上师进行比试,这样一来,实则在上师这一境界,就是各个门派当中的弟子们互相较量了。 小有门飞灵峰之上,尚元悯带着五百余名弟子出发前往萃英山,虽然很多弟子已经去过萃英山,但是为了作为第二大门派所需要的排场,便安排了几名长老带领这些弟子前去,御剑飞行在上空,可谓是浩浩荡荡,规模十分宏大。 元会门自不必说,作为主要负责的门派,把百余名弟子已然到了萃英山,在萃英山脚下,建立起了一小片聚居地,如此规模宏大的建木大会,举办时间少则一月,多则一季。 小有门的弟子们几乎是和其余两大门派同时到来,一样的在山脚之下选择了一片平稳之地,建立起了一小片聚居地,建木大会召开之地则是在山顶之上,山脚下的一些村镇怎么都不会想到,萃英山会迎来如此盛况的这一天。 三天之后,门派和散修人士陆陆续续都已到来,超出了众人的预期,这一次前来的散修人士十分之多,一时之间人数竟达到了将近两万人,人们纷纷上山,按照自己的等级选取场地,与对方进行比试,一轮一轮地向上面打着。 小有门聚居地当中,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围坐在一团篝火前,正讨论着一些关于建木大会的事情,燕开庭第一次参加,很多事情虽然听说,但是真来到了现场,又觉得迷糊起来。 付明轩道:“你看那些散修的真人快到了六千,门派当中的真人们也到了四千所有,你可能会想,为何我小有门真正来参赛的,只有我们两个?”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的确十分好奇。” 付明轩道:“其实啊,四大门派当中的老一辈的真人们,根本就不需要来参加建木大会,因为浮图榜会自动将他们鉴别出来,就是不参加这个大会,他们也会上榜,这就是强者的信心!” “真的?”燕开庭不可思议地道:“若是高估了自己怎么办?那岂不是不能上榜?” 付明轩轻笑几声,道:“四大门派当中的真人,都排在浮图榜前列,自然不会担心落榜,顶多是排名有所变化而已,真正需要自己打出来的真人,就是我们这些新晋真人与那些在徘徊在榜单最底层的真人,当然,还有各种想要冲击榜单的真人。我们这些人,只有在建木大会上发挥出自己的最强战力,才能被浮图榜感知到。” 燕开庭点了点头,看向了一边正在和冰灵玩在一起的尚元悯,道:“元籍真人在榜单上的排名如何?” 付明轩笑道:“小有门的第一天才,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自从二十二岁那年成为真人,就上了榜,并且从未掉下,一路上升,如今已是排在了前五十了!” “前五十!?”燕开庭惊讶地叫了出来。 小有门的真人就已经有了五十余名,何况在元会门,还有星极门诸生门,燕开庭简直想都不敢想,尚元悯在而立之年居然已经有了这等成绩,实在是令人侧目! 但看着此时尚元悯居然跟一只猫也玩的那么起劲,平日里都是一副放荡不羁,不修边幅的样子,谁知道他竟然已经厉害到了这种程度!燕开庭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清微尊者,两人虽是性格有些相似,但清微尊者毕竟年纪摆在那里,看尚元悯这个势头,说不准在未来的几年里,就要开始冲击尊者境界了。 付明轩看着燕开庭又出了神,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们至少要在这群真人当中打出一个前三百的成绩,才能在浮图榜上看到我们的名字。“ “前三百??”燕开庭张大了眼睛,这可是将近一万名真人呐,自己也不过成为真人一月有余而已,本来自己想着自己能不能打到前一千都有些犯难,现在干脆说是前三百?!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据我们的统计,一共有七百名真人没有来参加建木大会,这七百名真人大多都是门派当中的长老级别人物,登榜信心可谓是十足,而我们,只有到了前三百,再不济,也要冲到四百,才能稳保登榜。” ------------ 章一四九 规则 燕开庭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沉默片刻之后,他望着付明轩道:“明轩,你有多大的信心?” 付明轩笑了笑,道:“我若说我有着完全的信心,你会不会觉得我骄傲自大?” 燕开庭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付明轩的战力,尽管处于同一级别,也要高出别人太多。并且,付明轩在真人境前磨砺良久才一举突破,已经不是寻常真人可比。 “那你呢?付明轩问。 燕开庭低下头来,望着自己面前燃烧着的篝火,火焰之下,他的脸庞被照耀地通红,再次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也变得清明,望着付明轩,燕开庭道:“与你一般,也是完全的信心!” 付明轩哈哈大笑几声,拍了拍燕开庭的肩,道:“如此甚好,就是要这样,首先,气势就不能输了!” 说罢,付明轩顿了顿,小声道:“其实,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四大门派的真人,与那些小门小派和散修的真人,完全不在同一个级次上,真的,等你上了山,你就知道了。” 燕开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是心下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要成为一万名真人当中的前三百,实在是太难了。 翌日,萃英山上传来一声浑厚的钟声,将所有人从清晨的睡梦之中唤醒,燕开庭站起身来,朝着山上望去,只见整个萃英山都笼罩在一层蒙蒙金光当中,周围有一些参加过建木大会的弟子们就道:“浮图榜降临了!” “浮图榜?”燕开庭转过身去,问道:“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道:“萧然弟子有所不知,浮图榜降临之时,便是建木大会开启之时,” 燕开庭点了点头,望着那蒙蒙金光,依稀可见一面庞大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好似墙壁一样的榜单,漂浮在山顶的半空之上,就在这时,燕开庭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淡青色的光圈。 燕开庭举起右手来,这淡青色的光圈若不是闪耀着光芒,看起来就是像是一个普通的玉镯,燕开庭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付明轩就走了过来,燕开庭一看,付明轩手上也有一个。 “这是....?” 付明轩道:“只有真人,手上才会出现这个东西,并且按照真人的四重境界,分为四个颜色,分别是靛紫红蓝,我们还是第一重境,所以手上便出现了这靛色的光圈,这也是浮图榜的大能所在。” 燕开庭问道:“那第二重境便是紫色,依次往上推?”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浮图榜会自动检测出来你的境界给你做上标记,一般来说,任何赛事其实都有着自己的规则和规定,不过那都是人定的,而建木大会,虽然是四大门派主办,但那规则,却不是人规定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示意付明轩继续说下去。 付明轩指了指眼前的萃英山,问燕开庭,道:“你说,这萃英山有多么高,能不能容得下一万人?” 燕开庭看着眼前的高山,高可入云,绵延几十里,不是任何山脉当中的一支,作为一个独立山脉,容下一万人还是拥挤了一些。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还是挤了一些。” 付明轩点头道:“建木大会可没有什么赛制可言,只要一路打上去便是,只要你能占到山顶之上,就能够触碰到浮图榜,那样你的名字便自动会上去,也算是浮图榜见识到了你的修为和能力。” 燕开庭道:“上去又有何难,要是我一路躲上去呢?” 付明轩哈哈大笑道:“世人眼瞎,浮图榜却不是那么好糊弄,你若是采用一些傍门佐道上了山,就算触碰到了浮图榜也一样不会上榜,必须得一路斩杀才是。” 看着燕开庭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又道:“除非你觉得自己已经厉害倒了一个程度,浮图榜会自动识别出你的修为,将你的名字放上榜单,你不上山也是可以的。” 燕开庭脸颊一红,道:“能不能上山,都还是问题呢!” 付明轩又道:“上去的人数,也不是没有限制,等你发现自己离山顶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上不去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应该是处于榜单之外了,那个时候,新的榜单已然形成。”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说,浮图榜会主动控制自己,只要人数一满,便不再对外开放,是这个意思吗?” 付明轩点了点,道:“不错,到了那时,萦绕在浮图榜之上的云层便会渐渐散开,人们就会看清楚这新一轮的榜单之上,都有哪些人!到了那时,建木大会的主场已然结束,但是那些上师们之间的争斗,若是想要继续,便可任由他们继续下去。” 燕开庭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望向付明轩道:“什么时候开始上山?” 付明轩抬了抬头,道:“你看,那些人不已经开始上山了么?” 燕开庭望向山脚,只见身边的好些弟子都纷纷冲上山,一些上师们在山脚之下就开始的争斗了起来,真人们,也都如蚂蚁一般,朝着山顶涌去。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也赶紧上山吧!”燕开庭道。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不急,带我跟你讲清楚,能否成功上山,修为固然十分重要,但是策略也算是道法当中的一种,也被浮图榜考虑在内,我们得制定一个可行且有效的方案,确保我们尽快上山!” 燕开庭摸了摸头,道:“就算制定了方案,也不是要一路打上去不是?” 付明轩叹息一声,敲了敲燕开庭的脑门儿,道:“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看四大门派当中除了那些刚成为上师的弟子之外,高阶上师一个都没动,何况是真人?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干嘛着急这一时半刻?” 燕开庭捂了捂自己的额头,委屈道:“人家这不也是第一次参见吗。一万人当中得成为前三百上山的人,压力也太大了一些!” 付明轩笑道:“方才还不是说有完全的信心吗?好了,不和你打趣了。说正事吧,上山之前,我们得制定一个计划出来。”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是不是为了阻挡对方上山,这一路上我们都必须战斗?” 付明轩点头道:“很对,我们不仅不能躲避,反而要主动战斗,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被浮图榜所认可,一方面,我们得拼尽全力从别人的阻挡之下上山,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得不断想办法让别人不能上山。” 燕开庭挠了挠头,道:“可真复杂呐!从别人手下逃脱的同时,自己怎么会有余地去阻拦别人?” “所以,这就是艰难之处啊!”付明轩长叹一声,道:“不过,利用陷阱的话,也许就可以省掉一部分的麻烦。” “陷阱?”燕开庭眼珠一转,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付明轩道:“没想到你也会有和我一样耍小聪明的时候啊!!” 付明轩白了一眼燕开庭,道:“小聪明用在了对的时候,就变成了大智慧!” 付明轩顿了一顿,接着说:”不过不知陷阱,也没有那么简单,所谓的陷阱,也不仅仅是陷阱而已。”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想在萃英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布下陷阱还指望有人能够上钩,的确是难了点,并且,真正想登山的又是高手中的高手。” 付明轩嗯了一声,道:“不仅如此,所布置下的陷阱,绝不仅是想要困住别人,更多的还是要帮助自己脱身。“ 转过身来,付明轩看向燕开庭,问道:“你这一次出门带了多少法器?” 燕开庭抖了一抖芥子袋,道:“多着呢,自己的有,还有无忧尊者赐的也有,储物戒里还有一大堆。”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不过还有一点你要知道,在建木大会当中,不可伤人性命。” 燕开庭皱眉道:“这是规定吗?” 付明轩嗯了一声,道:“伤人性命,实则是有违道心,不会被浮图榜所接纳,我们要做的其实就是正常的比试,你第一次参加,到时候上了山就知道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又仔细商讨了一下如何利用自己身上已有的法器来制造陷阱,并且付明轩又详细叮嘱了燕开庭一些事情,两人才分别上山。 按照建木大会的规定,参会者不能结伴而行,必须单打独斗上山,这样才能发挥出自己的真实实力。两人分开之后,燕开庭就小心地潜行上山,一边想要躲避来自别人的叨扰,一边又觉得不打上几场又有作弊的嫌疑。 但是根本不经燕开庭自己的思想,还未上山几步,就看见了一个右手上有着和自己一般颜色光环的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真人约有四十岁左右,一看便知是一个散修,看到了燕开庭,眼睛上下眯了一下,就开始打量起燕开庭来。 燕开庭看见此人比自己年纪要大上许多,就拱手道:“小有门燕萧然拜见前辈。” 那中年男人应了一声,道:“原来是小有门,在下落尘子,一介散修,如今见了小兄弟,不得不感慨小有门真是人才辈出,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真人境界。既然遇见了,自然也是浮图榜的安排,不用多说,我们开始吧!” 燕开庭刚点了点头,还未反应过来,落尘子便如一道旋风一般到了自己的面前,燕开庭本能地闪避开来,站定身形的时候,泰初锤便已经到了手中。 落尘子看着燕开庭手中的泰初锤,眼睛就眯了起来,道:“小兄弟还真不简单,手中竟有如此强悍的武器,看来我多年的积淀,就要与你这锤子相抵了!” 说罢,落尘子手持清月大刀,就朝着燕开庭冲了过来! 这还是燕开庭成为真人以后第一次战斗,感到体内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在撞击着自己,想要喷薄而出,然而自己却不能完全地掌握好方向,生怕一个不注意,所有的力量全被释放出来,那么对方即使是真人,燕开庭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伤了他的性命。 毕竟,内里的汹涌澎拜的力量燕开庭一直积蓄着,并没有释放出来,再加上还有一个泰初锤的加持,燕开庭很怕自己一打开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落尘子的打法十分凶悍,燕开庭最开始一直躲避,到了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住,就转守为攻,泰初锤便在落尘子向自己极速冲来的那一刹膨胀到了水缸般大小,轰的一声一团雷火便砸向了落尘子,落尘子举起大刀格挡,却还是被燕开庭这一击轰倒在地。 燕开庭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击竟然会有如此力量,看来自己突破了真人境之后,就连泰初锤的力量也跟随着自己一同变强了。 落尘子被燕开庭轰倒在地,迅速爬了起来,只看见自己满身的焦黑,望着燕开庭的眼神当中就有了些许忌惮,自己再挨上一击的话,恐怕就要输掉这一场比试了。 此时,旁边有不少真人路过,然而他们没走几步却又遇见彼此,就不得不打上一场,顿时,这一片区就开始成为了比试场,几对真人便在这里过起招来。 落尘子伸出清月大刀,在自己面前高速旋转着,转的燕开庭的眼睛都花了,只见一轮青色圆月先现在落尘子的面前,随着落尘子的一声咤喝,那轮明亮的青色圆月就朝着燕开庭飞来,飞来的途中只见那圆月逐渐变大,四面都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好似一定圆罩一般,就要扣在燕开庭的头上。 燕开庭本能地就要闪避开来,却没想到这个圆罩就像是锁定了自己一般,眼见着就要扣在了自己的头上,燕开庭突然整个人腾空上天,高举泰初锤,泰初锤之上就闪耀着一点金色光芒,在接触到青色圆罩的刹那,燕开庭狠狠的将泰初锤从左到右划了下去,此时,燕开庭手中的泰初锤就像是一柄什么都能够划开的利刃,将那青色圆罩生生地切成了两半! 其实,泰初锤划在青色圆罩上十分滞涩,就算带着一点温度极高的雷火,但也在青光的冷意之下相互抵消,燕开庭可以说是凭借着自己的天生神力,毫无注水地将青色圆罩划开,从而脱身。 落尘子也被燕开庭这种蛮横打法惊呆了,还未反应过来,一团雷火又是朝着自己飞来! “竟有如此速度!”落尘子不及细想,就欲闪避,只不过这一次,那雷火也是像长了眼睛一般,跟着自己的移动轨迹又冲了过来,是在是避无可避的情况之下,落尘子只能硬挡这一击。 几乎就是在瞬间,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在自己的四方响起,落尘子直感到自己的耳朵不住地嗡鸣,反而忘记了身上传来的剧痛,等到所有累活都燃烧殆尽之后,落尘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输掉了这一局。 燕开庭喘着粗气,收起了泰初锤,对着倒地不起的落尘子抱了一拳,道:“前辈,承让了!” 随后,燕开庭便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山上走去。 落尘子当然还会继续前行上山,只不过以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是不能再面对几个真人了。 望着燕开庭远去的背影,落尘子的眼中只有满满的不甘还有震惊,自己十几年的真人沉淀,即使处在同一级,也不该就这样被压制,只是燕开庭手中的泰初锤,实在是太过于蛮横,根本让人招架不住。 萃英山十分之大,即使有着将近一万真人行于其中,也不是随处可见,燕开庭这一次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路上,燕开庭将一些法器安置在沿路,只要有人触碰到了,不说受伤,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战力。虽然此法有些阴险,但是能阻挡一人便是一人。 直到半个时辰以后,燕开庭才遇见一位真人,两人从树林当中转出来时发现了彼此,第一眼便是看向右手当中的光环。 在燕开庭的眼中,这人手上的紫色光环是如此耀眼,比自己高了一阶,燕开庭望着眼前这女子,心里就嘀咕起来。 这女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穿白色长衫,一看便是来自门派之中,清冷的脸上满是不屑,好像再说自己为什么遇见了一个一阶真人。 燕开庭却是向着这女子行了一礼,既然遇见了,便就是浮图榜的安排,无论如何都要打上一场了,于是燕开庭自报家门,道:“在下小有门燕萧然,在此向前辈有礼了。” 那白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燕开庭,“小有门?” “哼!”女子冷哼了一声,道:“新晋弟子吧,若是真人弟子,我应该是知道的。” 燕开庭抬起头来,问道:“您是?” “星极门明若思。” 女子冷冷地看向燕开庭,手中长剑就已然举起,道:“开始吧,也别耽误时间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手上现出泰初锤,摆出了格斗架势。 那明若思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境界,还是星极门的真人,无论如何燕开庭都不能掉以轻心了,但是,隐隐之间,燕开庭总觉得这个明若思有一点那么不大对劲,虽然明若思隐藏的极好,燕开庭还是觉得有一些不同。 明若思也感受到了燕开庭正上下打量自己,冷笑一声,道:“按照辈分来说,你叫我一声师叔都不为过,竟敢如此上下打量我?今日不给你一个教训,还以为自己仗着小有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说完,明若思举着长剑就朝着燕开庭冲来,燕开庭却是不明白明若思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出了杀招,自己也不需要再多客气。 相比与一般剑修,明若思明显的更喜欢近战。长剑不断地在燕开庭面前扫来扫去,带起一阵阵剑光,剑意异常汹涌,燕开庭只能不住的格挡,在明若思境界的压制之下,燕开庭还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但是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不知道为何,明若思仿佛是要着急着结束这场比试。其实着急的情绪谁都会有,毕竟能够登上山顶等如说是和其余的一万人赛跑,时间尤为重要,谁也不想在一场比试当中花费太多的时间。但是依着明若思的这般表现,想要赶快结束战斗的意图也太为明显了一些。 燕开庭一直在找着机会出击,奈何明若思的长剑实在太快,燕开庭只有不住的格挡,金属交接的声音响彻在林间,两道飞影忽上忽下,眼见燕开庭格挡十分完备,明若思看着燕开庭的眼神就更加急切了起来。 燕开庭正奇怪,就发现明若思的动作慢了几分,燕开庭抓住一个空档,右手持锤,左手就一拳轰了过去,只见明若思瞬间向后后退几步,半跪在了地上,嘴角就渗出一丝鲜血。 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燕开庭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打出能将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的明若思伤到如此程度的一拳,望着明若思,燕开庭瞬间就明白了,明若思再和他战斗之前,已然受伤。 “明前辈!”燕开庭拱手道:“萧然实在是有愧,趁您之危了。” 明若思撑着长剑,抬起头来,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冷哼一声,道:“假惺惺的干什么!只能说你运气好!” 燕开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到了这个程度,两人也没有再打下的必要,胜负已然很明显,明若思若是纠缠个没完,恐怕自己的伤势爆发出来,谁人也救不了她。 燕开庭向着明若思又抱了一拳,便离开了此地,朝着山上跑去! 一边跑着,燕开庭心中不住地思忖是何人能将明若思打伤成那副模样,虽然表面上不显,但是在内里已经是伤痕累累,自己已经遇见了两个真人,也胜出了两次,燕开庭不知道自己这种运气还会持续多久。 果然,刚走出那片和明若思战斗的区域,燕开庭的面前就站着一个身穿靛色长衫的青年男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岁出头,但手上的红色光环十分耀眼。 “竟是一个三阶真人?”燕开庭站定,上下打量着这男子来。这下就有些难办了,两人之间差的可是两个境界。 剑修最为冷冽无情,燕开庭从这男子冰冷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但是两人既然遇见了,就不可避免地会有一场战斗,还是按照老规矩先自报家门吧。 燕开庭报出自己小有门弟子和名号时,眼前这名男子却是毫不所动,冷冷地望向严开庭,既没有说要动手,也不说自己的身份。 “这个....按照规矩,咱们还是要打一场的。”燕开庭尴尬道。 那男子却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燕开庭整个人都懵了,这算什么?避战么?自己能和他遇见就必定是浮图榜在其后做工,无论如何,打上一场才是正解。 难道对方是嫌弃自己太弱了吗?燕开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青色光环,在看一看对方手上的红色光环,气就不打一处来,跟上前去,燕开庭喊道:“喂!我说!既然遇见了,怎么能够避战的道理!不和你打上一场我怎么到山上去啊!” 那男子身形停住,转过身来看向燕开庭,有些疑惑地看到他,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山上?” 燕开庭倒是被这人问呆住了,不到山上去,自己怎么能触摸道浮图榜,浮图榜怎么才能认可自己啊! 不过,一个想法迅速占据到了燕开庭的脑海之中,眼前的这人,若是不用亲自去打榜,那么很可能的是,他已经在榜上了! 燕开庭问道:“难道,前辈已经在榜上了吗?” 那男子转过身来,望着燕开庭,道:“你不认识我吗?” 燕开庭一愣,道:“这个.....我的确不认识前辈。” 男子脸上又现出疑惑,随即叹息一声,道:“看来我的名气还是不够啊,小有门的核心弟子竟然还有不认识我的,那你知道诸生门吗?” 燕开庭点了点头,“这个当然是知道的!世间有谁人不知道诸生门?” “那你听说过凌霄真人吗?” 燕开庭挠了挠头,细细思索起来,好像是听说过这个人,随后,好似想起来了一半,燕开庭一拍脑袋,道:“凌霄真人,诸生门不出世的天才人物,比之小有门的元籍真人,仅在其一线之下!” 眼前的这男子听到前半句,眼神分明明亮了起来,结果在听到了元籍真人这四个字之后,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哼!为什么总是要把我和那个流氓相比,有可比性么?” 燕开庭睁大了眼睛,道:“你....你是凌霄真人?” 男子斜了一眼燕开庭,道:“你以为呢?” 燕开庭挠了挠头,这下就难办了,且不说眼前这凌霄真人根本就不想和他打上一场,就算打上一场自己也是必输的结局....自己还要不要跟他打呢? 望着眼前的凌霄真人,燕开庭就犯起难来。 “你走吧。”凌霄真人突然望着燕开庭道:“遇见我,是你的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燕开庭哑然,没有说话,望着凌霄真人。 “我已久居浮图榜前列,根本就不用和你们这些冲榜的新晋真人一样,要靠着自己的能力打上山。”凌霄真人淡道:“再说,我上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参加建木大会!” 燕开庭一愣,不解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啊?” 凌霄真人瞟了一眼燕开庭,道:“还不都是因为元籍那个死家伙,我就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小有门的营地来,肯定又在这山上随意乱跑了,我有事要寻他,其中自有我的道理。” 燕开庭哦了一声,对他们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既然凌霄真人根本不屑于和自己打上一场,那么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刚转过身,耳边就传来了凌霄真人的声音:“看在元籍的面子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燕开庭转过身来,“哦?” 凌霄真人道:“照你这样逢人就打,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上山,到时候浮图上早就没有了你的位置,你得加快自己的脚步,知道吗?” “加快脚步?” 凌霄真人冷笑几声,道:“虽是浮图榜自有安排,与你对阵之人都是冥冥中的注定,但是既然注定了要遇见的话,早遇见一点不是更好?” 说完,凌霄真人就转身远去,燕开庭心下顿时就明白了凌霄真人的意思,对呀,反正都是要遇见的,那么在山脚下遇见和在山腰上遇见就是两码事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燕开庭就加快脚步朝着山上冲去。 燕开庭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付明轩的情况如何,反正他就一边跑,沿路还设下一些小陷阱,直到天渐渐的黑了,燕开庭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此时,除了山顶之上的浮图榜透着蒙蒙金光之外,整个萃英山都是漆黑一片,然而并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尽管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燕开庭还是小心翼翼地朝山上走去,夜晚的萃英山格外的幽静,根本不是白日那般喧闹,此时一有个什么小动静就特别明显,燕开庭在前行的过程中都听见了好几处打斗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了,自己前面的人多吗?自己后面还有多少人? 摸索在黑暗之中,燕开庭不敢走的太快,因为此时燕开庭已经明显可以感受到山路变得越发陡峭起来,时不时,燕开庭还得伏低下身子,手脚并用起来。 不会为何,燕开庭只觉得这一段山路十分湿滑,不久之后,燕开庭竟感受到了一阵凉意,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一片,片刻之后,豆大的雨点就从天上降下,一阵噼里啪啦。 如此陡峭的山路上,恰逢大雨,燕开庭是叫苦不迭,根本找不到有什么可躲避之处,再加上萃英山上漆黑一片,燕开庭只能看见自己手边的东西,此时也不好亮起光来,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慢慢摸索着,燕开庭好像摸到了一根十分粗壮的巨树,慢慢潜了过去,燕开庭扶着树干在倾斜的山路上站了起来,巨大的树冠噢耶能够遮挡一些雨水,就在燕开庭松了一口气时,噼啪一声一道闪电划过了天际,顿时四周仿若白昼一般,一切都是清晰可见,燕开庭只看到,自己的面前,竟然站了一个人! 回到暗夜当中,虽是看不见那人的面容,但是手上的紫色光环,异常明显。闪电再一次划破天际,借着这道转瞬即逝的光芒,燕开庭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真人,也和自己一样,扶着一根树干,在倾泻的山路上离着。 两人都是叹息一声,既然遇见了,就不得不打上一场,可是,这暴雨的山路上有个立足之地都是困难,打上一场,又谈何容易? “小兄弟....”燕开庭耳边传来了对面那男人的声音。 “你说,咱们打还是不打呢?”那人微微叹息一声,很明显,在这种环境之下,他根本不愿意战斗。 燕开庭虽然一开始心中也不想战斗,但明显的已经听见对方有了退意,在这种情况之下,正是对方心理防线最不坚固的时候,更是会影响战斗,这就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好机会。 如此机会,燕开庭自然不会放过,于是朝着那边朗声道:“前辈想要避战,只怕那浮图榜不会答应吧!” 那边的声音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哼,你们这些小辈,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环境下,莫说谁输谁赢,搞不好两人都要跌落下山,你愿意,老夫可不愿意!” 燕开庭听了,也在内心当中哼了一声,如此畏难,还想着要上浮图榜干什么! 于是他冲着那边道了一声:“那么前辈,对不住了!”说完,燕开庭就是一团雷火就飞了过去。顿时,雷火之光就将对面真人又惊又怒的面庞映照出来。 那人没想到燕开庭居然说战就战,避开雷火之后,脚下一滑,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身形,冲着燕开庭喊到:“狂妄小辈,你当老夫是何人?” 就在这时,燕开庭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了自己所倚靠的树干之上,燕开庭一愣,那真人抓着一根铁索就飞了过来。 与那真人一同飞过来的,还有他手上亮起的一团耀眼光芒,燕开庭直感到凛凛拳意向自己袭来,顿时自己本来湿透的发丝全部飘扬了起来。 “竟是如此强悍!”燕开庭接着这团亮光所发出的光芒,看向周围,寻找可以倚靠之物,在看见上方的一根粗壮藤蔓之后,燕开庭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腾飞上空,抓起了那根藤蔓,脚踩着倾泻的山路,整个人好似攀岩一般,不断向上爬去。 大雨哗哗而下,燕开庭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却还是摇摇晃晃,脚下的山路越发的湿滑了起来,就连手中的藤蔓,燕开庭也觉得有些握不住了。 那真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扑了个空之后,真人原本想要倚靠在燕开庭原先倚靠的那颗巨树之上,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冲势太快,根本停不下来,若不是手中的铁链仍在缠绕在那棵树上,他怕是要跌落下去,此时他就像是荡秋千一般,甩来甩去,想要稳住身形,却十分艰难。 燕开庭此时好不容易稍微稳定,看见那根在黑暗中闪耀的银链子,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从腰间掏出一根匕首出来,像是掷飞镖一般朝着那根银链子就掷了出去,要是能够切断那根银链子,不说是胜出,也能让对面那位真人吃点苦头。毕竟浮图榜之下,不能飞行御空,若是情急之下,对面的那位真人指不定就要犯规,那么自己便是不战而胜了! 果然,就只听见一声断裂之声,那名真人惊叫一声,整个人就顺着山路划了下去,不过真人毕竟是真人,不出片刻,他整个人缓缓腾空,就飞到了燕开庭的面前。 “好小子,竟然跟我玩这种阴招!” 燕开庭却是笑了笑,道:“前辈,这萃英山内不允许飞行,您可别忘了!” 那真人却是笑了一笑,道:“我可不管这山中能不能飞行,你方才切断了我的链子,让我栽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跟头,看来不让你吃一点苦头,也就说不过去了!” 那真人悬空站定,望着燕开庭的眼神当中就是满满的恨意,继续道:“你虽然是小有门的弟子,却是如此阴险,设计让我犯规,丧失了登上浮图榜的资格,今日我便要拿走你的小命!” 说完这句话,那真人手上就现出一团耀眼银光,竟是不断变大,其中能量有若实质,浓郁异常,这一拳若是轰在了燕开庭的身上,不说丧命,也得是重伤。 燕开庭就在思忖自己该怎样躲避之时,就听见噼啪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随后,竟然从天上落到了自己面前,而那位真人,就处于这来自于天际的闪电当中! 顿时,惊叫之声传遍了萃英山,许多远在一边的真人们,都被这声惊叫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燕开庭则是双手紧紧握着藤蔓,丝毫不敢稍动,就见着眼前这名真人在惊雷闪电当中化作飞灰,如此威力,让燕开庭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这....”燕开庭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这名真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如此大能,燕开庭还是第一次见到,来自于天上,亦是来自于浮图榜的威能,让燕开庭忘记了自己身处在何方,忘记了自己该怎么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久久的不能回过神来。 “这就是犯规不敬的下场吗?”好不容易回过身来,燕开庭吓得一激灵。疯了似的沿着藤蔓向上攀爬着,一边爬,心中就止不住地后怕。 方才那名真人,离自己也不过就是几丈远,若是那闪电范围再广一些,自己也怕是会成为那一抹飞灰,就好似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过吧! ------------ 章一五零 上山 一边向上爬着,燕开庭的心中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若是仅仅因为腾飞上空而遭到了浮图榜的击杀,如此也太不不近情理,再说,这样几万人,总有那么一两人被逼急了或者说是遇到险境了,就以御空的方式保住自己,但也从来听到有人被浮图榜击杀的消息,看来,是因为那名真人对燕开庭起了杀心,并且已经带着这种心情有了行动,这就是违背了浮图榜的原意,所以才会受到如此惩罚。 不知不觉,雨势减小,天亮之后,雨就完全停了,燕开庭也终于攀爬过了那一段好似峭壁一般的山路,终于来到了一处平坦之地。 好在,直到天亮,燕开庭也再也没有遇到过别的真人,也终于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燕开庭按照凌霄真人的指点,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也不知道为何,一个早晨都没有遇到过对手,直到接近午时,才与一个真人碰上了面。 这一次遇到的真人规规矩矩,和燕开庭一样都是来自门派之中,互相报了家门之后,燕开庭才知道对方是来自七个中型势力当中的一个,燕开庭对那个门派虽然有所耳闻,但是并不了解。两人也不多说,就对起阵来。 处于同一级,都是年轻真人,燕开庭有泰初锤的加持,自然是胜券在握,打完这一场之后,燕开庭又加快了速度朝着山顶跑去。结果还没有跑几步,又是一处崖壁出现在自己面前。燕开庭傻了眼,心想为什么会有这么难走的路。 燕开庭根本不知道,自己选择的一条路是多少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一条路,环境十分艰险,在这种不能御空的条件之下,只能全靠着自己的力量向上攀爬。 而在另一边,付明轩自然是所向披靡,几乎和他对阵之后的真人没有一个不是抱有尽快远离他的心情,此时的他,与在燕开庭还有小有门面前的形象完全不同,若说他平日里沉静地就像是一片深潭,而此时的他,就是冷静的如一块浮冰。 你永远不知道,在他那可以看见的冰面之下,隐藏着多么巨大的不为人知的冰冷力量。 一剑光寒十九洲在他的手里,就像好似与他融在了一起一般,有时候,根本不见他手动,只是在意念只见,凛凛剑意便已倏忽而至。 再看向他右手上的青色光圈不断地光芒流转,在紫色红色三色当中不断地切换,与他对阵过的人,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个什么境界。 一些与他本来就相识的真人在与付明轩对阵之后,都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分明是以前所熟知之人,为何今日在眼前却是如此地陌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就连身上的气息,也变得不像是从前。 付明轩所走的那条路,平坦安全但就是人多,他几乎走上一小段就要对阵,只是无论面对的人是个什么境界,在他手上过不了十招就已落败。一时之间,关于付明轩的种种传闻也就流传了开来。 而燕开庭此时虽然少了对阵之人,但是所面临的环境,也让他十分不好过。 萃英山上,动不动就是突降暴雨,燕开庭悬挂在崖壁之上,丝毫不能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湿滑的崖壁上跌落下去,这一段路,竟是要比昨日的那倾斜的山路还要困难。 这一段崖壁,可谓是寸草不生,燕开庭紧紧抠着一些突出的岩石,勉强向上爬着,此时突降暴雨,别说向上爬了,就是移动也非常困难,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心中不断默念着,祈求浮图榜千万不要再让他遇见什么人了。 看来真是借着浮图榜显灵,燕开庭在这崖壁上的确没有遇见任何人,雨渐渐小了,燕开庭便又继续向上爬,刚爬到悬崖之上,一双脚便出现在了燕开庭的视野之中。 燕开庭心里恨不得一松手让自己掉下去摔死算了,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对方明显的已经发现了自己,燕开庭赶忙拿出最后一股劲儿爬了上来,以免被那人给推了出去,自己不得不腾空犯规。 站定在崖壁之上的平坦地上,燕开庭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人来。 只见对方好似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眨巴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燕开庭就在想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的时候,那小姑娘右手上的紫色光圈就将他拉回了现实当中。 看到燕开庭的反应,那小姑娘绽放出一个灿烂无害的笑容,道:“怎么了?不敢相信吗?” 燕开庭赶忙站好,道:“在下小有门燕萧然,今日得见姑娘,实在是惊叹,姑娘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竟已有了如此实力,让萧然自叹不如。” 那小姑娘掩面轻笑道:“你这小弟子,还真会说话,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打败你了!” 燕开庭抬起头来,心想看年纪咱们俩差不多,为何说起来话来,你却是如此老成? “不知姑娘是哪个门派的?” 看着这小姑娘一身红衣,头上插着五彩翎毛,腰间挂着一个盘起来的长鞭,一双大眼睛晶莹闪亮,笑起来十分可爱,燕开庭也不禁好奇起来此人的身份。 只见那小姑娘突然收起了面容,道:“门派你就不要管了,既然你是小有门,我便与你是大大的不同。” 燕开庭一怔,道:“莫非,你是散修?” 那小姑娘道:“小弟子何须多问,就算问出了,又能怎样?” 燕开庭愣住了,难道比试之前自报家门有什么不对的吗?再加上,明明两人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就算境界高了一阶,也不要小弟子小弟子地叫好吗? “姑娘,咱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打上一场,就算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身份,也不要如此轻视我。”燕开庭望着红衣女子,郑重道。 只见那红衣女子轻笑几声,道:“难道我叫你小弟子还有不对的吗?我成名时,你怕是还没有生出来!” 燕开庭惊讶道:“你....你难道已经...那个年纪了?” 看着燕开庭惊讶的表情,红衣女子显然十分受用,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好似银铃一般清澈,根本看不出来,她其实已经是一个门派的长老级别的人物了。 “我红翎成为数十载,却还是一个二阶真人,而你,小小年纪,已经是真人了,厉害的不是我,而是你!” 燕开庭一愣,便道:“你是红翎真人?” 红翎真人,可谓在修道界鼎鼎有名。 作为为数不多已然上了浮图榜的女性真人,传说红翎真人从未落下榜单过。并且,作为修道界七大中型门派之一的凤栖坞唯一的女性长老,红翎真人可谓是备受瞩目。 第一次听过说红翎真人时,燕开庭还以为又是一位清绝出尘如谢无想一般的女子,并且在如此年纪,应该有了岁月的沉淀,却没有想到,红翎真人居然是这副模样。 如此娇俏,如此可爱,如此年轻。 看着燕开庭出了神,红翎真人抽出腰上的长鞭,朝着燕开庭脚下就狠狠抽了一下,顿时地面上就出现了一道深痕。 这可是萃英山的千年岩石,红翎真人就这么轻轻地抽了一下,就有了如此深痕,燕开庭也是惊讶的不行。 “你.....” 燕开庭望着红翎真人,说不出话来,干脆就摆出了格斗架势,泰初锤便出现在手中。 红翎真人大笑几声,又将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道:“我看你这一路上来,就没有输过吧?” 燕开庭回过神来,就知道此次自己恐怕是遇到了劲敌,必须要输上一回了。 “说这么多干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吧!”燕开庭右脚后移,做出随时攻击的样子。 红翎真人收起笑容,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弟子,知道了我的年纪之后,态度就转变的这么快,哼,今天就让我这个做长辈的,好好教训你一下,告诉你这上山之路,不吃点苦头,怕是来的太容易!” 说完,长鞭便带着一道凛厉之风滑向了燕开庭,燕开庭迅速闪避开来,然而这长鞭好似比自己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分,嗖的一声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燕开庭也不是吃素的,他生生地就调整自己的身形,止住了朝侧边移动的冲势,转而向着后方迅速褪去。 反正长鞭的长度有限,自己总有一个安全范围。 看着燕开庭如此避开自己的第一道攻击,红翎真人那少女般的脸庞之上便露出一道玩味的笑容,看着燕开庭道:“有意思,今天便陪我好好玩一玩!” 说罢,红翎真人整个人化作成了一道旋风,就朝着燕开庭迅速飞去,燕开庭迅速闪避开来,奈何崖壁之上的空间实在是有限的很,燕开庭的闪避范围也变得极小,他可不想跌落到悬崖之下去,眼看着自己避无可避,燕开庭就举起泰初锤,迅速绽放起一道雷光,就朝着那红色旋风轰了过去。 情急之下泰初锤的这一击对于红翎真人来讲,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就像是拨弄一个玩具球一般,红翎真人伸出手来就将燕开庭的雷火拨弄到了一边,燕开庭顿时哑然,见过有人将自己的雷火球打开的,还没见过直接用手拨开的! 几乎就在瞬间,红色旋风陡然而至,一只纤纤玉手就将燕开庭的喉咙扼住,红翎真人的面容就在燕开庭的视野当中清晰起来。 “怎么样?我这手一下去,你就会死!”红翎真人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盯着燕开庭道:“不得不说,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燕开庭被扼住了喉咙,却依然挤出一个笑容来,道:“红翎前辈,难道是舍不得对我下手?” “哈哈哈哈!”红翎真人仰天大笑几声,道:“你这个小坏蛋,居然想引诱我杀你,然后我就会被浮图榜所击杀?” 燕开庭好似被拆穿了谎言一般,脸上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那你为什么扼住我的喉咙,却迟迟不下手?” 红翎真人道:“我不是说了么,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是吗?”燕开庭的脸上露出笑容,然而就在这一刻,红翎真人感到腰腹上一阵剧痛,当即就松开了手,向后方极速退了几步,捂着腰腹,只见手上不断有鲜血涌出。 而此时的燕开庭,手上握着泰初锤,泰初锤的顶端,居然生出一根火刺来。 “好你个燕萧然,居然行如此诡诈之事!你如此伤我,就不怕浮图榜击杀你吗?” 燕开庭朝着红翎真人拱手道:“晚辈对不住红翎真人,只是晚辈在行此事之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边是从您带给我的危险当中逃脱出来,对您,是绝无杀心,并且方才的那道伤势,并未伤到内在,对您来说,不过也就是皮肉之痛而已!” “好你一个皮肉之痛!”红翎真人深呼吸几口,直立起身子来,道:“既然你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那我便让你也尝一尝,这皮肉之痛的滋味!” 说罢,长鞭便呼啸而至,此番长鞭的速度,竟是比第一次还要快,在空中还带上了几道虚影,燕开庭还未来得及闪避,就只感受到自己的左侧手臂传来一阵剧痛,随后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上。 噗的一声,燕开庭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看来那红翎真人已然是动了真怒,才出如此狠厉招数,眼下两人均是负伤,胜负竟然一时难分。 燕萧然站起身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便从储物戒之中取出一颗用于疗伤的珠子,吸收了进去,瞬间,燕开庭身上的外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而红翎真人,此时腰腹上的伤口仍然向外不住地流着血,自己的那一击虽说并没有伤到红翎真人的要害,但是由于自己的体内之火加持到了泰初锤之上,便不再是寻常火焰。被这种火焰所灼伤,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了。 举起泰初锤,这一次,燕开庭决定先发起攻击! 燕开庭的速度也是极快,转眼就来到了红翎真人的面前,红翎真人虽然刚刚发出声势浩大的一击,此时仍然留有余力,一个侧身,就贴着燕开庭冲过,一只手就拉住了燕开庭,将他往自己面前一带。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但也没仔细看,而是举起泰初锤在红翎真人的肩胛之处狠狠打上了一击。 这一击,燕开庭可谓是用尽了全力!只听见咔嚓的一响,抓着燕开庭的那只手陡然松开,燕开庭捂着腹部在地上翻滚几圈,再次望向红翎真人时,竟只看见红翎真人半个肩膀耷拉着,显然是被燕开庭那一击敲碎了骨头。 对于一个真人来讲,碎骨并不是一件大事,几日之内就可以完全愈合,然而此时此刻,并不是愈合不愈合的问题,碎了肩胛骨,红翎真人根本无法使出她的真实战力来,这样一来,她明显就裸了下风。 燕开庭站定,望向自己的腹部,只看见自己的腰腹豁了一个大口子,只向外淌血,而在红翎真人的另一只手上,长鞭握柄的后方,竟然生出一道闪耀着寒光的利刃来,沾染了自己的鲜血,正缓慢往下低着。 此时,红翎真人望向燕开庭的眼中,就有了几分忌惮神色,但是更多的,却是被惹怒之后却又无可奈何的恨意,眼下两人均是负伤,但是明显红翎真人伤的要更加严重一些,准确来说,是身负的伤影响到她的战力。 这就不是能不能忍受痛楚的原因了,骨头碎了,等如说一侧手臂都不能用了。 燕开庭捂着正向外淌血的伤口,忍着剧痛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小瓶药粉,倒在了伤口之上,伤口孙然并没有什么好起来的起色,但总归是止了血,只要自己能够忍受痛楚,就不影响自己的行动。 燕开庭缓慢地向红翎真人走去,红翎真人站起身来,用能动的右手举起长鞭,指着燕开庭,沉声道:“好你个小子,下手竟是如此狠辣!我红翎行走修道界数十载,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蛮横的小辈!” 燕开庭此时不想与红翎真人多费口舌,在他看来,如今怎样分出胜负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红翎真人的战力已经是大打折扣,但是自己的伤势或多或少对自己也有一定的影响,就算自己比红翎真人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燕开庭收起泰初锤,在这种情况下,燕开庭不想用雷火直接去攻击红翎真人,万一红翎真人躲避不过去的话,自己岂不是无心之下要伤了她的性命? 这种事情,燕开庭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尽管紧握在红翎真人手中的那根长鞭,释放出的气息让人感到如此危险。 燕开庭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面对已经受伤的女流之辈,无论怎样,都不会使出杀招来! 眼见着燕开庭走进,红翎真人冷笑一声,长鞭划过天际,直直地落在了燕开庭的身上,燕开庭伸出左臂格挡,顿时,刚愈合的伤口又是皮开肉绽! 然而,燕开庭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直地朝着红翎真人走了过去,脚步坚定,神情坚毅,红翎真人又是一道长鞭抽在了燕开庭的腿上,顿时皮肉绽开,燕开庭也只是踉跄了一下,仍然朝着红翎真人走了过去。 红翎真人不住地向后退,此时身后,已经是悬崖峭壁,自己若是跌落下去,怕是功亏一篑。而现在,自己的左侧身子几乎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左手完全抬不起来,腰腹间的伤口不住淌血,阵阵痛楚裹挟着她,但是她仍然咬牙不住地攻击!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攻击越来越无力,为什么燕开庭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一般?!在她的认知当中,谁人吃了她这么多鞭子,都应该是完全站立不起来,甚至真人以下都是必死无疑,而眼前这少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燕开庭皱着眉头,站定在距离红翎真人一丈远的地方,完好无损的右手不断积聚力量,随后抬起胳膊向后,怒吼一声,便轰出了这震撼天际的一拳! 顿时,就只见在在燕开庭和红翎真人之间爆发出一阵气浪,红翎真人就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轻飘飘地飞上了天际,那一抹在风中飘荡的红色衣衫,此时竟显露出了唯美的感觉。 红翎真人此时仰面朝天,只觉得自己没有了重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此时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而在下一刻,就只感觉下方好似有人么将自己攫取住了,狠狠地向下拽去,自己就像是下落的石子,将要跌落在一片丛林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力量从自己的手上传来,只见牢牢抓在自己手心的长鞭忽的被拉得绷直,另一边,燕开庭右手紧握着长鞭的另一端将自己往他身前一带,另一只手就将自己搂入怀中。 抱着红翎真人,燕开庭旋转了几圈,终于稳定住身型,此时红翎真人已然身受重伤,按照她的性子,宁愿自己跌落山崖,怕是也不会御空破坏规则,是以想到了这一点,燕开庭才做好了将她一把拉回来的准备。 抱着红翎真人,燕开庭迈着蹒跚的步子,缓慢向前走着,红翎真人此时已然全无力气,瘫软在燕开庭的怀里,只是喃喃道:“我输了。” 燕开庭没有说话,此时每走一步,他的腿上就传来剧痛,说话只会耗费他的力气。 一边走着,一边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燕开庭左右望着,突然,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就朝前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只见一棵古树之下有着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的树洞,燕开庭将红翎真人放了下来,让红翎真人倚靠在树干之上,道:“红翎前辈,萧然实在是对不住你,这一方树洞可以为你提供荫蔽,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全。” 说完,燕开庭就从芥子袋里取出几小瓶药粉,塞到了红翎真人的手里,站起身来,燕开庭想红翎真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蹒跚着步子离开,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望着燕开庭淌血的双腿,伤口叫人触目惊心,红翎真人半倚靠在树干上,眼神十分复杂,握着药瓶的手,渐渐地就握紧了起来。 直到确认红翎真人再也看不见自己,燕开庭便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往地面上一倒,栽倒在半人多高的草丛当中。 这个时候,痛楚才那么的明显,就像是潮水一般,不断地席卷着自己,好像要将自己完完全全吞噬进去,将自己的意识全然模糊。 不知不觉,燕开庭的眼睛就缓缓闭上,此时,他刚从储物戒当中拿出来的一个珠子握在了手中,光晕正不断流转。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夕阳照射在燕开庭的脸上,一片融融暖意,燕开庭活动了一下身子,居然没有那么痛了,缓慢地撑起身子来,手中的那颗珠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看来自己小小地睡了一觉,伤势已然是好了大半分了。 只不过,伤势好起来并没有让燕开庭高兴起来,不论怎么说,这一次自己竟然睡了过去,所耗费的时间着实太长了,两三个时辰,足够自己再行进很长一段距离了。 上上下下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确认自己完好无事之后,燕开庭便又开始奔跑起来,此时在他面前是一条平坦向上的山路,虽然杂草丛生,但是并不影响他的行进,难得有这样好的一段路程,燕开庭只希望自己不要又遇见对手。 此时的他,只想拥有一个短暂的歇息。 然而天不遂人愿,你不愿意见到什么,就偏偏来了什么。 而这一次,挡燕开庭道的,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只兽。 好似麒麟一般的兽,站立在道路中央,摩擦着粗壮的蹄子,就像是一个收过路费的一样,睁着一双通红的巨眼望着燕开庭。 燕开庭无语道:“喂,我现在不想跟你打,建木大会上,我不想伤害任何生灵,你哪儿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没想到这麒麟兽却好似没有意思要退避的意思,反而周身升腾起一阵阵气浪,有着要和燕开庭干上一架的气势。燕开庭心中喟叹一声,此时他已经是疲累至极,实在是不想和一只凶兽浪费自己的体力。 燕开庭双手叉着腰,没好气的道:“像你这种兽,本小爷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不要仗着我近日不能对你痛下杀手就得寸进尺,将你打成残废也不过是一只手的功夫而已!” 那麒麟兽好似听懂了燕开庭的话语一般,突然就张开巨嘴,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吼叫,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裂了,由此可见,站在他面前的这只麒麟兽,并不是一般的凶兽。 就算不一般,燕开庭却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兽毕竟还是兽,当年自己是上师的时候就从未怕过,何况现在已经成为了真人! 燕开庭伸出右手,泰初锤就出现在了手上,轰的一声,一团雷火变打了过去! 却不想,在那麒麟兽的面前,突然现出一道光盾,就将燕开庭的雷火挡住在身前,随着光盾的一阵波动,雷火竟然被反弹回来,朝着燕开庭袭了过来! 燕开庭连忙闪避在一边,他可不想自己吃上自己的一击,再次站起身来,燕开庭望着眼前的麒麟兽,心下就思忖起来。 看来这并不是一只普通凶兽,甚至可以说,是一只神兽。 在上古神话当中,麒麟一直都是非常神秘且强大的存在,被封为神兽,常被世人所击败,看作是吉祥之物。 然而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只麒麟,神秘且强大燕开庭是可以感受到的,然而却怎么都不觉得他吉祥,反而越看,越觉得危险起来。 若是拦路石的话,出现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经过了刚才那一次的试探,燕开庭便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已经走到了这里,若是栽在了一只兽的身上,燕开庭怎么样都会心有不甘。 燕开庭尝试着朝这只麒麟兽走去,但是很明显,这只麒麟兽压根就不打算让燕开庭过去,燕开庭只好举起泰初锤,道:“你今日拦我上山,便是当着我的心愿,那么看来,只有一战了!” 那麒麟兽也在地上磨了一磨蹄子,好似在应允燕开庭的话似的,在燕开庭的视野当中,麒麟兽的手边散发出一层濛濛银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从他身上遍布的铠甲缝隙当中释放出来的,也不知道这光芒为何,只见浓郁的银色有若实质。 燕开庭本能地就举起泰初锤,仔细盯着麒麟兽,一有反应,泰初锤便可做出抵挡的动作。 从麒麟兽散发出来的银光,在四散开来的过程中渐渐变暗,逐渐的好似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了一体,燕开庭还没有弄清楚这厮在玩些什么把戏,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四周望过去,竟然在燕开庭和麒麟兽的身周出现了一层结界。 而这层结界,将燕开庭和麒麟兽放在了一小片区域当中,将他们与外界隔绝,甚至燕开庭连外界的一些气息都感知不到了,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这才明白了麒麟兽打着什么注意,难不成还担心自己搬救兵来着么,不然升起一道结界干什么,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也不要怪自己不客气,燕开庭手上发力,手持泰初锤,在身前不断地搅动着,准备发出一道螺旋雷火束,朝着麒麟兽薄弱的地方进行攻击,只是搅动了一阵子,燕开庭便觉得自己的动作滞涩起来,好似面前有一团粘稠的稀泥一般,限制住了他本该飞速的动作。 燕开庭心下暗惊,怎么回事?难道在这个结界当中,自己的实力被压制住了吗? 燕开庭尝试着发出雷火束,只见自己用了十分大的力气,发出的那一击就连自己也不忍卒看,撞击到了麒麟兽的身上,恐怕就像是给他挠了个痒痒,果然,麒麟兽坐下身来,伸出一只后蹄子在自己颈间挠了一挠,动作神情就跟挠痒痒的冰灵一模一样。 燕开庭整个人都无语起来,脸上挂着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燕开庭看向周围的结界,心想着怎么将这道结界给打开时,就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麒麟兽就朝着自己飞奔了过来。 燕开庭心下一惊,转身就朝着后面跑去,没想到还没跑上几步,就一头撞在了那看不见的结界之上,燕开庭只觉得之际大脑一阵嗡鸣,但是仅剩的那点理智还是让他的双脚不停迈动着,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也不知为何,手中的泰初锤渐渐失去了光芒,燕开庭挥舞了几下,发现泰初锤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虽然泰初锤本身就很重,但是向来在自己的手中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这是这一次,燕开庭觉得自己都要拿不住泰初锤了。 索性,燕开庭一边飞奔一边将泰初锤收好,然后一个转身,对着紧追自己而来的麒麟兽就是一拳轰了出去,这一拳,燕开庭虽是仓促,但是也算是用尽了全力。 凛凛拳意有若实质,挟杂着丝丝火焰,就朝着麒麟兽砸去,顿时,麒麟兽身形一滞,就欲升起一道光盾,可没有想到燕开庭的拳意倏忽而至,还没来得及升起光盾的麒麟兽硬生生地吃了燕开庭这一击。 就听见麒麟兽发出一声闷哼,随后甩了甩头,好似被燕开庭打晕了一般,踉跄了几步,燕开庭哈哈大笑两声,看来自己在这结界当中,只是泰初锤受了压制,而自己本身的实力,仍然和以前一般。 只要不用泰初锤便好,燕开庭心下想着,一股力量又汇聚打了右手之上,飞速地朝麒麟兽奔过去,只见稳定住身形的麒麟兽兽嘴一张,就吐出一团火焰来。 燕开庭本身就是火属性,并不惧火,但是只是觉得这团火焰并没有那么简单,怕是会与自己本身的火属性相克,于是就身形一闪,躲避了过去,不过手上所积蓄的那一拳,便随着燕开庭侧闪而过朝着麒麟兽的侧方打了过去! 麒麟兽的身周遍布铠甲,也不知道这一拳打到了那铠甲最为厚实坚固的侧身有何反应,燕开庭这一拳已经是蓄足了能量,并且打出去时在用力之上毫无注水,可谓是结结实实货真价实的一拳。 只听见轰的一声,那一拳便落在了麒麟兽的身上,麒麟兽庞大的身躯轰然而倒,由此也可见燕开庭那一拳可谓是威力十足。 这一下,燕开庭就来了兴致,在麒麟兽挣扎地爬起来之前,就一把骑在了它的身上,狠狠地压住它,双拳便如雨点一般落在了麒麟兽的身上,麒麟兽吃痛,不断挣扎,奈何就算站起身来狂奔,燕开庭仍是牢牢骑在它的身上,不停地击打着它。 燕开庭本不想伤他性命,但是碍于自己时间不能太多耽误,如此用拳头来打一个庞然大物,就是想要把它打晕过去,自己恐怕就要先累死。这样想着,燕开庭就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来,朝着他的后背鳞片的缝隙之处就深深刺了几下,顿时,燕开庭就感受到周围一阵波动,果然,结界受到影响了! 燕开庭加快了受伤的呃动作,不住地刺向麒麟兽的肉身,麒麟兽吃痛,发出一阵阵哀嚎,最终,随着燕开庭最后的一次刺入,结界就像是被打碎的一面铜镜一般,哗啦一声,完全破碎。 几乎就是在结界破碎的瞬间,燕开庭感受到了来自泰初锤的召唤,只见他从麒麟兽的身上一跃而下,泰初锤便出现在了手中,轰的一声,一团雷火就打了出去,麒麟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雷火掀倒在地。 顿时,打地都震颤了几分,麒麟兽何等巨大,摔落在地扬起一阵飞灰,将打地都砸了几个窟窿。 挣扎了几下,麒麟兽没有站起身来,燕开庭看它那副模样应该是追不上来了,于是道:“此我并没有伤及你的性命,顾念你也是一条生灵,现在你已是如此状态,劝你好生隐藏自己,若是撞见了别的真人,脾气一上来的话,你怕是就要殒命于此了!” 说完,燕开庭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突然只听见一道声音出现在燕开庭的耳边。 “道生万物,万物皆为道,你若杀了我,这萃英山的天地之道便为你所有,至于浮图榜,那便是易事一桩。” 燕开庭转过身来,只见那麒麟兽站起身来,浑身散发着一种使人心驰神往的气息,一双巨眼盯着燕开庭,仿佛就是对着燕开庭在召唤。 燕开庭愣住了,站定在原地,盯着麒麟兽看着,道:“你说什么?” 麒麟兽道:“我说了,万物皆为道,我在这萃英山呆了千余年,早已融合了天地之道,你若杀了我,便得着这天地之道。等上浮图榜,可谓是轻而易举。” “可我为什么要杀了你?”燕开庭道。 虽然天地之道很是让人动心,但是要自己做出残害无辜生灵的事情,对于以前的燕主来说,也许不是一件难事,然而对于现在已然得道成为了真人的自己,这种事情做出来,应是有违道心。 麒麟兽缓缓走向燕开庭,那种摄人心魄的气息就将燕开庭裹挟,只听它道:“可是,你已伤了我,便是有能力致我于死地,我若死在你的手里,天地之道便在你的手中,你就不动心吗?” 燕开庭怔了一怔,站定在了原地。那可是天地之道啊,这麒麟兽若是在萃英山中有着千年的命数,日月之精华,朝露晚霞,便是已经吸收地充足完备了,自己若将它杀了,天地之道就会到了自己手中。 那么,自己岂不是有了千年的修为? 燕开庭只觉得这个想法在脑海中萦绕着,裹挟着他,让他缓缓举起了泰初锤,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愿意放弃那近在眼前的千年修为。 “对,对,就是这样,来吧,杀了我,这千年来的天地之道,就是你的了。“ 燕开庭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举着泰初锤,源源不断的力量,就汇聚在了锤子之上。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有点身不由己,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望向麒麟兽的那双通红色巨眼,此时那双眼睛就好像是两面鲜红色的镜子,燕开庭可以清楚地看到倒映在上面的自己的身影。此时自己面无表情,或者说是冰冷如霜,这种神态,绝不是他所有的! 就像是一根细线穿过了燕开庭的脑海,顿时他就好似醒过来了一般,眼睛蓦地有了神采,看着自己高举着的右手,眉头一皱,就迅速将泰初锤收了起来! “你竟然蛊惑我?!”燕开庭对着眼前的麒麟兽怒目而视。 麒麟兽道:“怎么,你不要那天地之道了吗?” 燕开庭哼了一声,道:“若那天地之道,是以牺牲生灵的性命而得来,那我宁愿不要!” “可是你动心了....”麒麟兽任然不肯放弃,望着燕开庭道。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动心又如何?我本就是一介凡人,所有的也不过是一颗凡心,重要的不是我动没动心,而是我能不能够控制这一颗心!” 说完,燕开庭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你会后悔的!”麒麟兽在后放喊道。 燕开庭举了举手,道:“我这一辈子后悔的事情也不少,但绝对不会包括这一件!虽然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目的,但是我还是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燕开庭就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站定在原地,麒麟兽望着燕开庭离去的方向,突然变成了一道金光,飞向了那山顶之上的濛濛云雾当中。 燕开庭继续奔跑在山间,这一段路十分好走,燕开庭便也抓紧时间,丝毫不逗留。 天色渐渐黑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排名状态,前面的人还多吗?后面的人还有多少呢? 如此朝着山上奔跑着,燕开庭从未觉得自己的目标是如此的明确。 在另一边,沈伯严作为门派中人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自然是所向披靡,无论遇见的是什么样境界的真人,他都以不可压倒之势胜出。让人感到疑惑的是,他居然跟付明轩一样,右手之上表明等级的光环也不断变换着颜色,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真实修为。 人们只知道,遇上了沈伯严,就跟遇上付明轩没有什么两样,几乎是不超过十招,就能定下胜负来。 一时之间,关于这为首的两大门派的首座弟子的传闻就流传开来。 有人说他们两人是这一世不可多得的天才,有人却说,他们两人是在建木大会上行了什么猫腻之事,除非是四大君,像他们那样的年轻人,应该是没有这么高的修为等级。 然而实力就是实力,在他二人的面前,寻常人根本就招架不住。 于是人们就开始期待起来,这两人实力如此相当,若是他们遇见了,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然而浮图榜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一次,不仅没将他二人安排在一起,反而将他们引领地越走越远,两人根本就没有碰面的机会,只是让别的真人都吃尽了苦头。 相比之下,燕开庭这一路行进上去,就要艰难得多。 虽然燕开庭自己觉得自己还是足够幸运,到现在还是没有输过,但是自己也感觉得到,自己在路上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 但唯一让燕开庭欣慰的就是,自己沿路上来布下的陷阱好似真的起到了作用,反正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不时就有一些真人在自己的陷阱当中栽了一个跟头,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燕开庭现在所处的位置,抬起头来,已经可以看到黑云掩映之下的濛濛金光,燕开庭知道,自己已经是离山顶不远了,只是现在他并没有太多高兴的情绪。因为他知道,离山顶越近,自己所遇见的对手便是越来越强悍。 尽管经历了之前的那么多战斗,无论环境有多么恶劣,对手有多么强悍无论怎样遭遇试探,自己都始终紧绷着那根弦,没有丝毫的放松,如今已经可以看见山顶了,自己就更不能有半分松懈。 夜已经深了,不知道为何,燕开庭只觉得萃英山十分黑暗,自从经历了吧第一次的雨夜之后,燕开庭就发现,萃英山的黑暗根本就不是一般无光的黑暗,而是仿佛有着浓浓的黑气缭绕在萃英山,将整个山体都染上了一层黑色。 行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燕开庭只能稍微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以免遭遇到什么不测。 ------------ 章一五一 千夏 也不知向上走了多久,燕开庭的视野当中,便出现了一点若隐若现的红色光芒,燕开庭止住脚步,只见那一点红色光芒越来越近,直到听到那人的脚步声,正朝着自己走来。 “竟然是一个三阶真人!”燕开庭心下暗暗一惊,也不知道自己的好运能够延续到什么时候。 既然遇见了,也没有避战的道理,燕开庭只能向着眼前来人拱了一手,道:“在下小有门燕萧然,见过前辈。” 那人突然站定,好似特别惊讶一般,道:“你看的见我?” 燕开庭一愣,听声音,好似是比较年轻的一位真人,燕开庭点了点头,道:“虽是看不见您的面容,但是能够看见您手上的红色光环。” 那人怔了一怔,随即挠头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给忘记了....” 燕开庭无语,心想这也能忘记的吗? “那么,既然遇见了,是不是就要打上一场?”那人突然发问。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按照建木大会上浮图榜所定下的规则,是这样的。” 只听见那人“哦”了一声,随即沉默片刻,道:“可是我并不想和你打架,至少在夜晚,并不想和你动手。” 燕开庭不知道这位真人是什么意思,疑惑地问:“哦?为什么?” 那人好似耸了耸肩一般,道:“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对你不公平。” 燕开庭心下一阵无语,当然不公平,自己一个新晋真人要和你这个三阶真人比试,怎么都不叫公平。但是浮图榜就是这种规则,不服也没有办法,还有,这跟晚上有什么关系? 不过,燕开庭也不想自己多想,对他而言,现在赶快开始比试,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时间不等人,有时间在这里耗着,还不如快快比试一场,输赢也不是能够磨蹭地出来了。 “前辈,我们还是赶快比上一场吧,我们能够遇见,也是浮图榜的安排,即使有不公平,萧然也认了。” 无非就是等级上的不公平,燕开庭心想,自己也不是没有遇见比自己强很多的真人,但不都是一路这样过来了吗? 那真人轻笑几声,道:“有骨气,只是不要后悔就好!” 燕开庭也笑了一声,道:“我这人什么都擅长,就是不擅长后悔!” 说完,燕开庭就举起泰初锤,摆出了格斗架势。 只见一道弯月剑光朝着自己快速飞来,燕开庭迅速跳到一边去,然后一团雷火便朝着那人红色光圈所在之地飞了过去,虽然看不见那人的动作,但是只要能够看到那个怎样也无法掩饰住的光圈,燕开庭便能够知道那人所在的方位。 只不过,雷火速度已然够快,没想到那人的移动速度却是更加快,燕开庭都还没有看清楚那人的移动方向,便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无名的力量远远地推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没想象到,那人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自己都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前。 如此速度,实在叫燕开庭小小地吃了一惊,只不过,燕开庭更加惊讶的是,在如此黑暗的环境当中,这个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确切方位的。 难不成只凭靠听觉吗?若是只凭借着听觉就能够知道自己的鹊起其方位,那这人的听觉,也实在是太灵敏了一些。 燕开庭挣扎地爬了起来,方才是什么伤到了自己燕开庭都不知道,摸了一摸自己的腹部,没有受伤,只是隐隐有些疼痛。 “别担心,只是打了你一拳而已。” 那人好像知道燕开庭在干什么似的,继续道:“原本以为一拳便可将你打得倒地不起,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能耐,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燕开庭顿了顿,这人好似完全不受这黑暗环境一般,燕开庭看不见他,然而他却是将燕开庭看得清清楚楚。 “前辈真是好眼力,如此暗夜,竟然能将萧然看得明明白白的,而萧然却是如一个睁眼瞎子一般!”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几声,道:“我早说了,你别后悔就行!”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道:“即是如此,也是萧然的选择,萧然自不会后悔!” 说完,燕开庭泰初锤便亮起熊熊烈焰,一时之间,将燕开庭的身周倒也照亮了一些! 燕开庭的本意是又发出一记攻击,可是没想到,恰是在借着这火光的照耀之下,将距离自己两丈多远的真人看了个明明白白。 “你!”燕开庭一时之间竟然哑然。 在他面前,这位真人约莫有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一袭白衣,手持长剑,面容清冷严肃,看起来甚是清绝出尘,一件便是典型的门派人士,然而,让燕开庭感到震惊的是,这人的双眼是紧闭着的。 并且,燕开庭从他那紧闭双眼的方式模样可以确定,这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怎么?知道了吗?”那人微微一笑,道:“不错,我本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黑夜对我来说,不过是常态罢了。” 燕开庭一愣,道:“敢问真人名号?” 那人笑了一声,道:“星极门,夜长梦。” 燕开庭一惊,嘴里不自觉地就叫了出来,“竟然是长梦真人?!” 夜长梦,星极门的第一天才,按照辈分来讲,应该是和元籍真人同一辈分,怎么着也得是自己的师叔辈分。 长梦真人可谓是四大门派当中奇迹一般的存在,虽然在修为上,差了小有门的元籍真人和诸生门的凌霄真人微微一线,但是由于他天生失明,在身体有缺陷的情况之下,还能与其余两人相提并论,已经是十分厉害了。 “原来是长梦真人,弟子这厢有礼了。”燕开庭朝着长梦真人行了一礼,无论是不是自己门派当中的长者,长梦真人就像是楷模一样,值得被任何一名修道者所尊敬。 长梦真人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我从未听过你的名讳,可是新晋弟子?”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不长也不短,来到小有门也快有一年了。” 长梦真人点了点头,道:“如此年纪,便为真人,还走到了这个地方,实在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诶?”燕开庭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长梦真人笑道:“这个地方,也只有三阶真人能走得到,距离山顶已经是不远了。” “不过,你既然遇到了我,就不得不和我一战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这也本是浮图榜的安排,萧然自然不回避战。” “哈哈哈哈!”长梦真人大笑几声,道“我就喜欢有骨气的弟子,来吧,今日我这个做长辈的,便陪你好好玩玩!” 说完,一道剑光便疏忽而至,燕开庭赶忙躲避到一边,顺手就是一团雷火砸了过去,然而燕开庭这一次却是根本没有抱着能够命中的想法,只是想着能反击就反击罢了。 然而,就只听见哎哟一声,燕开庭的视野当中,红色光点一阵晃荡。 难不成自己的那一击击中了?? 燕开庭摇了摇头,心想怎么会?!自己先前全力一击都不能伤到长梦真人分毫,而这一次几乎是毫无命中的想法,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被燕开庭打倒在地一阵哀嚎的长梦真人却是千真万确,燕开庭心下一惊,就赶忙冲着那点红光跑了过去。 果然,长梦真人躺倒在地,捂着腰腹一阵哎哟地叫唤。 不过,燕开庭看到这一幕,却是十分无语,这分明就是装的好吗? “你....你可真厉害,我输了....” 长梦整人嘴里不住哎哟,还这样喊道。 燕开庭却是蹲下身来,道:“真人,不要这么跟小辈开玩笑好吗?” 长梦真人却是嘿嘿地笑了两声,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一般,道:“什么?开玩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我输了,你赶快走吧!” “真人.....”燕开庭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长梦真人却是道:“不用担心浮图榜不承认,我们依然是动了手,而我却是认了输,怎么着也是你赢了,浮图榜会承认的!” 燕开庭愣了一愣,不解地道:“可是,为什么....” 长梦真人嘿嘿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故意输给你吗?我说了,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弟子,再加上,就算是输给你,我还是会在浮图榜之上,实在是没有必要与你去争一个名额。” 燕开庭明白了长梦真人的意思,站起身来朝着长梦真人行了一礼,道:“多谢长梦真人,今日之恩,他日萧然必定涌泉相报!” 长梦真人躺在松软的草地之上,好似根本没有想要站起身来的意思,朝着燕开庭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跑去。 直到完全感受不到燕开庭的气息之后,长梦之人才长舒一口气,捂了捂自己的肚子,道:“这个燕萧然,出手还挺狠辣的,疼死我了....哎呦!” 燕开庭一路向上,直到天明,也再也没有遇见任何人。 山顶之上,浮图榜所发出来的光芒越来越耀眼,燕开庭知道这是浮图榜逐渐揭开显露的征兆,看来已经有一些人登到山顶之上了。 不过,让燕开庭少许宽慰的是,金光还在慢慢变化,说明浮图榜上的名字还没有满,自己仍然有机会。 想到这里,燕开庭便觉得动力十足,向上的脚步,也更加快了一些。 而在另一边,沈伯严作为新晋真人,已是第一个踏上了山顶,只见他的脚步异常沉稳坚定,手持长剑,头颅微微扬起,看着掩映在云层当中的浮图榜,金光已经披洒在了他身上了。 山顶之上,已经有百余名真人正盘腿坐在金光之下,入定得神通,沈伯严走到了他们中间,抬头望向浮图榜,伸出手来,轻轻触摸了一下那有若实质的金光。 顿时,沈伯严就感受到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手指尖涌进,流进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焕然一新,随后,云层为他开了一点视野,只见自己的名字“沈容照”那三个字,轻轻地飞上上空,让后落在了浮图榜之上。 微微一笑,沈伯严便坐下身来,和周围的真人一般,入定得神通。 不久之后,付明轩也来到了山顶之上,耀眼的金光披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疲累一扫而光,环顾了这一片百余人左右的真人当中,有一大半都是门派中人,沈伯严也在内。 他参加过几次建木大会,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来。 成为真人后的第一次参加建木大会,就登上了山顶,小有门中除却元籍真人以外,还没有哪个人能够做到。 他,付寒州,便是第二人。 然而他望了望身后,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知道燕开庭此时在哪个地方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赶上,如今上山已有百余名真人,这就说明,浮图榜之上,留给燕开庭的席位并不多了。 “加把劲儿啊!”付明轩望着下方,喃喃道。 在将手触摸到那金光之时,付明轩感受到了和沈伯严一样的感觉,只不过还要强烈一些,随后,他便看见自己名字“付寒州”三个字缓缓升空,落在了上方的浮图榜之上。 直到入定,付明轩心中还在牵挂着燕开庭。 而此时,燕开庭站在一堵峭壁之前,整个人都傻了眼。 燕开庭心想,难道所有人都要面临这种严苛的环境吗?还是自己的运气不好,偏偏走到了一条险路之上? 这一面崖壁,竟是要比之前的还要高,还要陡峭。 并且令燕开庭最为无语的是,在这崖壁之上,竟是没有任何着力之处,整面崖壁十分光滑,干净得连一根草都没有。 换做平时,燕开庭一飞就上去了,根本就不叫障碍。而在现在不能御空的条件之下,燕开庭看着这面崖壁闪耀着上方浮图榜所发出来的耀眼金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既然浮图榜就在上空,自己已经离它不远了,就没有再怨天尤人的道理。思考片刻,燕开庭便在储物戒里一阵翻找,终于找出了一个凿子来。 也不知道这柄凿子是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储物戒中,燕开庭只是依稀有点印象,传说这个凿子能够凿穿世间一切之物,燕开庭虽然是半信半疑,但此时也只能试一试了。 燕开庭走到这面峭壁前,拿着这凿子,没事多大力气就朝着崖壁凿了下去,没想到锵的一声,还真凿下一块岩石来。 这就等如说给了燕开庭一个借力之处了,燕开庭笑了笑,又顺着崖壁很很凿了几个更大的坑,便在这根十分好用的凿子的帮助之下,燕开庭化身位崖壁上的“壁虎”,贴着崖壁就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这一路上,燕开庭十分紧张,越是接近终点,燕开庭就越是谨慎,若是自己一脚没有踩稳,很可能就坠下崖去,要么就摔成重伤,要么就腾空而起,打破规则。 按照自己的性子,可能宁愿摔成重伤,也不会打破规则的吧。 但是,摔成重伤之后自己的活动能力就会非常受限,时间不等人,燕开庭此时可伤不得。 是以每一步,燕开庭都非常小心,小心到了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的地步。这道崖壁实在是太高,太险,足足爬了小半日,燕开庭才看到了崖壁的边缘。 长舒一口气,燕开庭抹了一把汗,就加快速度。 然而天不遂人愿,燕开庭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时突然起了狂风。 不是一般的风,而是能将燕开庭整个人吹飞的狂风,燕开庭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就朝下坠去,然而凿子在手,燕开庭贴着崖壁就凿了进去。 好不容易止住了坠势,燕开庭真个人便飘飘飘荡荡在风中,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去的样子。 燕开庭紧忙贴住崖壁,用凿子赶忙又凿出几个坑来。有了借力之处,燕开庭便贴住崖壁,不敢再动弹。 这狂风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如此之猛,燕开庭也不得而知,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不能停下来。 无论风有多么大,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有多么浓重,他不能停下来,他要往上爬,不断上升,上升,只有上升,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不断鼓励自己,关心自己,帮助自己的人! 燕开庭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整个人在狂风之下变得异常精神抖擞起来,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金光越来越灿烂,好似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边缘一般,燕开庭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疲累,忘记了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不断上升,直到他的右手,接触到了崖顶之上的柔软绿草,他才知道,自己终于上来了! 崖顶之上,即使山顶!自己竟是从萃英山的北面峭壁爬了上来! 在燕开庭的面前,坐着大约接近两百余名真人,一眼扫过去,便看到了付明轩的身影。 长舒一口气,燕开庭便抬起头来。 云层在金光之下镀上了一层金边,随着燕开庭的抬头,云层渐渐挪动着位置,好让他的视野无障碍地通过,燕开庭仰着头,金光洒在了他的面庞之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就像是来自天界的一双温柔的手,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庞。 视野当中,浮图榜终于显出了原形,它是如此的大,如此地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看不到边界,只有那金光闪闪的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名字,如此耀眼。 燕开庭缓缓抬起手,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但是在他脑海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自己要去触碰,要去抚摸,要去感受。 抬起手,金光跳跃在指尖之上,虽然自己的手满是伤痕,血渍和泥土混杂在一起,但是燕开庭却觉得,自己的手在这金光之下竟也变的圣洁起来了,随后,一丝奇异却让人十分舒适的能量,便从他的指尖,流淌到了身体的每一处。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是如此平静,如此安心,好像天地之间有什么在抚慰自己。 突然,仿似自己身体当中的一根松弛的弦突然被拉的紧绷,燕开庭还未从那种平静祥和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晕过去了吗?脑海深层次的意识当中,自己好像在漂浮,但又好似是自己在一步一步地走着,但是要走到哪里,燕开庭自己也不知道,他看见周围一片乳白云雾,其中仿佛有丝丝游鱼般的线条,划过身周的空间。 渐渐地,燕开庭觉得自己的眼皮上仿佛压了巨山,两眼微闭,就随着意识飘去。 待眼前乳白色云雾逐渐散开,不知为何,一股幽香窜进了燕开庭的鼻间,情人心脾,叫人心神顿时舒爽起来,燕开庭拨弄了一下眼前残余的云雾,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只见在他的身周,有簌簌飘雪落下,燕开庭正疑惑为何自己没有感受到丝毫寒冷时,就发现那飘下的一片片白色并不是血,而死白中带粉的桃花瓣。 环顾四周,燕开庭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桃花林当中。这片桃花林,比之尚元悯的萃英山也是有过失而无不及了,桃花树长得皆是有型,树冠之上茂密的桃花好似白云,风一吹过,不住簌簌落下,就像是冬日的鹅毛大雪。燕开庭撑起身子,手上传来一阵松软之感,看向地面,原来地上都长满了细腻绒草,嫩绿一片,十分松软,其间点缀着一些单色野花,星星点点的,扶风摇曳,十分清丽雅致。 穿过林间的风,挟杂着桃花的幽香,瞬间就洗去了燕开庭浑身的疲惫,让他的精神逐渐好了起来。燕开庭站起身来,拍了一拍身上沾染的花瓣,就准备朝前走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燕开庭四下顾盼,也没看出这个桃花林有个什么所以然来,总觉得这里和人世界全然不同,却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同,燕开庭在林中穿行了一阵子,就发现林中传来一阵嬉闹之声,好似是童子们嬉戏的声音,正好,燕开庭走了一阵子还没发现有人,既然有人,燕开庭就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不过,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论对方是谁,燕开庭都不准备贸然出现。他站定身形,准备四散出神识来探测一下那些童子们,顺便也感知一下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催动了几下神识,而自己的脑海却是好似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摔昏头了吗? 燕开庭揉了揉脑袋,再次催动神识,却发现自己的脑海当中还是没有动静,不说将神识四散出来了,燕开庭此时是根本感受不到自己脑海当中还存有神识这一回事。没有神识了,那自己的修为呢? 燕开庭伸出手来,准备催动一下自己的体内之火,没想到伸出的手白嫩细腻,看起来好似一个读书人一般秀气,无论他怎么翻转,体内之火根本就没有办法调动出来,燕开庭在原地走动一番,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修为尽失的表现,燕开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突然,他感受到泰初锤在自己体内震动了一下。 还能感应到泰初锤!燕开庭面色一喜,就欲将泰初锤调动出来,却发现泰初锤震动了一次之后就全然没有反应,别说调动出来了,燕开庭就是要感受到它,自己还得费心寻找一番。调动出泰初锤,已是不可能。 燕开庭愣了一愣,望向四周,眼神就变得迷茫起来,就在这时,几个五六岁大的童子从桃林中现身,跑向了自己,一边跑一边笑着,不断喊着“夫子,夫子!” 燕开庭皱了皱眉,夫子?是在叫自己么,燕开庭回过头去看了一看,发现身后并没有其他人,顿时,燕开庭只感到自己被人一把抱住了大腿,燕开庭回过头来,只见到三四个童子已经将自己抱住,笑眼盈盈地望向自己。 “你们.....?”燕开庭惊讶地望着自己面前这几个小童子,只见他们穿着均是棉麻细衣,也不像是大户人家,但是一个二个长得十分可爱,皮肤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嫩,却又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夫子,那边有人说是城中来的贵人,要找您呢!”其中一位年纪稍大些的童子道。 “夫子,今日困倦吗?竟然就在林中睡着了,嘻嘻嘻!”一位童子扯着燕开庭的衣袖,燕开庭突然发现,自己的穿着也变了。 也是一身的棉麻细衣,有着原本的淡木色底色,就无过多坠饰,但是穿在身上十分轻盈,比之小有门的制服青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城中的贵人?”燕开庭皱眉道。 那位扯着燕开庭袖子的童子便道:“是啊,夫子,就是城里来的贵人,都骑着马呢!夫子,可以也带我们去城中玩一玩吗?” 这名童子刚说完,那名稍大些的童子就瞪了一眼他,道:“夫子去城中定是有要事要办,阙若,你就别缠着夫子了。” 说完,这名大一些的童子就拉着燕开庭往林外走,燕开庭自己还未恍过神来,就走到了桃林之外的一片青青河畔边。 眼前的景色虽然美不胜收,燕开庭却完全无心欣赏,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几位骑着马好似战士一般的兵人。 只是这些人虽然跟人类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身型却是比人高了一大截,燕开庭比正常人都要高了一头,但是在他们面前,好似也才齐肩而已。他们骑在战马之上,面目虽然看起来十分凶狠,皮肤却是白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兵人。不过,燕开庭从他们的衣装打扮上,又十分确认他们是当差的兵人。 燕开庭回想到自己登上了萃英山,伸出手来触摸着来自于浮图榜的一道光芒,在那个时候自己的意识就变得昏昏沉沉,随后自己醒来后,就在这里,眼前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真,但是在另一种意义上来讲,却又是不真,燕开庭自己也说不清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现在要不就是处于在幻境当中,要不就是在时间之流里面,不过眼前出现的一切还是稍显简单,燕开庭并不能够完全确定。 “喂!发什么呆呢!”为首的一名高大官兵望着燕开庭就是一声吼,燕开庭恍然回过神来,笑了一笑,对着眼前的官兵们作了一揖,道:“几位官爷,不知道您几位找我有何事?” 为首的官兵见燕开庭还算是很客气,就笑了笑,道:“我们前来寻你!” 燕开庭一愣,道:“寻我?” 为首的官兵点了点头,随即就睁着一双鹰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一边打量,还一边点头,看得燕开庭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只是碍于自己没有修为,只好忍了。 “不错,不错,就是你!”看着燕开庭,那位官兵喜笑颜开。 只是站在他身旁的一位官兵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凑向了这名为首的官兵,耳语道:“老大,真的是他么?这也太....” 为首的官兵怒目道:“怎么了?!” 那名官兵支支吾吾地道:“老大,您别生气,据说火属雷种都是身形高大,异常魁梧,可是你看他....比我们都要矮上一截,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实在是不像火属雷种啊!” 那名为首的官兵听了之后,转身就拍了一拍方才说话官兵的头,道:“你敢质疑我的判断?或者说,你们觉得大祭司的推论不对?你们也不是感知不出来?这人分明就是火属雷种,难道还有错?” “是是是,老大您说的对。”被打了的官兵满脸谄媚地笑了笑,退到了一边去,望着燕开庭的眼里,又是不解,又是怀疑。 燕开庭听到了“火属雷种”这四个字,心想这不就是自己的属性么?难不成这些人是为了自己的属性而来?火属雷种到底是个稀罕属性,但是就算捉了自己也不可能将这属性据为己有吧! 燕开庭疑惑地望向面前这几人,道:“可是,你们因为我这属性就要抓我,又是为何?” 为首官兵听了,连忙下马,对着燕开庭拱手道:“夫子,您误会了,我们并不要来捉您,而是要来请您啊!” “请我?请我干什么?”燕开庭心想现在自己修为尽失,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么? 官兵笑了一笑,道:“夫子您有着罕见的火属雷种属性,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您且随我们来吧!“ 燕开庭原本想着这些人不把话说清楚,自己就不跟着他们走,只是燕开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为首的官兵一抓,整个人就被扔在一匹十分高大的骏马之上,这骏马浑身雪白,竟然还生长着一双隐形透明的翅膀,那为首的官兵抱歉地朝自己笑了笑,就一跃上另一匹马,对着部下道了声:“走!” 顿时,燕开庭身下的那匹马就开始小跑了起来,燕开庭回过头去,只见那几名童子向自己招着手,喊道:“夫子要早些回来!” 燕开庭应了一声,双手便紧紧抓住了缰绳,朝着前方望去。 这匹马跑得十分快,但是燕开庭居然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好似就是奔跑在天上一般,燕开庭叹息一声,心想自己没有修为,完全就是要听命与人。就连自己骑个马,都还是被人给扔上去了。 小跑了一阵子,燕开庭就向着那名为首的官兵开始打听起来,燕开庭驾马来到那名官兵的旁边,问道:“官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这里是桃篱村儿,离城里还远着呢!”那名官兵笑着道。 燕开庭知道这人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想知道的是,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或者说,是怎样的一个国度。 燕开庭傻笑几声,抓了抓脑袋,对着官兵笑了笑,道:“官人,前几天我不小心摔了脑袋,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们这个世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啊?” 被燕开庭这样一问,那官人也是愣住了,随后也是傻笑几声,道:“夫子,您到底是有学问的人,问我什么世界不世界的,我可不懂。” 燕开庭看他这样的拘谨模样,就知道他不是在撒谎,于是又问:“那你们是准备带我去哪儿?” 为首的官兵朝着燕开庭眨了眨眼睛,有望着后面的士兵们笑了一笑,顿时整个队伍就哄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燕开庭皱眉道。 为首的官兵哈哈大笑几声,道:“我说夫子,这人的命呢,都是天注定,但也不曾想着有你这等好命的,明明身在乡野,却一朝要飞到天上为龙凤咯!” 这话说得燕开庭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叫自己做个城主不是? 那为首的官兵看燕开庭一头雾水的样子,也不再云里雾里说话,便道:“夫子,按照惯例,皇女一成年,就要挑选命定的男子进行婚礼啦!这一次按照大祭司的推论,就是寻找火属雷种之人,也就是您!” 燕开庭一惊,皇女?婚礼? 这是个什么地方,为何还有这种律例,找上自己,难不成这里只有自己一个火属雷种的人么? 燕开庭道:“皇女?是谁?” 官兵笑了笑,道:“看来夫子还真是摔糊涂了,皇女就是咱们千夏国的王啊!这偌大的国土,以后就是夫子您,和皇女一同管理了!” 燕开庭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燕开庭这才开始明白过来,这个国度原来叫做千夏国,其主人就是皇女,现在皇女成年,自己作为火属雷种,被寻找到了就要和皇女成亲。 这天下怎么还有这等好事?这等好事怎么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燕开庭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且不说这皇女长相如何,自己去走一遭,也是一段历练,没准儿还能抱得美人归,不知道为什么,燕开庭心中就不自觉地开始对皇女遐想起来。 现实当中自己情场十分不得志,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天上居然掉下馅饼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宽慰自己。 燕开庭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想,在官兵的带领下,朝着城内走去,一路上,燕开庭还见到不少长相奇特的“人',燕开庭左看右看,也不知道是否能用“人”来称呼他们。 这些“人”长得比这里的普通人差不多高,面相却不似正常人,面色异常惨白,就像是抹了面粉一般,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唇仿佛淌着鲜血,十分鲜红。一双耳朵还尖尖的,好似精灵一般,只是在耳尖之上泛着奇异的青黑色,其余的四肢身体看起来就和人类的差不多了。 “这是....?”燕开庭指着一个好似小男孩一般的这种“人”,问道:“他们也是人么?” 那官兵望了过来,道:“可不能瞎说,夫子,这是天魔呢,桃篱村儿也不少呀,您当真是糊涂了。” “天魔?”燕开庭皱眉道:“那你们呢?” 那官兵心想着夫子是不是脑子真摔坏了,难不成好不容易找到的火属雷种居然脑子出了问题?不过既然燕开庭问了,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是天人啊!您与我们还不是一样,都是天人!。” 燕开庭点了点,道:“原来如此。” 燕开庭仔细观察着天魔,发现这天魔就是魔物当中的一种,只是长得不大像自己以往见到的魔物一般罢了。不过千夏国居然人魔混居,还是让他小小惊讶了一番。 向来人魔不两立,就算是长相相似但是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但是在这个地方,居然人魔和平相处,看起来好似大家都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继续行进了一日,第二天早晨,燕开庭便来到了千夏国都城之外。 ------------ 章一五二 皇女 “皇城?为何起这般一个名字?”燕开庭骑着马停立在城门下方,望着高大城墙上写着的这两个大字。 “呵。”燕开庭轻笑一声,望向城内,燕开庭倒还真希望这座城市不让他失望。 为首的官兵名叫罗无畏,只见罗无畏走到城门,和守门的官兵打了个招呼,几人便骑马走进城内。 一走进城内,燕开庭整个人的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 平素城内一般都是人来人往,商铺林立,一派喧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皇城一进去,竟然满满都是香火气息,四下望去,发现无论是天人还是天魔,都在做着好似朝拜一样的事情。手里拿着几炷香,朝着一个方向跪在地上,嘴里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过了片刻,又站起身来,往前走几步,又跪下,不断重复。 燕开庭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罗无畏道:“我们皇女成年,大祭司这几日正在举办祭祀活动呢,三天,足足三天,人们每日都要这样拜上个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对。”罗无畏道:“大祭司虽看重祭祀活动,但是城里的人们日子还得正常过,除了大祭司手下的祭祀团,普通人民每日拜上个两个时辰就好了,他们正在拜呢,咱们快走吧。” “可是....”燕开庭皱眉问道:“他们是在拜谁呢?” 罗无畏无奈的笑了笑,道:“还能是谁,咱们的神千夏神灵呗!” “千夏神灵?”燕开庭心中笑道,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神灵,果真是好玩起来了。 众人都在路上祭拜,罗无畏就抄了一条近路,往皇女所居住的宫殿皇城冬宫奔去。 这皇城比燕开庭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大,自己身下的带翼天马已经是神速,居然还是行了两三个时辰,才来到皇城冬宫之外。 燕开庭看向这皇女所居住的宫城,着实吃了一惊,这宫城从上方看占地十分之广,大大小小的宫殿组成整个冬宫,燕开庭都数不清楚,站在宫城冬宫的城门前,朱金色的城门渐渐打开,出现在燕开庭面前的,就是各种器宇轩昂的宫殿,宫殿造型华美,浮雕精致,直叫人是叹为观止。 “走吧!”罗无畏望着燕开庭道:“大祭司现在在冬宫正门前主持祭祀活动,我们不方便打正门进去,就从这侧门了。” “侧门?侧门还这么大?”燕开庭惊讶地望着这一扇巨门,这一扇巨门,足有一幢三层小楼这么高,打开时,要由八名天人侍卫共同推开。侧门就这样大了,那正门还得宏伟到什么样子。 罗无畏嘿嘿笑了几声,道:“我们千夏国有几千年,冬宫就有几千年,这都是千年前留下来的,厉害吧?” 燕开庭咽了咽口水,跟着罗无畏继续向宫内走着。 整个冬宫,据说自己在里面要走上足足半月,才能全部逛完,无数个小宫殿,构成整个冬宫,而在最中央的一座十分高大华美,金碧辉煌的宫殿,就是皇女日常所居住的殿宇了。 这里的所有宫殿,都归属于皇女,甚至是千夏国,也都是皇女一人的。也不知道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能够管理这样大的国家。燕开庭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皇女所居住的宫殿门前。 “皇女吩咐了,找到您之后第一时间就将您带到她的面前,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待会会有人来接您。” 停立在这名叫无上殿的大殿门口,罗无畏朝着燕开庭笑了笑,看见有几名好似宫女一般的身穿锦衣华服的女子从宫殿里走了出来,向她们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燕开庭从天马上下来,望着眼前的这座殿宇。 这座殿宇仿佛和小有门的藏书阁一般高,却大了不知多少,整个外壁都是金碧辉煌,上面雕刻着各种精美纹饰,墙面之上,有的还镶嵌着玉石,总之就是华美异常,让见惯了金银财宝的燕开庭都不禁咋舌。 建造这样一座宫殿,得耗费多少金子啊。 迎面走来六个宫女,均是低眉顺眼,但是面容十分清丽好看,穿着华服,道:“夫子,请随我们进去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跟着宫女走上了台阶,朝着着宫殿走去。 走上台阶,燕开庭发现这台阶地面竟然都是白玉石所铺就,燕开庭望着宫殿的那扇朱红色雕花大门,心中一阵忐忑。他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但又有些说不清楚。 “夫子,初次见面,不可直视皇女,还需低头才是。” 一名宫女提醒道,燕开庭哦了一声,于是低着头,等待大门打开,便随着宫女走了进去。 一路上,燕开庭就盯着脚下的白玉石地面,这些玉石竟不像是切碎铺就的,好似就是一整块白玉石,天啊,到底哪里才能采到这样大的一块白玉石?燕开庭心中想着想着,心思就不知道飘到那里去了,连自己已经站到了大殿中央,而皇女就端坐在宝座之上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你.....” 身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燕开庭瞬间晃过神来,下意识地就抬头看向这声音来源。 “夫子,不可!”只是自己还未完全抬起头来,就被一位宫女轻轻一点,顿时,自己的头就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并且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你的胆子真大.....” 那声音又传来,燕开庭这一次算是听明白了,这分明是.....谢无想的声音! 只是现在自己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旁边的宫女又提醒自己道:“快给皇女行礼!” 燕开庭愣了一愣,于是拱手道:“在下燕开庭,拜见皇女。” 一阵沉默,皇女并没有回答燕开庭,片刻之后,皇女才缓缓吐出几个字,道:“你就是大祭司推选出来的人?”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据说是的。” 燕开庭好似听见皇女轻轻地嗯了一声,道:“不错,果然是火属雷种。” 这一切,突然对燕开庭来说不那么重要起来,此时他只想抬起头来,看一看眼前之人。 “请问,能让我抬起头来么?我想看看你!”燕开庭道。 “夫子!”身周的宫女都一阵提醒,只不过皇女轻轻抬手,周围的宫女们立刻就噤了声,也不再说话。 突然,燕开庭感到自己的脖子上重压一松,好似被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燕开庭就知道,自己低着头的禁锢已经是被解开。 燕开庭抬起头来,望向坐在大殿上方的皇女,整个人就像是被击中了一般,果然,这皇女就是谢无想! “无想!”燕开庭就欲上前一步,结果脚刚刚迈出,就再也动弹不得。 上方的皇女望着燕开庭轻轻皱了皱眉,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 燕开庭看着皇女望他的眼神,倒还真不像是谢无想的眼神,只不过,二人都是一样的冰冷神情,宛若天女一般高高在上不可攀折。比起平素里的谢无想,这皇女此时就要华贵的多,穿着一袭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样的银色丝线,就像是在身上披了一副意境悠远的画作一般,直拖到地上。乌黑的发丝在头上盘成一个十分别致的云髻,插上了各样搭配好看的金簪,坠着一串串白玉珠子,此时的她,正倚坐在一张十分华贵的金色长椅之上,长椅十分精美,上面铺着的是上等的雪狐绒毯,皇女坐在上面正喝着一小盏茶。 她的两边,各站着一位宫女,拿着一柄丝绸羽扇,为皇女送去习习凉风,在皇女的面前,蹲着一名宫女,手托着盘子,上面堆满了冰块儿。 “皇女....?”燕开庭轻唤了一声,皇女冷冷地看向他,燕开庭只觉得脸色一红,就低下了头来。 被谢无想这么看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自己还会害羞?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要跟她成亲的缘故?一想到这个,燕开庭心下就雀跃起来。想不到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竟遇到了这等好事。 燕开庭心下正寻思着要和这皇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名宫女就小步跑了进来,跪在了自己旁边,向着皇女道:“皇女,大祭司在外边求见。” 皇女微微动容,坐直起身子,道:“哦?他不是还在主持祭祀活动么?为何现在就来了?” 宫女道:“好似有什么人走漏了风声,说,说这位火属雷种的人已经找到了,大祭司就急忙找了过来。” 皇女哼了一声,望了一眼燕开庭,随后就对着那名宫女道:“既然来了,就叫他进来吧。” “是。”宫女应了一声,就转身走出殿门去通报,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浑身墨青色长衣,拿着这一个祭祀仪仗的白胡子老人走了进来。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祭司了,自己就是被他给推算出来的。想一想,自己还得感谢这位老人家。 大祭司走了进来,眼睛便一直挂在燕开庭的身上,看的燕开庭是一阵头皮发麻,笑着就像大祭祀点了点头,算作是行了礼,那大祭祀直到走到皇女面前,才作揖,道:“老夫拜见皇女。” “起来吧。”皇女轻轻抬了抬手。 大祭司站直身子,道:“老夫听闻皇夫已然寻见,便急忙赶来看望,也不知道皇女为何如此着急,竟然就将此人招进宫内了,若是这人身上带有不祥之物,岂不是碍了皇女您的眼睛。” 皇女轻笑几声,道:“怎么会呢?我千夏国的人民,哪里会带有不祥之物?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大祭司点了点头,道:“既然见着了,那皇女也应该早些准备准备,两人多多熟识,早日成婚才是最好,以便保我千夏国的江山社稷安稳,国泰民安。” “大祭司,您这也太着急了一些。我才见到这人多久?怎么也得相处一阵子吧。”皇女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招了招手,一位宫女便端着一盘冰镇的水果跪在了皇女面前,皇女轻轻拈起一颗葡萄,放进了那樱桃小嘴当中。 这一幕,看得燕开庭直咽口水,倒不是他惦记着那冰镇水果,谢无想这番模样,实在是太诱人了,燕开庭恨不得就成为她嘴中的葡萄,哪怕被嚼碎,也能在她那湿润的红唇之上,沾染一番。 大祭司拱手道:“相处一番也是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还是希望皇女能够尽快与皇夫熟识起来,也叫天下人放心。” 皇女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安排他就住在宫中,你先下去吧。” 大祭司对着皇女行了一礼,随后又转向燕开庭,对着燕开庭行了一礼,道:“也还请皇夫多多费心。” 燕开庭回了一礼,心中笑开了花,不说是费心,就连掏出心窝子他都愿意。 待到大祭司走后,燕开庭望向皇女,道::“那么,我便和你住在一起?” 皇女冷眼望了一眼燕开庭,道:“你可知道这无上殿有多么大,容你住在这边,想必咱们也很难遇见。” 听皇女这个意思,她是不满意自己这个夫婿咯?燕开庭才不管,看来身在其位必谋其职,做为皇女,谢无想是不愿意也要和自己成亲了。一想到自己能够和她在此处有一个圆满,燕开庭的心就不住的喜悦起来。 皇女轻轻伸手,招来一个宫女,道:“冬至,你去叫下人们安排一下,给他随便寻个住处,就在这无上殿当中。” “是。”那名名叫冬至的宫女向着皇女行了一礼,就走到燕开庭的面前,低眉道:“皇夫,您且随小的来吧。” 燕开庭依依不舍地望了皇女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就随着冬至走向了无上殿之中,皇女望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便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燕开庭呆在无上殿当中发,果然就像皇女所说的一般,这无上殿之大,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和皇女偶遇,不过皇女碍于义务,每日还是前来与燕开庭见一见面。 每次皇女前来,燕开庭都要将自己上上下下收拾一番,正襟危坐,等着皇女到来。 燕开庭渐渐发现,这个皇女根本就没什么女孩子的爱好,每日与自己见面,所谈之事不过都是一些家国天下事,丝毫不提两人之间的感情事,不过,能够和皇女说上话燕开庭就很满足了,哪还会挑剔两人之间说的是什么。 这一日,皇女前来时,眉头又是微微皱着的,两人同坐在无上殿的顶层花园当中,吃着点心,喝着清茶,皇女仿佛有着心事一般,吃一小口点心,又摇一摇头,眉头始终不肯松开。 “怎么了?” 燕开庭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自己惹得皇女不开心,他倒不是害怕皇女,而是心疼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却要管辖偌大的千夏国,每日要处理多少国事,怕是一般人不能想象。 皇女抬眼眼向燕开庭,随即叹息一声。 燕开庭诚恳地望向皇女,道:“有什么难事,不妨与我说一说,我虽然不了解国事,但是也还有些想法。” 皇女点了点头,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也发现燕开庭好似对国事不怎么熟悉,甚至是对千夏国的一切比如风土人情之类的都不大熟悉,但是他脑子却是转的极快,十分聪明,有些事情自己想不通的,燕开庭还能给自己理一理思路,或者指点一番。 “你知道,我们千夏国,人魔混居,天魔和人魔一向和平相处。”皇女放下点心,宫女就在一旁递上手帕,皇女擦了一擦嘴角,望着燕开庭道:“虽是和平相处,但是天人一向都是高贵贵族,而天魔,却只能身居底层。” 燕开庭点了点头,他也发现了,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宫廷里面当差的,做着一些下等活儿的,都是天魔,而天人,就算是当着一份差事,那地位也是要比天魔高了去了。 “所以呢?”燕开庭问道。 皇女道:“以前只觉得这是常态,没想到现在却愈演愈烈,大量的天魔生活在底层,已是有了长久的不满,积怨已久,各个偏远地区已经有了小小的暴动。”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回事,若是不加以解决,天魔团结起来,很可能会推翻如今的天人的统治。” 皇女笑了笑,道:“天人的力量十分巨大,倒是不惧他们,只是觉得,暴动频繁,无论是天魔还是天人,都会受到伤害,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不愿意见他们手上。” 燕开庭望着皇女,身为一国之主,她的这一片怜悯之心,也不知道国人都知晓不知晓。 “我虽是想要改变,奈何朝中天人势力强大,就算是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燕开庭点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你在朝中表明态度,民间又怎么知道呢?” 皇女怔了一怔,道:“那我要如何让这千夏国的万千百姓都知道我的心意呢?” 燕开庭思忖一番,道:“贸然提拔一些天魔官员,或者是给予天魔一些特殊的关照的确会触及道一些天人势力的利益,不妨采取一些温柔一点的侧面方式,来向民间表明,来自于你个人的心意。” 皇女点了点头,示意燕开庭继续说下去。 燕开庭道:“你是否在成年之后有一场礼仪,就是成年礼这种的?” 皇女摇了摇头,道:“只有祭祀活动,就并无其他。” 燕开庭心下便知道了千夏国并没有这种习俗,于是道:“不如,以你为主角,进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如何?” “宴会?皇女疑惑道:“在宫中举办么?” 燕开庭笑着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而是在全国各地举办,当然,不是叫你过去举办,而是下达各地的官员们,叫他们举办。“ “然后呢?”听着听着,皇女也来了兴趣,燕开庭便继续道:“你就说,为了庆祝你的成年,举国上下都要举办一场盛宴,邀请所有的百姓们参加,这样一来,地方官员们就要组织人手,你随后命令厚待这些参与举办宴会的人员,这样一来,就有许多人来报名想要参加,继而你又说,因为天魔向来对于一些杂活儿十分细心,就叫官员们多多招聚天魔来负责宴会的各项事务。” “这样一来,就冲着这钱财的面儿,天魔们也会踊跃参加,他们一忙了起来,什么暴乱的,就都没心思了,再加上,你还夸赞他们,邀请他们和天人一起参加宴会,他们心中的不满,怎么也会少了一些。” 听燕开庭说完,皇女若有所思,随后眼睛一亮,道:“的确是个好办法。” 燕开庭望着她,道:“虽然还是会有一些阻力,但是怎么说都小了一些,往后,再继续想别的办法,凡事也不可操之过急。” 皇女点了点头,望着燕开庭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燕开庭一愣,随后就笑了笑,道:“不过就是一些小聪明而已,不足挂齿。” 皇女耸了耸肩,站起身来,道:“今日你便先歇着吧,我回去好生将这事捋一捋,可以的话明日就开始实行。” 燕开庭也站起身来,道了一声好,就目送着皇女离开,皇女走后,燕开庭漫步在这顶楼花园,期盼着明日再与皇女见面。 随后的半月,皇女每日前来都为这事和燕开庭商量着,不久之后,暴动什么的渐渐就都平息了,皇女心下欢快,就和燕开庭约定好晚上一起去看戏。 大祭司听到了这个消息,十分开心,望着两人坐在戏台子下方的身影,手抚白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不少,燕开庭和皇女的距离,也渐渐拉近。在和皇女的接触当中,燕开庭知道了这个国家之所以叫千夏国,是因为它只有夏季。这夏季,已经是连绵了千年的时光,燕开庭和皇女讲起秋叶冬雪,皇女却是一阵茫然,随后就是叹息起来。 “雪,我从来只在古籍上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两人坐在花园当中,看着眼前繁盛的草木,皇女的神色,有些神伤。 燕开庭想着自己若是有着修为该有多好,自己那枚梭型法器有着变换四季的功能,自己怎么着也能在这无上殿下上一场雪来,让皇女好生看一看。 这么久了,燕开庭还一直称呼皇女为“皇女”,实在是觉得有些生分了,于是就问道:“不知皇女的闺名为何?” 皇女脸微微一红,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燕开庭笑了笑,道:“咱们认识快两月了,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你皇女感觉实在是生分了一些,咱们以后,毕竟还是要成为夫妻的。” 皇女低眉,沉默片刻,道:“忆寒。” 忆寒,就像这冬宫一般吧,包含着皇族的希冀,期盼着千年未到的冬季,能够再次降临。 燕开庭唤了一声:“忆寒。” “嗯.....”皇女轻轻应了一声,头就更加低了下去,脸颊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段日子与燕开庭相处下来,只要和他一待在一起,平日里叱咤风云的自己,就变得十分娇羞起来。 难不成,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吗? 不可能,不会这么快的,他只不过是大祭司推算之后从民间带来的一个陌生男子,就算喜欢上他,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自己的心门,怎么会这么早就打开呢?不会的,自己只是,在国事上想要听取他的意见罢了。 燕开庭看着皇女这副模样,心下就想到了谢无想,她也会害羞吗?她害羞的样子,应该和皇女一模一样吧。 只是有一事,燕开庭一直就很好奇,就是皇族的成婚,为何是由大祭司所决定的,问起这个,皇女叹息一声,道:“也不能算是大祭司所决定的,这是皇室千年来的规矩,上位者必须要和命定之人相结合,我们的神灵,才会保佑我们的国家百姓平平安安,永远顺遂。” 随后,皇女又望了望燕开庭,道:“到了我这里,大祭司在一场祭祀活动当中,得到了千夏神灵的指示,我,要与一个火属雷种的男子成亲,这种属性极为稀罕,整个千夏国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大祭司随后的推算,就指向了你。” 燕开庭笑了笑,道:“那看来,我们的相遇,就是天意了。” 皇女也点了点头,道:“很多先辈们,因为这个一辈子都未曾幸福过,我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是这种结局。” 随后,皇女第一次望着燕开庭郑重地说:“不过,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忆寒....”燕开庭也被这句话打动了心扉,伸手就欲抚摸皇女白皙的脸颊。 不了皇女却轻轻侧身,躲过了燕开庭的动情之举,燕开庭也自觉自己有些太快了,放下手,仰头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听了这句话,皇女也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一轮皎月高高悬挂在天中,散发着纯白无瑕的光芒,遍洒在她的国度,一直以来,她始终认为月光便是这万物当中最为寒冷的东西。 伸出手来,皇女白皙的指尖上,跳跃着月光的痕迹。 翌日,皇女按照日常惯例,在议事殿里处理国事,正在与一群大臣们商量着一些事情,就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报.....!” 皇女为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什么事情,居然如此慌张?片刻之后,大殿之内跑来一名报信人,跪在皇女的面前,道:“皇女殿下,小的有要事要禀报。” 皇女一看这人一身军衣,便知是来自军中的信使,千夏国大军有一大部分常年驻扎在皇城所在的中州边界地方,这中州边界当中的百姓大多都是天魔,也不知道做出了什么事情,能让军中如此慌乱地来报信。 “你先说吧。”在场的都是一些内阁大臣,也都算是皇女的心腹,便没有什么顾忌。 那名信使道:“不好了,皇女殿下,中州边界有两座天魔城市造反,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为何,前段日子在您的安抚之下已经平息了许久,可不知道怎么的,这一次,原本小小的暴动却演变成了大规模的造反,将军们派去探子一探查,原来是有传言,说是魔主即将转生,再加上城中祭台上的徽章消失,这才引起了祸乱。” “魔主转生?”皇女皱起了眉头。 那名信使道:“总之,将军就是如此说的,叫我这样通报您。魔城旧民,心怀旧主,驱逐天人总督。这两座城市位置独特,易守难攻,且关系到前朝魔主,又在中州腹地,大将军一时不敢自专,报到皇女殿下面前。” 皇女点了点头,道:“这两座城市形式怎么样?” 信使回道:“不容乐观,有一位总督不愿意离去,结果被....被聚集起来的天魔们,杀害了。” 听到这里,皇女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道:“岂有此理,前段日子我那样照拂他们,生怕他们心中又有了不满,没想到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居然出现这种传言,他们便揭竿而起了?哼!” 这时,一位大臣走到了皇女的面前,拱手道:“皇女殿下,且不说他们造不造反,这魔主重生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定要彻查清楚,还有,这谣言的准确性.....?” 皇女点了点头,问道在下方跪着的信使,道:“你们将军应该是已经做了调查,有关这谣言是怎么回事?” 那信使道:“回禀皇女殿下,将军派出去的探子道,是天魔自己们传出来的,具体还不知道是谁,这谣言的真实性,也有待考究,总之,现在这两座城市,已经完全是魔城了。“ 皇女坐下身来,低下头就仔细思考着,随后,她好似累了一般,站起身来,对着众大臣们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来好好想一想。” 众大臣们应了一声,就缓缓退下,皇女坐在宝座之上,手扶前额,好似十分疲累。这时,燕开庭正在偌大的冬宫中闲逛,便看见一众大臣缓缓从殿内退了出来,燕开庭心觉好奇,便朝着那大殿走过去。 众臣子看见燕开庭,均是停立身形,朝着燕开庭行了一礼,燕开庭回礼之后,便问:“皇女殿下可是还在里面?” 燕开庭指着那大殿道,众臣子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皇女殿下国事缠身,十分烦忧,皇夫可以多多陪伴殿下,纾解殿下的心情,帮她分担一些。” 听这话,看来这些臣子对自己已经很是认可了,燕开庭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点了点头,道:“在下自然是多多尽力。” 说完,燕开庭便朝着大殿走了过去。殿外的守卫们自是认识这个经常在皇宫当中闲逛的皇夫,于是也不阻拦他,燕开庭就这样走了进去,看见皇女正坐在宝座之上,撑着前额,闭着眼睛。 “忆寒...”燕开庭轻唤皇女的闺名,皇女眼睛半睁开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皇女揉了一揉疼痛的太阳穴,直立起身子来,望着燕开庭。 燕开庭道:“听说你十分烦忧,便想来看一看你,果真,你面色确实不大好。” 皇女轻叹一声,道:“还不是天魔的事情,前段时间那样安抚他们,原本以为他们也会收敛一些,却不想到,这一次居然已经行了造反之事,我就是再爱自己的子民,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出现。” 燕开庭皱了皱眉,道:“不是好端端的吗?为何突然造起反来?” 皇女道:“据说是城内流传起了魔主重生的谣言,这样一来,魔城旧民,心怀旧主,驱逐天人总督,就起了造反之事。”说完,皇女只感到一阵头痛,燕开庭赶忙上前搀住了她,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这一次,皇女并没有拒绝。 “你准备怎么做?”燕开庭问道。 怀中的皇女摇了摇头,随后就对着一个站在宝座两旁的近身兵王侍卫道:“去把大祭司招来。” “是!”侍卫得了令,便小跑着出了门,没过多久,大祭司就杵着根拐杖,被那名侍卫搀扶着快速走了进来。 “皇女殿下,可是为何?如此着急着召老夫过来?”大祭司望了望皇女,又看了一看皇女身边的燕开庭,向燕开庭点头致意。 皇女点了点头,道:“大祭司先坐吧,有些事情我们商量一下。” 大祭司走到方才大臣们坐着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皇女,眼神十分急切,仿佛很是担忧。 “今日里传来消息,中州边境两座城市天魔叛乱,说是因为一起魔主重生的谣言,那两座城市易守难攻,前线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便紧急报了上来,不知大祭司有何看法?”皇女说着的时候,燕开庭便退到了一边,也是望着大祭司,心想大祭司年岁最长,应是经验丰富,想必能给出个好法子。 可没想到,大祭司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原本紧张的神情却是一松不过,好似如释重负一半。但是这个神情微不可查,皇女正低头喝着茶水润喉,根本没有看见,燕开庭看见了,但大祭司好似并不在意。 “等如说,那两座城市已经变成了魔城?”大祭司迅速又换上一副沉重的神色,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深深拧在了一起。 皇女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 大祭司皱起了眉头,一只手轻轻捏着自己的胡须尖儿,做出一副思虑的模样,随后睁开眼睛,望向皇女,道:“不行,得战,必须得战!” “我们这千夏国天人统治已久,怎么说天魔也应该习惯了,况且皇女您从来待他们不薄,如今因为一桩谣言,便起来造反,若是真得了权势,那还了得?况且,这两座城池收复不回来,以后便会有第三座,第四座,万不可这样发展下去!” 听到这番言论,燕开庭也觉得有理,但不知为何,燕开庭总觉得怪怪的,虽然说不出来,但是无形当中总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皇女听了之后,也是神色凝重,问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那两座城市实在是易守难攻,将士们都害怕不敢前行,这有如何应对?” 大祭司听了之后,叹息一声,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道:“那些将领当真是无才无能,我看,还是得让有才能的人来当万军统帅才行!可这举国上下,有才能的将领们已然都在了中州边境,那么还有谁呢……?” 大祭司苦苦思索着,眼神不停地瞟向也正低着头沉思的皇女,好似在暗示着什么,又好似在等待些什么,这一切都收在了燕开庭的眼里,而大祭司好似完全不在意燕开庭看到了他略微不正常的举动。 皇女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燕开庭,眼神就转向大祭司,道:“我亲自去!” ------------ 章一五三 平乱 “万万不可!”燕开庭连忙阻止道:“忆寒,你乃是千夏国一国之君,你若是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这偌大的千夏国该怎么办?” “皇夫!切莫阻止,皇女殿下能有这一番心思,也是为国为民,她有千夏神灵庇佑,怎么样都不会出事的!”一旁的大祭司拱手道:“皇女殿下着实是长大了。” 燕开庭却是皱起了眉头,一个柔弱的女子,上前线带兵打仗,放在谁的眼里都会心疼,何况,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忆寒....”燕开庭准备再次劝阻一番,皇女却是抬起手来制止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的心意已决,我自己的国家,还需要我自己保护,再加上,历代皇室都需上前线,现在也该到我了。” “皇女殿下所说在理,历代皇室哪一个不是亲自出征,用累累战绩平复百姓,现在这个时候,断不是退却的时候。”大祭司在一旁说道,“我也会随着您亲自出征,为您祈福。” 燕开庭叹息一声,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是他实在是不想让皇女受到伤害,于是就道:“那我便和你一起去!” “你?”皇女殿下望着燕开庭,道:“你虽是火属雷种,但是好似没有灵力,战场上岂能儿戏,若是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一定会万分愧疚的。” 燕开庭却是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没有灵力....怎么说呢,现在有些说不清楚,但是你要相信,我到战场之上一定会帮助到你,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皇女低下眉眼,道:“我倒不是说你麻烦,只是害怕你受伤....” 燕开庭就欲辩解,大祭司却在一旁笑道:“皇女殿下还请放心,皇夫吉人自有天相,是您命定的另一半,千夏神灵自然也会庇佑他,不会出事的。” 听到大祭司这么说,皇女也就稍微放心下来,道:“那也好,你便随我一起去吧。“ 燕开庭听到,就露出一个让皇女放心的笑容。其实上前线也是他的心之所愿,因为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燕开庭始终分不清楚这里是幻境还是时间之流,不知道为什么,燕开庭总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在那个战场上找到线索。 大祭司听到皇女答应了,也松了一口气,道:“那皇女殿下和皇夫殿下就早日准备吧,前线战事可耽误不得,我也会安排一场祭祀活动,为这一次皇女第一次出征祈福。” “有劳大祭司了。”皇女朝着大祭司点了点头,便和燕开庭一同离开了大殿,大祭司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眼神当中就泛起了异样的光芒。 跟着皇女走出议事殿,皇女就带着燕开庭走向冬宫西侧的一处大殿走去,燕开庭笑着拉着在前方走得急匆匆的皇女,道:“走这么快干什么?你方才是在担心我吗?” 皇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燕开庭,满是嗔怒,道:“皇室出征本来也就是我们的职责,而你,确实没有这么必要....” 燕开庭耸了耸肩,道:“怎么,你还拿我当外人吗?我既然要和你成亲,还得了皇夫这个称号,即使还没有与你成亲,也算是半个皇室,是吧!” 皇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好啦,你跟我去武库房挑选一下合适的战甲和兵器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便牵着皇女的手,随她朝着武库房走去。现在自己的修为好似被压制了一般,根本发挥不出来,还是需要兵器铠甲这种东西的,也不知道人魔大战是何等的风险,但是总归是不要掉以轻心才是。 武库房为与冬宫西侧的一处殿宇当中,不同于一般武库,这是皇室的私家武库房,专供皇室成员,燕开庭随着皇女进入武库房之后,几名侍卫打开一道一道铁门,整个皇室的武器铠甲就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皇室重金,无论是皇女的衣着,还是整个冬宫的建筑,都是以金色为基调,看来这武器也是一般,都是由精金制成。皇女漫步在偌大的武库房当中,白皙的指尖划过一件件摆列整齐的铠甲和武器。 “这就是我们皇室千年来的积淀。”皇女一边走一边道:“皇室成员们的武器,有的都可以在追溯道千年以前。” 燕开庭点了点头,这里确实有好些略显磨损古旧的兵器铠甲,造型也是十分奇特,不像是自己平日所见。 “的确是让人感到琳琅满目,实在是太多了,我已经看花了眼,还是你帮我选吧。”燕开庭心想自己的修为尽失,看来也用不了什么武器,挑选一件铠甲便是,也好护一护自己。 皇女在前面走一走,看一看,手指掠过一件件铠甲,看来她也是这么想的。突然,她像是看到了一件合乎心意的,便取了出来,只见是一套金丝软甲。 燕开庭也看了过去,这是一件上半身软甲,由金丝制成,上面还欠着一排排十分细腻闪耀的墨绿色珠子,看起来倒也是十分华丽,皇女走了过来,递给燕开庭,道:“试试看。” 燕开庭接过往自己身上一套,不大不小,刚刚好,穿在自己身上倒也是十分好看,皇女看见燕开庭这副模样倒还真像是一个战士一般,掩面轻笑道:“这是我父皇年轻时曾穿过的,你别看它轻薄,但是这金丝织得十分绵密,再配上这些上等的金刚石,不禁刀枪不入,就连天魔的魔法也有化解之力。” “哦?这么神奇?”燕开庭笑了笑,摸了一摸这套软甲,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些不对。 他感到自己的体内一阵翻涌,不似往常那般平静,自己的灵魂之泉上仿佛又传来了汨汨水声,真气四下窜动着,一片活泼。这是修为回来了的表现! 自己穿上了这套软甲之后,居然恢复了修为! 燕开庭大惊之余,就准备将泰初锤调动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虽然已是恢复了修为,但是仍然调动不出泰初锤,并且自己储物戒当中的一些物资也还是调动不出来,看来还是因为这世界规则的问题,自己还不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不过,既然有了修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皇女好似也发现了燕开庭此时有些异样,关切地走到燕开庭的身边,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燕开庭“啊”了一声,连忙摆手有,笑了笑,道:“没事,其实我之前是有修为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摔了一跤之后就没有了,如今在这套软甲之下,又回来了,所以就有些惊讶。” 皇女微微皱了皱眉,道:“修为?什么意思?” 燕开庭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和皇女解释,因为这段时间他发现,在这个世界当中人们从来不谈修为,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而是凭借着神灵的力量,虽然听起来十分玄乎,但是却是事实,他们的千夏神灵,会降下神灵力量,越虔诚的人,所吸收的也就越多。 不过这只是针对天人,天人相对于天魔能够更好地吸收神灵力量,但是天魔虽然吸收神灵力量的能力不如天人,他们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魔力系统。 千夏国的皇室,被誉为千夏神灵的后裔,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能力,能够传承到常人不能得到的神灵力量,所以才千年不倒,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只有偶尔那么几次,被天魔当中的魔主夺走了统治权。 所以千夏国当中,尤其是皇室当中,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祭祀团,而祭祀团当中,又以大祭司为首,是以皇女虽然万人之上,但是对大祭司还是客客气气的。 皇女看着燕开庭抓耳挠腮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看你,读了那么多的书,一些东西都解释不出来。据说你以前是村里有名的读书人,如今要上战场了,也没见你紧张。” 燕开庭傻笑几声,道:“有你在,我为何要紧张。再加上,我不是解释不清楚,只是不知道以哪一种方式告诉你,不信,你看。” 燕开庭伸出手来,调动体内的火焰,便在手掌心燃起一小团火焰来。 看到燕开庭这样,皇女睁大了眼睛,道:“你的手!” 燕开庭笑了笑,道:“这也是一种力量,火属雷种,就是如此。” 皇女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你真的不凡之人。” 燕开庭捏住了火焰,将其熄灭掉,摆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我想着,我还是挑一把锤子用一用吧。” 既然修为都回来了,泰初锤却还是调动不出来,自己即使要上战场,也得有一个称手的兵器才是。 “锤子?”皇女皱了皱眉头,哭笑不得的说:“你的爱好还真是奇怪。” 燕开庭傻笑几声,道:“我是乡野里来的,就爱用那个,有吗?” 皇女嗯了一声,道:“有倒是有,还是得找一找,这里都是什么长剑大刀之类的。” 燕开庭和皇女在武库房里寻找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和泰初锤小不了多少的锤子,燕开庭拿起来,重量倒也是足够了,这柄黄金锤看来没有怎么使用过,没有一点划痕,十分新,燕开庭拿在手中比划比划,还算是称手。 皇女帮燕开庭挑选好后,自己也拿了一条金丝软甲,比起燕开庭穿着的那个细了一点,一看便知是专为女性战士打造,皇女平日里喜欢练剑,于是挑选了一柄玄冰宝剑,拿在了手中,转身对着燕开庭道:“走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燕开庭点了点头,就牵起皇女的手,两人走出武库房,在暮色四合当中,缓缓朝着无上殿走去。 翌日,两人率领着一支队伍,朝着中州边境走去。 大祭司也在其中,身边带着两个祭祀团的祭司,骑着天马行在队伍中间。燕开庭则是和皇女并肩行在队伍的最前方。今日的皇女,将一头乌丝高高挽起,穿着一身黄金战甲,腰佩长剑,面容严肃,眼神坚毅,往日的冰冷气质褪去几分,反倒是变得威严庄重起来,燕开庭看着那与谢无想一模一样的面容发,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燕开庭自己就是一是普通战服,只不过里面穿着金丝软甲,腰间别着一个黄金大锤子,让一些官兵们看了都指指点点,这些官兵们在军营当中看惯了士兵们使用长矛长剑之类的武器,还没看到过有人喜欢用锤子的。 燕开庭对这些目光却是毫不在意,与皇女一起,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两日之后,便出现在了中州边境军营驻扎的地方。 远远的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皇女队伍,驻扎在中州边境的军营大将张君恕连忙走了出来,带着人在军营门口迎接皇女。随着天马缓缓落下,张君恕便拱手道:“末将拜见皇女殿下,大祭司!” 张君恕抬眼悄悄瞥了一眼燕开庭,实在是不确定这人究竟是谁,他常年驻守在边境,对皇城里的事情一无所知,随时听说皇女已经在大祭司的帮助之下寻得了皇夫,但眼前这人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大,实在不像是火属雷种的模样。 燕开庭望着张君恕,心中毫不在意,他在小有门内做惯了弟子,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尊卑等级。 皇女高高在上地看着眼前的张君恕,问道:“战事如何?” 张君恕拱手道:“先前已是激战了一天一夜,此时正处于休战的状态当中,皇女殿下亲自前来领兵,我方队伍一定可以勇往直前,战无不胜!” 皇女根本就不回答他,一跃下马,站在张君恕的眼前,道:“那你又是作何用处?” 张君恕没有想到自己会迎来这样一个回答,思考片刻,就道:“回禀皇女殿下,末将一定紧随皇女殿下左右,尽心尽力辅佐皇女殿下。” 皇女看着张君恕,叹息一声,道:“起来吧,你是军机重臣,我也不为难你,我也不休息了,我们抓紧时间商讨一下作战计划。” “是!”张君恕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皇女扁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军营当中,张君恕看着燕开庭,一阵疑惑,便向着一旁的大祭司投去求助的目光。 大祭司走到张君恕面前,笑道:“张将军啊,这是我们皇女的命定之人,皇夫燕开庭。” 张君恕这才松了一口气,朝着燕开庭讪笑一下,然后向着他行了一礼,道:“皇夫殿下。” 燕开庭连忙回礼道:“张将军千万别这么叫我,就叫我夫子好了,本来我以前也是一个读书人。”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看您如此秀气,有别于我们这些粗犷之人呢!”张君恕虽然是一番恭维,但是听在燕开庭的耳朵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这些天人一个二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女子倒还算是秀气,男子一个个都像是一个小巨人一般,更别说在军营当中了,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要比燕开庭高出一个头来。 一旁的大祭司笑了笑,道:“好了,我们快进去吧,免得皇女殿下等着急了。” 张君恕连忙答应,便引着燕开庭和大祭司一同朝军营当中走着。 中州边境荒漠一片,都是嶙峋的戈壁滩,地形复杂,环境十分恶劣,张君恕还有一些将军们率领的军队常年驻扎于此,在这里建立起了规模十分巨大的军营基地,此时,在军营中央的一处三层小楼当中的指挥室里,皇女坐在上座,大祭司和燕开庭分别坐在靠着她最近的两个座位上,其余的高级将领们都坐在会议长桌的两旁。 皇女看着面前的一张地图,指着两座城池道:“就是这两座吗?” 张君恕回答道:“似的,皇女殿下。” “这是建立在高地之上的两座城市,的确是易守难攻。”皇女皱眉道。 众人都点了点头,其中一名将领说道:“不过,也并非不可能,我们的战场,其实是在平地上,因为这两座城市里的天魔并不满足这么小块的地方,想要入侵别的城市。” “哦?”皇女问道:“那是哪一座城市?他们有目标了吗?” 张君恕道:“皇女您请看,在这里,有一座较小的城市,刚好位于两座城市前方的中央,与两座魔城构成三角区域,而这座城市,却是离我们最近,这座城市防御能力极差,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攻占目标,我们的初步想法是,散布出消息说这座城市的天人们已经开始撤离,引诱天魔们前来攻打这座城市,到时候我们在外面呈扇形包围,在城内将他们的主力军先消灭,再去攻打那两座城市。” 皇女点了点头,道:“不错,就这么做吧,什么时候开开战?” 张君恕作为总指挥官,道:“昨日在两座魔城之下战斗时已经悄然将消息散播了出去,如今我们只要等待,两天之后,他们一定会阻止军队前来攻打那座城市,我们这边,就悄然派兵前去埋伏。” 燕开庭也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张君恕作为总指挥将军,还是有些头脑的,皇女一来,军队士气高涨,再加上有着如此精妙的计划,军中顿时一片士气抖擞。 这两日,皇女和张君恕一直商讨着作战计划,燕开庭就站军营当中闲逛着,有时也会站在防护墙上望向那远方的一座若隐若现的城市,据说那就是要被攻打的城市,现在天人大军已经悄然朝着那座城市的边界潜去,做好了埋伏工作。 荒漠一片,乱世嶙峋,燕开庭总觉得这个地方有那么一丝熟悉,但是却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土地,可以说是毫无生气,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之处,但是燕开庭冥冥当中总觉得自己来过这里,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自己也说不清楚。常常,皇女不在的时候,燕开庭就望着这荒漠出神,看着远方的那座城市,想象着即将要到来的战斗。 根据探子来报,魔城已经派出了大部队,朝着这城市进发,战争一触即发。 战争爆发的前一天晚上,燕开庭来到了皇女的房间,只见她已经脱去了战甲,换上了一身轻衫,坐在镜前,抚弄着自己的黑发,这样看着,倒还有几分小有门谢无想的影子了,两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却是大不相同,就是连那对人冷冰冰的态度,也是两种冰冷。 听到燕开庭的脚步声,皇女一惊,连忙转身,道:“谁?” 燕开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敲了敲半开的房门,到了声:“是我,燕开庭。” 听到是燕开庭的名字,皇女才缓和下神色,道:“你进来吧。” 燕开庭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此时的皇女如水一般温柔,一时之间让燕开庭心旌摇荡起来,皇女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恋慕神色,脸一红,嗔怒道:“你看什么呢!” 燕开庭笑道:“你真好看。若是我们成亲以后,能天天看到你这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就是死了我也值了。” 皇女脸色发红,底下眉眼,道:“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话。” 燕开庭坐在了皇女的对面,道:“明日就要上战场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皇女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早就想好了。现在这种情况,我退缩不得。” 燕开庭沉默片刻,又道:“真的不让我去吗?” 本来燕开庭也提出要和皇女一起作战的要求,不料却被皇女还有张君恕一众军机大臣全部否定,说是燕开庭一介读书人,来到军营已经够危险了,万不可上战场,刀枪无眼,他们可没有精力来保护燕开庭。 燕开庭虽然无语,但也不好说什么,在他的再三争取之下,燕开庭最终被允许在战场之后与大祭司一同观战,大祭司到时候在战场之后会做法事,请求千夏神灵保守天人军队获得胜利。 “自然是不能。”皇女抓住了燕开庭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还有千夏国的子民要保护,我还有你在等着我,我一定回来的。” 燕开庭笑了笑,摸了摸皇女殿下的头,道:“我相信,我会一直等着你。” 漫漫长夜,两人相视无言,眼神当中却有着千言万语,仿佛已经道尽了一切。 翌日,燕开庭站在战墙之上,看着皇女身穿战甲,率领着众军朝着战场走去,远方,已经依稀可以见得天魔们与潜伏在城市周围的天人们展开了激战,天魔好战,天人们战斗片刻就向后退兵,他们自然会跟上来,到时候,真正的战斗就正式开始。 骑在一匹金色天马之上,皇女行进在整个军队的最前方,身后跟着张君恕还有一些高级将领,她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望向战墙之上,迎上了燕开庭的目光。燕开庭冲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让她心安的笑容,她也朝着燕开庭露出一个笑容,随即才转过头去。 这一幕,都看在大祭司的眼里,他走到了燕开庭的身边,笑着说:“看来这一块寒冰,如今被你融化了呢!” 燕开庭却是笑了一笑,道:“你见过寒冰吗?” 大祭司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开庭轻哼一声,道:“没什么意思,大祭司,我看您那祭台也已经搭建好了,还不去做那祭祀活动吗?您看,那天魔军队不是已经要过来了吗?” 大祭司顺着燕开庭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荒漠边界,泛起了一道沙尘,就好似沙尘暴一般,他知道,那是天魔的战马所飞扬起来的灰尘。而皇女率领的部队,走到了战场的中央,便停下队伍,等着天魔军队前来。 此时,皇女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她正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在燕开庭的眼中,皇女的身影此时也不再单薄,她此时,肩负着所有天人的命运,身后那浩浩荡荡的大军,此时也全凭靠着她一人支撑。因为她,这场战斗注定不凡。 大祭司走到祭祀台上,开始了祭祀活动,燕开庭眼神直直盯着战场,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丝细节。 浩浩荡荡的天魔大军好似汹涌的潮水向天人大军涌来,皇女见到时机合适,便高举长剑,大喊一声“冲啊!”,所有将士们就像是沸腾了一般,呼喊着千夏国的口号,向着天魔大军冲了过去! 燕开庭在上方看着这一切,心里顿时一阵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场景给他一种压迫感,好似自己也曾经经历过了一般,尤其是天魔大军骑着战马奔腾而来的那个场面,燕开庭的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奇特的情绪,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所想的具体为何,只是这天魔大军,这战场,总是让他心中激荡,仿佛自己曾经也置身其中。 燕开庭捂着胸口,一阵难受,正在做着祭祀活动的大祭司瞥了一眼他,随即就将自己手中的一根香烛插在了香灰当中,嘴里念着一串不知名的咒语。 此时,战场上人魔大军已经交织在了一起,皇女也手持长剑,与天魔厮杀着,正在与她对阵的一个天魔装束与其余的天魔明显不一样,俨然就是天魔队伍当中的将领,正在与皇女厮杀的他,背对着燕开庭,燕开庭尚且看不见他的面容,可正当看见了,燕开庭却是一惊! 这人,分明就是韩凤来! 虽然是天魔,双耳变尖,面白唇红,但是由于韩凤来本来就生的白白嫩嫩的,所以到和现在没什么差别,燕开庭看的也是呆了!在他眼里,这就是韩凤来正在与谢无想战斗着。 两人均是骑在异常高大的天马之上,不停厮杀着,皇女虽然归位皇族,但到底年纪和经验欠缺了一些,韩凤来模样的天魔将领一看就是身经百战,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两人厮杀在一起,平分秋色,互不相让。 顿时,整个戈壁滩就成为了一片战场,人魔两族从早上一直杀到了夜半,两支队伍都已经疲惫了,才不约而同的休战,韩凤来率领着天魔大军朝后方退去,在距离戈壁滩不远的一处高地建立起了军营,而皇女率领着天人部队也退回到了军营。 燕开庭早就在战墙之下的入口处等着皇女,皇女进了军营之后,直接跃下天马,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竟是看都没有看燕开庭一眼。这一场战斗,也不算是输,依照目前的情况看,天魔大军首先支持不住退了兵,某种程度上还是天人大军赢了,但不知道为何,皇女的脸色十分不好。 燕开庭担心她,便赶忙跟了上去。 皇女一把推开房门,燕开庭就迅速跟着闪了进去,突然,皇女就是一个踉跄,向着侧方就要晕倒过去,燕开庭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忆寒....”燕开庭摸了摸皇女的头,她竟然在发烧,看来,她脸色不好的原因不是心情不好,而是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适。她硬是撑到了自己的房间,才开始将那根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 要不是自己跟上来,她就会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燕开庭心下就是一阵心疼,将她抱了起来,褪去了她外面满是血迹的战衣,将她放在床上,打上了一盆热水,细细地擦拭着她那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的脸颊, 原本白皙的肌肤,只在今日这么一日,就沾满了灰尘,燕开庭细细地擦拭着,弄疼了她,燕开庭伸出手来,检视了一下她的身体,还好有着金丝软甲的防护,身上并无外伤,内伤也没有。燕开庭这才放下心来。 “你来了.....”皇女苏醒了过来,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当然要来了,否则谁来照顾你,就说从宫里带几个服侍的下人来,你却偏偏不肯。” 皇女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他们来了也是添麻烦,我是来领兵打仗的,又不是来游玩的。” 燕开庭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别说了,你好像在发烧,来,这里有一个药丸,可以吃一吃。”燕开庭从芥子袋里面掏出一个黑色药丸来,帮助皇女服下,皇女才感觉好些。 待到皇女的脸色变得正常了一些,燕开庭扶她坐起,虽然燕开庭脱了自己的衣服,自己只剩下了贴身的衣服,但是这一次,皇女好似完全不在意,任凭自己白皙的肌肤在一层轻纱之下裸露在燕开庭的面前,燕开庭看着这若隐若现的春色,自己倒是脸红了起来。 “今日,魔军统帅的将领,我是认得的。”皇女突然道。 燕开庭刚准备问这件事情,没想到皇女自己却说了出来,燕开庭继续追问道:“那人是个什么来头,看起来倒是凶猛得很。” 皇女点了点头,道:“他是天魔当中有名的天才,据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没想到,还是一个会领兵打仗的天才人物。“ 燕开庭笑了笑,心想在这个世界当中韩凤来的性质倒还是完全没有变啊。听到燕开庭笑,皇女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见过他吗?” 皇女点了点头,道:“许久之前见过,具体什么时候也忘了,只记得他好像姓韩,挺会弹琴的。” 燕开庭尝试着问道:“可是叫韩凤来?” 皇女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忘了,但是张君恕一定记得,对了,你为何对他如此感兴趣?” 燕开庭打了几个哈哈,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对方大军统帅,我们不能连名字都不知道。” 安抚了一下皇女,燕开庭就走出房间,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只是刚出门,燕开庭就看见一个人应迅速地闪了过去,燕开庭眉头一皱,道了一声“谁!”就跟了过去,奈何那人跑的还是太快,燕开庭并没有追上。 奇怪,难道还有人听自己和皇女的谈话么?按道理来讲,自己和皇女这种关系,聊天也是一些私密之事,平素宫女们爱听八卦就算了,这军营当中,都是一个个大老爷们儿的,难不成还会探听人家的房中秘事? 燕开庭心中一凛,他心想此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燕开庭转念一想,便没有径直回到自己的房中,而是换了一个方向,朝着军中指挥室走去。燕开庭知道,张君恕应该在那里。 果然,指挥室里,张君恕正就着一盏烛火,在地图之上研究着作战的计划,见到是燕开庭来了,张君恕站起身来,道:“夫子,您怎么来了?” 燕开庭回礼道:“只是近日一直在观战,有件事情还是要请教一下张将军。” “夫子但说无妨。”张君恕请燕开庭坐下,燕开庭就道:“那天魔的领军将领,张将军可是认得的?” 张君恕思考片刻,道:“哦!你说韩箫韶啊!” 燕开庭一听,整个人就愣住了,原来韩凤来在这边的名字就是他的号“箫韶”,燕开庭笑了笑,还真是巧合。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他很厉害么?” 张君恕道:“他虽是天魔,但是自小便被一家天人贵族收养长大,接受的都是上等的贵族教育,以前只知道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想到这带起兵打起仗来还是很有头脑的,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随后,张君恕就详细讲了讲有关于韩箫韶的事情,燕开庭听了之后,就发现原来这里的韩箫韶其实与自己世界当中的韩凤来根本就是两个人,想必他也和皇女一般,不认识自己吧。 接下来的几天,皇女率领天人大军作战,这一次,皇女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直接就将天魔大军逼到了原本他们所要侵占的小城市当中,没过几天,韩箫韶率领的队伍损失惨重,只好退回原本自己的城市当中,皇女乘胜追击,就将他们原本侵占的那座小城池夺了回来,并且派遣了大军驻扎在两座造反的城市之下。 回到天人军营当中,皇女每日都在和张君恕商讨着一些有关作战的相关事宜,此时天人大军的状态十分好,乘胜追击说不定可以打下一座城池来,燕开庭站在一边听着,也觉得两人所说的有理,只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无论是皇女,还是将士们,都挺有些疲累,稍作休息,也未免不可。总归是将天魔嚣张的火焰全部压住了。 商讨过后,皇女便和燕开庭一同用晚餐,这么长时间在军营当中的相处,两人间的关系又渐渐近了一些,皇女基本上对燕开庭不再冰冷,两人在一起,都是彼此最为轻松的时刻,有说有笑间,就连军营里面的生活都不那么难过了。 这一日,两人正用着晚餐,急报又传来,说是那被夺回来的小城市当中又出了什么问题,赶忙请皇女前去查勘,听了这话,燕开庭皱起了眉头,道:“怎么不去禀报张将军,反而直接闯到这里来了?” 那报信的人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磕磕巴巴地道:“小的...小的没有找到张君恕将军....” 皇女听了之后,略一思忖,就将手上的碗筷放下,站起身来,道:“你带路,我随你去看一看。” “不可!”燕开庭一把拉住了皇女的手,道:“你太累了,需要休息,这些事情,就找张将军不就可以了吗?” 皇女笑了笑,道:“那座城市我们辛苦抢回来的,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张君恕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次还是我去吧。” “那我陪你!”燕开庭也站起身来。 皇女走到他近前,微微拥抱了一下他,道:“外面多艰险,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有你在这里等我,我也更加有了回来的动力。” “可是.....”燕开庭正要劝说,皇女却抬起手来制止,朝着燕开庭笑了笑,便跟着那报信的小兵,走出了院子。 ------------ 章一五四 阴谋 这下,院子当中就只剩下燕开庭一人了,皇女走后许久,他心中始终放心不下,就走到军营战墙下的大门打听,问那些官兵们皇女出去有多久了。 这些官兵自然是认得燕开庭的,见到是燕开庭在询问皇女,他们一个二个狡黠的笑着,弄的燕开庭还不好意思起来。 “快说,皇女一个人出去的么?”燕开庭问道。 那守城的官兵道:“并非一人出去的,带了一小支队伍。” 燕开庭心念一转,道:“那还有谁出去了?” 那官兵思考一番,道:“倒是还有一小队人马出去了,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支的。” “在前还是在后?”燕开庭皱起眉来,急切地问道。 “在前。” 官兵回答之后,燕开庭隐隐的就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想不出来,索性就向旁边的官兵们讨了一匹飞马,便向着那地平线上的城市冲了过去。 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燕开庭一直无法保护谢无想,在这里,燕开庭怎么也要保护眼前这和谢无想一模一样的皇女,哪怕这一些都是云烟,但是燕开庭还是选择投身其中,保护她。 只穿了一套金丝软甲,没有穿别的战衣,燕开庭就策马奔腾,在戈壁滩上扬起一阵灰尘,燕开庭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尽快找到皇女。 渐渐地,远处城市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顺着风声,燕开庭听到了一阵打斗之声。 燕开庭当即停下战马,一跃而下,顺着打斗声音就悄悄潜了过去。 在乱石的隐蔽之下,燕开庭终于看到了这场战斗的来源,果然,皇女此时被一行蒙面人包围着,展开殊死决斗,看着皇女这样被人暗算,燕开庭哪里还按捺得住自己心中的不忿,从乱石滩后一跃而起,掏起锤子对着那一行十几人就一一砸了过去。 皇女正在战斗,突然就看到燕开庭从后方冲了上来,她先是一阵惊慌,但看到燕开庭不凡的身手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来。燕开庭来到皇女身边,与她并肩站在一起,道:“忆寒,没事儿吧!” 皇女点了点头,道:“没事!” 燕开庭道:“那就好。”转身,燕开庭又望着眼前的一行蒙面人,怒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袭击皇女!” 那些蒙面人才不理会燕开庭,话不多说直接就冲了上来,燕开庭也被他们惹怒了,伤害他的心上人,便是犯了最大的忌讳,于是在战斗过程当中,他根本不留一丝余力,半柱香之后,这些人就倒在了燕开庭的面前,只剩下那么一两个活口。 燕开庭走上前去,一把扯下那蒙面人的面罩,只见是一名有些脸生的官兵,燕开庭将他提了起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一旁的皇女看到燕开庭一只手就将比他还要壮实许多分的士兵提了起来,整个人都惊呆了,方才都还未从燕开庭那旋风式的战斗速度当中平复下来。 那名被提起来的官兵怒目望着燕开庭,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脑袋一歪,就死在了燕开庭的手里。 “这.....”燕开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女就道,“看来是被人下了蛊,眼看事情就要败露,就自己死去了。” 燕开庭生气地江浙人一把甩向身后,拍了拍手,道:“你还好吧。” 皇女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就只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张君恕还有大祭司带着一队人马,朝着自己两人冲了过来。 燕开庭到不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来,只是奇怪大祭司的目光为何如此愤怒,望向自己的眼神是恨不得将自己剥了皮。 “皇女殿下,皇夫殿下,你们没事儿吧!”张君恕从天马上跳了下来,道:“方才有官兵前来通报你们二人出了军营,我实在是不放心,就跟了过来,看来,你们果真遇到了埋伏。” 眼前的一片死尸,张君恕是一目了然。 皇女点了点头,就欲说话,这时,大祭司忽然像是疯了一般,指着燕开庭,颤抖着身躯,道:“你,你竟然谋害皇女,到底是什么居心!” 燕开庭一愣,没想到从大祭司的口中吐出这种话来。皇女和张君恕均是一惊,不敢置信地望向燕开庭。 燕开庭一听就怒了,问道:“你说什么?谋害皇女,我怎么会伤害忆寒?!” 皇女也是一愣,随即道:“方才明明就是开庭他救了我!大祭司您怎么如此说?” 张君恕也是道:“对啊,皇夫对待皇女殿下一片真心,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皇女殿下的命定之人,自是有千夏神灵所致定,这……这完全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皇女也点着头,望着大祭司眼神就有了复杂神色。 想不到大祭司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如今见了你,我才算是明白,原来被你已经蒙骗了这么久,当日我做法事寻找皇女的命定之人,没想到居然被你所蒙骗,导致我的感知被干扰,你根本就不是皇女的命定之人!” 大祭司说的满脸愤怒,好似就要把燕开庭给生吞活剥了一般,燕开庭却是笑了,心想当初可是你满口说自己是皇女的命定之人将自己待到皇城的,怎么现在又过来反咬一口? “这....这不合情理啊,大祭司,怎么会呢?我看皇夫和皇女殿下挺般配的啊....”一旁的张君恕眉头拧在了一起,根本就不敢相信燕开庭不是皇夫这一论断。 皇女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她心里自然是认定燕开庭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的,虽说已开始自己对他并无好感,但是已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怎么说自己都对他有了感情,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顾。 燕开庭冷哼一声,道:“我不是皇夫,又会是什么?你别忘了,可是你命人前去找的我!” 大祭司面目阴沉,恨恨道:“哼!若不是你干扰我,我怎么又会找上你这个逆贼,方才千夏神灵给我启示,我才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夫,你才是那么转世的魔主!”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就连燕开庭自己也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转世的魔主?”燕开庭简直是哭笑不得,怎么又给自己安上了这样一顶帽子,看来自己是怎么都洗不清了。 千夏国十分重视自己的神灵力量,很大程度上就是大祭司说什么人们就听什么,现在既然大祭司说是千夏神灵给他的启示指认燕开庭是魔主转世,那么燕开庭几乎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大祭司,您确定吗?”张君恕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大祭司瞪了他一眼,道:“你竟敢怀疑千夏神灵的指示吗?!” 张君恕连忙抱手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皇夫怎么看都不像是魔主转世的样子.....” “哼!”大祭司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自然是看不出来,难道他头上还会自己写着我是魔主转世这几个字吗?千夏神灵已经给我了我启示,你们,还不赶快将他给我抓起来!” 说着,大祭司就指着后面的一众官兵,要将燕开庭抓起来。 “慢着!”许久不说话的皇女抬起手制止了他们,道:“就算皇夫是魔主转世,但是至少他现在,还是一个正常的天人,并没有任何魔主苏醒的迹象,我不准你们伤害他!” “忆寒....”燕开庭望着皇女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那些正要动手的官兵。 “皇女殿下,万万不可啊,等到他苏醒之后,我们也就制止不了他了,依我看,我们现在就得将他押回皇城,关在幽禁宫当中,那里的法阵定能将他控制住!” 大祭司朝着皇女道,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皇女的眉头渐渐地就皱了起来。 燕开庭知道皇女此时已经处在了为难的境地,即使皇女相信他不是魔主转世,但是大祭司既然讲这话说了出来,她就不能再多加护着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国家的命运,始终都要排在第一。 “好吧!你们押我回去吧!” 燕开庭伸出手来,示意官兵可以将自己的手绑上了。 “开庭!”皇女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望着燕开庭,道:“你疯了?” 燕开庭笑了笑,道:“不是我疯了,而是这个大祭司疯了,不过他说是千夏神灵的意思,就算你不相信,其余的人也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开庭....”皇女望着燕开庭,道:“我自然是万分相信你的。” “皇女!”大祭司又在后方低声吼了一句:“如今他已经是魔主转世,要打赢这场战争,他就是关键,断不可轻信他!” 皇女正含情脉脉地看着燕开庭,实在是忍受不了大祭司无休止地叨扰,于是转过头,怒道:“闭嘴!” 大祭司听了一愣,眼中就露出更加阴狠的目光,如此毫不遮拦的恶意,全部都收在了一旁的张君恕的眼中。 在他看来,大祭司一心为了皇室,为了国家,并且是接受过千夏神灵的祝福的人为何还会有如此深不可测的阴冷神色,这完全不像是他们平日里所敬拜的那个德高望重的大祭司。 不过,张君恕虽然看在了眼里,但什么也都没说,倒是对大祭司所说的燕开庭是魔主转世这一论断有了自己的看法。 燕开庭迎上了皇女的目光,笑道:“别担心,即使我是魔主,我现在不是还没有苏醒不是?再加上,我若是魔主的话,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利用我,也可以让对面的那些天魔们消停消停。” 皇女的眼神复杂,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燕开庭自己却做出了选择。 燕开庭道:“你们可以押我回皇城,但是在回皇城之前,我想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可不要跟我们耍什么花招?”大祭司指着燕开庭的鼻子道。 燕开庭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理会这个老家伙,转身望向张君恕道:“张将军,既然按照大祭司的说法,我是魔主转世,那么现在双方正打得激烈,如此打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还不如就将我是魔主转世这一消息散播到对面天魔大军当中,然后又说我已经被你们控制,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待上一阵子。” 张君恕思忖片刻,道:“若是他们被惹急了更加反抗怎么办?” 燕开庭却笑了笑,道:“不会的,他们最敬爱最崇拜的魔主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阶下囚,他们的希望也就破灭了,若是自己的希望还得靠自己拼死救回来的话,那么这个希望,也不能算作是希望了。” 皇女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我害怕你若不是魔主,但是这个谣言却是人尽皆知,到时候你该怎么办?”皇女面露难色,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让燕开庭看的甚是心疼。 燕开庭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眉头,道:“不用担心,我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到时候,你相信我就好。” 说完,燕开庭就对官兵道:“你们绑着我吧,张将军,你可以将我带到前线,让对面的天魔们都知道,我这个转世魔主,已经被你们制服了。” “夫子.....”张君恕对燕开庭肃然起敬,且不说他不试试魔主,但是能想出这个办法,拉低自己的脸面成为天人们的阶下囚,来安抚对方,张君恕已经很受触动了。 “好!就按照夫子所说的办,你们,把夫子的手绑起来!” “是!”周围的一众官兵们得了令,上前两个就将燕开庭的手绑了起来,然后在张君恕和皇女的带领之下,将燕开庭送往前线。 临走之时,张君恕转过身来看向大祭司,道:“你们几个,将大祭司好好地送回军营!” 大祭司一听,连忙摆手道:“我也要同去,以免这个魔主做出什么事请来!” 张君恕冷笑几声,道:“怎么,看来大祭司很不相信末将,那么,皇女殿下也是一同前行,大祭司莫非连皇女殿下都不相信?” 大祭司连忙笑道:“自然不是,既然张将军这么说了,那老夫回去便是。” 张君恕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便带着两个官兵,还有皇女和燕开庭,朝着前方的那座城池飞去。 望着这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大祭司眼神阴鸷,冷笑一声,就随着其余几名官兵朝着军营方向走去。 一路上,皇女都没有说话,此时她的心被千丝万缕地纠缠着,让她摸不清头绪,要是燕开庭真的是转世魔主,自己该怎么办呢?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经将自己的那一刻恋慕之心交于给了燕开庭,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自己该怎么面对自己的那一颗真心呢? 而燕开庭却是心中细细思忖着,他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不是魔主自己其实也弄不清楚,但是他心中明白的是,自己在这里,绝对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生灵。 张君恕则是想着燕开庭所说的那个计划,到了前线,果真,前方仍旧是乌泱泱一大片的天魔大军,张君恕和皇女一同走到城墙之上,将燕开庭放置在中间,对着前方的天魔大军喊道:“你们传说中的转世魔主已经到了我们手中,你们还不速速投降?” 顿时,整个天魔大军就炸开了锅,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燕开庭这么一个小个子竟然就是转世魔主,并且,好些人曾经听闻过燕开庭,他分明就是皇女的命定之人。 哄闹的天魔大军之中,缓缓飘升出一个人来,俨然就是韩萧韶,他手持长矛,眼神紧紧盯着燕开庭,目光仿佛要将燕开庭刺穿。 “你自己说,你是谁?”韩萧韶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气场十分强大。 看到这样的韩凤来,燕开庭只觉得有些好笑,和外界的韩凤来完全是两个模样,一个懵懂无邪,温润儒雅,这个确实冷峻邪魅,气场强大。 燕开庭清了清嗓子,道:“转世魔主,听清楚了吗?我就是转世魔主!” 韩萧韶冷哼一声,道:“天人多狡诈,我凭什么相信你,再加上,据我所知,你不是皇女的命定之人吗?” 燕开庭笑了笑,道:“所以,你认为皇女殿下会这样对待她的命定之人吗?” 韩萧韶沉默片刻,似乎觉得燕开庭说的有道理,但还是道:“没有能够让我们信服的证据,我们是不会休战的,必要与你们天人死扛到底!” 燕开庭无奈地点了点头,天魔分明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状态,却还死守着什么魔主会保守他们的一点愿望,与天人大军死扛着。 燕开庭叹息一声,道:“你看我。” 燕开庭伸出手来,双手好似轻轻一挣扎,就将手上的铁链尽数争断,随后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燕开庭右脚上前,一拳便携带着浩浩荡荡的拳意轰然而出,顿时周围的景都是一阵扭曲,韩萧韶只觉得自己被一道气浪远远地推开,整个人就在空中翻转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你!”韩萧韶不可思议地望着燕开庭,他从来还未见过如此厉害之人。 身边的皇女和张君恕也是完全懵了,燕开庭分明在他们的感知当中虽是火属雷种的属性,但好似从未得着神灵的眷顾一般,没有神灵力量,他们一直以为,燕开庭只是会耍几个招式,但是近日一件,竟是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连张君恕常年带兵打仗,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强悍的人物。 那股拳意并没有随着韩萧韶的停下而停下,而是继续向前推进直至到了天魔大军当中,掀起了一片大军悉数拜倒在燕开庭的面前。 燕开庭在韩萧韶以及众人惊愕的眼中笑了笑,道:“你若是还不相信的话,我便给你看看这个。” 说完,燕开庭伸出右手,手心当中就燃起一小团暗蓝色的火焰,看到这火焰,众人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天魔与天人不同,他们都有自己的魔力,而魔力的一种表现,便是魔火,燕开庭只不过将自己的体内之火抽取了一点出来,换上了冰寒属性,呈现出与魔火相同的颜色,便将天魔们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夫子....你这是?”张君恕在一旁,眼珠子就要掉了下来。 燕开庭确实不回答,问韩萧韶:“怎么样,现在你相信了吗?” 韩萧韶咽了咽口水,低头沉默片刻,随即抬起头来,望着燕开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站在他们那边?” 燕开庭心想韩萧韶显然已经是相信了自己,于是道:“人魔大战,永无休止,我相信皇女,能够将人魔都是为自己的子民,一样的爱他们,虽然现在有所不公,但是在她的管理之下,一定会好起来。” “若是我与你们在一起,必定又是无休止的战争,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虽然重生,却是依托着天人的身体,所以无论是人是魔,我都一样爱,所以我不希望两方之间又那么大的伤亡,你且退兵吧,他们都服从你的。” 韩萧韶没有回答,沉默片刻,转身就慢慢朝着天魔大军走去,站定在大军之中,韩萧韶回过头来,深深望了一眼燕开庭。 燕开庭长舒一口气,对着张君恕道:“好了,将我绑起来吧,免得军中有人害怕。” 张君恕一愣,连忙道:“好的,好的,夫子。” 于是燕开庭又被绑了起来,这一场战斗,总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皇女一直很沉默,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看向燕开庭。 燕开庭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经是撼动了皇女对自己的信任,若自己不是魔主转世,那样大的力量又是来自何方? 但是为了能够使韩萧韶信服,燕开庭不得不那样做。 “忆寒。”燕开庭轻声唤着皇女的闺名。 皇女微微抬头,望向燕开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怎么了?” “我那时雷火。”燕开庭道:“只是雷火,你知道的,那是闪电惊雷的颜色。” 皇女眼中闪过一丝明亮,随即又沉静下来,道:“我知道。” “那你为何.....”燕开庭追问道:“你不相信我了吗?” 皇女摇了摇头,道:“我先前只是一直在想,若你真的是魔主转世的话,我该怎么面对你。” “但是我现在想通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是什么。”皇女望着燕开庭,白皙的指尖轻抚着他那被绑起来的双手,道:“哪怕你被关在幽禁宫一辈子,我就守你一辈子。” 燕开庭笑了笑,道:“好。” 由于战事暂停,皇女不可能一直待在前线,况且燕开庭也要被押送回皇城,于是一行人马变启程回皇城。 一路上,皇女都被大祭司和一众人隔离开外,不让燕开庭和皇女有任何接触,燕开庭自是没有办法,虽然很想待在皇女的身边,但是也不想给皇女添麻烦。 回到皇城之后,燕开庭就被送到冬宫东侧的一处幽暗的殿宇当中,听说这里就是幽禁宫,燕开庭以前就有所耳闻。 传说这座宫殿有着千夏神灵的封印,凡是被关进了这座宫殿当中的,无论是人还是魔,都无法逃脱出来。 燕开庭被关押的位置,自然是最中央的那个守卫最为森严的房间,燕开庭虽然失去自由,但是在里面也算是好吃好喝,关押的房间装饰的也极好,根本就不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皇女照旧每日都回来看他一次,两人隔着房门,聊一聊天,皇女告诉燕开庭,自己正在想尽办法调查此时,力争还燕开庭一个清白。 燕开庭每次都宽慰她不要着急,慢慢来就好,实则自己虽然是在安慰皇女,然而自己确实也有一些着急。 自己长久的被关在这个地方,燕开庭也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就失去了自由,那自己还要怎样解开疑问呢? 睡在漆黑的幽禁宫当中,燕开庭也是叹息,随后,他摇了摇头,安慰自己先不要想那么多,还是先睡觉才是。只不过燕开庭刚刚睡下,就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 “燕开庭,燕开庭.....” 燕开庭猛地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身周没有一个人。这声音,也好像不是从外界传出来的,仔细听,倒像是从自己体内传出来的。 “出来,到我这里来....”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燕开庭一阵迷惑,但不知为何,燕开庭好似明白这声音的意思,于是他站起身来,道:“我要到哪里去?” “到冬宫南侧的神灵殿来.....” 燕开庭愣了一愣,“神灵殿?” “对,快过来吧.....” 那声音再三呼唤自己,燕开庭便决定前去探看究竟,走到房门,往日紧锁着的房门此时燕开庭轻轻一推就打开了,一路上的守卫们都像是沉睡了一般,燕开庭毫无阻碍地就走出了幽禁宫。 同样,在前去宫墙上的祭台的道路上,燕开庭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虽然说也是夜半,本来人就少,但是宫中常有巡逻的侍卫们,此时也是一个都没有见着。 燕开庭走着走着,就发现靠近城门的大殿处站着一排侍卫,那些侍卫好似看见了自己,燕开庭心下却毫不惊慌,因为他发现,这些侍卫就算见到了自己也是视而不见。 燕开庭就更加疑惑起来,总之,他加快了脚步,朝着神灵殿走去。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已经是离神灵殿不远了。 此时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洒在冬宫中,恍若白昼,燕开庭的视野丝毫不受黑夜的影响,脚步便越来越快,半柱香的时间之后,燕开庭就站在了神灵殿之外。 神灵殿为一处大殿,燕开庭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神灵殿归属于皇室祭祀团,一般祭祀团做相关的祭祀活动通常就在这一处大殿当中举行,所以这大殿又被称为“圣殿”。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神灵殿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外衣,其后便是茫茫黑暗,燕开庭站在殿外,他看见大殿的巨门半掩映着,于是便慢慢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大殿之内,是深不可测的黑暗,燕开庭轻轻推开大殿的门,月光便如水一般撒了进去。 燕开庭看见,大祭司站在偌大的大殿中央。一身青黑色长袍,头戴翎饰,手持着法杖,背对着自己。 “大祭司?”燕开庭唤了一声。 大祭司缓缓转过身来,月光照着他苍老的面庞十分惨败,就像是厉鬼一般,燕开庭心下打了一个冷噤,心想这老头子又在玩什么花样,难道就是他呼召自己过来的? “你来了....”大祭司苍老的声音为这黑暗又添上了一笔阴冷之色,他盯着燕开庭,目光锐利。 燕开庭道:“是你将我召唤来的?” 大祭司点了点头,道:“看来,我的手艺不错。” 燕开庭被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懵了,问道:“你什么意思?” 大祭司冷笑了几声,犹如毒蛇一般望着燕开庭,道:“你何必知道这么多,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燕开庭没有说话,他反而变得好奇起来。 “我指认你为魔主,皇女却不相信,看来她还是十分相信你,你果然不负我所望,赢得了她的真心。” 大祭司一边说,一只手就捻住了自己的胡须尖儿。 燕开庭一愣,心想什么叫不负你所望?不过燕开庭这下长了一个心眼儿,他知道自己现在保持沉默,大祭司便会说出更多劲爆的话来。 “只要现在我马上改口,说是有人陷害于你,你并不是魔主,皇女应该会很高兴吧。” 大祭司轻笑几声,道:“她一直都是这么天真,根本不配做一国之主!” 燕开庭心下一惊,听到大祭司这么说,他的脑海当中就有了一些想法。 “哼!时候已经到了,我会告诉她你们两人还是可以成婚,那么她一定会很高兴,这个时候,你就顺水推舟,向她示好,你们二人,还得早早完成婚事才成。” 燕开庭心想,难道大祭司以为自己会听他的话?不对,看大祭司这种样子,分明就是觉得自己会一直听他的,看来,大祭司对自己的身份有些别的隐瞒啊。 “是的,大祭司。”燕开庭佯装自己很听话的样子,这才看到大祭司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成婚之后,你一定要快速将权力从皇女手中拿过来,这段期间,你必须赢得他的信任,充分好地对待她,然后在合适的时机,获得她的授权,那么,掌管千夏国的权力,便落在你的手中了。” “然后呢?”燕开庭大致猜到大祭司将要说什么了,但他还是继续问道,他想要亲耳听见大祭司说出来,他的所有阴谋。 “呵呵。”大祭司阴笑几声,道:“落到了你的手中,便就是到了老夫的手里,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等的就是拿到千夏国权力的那一天!” 燕开庭心下已经完全明白,这大祭司显然是想要篡权,不过,既然这样,他又为何说自己是魔主转世?让自己获取皇女更多的信任不是更好么? 燕开庭决定装傻装到底,便道:“大祭司,可是您说我是魔主转世,皇女已经对我有了怀疑。” “哈哈,笑话!”大祭司冷笑几声,轻蔑地看着燕开庭,道:“你不过是我一手造出来的傀儡,无论是这肉体还是这灵魂,都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还会是什么魔主转世?我看你是做了几天的皇夫,有些飘飘然了!” 燕开庭心下冷笑,原来是这个样子,怪不得大祭司一副命令自己的样子,原来自己就是被他制造出来的。 接着,大祭司又说道:“前段日子本想着在战场上将皇女彻底解决的,那么权力便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你的手上,没想到张君恕那一帮子人还挺厉害的,保护的她是不受一点伤害,实在是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哦?怎么说?”燕开庭追问道。 仿佛是为了炫耀,大祭司在大殿室内踱起了步子,一边阴笑,一边道:“老夫为了你能够得到权利,可谓是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将那两座造反的城市祭坛上的徽章偷走,又散播出魔主转世的消息,挑拨天魔城市土著和当地的天人总督的关系,逼得那些天魔起兵暴动,这才开启了战争。” “原以为,皇女会在战场上牺牲,就算不牺牲,老夫将她一人引诱到荒野上,也得将她制服,没想到,忽略了你这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没有提前将计划告诉你,反而让你小子搅了局。” 燕开庭心下恍然,这一切,原来都是这老家伙布置的,看来千夏国的大祭司不仅是野心勃勃,还是一个聪明人。 不过,他怎么都算不到,燕开庭这一环,已经是出了问题,还是出了大大的问题。 “好了!老夫也不与你多说,你想办法尽快与皇女成婚,拿到权利之后就将她软禁在幽禁宫,你可听清楚了吗?” 大祭司冷眼望着燕开庭,燕开庭一愣,道:“那您呢?” 大祭司哈哈大笑几声,道:“自然是将权力牢牢握在手心了,我倒要看看,这偌大的千夏国,到时候还有谁敢忤逆我!” “哈哈哈哈哈!”燕开庭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捂着肚子,好似把肚子都笑疼了一般。 大祭司眉头拧在了一起,怒道:“你笑什么!” 燕开庭面露嘲讽之色,道:“你这么做,千夏神灵会原谅你么?” 听了这话,大祭司突然脸面一红,支吾道:“可是.....我的灵力,分明要比皇女的还要强,她凭什么久居高位,我可以更好地治理千夏国,千夏神灵会原谅我的!” “哈哈哈!”燕开庭又是一阵大笑,这一次,大祭司真的怒了。 “你一个小小的傀儡,难道敢嘲笑自己的主人吗?你难道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吗?”大祭司指着燕开庭,但是在他的心中,也开始慌张了起来,这燕开庭,好像有点难以控制了。 燕开庭轻蔑地看着大祭司,心中只觉得他可怜又可笑,道:“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大祭司一愣,心中好似被锤击了一下,道:“什么?!” 燕开庭也懒得和大祭司多说,便做出了战斗的姿势,道:“我,根本就不是你所造的那个傀儡,你千算万算,看来要栽到我这一环当中了!” 大祭司神色一滞,指着燕开庭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当心我杀了你!” 燕开庭轻哼一声,道:“那就动手吧!” 说完,燕开庭便冲向大祭司,一拳便挟杂这凛凛拳意朝着大祭司轰去,大祭司也是极富灵力的,一个闪避,就避开了燕开庭的一次攻击。 大祭司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制造出来的傀儡会对自己下手,指着燕开庭,大祭司颤抖着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燕开庭冷哼一声,道:“你说小爷是什么人?” 话语刚落,又是一拳轰了上去,大祭司拿起法杖,抵挡在前,将燕开庭的拳意又挡了回去,看来大祭司还有个两下子。 “你,身上气息诡异得很,根本就不是我们天人,难道真的就是转世魔主?”大祭司退后几步,指着燕开庭道。 燕开庭冷哼一声,根本就不想跟这人废话,道:“说这些干什么,你伤害皇女这么多次,谋权篡位,简直是大逆不道!今日不好好教训你这个老东西,我看你是不知道本小爷的厉害!” ------------ 章一五五 迎冬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说罢,燕开庭又冲了上去,大祭司灵力丰厚,燕开庭也不能小看他,再加上燕开庭此时并不能调动出泰初锤,只能和这大祭司近身作战,大祭司的那一柄法杖,到还是有些厉害。 燕开庭和大祭司正在缠战当中,突然,只听见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随后,凛凛剑意陡然而至,直接扑向了大祭司。 燕开庭因为大祭司的那根法杖,一直没能将他制服,这道剑光来的正是时候,大祭司不得不去格挡那道剑光,这时,燕开庭就一拳轰在了大祭司的胸口上。 砰地一声,大祭司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燕开庭望向大门,只见月光当中,皇女手持长剑,身后站着一群士兵,立定在门口。 黑暗当中,燕开庭看不见皇女的表情,但是他知道,此时的她一定很愤怒,在她心目当中,她一直很相信大祭司,方才的那些话,应该是都被她听了进去了。 只是为何,燕开庭却一直没有发现她已经到了大殿之外? “大祭司,我从小便在你的照顾之下长大,视你为亲人,而你,却三番五次想要杀害我,你叫我该怎么做?” 燕开庭听到,皇女的声音在颤抖。她手中的长剑之上,也因她的缠斗跳跃着银白色的月光。 大祭司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道:“皇女殿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都是他,他是转世魔主!他要害我们呐!” 皇女冷哼一声,道:“你竟然还想狡辩,我真是看走眼了,因为你随口的几句话,就这样对待自己深爱的人,罢了,与你也是多说无益。” 大祭司眼神惊恐,往后退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大祭司,被千夏神灵所祝福过的大祭司,你不能动我,这个国家还需要我!” 皇女冷笑几声,道:“千夏神灵早就抛弃你了,否则,也不会叫我一开始就怀疑你,在今日正式确定了你所犯下的最,来人啊,将大祭司抓起来!” 顿时,站在皇女身后的几百名精锐侍卫手持长矛,从大殿门外涌了进来,将大祭司团团包围在其中,将长矛对准了大祭司。 皇宫当中的侍卫,个个都是精锐,还不说这些都是皇女一手培养起来的,对付大祭司,已经是绰绰有余。 “忆寒....”燕开庭走向皇女,站在了她的身边,道:“他身上应该还有那两座城市祭台的徽章,将那徽章还给那两座城市,千夏神灵的圣光想必重新降临,到时候,那些天魔,自然会休战。” 皇女点了点头,道:“听到了吗?将徽章搜出来,待会交给我!” 领头的侍卫道了一声“是!”,皇女就拉着燕开庭的手,走出了大殿之外。 皇女行走的速度十分快,燕开庭被拖在后面不得不小跑起来,“忆寒,忆寒!”燕开庭知道她伤心和愤怒,但是走这么快干什么? 不久之后,身后就传来了打斗声和惨叫声,皇女转过身来,抱住燕开庭道:“捂住我的耳朵,我不要听!” 燕开庭将她抱在怀里,在两人周围升起了一道结界,隔绝外音,原来她走这么快,是不想听到后面传来的声响。 此时的她,如此柔弱,扑在自己的怀抱当中,燕开庭可以闻得见她发丝间的幽香,他双手紧紧地抱住她,从未有过这么这么一刻,他感受到她是如此需要自己的保护。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界渐渐平静下来,一名侍卫匆匆从大殿中跑了出来,蹲在了他们的面前,将将两枚徽章呈现在他们面前。 “不错,就是这个。”皇女伸出手来,将那两个徽章拿在了手里,青绿色的徽章,此时沾染了血迹,在月光之下,显得十分悲凉。 翌日皇女召开大臣会议,命人将这两枚徽章送去了那两座造反的城市,不久之后,前线传来消息,说是两座城市里的天魔大军已经向天人大军投降,乞求能够得到皇女的原谅。 这一切都是因为大祭司的挑拨,既然对方认了错,皇女也不再追究,千夏国,又迎来了平静。 然而在这平静当中,却是激荡起了一道喜悦,那就是皇女已经准备好与皇夫成婚了! 燕开庭站在镜子前,看着身穿红袍,头戴翎饰的自己,心中喜悦之情就像是潮水一般涌来,叫他怎样也抑制不住。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皇女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宫廷当中的规矩甚多,燕开庭还是能老老实实拜堂之后,才能掀开皇女的盖头。 在宫女的带领之下,燕开庭走入无上殿,此时,无上殿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一些皇亲国戚还有大臣们,远远地,燕开庭就看见身穿着与自己一般鲜红的嫁妆的皇女,在众人的拥簇之下,从无上殿的偏殿慢慢走出。 “皇夫殿下,此时不可与皇女殿下说话,还需拜完堂才是。”仿佛是看穿了燕开庭的心思,在一旁的宫女提醒道,燕开庭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燕开庭不动声色地与皇女拜完堂,心中想着的都是揭开皇女的红盖头时的她的样子。 刚拜完堂,就只听见外面的宫女侍卫大臣们都是一阵骚动,好像是外面发生了些什么,屋内的人都急忙跑出去看,燕开庭也是一愣,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跑了出去,只是越往外跑,燕开庭就感受到一阵阵寒风,让他感到一阵阵冷意。 这一阵阵寒风也刮到了皇女的身上,她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一把扯下盖头,就跟着燕开庭一起往外面跑去,顿时,眼前的一幕让她瞠目结舌,就要流下泪来! 漫天的大雪,在寒冷的朔风当中,就像是鹅毛一般飘飘洒洒,落在了冬宫,落在了皇城,落在了整个千夏国...... 千年夏季的千夏国,就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冬天..... 皇女站在这满天的大雪之中,一片片飘雪落在她的红衣之上,她伸出手来,任由一小片冰晶落在自己手中,感受那融化成水前的片刻寒意,身边,燕开庭将她拥入怀中。 新房之内,燕开庭看着红妆的皇女,这与谢无想一样面容的女子,在今夜就要成为了自己的妻子,燕开庭想,原来谢无想穿上嫁妆,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不再冷若冰霜,却依旧貌似天仙,白皙面庞之上的那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犹如樱桃一般的红唇,燕开庭看得心旌荡漾,便凑上前去,就欲吻上。 温热的感觉从唇上传来,还有那一股甜蜜的味道,燕开庭就像是做梦一般,不知道烛火何时被吹灭,不知道红衫何时被褪下,也不知道那床帘何时落下....他只记得自己怀中的柔软,这记得这一夜犹如冬日里的春风。 漫长而又沉稳的一夜,燕开庭抱着自己所爱之人陷入了无梦的睡眠当中,窗外寒风依旧呼啸,这一夜,无论是床上的两人,还是这偌大的千夏国,便与以往不再相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燕开庭拨开眼前重重迷雾,天边浮图榜上的金光仍旧沐浴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此时,正坐在一处草地之上。 随后,从自己身上缓缓冒出来三个字,“燕萧然”,这三个字随着上升不断变大,不断地闪耀出耀眼的金光,最终,他的名字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浮图榜之上。 那一刻,燕开庭只觉得自己鼻尖一酸,眼中就被温热的液体所充满。 “庭哥儿!” 是付明轩! 燕开庭一把抓住他,道:“为何如此金光,只叫我看不清你!” 付明轩轻笑几声,道:“浮图榜要放榜了!云层散开,金光四现,众人醒来,共同见证这一刻!” 听付明轩的声音,也是异常激动,燕开庭之间自己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晰,巨大而神圣的浮图榜,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上面整齐排列着的名字,闪耀着独一无二的光芒,昭告着天下,这一千多人,已经得到了大神通,而自己,便是这一千多人当中的一个! “感觉怎样?”付明轩转过头来,笑着望着燕开庭。 燕开庭也露出一个及其灿烂如释重负的笑容,道:“恍然如梦!” 付明轩哈哈大笑几声,道:“却又如此真实!” 顿了一顿,付明轩又道:“往日,无数次想象自己站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一幅场景,眼下有你在身边,可谓是最好的结局了。” 燕开庭一把攀在付明轩的肩上,道:“而在我为数不多的想象之中,每一次都是要与你在一起,见证这时刻!” 望着这漫天金光,燕开庭的心中又浮现出了自己在时间之流当中,怀中拥抱着一袭红衣的皇女,那是与谢无想一模一样的面容。 山下的人,尚元悯还有一些退回到了山下的弟子们,望着那漂浮在山上的浮图榜,仔细看这上面的名字。尚元悯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上面,可谓是毫不奇怪,直到看到了“付寒州”这三个字,他才松了一口气。 “好小子!” 同尚元悯一样,孟尔雅和以冬也揪着一颗心,从上而下慢慢看着,在看到了付明轩名字时,两人心下稍喜,直到看到了“燕萧然”三个字排在约莫九百名左右时,两人才兴奋地跳了起来! “公子成功了!公子成功了!” 孟尔雅高兴的叫道,和以冬抱在一起,激动地泪水夺眶而出,道:“他终于成功了!” 看到燕开庭的名字,尚元悯也甚为欣慰,喃喃道:“这两个小子,还真是不一般呐。” 此次建木大会,相比于元会门沈容照排名五百多名左右,小有门唯一的两位新晋真人全部都上了榜,付明轩拍在六百多名左右,燕开庭自是排在九百多名左右。 如此成绩,已经能让小有门举门同庆! 燕开庭和付明轩从山上飞下之时,只见这小有门的弟子们都抬头望着二人,眼中全是敬畏,朝着两人行礼道:“参见寒州真人,萧然真人!” 得了大神通,方可自号。 一般门派弟子,都会沿用自己原本的名号,两人也不例外,只是以后再要称呼二人,便得称呼真人。 走在弟子当中,燕开庭和付明轩向着周围弟子们一一回礼,直到走到了元籍真人的面前,方才行了大礼,一同道:“元籍真人!” 尚元悯望着二人,眼中满是欣慰,道:“不错,真的不错,你二人,也算是完成了我们众长老的一桩心愿,振兴了小有门!” 说完,元籍真人又哈哈大笑道:“且不说星极门和诸生门年轻一代弟子一个真人都未出来,就是元会门,也只出了一个沈容照,我门能有你二人,实在是家门幸事!” 付明轩拱手道:“这也多亏了门内对我二人的栽培,我二人定将在日后,继续承担着将小有门发扬光大的重要任务!” 付明轩说完这一句,所有弟子便站定在原地,同声念起了小有门的门训来。 顿时,人声响彻天地,燕开庭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激荡了起来。 浮图榜一共会昭告天下三天才会渐渐收回光芒,这三天,整个大陆之上都是一片沸腾! 燕萧然这个名讳,也传遍了整个大陆! 谢无想漫步在飞灵峰之上,当她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竟然对着所有人甜甜地笑了起来。 似是心愿完成的笑容,瞬间让天地都失掉了颜色。 望向天空,谢无想只觉得心中一片舒畅,从前,她从未担忧过任何人,从未牵挂过任何人,从未因为他人的心愿达成而舒畅自己的心灵,只是这一次,她开始渐渐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变得温柔缱绻起来,整个人的冰冷气质,就像是被慢慢剥除一样,露出里面的温润无暇,一时之间,就连众长老们都发现了她的不同。 无忧尊者坐在大殿之中,望着被自己召唤前来的谢无想,此时的她,眼神似水,注视着地面,跪在大殿之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无想。”无忧尊者轻唤她的名字。 谢无想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无忧尊者,道:“无想在。” “说吧....”无忧尊者就像是一个慈父一般,望着谢无想,他身上的那种悲天悯人的气质,一向让谢无想很安心。 “这里没有别人,说吧,将你的忧愁与喜悦,全部说出来。” 谢无想眼中闪现出一丝不解,问道:“为什么?” 无忧尊者慈爱地笑了笑,道:“因为我想听,我想听你这么多年来,未曾向任何人倾诉过的忧愁,我想听你近日来,因为萧然弟子而收获的那些喜悦。” 谢无想浅浅一笑,道:“原来您都知道了。” 无忧尊者笑道:“我知不知道,并不是重点,我说了,我想听你说。” 谢无想眼神渐渐变得悲伤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又变得忧愁起来,她朱唇微启,轻轻吐出了几个字,道:“我不明白。” 无忧尊者点了点头,道:“不明白什么?” 谢无想自嘲地笑了一笑,道:“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哦?如何讲?” 谢无想迎上无忧尊者的目光,笑容当中全是哀伤,缓缓道:“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我制造出来,若是按照他的安排,我永远不会有灵魂。” “然而天意弄人,这么多年来在飞灵峰灵气的润泽之下,我竟然有了灵魂,弟子们笑,我也学着笑,弟子们哭,我也知道了如何哭。” “只是我从未表现出来,但并不表示我不会....然而就在一年前,我也以为自己不会。” “是他,他来了。”说到这里,谢无想的眼睛当中突然闪现出了兴奋的光芒。 “他来了,告诉我,我其实没有那么冰冷,我也是一个有灵魂的人。然而,你知道的吧....小有门当中,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人看,或许,你也是。” 无忧尊者好似被谢无想的目光击中一般,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老眼昏花,但从来没有看错,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人。” “哈哈?是吗?”谢无想笑了几声,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来找我来的原因?” “当一个傀儡有了灵魂,你们便觉得危险了吗?”谢无想望着无忧尊者,继续道:“或者说,燕萧然如今得了大神通,我,就不能再存在了吗?” 望着谢无想,无忧尊者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的怨念,竟是如此之深。” 谢无想轻哼一声,自嘲地笑了笑,道:“怨念....从前,我甚至不知何为怨念。” 无忧尊者长叹一口气,道:“这么多年来,你作为小有门的仙子,为小有门也算是尽心尽力,是小有门,亏欠你了太多。” 谢无想轻笑一声,道:“然后呢?” 望着谢无想,无忧尊者终于将憋在心口的那一句话说了出来,道:“你的心愿,无论是什么,尽管说出来,你的心愿。” “心愿?” 谢无想迅速在脑海当中过了一遍,自己的心愿?那是什么?获得自由?或者是,燕萧然? 不,都不是,她要的是承认,要的是那一份认可。 “你们,往日待我,只觉得我是一个毫无灵魂的傀儡,然而现在,我却要你们承认,你们错了,我谢无想,绝对不是一个傀儡那么简单!” 最后一句话,谢无想几乎是喊了出来,她从未如此畅快地倾诉,从未如此轻松,从未如此真实。 她是谢无想,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 尽管莲花为骨,但她仍然有着自己的灵魂,她不仅仅是青华君创造出来的,一心只为小有门的傀儡,她也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感情,也有自己的....心愿。 无忧尊者又是一声长叹,望着谢无想,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她此时由于激动而微红的脸颊,由于悲伤而淌下的泪水,由于不甘而难以平息的情绪.... 她还是那个戴着面纱,眼中除却冰冷就空无一物的无想仙子吗? 不,这才是真正的无想仙子。 往日,就连她自己,都活在自己的傀儡身份当中,明明知道怎么笑,却从来不笑,明明很悲伤,却假装不知道,明明想要去抓住去拥有一些事情和一些人,却从来只会隐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感觉的呢?若是在很久以前的话,那这么多年来,她该是沉浸在怎样的一种自欺欺人当中啊 无忧尊者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连自己的心脏,也猛烈地跳动着。他不明白,为何步入了君位的青华君第一时间就制造出来了这样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直到后来,谢无想在门内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担任起越来越艰巨的人物,他才知道,在这样一副美丽的皮囊之下,其实隐藏着的是如何的能力。 没有一个人,能像谢无想一般,对小有门,倾尽全力。 然而没有一个人问过谢无想,她想不想要这样。或许,她只是想要成为一个普通弟子?或者是,自己干脆就没有被制造出来? “好....”无忧尊者望着谢无想,道:“那便如你所愿。” 谢无想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无忧尊者。 “真的?” 无忧尊者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像是一名父亲一样,望着眼前的女儿,道:“无想仙子,从一开始被制造出来的修为设定便是高阶上师,临近真人境,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突破,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地修道过。” “然而,我知道,其实你已经快要打碎那层境界的屏障,是吧.....我可以看出来,你其实在心中,已经熟知万千道法,就差那样的一丝领悟,而那领悟,就是你一直紧紧攫取在手心,不敢放出的。” 无忧尊者长叹一声,道:“放出来吧,从今夜就开始放出来吧,明日一早,你便不再是无想仙子,而是,无想真人。” “尊者.....”谢无想泪眼婆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 “青华君.....青华君他会答应吗?” 谢无想望着无忧尊者,眼中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神色。 无忧尊者轻笑两声,道:“你以为,青华君看不出来吗?他是你的制造之人,即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虽然他闭关已久,但是神识却四散在空中庭院当中,那一日你抱着冰灵在殿门前所说的话,他都是听的一清二楚啊....” 顿了一顿,无忧尊者道:“这样来看,其实很早以前他就应该发现了你的变化,但是却从来不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无想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 无忧尊者叹息一声,道:“因为在他心中,从未将你当做傀儡对待啊!” 仿若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谢无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十分痛,她捂着胸口,不住喘气,就像是什么碎了一般,她仿佛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那在过往的年月,久久积存起来的怨念和不满,仿佛就在这一刻,轰然消失,再也不见。 大口喘着粗气,谢无想头冒冷汗,最终,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任由体内的那股力量横冲直撞,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无想才感受到体内渐渐平静下来,而此时,再次站起身来,谢无想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若是以前她给人的感觉是清冷不可靠近,犹如寒冰一般的气质营造出一种清绝出尘的气息,而现在,站在无忧尊者面前的她,仿若脱胎换骨,从眉梢道唇角,从发丝到脚尖,给人的感觉竟然只有温润,如玉一般的温润。 “竟然这么快.....就成了真人?”无忧尊者也是惊讶到了,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谢无想竟是来了一个大境界的跨越。 “尊者....”谢无想向着无忧尊者行了一个大礼,道:“今日之恩,无想无以回报,只有在以后,能为小有门更加尽心尽力。” 无忧尊者摆了摆手,道:“这么多年,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留在小有门也好,出去游历也罢,你且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谢无想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走出大殿,谢无想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真实过。 她望了望天上掩映在云层中间的那座空中庭院,笑了一声,道:“我不会回去了,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明白的吧!” 没有任何回应,而谢无想,却是知道了他的回答。 这一次,谢无想径直朝着萧庭院的方向走去。 建木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很多仍在萃英山上战斗的上师们也渐渐退了回来,小有门和元会门的弟子是最先退回来的,等到人数一齐,便向着各自的山头行返程之路。 骑在冰灵的身上,燕开庭总感觉有一点点异样,不是来自与其它,而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 隐隐觉得,此次会去,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虽然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燕开庭知道,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远远地,见到了掩映在云层当中飞灵峰的身影,在那悬崖边上,众长老还有一些弟子们正等候着自己和同伴们。元籍真人飞行在最前方,他停下身来,朝着众长老远远地就行了一礼。 “此次建木大会,元籍不负使命,来去弟子,一个不少!” 说完,元籍真人转头望了一望燕开庭和付明轩,道:“浮图榜上,我小有门再添二人!” 付明轩和燕开庭走上前来,站在了元籍真人的两旁,朝着悬崖边的众长老行了一礼,同声道:“弟子拜见各位长老!” 众长老只见付明轩和燕开庭二人浑身披洒着灿灿金光,气质与先前全然不同,尤其是燕开庭,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神圣起来,这便是得了大神通的表现。 无忧尊者以及一众长老们望着二人,都是点了点头,无忧尊者道:“你们此次前去,不负使命,为我们小有门再添光辉,明日小有门大殿,我为你二人进行授勋。” “谢谢大长老!”付明轩和燕开庭向着无忧尊者行了一礼,随后便随着尚元悯落在了飞灵峰上。 迎接仪式过去之后,燕开庭比安和付明轩各自回到自己的庭院,稍作休整。此次参加建木大会,两人实在是累坏了。 燕开庭和孟尔雅还有以冬两人向着萧庭院走去,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走着走着,到了萧庭院的门口,三人就愣住了。 准确的说,是燕开庭愣住了。 站在他的面前,谢无想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轻衫,外面披着一层白纱,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半垂着的发髻,散落了两缕发丝披散在肩上,发髻之上,佩戴着一只淡白色的莲花造型的玉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美玉,或者是那和煦春风之下,碧波荡漾的湖水。 三月的天气,阳光明媚,谢无想就那样站着,望着燕开庭,嘴角之上挂着一丝满含温情的笑容。 燕开庭看得呆了,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为何,现在的她和以往是如此不同? 孟尔雅和以冬望了望两人,相视一眼,就偷偷地溜进了萧庭院之中。 这一下,原本就清净的萧庭院前,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谢无想眼神似水,漂浮着一些燕开庭看不透却觉得十分舒适的神色,望着燕开庭,谢无想轻声道:“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这句话,从来都是自己问向她,还从未从她的口中听到过。 这是关心吗? 燕开庭吞了吞口水,道:“很好.....你呢?还好吗?” 谢无想轻笑一声,道:“你觉得我好吗?” 燕开庭露出一个傻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不一样了,和以前,好像是两人。” 谢无想掩面轻笑两声,道:“可是....总有一个是真的我啊!” 燕开庭愣了一愣,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向谢无想,眼中突然绽放起了光彩,走到谢无想的面前,燕开庭将她一把拥入了怀中,这一次,谢无想没有拒绝。 燕开庭感受到,自己的背上,有着谢无想双手的温度。 “你知道有多么难吗?”谢无想在燕开庭的怀里道,“走出那一步,有多么难啊!” 燕开庭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你走出来了。” “原来灵魂的温度,是如此的滚烫,将我所有的冰冷,全部都融化了....萧然,谢谢你。” 燕开庭将谢无想抱紧,道:“我也要,谢谢你,能够从那桎梏当中走出来,你的自我救赎,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两人在萧庭院门口相拥许久,躲在萧庭院内额孟尔雅和以冬两人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真好啊,公子对无想仙子一片真心,无想仙子终于接受他了。”孟尔雅望着两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以冬却是有着微微的失落,这么长时间,她早已在心中生起了对燕开庭的倾慕之情,只是她隐藏的极好,几乎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能够住在萧庭院,参与到燕开庭的生活当中,就已经很满足了。 以冬深呼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那一股失望和悲伤强行押了下去,随后便道:“有没有觉得,无想仙子与以前不一样了?” 孟尔雅点了点头,道:“的确不一样了,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她变得强大了起来,但是,却脱去了那一层冰冷不可让人靠近的气质,此时的她,竟变得温柔缱绻起来。” 以冬轻笑了一声,道:“啊,或许是因为萧然师兄的缘故吧。” 燕开庭和谢无想两人相拥许久,才渐渐分开,望着谢无想似水般温柔缱绻的面容,燕开庭只觉得知己在做梦。 “你知道吗?这一刻,比我登上浮图榜,还要让人期待,激动。”燕开庭用手抚摸着谢无想白皙的面庞,谢无想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牵起燕开庭的手,道:“你随我来。”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随着谢无想走到了距离小庭院不远的一从山林之中,在这山林之中掩映着一处楼台,燕开庭以前虽有发现,但是都是古旧破损,爬满了青苔的模样,但是如今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干净整洁,古色古香,精致雅韵的楼台,简直就是焕然一新。 而在楼台之上,写着“无想阁”三个字。掩映在树影婆娑之间,十分幽静。 “这是你的住处吗?”燕开庭问道。 谢无想点了点头,道:“这原本是一位真人居住的住所,但是自从那位真人作古之后,这处楼阁便被遗弃在这个地方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想要将它打扫一番的意图,奈何总是没有机缘可以实现,这几日,我好生将其修葺了一番,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燕开庭也笑了笑,道:“那你便不再回去了?” 谢无想知道燕开庭所指的回去是回到哪里,谢无想嗯了一声,道:“他既然应允了这一切,我回不回去,应该是没有关系了。” 望了望燕开庭,谢无想又道:“住在这里,与你便近了几分,不是更好?” 燕开庭笑着道:“自然是极好,我求之不得!” 其实燕开庭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可以的话,燕开庭恨不得能够可以与谢无想同住,但是碍于现在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小有门内,两人的地位都属于上层,一举一动都会惹人注目。 不过燕开庭却是不会在意这些,但是他害怕会影响到谢无想。 不知道,那些长老人怎么看待现在的谢无想呢?不管了,燕开庭心想,无论怎样,自己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会用自己的所有力量,来守护她的周全。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 章一五六 归乡 和谢无想在林中漫步一阵子,谢无想便以自己要休息为由,让燕开庭回去,尽管依依不舍,燕开庭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萧庭院当中。 一进院子,就只听见孟尔雅干咳了几声,坏笑地望着自己,燕开庭脸上竟是泛起一阵红晕来。 “怎么了....”燕开庭对着孟尔雅道:“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 孟尔雅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公子,你到底还是魅力不减当年啊,就连无想仙子,都接受你了....” 燕开庭傻笑着摸了摸脑袋,道:“无想,无想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呐!” 孟尔雅坏笑几声,没有再继续打去燕开庭,就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休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当中,燕开庭转身望向那一片幽静的树林,心中想到,此时的她,会不会也在暮色当中,望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呢? 如此之近,燕开庭只觉得此时他被巨大的温暖所包裹着,就如这四合的暮色一般,包裹着他。 翌日,燕开庭站在无想阁前,朝里面发出了一道传讯符。 片刻之后,谢无想走了出来,牵住了他的手,两人昨日就约定好,今日要一同进入大殿之中,参加授勋仪式。 两人牵着手走在前往大殿的路上,所有人都望向了两人,无一不都是奇怪震惊的眼神,然而两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直到走到了大殿门口,才松开手来。 这一幕,也收在了付明轩的眼里。 看着燕开庭和谢无想站在大殿门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付明轩眉头拧成了一团,元籍真人此时刚好从后方走了过来,也看到了两人,拍了拍付明轩的肩,道:“罢了,或许,她真的不一样了呢?” 在付明轩的感知当中,此时谢无想也是真人境界,从到到脚与以前完全不同,难道真如自己所听到的传闻一般,无想仙子不复存在,取之而来的是无想真人? 付明轩轻哼一声,没有说话。无论她谢无想是仙子还是真人也好,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有没有灵魂,只要有丝毫伤及燕开庭的心,他都不会容忍。 走进大殿之中,各位长老已然坐齐,按照往常的习惯,谢无想走到了长老席位旁,站定身形,望着下方的弟子们。 长老们看一看谢无想,互相望了望,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的不屑一顾,冷笑几声,有的却是眼神凝重,显然在思考着很么。 但是谢无想这一次,确实不会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的眼神,全然地之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燕开庭和付明轩并肩站着,朝着众长老行着拱手礼仪,无忧尊者将小有门最高荣誉的门勋赐给了二人,还说了许多勉励的话语,赐给了二人许多珍奇法器。 然而,燕开庭却好似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似的,他的目光,只是轻轻落在谢无想身上。 授勋仪式结束之后,燕开庭和付明轩走出殿外,付明轩望向燕开庭,欲言又止。 燕开庭笑了笑,道:“你也看见了,她已经不复从前,不是吗?” 付明轩顿了顿,叹息一声,道:“我并不是要阻拦你,只是觉得她的身份,始终让我觉得放不下心来。” 燕开庭笑着拍了拍付明轩的背,道:“我相信你,但是,我也相信无想。” 看着燕开庭如此坚定,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你自己注意就好。”说完,付明轩便要去处理一些门内的事项,燕开庭就站在门口,等候着谢无想从殿内走来。 “走吧!”燕开庭向谢无想伸出了手。 谢无想脸上挂着少女般的笑容,嗯了一声,轻轻牵住了燕开庭的手,两人便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朝着萧庭院的方向走去。 等到两人消失在了视野当中,所有长老们都纷纷议论起来。 洛水尊者手抚长须,转身向着无忧尊者道:“这谢无想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突然就成为了真人?难道不是有违背青华君的本意么?” 无忧尊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二师兄,我想青华君的本意也绝不是那样禁锢着无想仙子吧。”清微尊者道:“否则那也太过于残忍了一些!” 五长老道:“有什么好残忍的,在门内哪一个她没有?!” 一时之间长老们就议论纷纷,无忧尊者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洛水尊者才转向问道:“大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无忧尊者轻笑两声,道:“这么多年来,就是一粒种子,也该发芽了,谢无想为何不能生长出自己的灵魂呢?若是有了灵魂,那与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无忧尊者继续道:“青华君当日制造出来她,为了使她能够成为一个与我们一般能说话能思考的人,将自己的气息分了一缕给她,而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那么我们还有什么道理,要控制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呢?” 顿了一顿,无忧尊者长叹一声,道:”至于她和萧然弟子,便由着他们去好了,是缘是劫,都是他们的命数,我们何苦掺和其中?再加上,如今的谢无想,不过就是成了真人,也不会做出有损我们小有门的事情,这一点,你们都放心好了。“ 听到无忧尊者这样说,分明是已经承认了谢无想现在是一个人的身份,众长老也没什么好说的,也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商讨了一些关于玉京秘境的事情,就散会了。 而此时,牵手漫步在飞灵峰之上,和煦的春风吹的两人的发丝飘飘扬扬,燕开庭只感觉手中谢无想的手仿若无骨一般软软绵绵,无论怎样握着,都十分舒适。谢无想也觉得,牵着自己手的那只手掌是如此宽厚,如此让人有安全感,仿佛无论前方出现了什么样的险阻与危险,这只手,就会将它们全部扫除。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在修炼之余,时常会面,就像是普通凡间的恋人一般,过上了一段安静且无忧的日子。迄今为止,这是两人的人生当中,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 一日,燕开庭和谢无想正在林中走着的时候,一名童子急忙跑来,说是长老会有事情急招二人前去。 相视一眼,燕开庭非常疑惑,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在心里,其是燕开庭一直很担心,自己和谢无想的关系会遭到长老会的阻拦。 只听见谢无想轻声道:“只怕是玉京秘境之事。” “哦?”燕开庭皱了皱眉,他好久都没有去关心过玉京秘境的事情了。 自从来到小有门之后,燕开庭就像是自我麻痹一般,根本不再关心有关于玉京的任何事情,那样只会让他记起那些不好的回忆罢了。 “嗯。”谢无想点了点头,道:“如今新一轮的浮图榜开启,进入玉京秘境的人选也该确定了,听说,玉京那边的基地已经都差不多建造好了,就等着秘境开启。”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这样啊”,就牵起谢无想的手,道:“走吧,一起过去吧。” 谢无想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同朝着大殿走去。 大殿之内,付明轩,还有一些核心弟子已经在座,众长老见着燕开庭和谢无想一同牵手进来,已经见怪不怪了,两人落座之后,又等了几名资历较深的真人到来,才开始进行讨论。 两人按照辈分自然不能坐在一起,谢无想怎么说也是长老一级的人物,虽是没有这个名分,但是从来在门内都是享受的这种待遇,自然在这种会议上,与一些老一辈的长者坐在一起。 而燕开庭,就和付明轩并肩坐着。与付明轩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两人便参与到了会议之中。 无忧尊者看见众人都已到齐,便道:“各位是否还记得玉京的那个千年秘境?” 众人都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 无忧尊者手抚长须,道:“据我门得到的消息,玉京秘境将在半月内,迎来第一次开启。” 听到这个消息,付明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一幕,被燕开庭收在了眼里。 “根据我门此前所争取到的名额,我门将会派出一些优秀的弟子进入秘境,根据长老会的想法,此次前去秘境,由寒州弟子与萧然弟子一同带领。” 燕开庭惊讶地抬起了头,望向无忧尊者。若是说要他进入秘境,燕开庭不会觉得惊讶,自己本身就是核心弟子,还是登上了浮图榜的真人,但是要让他带领弟子们,他就觉得有些惊讶了。 他向来害怕麻烦,并且,从来不像付明轩一般,具有极高的领导能力,对于他来说,能管理好自己,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不过既然是门内安排,燕开庭也并不推诿,向着无忧尊者拱了一手,以示应允。 无忧尊者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便继续道:“萧然弟子,这是你第一次作为领头人去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这也是门内对你寄予厚望的表现,你向来与寒州弟子交情甚好,再加上玉京本就是你二人的故乡,由你们来共同完成任务,便是再好不过。” 无忧尊者说完之后,燕开庭道:“自是,弟子一定不负众长老所望。” 洛水尊者点了点头,道:“不过,那玉京秘境为千年秘境,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据我们推测,里面怕是有类似于时间之流一样的东西,你们此次前去,还需多加小心。” 无忧尊者也是点头,道:“二长老所言极是,你们二人已然得了大神通,便对这些虚空玄虚之事,多加敏感一些才是。” 付明轩和燕开庭均是答应一声,随后,无忧尊者又道:“你们放心,元籍真人会同你们一同前去。” 两人点了点头,元籍真人作为门内的第一天才,像玉京秘境这种资源十分丰富的秘境,定然是少不了一位像他这样的高阶真人坐镇。 即使得了大神通,燕开庭在修道界仍然没有达到顶尖的程度,付明轩虽然比他要好一些,但是两人毕竟属于小辈,有元籍真人在身边,自然路子都要好走许多。 元籍真人向着众长老行了一礼,以示应允。 随后,又安排了一下进入秘境当中的具体弟子,商量出来名单之后,就将这名单在门内告示。 会议结束之后,谢无想刚准备起身,就被无忧尊者叫住。转过身来,谢无想朝着无忧尊者行了一礼,道:“尊者可还有事情要吩咐?” 无忧尊者手抚长须,道:“若我记得没错,玉京城当中,你也曾经参与过?“ 谢无想点了点头,道:“是的,尊者。” 无忧尊者点头道:“那好,你也便和他们一起去吧。” 谢无想微微一愣,道:“尊者.....” 无忧尊者望着谢无想,道:“以前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你就像是天边清冷的月光,不可靠近,如今我已年老,看你,却像是看见自己的女儿一般,我同青华君,曾经都有一个故人,你知道的,那人也叫谢无想,与你,也有七八分相似。” 谢无想微微垂眉,想起了自己现在居住的无想阁,这名字从来都不是她取的。 “无论怎样,我希望你能更好,这么多年,小有门的确是亏待你了。如今你与萧然弟子,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你在他身边,他也应当会更加安心才是。” 无忧尊者望着大殿之外,眼神飘在了很远的地方,喃喃道:“当初你从天上飘落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青华的意图了,他总是那样小孩子气。” 谢无想应了一声,道:“多谢尊者。” 无忧尊者点了点头,示意谢无想可以走了,谢无想行了一礼,便退出殿外。 无忧尊者望着天空,看着空中庭院,道:“准备好了吗?这个世界?” 十日之后,三十余名弟子在燕开庭和付明轩的带领之下,向着玉京城飞去。飞在两人旁边的,还有尚元悯与谢无想。 自从谢无想成为真人之后,尚元悯便再也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为何,在他的心中,总是对谢无想有着一丝异样的感觉。明明自己很早之前都感受到了她的不同,却是不肯承认,如今她已蜕变,尚元悯却是希望她还是能如以前一般。 在尚元悯的回忆当中,这么多年,谢无想的面容就没有变过。 遥想当年,自己还是一个懵懂孩童时,在后山悬崖边练剑,不知为何招引了一群鹰隼过来,年幼的他拿着木质长剑,抵抗这一群都有他身形大小的猛禽,心下十分惊慌与害怕,担心自己会被这些鹰隼吃掉,或者是跌落悬崖。 可是就当他满身是伤快要支持不住时,一阵清幽莲花香气传来,谢无想宛若天女一般降落在他的面前,右手一挥,白纱飘散,不费吹灰之力就赶走了那些鹰隼,尚元悯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竟忘记了说话。 谢无想的面容掩映在面纱之下,年幼的尚元悯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走上前来蹲在自己的面前,拿出一面手绢,为自己擦拭着脸上的血痕。 “疼吗?”这是谢无想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尚元悯摇了摇头,忍住没有哭出来。谢无想将他抱了起来,他便缩在谢无想看似柔弱此时却非常稳定可靠的身体里,向着大殿走去。 他记得,自己身上的血渍将谢无想的白衣染上了红色,却在下一次见到她时,谢无想的白衣又变得如明月一般皎白。 那时他的师兄们告诉他,那女子叫谢无想,所有的弟子都称她为无想仙子。 他却看着谢无想那年轻的面容,心中唤她无想姊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孩童渐渐长大,被寄予厚望,虽是经常见到谢无想,却是逐渐淡忘了心中对她的那番感觉,到了后来,他便也开始称呼她无想仙子,在知晓了谢无想的真实身份之后,又无端地从心中升出许多失望来,这些失望,再往后的岁月当中逐渐演变成不解,淡漠,还有厌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生出来的厌恶。 只是此时,看着谢无想和燕开庭一同坐在冰灵之上,摒弃了那无聊的青色长衫,换上了鹅黄色的长裙,随风飘扬之间,谢无想和燕开庭说着话,笑容灿烂,眼神温柔似水,一只手被燕开庭紧紧握在握在手心,头轻轻倚靠在燕开庭的肩上。 尚元悯轻哼一声,将头转向了一边。 至于付明轩,压根就没打算将脸朝向二人,站在一剑光寒十九洲上,付明轩眼神坚毅,望着前方,眉头紧紧皱着,显得十分严肃。 尚元悯也发现了付明轩那近乎夸张的严肃,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感知到了什么事情?” 付明轩好似是被惊扰了一般,愣了一下,“啊,什么?” 尚元悯皱了皱眉,道:“你走神了?” 付明轩低头不语,随即抬起头来,朝着尚元悯笑了一下,道:“啊,只是又要回到故乡,方才脑海里想到了一些事情。” 尚元悯耸了耸肩,道:“这飞行还需要集中注意力才是,以免遇到什么危险。” 付明轩道:“嗯,寒州知道了。” 顿了顿,尚元悯又道:“你看,同样是回到故乡,燕萧然那小子就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付明轩望了一眼坐在冰灵之上整和谢无想说着话的燕开庭,眼中满是笑意,只不过,又闪现出一丝丝忧虑出来,这极细微的神情,也只有他能够抓住。 付明轩轻笑两声,道:“他啊,一向都是如此,我们不必管他。” 如此飞行,三天之后,众人才来到了玉京城外。 站在玉京城外,燕开庭望着那熟悉的城门。心中交织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感情。他以为自己早就释然,但是却在这一刻,还是会担心自己看到了这城市截然不同的面容之后,心下会忍不住地忧伤起来。 城门缓缓打开,燕开庭走在那条几乎认不出来的道路上,每走一步,心下就像是被人用锤子敲击了一下一般,视线所及之处,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这个城市的每一处每一角,以往他都是那样熟悉,而现在,却都像是不认识一般。 “庭哥儿,我们小有门的基地,就在燕府。”付明轩走上前来,拍了拍燕开庭的肩,道:“调整一下心绪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望向付明轩,问道:“你没有感觉吗?” 付明轩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向前走去。 燕开庭望着付明轩的背影,叹息一声,这时,他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牵住,转过头来,谢无想朝他偏了偏头,笑道:“走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向着玉京城内走去。 自然,燕府也与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只有燕家祠堂的废墟还保持着原貌,那是因为,玉京秘境的入口便是在那里。 走在昔日自己的府院当中,燕开庭看见了不少以前在自己家当差的下人们,那些人看到了燕开庭,先是微微一惊,擦了擦眼睛,便跪在燕开庭的面前,一口一个“燕爷”叫着,让许多从未来过玉京的弟子都惊呆了。 燕开庭自然是不允许他们再这样叫自己,赶忙上去想要制止他们,却没想到燕开庭刚走近,那些下人们竟不住地向他磕起头来。 燕开庭一愣,朝着最前方的一位老者道:“秦伯,你这是何意?赶快起来吧!” 说着,燕开庭就伸出手来去扶他,谁知那老者吓了一大跳,连连道:“燕爷,小的们不知道您今日要回来燕府,小有门的改造已经是完成,我们也还没来得及收拾您的院子....” 燕开庭却是笑了一笑,道:“不打紧,我随便住都可以。” 秦伯疑惑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燕开庭着实与以前全然不同,脸上再无颓丧之气,也无那种纨绔子弟经常挂在脸上的傲慢表情也被洗刷的干净,代之以一种温润出尘的气质,竟是与付府的大公子有几分相似了。 “燕爷.....” 燕开庭笑了笑,道:“不要称呼我为爷了,你若是不习惯叫我的号,叫我庭哥儿就行。” 这秦伯还有后面的一众下人,都是燕府的一些“老人”,很多都是自小看着燕开庭长大的,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竟是觉得陌生起来。 后面的一众弟子都在原本驻扎在玉京城燕府的小有门弟子安排了住处,燕开庭便自己一个人在燕府当中转了起来。 令他欣慰的是,自己所住的那个院子还有夏平生以前居住的雪域院都完好的保存了下来,虽然已经积满了灰尘,但是模样却是一点都没有变。自己居住的院子,一走进去,就好似看到了蝶衣端着一个餐盘走过的身影,李梁又兴冲冲地从门外跑了进来,讲述着自己有他但到了胡东来等人的消息。 燕开庭笑了笑,便走向了雪域院。 雪域院已经是没有雪了,从那一天开始,就停止了下雪。 少年时期,燕开庭一直不明白为何夏平生终日要居住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当中,现在他渐渐开始明白了,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当中,只有那么彻骨的冰冷,也能让自己那可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吧。 如今的雪域院,荒草丛生,灰尘满积,燕开庭向一个下人讨了一把扫帚,自己就开始打扫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时刻,暮色当中,燕开庭忙得正起劲儿。 突然,燕开庭好似感到有什么人出现,站起身来,付明轩便站在了门口。 付明轩笑着望他,道:“小时候,我经常在想,这雪域院当中是个什么样子的?虽然听你讲了许多,可是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 燕开庭笑了笑,道:“啊,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很大很大的雪,地面上都积满了,很冷,真的。” 付明轩道:“以前都在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也进来看一看,夏师为人严肃,向来不允许我们这些小辈无故乱闯,我也一直没有机会,今日虽然可以进来,但总觉得有些许遗憾。” 燕开庭眼珠一转,道:“你当真想知道原先是什么样子的么?” 付明轩诚恳地点了点头,道:“当然,这可是小时候的心愿呐。” 燕开庭狡黠的笑了笑,便从储物戒当中一阵翻找,找出了那日在雾口秘境石堡群当中所得来的那个能够调节节气的法器出来,对付明轩道:“你进来,关门。” 付明轩愣了一愣,随即听话地关上了门,朝燕开庭走了过来。 一道结界升起在雪域院的周围,燕开庭将那法器拿在手中,向里面倾注了一丝法力,随后,便呼唤起风雪来。 顿时,鹅毛大雪簌簌降下,地上渐渐就有了积雪,旁边的那棵常年挂着冰棱的松树,再一次感受到了冰雪的温度, “看,就是这样子的。”燕开庭笑道,“每时每刻,都在下着雪,起着狂风,真是叫人怀念。” 看到雪花飘落在自己的手心,燕开庭想到了无数个夜晚,自己跑来雪域院,或是挨骂,或是讨教,或是疗伤,在这里,充满了他的回忆。 关于夏平生的回忆。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燕开庭笑了笑,道:“我近日便在这里住下了,你呢?” 付明轩耸了耸肩,道:“自是回我自己的府邸。” 就像是从前一般,两人在城中玩闹之后各自回家,关于往日的回忆,一齐涌上了燕开庭的心头。 付明轩望这燕开庭,不知道为何,他的心情在宁静的喜悦当中,夹杂着一丝沉闷,微微皱眉,被燕开庭所捕捉到了。 “怎么了,明轩?”燕开庭走到了他的面前,道:“我最近,感觉到你有心事。” 付明轩望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也学着来观察我了?” 燕开庭吐了吐舌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想观察你也没有办法,谁叫我现在是真人,还得了大神通,神识总是自己乱跑。” 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的头,道:“少贫嘴!” 燕开庭摸了摸头,哈哈大笑起来,望着燕开庭的样子,付明轩心下叹息了一声。 “你觉得,这个世界好吗?”付明轩突然问道。 燕开庭的笑容瞬间就将在了脸上,他总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就那么熟悉。 燕开庭面容恢复平静,道:“其实无所谓好不好的,只要有你们在,我就觉得挺好的。” 还是一样的回答,燕开庭的立场,所来都没有变过。 只是,“你们”究竟是谁,付明轩却是始终不明白。 “过几天就要进入秘境了,祠堂那一块就不要去了,以避免被卷进空间乱流当中,感觉现在,通道还是极其不稳定。”付明轩拍了拍燕开庭的肩,转身就欲离开。 “明轩!”付明轩走到了门口,燕开庭叫住了他。 “嗯?”付明轩转过头来,望向燕开庭。 燕开庭笑了笑,道:“今晚好梦。” 点了点头,付明轩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转身推开雪域院的木门,便走了出去。 还未走几步,就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一抹鹅黄色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夜色席卷了整片天空,远处,还残余着几缕紫金色的晚霞。 “付首座。”谢无想朝着付明轩微微点头,付明轩看着她,也是点头致意。 “你已经准备好了么?”擦身而过之后,付明轩的耳边突然传来了谢无想的声音。 付明轩转过身来,望着谢无想,道:“不知无想真人,所指为何?”付明轩特地强调了“真人”二字,谢无想却是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付明轩嘴角微微上扬,处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道:“寒州不才,并不知道无想真人在说些什么。” 谢无想轻笑两声,道:“既然这样,无想便也不再遮遮掩掩了,付首座要做什么,无想并不知道,但是无想可以确定的是,你的确是要做些什么。” 付明轩没有回答,冷眼的看着谢无想。 谢无想迎上了他的目光,向他走近,几乎都要贴在了他的身上,在谢无想纯黑无暇的眼眸当中,倒映出了他的面容。 “你想说什么?”付明轩注视着谢无想那一双黑色的眸子。 谢无想微微一笑,道:“你忘了,我和他们不一样。” 付明轩顿了一顿,没有说话。 “哼”谢无想轻哼一声,随即与付明轩逐渐远离,望着付明轩道:“但是我从来都知道,你也与他们不一样。” 付明轩站定在原地,身周突然涌出阵阵森寒冷气,整个人的气质顿时降到了冰点,若是别人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肯定早就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了。可是谢无想却是一动不动,直直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付明轩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望着谢无想,此时的他,与平时全然不同,虽然都给人冰冷的感觉,但是现在的他给人更多的却是陌生。 “你很聪明,可是你无法改变。”付明轩沉声道。 谢无想恢复了清冷的神色,望着他,道:“我没有想过要改变,也不知道,你所说的改变是什么,但是。” 谢无想微微垂下眼眉,道:“我不准你伤害他。” “哈哈哈!”付明轩扬天大笑几声,收起笑容之时,眼中尽是嘲讽,看着谢无想,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笑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完,付明轩便转身就走,谢无想只觉得,有个什么刺中了自己的心脏,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已经足够明显。 望着付明轩离开的背影,谢无想面容冰冷,眼神竟变得阴鸷起来。 其余门派的弟子,也都陆陆续续到达玉京城,玉京城终于在沉寂一年之后,又迎来了繁盛时刻。 只是这种繁盛,与先前是截然不同的,人们只觉得陌生,竟还有一些不知所措。不过,门派众人都齐聚于此,一些当地人的生意又开始做了起来,叫卖声飘荡在集市上,不绝于耳。 燕开庭却是无心到城中闲逛,对于他来说,玉京城,早就不复存在了。 只有待在这雪域院中,燃起温暖的炉火,看着窗外簌簌落雪,燕开庭才感受到一阵心安。炉火之上,燕开庭烧着一壶热茶,读一读书,睡一睡觉,时不时打坐入定,醒来之后听见有人敲门,谢无想也会来拜访他。 如此的生活,燕开庭打算一直这样度过下去,直到秘境将开,自己再出去。 而与燕开庭不同的是,付明轩行走在玉京城的街道当中,此时的他,正朝着城主府走去。 涂家,是元会门的基地。 站在城主府前,付明轩也不作任何表示,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不久之后,沈伯严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寒州。”沈伯严唤了一声他,付明轩只是点了点头,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见到沈伯严跟了上来,付明轩便道:“如今城内耳目甚多,咱们便去那画舫上吧。” 沈伯严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黑水河上,沈伯严与付明轩坐在画舫之内,喝着一壶清酒,从远处看,便可以看到整艘画舫都被包裹在一层无形屏障当中,将里面完全隔绝。 付明轩将一杯清酒送入口中,眉头微微皱着,两人也不说话,仿佛若有所思。 最终,还是付明轩道:“虽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便无需在担忧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啊。”沈伯严点了点头,道:“不止你,我也是如此。” 付明轩望向黑水河,闪耀着粼粼一片的光芒,很多人对着山川湖海吟诗作对,觉得眼前景物美不胜收,而自己,却是从来都没有觉得好看过。 不说好看,他甚至不能欣赏。 两人坐在画舫之上,无言地喝着清酒,直到傍晚时分,彩霞蔓延了西天,才缓缓向城内走去。 窗外的雪依旧下着,已经这样度过了四天了,燕开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以前为什么不会珍惜呢?燕开庭不知道,大概,人只有失去了什么东西,才会知道拿东西的可贵之处吧。 翌日,燕开庭走出了雪域院,和付明轩一起,招聚起了众弟子,便在元籍真人的带领之下,向着燕家祠堂废墟所在之地走去。 此时,秘境已经在燕家祠堂废墟上方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缓缓流淌着的旋涡,小有门作为当日门派竞争当中的第一名,自家弟子定是第一批进入到秘境当中。 但是,第一批进入到秘境当中,虽是获得宝贝和资源的机会更多,但是,所面临的危险也是最大的。 站定在这通道面前,尚元悯走进了一些,伸出手来仔细感受片刻,严肃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下来,转过身来,望着燕开庭和付明轩道:“已经差不多了,很稳定,你们二人谁先进入?”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眼,两人均是道:“我先!” 第一个进去的人,自然是要面临着最高的危险,两人倒是对什么资源没有芥蒂,只是想着不想让对方承受那最高的危险。 尚元悯看到两人,耸了耸肩,无奈道:“你们自己决定吧。” 付明轩皱着眉头望向严开庭,道:“你知不知道,第一个进去很可能被卷入到空间乱流当中,到时候,怎么都会出不来了!” 燕开庭笑了笑,道:“我知道,不过,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让你第一个进去!” 说完,燕开庭竟是一把抓在了付明轩的胳膊上,然后就将他狠狠地往后一退,付明轩下意识地就伸出双手,准备问燕开庭想要干什么,而燕开庭则是接着付明轩的反向力量迅速朝后退着,而在他的后方,就是秘境的通道。 “庭哥儿!” “萧然!” 付明轩和谢无想几乎就是一同叫了出来,尚元悯也非常震惊,没想到燕开庭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先行进入了通道当中。 之见燕开庭的身体在飞跃到那一面漩涡之上后就像是被旋涡给吸进去了一半,身形扭曲呈一种诡异的弧度,瞬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章一五七 剧变 “庭哥儿!”付明轩就欲冲上前去,随着燕开庭跳入那通道当中,却被尚元悯给拦了下来。 “小师叔!”付明轩向前冲着,奈何尚元悯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付明轩根本就挣扎不了。 “你若是这样贸然冲进去的话,他没事儿也要被你弄出点儿什么事来了。”尚元悯面容严肃,道:“寒州,理智一点,稍等片刻再说。” 付明轩极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望着那缓缓流转的旋涡,眉头就皱了起来。 “放心吧,萧然不会有事的。”以示宽慰,尚元悯拍了一拍付明轩的肩。 此时,谢无想整个人也呆在了原地,没想到,燕开庭就这样冲了进去。 若是出了事情呢?一时之间,她的脑子里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被漩涡吸进之后,燕开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到他清醒之后,便发现自己正在缓缓下降,周围都是洁白一片,不过,漂浮在着洁白当中的,还有点点五彩星芒。 燕开庭下落地极为缓慢,他伸出手来,我这了一点星芒。没想到那些星芒在接触到自己时,迅速钻进了自己的皮肤当中,好似被自己吸收了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燕开庭下降的极为缓慢,索性他便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自己头朝下,运用自身的力量,朝着旋涡的深处迅速落去。 就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一般,在下落到一定程度之后,燕开庭感受到自己仿佛正在穿越什么东西,就在自己的脚尖也穿越过了之后,突然,他整个人都好似被什么给扯住了一般,飞速朝下落去! 就在这时,漩涡之上,光芒涌现,绽放出了异常耀眼的光芒! “通过了?”尚元悯惊讶道,“还挺快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只见付明轩好似风一般的经过自己,然后飞向了漩涡之上,进入了通道之中。 尚元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都是些急性子,你们先都进去吧,我最后一个,为你们守着,以免有人捣乱。” 众弟子都满脸的激动和憧憬,在尚元悯的指挥下一个一个进入了通道之中,到最后,只剩下了谢无想和尚元悯两人。 “这个....你先进去吧。”尚元悯还不习惯无想真人这个称号,便从未正式叫过谢无想。 谢无想望了望他,道:“元籍真人为何在我面前,如此局促起来?” 尚元悯无奈的笑了笑,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秘境已经开了,你看,元会门的人都在后面等着呢,恨不得都冲了过来。” 谢无想冷笑两声,道:“有你我在,他们怎么敢冲过来。” 顿了一顿,谢无想道:“我只是觉得,现在不说明白,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 尚元悯神色一凛,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谢无想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向尚元悯走进,随后便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了句:“你与付寒州师徒多年,然而你却从来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完,谢无想嘲讽般地笑了笑,就朝着旋涡走去,只是还未走几步,她的胳膊就被尚元悯一把抓住。 “你想要说什么?!”尚元悯目光狠厉,盯着谢无想。 然而谢无想却狠狠地将他的手摆脱掉,转过身来,望着他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吧.....” 就像是被利刃刺中了心脏,尚元悯整个人都是一震,脑海当中,全然空白。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元籍,已经晚了,你和我,还有他们,这世界.....” “你不要再说了!”尚元悯发出一声低吼,将谢无想狠狠地向后一推,谢无想整个人便跌落在了漩涡当中,被吸进去的那一刹,尚元悯看到,谢无想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极为惨淡的笑容。 尚元悯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了,深呼吸几口,尚元悯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平静。随后,他朝着元会门的沈伯严等人点了点头,于是自己便朝着旋涡走去,进入了通道之中。 谁也不知道,燕开庭作为第一个进入到通道当中的人,经历了什么。 就连燕开庭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就在自己快速下坠的那一刹那,自己过往的人生,就像是一幕戏剧一般,飞速的呈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有好多东西,自己所看不到的,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随后,更加奇怪的是,燕开庭看到了一群奇怪的人,仿佛正以现在自己的视角,在看着自己,看着这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那些人,他看不清面容,只觉得他们是那样的高大与陌生,浑身散发着金光,若说是神祇,燕开庭也不觉为过。 在那些人当中,有一道身影,虽是看不见面容,但燕开庭确实觉得如此熟悉,好像就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一样,不过那些身影也是转瞬即逝,燕开庭根本就没有看清楚。 再继续向下坠落,燕开庭的视野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终,在一片迷迷蒙蒙当中,燕开庭就像是拨云开雾一般,视野逐渐又变得清晰起来,在他的视野当中,一座岛屿便出现在自己面前。 自己身处在上空,可以很明显的看清楚这岛屿的模样。这岛屿非常之大,勉强可以看到其边界,其中地形多样,有沙漠,有丛林,有草原,也有湖泊,这些地形一同构成了这座岛屿,而在这座岛屿的周围,就是燕开庭从未见过的海洋,无边无际,如此湛蓝的颜色,既让人心旷神怡,又让人感到无边的神秘。 在这座岛屿之上,看不见有什么人工建筑,相反,从哪些植被看来,竟是十分古老的树木,穿过丛丛树林,燕开庭降落在了岛屿之上。 燕开庭降落的地方在一片丛林当中,这些植被都十分古老,并且枝繁叶茂,十分高大,浓郁的树冠几乎遮挡了所有的光线,燕开庭行于其中,不得不十分小心。 遍布在地上的,还有一种奇怪的蕨类植物,足有燕开庭的小腿一般高,并且叶子之上,均是带着一排排细细的小刺,燕开庭走上几步,就得听下来揉一揉自己的腿脚,还未走出多远,自己的双脚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了。 如此走下去,燕开庭的双脚怕是要费了,与是燕开庭准备御空,向前行进。 虽然不知道自己该朝着什么样的方向走,但总比停留在原地要好。 只不过燕开庭刚准备腾空时,就听见上方树冠之上一阵窸窸窣窣,燕开庭一愣,随即想着会不会是付明轩到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打掉了这个念头,因为声音传来之后,并没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此时,上方又现出了那种婆娑声响。 似乎是有什么隐藏在树冠之中,正在不停移动,然是树冠十分茂密,燕开庭根本就看不见那里面有什么,此时,若是这丛林之中的不明生物的话,并且对他这个外来者抱有敌意,那么燕开庭此时就处于一种比较危险的境地当中了。 谁都不知道这千年秘境当中的存在有着什么样的力量,燕开庭若是大意的话,怕是要吃上苦头。 既然自己上方有着不明存在,那么腾空飞行就不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燕开庭伏低了身子,就在地面上缓缓走着,每走一步,燕开庭就极力减轻自己的动静,但是没走多远,燕开庭还是发现自己的上方,仍旧是传来簌簌声响。 看来那个东西是盯上自己了! 燕开庭手中现出泰初锤,站定在原地,望向上方,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一直在跟着自己。睁大了眼睛,并且释放出了自己的神识,瞬间,燕开庭打了一个激灵。 掩映在树冠中间,分明也有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 而这双眼睛,却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出现的是凶兽什么的,燕开庭还不至于这么震惊,居然出现的是一个人!自己是第一个进入秘境的,紧随自己而来的,定是小有门的弟子,而那些弟子们,燕开庭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 这样一分析,上方奇怪的人就并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原本就生活在秘境当中的! 燕开庭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在雾口秘境当中遇见的那一批土著居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燕开庭总觉得这一次的不简单,在燕开庭的感知当中,对方全无修为,但是有着一股很特殊的力量。 燕开庭分辨不出来那种力量,究竟是什么。 燕开庭望向上方,道:“你是谁?为何一直跟着我?!” 上方好似风吹过一般簌簌作响,却没有传来那人的声音。 燕开庭略一思忖,就缓缓升空,此次上升的速度可谓是极慢,燕开庭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动静。 但是燕开庭升空不到许久,就只听到上方一阵窜动,不久之后那声音便越来越远,看来是逃走了。 燕开庭停立在半空当中,叹息着摇了摇头,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胆小鬼而已,只是那人身上所蕴含的一种奇特能量,让燕开庭有些忌惮。燕开庭索性在半空当中走了一起,一边走,一边就四下观察着。 也不知道这丛林当中有些什么,燕开庭只觉得一阵一阵的诡异。 时不时地还会从地下的草丛中传来声响,燕开庭伸手一道光速将那草丛当中的东西抓来了几次,也不多都是些蛇还有巨型虫子而已。 这个森林的确古老,古老地连里面的生物都好似从未进化过一般。那些蛇明显就是古蛇,而那些虫子,燕开庭在现实世界当中竟是看都没有看见过,只在一些古籍之上,略有所见。 燕开庭缓步向前走着,他总觉得,自己要走出这片丛林,才是真正的开始。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朝着哪里个方向走,只能硬着头皮,随意选择了一个地方,朝前走着。 而此时,付明轩行走在沙漠当中,他好似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一般,没有一点偏移和犹豫,直直地朝着沙漠当中的那眼湖泊走去。 虽然弟子们进入秘境的时间都差不多,但是因为乱流的关系,大家都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这座岛屿在空中还可以勉强看到边界,然而身处其中,才知道这座岛屿是多么的大。 这片沙漠付明轩已经在上面行走了小半日,然而距离湖泊,还是有相当的距离。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小有门当中的一名弟子。 “寒州师兄!寒州师兄!”那名弟子朝着付明轩跑来,他正好落在了沙漠当中,正愁着自己怎么走出去,没想到就遇见了付明轩。 然而付明轩却像是听不见那一名弟子的声音一样,直直地朝前走着,竟是连头也不回一下。 那名弟子也是小有门的核心弟子之一,平日里与付明轩十分熟络,也不知为何今日付明轩竟不理会自己起来。 走到付明轩近前,那名弟子对着付明轩道:“这沙漠好生奇怪,就像是怎么也走不出去一般,寒州师兄也是在寻找出路么?遇见你我就放心了。” 付明轩并不回应,连头也没有转一下。 “寒州师兄?寒州师兄?”那名弟子也发现了付明轩的奇怪之处,付明轩平日里的确是比较高冷,但也没有到这个不理会人的程度。 莫非是中了什么蛊术? 想到这里,那弟子心下就是一惊,难不成付明轩已经出事儿了吗?! 那名弟子眼珠一转,就挡在了付明轩的面前,望着付明轩,沉声道:“寒州师兄,你可还清醒,还认识我吗?” 付明轩终于在他的阻挡之下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看向这名弟子。 不知道为何,在付明轩的注视之下,已经是高阶上师的这名弟子警觉地心下生寒,两腿也有些发软。 就像是在强者的威压之下,根本站立不住一般。 “寒州师兄......” 那名弟子又唤了一声,只看见付明轩露出一个冷笑。 “你....又可曾真正认清了我?” 听了这句话,这名弟子心下就是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付明轩,道:“你.....” 只是话还未说完,付明轩伸手之际,就将他的脖子握在了手中。 “安心去吧。” 说完,付明轩手上发力,那名弟子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咔嚓一响,顿时就呼吸不过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不出片刻,这名弟子就死透了。 付明轩冷哼一声,就像是扔垃圾一般,将这名弟子的尸首随意一扔,便又目不转睛地朝前走去。 燕开庭也不知道自己在丛林当中穿行了多久,等到他终于看见前方树林稍微稀疏了一些,他心下才有些安心,自己终于到了森林的边界之处了。 在这一段路程当中,燕开庭发现了十分多奇特的宝贝,比如说悬挂在树上的一些蜂巢,看似简单,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里面不止是蜜蜂还有蜂蜜一般。 一开始燕开庭还被这些十分巨大的蜜蜂蛰了几口,但是后来燕开庭竟然发现,被蜜蜂蜇过之后自己好像变得更加灵敏了起来,鬼使神差地,燕开庭对着那些蜜蜂做出了指令,发现那些蜜蜂居然都能够听从他了。 索性,燕开庭就将整个蜂巢收集起来放在了储物戒当中,必要时候,这体型巨大的蜜蜂还是一个不错的武器。 只是,燕开庭拨开丛丛树林之后的所见,却是然他小小地失望了一番。 应该说是既失望,又惊讶。 在燕开庭的面前,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海洋,那湛蓝如天空一般的颜色,此时只叫燕开庭感到一阵压抑。向来,燕开庭就对神秘之物既感到好奇,又不自觉地会觉得恐怖。 而这海洋,不就是如此?宽阔,没有边际,深蓝之下,也不知道有多么深,更不知道,海水当中,都存在着些什么。 这已经不是燕开庭第一次见到海洋,心下没有任何惊喜。现在自己,已经是处于岛屿的边界之处了,再往前走已经是无路,自己难不成只有向后返回的选择? 延伸到海洋的,有着一片细腻的沙滩,沙子十分细腻,行走其间,十分舒服。燕开庭望着海水,不知道为什么,若是长久地盯着海洋,总觉得自己好似被深深地吸引了一般,不自觉地就要朝着海洋走了过去。 当自己的双脚第一次触碰到海水时,燕开庭直感到了一阵痛楚,那是海水当中的盐分浸入了自己的伤口所导致的。 慢慢走入海水当中,燕开庭感觉得海水之中似乎是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呼唤声,自己的理智渐渐化作了烟云,飘忽不见了。在海水当中,倒映出了自己的面容,燕开庭发现自己的面庞正在不断地转换着。 这是我吗?海水当中的自己,变得异常高大起来,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小有门的制服,倒是像先前自己在下落过程中见到的那些神秘人所穿的衣服,燕开庭一片茫然,抬起头来,只见自己的面前一阵光晕流转,便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 “你们是谁?”这些人好似就是燕开庭之前见到的神秘人。 那些人背对着燕开庭,身材十分高大,一身白衣,乌发长披,浑身散发着濛濛银光好似神祇,正缓缓朝前走着。燕开庭在想,在树冠之中注视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些人,可是他们为什么出现在海洋之上呢?仿佛,又是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样。 “你们是谁?!”燕开庭赶忙跟了上去。 只是不论自己怎么追赶他们,都仿佛还在原地,与那些人当中的距离,从未缩减。 好似有一个人听见了燕开庭的喊叫一班,那人缓缓地转过头来,望了一眼燕开庭。 顿时,燕开庭好似被闪电击中了一般,惊讶道:“明轩.....” 而那个有着和付明轩一模一样面容的人,正是他在通道下落过程当中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燕开庭终于知道,自己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那人,分明是和付明轩一模一样的! 只是那人转过头来,什么话也不说,淡淡地望了一眼燕开庭,就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着,燕开庭一着急,也不管自己走到了海水的深处,就朝着那群人扑了过去,想要抓住付明轩。 只是燕开庭还未走几步,就被一口咸涩的海水所呛到,海水顿时将他所淹没,他缓缓下沉,沉浸在那看不见底的深蓝当中,燕开庭不住地扑腾,嘴中一直叫喊着付明轩的名字。 “明轩!明轩!” 咸涩的海水直直往喉咙里灌,燕开庭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也浮不上来,难道自己就要淹死在这片海洋之中了吗? 不对,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猛地坐起身来,燕开庭大口喘着气,望向四周,自己竟然还在树林当中。 摸了一摸自己的脸颊,一阵钻心痛楚传了过来,在自己上方的树林之上,那个蜂巢还在嗡鸣,只不过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些蜇人的蜂子。 “竟然是...幻觉么?”燕开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起自己在飞行前行的途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蜂巢,顿时里面的巨蜂轰然爆发,全部向自己涌了过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叮了几口,随后的事情,燕开庭就都不记得了。 难道自己晕过去了吗?这些巨蜂竟然有使人迷幻的毒,那一切,都是自己在晕倒之后的幻觉吗?只是为何会在幻觉当中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燕开庭望了望前方,心想,若是按照幻觉所指示,前方就是那一片海样,自己在幻觉当中所见到的,在那现实当中,也会有吗? 此时,燕开庭虽然有任务在身,但是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去寻求一些宝贝,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个秘境十分不一般,或者说,这个秘境像是与他有什么相通之处,他感觉得到,但说不出来。 站起身来,燕开庭加速朝着前方跑去。 果然,跑出丛林之后,一片汪洋大海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脚踩着细腻的沙滩,燕开庭缓缓向着海边走去,不同于梦境,燕开庭此时清醒的很,那海洋,也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吸引之力,他缓缓走近海边,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海水。 手触及海水的刹那,燕开庭感受到了一股既陌生又强大的能量,这股力量他在那树冠之上的人身上也感受到了。 燕开庭见过这种各样的灵魂之力,也感受到了非常之多的法力,但却说不清楚这股力量是什么。 手中,海水晶莹剔透,其中竟然蕴藏着五彩斑斓的星光,与燕开庭之前在通道当中所见的,竟是一模一样。 站起身来,燕开庭望向这片浩瀚没有边界的海洋,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好似自己触碰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边缘。 燕开庭转过身来,望向这片沙滩,细腻的沙子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仔细一看,这些沙子竟然还不是普通沙子,就像是被磨碎了的水晶一般。自己原本被草丛划伤的双脚,沾染上了沙子,这些沙子竟然融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顿时自己的伤口便是全然愈合。 看来,这些晶沙也应该是这秘境当中无数个宝物资源当中的一种,燕开庭抓起一小把沙子,仔细在手中研磨着,晶沙十分脆弱,变成粉末状之后就融进了自己的皮肤当中。 又是那一股能量!燕开庭无形当中居然也吸收了一些,顿时,他只感觉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虽是极其微小,但似乎有着极为强大的一面,那吸收进去的能量竟然比燕开庭自身所蕴含的能力还要深邃,还要厉害,燕开庭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能量的相冲,到了一定程度,会使人的修为全然崩溃掉的。 望着这片沙滩,燕开庭心下不禁一阵惊讶,这样广阔的一面沙滩,这么多的晶沙,该是有多么丰厚的能量,这些能量,如果带到了秘境之外,一定是一个十分好的资源。 燕开庭想了想,便取出自己储物戒当中的一个空置已久的箱子,将这些晶沙装了满满一箱,然后放进储物戒当中。 这一箱子晶沙,比起燕开庭那一箱子灵魂之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燕开庭仔细看了看前方的路,还是准备沿着沙滩继续向前走,在他下坠的过程当中,岛屿的边界,可不是只有丛林。只要向前走,就一定能够遇见不一样的地形,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些弟子。 而此时,随着进入秘境的人越来越多,秘境当中,也开始了一些小规模的战斗,无非是为了抢夺宝物,争夺资源罢了。 但是也有一些弟子没有那么好运,来到的地方均是一些十分险峻的环境,还没有遇见人,就得和那些险恶的环境好好征战一番。运气好的话就能逃脱出来,运气不好也只能殒命于当场。 秘境当中,从来不缺险境,进来的人,也都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众人都感觉这一次,号称千年才开启的与进秘境,并没有一开始所设想的那么艰难险峻,反而比起之前的一些秘境,却是十分温柔,大多数环境,虽有险恶之处,但是还都在人的承受范围内,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只有进入的通道,对人的修为要求较高一些。只有高阶上师和真人才能勉强通过,获得了大神通的真人通过时,才会更加安全一些。 是以有不少上师境的弟子刚入通道,整个人都被撕扯湮灭,但是也有不少好运的降落在了秘境当中。 不久之后,元会门的人也陆陆续续地都到了,沈伯严就像是和付明轩有着什么约定一般,两人虽然处在不同地形当中,但好似都将岛屿中心的那一汪湖泊当做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根本不管什么资源和宝物,就朝着那里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却都是不慌不忙,按照他们御剑的速度,想要到达那里是非常容易之事,但是两人却不约而同地行走地十分缓慢,像是抱着一个敬虔的心在朝圣一般。 一些不小心撞见了两人的弟子,一开始都亲切地上去打招呼,以为自己可以与他们结伴,没想到,任何靠近他们二人的弟子们都是如第一个靠近付明轩的小有门弟子一般,当场殒命。 有些弟子远远地看到了,心下震惊之余就将这件事情散播了出去,所以到了后来,任何遇见他们二人的弟子都远远地避开两人,门派弟子大多为剑修,他们知道,剑修到了付明轩和沈伯严的这个境界,便是最为无情。 就连自家弟子见了都远远避开,不要说别家弟子了。 而燕开庭,却像是与他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一般,行走在岛屿与海洋的边界之处,绕着整个岛屿走着。 这片沙滩之上,可谓是处处珍宝,无论是散落在沙滩之上的一些贝壳,还是一些从海洋上爬上来的两栖动物,燕开庭均是发现在他们身上都蕴藏着极为丰富的能量。 若是带出了秘境之外,自己身上的人物也就完成一大半了。那么接下来的时间,自己就可以好好探索一下,这个位于自己家祠堂废墟之下的秘境。 燕开庭顺着沙滩走着,眼前终于不再是茂密的森林,渐渐地,一道广阔无边的草地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草地绵延千里,好似看不到尽头,但是在燕开庭的记忆当中,自己在下落的过程当中,分明只见到岛屿上也不过是只有一小片围绕在湖边的草原而已,那么这一片草原,自己为何没有注意到。 燕开庭站定在草原边缘,没有踏上去,在这里,他已经感受到了明显的异样。 草原之上,好似起着微风一般,风吹草动,一片簌簌声响,但是燕开庭就站在草原之旁,但是却是没有一点被风吹动的感觉。 燕开庭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来,就像前边探去,可是刚举起手,只见眼前景物一阵扭转,轰的一声,就从里面凭空钻出一个人来! 燕开庭吓了一大跳,就往后退了几分。方才草原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人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那人稳住身形,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抬头一看,只见燕开庭站在自己面前,又是吓了一大跳! “萧然....萧然真人?” 面面相觑,燕开庭只看见这弟子身穿元会门弟子服侍,已经是一个高阶上师,便问道:“你从哪里出来的?!” 那弟子朝着燕开庭行了一礼,道:“在下元会门郑乐清,拜见萧然真人,放在我分明身处一片浓雾之中,有凶猛异兽追赶着我,弟子看不见它,只能拼命奔跑,没想到却是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燕开庭皱眉道:“浓雾?” 郑乐清顿了顿,道:“我也说不准,像是浓雾,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完全看不见......” 燕开庭又问道:“可有点点斑斓星光?” 郑乐清回忆了一下,蓦地睁大了眼睛,道:“有的!不过弟子跑得匆忙,也没弄清楚那点点星芒到底是什么!” 燕开庭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只见一阵清风吹来,轻抚着他的面庞。 草原,现在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草原,泥土和青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此时,在草原的尽头,也显现出边界来,这才是与燕开庭之前所看到的相一致。 方才是怎么回事呢?为何自己总觉得,先前的那片所谓的白茫茫一片可在等着自己进去,而恰好就被郑乐清给破坏了。 “萧然真人.....”郑乐清走到了燕开庭的身边,道:“萧然真人,听说这玉京是您的故乡,而这秘境,又是开在您家祠堂之下,不知道您是否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呢?” 燕开庭转过身来,道:“看来你已经感受到了?” 郑乐清迷茫地摇了摇头,道:“不全然....总有一种,压迫感....” “哦?”燕开庭自从进入了秘境之后就总觉得有些不对静,按道理来讲自己都没有遇到过什么险境,但不知为何,也有着这种感觉。 并且,相比于压迫感,燕开庭更有一种迷茫还有紧张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所看到的幻觉并不是没有依据。 或者说,潜意识里他有着一种想法,便是这个秘境,其实是在朝自己传达着一些什么。 那个和付明轩一模一样的人,为何转头看向自己?付明轩本人呢,又去了哪里? “乐清,你可曾见到寒州真人?” 按照时间来讲,郑乐清进来秘境的时间应该很长了,自己在这秘境当中就已经呆了很长的时间,虽然秘境当中无日月,但是燕开庭仍然能够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并且很奇怪的是,时间流逝的感觉非常明显,仿佛自己就置身于河流当中,周围缓缓流淌着的不是河水而是如水一般的时间。 郑乐清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但是很奇怪的是,我曾遇见到一个小有门的弟子,说是寒州真人不知遇到了什么,进入到了秘境当中,就变得魔怔起来。” “什么意思?”燕开庭皱起了眉头,“什么叫魔怔了起来?” 郑乐清道:“他好似全然不认自家的弟子,就像看不见我们似的,直往前走,却又走得十分缓慢。任何靠近他的弟子,都会直接当场被他给.....” “给什么?说清楚一些!” 郑乐清低下了头,嗫嚅道:“也只是道听途说,都说任何靠近寒州真人的,都被他当场给击杀了。” 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郑乐清一拍头,道:“好似我门沈首座也是这般,魔怔似得向前走,不过我倒是没看见他杀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进入到那白茫茫一片当中之前,本来是看到了我门首座,准备跟上去的。” “然后呢?” “我怎么唤他,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然后我便到了那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去了,随后就出现在了您的面前。” 听郑乐清这么说着,燕开庭心下也是十分疑惑,便想起之前有好几次,付明轩和沈伯严两人时常私下待在一起,并且还不怎么想让自己参与其中的样子。 但是碍于两人身份都是首座,燕开庭一直觉得两人之间应是代表着各自的门派进行交涉,而私下里,燕开庭的印象当中,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私下要经常来往的表现。 燕开庭又想到了付明轩近来总是问自己,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好不好之类的问题,心下便暗暗有些疑惑起来。 “萧然真人,萧然真人?您怎么了?” 郑乐清看着燕开庭想着想着整个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好似非常不解的样子,于是就道:“要不,我们去找一找两位首座?” 燕开庭回过神来,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他们....也是应该有着自己的使命,我们还是不要叨扰地好。” 郑乐清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燕开庭则是一边走,一边陷入到了自己的沉思当中。 ------------ 章一五八 终章 一剑灭世 击杀?遇见一个便击杀一个?怎么可能?进入到秘境当中的,也有不少真人,最低也还是高阶上师,付明轩见一个杀一个,那不都得是一场场战斗,这么下来,他自己怕是也要累死了吧。 燕开庭心下并不相信这郑乐清所说的话,但是在内心深处,又有一些隐隐的不安,万一,这郑乐清所说的都是真的呢? 进入到秘境当中的人,都是修道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若非亲眼所见,怎又会凭空捏造事实? 越想越是乱作一团,燕开庭使劲儿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好好历练才是,先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另外一边,付明轩始终行走在沙漠当中,脚步沉稳,极其缓慢,走一走,他便抬头看一看天,好似在等待这什么。 而在另一边,沈伯严也在重复着与他相同的动作,完全不理会周围人,也不理会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当中,直直的朝前走着,一边走,嘴里好似还在念叨着什么东西,时不时也停下身来,朝着天空望了一望。 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某个东西,或者某一时刻。 付明轩前进着,广漠无边的沙漠之上原本没有一个人影,那些弟子们见到了他都是远远避开,无论是哪一门派,都听到了关于他的传言。无论是真是假,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 然而付明轩走着走着,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谢无想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开始了吗?” 谢无想问道,然而付明轩却是好似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一般,直直地朝前走着,没有任何要回到谢无想的意思。 “你和沈伯严,都是一样的吗?” 在听到了沈伯严的名字之后,付明轩微微动容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回答谢无想,仍旧朝前走着。 谢无想见到付明轩丝毫没有想要回答她的意思,于是止住身形,并没有傻到要上前拦住他。 “为什么不杀我?”谢无想喃喃道,停留在原地,看着付明轩继续向前走去的身影。 抬起头来,谢无想仔细观察着那混白一片的天空,仿佛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万物都包含其中。 “我没有看错吧.....”望着天空,谢无想轻笑一声,仿佛天空之上有着与她对话的人,又仿佛是在对着自己说。 自从踏进草原之后,燕开庭看到了不少宝贝,但是由于自己实在是没有心情,便一直向前走着,并且始终处于沉思当中,渐渐地,燕开庭就走到了草原深处。 走着走着,他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回过神来,发现郑乐清还跟在自己的身后。 “你为何还与我一起?” 燕开庭皱眉问道。 郑乐清傻笑着摸了摸头,道:“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和萧然真人呆在一起,心下才会觉得安稳一些。” 燕开庭冷笑几声,安稳?自己现在内心当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不断地敲打着,也是一上一下。自己都不觉得安稳,怎会让他安心?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被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紧张感压得喘不过来气。 “呼!”燕开庭长舒一口气,道:“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燕开庭四处望了望,自己正走在草原之上,不过此时的草原,也并非没有边界,在他的视野当中,草原的尽头,显现出一片灰黄色来,应该是一片沙漠地区。 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去打探付明轩,但是燕开庭还是忍不住想着,希望可以在沙漠上遇见他。 不知为何,燕开庭既想遇见付明轩,又好似很害怕遇见他,换了往常,自己要是知道了付明轩的消息,一定会当即就赶到他的身边。 只是现在自己的心思杂乱,好似害怕自己遇见了付明轩,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一般。有些事情,他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燕开庭望向远处的沙漠,心便沉了下来。 进来秘境也有一段时间了,自己除却遇见了一个元会门的弟子,就没有遇见过任何别人,也不知道谢无想怎么样了。 此时,谢无想站在沙漠之上,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被什么刺中了一般,眼前所见的,全都是虚妄。 她不明白,此时这空旷和寂寥,是真,还是假? 付明轩的身影早已消失,谢无想呆怔了片刻,就朝着付明轩消失的地方走去。 此时出现在付明轩面前的,是一处晶莹剔透的湖泊,这面湖泊位于沙漠之中,就像是一只盈盈闪光的眼睛。 这面湖泊不大,但是呈现着非常规则的圆形,若是从上方来看,这面湖泊其实就是在整个岛屿的正中心,周围被广漠的沙漠所包围着。付明轩蹲下身来,盘腿坐在了湖泊旁边,此时,一直朝着湖泊走来的沈伯严也离这面湖泊越来越近了。 沈伯严本身是落在一片丛林当中,行走的距离比付明轩还要远得多,但是他的速度比之付明轩又要快了一些,是以付明轩在湖边坐下没有多久,沈伯严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时间还没有到,不是吗?” 站在付明轩身旁,沈伯严说出了进入秘境之后的第一句话。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他看见了。” “谁?”沈伯严微微皱眉。 “燕萧然。”付明轩回道:“他与我的因缘际会太过于深刻,是以他看到了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沈伯严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只能希望那一刻能够早一点到来了。”付明轩道。 “恩。”沈伯严点了点头,于是绕着湖边,朝着湖对面走去。 “寒州....“ 沈伯严没有走几步,还是转身看向了付明轩,唤了他一声。 “恩?”抬起头来,付明轩看见沈伯严正盯着自己。 “你会怀念吗?”沈伯严问道。 付明轩愣了一下,冷哼一声,吐出了两个:“不会。” 沈伯严点了点头,道:“好。” 望着沈伯严向湖泊对面走过去,付明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湖水,顿时整个湖泊都荡起了一阵一阵的涟漪,并且显出十分异样的光晕来。 抬起手,付明轩看到自己手上沾染的湖水缓缓浸入到了自己的皮肤当中,喃喃道:“真怀念呐。” 随后,在看到沈伯严在自己的对面坐下之后,付明轩就坐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双手放在两腿之上,沈伯严也保持着和他一样的动作,顿时,就在这湖边支撑起一道结界来。 燕开庭在沙漠里前行着,他只觉得行走变得越发困难了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想御空飞行,这种心情,实在叫他也感到奇怪,渐渐地,走着走着,燕开庭只觉得自己的脚连抬起来都有些困难了。 而此时,郑乐清还是跟在自己的身后,燕开庭心中轻笑两声,心想,这小子还挺有两下的,只不过走到了一个地方,他突然一停,就像是一根细线穿进了大脑一般,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萧然真人,怎么了?”一直跟在燕开庭身后的郑乐清被燕开庭这一停弄得紧张起来。 燕开庭转过身来,望着郑乐清,道:“为何我们走了这么久,却不见一个弟子?” 如今燕开庭已经进入秘境许久,按道理来说,四大门派当中的弟子们该进来的也应该进来了,岛屿虽然大,但是人数一多,还是多多少少会遇见一些,然而,为什么自己只遇到了郑乐清,却不见任何别的弟子? “萧然真人.....”郑乐清像是懵了一般,迷茫的大眼睛看着燕开庭。 燕开庭盯着郑乐清,皱眉道:“你为何,始终要踩着我的脚印走?” 郑乐清低下头来,看见自己的双脚正踩在燕开庭方才走过的地方。 “哼!”燕开庭手上现出泰初锤,道:“你也算是元会门的一个高阶上师,按道理来讲也该是个核心弟子,却为何在我面前如此战战兢兢?” 郑乐清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就欲辩解,却不想身上传来燕开庭的一股大力,随后整个人变向后退了几步。 “果然.....”燕开庭看着郑乐清退在沙漠上的那几步,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几乎是想也不想,燕开庭就举起泰初锤,朝着郑乐清就是一团雷火飞了过去,顿时郑乐清整个人燃烧在火焰当中,燕开庭所处的这一片沙漠就开始逐渐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要缩成一团。 “竟然又是.....” 燕开庭喃喃道,眼前便现出一片黑暗来,他整个人都在下坠,像是被人所牵扯着,黑暗当中,点点星芒又是如此耀眼。 “师弟!” “萧然师弟!” 燕开庭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睁开眼睛,只见张维时还有另一名小有门弟子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此时,自己正被张维时抱在怀中,半坐在地上。 “我怎么了?”燕开庭只感受到脑中一片混沌。 张维时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到在了这里,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燕开庭坐起身子,看到自己的前方依旧是一片草原,自己还没有走上去,只是让燕开庭没有想到的是,草原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弟子,这些弟子,均是没有了呼吸。 “这是怎么了?”燕开庭惊讶道。 张维时和那名弟子均是叹息一声,张维时指向了草原尽头沙漠之上的一团濛濛银光,道:“凡是靠近那里的弟子,不知为何都被击杀了,你方才应当也是不自觉地靠近了,不过好在你只是晕了过去。” “晕了过去?”燕开庭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太阳穴。 不对,自己肯定不是晕了过去,而是进入了幻境当中! 方才若不是自己将那一名名叫郑乐清的弟子识破,恐怕自己现在都还陷在那幻境当中,只是,为何自己无端地就多次进入幻境,这些幻境,究竟要告诉他什么? 燕开庭思前想后,心下就是一惊! “明轩!” 燕开庭叫了出来,自己几次幻境当中,都出现了有关于付明轩的场景,无论是长者和他一般面容的神秘人,还是告诉自己付明轩魔怔了的元会门弟子。 张维时也是知道付明轩本来的名字的,皱眉道:“寒州师弟?怎么了,你看见他了吗?” 另一名弟子却突然道:“维时师兄,萧然师弟,我先前也遇见了几名别派弟子,都说.....” “都说什么?”燕开庭问道。 “都说寒州师弟还有那元会门的沈首座,竟然对门派弟子行了杀害之行....” “怎么会....怎么会....” 燕开庭不住地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是真的。” 好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燕开庭一把抓住张维时,道:”维时师兄,你可知元会门有一个弟子名叫郑乐清?” 张维时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道:“知道的,就在那里。” 张维时指向一个倒在草原上的弟子,燕开庭看过去,果然,竟是与自己看到的郑乐清一模一样,只是这一个郑乐清,却好像已经死去很久了。 望着远方的那一团濛濛银光,燕开庭站起身来,道:“是不是一靠近那里,就会被击杀?” 张维时顿了一顿,点头道:“对,方才我们已经是亲眼看到了。” 燕开庭转过身来,对着两人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你们见到无想真人了吗?” 两人均是摇了摇头,道:“没有见到。” 燕开庭道:“没关系,若是你们见到了她,请帮我转告她,我燕萧然的心中会一直有她,直到永远。” 张维时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萧然师弟,你要干什么?!” 燕开庭笑了笑,道:“我去找付寒州.....” 张维时和另一名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燕开庭全速向着那一团光芒奔去! “师弟!快回来!” 两人迈出脚步,却被无端的恐惧给推了回来。不知为何,两人已经是不能再踏上那片草原了。望着燕开庭远去的背影,两人惊诧之中,又是一阵一阵的莫名紧张.... “明轩!明轩!是你吗?这一切,都是你吗?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燕开庭狂奔着,心中迫切地想要见到付明轩。 此时,端坐在湖边的付明轩眼睛猛地睁开,只见原本晶莹剔透的湖水此时渐渐地变得湛蓝,都朝着一个顺时针分方向涌去,在中心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时候到了!” 此时,沈伯严也站了起来,望着湖水,眼睛直直地盯着湖水之中的漩涡。 顿时,云天变色,原本混白一片的天空,渐渐变得阴暗起来,上方还夹杂着诡异的紫红色光芒,沙漠上吹起了狂风,顿时黄沙漫天。 整个世界,仿佛被剥去了外衣一般,无论是奔跑在沙漠当中的燕开庭,还是正在其他地方探寻的弟子们,或者是还在草原边界犹豫不前的张维时....他们发现,自己的脚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地面仿佛变成了一面晶莹剔透的水晶。 而在这水晶一般剔透的地面之下,便是生活在现实当中的芸芸众生们,整块大陆,就清晰而明了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里。 无论是小有门飞灵峰,还是雍州玉京城,还是各大山川湖海,城市荒野都出现在人们的眼中。 自己能看得到下面各种城市当中的人们,而凡间的人,却是对上方一无所知。 “我们是在哪里?”所有的弟子们都开始惊慌起来,蓦然发现,丛林消失了,草原也消失了,就连茫茫沙海也完全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狂风掠去了一般,一切都是虚无。 那么,我们又身处在哪里? 燕开庭望向的那光芒所在之地,只见原本还是一团濛濛银光的地方,此时已经上升起一道巨大的光束,直通天际。 而在幽暗的上空,自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好似整个天空都要从那里被钻出一个洞来,燕开庭整个人的心都揪紧了。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发生着的! 换作以往,燕开庭还会怀疑一下自己所见是否为真,但是现在他的内心十分清楚,不错,这个千年秘境正在缓慢地改变着,或者说,正在与两个世界相连通。 一个是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而另一个,燕开庭不知道,但是隐隐地,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那世界,便是自己所感受到的强大力量的来源! 不论是自己在丛林中感知到的树上神秘人,还是那一望无际的沙滩,还是那那深不见底的海水,都有这那样一股神秘且强大的力量,燕开庭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来自自己所在的世界。 “明轩.....” 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与付明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望着那道光束,燕开庭加速朝着那个地方跑去。 而此时,谢无想跪倒在地上,看着下方的芸芸众生,再看向天界,就像恍然大悟一般笑着,嘴里不住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付明轩伸出手来,与对面的沈伯严一同催动着这光芒从湖心当中涌了出来,直达天际,此时的他,衣着外形逐渐地变化着,小有门的制服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声纯白无暇拖地长衣。平日里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也披散在了身后,垂到腰际。 这副模样,就与燕开庭在幻境当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浑身散发着神圣的光芒,好似神祇一般。 抱着必死的决心,燕开庭向那光束跑去,但是不知道为何,自己却依然安好,毫发无损。 终于,付明轩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停下脚步,望着付明轩,从未感受到那样陌生。 付明轩此时就像是神祇一般遥不可及,自己只能遥遥的看到他的背影,他正高举着双手,催动着面前巨大无比的光束,就连天,都好像要在他的掌控之下,破开一个大洞。 竟然有如此能力,这还是与他从小长大的发小付明轩吗? 燕开庭不禁哑然,这么多年来,自己原以为两人之间并无秘密,无非就是门派当中因为身份的隔阂,有些事情不方便说而已,但是显然,在看到这一切之后,燕开庭就意识到,付明轩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就在此时,付明轩仿佛也感受到了后方的注视,转过身来,他看见燕开庭正在望着自己。 “不要过来!” 付明轩朝着燕开庭吼叫了一句,将燕开庭整个人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明轩.....你....”燕开庭不自觉地就朝着付明轩走了过去,付明轩两手支撑着光束,转过头来,看着燕开庭笑了一下。 “庭哥儿,听话,不要过来。” “明轩...明轩,你在干什么?”燕开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知道是因为被欺骗,还是觉得被震撼,他的眼角,已然闪烁着点点泪光。 “庭哥儿.....” 付明轩唤了一声他,但是在燕开庭的口中,他只觉得这一声呼唤,是那么的陌生。 眼前的付明轩,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燕开庭听到了一阵慌乱的声音,向下看去,只见大陆之上,就像是发生了巨大的灾难一般,河水倒灌,山峦崩塌,洪水席卷了城市,人们惊叫一片,很多地表,都裂开深深的沟壑..... 所有身处在秘境当中的弟子们,望着下方的一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同门,师长....等等与自己有一切联系的人,都处于在这样一个正在崩塌的世界当中,有的人哭的撕心裂肺,有的人就开始猛砸这透明的地面,想要冲到下界当中,解救那些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人们.... 燕开庭睁大了眼睛,看向付明轩,此时,付明轩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巨大的任务一般,怒喝一声,双手渐渐放下。 那光束也轰的一声,涌上了天空,在那紫红色的天空之上,打开了一个银色光洞。 转过身来,付明轩看向燕开庭,此时他的瞳孔变成了水一般的灰色,看着燕开庭,他露出一个让燕开庭感到十分陌生的笑容来。 “你是谁?”燕开庭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付明轩,不断地向后退着,仿佛想要逃离付明轩的目光。 “燕开庭.....” 付明轩称呼了他的大名,燕开庭顿时就觉得自己不能动弹,望着付明轩,燕开庭睁大了眼睛。 “你是谁?” 付明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你不是说,所谓世界的好坏,也只取决于我们在还是不在,如今时候已经是到了....” “你是谁!”燕开庭吼叫着,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以前的那个付明轩吗? “庭哥儿.....”付明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望着燕开庭,他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忧愁起来。 “下方的那些事,可是因为你的这些作为?”燕开庭指着下方的凡界道。 付明轩望着燕开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在这样的一个境遇当中?!付明轩,不,你不是付明轩,我最亲的兄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燕开庭!”付明轩走到燕开庭的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地晃动着他,语气也激动起来:“你看看,你看一看下方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如蝼蚁一般,你在看一看天上,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燕开庭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他望着付明轩,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你是上面世界来的吗?” 付明轩迎上了燕开庭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对,我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如今时候已到,这个世界必须得覆灭,而我,也只能带着你们这些,与我有着因缘际会的人走而已!” 燕开庭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付明轩,此时的他,竟是那样的陌生。 “你看看,下面的那些灾难,难道只是凭借着我一人的力量所作出来的么?你还不明白吗?” 燕开庭看着下方,整个大陆都在崩塌,生灵就像是蝼蚁一般在里面做着无用的挣扎。 “不....不,明轩,不该是这样的.....”燕开庭摇着头,他不敢相信,不能忍受,即使他没有那么喜欢那个世界,但是他无法就这样看着这个世界就此崩塌在自己的眼前..... “明轩,求你了,停止你所做的一切吧,你告诉你们那个世界的人,放过他们,好不好?!” 燕开庭几乎是带着哭腔,扯着付明轩的白衣,哭求着,付明轩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可是这一切,都是在注定之中。 在整个世界的规则当中,什么都是有限的,资源就更是不例外,当资源已经不足满足上界,那么这些低级的下界,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拣选一些人,带到上面的世界罢了。 “不.....不行。”付明轩从嘴中挤出这几个字来,就看见燕开庭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庭哥儿,与我一同走吧,若是要带人上去,我从来便想着你是第一个。” 说完,付明轩就伸出手来,按在了燕开庭的头上,顿时燕开庭的额间便露出光芒来,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个光球里面,缓缓升空。 “不!你放我出去!” 燕开庭不断地击打着光球,而那光球就好似坚不可摧一般,任凭燕开庭如何击打,始终逃脱不出去。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光球从下界飘了上来,竟然都是一些得了道的大能,其中都是尊者,还有那得了大道登上浮图榜的真人们,缓缓上飘到秘境之中,就随着燕开庭一同上升。 燕开庭望着他们,不断呼求他们,而他们却好似完全听不到一般,在光球当中,闭着眼睛,就像是沉入了睡眠当中。 而此时,燕开庭看到,在秘境当中还有不少弟子,有的匍匐余地奋力呼喊,有的睁着惊讶的双眼望着自己一行飘向上空的人,还有谢无想,她呆滞地坐在地面上,望着自己,好像在说,为什么不带自己一同走。 而在秘境的下方,凡界当中的灾难愈演愈烈,如此惨烈的场景,燕开庭看得是一阵一阵心惊,无数生灵,这芸芸众生,就被遗弃在这样一个亟待毁灭的地方.... 就在这时,燕开庭看见了沈伯严的身影,只见他的衣着气质竟是与付明轩一模一样,从光束的另一侧方走到了付明轩的身边,拍了拍付明轩的肩,就被光圈所包裹着,缓缓上升。 “原来,原来他们都是一起的。哈哈。”燕开庭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原来这么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秘境之上,就只剩付明轩还有一些弟子们,只见付明轩抽出一剑光寒十九州,缓缓升空,此时的一剑光寒十九州,散发着耀眼银光,随着付明轩的渐渐升空,秘境当中的所有五彩星芒都汇聚到了一剑光寒十九州之上,顿时,剑身爆发出目不敢视的璀璨光芒,仿佛已经变为了光。 而付明轩,此时注视着下方秘境之上的众人,又望了望凡界仍在哭天抢地的生灵们,他高举起一剑光寒十九州,那柄长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凛厉剑意。 “那么,就在此时结束吧!” 付明轩高举长剑的手,在这一刻,狠狠挥下!! “不!”燕开庭捶打着光圈,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顿时,就像是银河一般的剑光洒向秘境之上,将剔透的地面轰然击碎,随后,就仿佛苍穹一般,降落在了凡间,那一切生灵,那芸芸众生,那整个世界,就在这一剑当中,悉数毁灭! “不!” 燕开庭看到,秘境破碎的那一刹,谢无想就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跟随着剑光跌落到了凡间,而那凡间的生灵们,尚未从那灾难当中回过神来,就被付明轩那灭世一剑,剥夺了所有的气息。 顿时,整个世界便如灰烬一般,散落在了虚空之中! “不!”燕开庭拿出了神兵泰初锤,砸在了光圈之上,顿时,光圈就像是冰裂一般破碎开来。 “什么上界,什么资源,什么能力修为,我通通不要!!我只要这天下生灵,不随风飘散,我只要这不完美的世界,重现在我面前!” 燕开庭打碎了付明轩的结界,飞速向下界冲去,付明轩想要抓住他,却还是扑了个空! “开庭!!” 付明轩朝他伸出手急速下降,却被沈伯严一把拉住。 “走吧....” 耳边响起了沈伯严的声音,“心若是带不走,就是带走了人,也无济于事!” 说完,就拉着付明轩缓缓升空,付明轩注视着下方,流淌出了他在这世界上最后一滴泪水,燕开庭的身影,最终化作一个看不见的黑点,消失在那犹如泥沙俱下般的世界当中.... (本书完)(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