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溃败 “安子,你不要命了,你是不是嫌小鬼子的枪打的还不够准?把你的狗头缩回来!”连长陈大雷一边大声骂着一边随手扔过一个石头,嘭的一下正中我的钢盔上。 “连长,没事儿,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我呲牙笑着,烟熏火燎的脸上露出了被其他丘八们既羡慕又嘲笑的一口白牙——我是丘八们中唯一一个每天保持刷牙的另类。 我叫安思虎,25岁,来自于某陆军军官训练团。我结业那天,正赶上日军空袭,在防空警报凄厉的鸣叫中,我们的毕业典礼进行的纷乱而又仓皇,无论学员教官还是前来观礼的嘉宾一律都做了鸟兽散。事实上我们散的还是很及时的,几分钟后日军飞机投下的炸弹就落在了我们典礼的地方…… 陈大雷:“妈拉个巴子,这小鬼子啥意思,打完了一轮炮没动静了?按他们的打法这会儿该上步兵了。”回头对爬到身边的我说:“安子,你说鬼子会不会是怂了,不敢打冲锋了?” 我把自己中正步枪里的一颗臭弹退出来:“日本兵都被洗脑成了战争疯子,一个小队就敢袭击县城,一个中队就敢进攻长沙城!您见过他们怂过吗,反正我是没见过……嗳,什么声音?” 隆隆的链轨声音伴随着插在塔台上高高飘扬的太阳旗,几辆95式坦克穿越了还未散尽的硝烟赫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妈拉个巴子!”陈大雷低声咒骂着。 坦克的火炮向我们猛烈的开火,日军步兵躲在坦克后面,三八步枪机关枪加上如同下雨一样飞来的手雷压的我们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这几乎就不是两军交战,而更像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于是我们毫无悬念的又一次溃了,不只是我们连队,其他协同作战的友军也在溃败,我们兵败如山倒,就像是被推倒的骨牌一样的无法阻止。 成百上千的溃兵蜂拥着向后跑,几乎都没有多少像样的反击,鸵鸟一样将自己的屁股暴露在敌人枪炮下,而只顾拼命的跑过前面的同袍。。 督战队呵斥着也弹压不住,最后督战队开枪了,跑的最快的溃兵倒在了自己人的枪下。督战队的长官手持铁皮卷筒大喇叭大喊着:“立刻掉头反攻,胆敢再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溃兵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掉你妈的头!”然后是砰砰的几声枪响。 于是让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有带头的就有盲从的,更多的溃兵不管不顾地向督战队开火。 我们连的残余也在这些溃兵之中,陈大雷张大了嘴目睹这一切:“都他妈的疯了吗!” 是的,都他妈的疯了。我们只想逃命,除了逃命,忠孝信悌国家民族在这一瞬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督战队没想到溃兵敢于对自己开火,猝不及防之下被如潮水一样的溃兵冲开了口子,最后被裹挟着也都一路败退下来。 溃兵向督战队开火事件震惊了全国,军部特别签发命令要求彻查:兹事体大,务必严惩首恶,以儆效尤! 所有这批溃兵中的军官都被调查,即使像陈大雷这样的下级军官也未能幸免,被要求去战区政治部接受讯问。 溃兵是为贼,流兵即为寇。为了不让我们这些溃兵对地方上造成困扰,上峰派下来一位严姓长官来对我们这几百人进行整编。于是我们就摇身一变又成了一支新的部队,又有了新的番号。 严长官到任后没有一个月,也许是无法忍受自己被扔进这样一群破烂中收拾残局,也许是另有其他原因,总之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调任到某嫡系部队去了。 我们这几百个名声不佳的破烂货成了烫手山芋,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支名为简编师的部队竟然没有师长,也算奇事一桩。 连长陈大雷被带走调查渺无音讯,而下级军官又缺少的情况下,没打过一场胜仗的我官升一级,成了中尉连长。 因为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我们师缺员严重,上峰也绝没有给我们补充兵源的意思。我的连只有不到三十人,这其中还包括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武器更是缺损,七九步枪在我的连已经算是好枪了,更多的是老套筒的汉阳造快利这样的老爷枪。身为连长,我持有全连最好的武器,唯一的一支中正步枪。 十月中旬时候,我们这支简陋的部队奉命调防到了新安县城北,这里临近天水河,另外还有一个美军机场以及军用物质仓库与我们相邻。 美军机场的最高长官史密斯中尉看起来绝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家伙,他几乎是在我们刚刚安顿好就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要求我们的士兵严禁进入到机场仓库三十米区域,并且警告说,如果一旦发现我们违规进入,他们会向我们的上峰提出交涉。 我的连是最靠近机场边缘的部队,所以长官也特意嘱咐我要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不要去招惹这些难缠的美国佬。 好吧,我们连又变成了美军机场的警戒哨,令人尴尬的是,我们所警戒的居然是自己人。 从九一八事变到今天,我和日军打了大大小小二十几次仗,结果都是屡战屡败无一胜绩。败到最后我都觉得麻木了,心想着败吧,哪天一颗子弹送我壮烈成仁,也算是一了百了。 可是子弹没有光顾我这个以无信心的人身上。于是我活着,没心没肺的活着,当初的万丈雄心如今已经变成了可笑的记忆。 我行走在新安县城,看着这座颇具古风建筑的小城,不由心生感慨。因为这样的风貌让我联想起了我的家乡北平,那也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城市,可惜如今已经沦陷为日占区。 走到一个茶水铺子跟前,我被咕嘟冒着热气的煮茶方式吸引住了,我没见过这样子煮茶的。 “老总,要喝茶吗?”一个操着浓重当地口音的女子怯生生的问我。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容貌清丽,穿着朴素干净。 我迈步走进了茶铺子。茶铺子面积不大,只摆了四张桌子,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一个客人。茶铺子里还有一个老妇人,在煮茶的炉膛里添着材火。 “这是什么茶?”我问她。 “哦,这是我们本地的马帮茶,可好喝哩。老总要不要来一壶尝尝?”有了生意,小姑娘也活泛起来,征得我同意后立刻手脚麻利的给我上了一壶茶。 “喝这马帮茶要配些小甜食,味道会更加的好。”这次她不等我点头就端来了几碟子小吃食,也看不出什么做的,像是棒子面却又带着甜丝丝的桂花香,不知道里面添加了什么。 我喝着口感醇厚的马帮茶,看着街上往来匆忙与我一样的丘八们,也不知道他们又要奔命去往哪里。 “你们这茶铺子生意好吗?”为了排解寂寞,我和小姑娘搭着话。 “老总,你看现在兵荒马乱的,吃饭都成了问题,还哪有什么人喝茶哩。”小姑娘脸上显出了担忧。 “是啊,人命比蟑螂还贱的年月,每天都有人饿死,还有这份闲情雅致的人只怕是越来越少了……”我不咸不淡的感叹着。 小姑娘:“老总是哪里人?听你说话好像和别的老总不太一样哩。” “我哪里和他们不一样?不喜欢说妈了巴子的?”我笑着。 ------------ 第二章 初见 小姑娘名叫英慧,老妇人是她的奶奶。英慧的父母早亡,本来还有个弟弟也被征召入伍了,这一去就是四五年都音讯皆无。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就靠这个茶铺子维持生计。 英慧和我说着家里的状况,说到父母的死,说到当兵的弟弟,忍不住哽咽着:“我弟弟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儿,不要说打仗,就是打架都没有过一次。清明我去父母坟上都不敢告诉他们,我只说弟弟好好的,免得他们太担心……” 前线战况吃紧,兵源消耗巨大。各地补充壮丁入伍,从开始的18岁已经放宽到了16岁,听说有的地方为了凑人数还有年龄更低的童子军。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也许有一天我遇到了,到时候让他给家里寄封信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英慧:“我弟弟叫英顺,他是跟着四川过来的军队走的,说是去上海打仗……” “川军,上海……”我念叨着。据我所知川军在上海和日军打的很惨,折损伤亡率接近70%,很难想象在这样大的伤亡面前,英慧的弟弟还有机会活下来。 我看着英慧的哀痛,只能把我的猜测咽进肚子里,虽然我知道我的猜测很可能就是既成事实。 我待不下去了,这样的哭哭啼啼场面让我无所适从,于是我站起身掏着口袋里的钱准备付账走人。 掏钱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我的钱都是混在一起胡乱放在口袋里的,掏钱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一掏一大把。就比如今天这个时候。 国币银元甚至还有半截香烟都掉到桌子上,其中一枚银元从桌子上再掉到了地上,滚到了英慧奶奶脚下停住了。 英慧奶奶眯着的眼睛仿佛都被这枚银元映射出了别样的光芒,她伸手捡起了银元咳咳着:“哎呀,老总给的太多了,真是给的太多了……英慧我都和你说过,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哩。” 英慧涨红了脸,尴尬地看着我,小声嘟囔着:“奶奶,哪用得了这么多钱……” 英慧奶奶好似耳聋了一般,只是连连作揖:“谢谢老总了,谢谢了,好人有好报的。” 这点茶资只需要几张国币就可以打发了,一块银元在这里喝上一个月的茶恐怕也是够了的。可是我能说什么呢,一个老人放弃了尊严,用近乎泼皮的方式想要为自己朝不保夕的生活加上一点保障,哪怕这点保障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战争让这个国家的穷人呈现了几何式的增长,贫穷让很多人为了活命不得不放弃尊严,而我不打算再在这已经支离破碎的尊严上再踏上一脚。 我走出这个茶铺子时候,英慧追了出来,她拿着很大一个纸包:“老总,这是一点新茶给你带回去喝。今天,实在是那个……” 我打断了她语焉不详的抱歉:“没什么,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花费,你不用有什么愧疚。另外,别叫我老总了,听着太别扭了,我叫安思虎。”走了几步我又回头接过那包茶:“瞧瞧我这又喝又吃又拿的,我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英慧勉强笑了笑:“安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笑:“瞧吧,我又赚了一个好名声。你可别再说了,再说我该找你钱了。” 区区一块银元就为我收获了一个好人名声,而且还是一个慷慨的好人名声,我都不知道究竟是好人太容易做到还是赞美太过于廉价。 回到了驻地,毛小豆就哭丧着脸着告诉我:“连长,邱冬死了。” 毛小豆是我们连两个未成年士兵之一,邱冬是另一个。 我们不仅没有得到补充兵源,而且还在持续不断非战斗的减员。缺医少药让一些很平常的伤病演变成了重症,这个月单单是我们连,死于疟疾伤寒的已经有三个了。 “不知道是什么病,拉了一天的血,身上还有化脓。”排长段彪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关于小猫小狗的事:“救护兵说怕有传染病,建议先烧了再埋。” 十四岁的小邱冬被架到破木头堆积的架子上,淋上了汽油,然后点燃。熊熊的火焰中,皮肉被烧崩裂的滋拉声,伴随着低低的哭泣声。 我回头看过去,是毛小豆在哭泣,两个人同龄又是朝夕相处,这样场景让他心碎。 史密斯中尉坐着他的威利斯吉普车从我们面前缓缓经过,我注意到他其实是在看我们这些中国兵在烧什么东西。当他发现我们是在烧人的尸体时候,立刻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架,嘴里也在祷告着什么。 这让我对这个从来和我们毫无交集的美国人有了一丝好感,但是接下来他就让我的好感荡然无存。史密斯对我们叫着:“这里距离仓库很近,仓库有很多易燃易爆品,所以拜托你们小心一点!”他说着蹩脚的中文,但是我们还是都听懂了。 我们一言不发,史密斯耸耸肩对他的司机说着什么,威利斯吉普车拖着一溜黑烟开走了。 毛小豆跳着脚冲着车尾气吐着口水:“我呸!洋鬼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其他丘八们污言秽语地附和着。 邱冬被安葬在天水河大堤上,这里已经有了几十个新增加的坟头。段彪看了看四周,感慨着:“这地方不错,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啊。咱们将来的待遇都还不一定赶得上人家小邱。” 我骂了一句:“乌鸦嘴!” 段彪咧嘴笑了笑,递给我一支烟:“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还忌讳这个?” “老段,你原先是在汤玉麟的部队吧?” 段彪立刻就有些急,霍地站起身:“小安子,你小子是欠抽了吧!” 我吸着烟,揶揄着段彪:“所以说吧,人还是都有些忌讳的。” 段彪是东北人,他原来是热河某骑兵旅一名准尉。日本人打到了热河,热河守将汤玉麟一枪不放逃出热河,拱手将热河省让给了日军。 退进山海关后,段彪第一次被整编时,人家问他以前哪个部队的?他照实回答了。对方就嘲讽着:“哦,逃跑将军的部下。” 至此以后这段经历就成了段彪的忌讳,为了这个没少和人打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汤玉麟三个字,这是让段彪深感耻辱的三个字。 碍于我是他的上司,要不然估计这家伙早就给我上演全武行了。 “其实,老段你真不必太介意这个,他汤玉麟甘心当缩头乌龟,又不是你们的错。难不成东北兵都提不得那位张少帅了?” “他们都不配是东北人!都是瘪犊子!”段彪恨恨地将烟头用力甩向天水河里,因为距离太远,烟头轻飘飘落向了河滩上。 不远处的天水河大桥上络绎不绝行走着拖家带口的难民,也不知道都是哪里逃过来的。 “难民这么多,也就是说明前方又吃了败仗,我看这新安也是够呛能守住了。”我也学着段彪把烟头用力甩向天水河,可是烟头随风飘回来,反而落在我衣服里。 我手忙脚乱地抖着衣服,段彪哈哈大笑着,丘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他们的连长像踩了电门一样蹦跳着。 ------------ 第三章 要炸桥了 三天后我们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日军的前锋已然突破双龙镇防线,距离新安县城只有大概不足百华里。 段彪:“还他娘的卫戎部队,中央军!真是怂到家了,二十万人的部队让小鬼子追着屁股从广西撵到新安!再撵怕是都要撵进重庆了!” “听说他们跑到贵阳就跑剩两个师了。杨长官倒是捡了个便宜,一边撤退一边收编他们的溃兵,退到贵阳不仅没什么损失,反而又扩充了一个军!你说奇闻不奇闻!”我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步枪,上弹退弹反反复复,无聊至极。 段彪骂着:“都他娘的一路货色!打不好仗不说,还生怕吃一点亏,我看要是小鬼子把中国都占了,他们还有什么便宜可捡!就是让咱们去打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吧!” 我把步枪重重扔在桌子上:“军部才不会用我们这群破烂货去打这种仗,他们担心我们上去了一触即溃,再带乱了其他部队,谁曾想啊,派了精锐上去了也是一个德性!” 我和段彪像所有打了败仗就发牢骚的下级军官一样,不打折扣地贬损挖苦着我们的上峰。 日军进犯新安,陪都震动。因为这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大后方的安全,而我们扼守的天水河大桥是通往贵州境内的咽喉要塞,这里将成为贵州最后的防线。 三里天水河,十里天水桥。因为地形地貌的崎岖险峻,天水桥在陆地上延伸了很长的一段,想要深入贵州,这座桥是必经之路。 临近傍晚时候,美军机场忽然热闹了起来,封闭严密的军用卡车看似繁忙地进进出出,我们师的工兵营也跑步进入了机场。 我和段彪喝着我从英慧那里带回来的马帮茶,无所事事的聊着乱七八糟的琐事。 毛小豆兴冲冲地进来:“连长,我知道对面的美国人搞什么了!” 段彪斜了毛小豆一眼:“小毛豆,老子不是告诉你了吗,自己过天水桥往贵阳走,走的越远越好!小鬼子要来了要打仗了,你不知道吗!” 毛小豆涎笑着:“我不走,我可不想当逃兵。给我发一支枪,我也能打鬼子!” 段彪踹了他一脚笑骂着:“打个屁鬼子,没枪高的毛孩子。你不就是怕离开军队会吃不上饭吗……安子,你还有多少钱?” 段彪从自己身上划拉出十几块银元:“看见没有,这么多钱足够你活几个月的了。国币我就不给你了,怎么也得给老子留点烟钱吧。麻溜儿地拿着钱滚蛋!” 毛小豆看着段彪和我塞给他的银元,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不是傻子,他知道眼前的两个人是为了他好。 段彪大笑:“就这鼻涕虫还要打鬼子?哈哈。” 我走过去,把钱帮他塞进衣服口袋里:“快走吧,真打起来了,就没人能照顾你了。” 毛小豆有些发急,胡乱地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啪地拍在了桌子上:“连长,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真有情报!” 我笑着看了段彪一眼:“呦,赶情小毛豆还有当特务人员的潜质?好,我们听,你说吧。” “工兵营有我一个老乡,刚刚我在大桥那遇见他,他告诉我说,马上要炸天水河大桥了!” 我和段彪对望了一眼,段彪神情严肃地看着毛小豆:“你的那个老乡确实是这么和你说的?你没听错?” 毛小豆立刻做出发誓的手势:“我要是瞎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段彪:“我呸,谁他娘的说你瞎说了!我是说你有没有听错?” “那还错得了?他和我说话,还被他的长官骂了一通。”毛小豆说。 段彪在地上来回的走着:“炸大桥……那就是说新安县不要了?我们要退守河对岸?” “花园口都炸了,何况一座桥。现在是只要能挡住日军,什么招都用,什么都可以炸,什么都可以烧……”我忽然停住了我的冷嘲热讽,我瞪着段彪:“你说他们会不会像烧长沙一样烧了新安?” 段彪思索着:“应该不会吧,烧长沙城全国上下都骂声一片了,还敢再烧第二次?” “坚壁清野啊。黄河水淹了日军也淹了中国人,书生们尽可以在报纸上骂政府无能,去游行去抗议,可是这都不妨碍上峰继续这样做。” 趁着天没完全黑,我去了天水河大桥,远远的就看见那辆威利斯停在桥头。 史密斯看见了我就如同看见空气一样,我不气馁他的无视,也站到了桥头:“好好一座大桥,炸了可真是可惜了。” 史密斯不能再无视我,他的表情颇有些无奈:“你们的军队真的是毫无秘密可言,才决定的事情,转眼间就传的尽人皆知!” “这么说真是要炸桥了?”我问他。 “你们挡不住日本人,除了炸桥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史密斯瞪着我,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好像挡不住日本人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一样。 “那新安的老百姓怎么办?”我嘴上以新安老百姓的名义,而实际上我更为那个叫英慧的女孩子担心。 史密斯审视了我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是我听到的第一个为老百姓考虑的中国军官。不过,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那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我既羞愧他的误解又羞愧自己的狭隘自私,原来内心格局的大小真的能够触及到灵魂深处,我在心里谴责着自己:安思虎,你丫的真不是个玩意! 我搭乘着运输营的卡车去了新安,心里瞧不起着自己,但是不妨碍行动上的依然如故。 也许是二十五年的孑然一身,让我受够了难捱的孤单,也许是那个一尘不染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激起了我的保护欲。总之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看了又怎样呢?我回答不了自己。 我在胡思乱想中颠簸着到了新安。茶铺子一如既往的清净,英慧在擦拭着桌椅,英慧奶奶在打瞌睡。如果不是战时,这样的画面真是让我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平,回到了熙熙攘攘前门大街,也仿佛走进的是北平的某一处平常的茶馆里。 我呆呆的发着楞,英慧回头看见了我,她的惊喜是不加任何掩饰的:“嗳呀,安大哥你来了。” 英慧奶奶也惊醒了,堆满皱纹的脸上却是一副洞察一切的笑意,摇晃着站起身:“我去看看有没有好茶拿来煮一煮,安长官来了要有好茶招待才行的哩。” 我有被人看穿心肝脾肺肾的尴尬,我讪笑着:“刚好进城公干,就顺路过来瞧瞧……” 英慧手忙脚乱地端来了茶水点心瓜子,然后又站在原地想着,似乎在想还有什么吃食是可以拿出来的。 我看着忙碌又欢快的英慧,我的目光追随着她。是的,我必须要承认,我喜欢这个女孩。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我的目光。 “日本人要打过来了,知道吗?”我装着很平常的样子。 英慧停下了翻找:“打到哪里了?打到新安了?”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有些慌张:“日本人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恶?什么坏事都干?杀人放火欺负...女人?” 我目视着她:“是的。他们什么都干!杀人放火欺负女人。” ------------ 第四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我严肃的样子吓到了英慧,她撇下我慌慌张张去了后面。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英慧奶奶出来了,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里面似乎包裹着很要紧的物件,她很小心翼翼的把红布包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英慧:“英慧这孩子一听说小鬼子要来了,吓得慌了神,要我说啊,小鬼子也没啥好怕的嘛,他们再恶还能恶过满清的鞑子?” 我不知道满清曾经在这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英慧奶奶有这样的比较。但是我还是耐心地给她们讲了讲日军最近的几次屠杀平民的事件,尤其是南京的那次。 我讲的很简略,也没有什么渲染,但是还是让这祖孙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简直……简直就是畜生……”英慧颤抖着声音。 “怕是畜生也做不出的……”英慧奶奶喃喃着。 英慧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我:“安长官今年有多少岁?” 话锋转的如此突兀,我有些莫名其妙:“呃……我今年刚好25岁。” “那生辰呢?” “……是四月初九,亥时。” “这么说来你比我们英慧大了五岁……很好,很好。”英慧奶奶说了两个很好,就闭着眼睛嘴唇蠕动着,也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 我的心怦怦直跳,心想这老太太什么意思?这就要许亲事?我看了一眼英慧,英慧脸色也有些泛红,不知所措地互绞着双手。。 英慧奶奶许久才睁开了眼睛,微笑着拍了拍英慧的手:“你不要害羞,女人都要有这一天的,安长官看面相就是个好人,将来是不亏待你的哩。” 老太太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要嫁孙女了,英慧羞红了脸挣脱了奶奶的手,躲到后面去了。 我相信我此刻脸上的表情,绝对是惊讶要大于惊喜,我是很喜欢英慧,可是这满打满算我们也才认识了几天,然后就涉及谈婚论嫁也实在是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英慧奶奶拿起那个红布包,慢慢一层一层的打开,经过几层细致的包裹,里面是一个有些白色花纹的绿玉镯。以我的那点对古玩玉器的浅见识,粗略估算着我觉得这样成色的玉器价值不会超过一百块银元。。 英慧奶奶叹了口气:“这几年日子难过,家里的东西能卖的能当的都折腾光了,就是这个手镯无论多苦多难,我都没舍得卖,因为这是英慧娘留给孩子的嫁妆。英慧自小命苦,又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没得什么安生日子过,安长官,你将来可是要善待我的英慧……” 我有些慌乱地站起身:“老人家,这,您这是……” 英慧奶奶微笑着:“怎么,安长官不中意英慧?” 我更加的慌乱:“不是,我……” “难道安长官已经有了家室?”英慧奶奶目光突然凌厉起来,我相信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这个老太太会毫不犹豫的把茶水泼我脸上,然后把我一通乱棍赶出去。 这次我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一味的摇头。 英慧奶奶目光缓和下来:“那还有什么别的难处?”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的父母如今远在北平,我是家中独子,这么大的事儿总是要和父母商量一下的……”我总算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英慧奶奶恍然:“哦...你是担心你父母的态度?这你倒是可以放心,我这孙女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要说比别家的女子差,嘿嘿,那可是没得可能。就算是你们北平,像我家英慧这样的好女子也是不多见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陷入了巨大幸福中,还是陷入了巨大麻烦中。我毕竟是一名军人,虽说是一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军人,可那也是军人,战时的军人颠沛流离四海为家,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我哪有什么能力来保全另一个必须要我保全的人? 我纠结着,我患得患失着,不知道该如何来处理这件让我既惊喜又惊慌的突发事件。 英慧奶奶似乎看得穿我的心思一样:“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看着难,做起来就简单的很。遇到了火焰山,就算你借不来芭蕉扇,那也没准龙王爷就愿意天天给你下雨哩。” 说完了这些话,老太太站起身慢慢往后面走去,嘴里还嘟囔着:“这丫头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脸色绯红的英慧从后面转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玉手镯,脸就越发的红。英慧坐到了她奶奶坐过的椅子上,只低着头摆弄着自己衣襟,仿佛这一刻再没有比她的衣襟更重要的事了。 “那个……其实你都还不了解我……”我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沉默。 “我了解。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英慧很快速的接过了话头。 我清了清喉咙:“英慧,你也知道,我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也就是说上峰让我去哪我就得去哪,可能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去了别的地儿,而且不光是这个居无定所,每天都可能是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英慧慌着伸手捂住我的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奶奶都说了你是福相,就算上了战场子弹也会绕着你走,你不要笑,她看人看得很准的哩。” 我苦笑:“奶奶可能这次就看走了眼了,打了四年仗,我还没见过比我更晦气的人了。” 英慧:“就算你有过什么晦气事,过了今天也就都过去了,奶奶说……奶奶说我们两个姻缘很配,说我是,是旺夫命……” 一个姑娘家能当着男人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宣言式的许掉了自己的终身。如果这时候我还假模假式的说些万万不可的屁话,那我就真是连人渣都不如了。 民国26年,我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感召下弃笔从戎,四年的军旅生涯中既见证了日军的势如破竹,也见证了我们大好河山的处处沦陷。 我跟随过不同的部队,败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最荒唐的一次是在河北的一个独立团,我们奉命开拔前线阻击日军,刚出城门口整个部队就散了三分之一。最后都还没看见日军的影子,我们这支一千多人的部队连同团长就已经跑的一干二净! 我常常疑心我运即国运,而我会晦气到天荒地老,直到这个国家被外族完全占领。 可是就在刚刚,苛刻的命运似乎有了转变,他给我带来了不同的东西——一个女孩子把她的终身托付给了我。在英慧深情款款娓娓道来中,我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被融化掉了。 远处隐约的枪炮声把我拖回了现实中:“日本人很快就打过来了,新安肯定是守不住的,你们还是去贵阳吧。” 英慧奶奶似乎早已经考虑好了:“我不会走的,我要是走了,这个家也就彻底没了……英慧,你跟着安长官走吧,我一个老太太,除非小鬼子是真吃人的,不然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老太太很固执,她其实是担心她的孙子会忽然的回来。她也固执的要求英慧必须离开。 “等打跑了小鬼子你们再回来,三年五载的我还死不了哩。”英慧奶奶笑着宽慰着我们。 英慧的哭泣声在隆隆的炮声中更增加了生离死别的意味,可她说服不了奶奶,在奶奶严厉要求下开始去收拾随身的东西。 ------------ 第五章 返回新安 回到了驻地,远远的看见史密斯中尉正和他的同僚们争论着什么,最后在史密斯一连串的:“No,No,No!”中结束了他们的争论。 没多久小毛豆就从他的老乡那里打听到了美国人争论的原因:史密斯的任务是先炸掉天水河大桥,然后炸掉机场仓库,最后乘着飞机离开。可是史密斯发现还有大量的难民没有通过大桥,所以他更改了计划,他决定先炸掉机场仓库最后炸桥,这样的话就能救更多的人。 这真是让我吃惊的原因,对这个教条刻板的美国人我没办法不心生敬意。 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近,现在不仅仅是难民,逃难的人群里已经掺杂了很多溃兵,争先恐后的涌上天水桥。 几声轰然的爆炸声中,机场仓库上空升腾起了浓浓黑烟,与此同时一架飞机飞越了我们的头顶——那是先行离开的史密斯的同僚们。 我们在桥头堆起了沙袋构筑起简单的防御工事,但是人人思动,只等一声令下就跟随老百姓后面逃去贵阳。 我看见了人群中的英慧,英慧瘦弱的身子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艰难的跟随着难民潮前行着。 更多的溃兵向这边涌过来,段彪抓住一个溃兵问:“日本人打到哪了?” 溃兵挣脱着段彪:“就在后面了!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跑啊!” 史密斯经过了我们身边,停顿了一下:“先生们,我觉得我有必要最后通知你们一下,在我看到日本人刺刀的时候,我就会引爆大桥。希望到时候你们都能及时撤回对岸。” 我们几个了解内情的丘八,不约而同的齐刷刷地给这个美国人敬了个礼,史密斯楞了一瞬,回敬了一个军礼,再不多说大踏步走向了对岸。 桥上的难民发生了些骚动,因为远处的新安县城忽然的燃起了冲天大火,即使在天水桥也看得见烈焰飞腾和滚滚的浓烟。 嘈杂的难民中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我看见逆着人潮往回跑的英慧。我赶忙迎上去:“英慧!你干什么!” 英慧看见我瞬间崩溃了,她几乎是扑倒在我臂弯里哭泣着:“新安,你看看新安!奶奶还在那里呀……” 我安慰着她:“你不要着急,奶奶看见失火,她也一定会躲的。” “她七十多岁了,腿脚也不灵便,我好害怕……”英慧挣着。 我拽着她:“这样吧,你先走,我回去看看,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一定把奶奶救出来。” 英慧总算稳住了情绪,她也明白,凭她一个弱女子,就算回去新安也是徒劳:“可是大桥炸了,你们怎么过来?” “会有办法的,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我几乎是怒吼着推着英慧。 目送着一步三回头的英慧重回到了大桥上,我紧了紧武装带,回头对段彪说:“老段,一会儿你带着弟兄们先走,我去一趟新安。” 段彪吃惊的望了望英慧的背影:“安子,你疯了。新安已经完了,到处是鬼子,你去干嘛?找死吗!” “我不知道,总之我得去一趟!上面问起我,你就说打散了不知道哪去了。”我拍了拍段彪肩头,然后悄悄从队尾溜出队伍。 我的临阵脱逃比预想的要容易的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桥方向,没人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返回新安。 去新安有两条路,一条是可以容得下汽车的主道,还有一条是猎道,就是山里砍柴人猎户们走出来的小路。 大路是一定不能走了,因为百分百会遇到日军。我顺着崎岖蜿蜒的小路摸索着向新安走着,行进到一多半的路程的时候,我听到天水河大桥方向传来了几声剧烈的爆炸声,我相信那一定是炸桥的声音。 爆炸过后枪炮声骤然激烈起来,重机枪掷弹筒九二步炮七五山炮,所有我能分辨出来的日军重火力,顷刻间响彻着天水河两岸。 我不知道英慧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安全过了大桥,我也祈祷着我的那个破烂师的弟兄们能够撤回对岸去,不要被日军包了饺子。 我摸进新安县城时,新安的大火已经渐弱,到处是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在一处半截白墙上,不知道是油漆还是鲜血,触目惊心的写着四个大字:无血占领! 这是某个狂妄的日本人的涂鸦,他们是有理由狂妄,因为他们冲进新安县城的时候没有遇到一丁点的抵抗——这里的中国军队早就跑的一干二净。 我只是奇怪这大火是谁放的?日本人?占领一地立刻放火烧城? 英慧的茶铺子都是简易的竹木草席搭建的,如今早已经化为灰烬。我四下轻声喊着:“奶奶,你在吗?我是安思虎。” 在一堆倒塌的杂物中传来微弱的呻吟声,我赶忙跑过去搬开杂物,英慧奶奶满脸血污的仰面倒在地上。 “奶奶,你怎么样了?” 英慧奶奶勉强睁开眼,看见是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摔了一跤……英慧呢?” “英慧已经过桥了,现在应该在去贵阳的路上,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英慧奶奶喘息着:“我老糊涂了,要是听你们的就好了,现在可是走不成了……” “没关系,我这就是回来带您走的,您伤到哪了?”我查看着英慧奶奶的伤处。 英慧奶奶摇摇头,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几次努力也没成功。她喘息的更加急促:“安长官,我把英慧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对她好啊,要是将来能看见英顺,你也要帮衬着点,我们家英顺是个老实孩子,我就担心……担心他受人欺负……” “别说了,奶奶,我这就带您走。”我起劲地想要搀扶起她,哪知道一用力,奶奶脸上的血忽然多了起来。 然后我才看见她的致命伤——后脑摔在硬物上,枕骨都塌陷了,撞出了很大一个口子,伤口处还在不断的喷涌着鲜血。 我慌的拿出急救包去给她包扎,奶奶用手挡着:“没用了,你走吧……” 外面传来几声三八步枪的枪声,几个日本兵呜哩哇啦的由远而近。我猫着腰躲在半截墙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日本兵对这堆废墟和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没什么兴趣,只停下看了一眼就说笑着继续前进。我松了口气,重又回到奶奶身边:“奶奶,你忍着点,我……” 我怔住了,老太太头歪向另一边,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在茶铺子后面,我挖了一个坑,把老太太埋了进去。不要说棺材了,什么都欠奉,就连一卷席子都没有。我用刺刀刻了一块木牌插在坟头上,拜了几拜方才离开。 为了避免撞上日军,我尽量在废墟中穿行,偶尔的还能看见倒卧的尸体,也不知道是死于大火或是死于枪炮下。 天水河大桥是过不去了,那里现在正打的激烈,我再怎么孤胆英雄,也没疯到去抄一个中队乃至一个大队日军的身后。 所幸的是新安县的日军倒是不多,估计主力都去了天水河大桥。我躲在一处僻静的废墟里,心想着捱到天黑,我就可以趁着夜色混出县城了。 ------------ 第六章 逃亡 夜幕降临,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挂在其中。我喜欢这样的季节,我也喜欢这样的夜晚。 小的时候,缺少玩伴的我就常常一个人跑到院子里,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发呆。因为我觉得这月亮星星上面一定是住着神仙的,孙悟空猪八戒玉皇大帝还有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这些神仙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孙悟空,我幻想着他能在天上看到我,然后忽的一下就出现在云彩里,可能他会教我一些法术,也可能他什么也不教我,只陪着我说会儿话。有一天我就真的看见了他,他真的站在了云彩里,对我笑着给我翻着筋斗云…… 后来我去说给母亲听,母亲宠溺地轻捏着我的脸蛋说:“下次孙悟空来了,你也叫我去看看筋斗云,好不好?” 我答应了母亲。可是在那之后,孙悟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哭着去和母亲说,母亲说:“孙悟空去西天取经了,回来了自然会来见你的。” 直到我一天天的长大,云彩筋斗云孙悟空都渐渐离我远去,我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出现,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异乡的夜晚,所有的记忆如潮水一样又一次的将我淹没。 我醒的时候,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可我来不及分辨了,因为我清晰的听到了由远而近脚步声和狗的叫声。 外面是四五个日军和一条黑色凶悍的恶狗,恶狗嗅到了我的气味,冲着我隐藏的地方狂吠着。 几个日本兵停住了脚步,呜哩哇啦的叫着,端着步枪向我这里逼近。 我知道藏不住了,我瞄准其中一个砰的开了一枪,那家伙被我击中胸口身子一歪摔在地上,剩余几个日本兵立刻炸了窝叫喊着,三八枪砰砰砰连续开火。 日军的射击真不是吹的,几乎枪枪八九不离十,要不是我在暗处仗着有隐蔽也早就成了枪下鬼了。 最可恨的是那条恶狗,在日本兵的喝令下嗷嗷叫着朝我扑过来,我对它连开两枪不中就不敢再恋战了,撒开腿向西跑。 两条腿的终归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没跑过几分钟,那条恶狗已经迫近了,狗的爪子已经行将搭上了我的腰腹,我猛回头抡起了步枪,枪托狠狠地砸中狗头,恶狗嗷的一声惨叫退了开去。 我乘机亡命狂奔着冲进了早就看好的林子中,有了树木的遮挡,日本兵想要击中我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身后的追击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枪声狗吠声步步紧逼,我头也不回的奔跑着,只盼着那些日本兵跑累了就此放弃。 有了四年败仗垫底,我成了一名擅长奔跑的丘八,在一次又一次的逃亡中,我时常都能跑过我的同袍们,以至于我每次都几乎能毫发无损,因为我身后有大批奔跑的肉盾。 我跑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直到感觉日军追的没那么近了,我才一头坐倒在一棵树下,再不歇一歇我怕是要被这几个日本兵追死了。 日本兵没有追到,那条狗可是转眼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它看到我没有再次扑上来,只是狂吠着呼唤同伙。 我也庆幸它没再扑上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给它狗头来那么一枪托了。我端起枪,拉栓上弹,准星瞄准了狗头。 那恶狗显然是受过训练的,它居然知道枪械的厉害,见我举枪它掉头就走。我砰的开了一枪,恶狗嗷嗷惨叫着,更加快速地跑远了,不过它跑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我击中了它的后腿。 “让你撵着我不放!”我喃喃着起身,喘过了这口气还得继续逃。 穿越了这片树林,前面是一个村寨,零零散散有个几十户人家。房屋都是以毛草、杉树皮搭建的吊脚楼,这样风格的房屋在这里很多,所以也很难分清这是哪一个民族的聚集地。 我拎着步枪步履蹒跚着走过一户又一户,身后的追击也越来越近,那条伤了后腿的恶狗居然也一路又跟了回来。 我跑不动了,我试着寻找了一处可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好,中正步枪枪口瞄着村口的小路上。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是我不想这么坐以待毙,即使玉碎也不能让那些日本瓦全和了。 那条瘸腿狗第一个出现在我的枪口下,我烦透了这条遭了瘟的狗,我调整姿势等待它停滞。 瘸腿狗似乎又一次感觉到了危险,它停下了。我心里笑着:畜生就是畜生,它要是继续走,我反而不一定有把握击中它。 砰的枪声响起,我扣动了扳机,子弹这次没有辜负我,准确无误的击中狗头,恶狗只嗷了半声就死于非命。 我都来不及庆祝,日军的子弹砰砰的向我隐藏地射过来,我放低了身体一边给步枪上弹一边寻找下一个隐蔽地点。趁着枪声稍有停顿,我连滚带爬跳到了一处吊脚楼的后面,还没等我喘口气,一只手忽然从地下伸出来猛力一拽,我惊呼着倒栽葱式掉了下去。 我跌进了黑乎乎的坑洞中,惊吓之余我哗啦一声举起了枪,却不想这坑洞不比外边,我这样拉架子举枪根本是对自己不满——头撞到了洞顶,枪托顶在了自己肚子上,我疼的哎呦了一声。黑暗中传出了噗嗤一声女人的笑声,然后立刻被人喝止:“笑什么,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是中国人。我惊疑不定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就又有一个男人声音说:“你摸啥子哩,我又不是你婆娘。”于是那个女声就又笑了出来。 我身上有火柴的,我掏出来划了一下,洞里立刻有了光亮。离我最近的男人噗的吹灭了火柴:“你不要命了,小鬼子看见了光,扔一颗手炮下来,我们都陪你死哩。” 虽然只是一瞬,我还是大致看清楚了洞里的几个人,距离我最近的应该也是拉我下来的男人,是个拿着老套筒的黑红脸汉子,他身边还有两个汉子,手上也都端着老套筒。另外那个女人,样子看不太清晰,只是她脖子上戴着明晃晃的银项圈说明她可能是个苗族或布依族。 “你们是什么人?”我小声问那个男人。 男人嘘了一声,转身半匍匐着爬向另一头,爬了几步回头:“当兵地,跟上哩。” 我也逐渐适应了黑暗,也有样学样跟在后面,这是条颇具工程量的地洞,因为我感觉自己爬了足有十几分钟的样子,我们从另一个出口钻了出去。 月光下周围的环境也都一览无遗,我们这爬爬爬的居然爬出了村寨,我现在趴的地方都刚好看见几个日本兵的背影。 那黑红脸的汉子压低声音说:“一人打一个,我,右手那个,阿妮,左手那个,当兵地你打中间那个。” 我点点头,这样的偷袭实在是最好不过了,我们可以长时间的瞄准直到目标固定了再开枪,只要枪法不太烂基本是一打一个准。 “我数到三,大家一起开枪。一、二……三!”我扣动扳机砰的一枪正中目标,然后我听见不止是这边的枪声,日军的左右两侧也突然响起了枪声。 几个追我追疯了的日军没想到他们的敌人从一个忽然变成了无数个,而且形成了一个伏击圈。 就算对手武器再老旧,这种情形下想要反击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 第七章 十八里寨 我,安思虎,一个经历过二十几次败仗的中尉连长,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生平的第一场胜仗是来自于这样的一次战斗! 我看着眼前的这支武装,都有些不敢相信日军是死在我们的枪下的,几支老套筒外加一支中正步枪居然全歼了差不多半个班的日军。 老套筒们兴高采烈地摆弄着缴获的三八步枪以及日军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手雷。 黑红脸吩咐着:“大伙别光顾着高兴,都动动手,把小鬼子都扔山沟里去。” 一个老套筒问:“还有条狗哩,也要扔吗?” 黑红脸骂着:“你脑子坏掉了,狗当然是扒皮吃肉招待客人哩。” “这么打枪你们不怕日本人找上来?”我有些不安。 “这里离新安还远着了,而且现在到处都在打枪打炮,小鬼子也吃不准是哪里打枪哩。哈哈。” 我听着四处持续不断的枪炮声,也认可他们说的有道理,只是他们说这里距离新安还远,我有些不太相信。 后来我才知道,这村寨就叫十八里寨,虽然距离新安没有十八里,却是也有十五六里路程,我那天亡命奔逃居然跑出了那么远,实在是震惊了我自己。 狗肉炖的很香,对于许久没吃到肉的我来说,这真是大快朵颐的时刻。 吃饭的时候我也慢慢了解了他们一些基本情况,他们这十几个人是村寨自发组织的自卫队,领头的就是那个黑红脸,他叫朗达,是苗族人,女的是他妹妹叫阿妮,其他的也都是他的族人。 “这样的自卫队,各村各寨都有的,鬼子没来之前闹土匪,现在是也闹土匪也闹鬼子。没办法,都是为了活命哩。”朗达一口糯米酒一口狗肉,看着真有些梁山好汉的风范。。 “那你们不怕日本人报复?” 朗达看了看四周他的族人,大声问:“这位安兄弟问我们怕不怕小鬼子报复?我们怕吗!” 于是十几个人异口同声:“怕他个锤子呦!” 朗达笑了:“听到没得,咱们苗家人最不怕的就是报复!总不能你都上门烧屋子了,我还给你端茶倒水晒?” 这真是一群有血性的汉子,如果国人都能像这样上下一心的团结,哪还会有现在的局面。我在心里叹息着。 “安兄弟,你下一步打算怎样么?”朗达看出了我有点心不在焉。 “……我要去贵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法子过得了这条天水河。”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我想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或许能有办法帮我去到对岸。 朗达皱眉:“桥都已经炸掉了,想要过河就只有渡船了,可是天水河面无遮无挡,你上了船可就成了小鬼子的活靶子哩。” 刚洗净了脸上的灰尘的阿妮从外面走进来,坐到了她哥哥身边:“其实也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到贵阳哩。” 我这才注意到阿妮本来的容貌,一个略带些英气的苗家女子,要不是头发和衣饰显示她的女儿身份,乍一看她倒像是个男孩子。 “沿着天水河一直往下游走,只要躲得过鬼子的关卡,就能转道去到云南,再从云南去到贵阳……”阿妮想了想:“就是有些绕路哩。” 这不是绕路,这是从一个省去到另一个省,再从另一个省再兜转回来。这是一条累死人的路线。我苦笑着。 朗达嗯嗯着:“远是远了点,但是这也是现在去到贵阳最安全的路线了。” 吃过了饭我就睡在朗达的吊脚楼上,阿妮细心的给我的床上铺上了新的被褥,一边铺着一边说:“安大哥,这山里多的是爬虫,你要是害怕爬虫你就关上窗子睡觉。” 我不是害怕她说的爬虫,我是恐惧她说的爬虫,我是典型的北方人,天生对于这种软体的冷血动物有说不出的恐惧。 所以我不等她说完就噼里啪啦关上了窗子,阿妮忍不住大笑着:“安大哥,你一个大男人,杀人都不怕,却怕爬虫怕成这个样子哩?” 我讪笑着:“也不是怕,是看着那东西就恶心。” 阿妮:“怕就是怕喽,有啥子害羞嘛。你们这些汉人就是喜欢装门面逞英雄哩。” 有了前因就有后果,逃亡了大半夜的我疲累至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后就在梦里被密麻麻的爬虫包围了,我吓得开枪,可是枪又偏偏没子弹,我想跑身子被定住了一样迈不动步,而阿妮在梦中是一个对爬虫毫不惧怕的女英雄,只要她挥挥手这些爬虫就会消失不见。最后我大吼一声:“阿妮!”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阿妮举着灯走进我房间:“怎么了?安大哥,看你满头大汗哩。” 我抹了一把汗水:“做了个噩梦……” 阿妮神情古怪地望着我:“你不会是梦到了……爬虫了吧!” 我尴尬的样子笑坏了阿妮,对着随后进来的朗达说:“安大哥做梦被爬虫吓醒了!哈哈。” 因为昨夜的噩梦事件,直到早上阿妮还在笑个不停,以至于朗达都看不下去:“阿妮,你有完没完了?从昨晚一直笑到现在,你要笑到傻哩?” 阿妮咳了几声:“嗯,好了,这就好了。”然后看了我一眼,又是大笑着跑了出去。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朗达。 “不要理她,从小就是那样子,有点事就笑个没完没了哩。”朗达唏哩呼噜吃着面汤。 天水河大桥方向依然隐约的传来激烈的交火声,看来依仗天险日军一时半会还真攻不过去这天水河。 考虑了一天我最终决定接受那条累死人路线,虽然耗费时日,但也总好过在这里一筹莫展。 为了避开日军的关卡,我必须走另一条山路。朗达连比划再说,给我描述这条山路如何走法。不知道是他老兄表达方式有问题还是我理解能力差,总之解说了一个时辰我还是一头的雾水。 最后朗达一挥手:“算球!我就亲自走一趟送你去云南晒!” 他的族人都反对:“你走了,土匪来了咋办?鬼子来了咋办?” 看得出来,朗达不仅是他们中的首领,更是他们的主心骨。 “要不……我去送安大哥吧。”阿妮说。 朗达立刻点头:“好的呢,阿妮去也是一样的,那条路她比我还熟哩。” “阿妮送我?她一个女孩子家,送我倒还好说,她返回来怎么办?这个不行,万万不行。”我拒绝着。 阿妮眉毛一挑:“安大哥,你可不要瞧不起我们女人,你四村八寨问一下哈,我阿妮哪一点比你们男人差!” 那晚和日军交手,我已经见识过阿妮的手段,她一枪就轰碎了一个日本兵的脑袋,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般的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就这样了。 朗达对他妹妹的信任甚至超过了他自己:“就这么定了!阿妮你要是不愿意回来,就跟着安兄弟去贵阳耍耍,反正家里现在也不太平。”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不认识路,没人带着我,我一定会迷失在这迷宫一样的大山中。 ------------ 第八章 老虎岭的夜 第二天,天色才蒙蒙亮,我和阿妮就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启程了。临走时我想去和朗达道别,被阿妮拦住了:“我哥去邻村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是兄弟就莫得二话!”然后阿妮又补充了一句:“我哥是最讨厌别人假惺惺地谢来谢去哩。” 阿妮带我走的路线的确隐秘无比,我相信就算是给我画一张详尽的地图,我也还是会把自己绕迷糊了。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行走在羊肠小道或是人迹罕至的路上,甚至还钻了几次山洞。在阴森黑暗的山洞里,我举着枪高度戒备着,我一点都不怀疑山洞深处随时都会有猛兽扑出来。 阿妮倒是很从容,她走在这些在我看来险象环生的地方,就像是走在她家的吊脚楼里一样简单。 几天后,我们已经爬上了云贵分界线,老虎岭。 老虎岭并不是因为老虎而得名,事实上老虎岭连半只老虎也没有,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远远望过去,那山岭恰似一只老虎在仰天长啸。 阿妮从小长在大山里,攀爬行走在陡峭的山林间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反而是我这个大男人有些难以适应,一路上摔倒爬起无数次,满身的淤青伤痕。 找了一处避风的角落,我将行装小心翼翼地解下来,但是还是难免碰到了摔伤患处,我呲牙咧嘴的坐下来。另一边的阿妮已经在收拾木柴点燃篝火,以防止野兽接近。 “安大哥,擦一下吧。要不然明天你会更痛的哩。”阿妮手里拿着一个瓶子。 “这是什么东西?药?” “我们苗家自制的跌打酒,和你刚好对症,很好用哩。” 阿妮说话间已经打开了瓶子,浓烈的药酒的味道立刻弥漫四周。 “还磨蹭啥子嘛,衣服脱掉啊?我好帮你擦药。”阿妮毫无扭捏的催促着我。 我有些难为情:“这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阿妮瞪着我,然后噗嗤又笑了:“安大哥,你好有趣呦,我是女孩子都不怕,你倒怕羞?脑壳里都是些啥奇奇怪怪的想法么。” 听着阿妮取笑,我给自己上好了药酒。我抱着枪躺靠着火堆旁,走了一天的山路实在是太疲累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然进入了睡眠中。 篝火没烧多久就已经熄灭,我睡的太沉了,忘记了添加柴火。 感觉也就是刚睡了一会儿,就隐约的听到阿妮叫我:“安大哥,安大哥,醒醒。” 我迷迷糊糊坐起来,打着哈欠向阿妮望过去,然后我就惊的目瞪口呆——月光下,一条如婴儿手臂粗细的大蛇正游移在阿妮身上。 亏得阿妮居然能这么冷静叫醒我,看着那条大蛇在阿妮身上蠕动着,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安大哥,你可要小心晒,这是毒蛇王,让它咬一口我可没得活哩。”阿妮居然还在笑着。 我把步枪上了刺刀,慢慢靠近,慢慢伸出刺刀搭在毒蛇的身体下面,像接力一样再慢慢把它引到我的枪身上来,这毒家伙悠然地盘上了中正步枪枪身。 我小心的后退着,在它快要爬到我的手上时,我大叫一声连枪带蛇抛了出去,毒蛇摔在了地上受了惊吓,迅速游进草丛里不见了。 我浑身酸软不由自主地堆在了地上,这真是比上战场还要紧张的经历,我都宁愿去和鬼子拼刺刀也不愿意面对这类软体动物。 黑暗中阿妮目光炯炯:“安大哥,好大一条爬虫哩,你不害怕了?” “怕又能怎么办?它咬你一口,你小命就没了……”我走过去捡起自己的枪。 阿妮重新燃起了篝火,被这大蛇惊吓到,我的睡意全无,坐在火堆边上,警惕地四处张望着。 “安大哥,别担心了,起了火爬虫就不会来了。”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蛇了……”我兀自心有余悸。 阿妮一撇嘴:“这都不算大,再大的都有,要不是它有毒的,我早捉了它烤着吃哩。 两天以后,我们终于翻过了老虎岭,进入到了城镇之中,这里已经不是日军控制范围了,偶尔都能看见小队的中国军队经过。 我和阿妮找了家客栈,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总算是恢复点人样子。 阿妮蝴蝶一样舞进了我的房间:“安大哥,怎么样?我这个样子,像不像你们汉家的妹子?” 阿妮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服,没了那些特征明显的饰品,到真是看不出她是个苗家女子。 “阿妮,你送到了这里,剩余的路我也知道怎么走了。休息一晚,明天你就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你哥一定非常惦记你。” 阿妮摇摇头:“我不回去了,我哥都说了,要我跟你去贵阳耍耍,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出过新安哩。” “可是我去找部队,到时候可没时间照顾你……” “好好笑哩,哪个用你照顾,一路上都是我在照顾你好不了。我都是有准备哩……”阿妮说着拿出一个香囊用手掂着:“安大哥,你猜猜这有多少钱?” “十块?二十块?”我随意的猜着。 阿妮:“四十二块哩!” 阿妮香囊放回怀里:“看到了吧,我早就做好了打算,出了十八里寨就没想这么快回去哩。” 我无奈转身要出去,伸手去推门,偏偏这时候阿妮过来挡住我:“不许走!你还没答应我……” 然后我像烫了手一样呆住,我推到了阿妮既柔软又坚挺的部位,这可是我这个鲁男子25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我在那一刻狼狈地石化了。 阿妮也愣住了,脸色瞬间火一样的烧红了,一把推开我:“安大哥,你,你欺负人哩。” 我看着我的手,慌乱的语无伦次的辩解:“我没有……我是推门不小心……” “算喽,你也不是有意地,不过也是要罚你一下!不然我就把你欺负我的事告诉我哥!”阿妮的性格属于外向开朗型,也就是恼怒了一会儿,就开始和我讨价还价。 阿妮的罚很简单,就是要我答应带着她到处看看,贵阳也好哪也好,她要去见识一下和山里不一样的世界。 阿妮是个能干的女子,我觉得就算她一个人去闯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聪明勤快能干,力气也比普通女子要大,一些男人干不来的事情她都能做的很好。 阿妮洗好了的军装已经晾干了,她就立刻又去找来针线缝补被树木山石刮破了的地方:“安大哥,讲实话说,我要是个男孩子,一定是会去当兵的。我才不要像我哥那样窝在大山里,一辈子都待在村寨里。” 我拿过自己的钢盔,戏谑地扣在阿妮头上,打量着:“嗯,还真像个丘八。你要是把头发剪短了,换上丘八这身行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安大哥,你就直说好喽,绕着弯的说我长得丑。”阿妮白了我一眼,继续她的缝缝补补。 我把钢盔放回去:“你不丑,就是性格不像个女孩子。” 阿妮:“跟我哥的口气一个样!安大哥,你那个女人性格啥样子哩?娇滴滴的么?哈哈。” 晚饭之后,隔着门阿妮说她出去一下,我也没问她干嘛去,因为我正忙活着换上我的军装——我扛着枪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可是要找麻烦的。 ------------ 第九章 壮丁 剪短了头发的阿妮出现在我面前时,若不是我已经和她很熟了,根本是看不出这还是个女孩子。 “怎么样,安大哥,这样子去当兵合格了吧?”阿妮嬉笑着。 “你就胡闹吧。”我对这个调皮鬼真是无可奈何。 阿妮:“这可不是胡闹,古时候不是有个花木兰么,说不准我也能成为一个现代的花木兰哩!” 我笑着问:“那请问你这个花木兰是准备替谁从军哩?” 阿妮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替我哥。” 我和阿妮从客栈出来,问清楚了贵阳方向,就准备上路。 但是街头一队被绳子绑成一串的壮丁吸引了阿妮的注意:“安大哥,这是做啥子么?” “征兵啊,你不是要当花木兰吗,花木兰也是要这样用绳子绑的。”我打趣着她。 这些壮丁实在是和壮这个字很难联系在一起,几乎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让人很担心他们随时都会倒下去而再也站不起来。 被绳子绑的壮丁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负责看管的士兵人数太少,他们担心有壮丁会逃跑,所以干脆拿绳子绑了省得照看不过来。第二个原因就很缺德,因为征兵人数不够或者沿途有死亡有逃脱的,而当官的就会随机在路上强征壮丁充数,哪怕你正在田里干着活,刚要回家吃午饭,也不管青红皂白像绑票一样的把人带走。 国民政府在冠冕堂皇的征兵法令中自然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但是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样的事情从不曾真正停止过。 阿妮有些惊讶又有些失望:“哪能这样子对待人的嘛……安大哥,你也是军官,你给他们求求情就不要绑了么,好可怜哩。” 阿妮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我不知道他们隶属于什么部队,而且我只是区区的一名中尉,权力还没大到可以跨省跨战区的对友军部队指手化脚的地步。可是看着阿妮哀求的眼神,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壮丁有四五十个,押解这些壮丁的是五个士兵加上一个佩戴少尉军衔的青年军官。少尉看着我走了过来,一时有些犹豫,他拿不准该不该对我这个穿着补丁摞着补丁军装的中尉敬礼。 “诸位弟兄们辛苦了。”我友善的近乎阿谀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少尉语句迟缓:“……啊,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这不是嘛我刚养好了伤,马上要归队了……嗳,你们哪个部分的?”我尽量的装着漫不经心。 少尉:“我们是27旅的,你是哪部分的?” 我报了自己部队的番号:“兄弟,你看这些壮丁归根结底其实都是自己人,将来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弟兄,哪好这么绑猪绑羊一样让老百姓看笑话。” 少尉:“你倒是会做好人,不绑着跑了怎么办,谁来负责?你还是我!” 我转脸去问那些串的像蚂蚱一样的壮丁:“这位长官要是不绑你们,你们会跑吗?” 壮丁们一起摇头异口同声:“不跑的,不跑的。” 我就又去看那个少尉。 少尉冷笑着:“你是第一天当兵还是存心找麻烦的?我要是给他们松了绑,到了晚上他们要是不跑干净了,我他妈的跟你姓!” 这家伙怒气冲天,要不是看在我也是个军官的面子上,估计早就大嘴巴抽过来了。 “走了走了!净他妈瞎耽误老子时间!”少尉不指名的骂骂咧咧着。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对我说:“哎,看在都穿这身皮的份上,我提醒你别去贵阳了,你们师早就打散了,番号都取消了!” 我站在原地呆立半晌,直到阿妮过来拽我,我才缓过神来。 “怎么了安大哥?你没事吧?” 又散了,我到底还要换多少支部队才算圆满?我在心里给自己的晦气程度加上了无数个问号。 “走吧。” 我背着枪扛起了行李,后面跟着假小子一样的阿妮,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逃荒的难民。 出了这个镇子,前面就是阳平,这是云南紧邻贵州最大的城市,街面上也自然要更繁华些。 阿妮兴致盎然,看什么都新鲜瞧什么都有趣,每到一处都要停留一会儿,不管什么物件都往自己身上比量着,甚至还买了几盒胭脂水粉和零碎的小玩意,女孩子爱美的天性显露无疑。 “安大哥,看看这个!好看吗?”阿妮把一块粉色的纱巾围在了脸上。 卖纱巾的老板忙不迭的抢回纱巾:“你这青皮娃儿不要胡搅,这是女人们用的,你拿来做啥么。” 阿妮一脸的愤怒:“你眼睛该去看看郎中喽,男女不分哩。” 我大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你这样子谁能辨你是雄雌?哈哈。” 阿妮就又冲我发飙:“安大哥,你又说什么怪话!” 我:“这不是怪话,这话意思是夸你让他琢磨不透……” 我的话音未落,街的另一头忽然传来砰砰砰急促的枪声,没过一会儿,又响起了爆炸声。 本来还熙熙攘攘的街上顿时乱成一锅粥,孩子的哭声妇女的惊叫声,被撞翻的水果摊,惊走的骡马嘶鸣,街边商铺也都急急忙忙的上了门板。 阿妮问那个卖纱巾的老板:“这是咋了么?” 老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哪晓得,怕是闹土匪了吧……” 我听了一会儿:“不对。这是掷弹筒的声音!什么土匪有这样的阵势!” 几个警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我一把扯住其中一个:“前面怎么了?” 警察刚要破口大骂,抬头一看扯住他的是个拿枪的中尉,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长官,别往前去了,日本人打过来了!” 我提着枪就要往回跑,眼光一撇之下,却是我要回跑,阿妮的方向却是向前,我们两个做出了截然不同的方向选择。 “干嘛去?找死吗!”我伸手去拉阿妮。 阿妮冲我一摊手,手心里多了个手雷:“我去炸死小鬼子!” “哪来的手雷?” “在十八里寨缴获的,你忘了?我这里还有哩。”阿妮得意的拍了拍行囊。 说话间枪声已经近了,我赶忙拉着阿妮躲在墙角,悄悄探着头向街头望过去。 街头出现了十几个日本兵,排列着永恒不变的三角队形,后面是两挺轻机枪殿后。 我刚要警告阿妮不要轻举妄动,这阿妮已经把手雷甩了出去,手雷轰然在日本兵中炸开,两个日军被炸翻在地上。 其余的日军立刻四散开来,各自寻找隐蔽点,机关枪手就地卧倒支上枪架立刻开始射击,整套动作迅速娴熟有条不紊,让人只能感叹他们的训练有素。 密集的火力让我们动都动不了一下,想要脱身更是不可能,我伸出步枪砰的还了一枪,不还击还好,这一还击反而暴露了火力。 日军传来一声喝令,机关枪停止了射击,日本兵重新闪出隐蔽,一边开枪一边逼近,他们看出了我们的火力很弱。 阿妮又扔出了一枚手雷,因为被日军的三八枪压制的不敢探头,手炮也失了准头,直接落在街边爆炸,对日军却是毫发无损。 再这么下去,只有被活捉的一条道了,我咬着牙砰砰胡乱开了两枪,除了震慑也是不起一点作用。 ------------ 第十章 黄文烈和他的守备团 “安大哥,都是我不好,胡乱逞强连累了你……”阿妮眼泪汪汪就差哭出来了。 我笑着:“哭鼻子的花木兰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伸出枪砰的又开了一枪:“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你了,要是没我这档子事儿,你哪能来到这里。” 阿妮:“安大哥,你不要这样说,只要能够跟着你,我是一点都不后悔哩。” 我听着阿妮的话多少有点不对味儿,但是生死关头也无暇去体会更深的意思。我抓过阿妮手里的手雷拉开保险,顺着墙根用力甩了出去。 爆炸声响起同时,在另一侧忽然想起了密集的枪声,一群中国兵犹如神兵天降一般杀了出来。 敌我力量的对比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我目测了一下这支中国军队少说也有一百人,虽然他们拿的武器不仅老旧而且杂乱,但是相比较日军起码在人数上是占了绝对优势。 来了增援我也精神大振,我端起步枪紧盯住一个军曹的脑袋,在他有了一个短暂的停滞动作后,我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那颗刚刚还灵动无比的脑袋立刻变成一个血葫芦。 血葫芦大概是这支日军小分队的指挥官,他被我一枪干倒后,剩余的日军有些乱了阵脚。 阿妮趁机甩出了她的最后一枚手雷,在大山里阿妮都是最好的猎手之一,她的手劲准头都远胜常人。她扔出的手雷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日军的掷弹筒下面,轰然的爆炸声中,一名日军连同着掷弹筒都被炸翻。 日军没了重武器支持,我们这边的压力骤减,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军官大喊着:“弟兄们,冲上去!杀光小鬼子!” 一百多人拿着跨越了一个世纪的各式武器,呐喊着扑向了残余的日军,虽然在冲锋中被日军射杀多人,后续的依然在几分钟后和日军拼上了白刃战。 人数上的悬殊如果还能依靠武器精良与否弥补的话,一旦进入了这样的近身白刃战就完全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来,十几个人面对杀红了眼的一百多人,根本就是全无还手之力。 幸运的日本兵被子弹打死被刺刀捅死,运气差的是被几个或十几个人活活打死的。这样的以众凌寡的白刃战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很长时间以后我们才知道,这群突然出现在阳平的日军小分队,原本是日军某联队的前哨斥候,他们在贵州的大山里迷了路,经过了大半月的兜兜转转后,误打误撞的来到了阳平。所幸的是阳平的守备团还真不是吃素的,听到枪响后立刻集结,在我和阿妮行将壮烈之际,终于及时赶到消灭了这群入侵者。 守备团团长黄文烈——就是那个八字胡军官,33岁,湖北人。人如其名,因为性格耿直刚烈不懂变通,再加在军方高层没有任何根基,所以他一直受到来自于上峰和同僚们的打压排挤,从王牌精锐的上校团长一路下滑,最后沦落到了这个堪比地方民团的部队。 守备团这类部队属于纯粹的地方武装,杂牌中的杂牌,甚至都不如我之前待的那个破烂师。上峰把黄文烈扔到了这样的部队,可以说是对他已经嫌弃到了极点了。 黄文烈对我和阿妮倒是颇有些爱才之心,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我一枪轰碎了日军军曹的脑袋,也见识了阿妮精准的投掷能力。 黄文烈:“安连长,你的情况我跟上峰核实了,你们的部队确实已经不存在了。这样吧,你和你的兄弟以后就在我的团吧。” “黄团长,我非常感谢您的美意,可是我还要去贵阳处理些家事,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留在您这里……” 黄文烈的脸上显出了不愉之色,龙行虎步的在他的团部里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再一次展示了他直白:“你不会是瞧不起我的这个团吧?” 我站起身陪着小心:“黄团长,您多心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尉,哪还有什么资格挑拣部队,我是确实有事要去贵阳。” 黄文烈一摆手:“国难当头,你那些七姑八姨的私事就先放一放,我并非是强留你,让你就近加入我的部队也是上峰的命令!” 阿妮的女子身份事实上在当天就被黄文烈识破了,所以她做不成花木兰,只好委委屈屈地在我们军营附近租了一处民宅住了下来。 日军在占领新安之后就再也没能更进一步,贵州险峻难走的山地环境对于依赖机械化部队的日军来说,是个无法克服的难题。在这之后甚至传来了日军准备从新安撤军的消息,但是鉴于我们的情报工作一向的失准,这个消息也是令人真伪难辨。 黄文烈虽然性格上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是他在练兵这样的事情上却是显示出了他的能力。守备团只有不到三百人,而且装备武器无一不缺,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黄文烈严格督导下,竟然都看不出和正规军的差距来。 我经历过很多长官,黄文烈无疑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做为他的下属,他能让你感受到压力重重,而这些压力下的那些实质内容,又能让你对胜利还心存希望——如果你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爱国热忱的话。 我们团在进入年底的时候接到了上峰的调防命令,命令要求我们整建制的赶赴昆明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特训,至于特训目的是什么,为何要我们这样的杂牌团去特训,命令上是一字未提。 因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黄文烈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表现的尤为的亢奋,他不仅把之前的每日一次操练改为了每日两次,而且还增加了时长。长官拿出了厉兵秣马的姿态来,底下的人自然就得跟着玩命。 “左右左,左右左!” 整齐划一的丘八们,把练兵场的踩踏的尘土飞扬,一个时辰下来,每个人都像是泥垢子成了精一样。 丘八们都很高兴,因为他们已经是太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重视了,虽然不知道上峰那些大老爷们为何忽然的青眼有加,但是管他呢,有了重视总是好过没有。 任何人都渴望别人的重视,尤其是当这种渴望在长期的得不到眷顾,而一旦又突然降临时就会变成失去思考能力的惊喜。 我向黄文烈告了一天假,我去了阿妮那里。我见到阿妮时,阿妮正坐在床上双手托腮做着沉思状,可是她的眼神空洞虚无,我就只好认为她只是在发呆。 “阿妮,阿妮?” “啊?” 阿妮呆了半秒才缓过神来:“安大哥,你进门都没得一点声音,难不成是属猫的哩。” “你房门大敞四开,也不怕进来贼。”我把买来的一尾鲜鱼放到了水盆里。 阿妮笑着说:“有贼才好嘛,来一个我捉一个,来两个我捉一双哩。” “小心牛皮吹爆了,再让贼把你捉了去。”我坐到阿妮房里唯一的一个木凳子上:“刚刚想什么呢,失魂落魄的,像个入了定的老和尚。” 阿妮噘着嘴:“啥子也没想,就是有些发闷。” “我们团要去昆明了,你跟不跟我去?” “真的呀!去啊,当然是去的哩。”阿妮高兴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 第十一章 去昆明 吃过了饭,阿妮神神秘秘拉我进去里间,然后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手枪。 我吃了一惊:“你哪弄来的?” “街上捡到的,可惜就是子弹太少喽,安大哥,你能不能给我搞些子弹哩?”阿妮爱不释手的摆弄着手枪。 我想起来了,这把枪属于那个被我打死的军曹,当他的脑袋被我的中正步枪打成了烂西瓜时,他的手枪也摔了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阿妮藏了起来。 “南部枪的子弹可不太好弄……你喜欢这枪?” “主要是我哥他喜欢,他常说一定要搞到一把鬼子的盒子炮耍耍,没想到给我搞到哩。”阿妮抑制不住的得意。 “安大哥,你刚才说啥子南部枪?这不是盒子炮吗?” 我检查了一下弹仓,里面还有四颗子弹:“都一样,叫什么都成,还有管它叫王八盒子的,你看看它的样子像不像一个王八……” 于是阿妮就去研究这把南部枪的形状:“还真是像哩,好像一个王八壳哩。哈哈。” 从阿妮那里离开时,我是惬意的。整整一天,阿妮在我身边就像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婆婆那样的絮絮叨叨,我表面装的很不耐烦,而其实我内心是受用的,那是真实美好的东西。是我们一直忽略而终被战争吞噬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总是羡慕自己没有或是失去的东西。回不去的由头很多,最无奈的往往是永远的说服不了自己。 刚到了团里,就有人告诉我:“连长,团长让你回来后立刻去一趟团部。” 我以为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可是到了团部,黄文烈却并不在那里。团部的角落里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饭。 我犹疑着走了进去,吞咽食物的声音立止,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起来:“安子哥,安子哥……是我,我是毛豆。” 我这才发现,这个形同乞丐的家伙竟然是毛小豆,其他几个也都是我原先的部下。 “你们怎么会在这?”我惊喜交加。 “我们听说你在这里,就特意投奔你来了。”毛小豆眼泪汪汪的说。 “其他的人呢?段彪呢……” “死的死散的散,都没了……”毛小豆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为了给对岸构筑防御阵地争取时间,上峰决定弃卒保车,命令我们师就地阻击日军,这种拿人命当炮灰的命令在几个时辰后,就让这个破烂师彻底的灰飞烟灭。 毛小豆和几个士兵侥幸逃脱,几个人顺河而下,几乎是沿着我走过的路线一路逃到了阳平。 我骂着:“这群王八蛋!” 毛小豆附和着:“就是。王八蛋的龟孙子。” 毛小豆们被黄文烈编入了我的连队,也算是他第一次学着做了一个顺水人情,以他的性格来说,着实不易。 几天后,守备团正式开拔,五辆运兵的卡车排了一列等在营房外。这是和以往不同的待遇,以往无论去哪,都是全靠两条腿,今天上峰为我们准备了汽车,这无疑让丘八们产生了更美好的联想。 毛小豆很兴奋,因为他刚刚听说这次去昆明特训,每天都能吃上英国罐头,每个人都会发一支美国枪。相比较英国罐头,毛小豆更感兴趣的是传的神乎其神的美国枪。 “美国人造的枪,叫什么汤妈生,比起小鬼子的歪把子还要好用,打出去就是连发,像泼水一样。”一个自诩见多识广的老兵告诉毛小豆。 毛小豆:“这么厉害的枪……每个人都给吗?” 然后就有人纠正那个老兵:“什么汤妈生,你咋不说叫汤爸生?人家那叫汤普森。” 于是就引来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在憧憬,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就算是去打生打死,就算是去沙场搏命,他们也希望能为搏命增添些胜算。 为了一路上方便,我特意给阿妮找来一身军装,这样她就可以跟在我身边而避免非议。 汽车在劣质燃油催动下冒着呛人的黑烟启动了,每辆车都被塞进了超员的人数,我们几个长官坐进了副驾驶,我假公济私把阿妮也安排进了副驾驶,她终归是个女子,总不能让她和一群大男人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挤在一起。 阳平到昆明不算太远,但是因为道路难走,几个小时的车程足足颠簸了一天,在黑天前终于是到达了昆明。 我们被直接拉到了特训营地,所谓特训营地就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一片空地,四边搭建着简易的营房。 我让阿妮去找家客栈先安顿下来,阿妮离开时和黄文烈走了个对脸,黄文烈视而不见权当没看见,这样的行为我想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营私舞弊了。 憧憬了一天的毛小豆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我们的晚饭来了。没有英国罐头,每人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两个馒头,没菜。 “都不如我们在阳平的伙食……” “这也叫粥吗?直接给倒碗水算了。” “怕是晚上要被饿醒了……” 期望太大,伴随而来的失望就加倍的大。我们的团长黄文烈倒是平静的很,我想他是经历了太多不公,他在这方面当是已经百炼成钢。 我躺在硬板床上思绪如潮,英慧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托了很多人在贵阳寻找她,可是都毫无结果,他们说英慧在贵阳待了一个月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这乱世中,天知道她要承受怎样的困苦磨难才能生存下去,做为她的男人我却连基本的保护都提供不了,这是最让我羞愧的部分。 我叹息着,叹息我的束手无策,叹息我的无所作为。而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叹息就会引起其他丘八们的注意,因为我是他们的长官,长官突然的没头没脑的唉声叹气令他们产生了不安。 “安子哥,咋了?”黑暗中毛小豆问我。 “没咋……就是喘不上气来,昆明这地方海拔太高,缺氧了。” “安子哥,我听段大哥说,你在新安有个女人?嘿嘿。” 毛小豆的话引来了更多丘八们的兴趣,他们窃笑着鼓励着我:“连长,讲讲嘛,啥样的女人?” 我无心在这个问题上去说太多,我敷衍着他们:“啥女人?天使一样的女人,知道什么叫天使吗?就是长着翅膀会飞的女人。” 丘八们不知道什么是天使,他们只在意我和这个长着翅膀的女人之间的细节,旺盛而又无处发泄的荷尔蒙让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的等待着下文。 我没有更多细节可以供他们消遣,实际上我和英慧加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没有超过24小时,更不要说什么他们期盼的内容了。 我有意的岔开话题:“毛豆,段彪死了吗?” “死了……我们跑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段大哥从断桥上跳了下去,天水河那么深,段大哥又不会水……”毛小豆黯然着。 从女人的欢笑一下子跨越到了死亡的沉重,丘八们都沉默了,我成功的让他们都闭了嘴,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这不是个能让人产生任何喜悦的话题。 ------------ 第十二章 特训营 今天是特训的第一天,我们全体人员在场地中心站成了一个方队,站在我们面前的是负责这次特训的美军教官,留着络腮胡子的卡罗尔上士和另一位老熟人史密斯中尉。 史密斯的眼光扫过了我,只略一停顿就继续扫过每一个他看得见的人:“非常的荣幸,我这次能受命参与这次特训,鼓舞士气的话我想还是留给你们的长官去说。我只希望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我们大家能够共同努力,把我们的工作圆满的完成。先生们,你们有信心吗?” 丘八们参差不齐的嚷嚷着:“有信心……” 黄文烈皱着眉:“都没吃饱饭吗!大点声!再来一遍,有信心吗!” “有信心!有信心!” 这次的回应雄壮有力,深得两位美军教官赞许,两个人分工明确,卡罗尔上士负责具体带队,史密斯负责总体指导。 在美国人的指导下,丘八们开始了接受着一些近现代的军事训练,所有人都很认真,他们或许不是最强壮最聪明的军人,但是绝对是最愿意虚心学习的军人。 中午的时候,教官们出去吃饭,训练也进入了休息时间。 毛小豆凑到我跟前:“安子哥,我饿了,你还有吃的没?” “床底下还有半张杂粮饼,吃完了再出来,别把大伙儿的馋虫都引出来。”我低声的嘱咐着。 “知道咧。”毛小豆欢天喜地的跑去了营房。 我坐在地上远远地瞧着黄文烈,按说他怎么也是一个团长,完全可以不必和我们一样每天两顿饭的忍饥挨饿,可是黄文烈却甘愿和我们保持一样的伙食待遇,真是让人费解。他站了一上午,现在也依然站的像一根标枪一样的笔直。 你可以说他是与众不同,也可以赞他是曲高和寡,但是我找到了他之前处处受排挤的原因——格格不入才是他最形象的注解。 ——染缸里有一块永远也染不上色的布,最合理的结局就是被挑出来,扔到角落里与垃圾同命。在上峰同僚的眼里,黄文烈无疑就是那块染不上色的布。 下午训练的时候,一辆威利斯送来了一位微胖的上校军官,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和黄文烈一样的八字胡,过分白皙的面皮让他看起来很有些儒雅风度,若不是穿着军装,倒是更像是某个学校教员某间洋行的买办。 黄文烈快步迎了上去,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汪参谋长好。” 那位汪参谋长就笑着:“哎呀,文烈,放松,放松,怎么和我还搞的这么生分?” 黄文烈:“这次文烈能够得到这次机会,多亏了汪参谋长的大力举荐。文烈先谢了。” 汪参谋长微笑着拍了拍黄文烈肩头:“文烈,你我是兄弟,是一家人,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可不好再提什么谢字了。” 我很惊讶,我原以为黄文烈能被踩的这么彻底,一定是和朝中无人有很大关系,哪曾想他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参谋长朋友,而且看起来关系很密切的样子。 汪参谋长转向正在操练的丘八们,感叹着:“这一眨眼,我也有大半年没带过兵了,看着他们的生龙活虎的,真是倍感亲切啊。” “对了,还有个事儿和你说,最近几天陆陆续续的还会有兵源送过来接受特训,大概有四五百个吧,经过师里同意,也都划归到你了的团。” 黄文烈有些惊喜:“这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我们的武器装备何时才能派发?” 汪参谋长:“文烈,你还看不出现在的形势吗?现在是有什么都不如有人来得重要!你手底下有了人,上峰自然会给你派枪派炮派物质,你现在不应该担心什么武器装备,而是应该抓紧时间把你这个团的兵员数字提高上去!” 黄文烈虽然性情耿直,但是并不代表他会是个笨人,我甚至时常会觉得他其实什么都看得通透,什么都明白,只是天性的骄傲让他不愿意去向权贵迎合罢了。 黄文烈:“文烈还请汪参谋长指教。” 汪参谋长摇摇头:“哪有什么指教,我无非是想,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总是聊胜于无啊。” 黄文烈若有所思,汪参谋长满眼的期许,而我只想赶快结束训练——肚子里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史密斯认真的一丝不苟,绝没有要提前结束训练的意思:“先生们,不要只顾着你们的前方,也要多照顾一下你们的侧翼,后卫!” 场地中央正在进行部队推进时的队列演练,以前上了战场就喜欢扎堆的丘八们,现在正在逐渐学着和自己的同袍们保持些距离,因为有人告诉他们,一窝蜂式的扎堆只会更早更多的引来敌军炮火。 晚上开饭的时候,我们惊喜的发现,伙食标准已经比第一天要好了许多。白米饭、南瓜炖肉,每人一勺绝无遗漏,虽然同样没有传说中的英国罐头,但是在这个饿殍遍地的年代里,这已经是足以让人心满意足的一餐了。 黄文烈派给了我一个任务:去街上网罗那些败退下来的溃兵。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这句话看来他倒是深以为然,并且立刻付诸于行动。 第二天,带着黄文烈的命令,我沿着昆明城的大街小巷像一个什么都要拾荒者,开始对那些或是蹲在街角晒太阳,或是四处游荡的溃兵们展开了说服教育加鼓动宣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们是拿枪杀鬼子的士兵,不是伸手要饭的乞丐!” “我奉命对你就地进行整编,立刻跟我去我们的营地……” “我们是什么军队?中国军队!马上就要去打日本人的中国军队!” “我的长官爱兵如子,待人宽厚……” 我是连哄带吓唬的忙活了一上午,却是收效甚微。沿着城隍庙的外墙往回走时,一个穿着军服的丘八忽然的从拐角处窜出来,仓皇失措的差点撞到我。 紧接着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来人啊,当兵的抢东西了!” 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去追的时候,一个身影蹭的一下越过了我,几步就赶上了前面的丘八,然后就听到杀猪一样的惨叫。 “军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抢女人!瘪犊子玩意你,有这能耐跟小鬼子使去啊!”骂人的骑在抢东西的身上拳打脚踢,他的愤怒似乎憋闷了好久而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穿着旗袍的女人惊惊慌慌跑到了,一边捡起落在一旁的包,一边躬身道谢:“谢谢这位军爷了,谢谢了。” 我这才发现,见义勇为的也是个丘八,虽然他的军服看起来比压在他身下的那位挨揍的还要破旧。打人的根本不理会道谢的女人,他只顾揍着身底下那个被他认为丢了军人的脸的家伙。 直打到被抢的女人都看不下去:“算了,军爷,你看我也没损失什么,你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也许是真的担心打出人命,也许根本就是他已经发泄了愤怒,打人的站起了身:“这欠收拾的货打死都他娘的活该!” 他转过了身子。 他看着我,出离的平静,似乎早就知道我站在那:“安子,我饿了。” ------------ 第十三章 沦落风尘的英慧 城隍庙附近很多小吃摊子,几个小凳子,一张低矮破旧的桌子,就是一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那个被段彪揍惨了的家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因为我对他说,跟着我走就天天有饭吃。 段彪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收拾的呲牙咧嘴的家伙:“带着他干嘛?抢女人的孬种,你应该把他送去军法处。” 我打着圆场:“算了,都已经是饿的半死不活了,再送军法处打几十记军棍,你说他还活得了吗?” 段彪不说话了,他不说话并不是觉得我说的有理,而是因为吃的端上来了,一碗洒着葱花香菜的热汤面,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看着他:“老段,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饿成了这样?” 段彪没空搭理我,百忙中伸出了两根手指。 “你可真行,两天没吃饭,你还能有力气把人打的跟一个猪头差不多……”我调侃着他。 猪头也在吃面,这是个有些斗鸡眼的丘八,因为饿的太狠了,他吃面时拿筷子的手都在发抖,军装已经被段彪撕扯的敞开,裸露着同样肮脏破旧的内衬。 吃过了饭,我带着他们回到了营地。因为对于段彪死了这件事十分的笃定,所以当段彪出现在毛小豆面前时,毛小豆一度以为自己是白天撞鬼,直到段彪笑着踹了他两脚,这小子才醒悟过来,高兴的又叫又跳。 打光了子弹的段彪在日军冲上来一瞬间,在是当俘虏还是壮烈成仁之间,他选择了纵身跃下天水河。万幸的是他抓住一个顺水漂流的弹药箱子,这个带着明显日军标记的弹药箱子成了他活下来的关键,虽然被湍急的河水灌了个半死,但是在一个转弯处他又幸运的被冲刷到了滩涂上。 被段彪揍成猪头的家伙叫王四宝,河南人,是被日军打散了的93军辎重营二等兵。这家伙长得精瘦,但是饭量奇大,吃起饭来风卷残云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所以来了没几天,他就拥有了一个标题性十足的绰号:吃不饱的王四宝。 我们的队伍在壮大,因为这个特训营不断的有新的丘八被送进来,加上每天网罗来的溃兵和主动加入的学生兵,在特训即将结束时,我们团已经扩充到了近千人。 那位汪参谋长自从第一天来了那一次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后来我们也慢慢知道了这位汪参谋长是何许人也。 汪参谋长叫汪庭岳,湖南人,原某王牌师师长,因为在徐州会战中“犹疑不决,贻误战机”被撤职降级,成了一名挂着虚职的参谋长。 至于汪庭岳为何这么大力扶植和他全无瓜葛的黄文烈,除了他的“举贤为国,非为私人也”的大义凛然之外,还真是找不出有什么其他的利益纠葛。黄文烈做人能做到一无是处,但是论起行军打仗,他确实是一把好手。如果汪庭岳真有什么私心的话,我猜也无非就是为自己将来的前程多押上些筹码罢了。 在特训营的最后一天,上峰下达了整编命令,我们有了新的番号:新200团,隶属远征军司令部直接辖制。 进入了五月,天气转暖。 我们这支改了名字的部队再一次接到了调防令,新的目的地是临勐——滇西的一座小城。 阿妮这次没有要求着跟我走,这个嘴硬心软的苗家女子想家了,她要回去看看她的哥哥,还有她的吊脚楼。 我看着收拾着包裹的阿妮,忽然的有些伤感,我觉得这可能是我和阿妮的最后一面了,太多的相似场景,太多相同的结局,让我的心里总会产生不好的预感,消极和脆弱无时无刻都在侵扰着我的内心。 即使在一个单纯的全无心机的阿妮面前,我挂了相的晦气还是被她瞧在了眼里:“咋了么,安大哥,我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回去住几天就返回来,很快哩。” 我赶忙收拾着脸上的情绪:“没事儿,我没事儿……我就是,就是担心路上你的安全。” 阿妮听我这样说,立刻爬到床上,从包裹里翻出了那支南部,对着门做出了射击的动作:“安大哥,你就放心吧,有这个...王八盒子!我看哪个敢惹我!” “姑奶奶,路上可千万不要拿着它乱比划,别没事再惹出点事来。” 阿妮白了我一眼:“安大哥,你当我脑壳是乔的么。” 这时候隔壁就传来了一个女人奇怪的声音,那是亘古以来在这个星球上最通用的语言,无需任何翻译。 阿妮租的房子是一处年代久远连体民居,一条巷子里十几户人家,每家都是墙壁相连,有什么风吹草动紧邻的都能隐约的听得到。 我诧异着:“什么人住在你隔壁了?” 阿妮倒是没有什么扭捏:“新搬来的一个女人,样子可是蛮好看哩……” 我明白了,隔壁住的是一个靠着出卖身体活命的女人。这不奇怪,现在只要是能活命,不要说做土娼,就是更羞耻更下贱的事也会有人去做。 我和阿妮坐在屋子里,隔壁是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声,这让人没法不尴尬。 阿妮啐了一声:“好像鬼打架一样哩!” 我附和着:“就是,比鬼打架还难听。” 阿妮咬着嘴唇,忽然问我:“安大哥,你,和鬼打过架没得?” 我怔住,这苗家女孩子真不是一般的泼辣,这样的话她也能和一个男人说出口,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我?……我只和日本鬼打过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种架。” 阿妮佯嗔着:“哪个和你说那样的打架……” 好在隔壁总算停止了折腾,我和阿妮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鬼打完架了,可算清净了。” 阿妮:“可不是么,清净哩。” 我们坐着。 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男人哼着小调离开的声音。 我:“走了一个鬼。” 阿妮掩着嘴无声的乐着。 我也得走了,阿妮的屋子很狭小,听了半天鬼打架,孤男寡女的再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已是不合时宜。人和动物的差别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我担心自己忽然的现了原形,变成另外一只鬼。 我打开门走出了阿妮的屋子,隔壁也打开了门,哗啦一声倒水的声音。 是人就有好奇之心,听了半天鬼打架,自然会对打架的鬼产生好奇心。我边走边回头瞥了一眼,倒水的那个鬼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要退进去。 我看到了那个鬼,我震惊到呆如木鸡,保持着一个回头的姿势,楞在了当场。 那个鬼——英慧,目瞪口呆的望着我,手里的盆子落在了地上,她的身体剧烈的抖着,她慢慢走向我:“安,安大哥,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英慧扑在了我的肩上,失声痛哭着,她哭的泪雨滂沱,哭的撕心裂肺。 “我好苦的……” 英慧嚎啕重复着这句话,泪水湿透了我的军装,我知道她一定是经历千般的辛苦和委屈才会这样的伤心。我抱着她安慰着:“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的苦……没事了,都过去了……” 这样大的动静,引得阿妮推门出来,她看着这样的场景吃惊的合不拢嘴。 ------------ 第十四章 见龙湾 “我奶奶她……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救不了她……” 于是又是更悲伤的痛哭。 现在我们都在英慧的屋子里,我不敢去问她的经历,那一定是不堪回首的过去,我没有揭开别人伤疤的勇气,无论是身体上的伤疤还是心里的伤疤。 我劝了好久,英慧才算是止住了她的悲伤,她抽泣着,然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阿妮。 阿妮连忙说:“你不要误会,我是安大哥的……妹妹,我叫阿妮。” 我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这里比阿妮那间屋子更加简陋,简陋到你只好认为它只是一个能够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其他的生活功能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屋子里唯一的床铺,凌乱的刺痛着我的双眼,那是来自于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凌乱,这样的凌乱让我心乱如麻烦躁不安。 英慧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开始慌乱地试着让床铺变得整洁一些,但是她没做到,她只在床铺上忙乱了几下,就颓然的停了下来,坐在床铺上面再一次的饮泣。 这不是我日思夜盼的重逢,没人喜欢这样的重逢。可是我不能表露出我的沮丧,我的哪怕任何一点的失望流露都可能成为压倒英慧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离开时,英慧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因为我告诉她,我要带着她去临勐,远离这伤心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阿妮跟着我出来:“安大哥,我这次回去,也可能不回来了……你和英慧姐要好好嘞,英慧姐她真的好苦哩……” 阿妮叹着气:“要是不打仗就好喽,就没得这样子窝心的事哩。” “我姆娘活着的时候常说,做人就不能死钻牛角尖,死钻牛角尖都是乔脑壳哩。” 阿妮一直在说,说着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宽解人心的话。我一直再听,虽然我的思绪早就穿越了天际,远去了十万八千里。 新200团开拔了,这次没有汽车,我们要靠两条腿走去临勐。 英慧在逃难的人群中,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我们。 段彪眼尖,没多久就看见了英慧,他紧跑几步追上我:“安子,你是真能划拉,在哪把这女人找到了?” 我:“昆明。” 这等同于不想说,段彪就很气结:“你就嘚瑟吧,有你哭的时候!” 走在我身边的王四宝听了女人二字,斗鸡眼就加倍的聚焦着,回头在逃难人群中搜寻着目标。 段彪:“哎哎哎,那个吃不饱的王四宝,你学么啥呢,怎么一提女人你就眼放贼光啊?” 王四宝对这个东北人有些害怕,不光是因为段彪是个排长的原因,主要还是他被段彪的一顿暴揍给彻底收拾服了。 几天后,我们到了临勐,枪都还没来得及下肩,就被立刻要求进入阵地布防。 可能是考虑到了我们团实际只有一个营的现状,上峰把我们的阵地安排到了怒江最上游的见龙湾。 见龙湾水势湍急,是天然的防守屏障,说这里是怒江最易坚守的阵地也毫不为过。我们的对面即是山峦起伏绿树成荫的摩云岭,那里驻守着友军的一个特务营。 黄文烈指挥着疲惫不堪的丘八们在加固工事。我建议着:“团座,这几天咱们也走了上千里地了,让弟兄们缓口气吧。” 黄文烈瞪了我一眼,随手拿起兵工铲跳下交通壕,和丘八们一起埋头苦干。有了这样身先士卒的长官,我们只好是紧随其后,把自己变身成一个个疯狂挖洞的鼹鼠。 段彪:“摩云岭也是中国军队,咱们在这布防?防谁啊?” 我:“这就是说明前方战事吃紧,上峰为了保险起见,才安排了数道防线,名为战术兵法,实则就是心里没底……” 身后传来黄文烈严厉的喝斥:“安思虎!再敢惑乱军心,军法从事!” 入夜了,我们的脚下除了黑黝黝的怒江水,什么也看不见。守着水边就会有人联想到鲜鱼美味,几个自认为水性精通的丘八趁着没人注意,以改善弟兄们伙食之名义下到了见龙湾去摸鱼。结果下去了三个人,一个浪花就被怒江水卷走了两个,另一个见势不妙手刨脚蹬的往回游,最后在众人帮助下才惊险逃过一劫。 还没开战就先有了伤亡,这是让人既沮丧又气结的事。黄文烈为此大发雷霆,他也真的动用了我们许久不见的军法:所有擅离职守者,禁食三日,外加二十皮鞭。 静夜中,行刑队啪啪的皮鞭抽打声格外的清晰瘆人,被打的那支摸鱼小组还算硬骨头,除了几声闷哼都在咬牙硬挺着。 “为将者,本应挟威领军。我们这位团座大人可好,反其道……乱其道而行之!以酷刑威慑三军。” 段彪瞪着我:“安子,能不能不卖弄你的狗屁学问,说点哥们儿能听懂的!” 我:“就是说啊……行了,我也别说了,这要是风言风语的传到他耳朵里,再问我一个对上官不敬的罪名。我可不想挨皮鞭子沾凉水。” 段彪嘿嘿笑着:“你也有个怕的人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呢。” 我把身体舒展开来,打着夸张的哈欠:“我不是怕他,我是看他也算是个认真做事的人,要不然……” “要不然你怎样!” 头顶上是倒背着双手的黄文烈,冷冷地俯视着我。 我和段彪连忙站起身:“团座。” 黄文烈缄默了几秒,指着我:“你,跟我过来!” 段彪给我做着挨打捂脸的表情,我郁闷的跟在黄文烈身后,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可能会受到的惩处。 在对岸火力的盲射区,搭建了一处防炮洞,就是黄文烈临时的指挥部。空间也不大,一张破桌子上面随意的放着几本书籍,几个看着坐上去一定会粉身碎骨的木凳子,墙上挂着一幅军事地图。 “想不到团座还有读书的雅致?”我努力的陪着小心。 黄文烈:“我读书只是为了让脑子能够清楚些,不是为了什么狗屁雅致!” 他根本不懂也不想懂什么是客套寒暄。所以我闭嘴。 “怎么不说了,刚刚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怕挨鞭子?”黄文烈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嘲弄。 “报告团座,卑职并非是有意冒犯,实在只是军前戏言……” 黄文烈:“说我以酷刑震慑三军?是。可能今天对他们几个的责罚是有些过重,可是若不这样严加惩处,今后必然是人人效仿,我不想别人看我们新200团的时候说,这不是军队,就是一盘散沙!” 黄文烈踱到了我身后:“我知道你有个女人跟着你到了临勐,明天我给你一天假,你去把你的家事安顿好,省得心有牵挂就会无事龌蹉!” 我被黄文烈骂了出来,可是我获得一个比意外还意外的假期。 段彪:“你小子走狗屎运了,骂长官还骂出了一天假!这也没天理了。” 我看了看四下无人,确信黄文烈不会再突然出现了,这才压低声音说:“他黄文烈理不直气不壮,事情做过了头,又不想让人说他严苛,他就给说他严苛的人一枚大甜枣!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黄文烈式的邀买人心!” 段彪撇着嘴:“我没看出来人家邀买你一个小连长心有啥用,我就看出来了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 第十五章 接受 英慧的性格柔弱偏内向,来了临勐一天了,都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找了一家客栈,又舍不得开单间,就只好睡通铺。又担心被人把钱偷了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就又一次的重演——英慧紧攥着我给她的十几块银元几乎是彻夜未眠。 “我是被偷怕了。”英慧脸色苍白,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带着她租好了房子,再去买了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忙活完了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时间。 我站在院子里,研究着天上的白云,白云变换着各式形状,演练着各种态势。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所以在这傻乎乎的研究着蓝天白云,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与英慧独处,尤其是在无事可做的时候。 “安大哥,进来坐吧,茶都要凉了。”英慧站在门内说。 “没关系,天气这么热,凉茶才好解渴。”我极力做出情绪极佳的样子,迈步进了屋子。 “安大哥,你坐呀。” “哦。”我坐在了地上的板凳上。板凳很矮,于是我就保持了一个可笑的姿势,和坐在床铺上的英慧一高一低的对峙着。 英慧:“安大哥,你坐床上嘛,凳子很硬的。” 我坐到了床铺边缘,不自然的左顾右盼着:“过几天应该买两个高一点的凳子。” “不要买了嘛,屋子里都没地方放,我们坐到床上就蛮好的……” “那也应该有个凳子,家里来了客人,总不能让人家直接就上床吧……”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了不妥,可是又没办法把话圆回来,于是我就尴尬无比的闭了嘴。 英慧的眼睛望着别处:“不会的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什么客人来……” 一个凳子引发了既无聊又愚蠢的话题,这是一种存在隔阂的表现,是陌生人才有的局促,可我们本不该局促。 我们沉默着。 英慧:“安大哥,你喝茶。”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嗯,茶不错,温凉也刚刚好。” 然后我们继续沉默着。 英慧坐了过来,我让了一下。 英慧眉目间就有很受伤的黯然:“安大哥,你是不是心里面嫌弃我,觉得我是……脏的……安大哥,我是没法子的,真的,我那时候是快要饿死了,我是没法子的……” 英慧啜泣着。 “英慧,你别傻了,我真的没有那么想,再说了那也不是你的错,你相信我,我刚才那都是有嘴无心的……”我语无伦次的安慰着英慧。 “我信你……”英慧泪眼婆娑的望着我:“安大哥,你抱抱我好吗?……” 没人能拒绝一个哭泣的女孩子的这种要求,我放下了茶杯,轻轻的揽住了英慧柔软的身体。 英慧的身体颤栗着,女人的体香冲击着我感官神经,我更加用力的抱着英慧。 “安大哥,你,你要了我吧……”英慧在我耳边呢喃着。 我被动着让英慧除去了军装,英慧纤细的手指在我身体上划过,这几乎是瞬间就点燃了我内心的欲望。我反手忙乱的解着英慧的衣服,嘴巴急切的寻找着英慧的嘴唇,慌慌张张的完全不得要领。 我像是一条被扔到了岸上的鱼,似在挣扎也似在求索,眩晕跌宕中恰如在激流中穿越,惊呼呐喊着翻跃飞翔。 我喘息着:“像死过了一样……” 英慧就按住了我的嘴:“不要总是说生说死的,不吉利的。” “等打完了这场仗就好了,我们都可以安心过日子……安大哥,你说到时候,我们是住在北平还是住在新安?” 我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会儿:“我们去新安住半年,再回北平住半年。北平的冬天特别的冷,嗯,对,我们就夏天住北平,冬天住新安,你说好不好?” 英慧目光热烈看着我,仿佛我说的这些事就在眼前了一样:“你是我的男人,我自然是听你的,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剩余的时间里,我和英慧都在幻想与幻听中度过,计议着未来的家里都应该买些什么,商量着一日三餐的咸淡甜酸,就像是两个痴呆的儿童,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童话世界里,眉飞色舞恣意妄为。 从英慧那里出来,我沿着临勐的街道上走着,我回味着刚刚过去的迷乱,也惊讶着自己的疯狂。 刚一回到阵地,毛小豆就兴冲冲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支中正步枪:“安子哥,咱们发枪了。我也有枪了!” 新200团的武器装备到了,这是振奋人心的时刻,新衣服新鞋子新袜子让丘八们乐翻了天。武器的配备以中正步枪为主,夹杂着一些美国的英国的乃至德国的武器。重武器则是更加的杂乱,捷克式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勃朗宁重机枪,50毫米掷弹筒,还有两门让人惊喜的德式pak战防炮。 毛小豆挠着乱草一样的脑袋走了过来,一套新发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又肥又大:“安子哥,你看咋样?军需官说这是最小号的了,他说等我长高一点就合身了。” “有的穿就将就穿吧。”我摆弄着新到手的一支英国狙击步枪,时不时地瞄着视线里任何一个目标,瞄准镜里被放大了的丘八们,看见了枪口就会一边咒骂着一边躲避着。 “乱瞄啥,小心枪走火!”段彪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我脚下。 我放下枪:“我都没上弹,吓唬他们玩的。” “安子,听说了嘛,咱们就要反攻了。他娘的,这回终于是轮到我们追着小鬼子跑了!”段彪脸上泛着兴奋的笑意。 “见鬼的反攻!从卢沟桥响枪开始,我就听他们嚷嚷着反攻,嚷嚷五六年过去了,反攻没看到,倒是让日本人从山海关一直追到了大西南!”我打击着段彪。 段彪:“那时候和现在比不了,那时候我们拿什么跟鬼子玩命?汉阳造老套筒!现在看看,啧啧,坦克大炮要什么有什么,依我看现在真是到了反攻的时机了!” 段彪的信仰仍存,所以他渴望胜利,所以他信心满满。我经历了太多失望之后,对于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去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而心存疑虑。 我的信仰丢失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无数个枪炮轰鸣的白天黑夜里,我跟随着溃兵们蜂拥而逃一败再败,败到最后我的热血消失殆尽,我的愤怒烟消云散,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 因为当我发现我们败的毫无道理的时候,那种宿命般的挫败感就会填满着我的内心。明明是一场已经形成合围的歼灭战,主攻的心有旁骛,负责侧翼的三心二意。歼灭战变成了被歼灭战,在各怀心腹事的勾心斗角中,我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一败涂地。 最可悲的是,国人的不团结和凭天由命,最后都会成了我们理所当然的民族烙印。十几个日本兵就能够押解驱赶着几百个战俘去刑场,然后这些战俘一个一个跳进已经挖好的坑里等着被活埋。一两个试图反抗的,被日军用刺刀挑死,用子弹打死,其他的人麻木不仁的看着,就像看着与自己无关的一场戏。 我扛着狙击步枪离开了段彪,他让我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纯粹、勇敢,自信。 而我害怕看见当年的自己,就如同害怕看见现在的自己一样,一个已经失去了,一个正在拥有。 ------------ 第十六章 青云渡(上) 六月的滇西,流火一样的季节,酷热的天气下,我们像盼着战争结束一样的盼着大雨的到来。可往年一场接一场的大雨,今年偏偏就不来了,刚刚天空还是阴云密布,转眼间又是艳阳高照。 段彪憧憬的反攻就像这苦盼不至的大雨一样迟迟未见,远征军从初战告捷到接下来的连连失利,最后被日军赶进野人山,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 至此,每天都有溃军从缅甸陆陆续续的败退下来,日军的轰炸机甚至都一度出现在了临勐的上空。 怒江以西的几座城镇相继沦陷,我曾经戏言的多层防线如今一语成谶。川流不息的怒江,现在俨然已经成了西南最后的防线。 远处的炮声日渐临近,站在见龙湾阵地的高处,甚至都能看得见炮弹炸起来的火光和黑烟。越来越多跑乱了编制的溃军,争先恐后地涌上了怒江青云渡大桥,再加上从西岸逃过来的难民,青云渡大桥上现在是人满为患。 到了夜里,对岸摩云岭阵地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提醒着我们,日军前锋正在进攻摩云岭,距离出现在我们面前只差一步之遥。 见龙湾阵地上,黄文烈正举着望远镜望着对岸,他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 我:“团座,上峰难道不打算派增援过去吗?照这么打下去,对面的特务营可是支持不了多久。” 黄文烈叹了口气:“没有增援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没有增援了?摩云岭也不要了?” 黄文烈点点头:“上峰认为战略性放弃西岸,依靠怒江天险,全力固守东岸才是目前首要任务。所以,摩云岭失守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摩云岭还有两千多人……就不管了?……” 黄文烈淡淡的说:“两千人?两千人算多吗?我们为了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无数个两千人。况且为国捐躯,得其所哉。” 事实上,在这之前,就有很多不要脸的败退,都被恬不知耻的说成是战略性放弃。于是很多与我同命的丘八们,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可以被随意丢弃的炮灰。 黄文烈看着我:“你好像很愤怒?” 我无礼到了忘记了他是我的上司的地步:“我不是愤怒,我是担心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他们那样,也被一句为国捐躯,得其所哉断送掉!” 黄文烈脸上怒色渐盛:“军人之战,最忌妇人之仁!难道我们现在冲过去陪他们战死山头,就能让你这样的牢骚少一点吗!” “我这也算是牢骚?我只是设身处地为我身后的弟兄们考虑一下后路而已!团座!”我已经有些失控了,我瞪着黄文烈,恨不能一拳把眼前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打个满脸桃花开。 丘八们吃惊的望着我和团长斗鸡一样的怒目而视,段彪跑过来拉开我,给黄文烈陪着笑:“团座,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安子这也是为了咱们团的弟兄们着想……” 黄文烈根本不理段彪,他只看我:“国难当头,身为军人,还要考虑什么后路?安思虎,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黄文烈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 “安子,难怪你爹妈给你起名叫安思虎,你这也太虎了!”段彪拍着我的肩:“我看咱们团长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你赶紧认认真真的去赔个罪!” 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我也是后悔不已,心想自己这真是年龄越大越是糊涂,居然敢和自己的长官在阵前争吵。所幸的是,自己的那一拳没有真的打出去。 中午的时候,我来到了黄文烈的指挥部。 “团座,卑职安思虎,特地前来请罪!” 黄文烈刚接了一个电话,他放下了电话机,看了看我:“这么快就悔悟了?还是担心日后我会给你小鞋穿?你要是觉得有理,你就接着说。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以官职压人的长官,我也不屑于去做那样小人。” “报告团座,卑职确实是因为思虑过重才口不择言,还望团座谅解。”我站的笔直,一脸的诚恳。 黄文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方才意兴阑珊地说:“好吧,这件事就这样了吧……刚才工兵总队来电话,请我们派人,协助维持青云渡的秩序,正好你来了,你就带些人去吧。” 我带着一个排的人,跑步前进赶了青云渡。 嘈杂纷乱的桥面上,扶老携幼的难民,有枪没枪的溃兵,混在一起乌泱乌泱的逃过东岸。一辆骡车因为车轮子忽然折断,车上的东西散落了满地,这下子让本来就通行缓慢的大桥变得更加的堵塞。 我带着人走过去,一边让人帮着把骡车移到一侧,一边呵斥着让过桥的人按顺序通过。 几个伤兵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但是他们等于是人为的把他们几个人,变成了横着走的螃蟹群。 我冲着螃蟹群喊着:“你们几个带伤的,先坚持一下,排成纵列走,不要堵塞了通道!” 这几个伤兵置若罔闻,就像没听见一样,我身边的一个士兵冲了过去喝道:“说你们呢!聋了吗!” 这样的指着鼻子大声喊,那是确定听得清清楚楚无疑的了,奇怪的是这几个伤兵,除了点头哈腰陪着笑,并没有听从命令排成纵列。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再仔细看这几个伤兵的身上,也并没看出有多重的伤势,最多就是在头上缠了绷带,这样的伤有什么必要互相搀扶着行走? “你们几个停下!”我拉上了枪栓。 几个伤兵依旧向我赔着笑脸向前走着,刚过去的那个士兵骂着:“你们几个真是他妈的聋了吗!”说着他冲过去,用枪托向其中一个伤兵身上砸过去。 那个伤兵被枪托砸了一个趔趄,然后脱口而出:“八嘎!”骂完了他自己愣住了,我们也愣住了。但是随即我们就都反应了过来,这他妈的是日本人! 我朝天砰的开了一枪示警:“都趴下!有日奸!” 反应快的立刻原地趴下了,反应慢的还在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个假扮伤兵的日军,几乎是与我同时开枪了,首当其冲那个拿枪托砸人的士兵被一枪撂倒,随后日军开始向我们开火。 青云渡上立刻乱成一团,枪声哭喊声连成一片,被无辜打死打伤的难民不在少数。 我躲在掩体后面向日军还击,英国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比普通的瞄准镜的倍数大了三倍,而且是接近八百米的长程枪,在这个没有隐蔽的桥面上,想打不中目标都是很困难的事。 混上青云渡的日军不在少数,最少也有一个小队,他们假扮成中国溃兵,公然拿着武器想要一举夺下青云渡,事实上若不是被我们偶然察觉,他们几乎是成功了一半了。 我的狙击步枪几乎枪枪不落空,在我干掉了第四个日军的时候,他们发觉了我的危险,开始集中火力向我隐藏的地点射击。 但是桥面上不光是有手无寸铁的难民,还有很多持有武器的溃兵,他们也在桥面上向日军开火,日军这个小队等于是腹背受敌,也正是这样他们才没有一鼓作气冲过来。 ------------ 第十七章 青云渡(下) 日军为了掩人耳目,携带的重武器并不多,只有一挺九二重机枪,其他多是步枪,还是他们很少使用的中正步枪。这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进攻能力。守桥的工兵总队的士兵在桥头老早就堆砌了沙袋,架设了一挺马克沁,这种依靠水冷的枪械只要有水有弹药,根本不必担心会有卡顿的情况,它可以一直打到机枪手阵亡才能停下来。 即便如此,日军的单兵作战能力确实高出我们一筹,就只有这一个小队的日军,还是在失去了地利的情况下,依然和我们二百多守军打成了胶着状态,要是他们能在短时间上来后续增援,我想青云渡一定是守不住的。 趴在桥面上的重机枪手把几具尸体当成了掩体,哒哒哒枪口喷着火舌持续不断向我们射击着,五十几个日军兵分两路,大部分都是和守桥的我们交火,分出十几个还要回击身后中国溃兵的侵扰。 跟着我一起来的王四宝躲在另一侧的掩体里,我冲他喊着:“王四宝,你给我滚过来!” 王四宝一脸茫然:“啊……” 我也发现了自己的语句有问题:“滚过来,不是骂你。” 王四宝恍然大悟了一般:“连长,你等会儿,我这就滚过去。” 然后这家伙砰砰开了几枪,一个侧滚从桥面上另一侧连滚带爬的到了我这一侧,日军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连长,我来了。”王四宝喘着气,给自己的步枪上着弹。 我恨恨的说:“要不是桥上有那么多老百姓,几个手雷砸过去,早就解决战斗了!” 王四宝:“连长,鬼子的机枪手躲的太严实了,就能看见一个钢盔顶,我刚才打了几枪,根本打不着他。” 我看了一眼,日军的重机枪手确实隐蔽的很好,这在普通枪支的射界里很难命中他,可是对于狙击步枪来说,难度就没那么大了。 我:“叫你过来知道是干嘛吗?” 王四宝摇头:“不知道。” “鬼子盯住我了,所以你得掩护我,我好有机会收拾掉那个机枪手。” “噢,明白。” 王四宝忙不迭的点头,端着枪就要冲出去,我一把拉他回来:“等会儿!我数到三你再冲,冲出去立刻开枪卧倒,懂了吗?” “我懂,连长你开始数吧。” “一二,三!” 王四宝大叫着闪出掩体,砰的开了一枪,立刻趴在地上。趁着日军火力被王四宝吸引了过去,我迅速的闪出身子,举枪,瞄准,间不容发之际扣动扳机砰的一枪打碎了瞄准镜里的那个头盔顶——那是日军重机枪手的脑袋。 日军的重火力被打掉,我方的压力顿时减轻,马克沁轻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子弹像下雨一样倾泻过去,压得日军再也组织不起来像样的反击。 等到我们的增援赶到时,结果就已经定了。五十几个日军意欲重演他们屡试不爽的伪装偷袭战术,想要趁乱拿下青云渡,再就地取材用他们缴获的武器守住桥头,只要能够坚守住几个时辰,等到他们的主力收拾掉了摩云岭的中国军队赶过来,真正的控制住了青云渡,那对于对整个西南防线来说,将是极大的威胁。 因为有溃军堵住了日军的后路,我们没有让一个日军逃脱,这一场战斗我们获得了全歼敌人的胜利。 桥上除了遍布的日军尸体,也有很多老百姓的尸体,我默默的看着这些只差一步就能回家了的同胞,心内满是愧疚。他们是死于我们的疏于防范,如果我们能把过桥者的甄别身份做过更细致一些,他们本是可以避免这样的灾祸活着逃过怒江的。 工兵总队的一位军官特意问了我们的番号名字,说是要为我们向上峰请功。我去他的请功,我们歼灭了一个小队的日军,可是我们付出了一倍于日军的战损,这还不包括那些没了编制的溃兵和无辜的老百姓。 因为这次险些遭到日军成功偷袭,上峰很快调派来了一个加强连的军队,对青云渡过桥的军民严加甄别盘查。 我带着我的人也奉命撤回见龙湾阵地。 驻守摩云岭的特务营和日军的激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他们甚至一度逼迫的日军向后撤退了几百米,最近的这一次进攻日军动用了他们所有的重炮火力,对摩云岭守军展开了狂轰滥炸。 又一次入夜了,摩云岭阵地上的爆炸声依然此起彼伏,一五零加农炮的声音尤其惊天动地,我怀疑这样的炮弹如果持续炸上一个时辰的话,摩云岭阵地是不是还能有生命的存在。 几颗照明弹划破了夜空,让大地从黑暗一下子进入白昼,于是整个东岸都看得见那面飘扬在山顶的青天白日旗。毛小豆掉了眼泪,嘴里喃喃着:“王八操的,太不是人了……”没人知道他在骂谁,是骂嗜杀成性的日军,还是骂按兵不动的我们。 整整一夜,摩云岭打了整整一夜。整个东岸看了一夜。 天亮了,那面残破的军旗依然高高的飘扬着,迎风舞动着,仿佛是在嘲笑着我们这些袖手旁观的家伙。我甚至听得到那旗帜猎猎的声响所代表的含义:坐视吧,等我们战死了就轮到你们了! 黄文烈被叫去参加军事会议的频率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一天数次,从黄文烈的脸色来看,我估计长官们已经是吵翻了天,是派兵增援还是继续观望,这是个让他们伤脑筋的问题。派兵增援也还是来得及的,但是这取决于我们的上峰是否有信心守得住摩云岭。 官僚们喜欢扯皮的习惯从古到今从未减弱过,所以他们开了无数次会议,也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官僚们在扯皮,摩云岭在拼命,两者唯一不同是官僚们有无穷尽的时间来扯皮,可是摩云岭的那些人绝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守护住那面旗帜。 黄文烈虎着脸从我手里抢过望远镜,长久的看着摩云岭阵地。 我小心翼翼的问:“团座,怎么样了,会议有结果了吗?” 黄文烈放下了望远镜,沉默良久才说:“接到摩云岭的电报,特务营十去七八,已经不能再坚守了,他们请求撤退。” 段彪:“早就应该撤下来了,再打下去怕是要打光了。” 黄文烈神情古怪的看了段彪一眼,然后略带些苦笑着说道:“他们若是后撤,必然引得日军随后掩杀,到时候只怕是于我军不利——这不是我说的,这是钧座的原话。” 现在我们都明白了,对岸的特务营已经成了被彻底抛弃的孤儿! 我低声咒骂着:“真他妈的是一群王八蛋!” 黄文烈现在对于我的态度很敏感,听我嘟囔着,立刻问我:“你说什么?” 我:“哦,我是说也只能这样了,与其被日军追着屁股打死,还不如面对面拼个你死我活。” 段彪似笑非笑的看我,眼神里明显是在说:你可真是能瞎掰。 黄文烈不深究我究竟说的什么,他到是很认可我胡诌出来的话:“摩云岭上若是换做是我,我定然和日军周旋到底!” 我信他做的出来,他不仅仅是个性子耿直不知道变通的古董,也是一个痴迷于以死报国有着愚忠思想的疯子。 ------------ 第十八章 特务营的命运 摩云岭的特务营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没有再要求撤退,在凌晨的时候,在日军的又一轮猛烈炮火过后,那面青天白日旗终于在炮火中被撕成碎片。 我们——东岸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面旗子在空中飞扬碎裂的场景,那是让所有人沉默的场景,军旗是表示一支军队的存在,军旗失去了,军旗下的军队也不会坚持太久了。 特务营的残存,差不多五十几个人,都退到了摩云岭的主峰,那里背靠悬崖,悬崖下面就是怒江,那里是条绝路。 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重武器,他们的结局已定,日军再有一轮冲锋,这五十几人都将堕入万劫不复。 就在我们都在等着最后搏杀,在我们眼前上演时,毫无征兆的,摩云岭上忽然传来了我们熟悉的歌声: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对岸的同袍把我们的从军歌唱的悲怆决绝,这加倍了我们的羞愧难当,我们就这样把自己的同袍放弃在自己的眼前任人碎剁,这是让人既失望又痛心的部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摩云岭的勇士们选择了用这样一种方式与这个世界道别。 也许他们的勇敢和绝不退缩连敌人也是敬佩的,他们唱歌的时候,日军停止了炮击。但是他们的步兵又如蝗虫一样的蜂拥而出,这看起来将会是日军最后的进攻了。这次没有炮火配合,因为山顶这五十几个中国军人已经不必再浪费炮火,他们在唱歌,他们弹尽粮绝,他们已经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我站在战壕里心如死灰的看着,黄文烈倒剪着双手烦躁不安的看着,段彪怒火万丈的看着,毛小豆泪流满面的看着……无论我们是何种心情,我们也只能看着。 日军已经冲上了山顶,他们没再遇到一颗子弹的反击,我们听到了一个日军哇哩哇啦的叫喊声,如果有人能听得懂日语的话,那是日军在做最后的劝降。 然后我们听到了更大声更整齐的喊声自摩云岭传来:“东岸的弟兄们!阵前五十米!来几发炮弹吧!” ——特务营假装放弃了抵抗,等待日军聚集,然后呼唤炮火与敌军同归于尽!这是伟大的诀别!这是唤醒麻木唤醒沉睡的诀别! 黄文烈已经不再烦躁了,他脸色铁青着:“炮兵就位!” 毛小豆已经哭的抱头蹲在了地上:“别开炮啊,别开炮啊。” 黄文烈恼怒地喝道:“来人,把他拖走,哭丧一样的惹的人心烦!” 对岸又传来大喊声:“目标阵前30米!开炮啊!孬种们!” “校准好了没有!” “校准完毕,团长!” “开炮!” 黄文烈几乎是嘶吼着下达了命令,我们的两门战防炮开炮了,炮弹呼啸着飞向了摩云岭阵地,炮弹炸开,火光崩现浓烟升腾。 特务营和日军已经胶着成了一个无法分开的距离,我们的炮弹毁灭了日军,也毁灭了特务营。 更多的炮弹从东岸射向摩云岭,没有开炮的命令,都是各个部队零星的炮击。炮弹在摩云岭主峰阵地上爆炸,肉眼都能清晰的看到血肉横飞的躯体,那些躯体来自于日军的,也来自于我们的同袍。 天亮了,摩云岭阵地上插上了日军的太阳旗,经过了两天两夜的鏖战,他们已经完全占领了摩云岭。 我们确信特务营全体官兵都已经壮烈成仁,这样的苦战不会还有人生存下来,除非在最后的时刻有人跳下山崖,但是跳下山崖若是没有摔死,也必然滚落到涛涛的怒江之中葬身鱼腹。 现在所有人都轻松了,因为事情已然有了答案。上峰们可以专心地写着伤亡报告以及追授烈士的表彰,我们也可以不必在看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 在表彰任命中,因为护卫青云渡有功,我又被官升一级,中尉变上尉。仗打得惨不忍睹,官倒是升的一步一个脚印。所以在我看来,我们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的让人看不到希望。 “安子,知道了吧,工兵总队把青云渡炸了。”段彪打来了饭,把其中的那份递给我。 “意料之中啊,他们擅长这个。”我打开了饭盒,今天的伙食还行,不是杂粮饭,是许久不见的白面馒头。 “擅长什么?”段彪一手掐着烟,一手拿着馒头。 “擅长炸桥啊,擅长炸掉一切可以让日军追我们追的慢点的建筑物。你从天水河打过来的,这还不懂。” 段彪就发了一会儿呆:“妈了个巴子的,还真是!天水河大桥刚炸,这又炸!瘪犊子们炸上瘾了!” “瘪犊子们没有信心守住青云渡,就只好炸掉它。就像摩云岭一样,如果派增援过去,你说守不守得住?”我有些戏谑的看着段彪。 段彪很认真的想了想:“怎么就一定守不住?看看特务营,两千人都守了两天两夜,我们要是派重兵增援那还真说不准……” 然后段彪又叹了口气:“那样的话,特务营的弟兄们也不会打的一个不剩了……” 我不理他的感慨,鼓唇弄舌继续给段彪上课解惑:“这是你段彪的想法,也可能是无数个段彪的想法……你别瞪我,也包括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瘪犊子们不这么想,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定了摩云岭绝对守不住!就是派了天兵天将去了也没用。所以连带着他们也绝不会有信心,认为我们可以守得住青云渡!炸掉多好?一了百了,日本人过不来,我们也过不去。” 段彪在我的长篇大论中吃完了饭,我怀疑他压根都没听我在说什么,但是段彪证明了他起码听到了我说的最后那句话:“青云渡炸了,等到咱们反攻了,还得重修……累死工兵总队的这帮孙子!谁炸的谁他娘的去修!” 段彪还在想着反攻,在这件事上,我早就把自己定位在了先知的高度上,反攻在我看来可能会是下辈子的事了。 炸掉了青云渡,我们在延绵二百多公里的怒江东岸驻起防线,挡住了日军继续东进的战略构想。日军似乎也认同了这样的对峙,偃旗息鼓开始深沟高垒修建防御工事。这是让人心安的举动,我想我们的上峰看到了这样的态势,可能就差举杯庆祝了。 打了败仗都可以加官进爵,更何况是我们居然守住了江防,这在上峰看来无异于等同于一场大捷。战乱之秋,派官本就是派的大方,于是在不久之后,重庆的嘉奖令就来了,几乎所有参战没参战的人员,只要刮着边了一律坐地升一级。黄文烈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上校衔,我是新200团升官升的最快的人,一个月内连跳两级,成了我们团唯一的少校营长。 从缅甸败退下来的大量溃兵被补充进了我们团,加上陆陆续续的壮丁兵,不管怎么样,新200团现在终于是有了一个团的规模了。 PS:新人新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大家如果觉得还不错的话,拜托收藏,推荐票!多谢各位了!! ------------ 第十九章 突袭 为了制造恐慌,日军的轰炸机在最近几天对怒江沿岸的几座城市进行了轰炸,于是在像临勐这样的街头,就会多了很多高射机枪位,以便于随时进行反击。 时不时的防空警报,加上街上成群结队的丘八,临勐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军营。临勐的一些富人担心城破,干脆直接逃离了临勐,去了昆明去了楚雄,远离了这炮火纷飞的边境。穷人无处可去,他们也舍不得好不容易置办的一点点家业,所以他们哪也去不了,只盼望着自己国家的军队能够守住江防,只盼着睡在家里的床上时候,炮弹不会忽然的从天而降。 战争摧毁着一切,工厂停工,商铺歇业,我们的经济尤其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物价飞涨,印在钞票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可是能够买到的东西却是越来越少,民间甚至开始了以货易货的买卖方式,用来规避货币快速贬值带来的损失。 通货膨胀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让越来越多的人陷入了吃不饱饭的境地。吃不饱饭就会生事端,大白天的临勐都会发生打闷棍套白狼的事情,有时候仅仅是为了抢夺一个馒头都会发生流血事件。 做为新200团唯一的营级军官,我现在肩负着团里更多的工作,我不能总是和段彪毛小豆他们混在一起了,我更多的时间是和我们那位性格古怪的团长待在指挥所里。 性格耿直的黄文烈实在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长官,他能经常的让人感受到难堪和压力,尤其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压抑的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不过,黄文烈的过份耿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从不会克扣丘八们的粮饷。要知道克扣粮饷是现今长官们最便利的敛财手段之一,像黄文烈这样的长官在我们的部队体系里绝对是凤毛麟角堪称异类,当官发财四个字在他这里完全得不到体现。 即便如此,我们的军饷也是跟不上飞涨的物价,所以英慧几乎是把所有的钱,都在第一时间里,尽可能的买了能存放住的食物——她已经被饥饿吓破了胆。 今天我跟黄文烈告了假,理由很简单:“一些琐碎的家事需要处理。” 黄文烈只挥了挥手,他都懒得因为这种事情和我说话,对于我这种把家事置于国事之上的军人,他明白无误的表现出了鄙视。 我才不去管他的鄙视,我现在心情放松的很,一则是我可以暂时离开这个老鼠洞一样的指挥所,二则是我又可以见到英慧了,距离上一次见面,我们又好久没见了。 英慧的家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我的家,是我在这异乡异地唯一向往的地方。 我敲开房门的时候,英慧是惊喜的:“安大哥,你回来了,这么久不回来,我都要去见龙湾看你去了。” 我像是许久没有回家的丈夫那样,随意地在四处看着:“你可不要去,那地方子弹乱飞的,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再说也会让弟兄们笑话的。” 屋子里多了一些小物件摆设,女人就是这样,无论日子过得贫富,总是喜欢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你不要我去,我就不去。我就是担心你,前几天你们那里打枪打炮的,我都去庙里拜了菩萨,保佑你你平平安安的。”英慧边说着边去开始忙活着准备饭菜。 被人关心惦记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躺在英慧的床上,听着英慧说着她这一段各种各样的琐事,我听着,脸色带着微笑的听着,然后我就睡着了。 连续几天几夜的缺少睡眠,让我疲惫的几近极限,在英慧的声音里我终于安宁的睡去了。睡梦中隐约的有枪炮的声音,我对自己说,是做梦,再多睡一会儿吧。而枪炮声越发的真实,我蓦然坐起身,坐在我身边的英慧吓了一跳。 “你睡觉的样子真像是一个小孩子,拳头攥的紧紧的,掰都掰不开。”英慧笑着说。 我侧耳听了听:“哪里打炮?” 英慧:“天天都听到枪炮声,我都习惯了,没注意是哪里……” 我又听了一会儿,枪炮声越发的密集,这么密集的枪炮声可不是平时冷枪冷炮的那么简单。我拿起衣服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就又回来,把身上刚发的军饷一分不剩的掏出来放到了床上,然后对惊慌失措的英慧说:“待在家里,哪也不要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身后是英慧焦急的声音:“安大哥,你要小心些……” 我跑出了英慧家里,来到了街上,到处都是纷乱的人群,很多士兵也跟随着老百姓慌慌张张的往东跑。 我拦下一个士兵:“跟着老百姓瞎跑什么!这枪炮声是怎么回事?” 士兵:“长官,日本人打过江了!快跑吧!” 我心想着,这怎么可能!日本人今天一大早还在热火朝天的修筑阵地,看起来简直就是要长治久安做长远打算了,怎么就忽然的打过江了? 我跑了几步,看见一个家伙骑着脚踏车正飞奔着从我身边经过,我一把将他拽下脚踏车:“战时需要,我要征用你的车!”说完也不理他的一脸惊愕,飞身上车一路狂蹬奔回见龙湾阵地。 刚到了阵地,迎面遇到匆匆忙忙的黄文烈,他几乎是连头都不转:“带着你的人,马上组织反击!” 我跑到我的阵地,正看见王四宝:“我的枪!把我的枪拿来!段彪呢!” 王四宝刚要去拿枪,又被我后一句叫了回来:“营长,我没看到段连长,都打乱套了!” 我从交通壕探头往外看,怒江的江滩上到处都是日军,他们的炮火支援也在不间断地轰炸着我们的阵地。 段彪拎着枪从硝烟中冒出来:“安子,我们底下有一百多鬼子,都他娘的有避弹板,打不到这群孙子!” 日军把渡江器材临时改成了避弹板,一般步枪子弹对他们还真是形成不了多大杀伤。 “把掷弹筒都调过来!”我大喊着。 掷弹筒嗵嗵嗵的连续发射,算是暂时延缓了日军的进攻。 段彪开了十几枪,好不容易打倒了一个日军,骂着:“妈拉个巴子,这么打可是要累死了个屁的!” 黄文烈风风火火的出现在我们身后:“安营长,马上发起冲锋!这么打下去,等鬼子冲上了阵地,你们也打不死人家十个八个!” 我们知道他说的有道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日军展开短兵相接,用人数优势改变战局。 “弟兄们,全体上刺刀!跟我上!”我扔下自己的狙击步枪,换了一支中正步枪。 几百丘八大叫着,从交通壕跃出去,冲向了江滩上的日军,我百忙中回头对炮兵喊着:“阵前三百米!立刻炮击!” 我的话音未落,炮声已经响了,炮弹在日军群中炸开。这不是我的命令,这是黄文烈预先已经安排好了的炮火掩护,我对这个临战不慌的团长有了一丝佩服,佩服还没过一秒钟,黄文烈已经手持步枪从我身边越过,冲到了日军群中。 团长打冲锋? 我楞了一下,已经有一个日军怪叫着冲了过来,斜刺里段彪直接撞了过去,一刺刀干翻了那个日军,还不忘回头训斥我:“战场上发呆,你小子活腻歪了!” ------------ 第二十章 拼杀 日军并不想和我们拼刺刀,他们开始后撤,然后在一个有效的距离里,半蹲着开始向我们射击。 黄文烈甩出去一个手雷,借着炸起来的烟雾率先冲了上去,我们也都有样学样,先甩出手雷再冲进硝烟中。 身边不断的有倒下的同袍,我们开枪还击,加速冲过去,刺刀子弹什么能用就用什么,倒下一批再上一批。黄文烈满脸的血污,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日军的,他现在丢弃了他的步枪,正举着他的毛瑟二十响在烟雾里不停的打着连发,从他身边冲过去的同袍们很快和日军展开了近身肉搏。 刺刀刺入皮肉的声音,身体互相撞击的声音,临死之前的惨叫的声音,几百米的江滩上现在是活脱脱的人间修罗场。 我被一个日军撞翻在地,我都来不及反应,那家伙已经压在我身上,凶神恶煞一般举起枪刺就要刺下。我以为自己这回算是死定了,更加凶神恶煞的段彪从后面冲上来,单臂卡住那个日军的脖子用力一拧,我清晰的听到那个日军脖子咔喇的断裂的声音,他几乎一声没吭就软倒在了我身上。 我费力的掀开他,段彪喘着粗气:“安子,你打枪还凑合,干这个可真是不行!老子救你两回了啊!” 我举枪砰的一声干掉了一个准备偷袭段彪的日军,笑着说:“还你一回!” 一个多小时的拼杀,我们干掉了日军三分之二还多,剩余的十几个抵挡不住朝着江边退了下去,重新在江滩上依靠散兵坑进行攻击。 日军的战术可以说既老套又实用,缓兵之计被他们从东北用到了西南,最可恨之处是这么呆板不变的战术也能屡试不爽!我们有准备了,他们不打,又是斡旋又是和谈的,等你觉得他们可能真的不再进攻了,这些王八蛋又会忽然的冲出来直接吃掉你! 就像今天,我们都以为日军已经是准备和我们隔江对峙了,没想到他们又一次的故技重施。趁着我们松懈,突然的强行渡江,也几乎就站稳了摊头阵地,若不是湍急的怒江延缓了他们的后续增援,结果怎样也真是难说。 经过三天两夜的反复拉锯冲锋,攻过怒江的日军基本被消灭在江滩上,而忽然上涨的怒江也让有心增援的日军后续部队彻底放弃了这次进攻。 事实上,在这次进攻未果之后,日军再也没有发起过像样的进攻。但是他们开始强征西岸的老百姓给他们修筑工事,于是在一段时间里,我们每天都能看到摩云岭上比日军还要多的老百姓繁忙的身影若隐若现。 “妈拉个巴子,鬼子这是要修长城吗,怎么抓来了这么多老百姓……”段彪恨恨地望着对岸。 “飞机侦查说,日军在修建大量的碉堡……话说也真是啊,修什么碉堡能用这么多人……”我在心里画着问号。 日军的示弱,表现在了他们战略行动上,他们的主力开始有意无意的收缩到了大城市,日本人比我们更热衷于中国的兵法,什么增灶减灶用的烂熟,一些看似旌旗招展的县城村镇,实际上都没有多少日军驻守,更多都是战意模糊的伪军在担当主力,虚张声势的空城计在日占区并不少见。 日本人一心效仿满清,试图一鼓作气占领中国,殊不知他们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满清所以能够成功侵占了中国两百多年,主要是因为那时候是冷兵器时代,对于资源的消耗和现在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而日本又不是一个能源大国,一旦被拖入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去,捉襟见肘日渐式微就在所难免。 现在的怒江两岸除了偶尔的冷枪冷炮,基本上已经陷入了僵持对峙的局面。 因为“带兵有方又身先士卒而屡破倭寇”,黄文烈如今的声望与日俱增,深得上峰器重,连带着当日极力举荐他的汪庭岳都沾了光。 汪庭岳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出现在了临勐,他现在的身份是军部下派的少将督导专员,对前线部队的错误行为进行干预指导。 对于黄文烈来说,汪庭岳对他有着知遇之恩,是在他最为不堪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的那个人。所以在汪庭岳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时,他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这种和阿谀奉承只差一步的行为,可是从未在黄文烈的人生中出现过。 “汪专员,文烈幸不辱命,没有给汪专员丢脸!”黄文烈一脸的坚毅敬着礼。 汪庭岳笑着:“很好,很好啊,现在那些准备看你笑话的人,都已经开始为你拍巴掌了。” “势利小人,不值一提。汪专员,请到我的指挥所歇息。” 汪庭岳摆摆手:“不忙,咱们还是先去阵地看看去。” 一行人簇拥着汪庭岳来到了见龙湾阵地,汪庭岳和每一个他能够碰触到的丘八握着手:“辛苦了,弟兄们。没有你们的舍生忘死,就没有大后方的安宁,我代表军部,也代表我自己,在这里给大家鞠一躬!” 略有些发福的汪庭岳站在交通壕内,几乎是以90度的角度深深一躬,这样的亲和力十足的长官,迎来了丘八们热烈的鼓掌。 跟随汪庭岳同来的,还有昆明各界劳军代表,他们带来了整桶的银元,整猪整羊,各种的额外物质准备着犒赏三军。 汪庭岳大手一挥:“吃的用的就由你们团长另行分配了,银元是要现在就分发的!” 这是节日一般的快乐,每个士兵三块银元,军官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四块。 经过我身边,汪庭岳停下来:“我记得你,在特训营的时候好像还只是个中尉,没想到这么快已经是少校了。年轻有为啊。” 我:“谢汪专员夸奖。” 汪庭岳看了看我的胸标:“安思虎!嗯,好,果然是一员虎将!” 分发银元自然有各个连排长发放,汪庭岳在黄文烈陪同下,一行浩浩荡荡又赶去了其他阵地。 “安子,你的!”段彪喜气洋洋把几块银元揣我衣兜里。 我知道段彪在临勐有个相好的,因为囊中羞涩他已经好久没去了,如今发了赏银,估计这家伙今天晚上是回不来了。 果然,段彪递给我一支烟:“安子,我告个假啊,一会儿去趟临勐。” “告假找团座大人去,我哪有这个权力。”我死气活样的缩在角落里。 “上次团长就说了,跟你说一声也行。” “他也不怕我把整个团都放了假。”我摸着口袋里的银元,心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回去一趟,上次回去什么也没做成,如今没什么事了,肚子也吃饱了,那根不安分的神经又在抓心挠肝一样的让人坐立不安。 段彪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有些猥琐的笑着:“要不,咱哥俩一起走?” 花花肠子被人一目了然,反让我不好意思承认,我嘴硬着:“团座大人去领会汪专员的精神去了,你走了,我再走了,阵地没人了。” 段彪对我嗤之以鼻:“安子,你就装犊子吧啊,我发现你们读书人最能装犊子,不分白天黑夜的装。不去拉到,老子走了。” 我扔他一把土,弄了他一脖子也弄了自己一脸,段彪把枪扔给了我:“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 第二十一章 烽火家信 我拎着狙击步枪在交通壕里往来巡视着,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忙碌一些,借以打发掉这无聊的时光:“嗳,观察哨上光膀子的是哪个王八蛋!找鞭子抽吗?把衣服穿上!” 两个炮兵正在修理损坏的轮子,我让王四宝找几个人帮着抬着炮管。王四宝嘟囔着:“他们炮兵牛的很,从来不帮我们修筑工事,倒要我们帮他们……” “没有炮火掩护你们怎么打冲锋?顶着子弹冲?”我踹着王四宝不情愿的屁股。 我们迎来了战争的间歇期,虽然看起来会有一点点枯燥,但是起码不用再去搏命拼杀,不用再枪林弹雨,如果可能的话,我都想就这么捱过这场战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我看来对岸的日军也是很高兴的,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甚至连挑衅的冷枪冷炮都在减少,东西两岸心照不宣的营造着和平的假象。如果不是日军还在控制着滇缅公路,扼住了我们的咽喉命脉,我想这样的和谐局面,可能真的会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 “安子哥,快来,快来看看,小鬼子太不是人了!”毛小豆忽然愤怒地叫起来。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他们什么时候是过人……”我拎着枪走了过去。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畜生般的场景,日本兵正在将一个几乎无法站立的老百姓抬起来,扔进了几十米下的怒江,而且不是只有这一个,是很多有伤病的、无法参加劳动的老百姓,被一个接着一个的扔进了涛涛的怒江。 我们的肺都要气炸了,却是无可奈何,这个距离上即使开枪,敌人有掩体遮挡,普通步枪根本无法命中,要是用重机枪扫射,也不一定打得到日军,但是一定会伤及无辜百姓。一个日军军官样子的家伙呜哩哇啦咆哮着,指了指我们这边,随后那些日本兵停止了继续扔人。我猜并不是这个日军军官良心发现,而是担心我们这边有照相器材有战地记者,记录揭发他们令人发指的行径。 毛小豆忍不住砰的开了一枪,不出意外的子弹只击中了距离目标半米远的地方。不同产地的中正步枪质量参差不齐,像这种射程只有二三百米的中正步枪并不少见。对岸的日军听见这边的枪声,立刻开始还击,三八枪砰砰在我们阵地上打的烟尘四起。 现在就是这样,像小孩子打架一样,你轰我一炮,我还你两炮,你打我一枪,我还你几枪。不会有更大的冲突,甚至很多的友军阵地都在警告士兵不要随意开枪,以避免遭来报复。 黄文烈回来的时候,顺便捎回来了一摞子书信,往我脚下一扔:“安营长,把这些信发下去。”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在漂泊的军旅生活,尤其是在刺刀枪炮下,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后,慰藉心灵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一封来自远方亲人的信件。 所谓一级压一级,我把信件又扔给一个连长:“把这些信发下去!” 我坐在黑暗中,茫然地看着忽明忽暗的摩云岭。身后是丘八们欣喜若狂的欢呼声和低低啜泣声。 乐吧,哭吧,但愿他们所有的伤痛,所有的不如意都能在亲人们的牵挂中找到寄托得到宣泄。 我站起身,转身想要躲开这个悲喜交加的时刻,身后传来那个连长的叫声:“营长,这还有你的一封信。” 我愣住,停下的脚步:“什么?” 那个连长已经小跑着过来了,手里递过来一封污迹斑斑的信封,我茫然的接过来,然后一秒钟后,我就清醒了过来,急忙着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拆开了信封。我颤抖着手打开了折叠的一丝不苟的信纸,当那熟悉的笔迹映入我眼帘时,记忆就如同一把锤子重重的击打在我的胸口,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激动的晕厥过去。 那是我父亲的亲笔信,信写了足足三页纸,落款的时间是半年之前。我以为我从家里出来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会和他有一点联系。段彪有他的禁忌,有他不愿意提起的过去。我也有,我不愿提起的就是我的家庭,入伍时家庭一栏我填写的是父母双亡,而事实上,我还有一个父亲健健康康的活在这世上。之所以我不愿提及,因为他的身份是北平维持会的副会长,也就是地道标准的——汉奸。 为了这个我被学校的同学们取笑看不起,我回家和他大吵大闹,最后愤然离家出走,我甚至登报声明和我的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想起他,我以为我再想起他,也一定都是怒火万丈和满腔的怨怼。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在读到第一行字“思虎我儿,见字如面”时,就控制不住的潸然泪下。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我逃不开血浓于水的亲情牵挂——哪怕他是人人唾骂的汉奸走狗卖国贼。 我把信件妥帖的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急忙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因为毛小豆一脸疑惑的走过来:“安子哥,你咋了?” 我把脸藏到阴影里:“没事啊,眼睛被土迷了一下……毛豆,你有事吗?” 毛小豆忙说:“我是问你借支笔,我要给家里回封信,嘿嘿。” 我摸着口袋:“我哪有那种稀罕玩意,你去团长指挥所,那应该有……嗳,你认识字吗,怎么写回信?” 毛小豆挠挠头:“他们都没几个识字的……有认识的就帮着写呗。” 大老粗们接到了家信,可是并没有多少人是识字的,于是少数识字的家伙就像是表演一样,当众读着所有人的来信。毛小豆可能是想起了某个读信的场景,咧着嘴笑:“一排马顺媳妇儿来的信可是笑死人了……” 那一定是涉及到了夫妻之间的隐私了,也被这帮家伙拿出来当众朗读,这成了丘八们今天得到的额外的快乐。 我:“你想写什么,回头我帮你写吧。” 毛小豆喜道:“那可是太好了……我就是想告诉俺爹俺娘,不要惦记我,告诉他们,等我打完鬼子就回去了。” “就这一句话?”我有些好笑,几百里甚至上千里的路途,就写这一句话寄出去,可真是浪费了感情。 “哦,对了,就说我也惦记着他们,等我回去就都好了。”毛小豆憨笑着。 我心想着写信的时候,要给他加上一些话才好,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很快我就听到了那个叫马顺的家信,因为某个丘八又在故意地拿捏着尖细的嗓音大声念着:“…马顺,你啥时候回来……俺都想你了……你想俺不?……俺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许找野女人……你要是找野女人,俺就给你找个野汉子……哎哎哎,别抢别抢,抢烂了我可不管……” 一个窘迫大于恼怒的声音笑骂着:“狗日的,咋又念了一遍……” 然后是在哄笑中,更多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马顺,俺都想你了,你想俺不?……” 见龙湾阵地的黑夜在这喧闹中仿佛也在减弱着肃杀气氛,而平添了一些温馨。 ------------ 第二十二章 剑走偏锋 进入了七月的第一天,期盼已久的雨终于来了,傍晚的时候天空中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并且还刮起了大风,受够了闷热的丘八们欢呼着叫嚷着,祈求雨再大一些。老天似乎也听见了这些祈求,到了夜里雨势骤然的增大,风势也比白天的时候要大了许多,一时之间,雨势借着风势,整个怒江两岸陷入了疾风暴雨中。 毛小豆和一些丘八们光着身子,在大雨中欢快的洗着天然的淋浴。因为前一阵子干旱缺水,各班排都拿出来各式器具接雨水储存,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这样的行为纯属多余。因为接下来的几天里,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就连怒江也因为持续的降雨而暴涨,水位一度淹没了残缺的青云渡桥面。 段彪和一个排长在较着腕力,我无所事事的望着外面似乎已经停不下来的滂沱大雨:“这雨要是这么个下法儿,我估计再有几天,见龙湾真的都能见到真龙了。” 段彪大喝一声,扳倒了那个排长,他松抖着手腕,晃悠着走过来:“临勐当地人说,现在是进入了雨季,这样的雨下一个月不停,也是有过的。” “真要是那样可坏喽,运输营的汽车都趴了窝,再有几天咱们团可就要断粮了。”我没有半点担心的说着一件看似很担心的事。 段彪有些忧心忡忡:“别说见龙湾了,整个东岸的物资补给,怕是都要成问题了。” 我们如今的装备和几年前相比,强了不只是一星半点,不仅仅是体现在武器配置上,其他相关的装备也都水涨船高得到了提升。像搜索连工兵营这样的特殊兵种,现在用的一律都是德械美械,以前的骡马大车运输营,也都鸟枪换了炮变成了真正的汽车运输营。 要是在路况正常的情况下,汽车确实能提高运输效率,而且因为机动性比骡马车要灵活,也便于躲避日军的空袭。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连日的降雨造成了进入临勐的简易公路多处严重损毁,汽车已经无法通行,而骡马车又准备不足,事实上在发生了几次翻车事故后,向临勐运送的物资补给就被迫暂停了。 我接了些雨水刷了牙洗了脸,一边擦着脸一边说:“所以说这为帅者,运筹帷幄这几个字还真不是胡乱自封的,对天文地理一窍不通,或者是干脆不闻不问,最后就是这样的一团糟!” 段彪:“越说越玄乎,还什么天文地理,你当人人都是诸葛亮啊,领兵的要是都那么厉害,我们今天就不会在这跟鬼子较劲了!” 我伸出大拇指(京剧腔):“段将军此言甚是!说到诸葛孔明,且听我慢慢道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联东吴灭曹威鼎足三分……” 段彪撇着嘴:“唱的啥玩意,你这小鸡嗓子像要下蛋一样,太难听了。” “没见识了吧,这要是在我们北平的戏园子,你要想听这段儿,最少得一块现大洋,而且瓜子茶水毛巾板你还得另外掏钱。”我不理他,继续我的西皮流水。 “安营长,团长请你过去。”传令兵一身水迹的跑进来说。 段彪幸灾乐祸:“对,赶紧去,到指挥所唱去,团长能赏你一个大嘴巴。” “大雨天也不让人消停!……”我起身去拿斗笠,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我叫住那个传令兵:“等会儿!你说团长请我过去?” “是的,长官。” “团长原话是什么?” “团长说去请安营长过来。” “好了,没事了。” 段彪:“咋地了,安子,你今天咋神神叨叨的……” “你没听传令兵说吗,团长请我过去!我怎么觉得这个请字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段彪瞪着我:“这咋地,人家跟你客气,还客气出来毛病了?安子,我听救护兵说过,像你这种症状在外国都属于一种病,叫什么被……哦,被迫害症。” 我:“滚滚滚!你才有病。” 我顶着斗笠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了黄文烈的指挥所,一进门险些撞到正急不可耐的黄文烈。 他冷着脸说:“传令兵都已经回来了十分钟!你们俩难道走的不是一条路吗!” 我把斗笠挂在墙上:“团座,外面雨大路滑,走快了就摔跤。” 黄文烈不和我说废话,他连半句提示的话都没有,就直奔主题:“西岸的日军主力,目前主要集中在龙陵、松山,摩云岭这些要塞之中,他们的后方则是非常空虚,几个县城兵力加在一起也超不过五百人,而且重火力极少。如果我们能够进入到他们的腹地,迂回穿插展开游击战术,无异于是插进敌人心脏的一把利刀!” 我是真的被他震惊到了:“团座的意思是派一支军队进入敌军的后防?” 黄文烈脸上带着那种好战分子才有的狂热:“这个计划怎么样?这只是初步的一个构想,具体的细节还有待完善,而且也要看上峰能否批准这个计划!” 黄文烈的计划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困难重重,首先是如何突破怒江,绕过日军把守的防线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就算突破了日军防线,一支孤军深入到人家地盘上,物质补给怎么办?没子弹了和日军拼刺刀?饿了去啃树皮吗? 这些话我没有说出来,黄文烈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计划,必然是有应对之策。 果然,黄文烈一副洞察秋毫的表情,他看出了我的疑虑:“我昨天和美军顾问交流了一下,他们的飞机完全可以把军队分批空投到指定地点去。人可以空投,食物武器就更不是问题了。” 我想了一下:“团座,做为你的属下,我想提醒你,深入虎穴就要有伏虎的本事,以我军目前的战力以及信心,试问谁敢接受这个任务?……” “我们。如果上峰批准这个计划,我就为新200团请缨,去做这个计划的执行者!”黄文烈表情平静,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我在心里咒骂着,果然是没好事!我们仗着天险尚且和日军打了个平手,这要是直接面对日军,我能想象出我们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我死气活样的说:“既然团座已经事事计算周全了,只需要向上峰提出来就好了,您跟我说……其实真是没什么必要。” 黄文烈转到了我的身前:“安营长,你的情绪看起来着实不高……难道...你怯战?” 我的怒火又在升腾,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就是这样,你不站在他那一头,他就会立刻把你划入到对立面。 “团座,我是民国26年从的军,虽说没什么功绩可言,可也从未有怯战一说!您喜欢披肝沥胆快意恩仇,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必须跟你一样,世界上要是人人都一样,那也就简单了。所以,我现在明白无误的告诉您,我并非怯战,我只是对这个计划没有信心!” 我说完了,板着脸坐在了凳子上,然后我就听见咔嚓一声,我心知不妙,想要起身已经是来不及了,凳子被压的四分五裂,我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 第二十三章 逃兵英顺 一件本来都已经到了到了唇枪舌剑地步的事情,忽然被当事人之一的我以一个滑稽无比的四脚朝天动作,一下子改变了性质。 很少笑的黄文烈都没能忍住,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强忍的嗤笑,然后又迅捷的绷回了他的一脸严肃,这其实会让人加倍的感到尴尬和难堪。 我坐在地上看着四周散落的形如劈柴的凳子残骸,恼怒地踢了一脚离我最近的凳子腿,然后借着势慢慢站起了身子。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我道歉!”黄文烈声音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歉意:“我会完善这个计划,到时候希望你能改变态度!” 一周后。 无休无止的大雨终于告一段落,久违的阳光洒满了临勐的每一个角落。我分派着丘八们清理着交通壕内的积水,检查加固着我们的防炮掩体,做着理所当然的分内事。 因为持续多日的大雨,我已经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英慧了。她是我的期盼,是我在这个边陲小城最温暖的去处。所以在忙过了团里的事情之后,我就起身赶奔了临勐。 …… “好大的雨哦。” “是啊,真是好大的雨。” “我就猜到,雨停了你也该来了。” 我忽然没由来的想起了马顺的那封家信,我看着英慧:“我不来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英慧先是惊讶地望着我,尔后迅速羞红了脸:“安大哥,这样子羞人的话,你也讲得出口哩。” 英慧意料之中的难为情就没办法不让我想起性子开朗的阿妮,我心想着:也不知道那个假小子一样的疯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又发啥子呆哩?” “……哦,最近军务繁忙的很,搞得脑子乱哄哄的……” 英慧:“安大哥,我们出去转转好么?来了临勐几个月了,我还只晓得在附近买菜买米,都不知道临勐到底是啥样子哩。” 这实在是一个既简单又容易满足的要求,最是适合我这样能力有限的家伙了。 临勐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东菜市街,据说早年间这里也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封建王朝讲究杀一儆百,所以把刑场大多是放在了人群聚集的地方,以达到对有心效仿者以警示震慑之意。 我和英慧信马由缰的闲逛着,在行至十字路口时,被街边木桩上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丘八吸引住了。这个丘八的军装上沾满了泥水,脸上满是被殴打的血污,都已经看不清楚本来容貌。不时的有路过的老百姓走过去啐上一口,或是随便抓起什么东西扔过去,那家伙头也不敢抬头,只是尽力的躲避着承受着。 我知道,这是一个逃兵。 逃兵是可耻的,在临勐这个兵临城下的世界里尤为可耻! 战争期间对待逃兵的处罚十分的严厉,像这种临阵脱逃的士兵,一般都是游街示众之后就地正法。 “也真是蛮可怜的哦。”英慧拽着我小心翼翼的从这个逃兵身前走过去。 这个逃兵听到英慧的声音时,身子抖了一下,然后他抬起了头,用一种只有是被人打落了满口牙才能发出的声音叫着:“姐,姐...救我...救救我……” 英慧停住了脚步,有些迟疑的望着这个逃兵。那逃兵就更大声嘶叫着:“姐,姐,我是英顺,我是英顺哩……” 负责看押逃兵的士兵,用枪托狠狠的砸向了英顺的后背:“狗日的逃兵,鬼叫什么!还没到日子就开始鬼叫!” 与此同时,英慧也认出了这个狼狈不堪的逃兵,就是自己两年未见的弟弟。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感到非常吃惊,平时胆小怯懦的英慧突然就像是疯了一样,尖叫着冲向了那个拿枪托砸她弟弟的士兵,拼命撕咬着踢打着对方。 那个士兵手臂被英慧咬了一口,疼的嗷嗷叫着:“哪来的疯女人!滚开!” 眼看他的枪托又举起来,我抢步上前一把推开了他:“和女人动手!到底是谁疯了!” 另一个士兵看见了我的军衔,立刻持枪敬礼:“长官好!” 被咬的士兵,也看清了形势,手忙脚乱的跟着敬礼:“长官好。” 我:“你们是哪部分的?” “报告长官,我们是军法处行刑队的,奉命在此看押逃兵。” 疯过了的英慧,也冷静了下来,抱着她的弟弟痛哭流涕:“小弟,你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有音信……你知道吗,奶奶已经不在了……” ——逃兵英顺,在淞沪会战中被日军打散了编制,跟随着溃军一路败退到了昆明,在昆明接受整编后,又被送到了临勐。可能是出于对战争的恐惧,也可能就是想逃回家乡,在发饷的第一天,英顺席卷了几位同袍的军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没想到这个倒霉蛋赶上了连续的大雨,他被困在了临勐城外,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被军法处抓了回来。 知道了弟弟被抓的原因,英慧气的用力给了英顺一个嘴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当什么逃兵哩!”然后又抱住她的逃兵弟弟大哭着。 我问那两个看押的士兵:“这个逃兵要怎么处理?” “长官说他的性质恶劣,先游街示众,下午就地枪决……” 听到这样的回答,英慧哭泣着抱着我的胳膊:“安大哥,你救救英顺吧,他还小,不懂事的……” 我和军法处的人从来没有什么来往,但是为了英慧,我还是找到了军法处在临勐的最高长官周科长——一位长相一团和气的中年军官。 听了我的来意,这位周科长笑着:“那都好说,那都好说。” 我很高兴,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位随和的长官:“那真是多谢了!日后周科长但凡有用得到兄弟的地方,兄弟一定竭尽全力!” 周科长笑着摆摆手:“那都好说,那都好说……不过,想必安少校也是明白事理之人,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们军法处的弟兄们为了抓回这些逃兵,也是吃尽了苦头费尽了心思,安少校也不好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把人带走吧……” 想要营私的遇到了存心舞弊的,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我赶回去见龙湾东挪西借凑了一百块银元,算是保下了英顺这条小命。 ------------ 第二十四章 烂人烂事 从军法处枪口下救出了英顺,并没有让我感到丝毫喜悦,这种烂事不是我想要的。或许英顺无足轻重的小命,在军法处看来,放了也行毙了也可,刚好又有一位少校愿意拿钱赎人,也就顺势成就了这笔交易。 国难当头,我们除了苟活,居然还有大把的违心的事可以做。我用手对着自己这颗刚刚像小丑一样献媚的脑袋,发出了砰的一声,我在心里枪毙了自己。 我举着我的狙击步枪对着摩云岭射击,其实我看不到任何目标,我只是觉得应该开火。这是另一种减轻负疚感的方式之一。 摩云岭阵地上,一支三八枪管伸出来,和我对射着,砰砰砰砰砰砰!我沉默地扣着扳机。连续无谓的射击让那个日军也感到了奇怪,他或许觉得对面的中国兵不应该这么执着的打个没完没了。 和我对射的日军停止射击,这像是两个小孩子在吵架,最后总有一个懂事的退让的,让无意义的争吵结束。我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黄文烈的进攻计划在他信心满满中意外受挫,也许在上峰看来,这实在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上百人坐在毫无安全保障的飞机上,偷渡一样把人运送到对岸,飞机不仅仅要防范地面上的日军,而且还要担心日军飞机的拦截围堵。我们也许都不用等到担心自己能不能打开降落伞,就已经被日本人的防空火炮或是战斗机打的粉身碎骨了。 “所以说,疯子和天才之间,往往缺少的不是想法,而是想法之下合理的细节。”我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段彪不关心计划的成功与否,他在意的是我们的反攻何时来到:“妈了个巴子的,不知道这些官老爷们还在等什么!直接开打不就完了吗!” “当然是在等谈判的结果,只要谈判一结束,是打是守也就定了……没准还真就如你所愿,反攻就此展开了……”我懒懒散散靠在交通壕内。 段彪瞪大了眼睛嚷嚷着:“还谈判?小鬼子都占了大半个中国了,还他娘的和他们谈判?这也不要脸了!” 我苦笑着:“老段,你能把话听明白了再发飙吗?我说的谈判,是和美国人的谈判,不是和日本人谈判!” “啊?美国人和咱们不是一伙的吗,还谈啥判?”段彪总算把他的声音分贝降低了一点。 我嗤之以鼻的冷笑:“你当美国人的飞机大炮汤普森卡宾枪什么的,都是无偿给我们用的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打仗也是生意,总得找出一种让双方都满意的结算方式,即使我们和美国人是盟军,那也得谈判。” 段彪的思路与众不同:“那就是说,那些美国佬顾问团啥的,也都是收费的?” 我笑着:“你要是这么理解也成。” 段彪就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他娘的,我说那些美国佬怎么成天马尼马尼的叫唤,敢情都是一群做生意的!” “营长,外面有个叫英顺的说要见你,他说他是……你的亲戚……”一个士兵进来说。 段彪疑惑的看着我:“在临勐你哪来的亲戚?英顺是谁?……” 洗干净了的英顺看上去眉清目秀的,他脸上怯懦的神情和他的姐姐很有些相似之处,只是这种怯懦出现在一个男子的脸上的时候,效果就会完全不同,尤其是他眉宇间的那种躲躲闪闪,分外的惹人厌恶。 “是……我姐让我来的……”他低眉顺眼的像是一个就要煮熟了的鹌鹑。 我讨厌他的开场白:“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还是想当兵,我想,我想来你们团……”英顺磕磕巴巴地说。 我:“你既然想当兵,又干嘛当了逃兵?” 一旁的段彪听了就骂骂咧咧着:“他娘的逃兵怂货还想来我们团,当我们是收破烂的了!安子,这小王八蛋是谁啊,你咋啥货都联系……” 英顺被大嗓门的段彪吓得不敢吭气,身体半侧着一脸的惊恐,他要是转身就跑,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我真是纳闷了,淞沪会战阵亡的将士何止数十万之众,活下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可见老天开眼这句话真的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情。 我有些不耐烦了:“你回去吧,你的性子不适合当兵,再上战场你还是会逃。” “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当逃兵是因为那些人天天欺负我,所以……” “所以你就偷了他们的军饷一跑了之?” 段彪更是吃惊:“这小子还偷东西?什么个瘪犊子玩意这是个!安子,这到底是谁啊,你不说我踢他出去了啊!” 段彪作势四处寻找打人的东西,这加倍了英顺的慌乱,然后他又颤抖着声音重复着:“是我姐让我来的……” 也算是因为这句话吧,我把英顺留了下来,但是我也警告了英顺,如果胆敢再做一次逃兵,没人能救得了你。 长时间的苦守,让东西两岸都生出了懈怠,就连每日例行的冷枪冷炮的次数都在减少。 黄文烈提着鞭子巡视着交通壕,军容风纪是他最近看的最紧的事情。那些没戴钢盔的,衣服扣子少扣的,抱着枪打瞌睡的,都挨过他的鞭子。 我疑心他只是以整肃军纪之名,不露痕迹地发泄着他的情绪。他费尽心机弄出来一个剑走偏锋的进攻计划,被几句话否定掉,黄文烈的郁闷可想而知。 我不想去惹一个手里拿着鞭子而且还有权力打人的家伙,我提着步枪窝在一个对岸射界的死角,远离纷乱尘嚣的躲着清净。 不远处是黄文烈的怒吼声:“机枪位的人呢?……方便去了?我站在这里足有一分钟了,他尿的是另一条怒江吗!” 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呵斥声和匆匆跑回来的机枪手挨揍的声音。 “团长,汪专员来了,请您回去指挥所。”一个士兵禀报着。 我听着纷乱结束,那个士兵又说:“还有安营长也要一同去,这是汪专员特意嘱咐的。” 黄文烈就环视四周:“安营长哪去了?躲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 我只好假装系着裤子从角落里转了出来,黄文烈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原来尿怒江的不只是只有一个!” 我只好假装听不懂:“团座,您说尿什么怒江?哦,我刚刚是去方便了一下。” 黄文烈不再理我,他是个很少愿意在无聊的话题上废话的人,哪怕他知道你是在信口胡说,也绝不会跟你进一步的去理论。 PS:本章节改动较大,对那些看过了之前章节的朋友说声抱歉!也希望朋友们多支持新人新书。谢谢各位了! ------------ 第二十五章 渡江 汪庭岳给人的感觉是永远的如和煦春风一般,他从不严厉,对所有人都是彬彬有礼,哪怕是一个最不起眼的二等兵,他也会照顾得很周到。 “来了这临勐,我倒是比在昆明的时候胖了三斤多。看来这怒江水滋养人真是一点不假啊。”汪庭岳呵呵笑着。 黄文烈上前一步:“汪专员,文烈很惭愧,做出的进攻计划让人贻笑大方……” 汪庭岳笑着摇了摇头:“俗话说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我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从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进攻计划。就是让战区司令部去做这个计划,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宽慰着黄文烈,又转过身和我说:“安少校,我看过了你的档案,你是冯长官创办的那个陆军军官训练团的高材生,拿过数次的绩优奖章……难得,难得啊。” 我拿的那些绩优奖章,是每一个结业的学员都可以拿到的,类似纪念章的性质,根本不足为奇。被这位专员大人这么一说,好似有多了不起一样。 汪庭岳:“对于现在敌我双方的态势,安少校有什么高见?你尽管的说,不要怕说错,咱们就是关起门自家人讨论讨论。” 我思索了一下:“以卑职看来,日军如今的意图已经是很明确了,他们就是要全力扼守住滇缅公路,以切断我军的生命线。其实黄团长所设想的很有见地,派出一支军队,深入他们空虚的后方,必然使得日军疲于应对,到时候我们再适时的在正面发起攻击给予配合,我觉得对于我们将来的反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汪庭岳连连点头:“军部的参谋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文烈,你应该多和安少校这样的青年才俊多交流交流,一味的独断专行是不可取的。事实上,军部对你的那份计划也不是完全否定的。” 黄文烈有些吃惊:“那为什么军部还否了我的计划?” 汪庭岳笑着说:“那还不是为了敲打敲打你,你的盛气凌人要收敛收敛了,你已经在这方面吃过一次亏了,难道还想再来第二次?” 汪庭岳慢慢坐在了凳子上:“我这次来是特意传达军部的指示的……” 黄文烈精神为之一振。 汪庭岳:“鉴于新200团的重要性,文烈你身为一团之长,不能够轻举妄动。这次带队执行这次任务的是安思虎少校!” 黄文烈一脸的失望:“怎么……” 汪庭岳以手示意:“文烈,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并不是说你不带队过江就什么也干不成了。你留守东岸,等到安少校那面局势稍有稳定,你再带着第二梯队过去增援。” 黄文烈的进攻计划被军部稍加改动,以飞机先行分批运送过去一百人,为了保证飞机的安全,东岸到时候会提前对日军开火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这是个五五开的赌局,虽说有火力掩护,又是在黑夜中飞行,但是其实飞机被击中的概率也是相当之大。但是上峰一定不会关心这个问题,几万万人都为了这场战争失去了生命,没人会在意这区区一百人,就算是飞机不幸被日军击中,也不过是一次没有完成的奇袭进攻而已,于大局无关痛痒。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先行的一百人要进行一个只有半天时间的培训,就是简单的降落伞操作。我提醒着丘八们,这是要命的事情,不想还没见到鬼子就摔死,就一定要仔细认真的练习。为了自己的命,丘八们都是超乎寻常的认真。也许在他们心中,从飞机上跳下去远远要比打仗还要危险。 因为是孤军深入,我们的武器装备也都全部进行了更换,汤普森冲锋枪,马克沁重机枪,掷弹筒,捷克式轻机枪等等。 一架C—54运输机停在了临勐简易的飞机跑道上,我们都是第一次坐飞机,从开始的担心已经变成了好奇。 “这么大的家伙,好神气的。” “不掉下来才神气。” “以后回家了可有的吹了,咱是坐过飞机的人……” “有的吹也得等你能活着回去再吹。” 丘八们就是这样,有一个发言的,一定有另一个发言给你否定掉,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争吵谩骂。我相信所有的丘八都不是为了争吵而争吵,他们只是在掩饰着内心的恐慌。 核定五十人的C54被塞进了一百人,加上武器装备,这架飞机其实已经严重超员了。驾驶飞机的美国飞行员不停的和地勤人员说着什么,最后也只好摊开手表示无奈的接受。我想能够说服他们接受这样危险的飞行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飞行距离非常的近,几乎就是一起一落的时间。 C54缓慢的滑行,最后在飞行员咒骂声中C54轰然的飞上了夜空。我们在飞机上透过舷窗清楚的看到,怒江东岸阵地上已经开始了火力掩护。 被击落的危险证明是多虑的了,日军已经被东岸突然的开火吸引的注意力,根本无暇顾及天空中飞越的一架运输机。我们的担心成了最应该忽略的部分。 随行的翻译在跟飞行员确认了之后,告诉我说:“安少校,我们已经到达了预定地点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向一百个丘八们说:“弟兄们,都把怎么操作降落伞方法在心里默念一遍,忘记的问问别人……现在,我们要跳了!” 黑色的夜,黑色的大地。仅凭肉眼我们根本无法确定下面是什么,是山是水还是别的什么。机舱门已经打开,段彪第一个站出来:“弟兄们,不用怕。别他娘的忘了打开降落伞就行了!我先下去等你们了!” 段彪纵身一跃,身子已经飞出了机舱,过了一会,一个白色降落伞打开了,缓缓下坠着。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毛小豆吓得腿肚子有点转筋,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安子哥,这,这也太吓人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不让你跟着来,你偏要来。没关系的,跳下去,想着打开降落伞就行了。” 毛小豆苦着脸:“可我真是不敢了,要不,要不我回去得了……” 身后的那个叫马顺的机枪手抬起一脚照着毛小豆屁股踢了上去,同时大喊着:“狗日的毛豆,别忘了打开降落伞!” 我是最后一个跳下去的,我能体会毛小豆的胆怯,这样的高空往下跳,没有巨大的勇气是做不来的,我估计那些丘八都被那句“只要打开降落伞就什么事也没有”的话洗脑了。降落伞在他们心里俨然就是一个护身符一件保证不死的法宝。 ------------ 第二十六章 全歼 飘飘荡荡着,我们这些并不专业的伞兵陆续的都落了地,双脚刚刚接触到地面,我立刻扯掉了身上的降落伞,四下寻找我的同袍们。 美军飞机选择的降落地点是一大片空旷的开阔地,非常适宜伞兵空降。我们这一百人,除了十几个在落地时意外受伤,大部分都平安降落,最重要的是那些装着重武器以及弹药的箱子都没有遗失。 毛小豆惊魂未定的拖着降落伞走了过来,段彪骂着:“小毛豆,你彪乎乎的拖着降落伞要去干啥?还要再飞一次咋的?” 毛小豆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解下降落伞,慌忙扯拽着降落伞:“我可不想再飞一次了,吓死人了都要。” 我拿出手电打开地图,寻找着我们的位置,这是范家沟的后山坡,三面环绕着大片的树林子,向西五公里就是范家沟的村公所,那也是日军设在藤县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飞机空投了这么久,估计日军很快就能向我们这个方向搜索过来,我叫着丘八们:“全体组成环形阵地,就地掘散兵坑!速度要快,估计日军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了!” 丘八们四下散开,列队成一个环形的防御阵型,然后拿出工兵铲开始掘壕。 段彪喊着王四宝:“吃不饱的带着毛豆去放警戒哨!” 王四宝:“连长,警戒哨放多远?” 段彪没好气的回答:“你他娘的第一天上战场吗!五百米远!” 我看着机枪位空空如也,回身叫着:“重机枪呢,赶快架上!” 马顺:“机枪还在箱子里没拿出来……” “你是机枪手,你等着别人把机枪送到你手里吗!”我挥着工兵铲挖着散兵坑,我的身后是一群在做同样事情的丘八们。 段彪几下就翻出了装着重机枪的木箱子:“来两个人,把机枪给瘪犊子机枪手送被窝里去!” 机枪手马顺嘿嘿笑着,和他的副射手过去抬机枪。 王四宝和毛豆呼哧带喘的跑了回来:“汽…车,鬼子的汽车!” 我心里一惊:“怎么来的这么快?” “快快快!准备!都隐藏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我率先跳进还不够深的散兵坑里。 所有人都进了散兵坑,我们严阵以待着,只要日军进入有效射程我就会下令开火。 隐约的远处有车灯晃了过来,随即又忽隐忽现,段彪小声嘟囔着:“他娘的,小鬼子的汽车好像没有朝我们这来……” 又等了半天,车灯没有越来越近,反而再一次的一晃而过,汽车在上一个岔路口拐走了。 段彪站起身:“他娘的,让小鬼子给闪了腰了!” 我庆幸着,因为我们处于平原,毫无遮挡隐蔽的地方,散兵坑因为时间太短,挖的不够深,干脆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如果日军火力足够强,我们的战损将会非常的大。 估计是日军只是听到飞机的声音,他们也并不确定是什么情况,例行巡视而已。 我们趁着夜色,按照地图标识的方位向范家沟村公所进发,我把这一百人分成侧翼后方前锋,三线齐头并进。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已经能够看清楚了范家沟的大致轮廓。这是个百十来户的村落,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刚好在藤县县城通往各地的咽喉之处,所以日军在这里安排了一个小队的日军驻守,可谓是非常重视了。 因为是在本方后方,日军的防卫并不是十分谨慎,连村公所的两名岗哨都是蜷缩在墙角打着瞌睡。我招手叫过段彪,压低声音说:“最好不要用枪,用刺刀解决掉岗哨!” 段彪回头看了看:“二驴子,跟老子上!” 一个彪悍的士兵倒提着刺刀紧随着段彪,两个人一前一后摸到了岗哨跟前。二驴子不小心踢在了一块石头上,被惊动的日本兵一激灵刚要坐起来,段彪已经像猛虎一样扑了过去,刺刀从日本兵心脏直刺进去,这个日本兵几乎是一声未吭就被段彪一刀毙命。 另一个惊得跳了起来,刚要叫喊,二驴子的刺刀已经挥了出去,一刀切开了日本兵的喉管,日本兵扔掉了步枪,双手捂着喷着鲜血的脖子,发出荷荷的声响。 段彪跟着冲了上去,再补了一刀,那个被切断了喉管的日军挣扎了几下才彻底断气了。 段彪回身骂着:“二驴子,你干活能不能利索点,还得老子给你擦屁股!” 二驴子不服气:“连长,我刚要动手,你就上来了……” 我向身后一挥手:“冲进去!” 如果日军有了戒备,一个小队的兵力足够和我们抗衡的,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占了绝对的先机,杀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我们的所有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日军几乎是在睡梦中就已经折损过半了,剩余的二十几个日军慌乱着,抓起武器依托着房屋开始还击。 我叫来一个排长:“把手榴弹绑在一起,做成集束炸弹扔进去!” 这种土方法做成的集束炸弹平时在战场上基本用不上,因为交战双方之间的距离最少也有几百米,凭力气是不可能扔的那么远。而此时此刻却是天赐良机,我们和屋子里的日军之间的距离绝不超过十几米远,这是最适合使用这种集束炸弹的时机。 “弟兄们,掩护我啊!”一个瘦竹竿一样的家伙喊完了这句话,也不等他的弟兄们的掩护,抱着做好了的集束炸弹猛冲了几步,大力的投掷出去,十几个捆在一起的手榴弹被他扔进了屋子里,随即瘦竹竿扑倒在了地上,他是在扔出炸弹的一瞬间被日军击中。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集束炸弹轰然爆炸,爆炸的冲击波直接炸塌了屋子的一角,屋内的枪声立刻被炸的没了动静。 我大叫着:“冲进去,杀光他们!” 身后的丘八们手里的汤普森冲锋枪哒哒哒的扫射着,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日军残余,也被全部扫荡干净。 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全歼了日军一个整编小队!而我们只有十几个负伤的,一个阵亡的也没有,这是久违了的一场漂亮的偷袭战! 丘八们兴高采烈的打扫着战场,我们缴获了两挺轻机枪两个掷弹筒,加上五十几支三八步枪和几支手枪。 激烈的交火让范家沟的村民早早就被惊醒了,后来他们听见枪声停止,有胆大的悄悄溜出来,才发现村公所的守军,一夜之间已经变成了中国军队。。 于是没过多久,“远征军打回来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范家沟,而且在持续的向外围蔓延。 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打了一仗,是我们的计划中的一部分,就是要在首战就起到震慑敌军的目的。 ------------ 第二十七章 交火 我带着毛小豆,拎着枪沿着村路慢慢走着,很多村民站在家门口远远的望着我们。 毛小豆嚷着:“你们不要怕,我们是远征军,中国军队。” 我注意到散落的站在四周的老百姓,多以老弱妇孺居多,几乎很少看见有青壮年的男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好奇的蹲在地上望着我们,我走过去也蹲下身子:“你几岁了,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迟疑的回头去看,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是一个瘦弱的面色苍白的女子,有些紧张的看着我们逗着她的孩子。 “爸爸呢?” “爸爸干活去了……” “爸爸去哪里干活了?” 小男孩又去看他的妈妈,然后低着头玩着一个树叶子:“去山上干活了。”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拄着木棍子走了过来:“你们是远征军?……” 毛小豆连忙说:“老大爷,我们是远征军,是自己人。”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滚落了几滴眼泪:“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被小鬼子给祸害惨了……” 我问他:“老人家,这村里的男人们都被鬼子抓去修工事去了?” 老人叹息着:“是啊,小鬼子隔一段就来村里抓人,挨家挨户摊派粮食,说是为了什么大东亚共荣……鬼扯皮!哪有这个样子共荣的!” 更多的村民们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控诉着日军的恶行。 我们退守了东岸,把西岸的同胞们留在了日军的刺刀枪口下,任人鱼肉。他们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自己国家的军队能打回来解救他们脱离苦海,可是我只能很惭愧的告诉他们,我们现在主要是自保,距离解救他们还要等上很漫长的一段时日。 村民们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我只能用其他办法去宽解振奋他们的信心,我告诉他们每家每户都可以到村公所领一份粮食——日军在那里囤积了很多粮食,以我们轻装上阵的行军风格,根本不可能带走那么多的粮食。 分发完了粮食,我们收拾了装备撤出了村公所,沿着来时的路,撤进去了范家沟的后山的那片林子,茂密的树林是我们这种游击队最佳的藏身之所。 我们有十几个伤员,好在伤势都不致命,最严重的是那个扔集束炸弹的竹竿一样的家伙,他被三八步枪近距离穿射肩胛骨,一条胳膊几乎是报废了,万幸的是因为被击中时距离太近,子弹没有留在体内。 我喊着段彪:“老段,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今晚上运气好的话,怕是要跑上一整夜了。” 王四宝疑惑着:“那要是运气不好能咋样?” 段彪冷冷的说:“运气不好就没有命跑了!” 我们放出了警戒哨,然后或躺或靠,在树林里进行休息,奔跑了一天,树林里又很凉爽,很多丘八都是躺下之后就鼾声大作。 我靠着树干吸着烟,段彪拎着冲锋枪也坐了过来:“累死老子了!” 段彪嘴里说着累死老子了,脸上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很奇怪:“老段,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段彪:“打仗还能有个屁高兴事……老子就是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杀鬼子了,我是想,这仗再怎么也值了!” 段彪是一个比我经历败仗还多的家伙,积郁多年的郁闷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发泄,这是让他满意的原因。我甚至猜想段彪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这次行动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他更在乎的是过程,这个过程的满意程度以能杀死多少日军来判断衡量。 “但愿黄团座的后续增援赶快发过来,只靠咱们这一百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我把身体顺下也平躺在地上。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我忽地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段彪比我还要快速,他一路跑出去,边跑边叫着:“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跟我来!” 我紧了紧武装带:“都起来了,把队形散开!准备迎敌了!” 没几分钟,段彪已经带着人跑了回来:“鬼子的斥候发现我们了!他们想要摸掉咱们的警戒哨,没有成功,就交了火。” 我吩咐着:“快快快,后撤后撤,鬼子的炮击马上就要来了!” 我们还没有退出两百米远,炮弹就呼啸着砸了进来,炮弹炸的树木断裂横飞。 “别跑了,都趴下!”我大叫着,脚下拌在一根支出地面的老树根上,摔了个就第十八滚。 毛小豆回身开了一枪,被段彪一脚踹趴下了:“都是树木林子,你能打到谁?打大树吗!” 我们伏在树木后面一动不动,任凭炮弹在我们身边炸开,炮弹炸起的泥土大片大片的落在我的身上,一个丘八被一枚榴弹炮击中,身体腾空然后重重摔在了我的眼前,我没办法不看见他死不瞑目大瞪着的双眼。 “还好没有重炮!”在炮弹刚一停歇,我立刻抖掉身上的泥土,依靠在树木上大声喊着:“步兵要进来啦!有步枪的先开枪。其他的重武器先不要动,听我命令!” 喊了一天了,我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自己都可以感觉的到喉咙充血的异样。 炮弹的硝烟还没散尽,枪声随之而来,砰砰砰!这是打排枪,排枪过后影影绰绰的出现了日军的影子,他们拉着散兵线,也依靠着树木掩护不慌不忙的搜索着前进。 日军的顽冥不灵在于,即使是在这样的密林中,他们依然拉出了在平原进攻才使用的阵型,举着三八步枪的日军瞄准着左中右任何一个角度,身后是两挺轻机枪押后。在我看来,这真是作死的打法,密林中本来就道路狭窄,前面蜂拥的日军其实已经阻挡住了后面轻机枪的射界。 我举着狙击步枪瞄准最前面的日军,砰的一枪,子弹穿胸而过,再击中他身后的日军——我穿了一个羡慕了好久的糖葫芦! 这要感谢这支射程超远的狙击步枪,它的穿透力远胜普通步枪,再加上日军挨的如此的贴近,这才成就了这一枪打俩的壮举。我身后的段彪哎了一声:“你小子真是好运气!双黄蛋都能捡到。” 因为我们的步枪很少,在我的命令下,其他武器都没有开火,所以我们的火力显得很零星,砰!砰!砰!都是步枪的单发射击。 日军的前锋留下了几具尸体退了下去,又过来一会儿,林子外面更多的日军开始了进攻——他们刚刚只是在试探火力。 机枪手马顺急的满脑门是汗水:“营长,我们还不打吗?” “还不打都留着过年吗!听我枪响,所有武器一齐开火!” ------------ 第二十八章 诱敌深入 因为和日军打交道次数太多,对于日军的伎俩我已经烂熟于心。他们的战法基本上就是炮兵打完一轮炮,次序就是上步兵,步兵打不动,那好,炮兵再轰,炮兵轰完,步兵再冲,如此反复。 雷打不动的战术从未改变过,由此可见日军指挥系统的刻板,他们在战场上信奉屡次带来胜利的方式,哪怕这种方式连敌人都已经倒背如流了,他们还是照用不误。 而最可气的是,你见过他们用了一万次这样的战术了,一万零一次的时候,你还是败给了他们!这才是最打击士气,打击信心的部分。 就像今天这样的时候,我们藏身在树林中,这些日本兵依然按部就班的使用这样的战术,就像是程序设定一样,没有别的选项——他们派出前锋试探火力,然后再依据前锋的报告,进行攻击计划。 我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带兵打仗的能力,我只是按照以往败出来的经验和日军玩了一次空城计——以少量步枪和日军前锋交火,让日军以为我方火力薄弱,以此引诱他们犯错。 在我的命令下,丘八们全体静默,给日军造成假象,对面的敌人已经落荒而逃。其实我们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日军真正进入到我们的射界。 我们这次过江,携带的大部分主战武器是美械汤普森冲锋枪,这类武器在有效范围内,连发射击不比捷克式轻机枪差多少,所以也被我们称为手提机关枪,但是汤普森冲锋枪唯一缺点是射程有限,在近战冲锋时候是完美的武器,在防御的时候它有它的的明显短板。 所以我就只好等待一个近距离的交火机会,虽然这样的风险更大,因为我们很有可能就此被日军缠住而无法脱身。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日军的步兵距离,已经到了可以看清楚鼻子眼睛的地步了。 我瞄准了一个小队长样子的军官,我所以认定他是一个军官,是因为这家伙永远躲在步兵后面,而且他挎着明晃晃的银质指挥刀。 时间一分一秒的静静流逝着…… 段彪看着我,他已经有些急了,做着口型那意思怎么还不开枪?其他的丘八们倒是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命令,他们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指挥官既然如此的镇定,那定然是胸有成竹了。 我其实没有他们看上去的镇定,我只是忘记了开枪,我被自己过多的杂念带去了遥远的过去,哪怕是我正身处危险的战场上,也没有让我的习惯性走神儿不发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灵魂好似脱离了我的身躯,漂浮游荡在任意的地方,我看见了自己暗恋的女生拿着书本徜徉在校园的一角,我看见了家母温暖的目光久久的注视着我……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命令,而我却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这真是又离奇又荒唐又要命的时刻。幸亏我在日军已经进入一百米内的时候清醒了过来,我几乎是在惊吓中,手忙脚乱的扣动了扳机,子弹在这样的情形下已经完全失去了准头,砰的一声子弹从那个日军指挥官头上飞上了天空。 但是响枪是命令,我身后的丘八们的枪械一齐开了火。我们的环形防御,对日军等于是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汤普森冲锋枪的威力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发挥了淋漓尽致的效果,子弹像下雨一样泼在了日军的身上。 这是不按常规的打法,日军像是被割倒的草一样纷纷栽倒,日军的重火力碍于树林和自己人的阻挡,发挥的效果有限,这是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也许他们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局面是对面的指挥官也想不到的。 日军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就开始了单兵反击,他们似乎永远不会争先恐后的溃败,每个日本兵都躲在树木后面半蹲着向我们射击。 二驴子是个轻机枪手,这莽汉杀的性起,抱着机枪以一个要冲锋的姿势大吼着打着连发。 段彪连声骂着:“二驴子,你他娘的给老子趴下!不要命了!” 二驴子专心致志地要把一个日军的掷弹筒组打掉,根本听不到段彪的骂声,被二驴子压制的掷弹筒组也确实狼狈,他们甚至连更换位置都做不到,一个掷弹筒手呜哩哇啦的大叫着,然后我就看见二驴子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日军有狙击手! 通常在战场上,狙击手都是躲在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射击,专门杀伤对方的军官或是机枪手之类的重要目标。 我四下寻找着,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段彪从二驴子那爬过来;“小鬼子的枪打的真他娘的越来越准!”然后他又喊着救护兵:“别过去了,死了!” 我问:“二驴子死了?” 段彪脸色凝重:“一枪命中天灵盖!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妈拉个巴子的!”段彪重重一拳击在地上。 一枪能打中天灵盖,也就是说日军的狙击手很可能是在高处开的枪。我举起狙击步枪,透过瞄准镜在树上依次寻找着,忽然我的瞄准镜里出现了一支枪口:“你大爷的!”我几乎是立刻就扣动了扳机,蓬的一声一个日军从不远处的树上掉了下来。 段彪有些吃惊:“他娘的!我说怎么弟兄们隐蔽的挺好了,也能中枪,原因在这了……” 我们占据了有利地势,日军轻敌冒进,被我们杀的七零八落,他们扔下了几十具尸体撤出了林子。打疯了的丘八们几乎要跟随日军掩杀出去了,我的嗓子已经倒了,我嘶吼着把这群杀红了眼的家伙赶回了林子里,好在他们经过这两次战斗后,对我这个指挥官已经是十分认同了,不然的话我是没办法拦住他们的疯狂。 “再后撤!炮击又要来了!” 我喊完了一马当先开始在林子中向深处奔跑,段彪在我身后大叫着:“打赢了也跑!安子,你是不是跑上瘾了!” 几分钟后,日军的炮弹又呼啸着砸进了林子里,我们刚刚战斗过的地方,此刻已经被炸成了月亮,到处都是大小不一弹坑。 我奔跑着,就像四年里的每一次奔跑一样,我又跑过了我所有的同袍们。 段彪气喘吁吁勉强抓住了我的武装带:“安子,别跑了,鬼子没有追进来……” 我听了这话,一口气也泄了,直接软倒在原地,把自己四仰八叉的瘫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段彪回身嚷嚷着:“都他娘的别跑了!原地休息!……” 然后他也坐倒在地上:“安子,你真是让老子开眼了!打了五六年的仗,我还没见过跑的这么快的指挥官!” ------------ 第二十九章 孤军 在第二天的夜里,一架从东岸飞来的运输机,被已经有了防备的日军用防空火炮击中,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这架搭载着我们后续增援部队的飞机,坠入了山谷中。 我不知道那飞机上都有些什么人,但是毫无疑问都是我们的同袍,他们在这种生死赌局中没能获得幸运女神的青睐。 增援被截断,我们成了一支真正的敌后游击队,在藤县的各个乡村,远近的山坳丛林,都能看见我们仓皇奔跑的身影。 因为一直不间断的和日军作战,我们的战损也在持续增加,从开始的一百人,已经减少到了七十几个人。吃的方面基本上已经到了一天一顿的境地了,更糟糕的是武器弹药的减少,这是无法得到补充的。 恐慌已经开始充斥蔓延着我们所有人的内心。 本来携带的电台,因为发报员被炸死,也成了无用的机器。在之后的一次交火中,电台被日军的重机枪打成了蜂窝,于是我们彻底的失去了和上峰的联系。 现在,我们是一支孤军。 我们这一群残兵败将,每天都要像老鼠一样的东躲西藏着,不仅如此,我们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同袍,一个又一个的倒在追击我们的日军枪口下。 我们现在和游击这两个字,其实已经完全不沾边了,事实上我们就是在逃亡。 “哎呀!” 走在队伍前面的毛小豆一个趔趄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毛小豆是今天负责探路的排头兵,说是排头兵,其实距离我们这七十多人也就百十来米的距离。所以他忽然的在平地上消失,让身后的惊弓之鸟们都受到了惊吓,所有人不用命令,立刻趴在了地上,枪口都对着前方,寻找着危险的来源。 “安子哥……我掉坑里了……”前面传来了毛小豆叫喊声。 我们试着往前推进着:“毛豆,你在哪?” “我掉坑里了……”他重复着。 当地的猎人在林子中挖了很多陷阱,用树叶或是杂草铺上伪装,用来捕捉大型的猎物,没想到今天这陷阱被毛小豆踩上了。 段彪站起了身子:“妈了个巴子,吓老子一跳,还以为遇上鬼子伏兵了。咋也不注意点……过去个人把他拉上来。” 一个士兵笑着跑了过去,把步枪倒着伸了下去:“毛豆,抓住枪托,我拽你上来。” 眼看着他就要把毛小豆拉出了陷阱,忽然砰的一声枪响,那个拉拽毛小豆的士兵,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已经爬到一半的毛小豆,失去了牵引力量,重新又摔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到了树木后面,但是转瞬间砰砰的子弹声从我头上擦过,我就又蹦跳着滚进草丛里。我们看不到敌人的位置,,但是凭枪声几乎可以确定,伏击我们的日军一定又是藏在在树上,要不然他们射击的覆盖面积不会这样大。 日军喜欢上树,是他们在缅甸战事中,频频使用的战术,他们依托着树干做掩体,居高临下可以任意射击,哪怕就算你趴在散兵坑里,也依然在他们的有效射程之内,远征军在缅甸就没少再这方面吃过苦头。 三八枪子弹交织的火力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转眼间我们已经伤亡了十几个。这在我们过江之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伤亡,哪怕是和日军硬碰硬的几场战斗,都没有这么大伤亡。 段彪急了,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举着冲锋枪,盲目的向着树上还击。 “老段,节省着点子弹!”我对着树上开了一枪,也没有命中。 四周的树上至少有二三十个日军,我们整队人完全暴露在他们的枪口下,再这么打下去,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别打了,撤退!”我大叫着,一边开枪一边后撤。 “毛豆还在陷阱里!”段彪想要去救毛豆,立刻被日军的子弹压了回来。 “顾不上了!”我连续扔出两个手榴弹,趁着炸起的硝烟,我们残余的五十几个人连滚带爬的逃了出了林子。 毛小豆死了,他身上中了二十几枪,没有致命枪伤,他是失血过多死的。这个幻想着回去家乡的少年,像一个猎物一样被射杀在丛林里。 日军撤离之后,我们才有机会给死在林子里的十几个同袍们收尸。毛小豆被从树上解开时,很多丘八都掉了眼泪,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遍体的枪伤洞创让人看着触目惊心,这是我见过受过最多枪伤的士兵。 我们在林子深处挖了一个大坑,十几个弟兄被依次排列抬入了坑里,填土掩埋的时候,段彪大声的念叨着:“弟兄们都走好了,过奈何桥的时候,互相拉扯着点,别他娘的掉了队!照顾一下毛豆,他胆子小,还怕黑……” 段彪哽咽住了,他迅速的掉过头,对着天空大口地呼吸着。 所有的丘八们都在这兔死狐悲的气氛里惶惶不可终日。 一个月后。 我们折损伤亡过半,这其中还包括七八个伤兵,因为缺医少药,他们中的重伤兵,距离死去似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们这种全方位失去了补充的武装,根本无法再对日军展开有规模的游击战,对日军形成不了多大的威胁,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原有战略意义。 一队忍饥挨饿的家伙,只是在需要食物的时候,才从山沟里从林子里冒出来,像那些为了生存的动物一样,即使知道危险也要出来觅食。 获得食物的来源很有限,整建制的日军,我们现在已经不敢去招惹,只能在其他环节上想办法。 就像今天这样,我们伏在道路两旁,等待着伏击县城给各个日军据点运送补给的车辆。 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这样做了,虽然第二次必然是风险巨大,可是也没有办法,我们是一支饥饿的军队,我们需要食物。 运送物质的卡车由远而近,只有一辆车,驾驶室里有一个司机和一个日军军官。卡车的后车厢是半封闭的,我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按正常配置,里面最少应该有五六名日军押运。 “干不干?”段彪现在的语气完全就是一个山大王要打劫的样子。 “干!”我发着狠。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不干也得干,弟兄们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了。 段彪奋力的甩出一颗手榴弹,手榴弹在车轮处爆炸,汽车一个急刹车,打横停在了路中间。 卡车的后车厢里,立刻跳下来了六七个日军,他们迅速藏身在车后面。 ------------ 第三十章 负伤 当年读书的时候,我曾臆想过自己上阵杀敌的桥段,我甚至设计好了口号,什么誓与阵地共存亡,誓与倭寇抗争到底之类的,准备着真有那一天来临时,我要振臂高呼喊出这些口号,既升华了自己的情操又能提振我军士气。 可是事实证明,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尤其是此时此刻,这些打好了草稿的口号,就只适合扔进垃圾堆里,因为我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抢夺日军的补给车,我们现在只想着誓与食物共存亡。 就算只有六七个士兵,日军的防御也做的极其顽强,他们有一挺轻机枪,机枪手躲在车地下,不停地扫射着。加上其他日军的配合,一时半会儿,我们还真不可能在这样的常规打法中结束战斗。 我有些着急,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在他们的援军到来以后,我们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事实上十几分钟后就印证了我的担心。 “别和他们耗着了,冲下去!” 在和段彪简单商量了之后,我们全体跳出了掩体,借着地势向日军攻击着。 几个日军连续的扔过来几个手雷,手雷在我们中间爆炸,一个士兵在我身边倒下。我们快速的冲到公路上,集中火力打掉了日军的机枪手,在又失去了几个同袍后,我们终于凭借火力优势杀死了最后顽抗的日军。 “快快,上车看看,把吃的都搬下来。”我大声的吩咐着。 段彪第一个翻上了车厢,没一会儿,就听见他急促的欢呼着:“快上来人,赶紧搬吃的了!” 丘八们听说有吃的,一窝蜂爬上了车厢,没过一会儿,两袋子大米,还有一些罐头和蔬菜就被搬了下来。丘八们欢呼着,因为对于饿了快两天的我们来说,这简直是让人流口水的山珍海味。 但是我们高兴的还是太早了,都没等我们把大米扛上肩头,日军的增援就已经赶到了。三辆卡车满载着最少两个步兵整编小队,他们几乎是跳下汽车立刻就开始进入进攻状态,绝没有一丝停顿。 日军甚至拉来了一门九二步炮,这种炮因为体积小,机动能力强,一直以来都是非常让我军头疼的武器。 现在这门炮顶在了我们正要后撤的路上,封死了我们的退路。在日军炮手的怪叫呼喊声中,炮弹呼啸着在我们之中炸开了花。 我们的武器只有一些冲锋枪和缴获来的三八式步枪,重武器早就已经因为弹药用尽被我们销毁。现在面对日军这样超强的火力进攻,我们这一群抢粮食的山大王能做的,就只剩下了逃跑了。 枪炮声中,我们中间不断的有人中弹跌倒,我大喊着:“扔下粮食!全力逃命!” 不舍得放下大米袋子的士兵稍微犹豫间,已经被日军一枪洞穿了胸口,鲜血瞬间喷涌染红了米袋子。 一群为了食物丢弃性命的人,在枪林弹雨中奔跑着,间歇间炮弹也能准确地找到我们的头上,血肉横飞下的狼奔豕突让这我们的队伍看起来混乱不堪。 日军大概是看出了我是这个队伍的长官,几支枪几乎是追着我打,在被重点照顾下,我在一个拐角处终于被击中摔倒。段彪在我身侧,没有半点犹豫的一把捞起了我,拖拽着继续跑。 我忍着痛:“老段,放下我,你们跑吧。” 段彪怒骂着:“别他娘的废话!把嘴给老子闭上!” “王四宝!帮忙!”段彪喊着刚刚要跑过我们的王四宝,两个人架着我狂奔着,我的脚几乎就是在地上拖行着。 这是惨败,无可挽回的惨败,在过江后的第三十天,我们这一百人几乎断送殆尽。 我们侥幸脱逃的十几个人,趁着夜色再一次逃进了林子,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好藏身地。日军没有再追进林子,也许他们觉得这十几个残兵犯不上这么冒险,他们等在林子外面,等着天亮再发起进攻。 在确定了日军没有尾随进来,我们才停住了脚步,因为一路的奔跑,加重了枪伤,我胸前浸透着大片的血迹。 “伤到哪了?”段彪问我。 我指了指胸口右侧一个三八枪的创口,因为子弹稍稍偏离了我的心脏要害,我才得以能支撑到现在。 段彪看了看伤口,拿出急救包给我包扎伤口:“从来不受伤的家伙,伤一次就是要命的伤!” 他说的没错,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我这种需要一次外科手术的枪伤,根本是没什么机会活下来。 我望着剩余的十几个残兵,对段彪说:“老段,我撑不了多久了,你带着他们找机会逃回去吧。上边要是有心找麻烦,你就说是我下的命令……” 段彪瞪着我:“安子,你说胡话呢?你让我们扔下你逃回去?扯犊子呢你!” 一旁的王四宝说着另一件事实:“根本也过不去江了……” 我也知道想要逃回东岸的机会渺茫,而且想要说服段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不再说话,我的伤势剧痛也让我无心再关心其他。 到了半夜,我感觉到了身体有些发冷,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虽然没有经历过死亡,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大限可能是快要到了。 我茫然地望着天空,天空被树木遮蔽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树木中正注视着我…… 我想我是出现了幻觉,我咧嘴笑着,对那双眼睛笑着,慢慢的我就失去了知觉…… 我觉得我是死了,因为我感觉到了自己灵魂脱离了我的躯壳,在空中游荡着……我的灵魂看着我残破的身体……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用竹子搭建的床上,我的身上被重新缠上了纱布,我甚至闻到了久违了的药物味道。 耳边是小溪流水的声音,我判断着自己好像是置身于某处山坳之间。我用手轻轻的摸索着我能触到的地方,真实的感觉让我有些心安——这不是幻觉,我还没有死。 我想要试着坐起来,稍微一用力,伤口处就崩渗出了血迹,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呻吟着。 然后王四宝的斗鸡眼出现在了我的头上,他快乐的叫着:“营长醒了,营长醒了……” 又过了一会儿,更多熟悉的脸出现了,都是我们幸存下来的弟兄们。段彪的人没看见,大嗓门先到了:“安子醒了?太好了,还得说人家上官医生有本事,楞是把死人给救活了,真他娘的不是那些救护兵比得了的……” “老段,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我吃力的扭着头,想要看一看四周的环境。 然后我看见了段彪和一个挂着少尉军衔的青年人站在我的床边。 ------------ 第三十一章 上官医生 上官于思医生,是已经殉国的特务营营长上官行成的胞弟,他从德国学医归来后,眼见山河破碎,国家被外族侵略,于是上官于思也毅然决然的加入了军队——也就是他哥哥上官行成的特务营,成了一名少尉医官。 在摩云岭一战中,被上官行成在最后关头推下了悬崖。上官于思虽然是学医出身,但是身手敏捷反应奇快,在坠落过程中,他手脚并用一路下坠一路抓拽着山体伸出的树枝,树枝虽然没能止住他的下坠,但是借着连续的延缓之势,上官于思奇迹般的只是摔断了胫骨。 上官于思在大山中养了两个月的伤腿,直到最近才恢复了一些,然后他发现了我们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 昨晚在我昏迷之后,上官于思现身和段彪表明了身份,再带着我们穿越了一条隐秘的山洞,从而甩掉了日军的围堵。 “只是你的伤势太严重,我只能暂时让你的伤情不再恶化,要想彻底康复,还需要开刀手术才行。”上官于思一脸的歉意。 “已经很好了……谢谢你了,上官医生。” 一旁的段彪说:“安子,你昏迷这两天,可是多亏了上官医生才把你从阎王爷那里带回来,你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惊讶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久,也惊讶上官于思能够在这样医疗条件下,还能够把我这个将死之人救回来。 “真是太感谢你了,上官医生。”我再一次的由衷的表达着谢意。 段彪:“安子,还有一个好消息。上官医生有一个过江的办法,我们可以回去临勐了!” 原来,上官于思这两个月中,一直在怒江沿岸寻找着可以过江的机会。后来他发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每隔半个月他们就会来到江边,趁着黑夜从草丛内拽出一个竹筏,推入江中然后运送一些货物划去东岸。 我有些疑惑:“这么宽的江面划竹筏过去?从来没人发现他们?” 上官于思:“我开始也觉得奇怪,后来他们走了以后,我去查看那竹筏才明白,竹筏的一头系着一条绳索,直接通向东岸,每次过江他们都是在指定的时间,东岸有人接应他们。” “怎么接应?” “既简单又原始,东岸的人拉拽绳索,借着夜幕掩护,竹筏很快就能通过怒江!” 我愕然。这真是简单至极的办法,黑夜中一个小竹筏是不会引起太大注意的,加上东岸有人助力,这确实是绝佳的过江办法。 段彪扼腕叹息:“他娘的,早知道有这办法,咱们何苦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当鬼子的活靶子!” 上官于思:“这个法子只能运送极少的人过江,人多了不要说西岸的日军,就是被东岸守军发现也会毫不犹豫的开火。” 于是,我们暂时躲在上官于思的藏身地,等待着过江的日子。他藏身的这地方是一处岩洞的背面,因为有大片茂密的树丛遮挡,就算是一般的猎人都很难发现这里,所以相对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还有两天就是那些人例行过江日子,段彪已经开始在分配武器弹药,准备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因为毕竟这里是敌占区,遇到日军的几率其实不比我能不能活下去的几率要小。 我被人用竹床轮换抬着,一行十几个人在上官于思的引领下,开始向江边走。 我躺在竹床上也能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上官于思健步如飞,他真的不像是一个医生,他倒是更像一个行军打仗多年的军人。 一路上还算幸运,在躲过了日军两次巡逻队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日军。在傍晚时候我们来到怒江边上,即使按照上官于思说的,这里已经算是怒江水势最缓的地方,我们在江边依然听得到怒江水湍急奔腾的水声。 “怒江,一条发了怒的江,这名字真是没叫错!”段彪感叹着怒江带给他近距离的震撼。 我笑着说:“所以说,老段,你上次能够在怒江里死里逃生,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段彪嘿嘿一笑:“那就是说老子征服了怒江!” 在这里我们仰着头可以看到东岸的阵地,偶尔的枪炮声提醒着我们,一切都未改变,东西两岸并没有因为我们这一队人而有任何改变,我们的生死存亡,无关大局。 入夜了,我躺在竹床上,一条蛇蜿蜒着从我身边爬过。我静静的看着它,以前对蛇的恐惧感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这是奇怪的现象,难道是经历过死亡的人就能无视恐惧了? 段彪也看见了那条蛇,段彪看起来对这种软体的冷血动物很是忌惮,他一下坐了起来,向后避让着让那条蛇悠哉的通过。 “安子,你没看见吗……”段彪心有余悸的指着蛇远去的草丛。 上官于思做出了噤声的手势,丘八们立刻放低了身子,伏在草丛里。 不多时,几个一身黑衣的家伙,从山坡的林子里冒了出来。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拖拽出了一个能容纳二十几个人的竹筏子,顺着江边把竹筏子栓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几个人又返回林子里,扛出来了几个裹着油布封闭密实的木箱,逐一的摆放在筏子上。 上官于思一挥手,段彪带着十几个人举着汤普森冲锋枪从草丛里站起身,慢慢走近了这几个目瞪口呆的家伙。 待到走的近了,他们看清楚了段彪他们身上的服装,其中一个领头家伙吃惊的说:“国军的弟兄?” 段彪压低声音:“别他娘的废话!用这筏子把我们渡过江去!” 这几个家伙互相看了一眼,好像也并不怎么惊慌:“这个好说,怎么说咱们都是中国人,帮助国军也是理所当然的。” 段彪也不和他们多说,指挥着人把我抬上了筏子。 那个领头的家伙几乎都是幸灾乐祸的说:“军爷,我劝您几位别费劲了,这位军爷伤的这么重,被江水一泡,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这是被我们都忽略了的问题,用这样简陋的渡江工具渡江,江水势必要涌上筏子,像我这样的重伤员,伤口要是在江水中冲刷一遍,估计也不用送去手术了,在江里就会死去。 段彪皱着眉在转了一圈,用脚踢了踢木箱子:“你的货物不怕水?” 那家伙笑:“军爷,我们的货都有防水的油布包裹……哎哎哎,军爷,你要干什么?这不能动啊……” 段彪已经开始动手拆着木箱子,他要拿出里面的防水油布。 这下子这几个家伙可急了:“嗳,军爷,这可不行,这是我们的货,这要是浸了水可就全毁了,你让我们怎么和东家交待?” 段彪一肘子把一个靠近他的家伙推到了一边:“什么货能比人命重要?货毁了,到了东岸老子赔给你就是了!” ------------ 第三十二章 国难财 段彪打开了那些箱子,然后他愣住了。我躺在竹床上问他:“怎么了老段,里面是什么货物?” 段彪忽然回手给了那领头的家伙一记耳光:“他娘的,原来都是一群发国难财的王八犊子!” 一个箱子被段彪踢翻在竹木筏上,一堆黑色的圆球滚了出来,有的散落在竹筏上,有的掉进了水里。 ——那是一整箱子的烟土。 “军爷,您知道这是谁的货吗!”被打的家伙兀自出言恐吓着。 这家伙不知道段彪的脾气,段彪最不怵的就是恐吓,听这家伙居然威胁自己,段彪冷笑着:“老子管他娘的是谁的货,就算是委员长的货,老子也不怕!” 段彪发了狠的把十几个木箱子都推进了涛涛怒江中,不要说根本来不及阻拦,就算来得及谁能拦得住怒气冲冲的段彪。 段彪看了看筏子上剩余的十几个散落的烟土:“来吧,现在告诉我这是谁的货吧!” 说着走上前再把剩余零散的烟土也都踢进了怒江:“这多好,弄这些害人的东西还他娘的占地方!” 领头的家伙颤抖着声音:“你,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知道这些货值多钱吗?你,你把命搭上都赔不起的!” 段彪毫不在乎:“那好啊,你们不是想要赔偿了吗?想要赔偿就乖乖把老子们送过东岸去!” 段彪提醒了这些家伙,其中一个站在江边发出了一声类似夜枭的声音,刺耳至极也难听至极,但是效果很好,不一会儿我们就看见栓着筏子的绳索动了,然后绳索被绷直。 我们十几个人伏在竹木筏子上,在波涛中穿行着,十几个人一齐快速的划着水,加上对岸的力量牵引,我们几乎是以一条直线渡过了怒江。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东岸接应的十几个人中,居然还有一个少尉军官,这让我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上了滩涂所有的人都是落汤鸡一样,只有我因为被上官于思用那些油纸缠裹得严密,除了手脚不可避免的沾了水之外,身体其他部位尤其是伤口处都没有被水浸湿。 那几个运货的家伙,围着那个少尉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少尉就走过来打量了我们一会儿,然后径直走向了段彪:“你不能走,你把我们的货都丢进了怒江,这件事怎么算!” 段彪:“怎么算?你他娘的身为军官走私烟土,自己是什么罪名不知道吗!要不是老子们有急事办,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军法处!给老子滚开!” 少尉:“长官好大的官威啊,就是不知道长官敢不敢报一下你的名字,也好让兄弟回去有个交待。” “真他娘的啰嗦!是不是以为老子怕了你?老子新200团段彪,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段彪报完了字号,就推开这少尉的纠缠,赶忙着抬着我赶去野战医院。 怒江前线的野战医院是美国军援的一部分,设施各方面都非常好,唯一缺的就是高水平的外科医生。所以在那个和我一样慌乱的中国医生的眼神里,我毫无犹豫的要求上官于思做我的主刀医生,鉴于我是一名校级军官,而上官于思的身份又是有着德国留学背景的军医官,他们同意了我的要求。 在我做手术期间,黄文烈来过一次,但是他没多停留,只是隔着窗户看了看我就离开了。 手术做的很成功,上官于思告诉我再有差不多一个星期,我就能下床走动了。他自己在不久后就被升任为中尉军医官。因为特务营已经全员殉国,上峰为了以示安慰,让上官于思随便挑选部队,上官于思和别的部队也不熟,好赖和我们还算是患难一场,所以他调任到了新200团。 我在养伤期间,很多新200团的同僚来看望过我,唯独段彪除了当天送我过来就再没有露过面。我很奇怪,按照他的性格,早就应该来了,所以在上官于思来给我拆线的时候,我特意问起了段彪。 上官于思叹了口气:“段连长被军法处抓了。” 我很吃惊:“为什么?他怎么了?犯了什么事?” 上官于思:“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要去问黄团长才知道。” 我没等到伤势痊愈,就提前回到了团里,然后直接去见黄文烈。 到了指挥所,我才发现这个曾经老鼠洞一样的地方,如今已经改头换面了。面积至少扩大了一倍还多,顶部铺设了滚木砂石加铁皮的双夹层,最上面是伪装的植被,这样的防炮洞就算是重炮砸上去我看也最多是啃下来一层皮而已。 进到了里面更是不同,不仅是宽敞通透,而且几乎就是一间功能齐全的作战指挥所了。曾经摔的我七荤八素的木凳子早就没了踪影,代替的是带有靠背的红木坐椅。 我站在门口有些发愣,要不是看见里面的黄文烈,我都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 黄文烈看见了我,他脸上有了一丝尴尬,但随即就消失不见。 “伤养好了?”黄文烈远远的问我。 我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指挥所:“团座原来最近一直忙着修缮团部……” 黄文烈脸色很难看:“这次过江你们孤军奋战,我已经为了你们向上峰请功。” “请功就免了吧,我们去了一百人,如今活着回来的就剩十几个,八十几个弟兄的性命被丢在了西岸,这样也能领功受禄的话,我担心会遭了天谴!”我淡淡的说。 黄文烈的脸色就加倍的难看:“安营长,你是不是以为你们在西岸出生入死的,我在东岸就能悠闲自在!你的牢骚怒气还有发泄之处!我呢?我的委屈呢,去哪里开解?啊?” 我冷笑:“我们出生入死,那是军人本分,为国为民的从来也不敢谈什么牢骚怒气!我只是替那八十几个弟兄问一句:团座,您苦思冥想出来了一个进攻计划,可是计划中的后续增援去了哪里了?” 黄文烈大跨步走到我面前。 我戒备着,身体后退着,我看准了一把椅子。我豁出去了,这家伙今天要是动粗,我一定用这把椅子砸破他的头,大不了进军法处! 黄文烈并没有动手的意图,他走近我,只是为了强调他的委屈,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安营长,我们第二批增援被日本人打了下来,你应该看到了。我也想再派送第三批,第四批,甚至把我自己派送过去,与你们并肩作战!可是被上峰否决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应该游过怒江和你们一起生一起死,你就满意了?” ------------ 第三十三章 预感 黄文烈不是一个靠着官威压制属下的长官,这一点是很让人服气的,而且其实我也能够理解,我们被扔在了西岸,一定不可能完全是他黄文烈所能决定的事情。 两千人的特务营都可以抛弃,又何况是我们这区区一百人的游击队。 我的愤怒是因为那八十多条生命,我若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黄文烈探讨着这场仗的得失成败,我相信我的良心不会安宁,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争吵,我是替死去的人在争吵,我以为我只是那八十几个魂魄的传声筒而已。 我换了一个问题:“团座,我想知道段彪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很想说,如果你不能够控制住局面,就不要去做什么狗屁计划!但是我不能这样无理,这不是一个部下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应该说的话。我也相信,黄文烈的度量没有大到可以忍受自己的部下辱骂自己的程度。 黄文烈:“段彪……段彪还要关押一段时间……” “军法处抓人都没有理由的吗?团座,您要是对自己部下的生死都不闻不问,那我自己去军法处要人去!大不了军法处把我们哥俩关一起!”我的激将法几乎是赤裸裸的一点掩饰都没有。 黄文烈不理会我的激将法,他只是语气平静的说:“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你不要管了,这两天你也不用在团里,回家去看看吧。” 黄文烈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紧张,因为他简直都是在讨好你,而讨好的目的好像除了是因为段彪的事情,也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团座,段彪被抓,是不是……那几箱子烟土的事?……”我察言观色注意着黄文烈的表情。 黄文烈很烦躁的一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说了我会处理的!” 我被黄文烈轰了出来,回到了我的防炮洞里,我下意识里觉得段彪的事情可能不会太简单,黄文烈的烦躁情绪传染了我,我在身上翻找着,想要摸出支香烟来,可是连个烟头也没摸出半个来。 “谁在外面呢?”我喊着。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让人恶向胆边生的脸——那是英顺迟疑着、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着的脸。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有一种人明明一副懦弱可怜的模样,却是偏偏让你无法对他产生可怜同情,反而是每次看见他,你都会忍不住的怒火万丈! “要么你就进来,要么你就走开。”我瞪着他。 这家伙我没有带去西岸,对他没信心是一方面,另外我觉得,既然英慧把他送到我这里,就是有要求照顾庇护的意思。像这种打生打死的战斗,实在是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干脆留着自生自灭吧。 “安,营长,你有什么事?”英顺的身体一半门里一半门外,可能是先入为主的感觉,这家伙给我的感觉总是一副撒腿就跑的样子。 我问他:“你有烟吗?” 英顺摇头。 我挥挥手:“没事了,你出去吧……你等会儿,你姐姐怎么样了?” “我姐她还好,就是常常会问我安营长什么时候回来……”英顺低眉顺眼的说。 我挥挥手让他出去,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英慧了,在这个人命短过朝露的年月,能有一个对你日夜牵挂的人,我们都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呵护不去珍惜。 军需官派人送来了一套新的军装,我原先的军装在西岸的丛林里刮扯磨损,早已经烂的不成样子。随同军装送来的还有一把崭新的毛瑟C96手枪。 这种枪又叫毛瑟二十响,是最早装备国军的德械,那时候因为武器禁运,我们只能大量采购这种不在禁运名单上的手枪,虽说属于手枪类,但是其实毛瑟C96如果接驳上枪托的话,完全可以当做自动步枪使用。也是因为它的威力不比普通的步枪逊色,以至于那时候出现了大量的手枪团、手枪旅这样奇怪的部队。 “这枪是怎么回事?”我问那个送枪的士兵。 “报告长官,这是您的正常配枪,按照规定发给您的。” 我换好了衣服,把毛瑟枪别在腰上,才慢慢走出了防炮洞。 那个送枪的士兵并没有走,一直等在外面:“安长官,团长吩咐了,因为您的伤势还未痊愈,如果您要去临勐的话,要我们用车送您过去。” 我默然不语,这黄文烈现在都不是在讨好了,他是在贿赂我!这越发的让我感觉不安。以黄文烈的为人,能够对部下这样娇纵,那一定是他自己觉得心有亏欠了,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样的事。 我在前面走,那个士兵跟在后面,在一辆威利斯吉普车面前他停住了:“安长官,请上车。” 我愣住,这是汪庭岳的车。我何德何能,一个少校营长而已,要少将的专车接送? “这是汪专员的车,汪专员人呢?” “报告长官,汪专员现在正在团部指挥所和团长说话。” 我转回身往指挥所走,指挥所里只有汪庭岳和黄文烈两个人,我突然的推门而入,倒是让黄文烈吃了一惊。 汪庭岳还是那么随和亲切,我怀疑就算是日本人拿着枪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还是会面不改色春风依旧。 “安营长,哎呀,一别月余,我们的孤胆英雄终于回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汪庭岳赞叹着,看上去哪怕是身旁放的是国光勋章,他都能立刻颁给我。 我再怎么心急,也知道和我客客气气说话的是一位少将,我两脚一并敬礼:“汪专员您过誉了,卑职职责所在,都是些份内的事。” 汪庭岳亲自给我拉过一把椅子:“安营长,你请坐。我听说这次渡江作战深入虎穴,安营长还受了重伤?不知道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我再次起身:“谢谢汪专员关心,卑职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没有大碍就好,没有大碍就好啊,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像安营长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是国之栋梁,可不好出了什么三差二错!”汪庭岳很欣慰的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看了一眼黄文烈,黄文烈不看我,他去看墙上的地图。 我不再犹豫:“汪专员,卑职斗胆请教一件事情……” 汪庭岳微笑着:“安营长,咱们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斗胆不斗胆的?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 第三十四章 段彪的罪名 黄文烈意识到了我要说什么,他转回身瞪着我,我也不去看他。 我:“汪专员,您刚刚也说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卑职想问问,像段彪段连长这样的国之栋梁究竟犯了何罪?从西岸回来就被军法处收押至今?” 汪庭岳愣了一瞬,显然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件事情:“呃……你说的这个事情,我还不是十分清楚,等有机会我去问问军法处,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就让他们放人……” 我激动的再次敬礼:“汪专员,段彪一直以来,都是新200团主要骨干力量,这次在西岸他自己就亲手毙敌不下十人!而且不惧危险身先士卒……” 汪庭岳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但是面上笑容不减:“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我回去会好好调查的,安营长你就放心吧。”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心,我看了一眼黄文烈,黄文烈的脸上几乎是看不出态度来,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桌子上一个毫无意义的水杯。 汪庭岳闲庭散步在屋子里走了一个来回,然后感叹着:“这人生苦短,就如同白驹过隙。尤其是你们年轻人,都应该把精力放到报效国家上来,嘴上说的忠孝信悌,不能掺完了水再去掺沙子……至于那些琐事闲杂事,依我看来,还是不要去理睬的为好……” 汪庭岳离开时,特意走到了黄文烈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后笑容可掬的拱了拱手离开了指挥所。 送走了汪庭岳,指挥所内就剩下了我和黄文烈两个人。 我坐在椅子上瞪着黄文烈的后背:“团座,您别让我猜谜了成吗!” “段彪的事……很严重,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黄文烈似乎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因为在说这句话之前,他已经缄默了有十分钟之多。 我霍然的站起身,因为动作幅度过猛,导致我的伤口牵扯了一下,有些疼痛:“团座,你刚刚……已经知道结果了?” 黄文烈点了点头,有些黯然:“上面要严肃军纪,整饬乱兵扰民事件,段彪的这件事……很不幸被当成了典型。” “不就是毁了几箱子烟土吗,说什么乱兵扰民,拿这样的大帽子压人,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我情绪激动的叫嚷着。 黄文烈应该是因为我把他归纳到了“你们”中,他因此也有些愤怒:“几箱子烟土?你知道那几箱子烟土价值多少吗?你知道烟土的主人是谁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个营长,简直就是小孩子一般的胡搅蛮缠!” 我不是小孩子,所以我冷静了下来:“团座,段彪他,他究竟会被判什么罪?” 黄文烈再次缄默,他这一次的缄默时间更长,我焦急的等待着他说出结果,要不是他是我的长官,我估计这会儿我能把他的脑袋按进马桶里,然后再要他说出答案。 我在心里咒骂着:有屁快放啊,放啊,放啊…… 黄文烈放了:“死罪。三日后枪决!” 我惊的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跌坐在椅子上。 黄文烈说完了答案,似乎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堆坐在椅子上:“你不要觉得我没有去求情,为了段彪我做了我这个团长能做的一切!我甚至不惜冒着上军事法庭的风险,去试图贿赂军法处的那帮孙子!……” 段彪惹到了军内某些大人物,他触碰到了那些人的利益,他断了人家财路,人家断了他的生路。 我浑浑噩噩的从指挥所里走出来,面对着那些对我敬礼的丘八们,茫然不知所谓。发了一会儿呆,我才醒悟着自己应该去哪里。 临勐的军法处里,还是那位和我打过交道的周科长。 这家伙看到我,简直就像看到财神爷:“哎呦,安少校,失迎了失迎了……”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周科长客气了,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来麻烦你了。” 姓周的闻听此言,精神都为之一振,眯缝的小眼睛里放出了贪婪的光芒:“那都好说,那都好说……在军法处这一亩三分地,只要周某人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尽力绝无二话!只是不知道安少校这次又是要捞什么人?” “新200团的连长段彪。” 周科长一听段彪的名字,立刻没了兴趣:“安少校,军法处现在收押的人犯,除了你说的这个段彪,剩余的其他的人犯,只要是肯动心思,其实都是可以商量的……” 我也没抱多大希望他一个科长就能解决这件事,但是从他的态度上也能看出段彪问题的严重性。 “周科长,实话和你说,我这次来主要只是想看看段彪,希望周科长能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周科长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安少校,不是我驳你的面子,对这个段彪,上面是特别关照过了,收押期间,不允许任何探视,如若发现违令者一律严惩!” 我把十块银元塞进周科长手里:“县官不如现管,这军法处还不是你老兄说了算,这又不是让你放人,哪有那么严重的事。” 周科长看似很为难的样子,最后一拳击在桌子上:“罢了!谁让我和安少校投缘呢,周某人就为你破例这一回!” 我连忙道谢:“有劳周科长费心了。” 周科长:“不过,现在这青天白日的耳目众多,安少校你还是晚上过来比较妥当。” 和姓周的约定了时间,我出了军法处,直接去了英慧家里。 英慧比一个月前又消瘦了不少,看见我来了她又惊又喜:“英顺说你去了西岸,我担心的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哩,只说你受了伤,你伤在哪了?” 我向她展示着我的健康:“伤了,也好了。没事儿的,别一天的胡思乱想了,我们这些丘八,点卯操练行军打仗的,伤了碰了还不是家常便饭。” 英慧不管不顾的掀开我的内衬,看见了那个丑陋的枪疤,那个枪疤在缝合之后显得更加的可怖,像是一条多脚的蜈蚣。 英慧吃惊的捂住了嘴:“你还说没事,你伤的这个样子还说没事,你……” 英慧哽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了地上。 对于我来说,这是幸福的时刻,因为会有一个女人为了你的伤疤心疼落泪。 ------------ 第三十五章 探监 英慧像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在她简陋狭小的房间里忙来忙去,她在忙活着给我生火做饭。 我靠在门框上:“你不问问你弟弟的情况?” 英慧:“他在你那里,我很放心哩。” “既然他不喜欢当兵,你又何苦逼着他。” “他不当兵也干不来什么,当了兵还能有饭吃能活命,什么也不做可是要饿死哩。” 英慧在灶台里添着火,说着一件我无法反驳而又现实无比的事实。 “临勐每天都要清理出去好多饿死的人,我听街上人说,掩埋队都要忙不过来哩。” 英慧说的事情,我看见过很多次,军车每天都在城里巡视,然后把那些可能是饿死的、也可能是病死的人装上卡车拉去城外。 教会的掩埋队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也由此可见临勐现在的情形了,英顺若不当兵,也真是没什么活路可走。 英慧做得了饭菜,香喷喷的白米饭,和一碗放了些腊肉的酱豆子。 “我做的饭好吃吗?我奶奶常说我只会煮茶,不会烧菜,怕我嫁不出去哩。” “奶奶是逗你的,这可比我们团里的伙食好吃一百倍。” “那你就多吃一点,我就是怕自己做了饭菜,别人不动筷子……” “嗯嗯,你也吃,别可着我一个人吃。” 我和英慧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既贫穷又恩爱的夫妻,我们将碗里的腊肉夹过来夹过去,腊肉从我的碗里到了英慧的碗里,再从英慧的碗里到了我的碗里。 我笑着:“腊肉要是能说话,都要生气了,干嘛这么不待见我呀,都不愿意吃我。” 英慧最后重重的把腊肉放到了我的碗里:“那你就吃嘛,你要多吃肉,伤口才好的快哩。” 碗里的腊肉最后多数被我吃掉了,因为我不吃,英慧就急得要掉眼泪。为了一口腊肉掉眼泪,我觉得不值得,但是英慧觉得值得。这是要很多废话才能解释得通的道理。 天色将黑的时候,我去了军法处的牢房。 军法处的牢房,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牢房,它就是一处本地富绅提供的一处院子。前院是军法处办公的地方,后面的两排厢房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 这里面关押的都是犯了事的丘八,军官士兵都有,门口有持枪的士兵看守,犯人被统一锁在房间里。段彪没有和这些犯人关在一起,他是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单间牢房。 周科长送我到了牢房门口,把手里的马灯交给我,看了看表:“安少校,可不要太久了,太久了我担心让人察觉了,那可就不好了。” 我推开牢房的门,牢房里一片黑暗,我把手里的马灯举向前了一些。 然后听见段彪边咳着边笑着说:“安子,你来了。啧啧,这留过洋的医生就是厉害,把一个死人治的又活蹦乱跳的了。” 段彪坐在角落里,他身上脚镣手铐俱全,脸上有大片的淤青,眼角都被打的开裂。军装还是在西岸时候穿的的军装,除了破旧些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但是若掀开衣服就能看见他身上的鞭伤都已经结痂流脓。 “老段,你……”我觉得喉头有些哽住,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段彪:“咋地了,见不得我这样?没事,我告诉你,那帮瘪犊子都赶不上一群娘们儿有劲儿!就他娘的跟挠痒痒一样,老子根本没当回事。” 我做着深呼吸,总算把情绪稳定了下来:“老段,你这次的麻烦惹大了。” 段彪:“没关系,老子皮糙肉厚的抗揍,等出去让上官医生给我也治治,啥事也没有。” 我:“这次不一样,他们不是说关你几天,出出气就完了,他们是要……枪毙你。” 段彪愣了半分钟,才怒骂着:“他娘的,想不到老子没死小鬼子手里,到让这群王八犊子给害了!” 我站起身,开门看了看四周,院子里只有两个士兵在巡视,加上军法处门口的两个岗哨,总共也就四条枪。 我把腰里的毛瑟枪掏出来递给段彪:“老段,一会我帮你弄开脚镣手铐,你拿着枪赶紧跑吧!” 段彪有些吃惊:“你把我放跑了,你怎么办?” “我就说是你忽然袭击了我,抢了我的枪然后逃跑了。就算他们怀疑,这种事没凭没据的,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说着我拿出了早就藏在身上的锤子和铁钎。 段彪看着我准备砸他的脚镣,忽然推开了我:“安子,我不会跑了。从热河跑出来之后,我就发了誓,这辈子他娘的再也不跑了。” 我急了:“老段,你别犯傻了!这次逃跑和你说的情况不一样!……而且,而且他们后天就要处决你了!” 段彪不再惊慌,他很淡定:“生死有命,老子认了!” 按照如今临勐现在的戒备程度,段彪想要逃出临勐,其实是很难的,我只是想给段彪一个万一的逃生机会。但是段彪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在这个嬉笑怒骂的东北佬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丝丝疲惫和些许的心灰意冷。 “后天别来给老子送行,老子不爱看你娘们唧唧的哭丧脸,等完事了来给我收尸就行了!” 我的眼泪无声的滚落,我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段彪眼睛里也隐约的有泪光闪动:“行了,老子还没死,你就开始嚎丧!” 外面的周科长催促我:“安少校,时间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我捡起来铁钎和锤子:“老段,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段彪想了想,然后他很认真的和我说:“安子,埋我的时候,别忘了把我的头朝向东北方向……” 我从牢房出来,周科长看着我手上的锤子和铁钎,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 我:“周科长,明晚我还得来,到时候还得请周科长再行个方便。” 周科长连连摆手:“安少校,我可不敢让你来了,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和他一本正经的胡说着:“放心吧,周科长,这锤子铁钎都是他平时最喜欢的东西,我是给他拿来看上最后一眼,没别的意思。明晚我来也就是给他践行而已,还望您成全。” 周科长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手上的锤子铁钎:“践行到是可以的,只是可不要再有什么锤子斧子的……” “您放心,绝对没有这些东西了,就是一些吃食。”我拱拱手,转身离开了军法处。 ------------ 第三十六章 阿妮回来了 我沿着军法处外墙走着,我和段彪只有一墙之隔,除了身体上的自由,其实也不过是两条大同小异的赴死之路。 黑暗的墙壁下,总能看得见一些外乡的难民。日本人占去了大半个中国,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就跟随着败军,逃向那些还没有沦陷的国土。云南在一夜之间不仅仅迁移来了各所著名的大学、工厂,也迁移来了天南地北,口音各异的难民。 难民也是不同的,那些为了躲避战乱相对富庶的人家,他们携带家财举家南迁,更多是为了求一份安稳。而真正的难民,本就是在贫穷困境中挣扎着,战争的到来加剧了他们的挣扎,而颠沛的逃亡路上,他们的命运脆弱的就如同汪洋中小舟,随时都会倾覆。 就在不远处,一家三口蜷缩在墙角下,身边有两个包裹,孩子才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哇哇的啼哭着。这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难民,本以为逃到这边陲会过上安稳的日子,哪曾想这里也是一样的炮火纷飞。 在我行将走过他们的时候,那女人忽然开口了:“长官,行行好,给一点钱吧……” 那个男人就急忙的低声斥责着:“干什么你,我们又不是乞丐……” 听口音他们是来自北方某地的人,女人为了活命已经抛去了尊严,男人还在努力维系着做为一个男人最后的脸面。 女人哭泣着:“我们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孩子饿成这个样子!我们不是乞丐应该是什么!” 这是让这个男人难堪又悲愤的现实,男人抱着头堆坐了下去。 我在口袋里摸索着,只勉强找到一块银元,连同几张国币我都给了他们:“你们还是应该尽快找个营生,不然的话很难在临勐活下去的。” 那男人抬起头呆呆的发着愣,女人忙不迭的作揖:“谢谢长官,谢谢长官了。” 我在心里叹息着,我不是那些有能力开粥棚救济灾民的财主善人,我也救不了任何人,这一点的绵薄之力都让我觉有些力不从心。 我走出了几十米远了,那男人追上了我:“长官,我能去当兵吗?” 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可能把当兵吃粮想的太简单了,所以我对他说:“当兵的那点军饷,养活你一家人也艰难的很,而且子弹可不长眼睛,你可能随时都会丢了性命,你真的想好了要当兵?” 男人回头看了看妻儿,欲言又止,他似乎被我的话,说的有些动摇有些踌躇。 “先把你的家人安顿好吧,如果过两天你还是想当兵的话,就来见龙湾阵地找我,我姓安。”我说完再不去看他的犹豫不决,迈步离开了。 我穿过了西菜市口,拐进了往英慧家去的巷子,一个戴着草帽的人也跟着我拐进了巷子。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楚长相,我也没有太在意,可能只是一个同路人吧,我心里想着。 英慧住的院子已经是很偏僻了,我停下了脚步,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这就让我不得不起了疑心,难道是那些打闷棍的小贼要算计我? 我回过头,站定。那个人也站住了,既不向前走也不后退,就那么站在那。 我:“你是什么人?干嘛跟着我?” 那个人不言语,只是站在那。 我戒备着靠近了一些,掏出了毛瑟手枪,声音已经变得严厉:“把帽子摘了!”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慢慢摘下了草帽,然后她说:“我能去当兵吗?” ——阿妮说着刚刚那个的男人说过的话,但是阿妮的神情要坚决的多,根本是不带一丝迟疑。 阿妮的出现恐怕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得到的最大惊喜了:“阿妮,你怎么来了?” 这个从来爱笑爱闹的阿妮嘴巴一扁,她哭了:“安大哥,朗达死了,十八里寨的人都死了……” ——日本人没有朗达想的那么蠢笨,他们失踪了好几名士兵,其实一直都在四处寻找着蛛丝马迹,最终日军的斥候在十八里寨的后山沟里,发现了那几个日本兵的尸体。于是日本人开始了既疯狂又残忍的报复行动,在一个寂静的凌晨,日军突然袭击了十八里寨,他们闯入村寨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整个村寨到处都是惨叫悲号的声音,一时之间十八里寨俨然已成了人间地狱。 朗达和他的自卫队虽然有机会进入地道,但是眼见全村人被日本人如此残害,他们都红了眼,不顾一切的和日军展开了交火。对于整建制的日军来说,十几个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老百姓,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半小时都没到,自卫队就已经悉数战死。 等到阿妮赶回来时,十八里寨已经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焦土,日本人在恶事做绝之后,屠了整个村寨,十八里寨已经没有了一个幸存者。邻近村寨的人赶来帮着收敛了遇难的村民们,阿妮是通过遗物辨认才找到了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朗达。安葬了哥哥之后,伤心欲绝的阿妮带着一颗复仇的心,趁着夜色潜入了新安县城,开枪杀了两个日军的岗哨,然后沿着那条小路逃出了新安。 “安大哥,我这次回来找你,就是要当兵杀鬼子的!……我要给我哥他们报仇……”阿妮伏在了我的肩膀上嚎啕大哭着。 院门打开,听到声音的英慧走了出来。 我给阿妮抹着眼泪,对英慧说:“阿妮。你见过的,原先在昆明住你隔壁的……” 阿妮眼泪汪汪的望着英慧:“英慧姐。” “阿妮呀,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临勐?快进来说话。” 英慧对阿妮的出现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我想也许是她一个人住的久了,实在是有些孤单寂寞,忽然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又是她的同乡,自然是很高兴的。 我把阿妮就先安排在了英慧的家里,对于她要当兵的事可是有些为难,虽然很多团都有女兵连女兵大队这样的女兵部队,但是我们新200团并没有这样的建制。 “我不管。安大哥,你去和你们那个黄团长说一下么,反正我是一定要当兵的。不让我当兵,我就拿着枪自己去杀鬼子!”阿妮摆弄着那把已经没了子弹的南部式手枪。 ------------ 第三十七章 段彪之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街上乱哄哄的吵闹声吵醒。因为我是睡在柴房里临时搭的床板上,柴房四面通透,外面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 我起来走到院子门口向街上张望着,看见结伴出去买菜的英慧和阿妮刚好回来,我问她们:“街上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西菜市口枪毙人哩。”阿妮说。 我心里惊了一下,连忙穿好衣服,匆忙忙跑到了街上,很多人都在向西菜市口涌去。 还没有跑到地方,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传来,我站住了身子,不敢再向前了,我怕我会看到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散了的人群从我身边陆续走过,街道也慢慢空旷起来。 远远的,一个身穿军服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几个行刑队的士兵正站在四周,装备将尸体抬上卡车。 我慢慢的走过去,迎面正遇到周科长,我问他:“周科长,这……毙的是……” 周科长看见是我,立刻扼腕叹息着:“唉,安少校,你要节哀。你来迟了一步,段连长已经正法了……上面来了命令,忽然就说要立即执行,我们也只好服从命令,我本是想通知你,让你们哥俩见上最后一面,可是又不知道安少校住在哪里……” 我已经听不见周科长往下说的是什么,我木然的走了过去,站在尸体面前,段彪伏在在地上,他是背上中了一枪,很大一个创口,那是来自中正步枪才能带来的杀伤,鲜血染红了他整个后背,他的身下是一大滩殷红的鲜血。 我半跪在地上,努力着想把他翻转过来,一个行刑队的士兵要过来帮忙,我怒吼着:“滚开,都他妈的滚开!” 那个士兵吃惊的后退着,我身后的周科长吩咐着:“你们都不要打扰安少校,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啊,安少校,我军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周科长带着人离开了。 我扳着段彪的身体把他翻转过来,段彪面色很是平静,他大瞪着双眼,仿佛是在瞪视着天空苍穹,也仿佛是在瞪视着滚滚红尘里的芸芸众生。 我伸出手给他合上了双眼,喃喃着:“老段,别看了,这烂糟的世界有什么看的……” 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安大哥,这是怎么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是面带着惊慌的阿妮。她见我忽然跑了出去,不放心的尾随着我来的。 我对阿妮说:“去找辆车来,我要给老段下葬。” 阿妮答应着,转身飞跑着,没过一会儿,阿妮就找来了一辆板车,她不仅找来了板车,还买了纸钱香烛和一些酒食祭品。 我拖拽着,把段彪的尸体放到了板车上,因为段彪体型很大,拖拽他很是吃力,我的身上都沾满了他的血迹。 我在前面拉着车,阿妮在后面推着,我们出了临勐城又走了很远,才在一片小树林的边上停下来。这片树林只有十几棵松树,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几米之外是一处溪流潺潺流过。 我环视四周:“就在这儿吧,这里风水看着不错,总算是不比邱冬他们的差。” 阿妮不知道邱冬是谁,我就完全没必要的解释着:“邱冬也是我们的弟兄,葬在天水河堤坝上了,老段总是很羡慕那里的风水。” 阿妮哦哦答应着,然后就又拍着脑袋:“嗳呀,笨死了笨死了,安大哥,我忘了买棺材了,你等着我,我这就去买回来。” 我拦住她:“算了,军人本就是马革裹尸的命,你给他准备太周到了,他反而会不习惯。” 阿妮:“哪里会哦,你等一等就好了,我很快的。” 阿妮等我把段彪挪下板车,她又风风火火拽着板车,一路小跑回去了临勐。 我扯烂了我的内衬,去溪水里用水洗净润湿,回来段彪身边给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段彪平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不过,他是用死亡换来了平静,换来了了无牵挂。 我站起身开始辨认东北方向,可偏偏今天是阴天,乌云遮住的太阳,而我又是一个方向感很差的人,我转了半天也没有确定哪是东北方向。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段彪似在嘲弄的神情好像在说:安子,你真是没用,连个方向都找不准。 我看着段彪苦笑着:“老段,我确实没用,我连一个方向都找不准,这以后没了你,再有什么打冲锋撤退的,我都可能会带着弟兄们跑错了方向,老段,你说要是那样的话,我算不算是临阵脱逃……” 我和一个死人说着我的担心,而这个死人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担心,他只负责平静的睡着。我忽然意识到我失去的不只是一个患难与共的兄弟,我失去的也是另一个自己。我跪倒在尘埃,不能自控的哭泣着,不知道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生者,我为了悲伤而更加悲伤着。 拉着棺材回来的阿妮吃惊的看着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我:“安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嘛?” 我抬起我红肿着眼睛:“阿妮,我找不到老段要的东北方向……” 阿妮虽然不能理解她的安大哥为何会为了一个方向问题如此悲恸,但是她还是安慰着我:“安大哥,不要哭了,我找得到东北方向哩。” 往来了临勐两个来回,阿妮的脸上全是灰土和汗水,却是看不出丝毫疲惫,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指着溪流的方向:“安大哥,那里就是东北方向了。” 常年在大山里生活的人,总是有办法不依赖太阳,就能分辨出方向来,这样的方法是生活在平原地区人所不具备的。 棺材虽然很薄,但是相比较那些战死了的弟兄们,段彪算是拥有了一个最奢侈的葬礼。 我挖了一个足够深的墓穴,深到阿妮提醒着我:“安大哥,你再挖都要挖出水来了,可就不好哩。” 因为过于沉重,我们两个人抬着棺材几乎是摔下了墓穴里,险些把段彪整个人摔出来,估计再折腾一会,这口薄棺材就要四分五裂了。 掩埋入土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来悲伤,东北佬段彪被葬在了距离他家乡最遥远的西南边陲,如他所愿,我将他头向东北方向安葬着,但愿他的灵魂能够循着方向,回去他的家乡,回去他魂牵梦萦的白山黑水。 ------------ 第三十八章 阿妮从军 安葬完了段彪,我在段彪的坟前喝了个烂醉如泥,那瓶本是祭奠用的酒被我一扫而光。最后阿妮没有办法,只好用那辆拉着段彪来的板车,再把我拉回去。 我躺在板车上,和段彪一般无二的姿势,不时的有人围过来看上一眼,国人从来不缺少围观者,而我讨厌这样的围观,我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一样,驱赶着他们的好奇。 被驱赶的送来一句:“这个晦气脸,和一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哦……” 阿妮气得放下了车子,去追打着嘴欠的家伙,我呵呵傻笑着,看着那个家伙被阿妮扔过去的石头打中了肩头,嗳呦嗳呦的叫唤着。 阿妮坐在车辕上,喘着气:“安大哥,你还笑,他咒你的哩。”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坐的太偏,一下子把板车压翻了,在阿妮的惊呼中,我被扣在了板车下面。 阿妮费力的把板车挪开,再把车底下的醉鬼扶起来,然后她想再让我躺到车上去。 我拒绝着:“我不坐车了,我能走……” 我摇摇晃晃的行走在临勐的街道上,阿妮在我身后一边拽着板车,一边还要扶着我,防止我摔倒。 我推开阿妮的手,嚷嚷着:“我没事儿,瘪犊子才摔……” 话音未落,我就左脚踢右脚,重重地摔倒在街边的面食摊上,汤汤水水的淋了我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在这汤汤水水的灌溉下,我终于是支持不住了,眼皮不停的打架,然后我不负责任的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英慧的家里了,我躺在床上,屋子里空无一人。 沾满了污迹血迹的衣服,被晾晒在的院子里。英慧坐在院子里煮着茶,阿妮则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叮叮当当的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我感觉到了酒醉后的头痛欲裂,我想要下床,却发现被子里的自己只穿了条短裤,就又缩回了被子里。 我叫着英慧:“英慧,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英慧答应着,摘下了已经晾干了的衣服,走进屋内:“安大哥,你可算是醒了,喝的那么醉,可真亏了阿妮拽得动你,要是换成我可是没得办法哩。” 我揉着太阳穴:“真真是喝的太醉了……我的衣服是……你给我脱下来的?” “我一个人哪里弄得动你,是阿妮帮着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脏衣服脱下来。”英慧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我有些歉然:“酒后无德,一点都不假。阿妮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好……嗳……” “阿妮都不在乎哩,你反到是觉得难为情,大男人还不如女孩子来得爽快干脆。”英慧掩嘴笑着。 阿妮听到了我的声音,也走了进来:“安大哥,以后可不好再喝这么多酒了,你喝醉了,身体好重的哩。” “再也不会喝这么多酒了……” 我注意到她手上拿着木锤子:“阿妮,你忙活什么呢?” 阿妮看了看手里的木锤子:“那辆板车的轮子坏掉了,我得修理好它,才好给人家送回去。” 我穿好了衣服,拿过木锤子,准备帮着阿妮把那辆板车修理好。 “我可以进来吗?”一身戎装的黄文烈带着几个亲兵护卫,意外的出现在院门口。 他也没有去等主人是否同意,自顾自的迈步进来,打量了一圈周围环境,然后对我说:“我本以为安营长正在悲伤哀痛中,哪曾想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家事和美的温馨画面。” 我很反感他这样戏谑的说话方式,因为这让他看起来和他本身的形象出入很大,就如同一个整日严肃的人突然说了一个笑话,那个笑话的效果绝对要比冬天数九的雪还要冷。 我:“团座,咱们现在是身处前线,每天都在死人,军人要是都纠缠在悲伤哀痛之中的话,怕是早就哀伤过度的枪都拿不起来。” 黄文烈似乎不怎么在乎我的顶撞,他看着那辆已经用清水冲洗过的板车:“我刚去过段彪的坟地,顺路过来看看你。你做的很好,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了,段彪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段彪很难瞑目,因为他跟我说过,他想不到他没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却是死在自己人的枪下。”我淡淡的重复着段彪的话。 黄文烈的赞许,没有得到期盼中的回应,他有些不高兴:“死在自己人枪下,也怪他自己太过于莽撞,这也是间接着给我们都提了醒,以后做事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黄文烈现在的样子,已经和几个月前我认识的黄文烈有了很大改变,他不再是那个倔强顽固的一根筋。 一个本来就是莽撞的人,现在能说出莽撞二字,让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看来人总是会变的,再坚硬的石头,也终于是会被时间冲刷的没了菱角。 阿妮凑过来:“黄团长,你还认识我吗?” 黄文烈点点头:“我认得你,你是那个投掷奇准的巾帼女英雄。” 阿妮:“黄团长,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阿妮也算知道,去哪座山上才能拜到真佛,她借这个机会对黄文烈提出了要加入新200团的要求,黄文烈给她缠的没办法,就把皮球又踢还给我:“这件事,就让安营长看着办吧。” 然后他带着他的亲兵护卫走了,他来的毫无意义,去的倒是留下了一个麻烦。 “黄团长都同意了,安大哥,你也不要阻拦我了。”这个麻烦兴高采烈的去收拾东西,这就要跟随我去见龙湾阵地。 “既然你们团长都不反对,你就带她去吧,有阿妮在你身边我还能放心一些。”英慧也劝着我。 我带着阿妮回去了见龙湾阵地,很久没回来了,我发现阵地上又多了不少新面孔的丘八。 我把阿妮安排在了我的营部,也就是那个稍微宽敞些的防炮洞,再让人去军需官那里取了一套最小号的军装。穿上军装的阿妮,再戴上钢盔,还真是和其他丘八看不出什么太大分别来。 阿妮兴冲冲跑到交通壕内,探头向对面张望着,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对面飞过来,险些打中阿妮。 我吓了一跳:“快下来,这是在前沿,你把脑袋伸出去,是要给日本人当练枪的靶子用吗!” ------------ 第三十九章 一枪打掉了太阳旗 阿妮来了没两天,就有些烦躁了,她拎着那支英国狙击步枪,撅着嘴进了我的防炮洞,往我身边一坐,一声不吭。 “这是谁欺负我们的花木兰了?”我笑着说。 “你!”阿妮把狙击步枪横担在腿上,她双手托腮对着桌子上我的空烟盒运气。 我很惊讶,还以为是外面哪个丘八惹到她了,原来却是在和我生气:“我一上午没看见你的影子,你到是说说看,我怎么能欺负到你?” 阿妮不理我,她鼓着腮使劲儿地吹了一口气,她想把那个空烟盒吹到地上,可是因为距离比较远,阿妮吹了半天,烟盒纹丝不动。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下子更惹恼了阿妮,她索性上手把烟盒划拉到地上,再上去踩上一脚,算是解了气。 我在心里笑着,表面装着很严肃:“对,必须把这个烟盒彻底消灭了,竟敢让花木兰吹不动你!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妮跺着脚:“安大哥,你就会取笑我。” “你进来对我的烟盒大打出手,却说我取笑你,嗳,没天理啊。”我把最后的半支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你又欺负我!”阿妮赌气伏在桌子上。 我决定不再逗趣她:“好了好了,说说看,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我一定尽力给你解决。” 阿妮抬起头:“我都说了,我当兵是来杀鬼子,给我哥他们报仇的,可是你们根本连头不敢露,还打什么鬼子!” 我这才明白,原来阿妮是为了这个闹情绪。 “阿妮,打鬼子谁都想,可是不能急于一时,这是要有大的统筹安排的……这么说你可能不会懂……就是说,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怕你杀鬼子杀到手软。”我安慰着阿妮。 阿妮:“那就只好躲在战壕里当缩头乌龟吗?闷也闷死了。” 我:“闷了你就练练枪,可别到时候有了鬼子打,你又打不到了。” 阿妮操起了狙击步枪:“我打枪很准的哩,你忘记了吗,我都打死过好几个鬼子了。” 我摇摇头:“你那是近距离的射击,当然很容易打中,你现在手里的这支枪,是八百米的长程枪,世界上最好的狙击步枪,你能在八百米距离上打中目标吗?” 阿妮不服气:“当然能,这上面有瞄准镜哩,很好打的。” 我拉着阿妮出了防炮洞,来到了交通壕里,找了一处隐蔽的掩体,我带着阿妮伏在掩体后面:“看见对岸那面太阳旗没有?距离咱们这里大概有六百米远,你要是能把那面旗子打下来,你才算是打的准,才算是一名好的狙击枪手。” 阿妮透过瞄准镜看了看:“清清楚楚,很好打的。” 我笑着示意她开枪,阿妮瞄了一会儿,砰的开了一枪,子弹却偏离了旗子足有半米远。 阿妮呀了一声,愣住了:“我明明看的很准的,怎么会打不中,见了鬼哩……” “你开枪的时候,不仅仅是从瞄准镜里看见目标,没有人完全依靠瞄准镜开枪的,一定还要注意枪口的抖动所带来的误差,另外注意风速……”我耐心的给阿妮讲解着我所知道的一点狙击枪的使用方法。 阿妮可能就是天生的狙击枪手,在练习了第三天头上,我正在团部指挥所和几个连长听黄文烈训话,忽然听到整个东岸阵地一片欢呼声。 黄文烈:“传令兵,去看看外面怎么了,他们乱叫什么!” 传令兵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兴冲冲的跑回来:“团长,是阿妮一枪打掉了日军的军旗!” 黄文烈和几个连长都不太相信,大家一起走出去,拿着望远镜一看,果不其然!对岸一直高高飘扬的太阳旗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 黄文烈赞叹着:“这哪里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是巾帼尤胜须眉!好神枪手!安营长,告诉阿妮,打掉日军军旗,振奋了我军气势,团里特别奖赏十块银元!” 我:“团座,既然安妮这一枪这么有用,十块银元是不是少了点?” 黄文烈皱了皱眉:“你还想要多少?团里并无更多的钱可以支配。” “我当然知道咱们团没钱,可是您可以向上面邀功请赏,这旗子落下来,整个东岸都看得见,您再不通知上面,这个功劳都有可能让别的部队冒领了去。”我提醒着黄文烈。 几个连长也七嘴八舌的劝着:“团座,安营长说的对……” “冒领军功可从来都不是新鲜事……” “再晚了,怕是这功劳归了别的团了……” 黄文烈犹豫着,但是还是拨通了军部电话。 如我所料,军部正在询问,是哪个部队打下来了日军的军旗,听了黄文烈的汇报,军部几乎是在几分钟内,就在全军下发了对新200团的通令嘉奖,并且对开枪的士兵立赏银元一百块以示鼓励! 银元很快就被送过来,我替阿妮领了赏银:“团座,这是军部赏银,团里赏的十块不会不算数吧……” 黄文烈沉着脸:“安营长,你现在真的不像是一个营长,你更像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地主老财!” 我正色道:“团座明鉴,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段彪因为几箱烟土都能丢了性命,我们光明正大的论功行赏,卑职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我敬了个礼,接过另外十块银元,仰头挺胸离开了团部指挥所。 我不用去看黄文烈的脸色,他现在的那套褪了色的铁血卫国,对我已经失了影响力。 我回去了我的防炮洞,阿妮正擦拭着她的枪,看来她已经喜欢上了这支精准的狙击步枪。 “怎么样,这支枪还好用吗?”我把一百多块银元哗啦一声倾到在桌子上。 安妮很吃惊:“这么多的钱,安大哥,你发饷了?” “我的军饷哪里会有这么多。这是你打下那面旗子的赏银!”我伸手刮着阿妮的鼻子。 阿妮欣喜地捧起了亮闪闪的银元:“打一面旗子就给这么多……” 阿妮拿起枪就要往外走,我拦住她:“马上吃饭了,你干什么去?” 阿妮:“我再去打下几面旗子,好去多领些赏银呀!” 阿妮的天真让人失笑,我也不得不费了些口舌,才向阿妮解释明白这一枪的意义所在。 ------------ 第四十章 二等兵张富贵 上官于思从临勐回来了,他带回来了很多我们急需的药品,他也带进来一个人:“在阵地营房门口遇到的,说是你在临勐招的兵,我就顺便带进来了。” 我打量着这个人,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浓眉大眼的,虽然看着不是很壮实,但是也绝对不虚弱。 我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长官,我叫张富贵,在军法处外墙,你忘了,你还给了我们一块银元……” 他一提军法处外墙,我立刻想起来:“对对,想起来了……你家人安排好了?” 张富贵低着头:“现在是住在客栈,只是也怕坚持不了几天,所以,所以……” 我非常理解的说:“所以你想预支军饷?” 他点了点头,紧忙着又说:“长官,你放心,我拿了军饷也不会跑的,我还会回来的。”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七块银元,递给了张富贵:“军队是没有预支一说的,这只能算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军饷。” 张德福并没有伸手去接这七块银元,他嚅嚅着:“我听说当兵的最少……是十块银元……” 很显然,张富贵更多是为了家人的生存才来当兵的,所以他对每一块银元都锱铢必较。 可他不知道的是,因为财政困难,国民政府在战时设立了国难薪饷,所谓的国难薪饷,其实就是打了折的军饷。 像张富贵这样刚刚从军的二等兵,平时军饷是十块银元,但是我们现在发放的是国难薪饷,所以他每个月只能拿到七块银元,这还是足额发放的部队,遇到克扣粮饷的长官,他是拿不到七块银元的。 我耐心的给他解释着,为什么征兵的时候承诺的是十块,到了部队就变成七块的原因,免得他把我也当成了一个克扣士兵军饷的混蛋。 七块银元可能还是无法保证他的妻儿的温饱,所以张富贵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接过了银元,只是脸上依然是愁云不展。 上官于思看在了眼里,他说:“刚开始在临勐安家,总是要买一些生活必需用品,七块银元确实有些难以为继……既然我赶上了这个事情,我就给你凑上这个整数吧……” 他掏出了三块银元拍到了张富贵的手里:“这钱是不需要还的。” 张富贵喜出望外,连连的作揖:“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我:“你先回去把家里安顿好,明天再回来报道。” 张富贵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上官于思看了一眼阿妮:“安营长,我一路上都在听说新200团出了个女神枪手,一枪打掉了日军的军旗,想必此人就在我面前了吧。” 我笑着:“没错。你说的神枪手就是这位阿妮姑娘。阿妮,这位是我们团的军医官,上官于思医生。” 阿妮这几天总算学会了一点军队的规矩,站起身:“上医生好。” 上官于思回了个军礼:“神枪手辛苦。” 上官于思还要去检视伤病员,和我简单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阿妮夸赞着:“安大哥,这个上医生真是个好人哩,眼睛都不眨就给了三块银元,朗达说这样子的人就是叫做什么……及时雨呼保义!” “阿妮,人家复姓上官,不是姓上,下次可不要叫错了。” “啊?你又不早说!……” 第二天中午,张富贵就赶了回来,领服装枪械登记造册,一个小时后,他就成了新200团的一名新的丘八。 新的丘八张富贵在不久后,就成了新200团最抠门最怕死的代表人物。他没有任何额外的花费,军饷全部给了家里,自己只在团里混着一日两餐。在前沿阵地,他从来不露头去看对岸的日军,他担心自己被日军当成了靶子。 别人嘲笑他胆小鬼怕死鬼,他就涨红了脸辩解着:“孱孙才怕死,我要是死了,家里两个也活不成了……” 有了张富贵这个出了名的怕死鬼,另一个总是缩在后面的英顺就没那么引人注意了,这家伙自觉得和我有些关联,竟然在丘八之中有意无意的暗示他是有背景之人,时间久了自然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这真的让我很气闷。 黄文烈进来的时候,我正堆委在床铺上看我父亲的家书,这封家书已经被我快要倒背如流了,但是每次心慌寂寞时,我都会忍不住拿出来看一看,我几次都有想要写一封回信,但又总是下不了决心。 黄文烈忽然的来访,弄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幸亏他也没有留意我正在做什么。他示意我不必多礼,他自己坐到了桌子前,很放松的拿起我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再夸张惬意的吐着烟圈。 我发现我们的团长是越来越平易近人了,在这之前如果有任何军务,他都是派传令兵喊我去团部指挥所,他从没来没去过任何一个属下的防炮洞,随便聊聊家常什么的,今天这是一个让人费解的破例。 我:“团座今天怎么屈尊到我这耗子洞来了,有什么事您言语一声,我到您那去多好,团部修筑的铜墙铁壁的,既安全又宽敞。” 黄文烈的好心情似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如果我因为你的阴阳怪气,而治你一个对上官不敬的罪,你会觉得委屈吗?” “会。我没觉得对您有什么不敬,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您那里确实又宽敞又通透,待着也舒服。” 黄文烈:“修缮团部指挥所是汪专员的意思,并非是我本意,你何苦对这样的事纠缠不清?” 我:“团座,您又误解我了,我哪有纠缠不清,一个团的指挥所是应该像个样子,您是先入为主对我有些偏见……” “我对我的团最大的刺头儿,没有任何偏见,反而是这个刺头儿对我意见颇多!……算了!我不是来和你扯这些无聊的琐事的!”黄文烈有些烦躁的大力的挥着手。 这才像是黄文烈该有的样子,刚刚进来之时,他简直就如同是汪庭岳附了体一样,我在心里腹诽着。 “我刚刚从军部开完会回来,军部会议上,军座又重新提及了我们之前的进攻计划,虽然我们失败了一次,但是由此得来的经验是宝贵的……” 黄文烈在我的耗子洞里踱着方步,看得出他今天的心情极好,而被上峰夸奖赞扬所带来的志得意满是需要找个人倾诉的,而最适合当他的听众的,无论是级别还是其他方面,我是最合格的那个。 ------------ 第四十一章 又要过江? 我看着黄文烈抑制不住的喜悦情绪,不无担心的问:“团座,您不会又是主动请缨让我们团去西岸了吧?” 黄文烈把烟按在桌子上熄灭:“没有。” 随后他又补充说:“你放心,就算是我主动请缨,也是为我自己请缨,再有这样的机会,我是一定要去的!” 我不怀疑他在这方面的决心,我只是担心到时候他决定不了这样大阵仗的军事部署安排,到头来还得是我们去冲锋陷阵。 “钧座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战略意义的计划,参谋部也正在筹划着让整建制的部队过江!听好了,说的不是小股部队,是整建制的部队进入到日军的后方!”黄文烈几乎都有些亢奋了,他目光里燃烧着火焰一样的炙热。 我不失时机的给他泼着冷水:“钧座想必是忘记了,对岸还有几千名荷枪实弹的日军,整建制过江?我说是痴人说梦,您是不是又会说我对官长不敬?” 黄文烈:“延绵数百里的怒江江防,我们守得住,日军可没有那么多的兵力铺散在整条怒江沿岸。上峰如果真能让整建制的部队过江,避开日军主阵地,以攻为守,步步为营,演上一出定军山,就此拉开反攻的帷幕,也并非没有可能!” 在我的眼里,黄文烈或许真的是一个将才,也或许只是一个赵括马谡之类的只会纸上谈兵的匹夫,但是他真的能蛊惑着你,不由得想要进入他构想的世界里去,哪怕那样的世界里充满着血腥和杀戮。 对于那些热血沸腾的丘八们来说,黄文烈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的长官,他的煽动能力,也绝对会让整团的丘八们,甘心情愿的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整建制的部队能有多大的规模,一个营?一个团?然后开赴西岸,面对一个联队的日军合围?团座,恕我直言,您的这出定军山,只怕是老黄忠再世了也会改变主意。”我继续着一盆接一盆的冷水。 黄文烈有多积极,我就有多消极。并非是我对这样的计划毫无信心,实在是我担心自己再当一次别人顶戴花翎上不值钱的筹码。。 长久的针锋相对,黄文烈对我隐晦的挖苦讽刺已经很适应了,而且他也学会了以我的方式反击我:“安营长,你放心吧,就算是上峰派我们团整建制过江,我也有办法把你留在东岸,你根本无须这样费尽心思的反对这个计划。” 阿妮蹦跳着闯了进来,看见黄文烈在这里,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团长好。” 黄文烈刚刚把我说的哑口无言,正是兴趣盎然的节点上,对阿妮也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热情:“我们的神枪手今天又有什么收获?” 阿妮:“没什么收获,鬼子换了旗子,可是打不下来了……” 日军学了乖,把军旗用铁丝固定住了,除非阿妮手里的狙击步枪有榴弹炮的威力,才有可能把军旗再次打掉。 黄文烈:“没关系,也许马上就有鬼子打了,打不打下他们的军旗,也没什么要紧的!” 本来还很拘谨的阿妮听说有鬼子可以打,立刻活泛起来:“团长,什么时候去打鬼子呀,我等的可是好心急哩。” 黄文烈看了我一眼:“你放心吧,不会等太久的,到时候你就听从安营长的命令就行了。” 临离开时,黄文烈对我说:“安营长,明天开始安排士兵加紧训练,尤其是那些新招来的兵,我可不想看见枪炮一响,有人会吓得尿了裤子!” 我无声的敬了一个礼,算是回应。 第二天,我把机枪手马顺叫了进来:“马顺,我给你的机枪组再加一组人,英顺,张富贵即日起编进你的机枪组,就由你负责带着他们训练。” 马顺大嘴一咧:“营长,能不能给我换两个人?我担心机枪一响,这两个孬家伙还不得扔了枪就跑了。” 我用手里的一根枪刺,轻轻敲打着马顺的钢盔沿儿:“你马顺也知道挑肥拣瘦了,我记得你刚摸机枪的时候,俩只手也吓得直打哆嗦吧?机枪的后坐力把你顶了个屁股蹲儿的事忘了?这么快就学会轻视新兵了!” 马顺挠着头:“我不是挑肥拣瘦……张富贵还好说,那个英顺我怕是说不动他……” 我:“要是一个兵你都说不动,那你这个班长也不用干了。” 马顺有些急,口齿都跟着结巴起来:“安营长,不是……英顺他,他不是你的……内弟吗,这个,这个可怎么好深说……” 我气得把枪刺重重刺在桌子上:“以后再传这些谣言,小心我抽你们的鞭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富贵和英顺,一个机枪手,一个副射手。” 马顺耷拉着脑袋:“是。” 我叫住他:“马顺,你要是不想打冲锋的时候,自己端着机枪往上冲,你就好好把他们练得像个样子!还有,你顺便把英顺给我叫进来。” 没过一会儿,英顺就溜着门边走了进来:“安,安营长,你找我……” 我再一次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畏畏缩缩的家伙,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和这样的人有着扯不断的联系,真是让人郁闷至极。 我说:“要不是奶奶临终时候,要我照顾你,我现在就想把你扔出见龙湾!” 我用力的拔下了桌子上的枪刺,英顺看着枪刺,退了一步,不知所措的看着我,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我冷着脸:“我问你,你每天在团里胡说八道什么?你现在倒是说说看,咱们是什么关系?” 英顺嚅嚅着:“是,是上下级的关系……” “没有其他关系吗?” “没有……” “好。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胆敢再信口雌黄,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英顺吓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倒像是很怕我现在就割了他的舌头一样。 我在心里叹了了一口气,这家伙确实不适合当兵,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过淞沪会战的。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马顺的机枪组训练,如果你要是连一个副射手都做不好,那你也不用在部队里混了,卷着铺盖回家种地去吧。” 英顺唯唯诺诺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PS:还是恳请诸位大神们继续支持新人新书!谢谢推荐票,谢谢加收藏! ------------ 第四十二章 劳军团的到来 怒江防线因为其特殊的战略地位,现在是备受全国关注的战场之一,是重庆那些擅长决胜千里的大人物们在地图上标注了的重点,虽然他们擅长的也不一定就是决胜千里。 但是既然被大人物们特别的重视,下面办事的人就会围绕着这个焦点,紧锣密鼓的展开着一切相关事宜。 说白了就是,怒江防区拥有了不一样的优先待遇,枪械物质补给是必不可少的,但是还需要有能够在台面展示的环节,为了体现军民一体抗战一心,有些东西总是要向外界宣传的。 因为这个原因,重庆方面又特别组织了一个劳军代表团,前往临勐这座平时在地图上,都看不到的边陲小城进行劳军活动。 劳军代表团这一次的规模,可是要比第一次跟随汪庭岳来的劳军团要大的多,他们不仅仅带来了银元和鸡鸭鱼肉。他们还来了一支明星演出队,因为有了明星们参加劳军,跟随前来的记者也就不局限在那几家大报的记者,一些依靠明星花边新闻赚眼球的小报记者们也闻风而来。 在临勐这个小地方,可不是说谁都有机会能见到大明星的,这次受政府邀请,前来劳军的都是全国知名的电影明星以及各个流派的梨园名伶,而这其中最能引起轰动的,当然还是曾经风靡大上海的电影明星叶小蝶。 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明星演出队只是在前线的交通壕里,给丘八们清唱了几句,说了些鼓舞士气话也就算劳军演出了。 真正正式的演出,被安排在了临勐最大的戏园子广聚园,观众大多数都是临勐的各界富绅名流代表以及他们的女眷,再就是驻军的代表。 驻军代表也只有尉官以上的级别才有资格前来观看演出,而且还是要征得长官同意才行,毕竟军务才是正事。黄文烈对这样的演出毫无兴趣,所以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观看演出。 英慧对这个演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老早就央求着我,要我带着她一同去。一个军官最多可以带两名家眷,所以我也带了阿妮。英慧见到了阿妮很是亲热,拉着阿妮的手问长问短,两个女孩子不时的发出阵阵窃笑。 开场是几位梨园名伶的大段唱,引来了阵阵喝彩声,如果不是满园子众多的军装,你会觉得自己是在太平盛世了一样,甭管外面枪炮轰鸣,我们躲在小天地里,照样可以歌舞升平怡然自得。 紧密的鼓点响起,叶小蝶出场了。叶小蝶一身闪闪发亮的旗袍下,包裹着曼妙的身材,加上漂亮的脸蛋,真称得上是风情万种动人心魄,这个女人确实有她出众的地方。 叶小蝶面向全场做了一个飘飘的万福:“各位尊敬的先生太太小姐们,大家好。我是叶小蝶,今天非常非常的荣幸,能够来到这风景秀丽的临勐和大家见面……” 英慧大瞪着双眼,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她喃喃着:“这才叫女人哩……” 阿妮撇着嘴:“这女人像个妖精。” 英慧奇怪的问:“哪里像妖精?” 阿妮:“你看她说话的样子……眉毛都在动,眼梢也在动,我刚刚试了一下,怎么也动不了,你说她不是妖精是什么。” 英慧噗嗤一笑:“阿妮你逗死我了,看的倒是真仔细着哩,可是你不觉得叶小姐很好看么?” 阿妮摇头:“不觉得。” 然后她又侧身问我:“安大哥,你说这女人好看吗?” 我点点头:“嗯,好看。” 阿妮轻呸了一口:“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妖精?” 英慧碰了一下阿妮:“别说话了,要开演了。” 台上的叶小蝶要表演一个即兴的话剧:“现在我要邀请一位小姐太太上台来,和我一起做这个表演,哪位愿意上来?” 这种玩票的形式,在大城市很常见,有一些太太小姐专门喜欢做这样的票友,客串着和这些明星们搭戏表演。 但是在临勐这样的小地方,可没有哪家的太太小姐会好意思抛头露面的上台去,参加什么话剧表演。 叶小蝶邀请了再三,也没有响应的,叶小蝶笑着说:“既然大家都在谦让,那我们可就要投绣球请人了,被绣球打中的是一定要上台表演的哦。” 所谓绣球其实就是一个绸缎编织的花团,叶小蝶拿着花团在台上走了一个来回,尽可能的展示着自己的婀娜多姿,然后在男人们的眼珠子就要掉下来的时候,向场内用力一掷。 在急促的鼓点声中,女眷们笑闹着把碰到自己的花团再扔出去,花团扔来扔去的,就扔到了英慧手里,英慧抓住了花团,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反应太慢,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扔出去。 阿妮急得催促着:“英慧姐,扔出去啊,快呀。” 台上鼓点戛然而止,叶小蝶走下台来,径直走到了英慧跟前:“好的,我们选中的是非常漂亮的一位小姐,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英慧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我叫英慧……” 叶小蝶也不多问,拉着英慧就往台上走:“接下来,我就将和这位英慧小姐,一同为大家表演!” 英慧稀里糊涂的就被这位大明星拽上了台,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叶小蝶站在一起,英慧的清丽脱俗和叶小蝶的艳光四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 英慧有些脚软,无助的张望着台下的我和阿妮,好在叶小蝶很是照顾她,拉着英慧不停的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叶小蝶宣布:“好了,我们的演出正式开始了!” 话剧的内容是一个表现抗战的故事,叶小蝶和英慧饰演两个同窗好友,在多年以后在街头相遇。叶小蝶饰演的是一名抗日女战士,英慧饰演的是一个良家妇女。女战士偶遇良家妇女,一番义正辞严的宣传抗日救国之道,最后感动了良家妇女也放下家务拿起枪,奔赴战场杀鬼子去了…… 难得是英慧第一次上台演出,居然也没看出有多紧张,只是开始对白有些忘词儿,接下来在叶小蝶的引领下,都完成的很好,演出很圆满的结束。 英慧在掌声中羞红了脸跑下台来,阿妮激动的把手掌都拍红了:“英慧姐,你演的太好了。” 英慧抚着胸口:“我都紧张的不得了,幸亏叶小姐了,要不然可是要出丑哩。” ------------ 第四十三章 意外 叶小蝶陪同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她给英慧介绍着:“英小姐,这位是我们的导演白静臣先生。” 我吃惊的站起身:“白静臣?您就是电影《三十功名尘与土》的白导演?” 白静臣微笑着:“正是鄙人。” “真是久闻大名啊,我在读书的时候就有幸看过您的电影……” 叶小蝶拦住了我的话头:“对不起,这位长官,我们白导演是要和这位英慧小姐单独谈谈的,你看你是不是……” 我有些尴尬:“当然,白导演您忙您的……” 叶小蝶带着英慧连同着白导演,坐到距离我们稍远一点的位置上,三个人也不知道在那谈些什么。 阿妮问我:“安大哥,导演……是什么东西?” 我吓了一跳:“你可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话……导演不是什么东西,导演是……” 说完我自己也笑了,这句话真是一条跳不出来的水沟:“导演是一种职业,就是负责拍电影的人……阿妮,你看过电影吗?” 阿妮茫然的摇头:“安大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妮又去看英慧那一边:“这个什么导演找英慧姐干什么?” 我想了想:“可能是感谢刚刚英慧的配合演出吧,他们这些人,礼貌多的很。” 台上另一位女明星在唱歌:“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我没由来的很黯然,因为她歌唱的地方已经沦陷,而且那里战死的同袍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天文数字,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当时是怎样的惨烈…… 歌声临近结束时,英慧也回来了,我注意到英慧的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润。 “英慧姐,那个什么……导演找你什么事?”阿妮问。 英慧刚要回答,白静臣导演又走了过来:“英小姐,很遗憾你的选择,这是我的名帖,如果你回心转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向我们微微额首致意,转身离开了。 英慧抓着白静臣的名帖:“安大哥,这位白导演要请我去拍电影,还说要我当什么女主角……” 阿妮一脸无奈:“为什么今天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女主角又是什么东西……” 事情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了,英慧的惊艳亮相,被这位白大导演慧眼看中,极力游说英慧去重庆“过天堂一样的生活”。 “我怎么可能去当什么电影明星么,你在这里,小弟也在这里,你们才是我的天堂哩。”英慧深情款款的望着我。 阿妮做出一副酸倒牙的表情:“英慧姐,你是吃了多少的陈醋来的,好酸哩。” 英慧就去和阿妮笑闹着呵着对方的痒。 劳军演出要连演三天,以尽可能的安排更多的人观看,我和阿妮回了阵地,换其他的连排长去观看。 马顺的机枪组,在中午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几个机枪手训练时,是轮流使用一挺布伦式机枪训练。 轮到张富贵英顺这一组训练的时候,枪管就已经很烫了,按说应该立刻更换,可是这俩人一个是没经验,一个是心不在焉,最后被马顺发现时,枪管子都红的像是一根烧火棍。 情急之下就只能用冷水浇枪管,虽然没有发生弹药自爆的状况,但是卸下来的枪管子已经报废不能用了。 马顺心疼之余,对这两个肇事者一通拳打脚踢,张富贵还好,他知道自己闯了祸,挨了打也没吭声。英顺就没那么老实了,他觉得枪管子报废和他这个副射手关系不大,为此就和马顺争执起来,马顺说不过他,就又给了英顺一脚。 这一脚彻底点燃了熊人怒火,英顺拿起身边的步枪就打了马顺一枪托,马顺毫无防备中被打的头破血流,伤了人的英顺害怕了,扔下枪一溜烟跑去了临勐。 马顺的伤势并无大碍,就是看着一脸的血挺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可是英顺的再一次逃跑惹恼了我,这么多双的眼睛看着我如何处理这件事,我已经没有营私包庇的余地。 我亲自带着人去临勐英慧家里抓人,到了英慧家里时,英顺不出意料的正躲在屋里。 英慧软语温柔的求我:“安大哥,他知道错了,我刚刚也教训了他,你就饶他这一次吧。” 我身后站着几个丘八,我也不方便和英慧解释太多,我对英慧说:“英慧,这是军务,你不要管了……英顺,你出来跟我回去!” “那英顺他回去会受到什么样责罚?”英慧不放心的问。 “最多关几天禁闭而已。”我小声的对英慧说。 英慧这才放心,进去屋里劝说着英顺,过了一会儿,英顺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跟随我来抓人的丘八们,立刻上去拿绳子就绑。 英顺惊慌的挣扎着:“怎么又绑我,不是说只是关几天禁闭吗……” 英顺想必是上一次当逃兵被抓回去的时候,被绑的怕了,这次一看又是要绑他,他拼命的挣脱了绳子,慌不择路的向外跑去。 “英顺,不要跑,回来……” “站住!” “站住!别跑!” “再跑开枪了!……” 这是一个意外,真真的是一个意外——在一片混乱中,一个丘八举着枪咋咋呼呼的叫嚷着,也不知怎么就扣动了扳机,我估计他的枪法这辈子也从来没这么准过,呼啸而出的中正枪子弹不偏不倚正中英顺的后脑。 英顺在英慧的惊叫中,像一个破麻袋一样扑倒在地上,鲜血脑浆子瞬时间喷涌了一地。 英慧身子晃了两晃,双眼一翻,立时就晕了过去。 那个开枪的丘八吓得枪都掉在了地上,他呐呐着:“我没想打他,我,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我把英慧抱进了屋里,掐着人中按压胸口,英慧没多久就苏醒过来,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忆起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疯了一样又冲出了屋子,去看她已经死去的弟弟。 我也紧跟着赶了过去,英顺扑倒在街上,后脑巨大的创口看着触目惊心,被七九口径中正枪打中头部的惨状,实在不适合让亲人目睹。 我拉起来英慧:“英慧,别看了,这……” 英慧回转身撕打着我:“你害死了英顺,你赔我弟的命……” 我又要抱住她,又要躲闪,没一会儿脸上被她抓出了几道血痕。 ------------ 第四十四章 英慧的离开 英顺的死,对英慧的打击巨大,尤其是她是眼睁睁看着英顺死在她的面前,这样的场面让英慧几近崩溃。 在安葬了英顺后,我陪了她一天,英慧对我不理不睬,只是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看着墙壁发呆。 我担心她伤心过度,再出了什么意外,就又叫来阿妮劝解她,只是我请来安慰别人的阿妮,比被安慰的人哭的还稀里哗啦。 晚上的时候,我特意在街上买了一些英慧喜欢的那些个小零碎的物件,回去的路上还在琢磨着一会儿该如何开导劝解她。 出人意料的是,英慧已经全然没有了白天时候的悲戚,而且居然弄了一桌子的饭菜,有酒有肉的颇为丰盛。 我很惊讶,就去看阿妮希望能得到些提示,哭得眼睛红肿的阿妮默然不语。 “安大哥,快坐呀,你回来的刚刚好哩,酒都是才温热了的。”英慧忙里忙外的张罗着。 我都有些拘谨的坐下来,我知道有一种人伤心的过度了,会做出一些违反常理的事情,通常这都是更加不好的预兆。 “英慧,你没事吧?”我不放心的问她。 英慧拿了几个小碗,依次给我们倒满了酒:“没事呀,我很好哩……” 然后她又注意到我脸上的血痕,就很歉然:“安大哥,你的脸……嗳,我那时候是疯掉了,这怎么会怪你哩,都是英顺自己不好……” 我:“那个开枪的士兵,我已经处罚了他……只不过,他是因为抓捕逃兵开枪,没有太大的过错,所以……” “我懂。安大哥,你不要太内疚。英顺从小被家里娇惯坏了,他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也是……” 英慧终于还是绷不住了,她捂着脸哽咽着:“可是我不该逼着他再去当兵的,都是怪我的……” 阿妮就走过去,站在英慧身后陪着她一起哭,我发现我找阿妮来劝解人,实在是一步错棋,她除了陪着英慧哭,起不到任何积极的作用。 哭罢了多时,英慧才止住了悲伤,她端起酒碗:“安大哥,阿妮,这是我和你们吃的最后一次饭了,希望我们大家今后都能平平安安哩。” 我:“英慧,你可不要想不开,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都很难过,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阿妮白了我一眼:“安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哩,英慧姐是要走了。” 我吃惊的看着英慧:“你要走?离开临勐?” 英慧点点头:“安大哥,我要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可是,可是小弟的事情让我想明白了,这不是我应该过下去的日子,这里每天打枪打炮的,让人心惊肉跳……每一天我都在为你,为小弟,也为了我自己担心着……现在小弟没了,我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安大哥,你以后要自己保重了。” “可是,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 “我已经和白导演叶小姐他们说好了,我是要和他们去重庆了……” 我很想跟她说你别走,可是我的自尊告诉我,不要去做无谓的挽留,一个给不了女人任何保障的男人,有什么脸去挽留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而且像英慧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子,做了决定是很难更改的,更何况英顺终归是因我的抓捕而死,这也是一个让我不能释怀的心结。 英慧是跟着明星们一起离开的临勐,临走时英慧和阿妮单独说了几句话,反而和我没什么话可说了。 我目送着英慧乘坐的汽车渐渐被尘土遮蔽,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的往回走。 “英慧和你说了什么?”我问阿妮。 阿妮看样子也很疑惑:“英慧姐让我对你好一点……安大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笑着:“够了,够好了。” 什么才算是好呢?是嘘寒问暖?是锦衣美食?是有求必应?还是朝夕相伴?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我自己都是在迷惘困惑中,浑然而不知所谓。 绸缎行门前,几个穿着便装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的腰间鼓鼓囊囊的明显是别着短枪。 穿便装的也注意到了我,其中一个戴着黑礼帽的,点头哈腰的走过来:“长官,有什么吩咐吗?” 我:“你们是哪部分的?” 黑礼帽说:“长官,兄弟是侦缉队的,正在缉拿走私要犯。” 我看了看绸缎行:“绸缎行也有走私要犯?你们几位不是来打秋风的吧。” 那人小声的说:“长官,您这可是误会我们了,现在正是风声紧的时候,前几天刚毙了一个扰民的军官,给我们豹子胆,我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秋风啊。” 我本来已经准备走了,但是他举的例子是段彪的事,我就很反感,存心想要找点麻烦:“那你们这是抓到什么把柄了吗?” 黑礼帽神神秘秘的说:“长官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告诉您,这家绸缎行,名义上是一家绸缎行,您进去看就知道了,跟他娘的要倒闭了差不多,就那么几匹布摆在那,纯粹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哦?你这一说还真是可疑。你们就根据这个判断人家走私?” “那到不是,这几天我们……” 门口那几个家伙直招手,黑礼帽:“长官,我们要行动了,就不奉陪了!” 我对阿妮说:“走吧,人家办案子,咱们也别在这碍事了。” 阿妮到是兴致盎然:“安大哥,我从来没看见过警察抓人,我要再看一会儿。” 那几个侦缉队的人已经冲进了绸缎行,绸缎行的掌柜的惊呼着:“你们干什么?我们这是正经生意,你们可不要乱来。” 黑礼帽冷笑着:“正经生意?老子们已经盯了你们七八天了,还在这跟我装蒜!来人,给我搜!” 几个侦缉队的人拎着枪就要往里闯,通向后面仓房的帘子一挑,走出了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唐队长,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兴师动众的啊。” 黑礼帽——唐队长显然是认识这个人:“原来是林副官,怎么,难不成我们侦缉队正常办案,林副官也要管上一管?” 林副官皮笑肉不笑:“唐队长好大的官威啊……只是你们侦缉队办案,难道都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铺子吗!” 从这个林副官出来,我就觉得他很面熟,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他这一句“好大的官威”犹如醍醐灌顶,我一下记起来了!这个人是那晚在东岸接应那几箱子烟土的少尉,他这一换便装,我还真是险些走了眼! ------------ 第四十五章 可疑的绸缎行 因为这个少尉和段彪的死有很大关联,所以我也来了兴趣,我和阿妮慢慢靠近了一些,尽量站在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上。 唐队长:“查办走私是我们侦缉队的分内事,林副官这样的阻拦,莫非是和这件事有什么牵连吗?” 林副官笑了笑:“这牵连不牵连的先不说,唐队长,我奉劝你一句话,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多了,对谁都没好处。” 唐队长冷笑着:“林副官这是在威胁我了?我姓唐的既然干的就是缉私的活儿,就没怕过威胁!……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进去搜!” 林副官:“且慢!……唐队长,请借一步说话。” 唐队长气哼哼的跟着林副官走到了另一侧,那个林副官的声音压的很低,距离我们又很远,所以是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过来一会儿,唐队长和林副官返了回来,但是这时候的唐队长已经没了开始时候的气势。 他挥了挥手:“弟兄们,收队!” 侦缉队雷声大雨点小,转眼之间就撤的一干二净。 绸缎行的掌柜的走了出来,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说:“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紧跟着,那个林副官也走了出来,和掌柜的耳语了几句,就匆匆转向了另一条街巷。 “跟上他,看他去哪。”我悄声的对阿妮说。 阿妮跟上了林副官,我则走进了绸缎行,绸缎行内空旷的很,和那位唐队长说的一样,柜台货架上基本没什么货物,只有几匹布胡乱的堆放在一角。 掌柜架着金丝眼镜,坐在太师椅上,抬眼看了我一眼:“对不起长官,小店正要清点,今天不营业了。” 我用手拍了拍布匹:“耽误不了你们几分钟,我买了布就走。” 掌柜的可能是看我是军官,也不想招惹我,也没再言语。 我随便拿起一匹布:“掌柜的,这个多少钱一尺?”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一块银元。” 这价钱绝对是掌柜的信口胡说的,整个临勐恐怕都还没有这么贵的布匹,我笑了笑:“价钱还真是公道……有其他颜色的吗?” 掌柜的摇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一种。长官,小店真的马上就要清点了,您还是去别家店看看吧。” “你柜台上没有了,仓房里应该有吧,带我我仓房看看。” 说着,我径直往后面走去。 掌柜的连忙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拦住了我:“长官,我都和您说了,小店要清点,您去别家买吧。再者说,这仓房怎么能随便就进呢?” 我一把推开他:“让开,我今天还就认准这了!” 我紧走了几步,挑开帘子就走了进去。帘子后面是一道门,推开门再往里走,就是仓房了。 仓房的门并没有上锁,这说明里面可能是有人的,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加了小心,但还是着了道。 仓房内漆黑一片,我摸索着想要找到灯的开关拉绳。忽然的感觉耳后恶风不善,我紧忙着侧身闪开,躲过了头部,没躲过肩膀,四棱的木棍结结实实的打在在我肩膀上。 惯性之下,我踉踉跄跄着摔倒在地上,还没等爬起身,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人更猛烈的拳打脚踢,其中一脚正踢在我的脸上,我立刻感觉鼻孔一热鲜血就流了下来。 由于失了先机,对方又是人多势众,我只能是被动挨打的份儿,没几分钟鼻子嘴都被踢破了。如果有镜子的话,这会儿我就能从镜子里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安思虎。 “好了,好了,先停手。”是那个掌柜的声音。 灯光亮起,我看见自己衣服上都是迸溅的血迹,用手抹了一把脸,也沾了一手的血。 掌柜的冷笑着:“长官,我可是再三拦着你了,你还是一意孤行,这能怪得了谁呢?” 我挣扎着站起身,立刻被一把枪顶住了:“别乱动啊,老子的枪可是不认你是什么长官不长官的!” 一个穿着青衣短褂的汉子,手上拿着一把毛瑟枪对着我的脑袋,旁边还有两个人,手里也都拎着短枪。 我:“你们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袭击政府军职人员!” 青衫汉子冷笑着:“政府军职人员?吓唬别人去,在临勐,老子什么人也不怕!” “说说吧,你是干什么的,干嘛非要进我们的仓房!” 一个家伙走过来把我的枪下了,我才有些慌了:“我是新200团的营长安思虎,你们最好不要乱来……” 青衫汉子把我的枪仍在了旁边的货堆上:“新200团?” 然后回过头和另外几个人笑着:“又他妈的是新200 团,这个团好像是存心和咱们过不去啊。” 我趁着他们说话,快速的扫了一眼仓房内的情况,仓房内绝没有哪怕半匹布料,只有上百个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木箱子,和段彪毁掉的那些木箱子一样,也都用油布包裹着。 这几乎就可以确定,这里面堆放着的都是烟土!这个绸缎行可能就是他们老巢,也可能只是一个中转站。 他们几个人凑到一起商量着,因为仓房不是很大,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还是能听见一些。 “做不做?” “这怎么说也是个少校,可别闹出乱子来……” “少校算个屁!……” 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先把我关起来,可能是需要请示,才好决定怎么对付我。 我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了仓房的一角,嘴里也被一团脏兮兮的破布塞住,临出去时,那个青衫的家伙还对我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才大笑着走出去。 我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这帮家伙的手法非常专业,绑人都是用的强盗扣,这种扣只能是越挣扎越紧。 我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一个少校居然让几个毛贼给生擒活捉,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轻敌了,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我现在只盼着阿妮回来,能有一点点转机。一个多时辰后,阿妮也真的回来了。 我在仓房里都能清楚的听见那个掌柜的敷衍着阿妮:“什么少校军官?那可没看见过,你再去别的地方问问吧。” 然后是阿妮埋怨的声音:“这个人,一声不吭就走了!真是个猪脑壳!” 我在仓房里,心里苦笑着:安思虎,你还真就是一个猪脑壳! PS:谢谢推荐票!谢谢收藏!谢谢打赏!新人新书,请多支持! ------------ 第四十六章 又被揍了一次 我躺在在仓房角落里,耳听着外面的人声从喧哗到安静,从安静再到喧哗,一天一夜就已经过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那几个家伙又来了,穿青衫的家伙走到我跟前,踢了我一脚:“你他妈的!害得爷爷们当苦大力,爷爷们也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罢一努嘴,另外几个人如狼似虎的冲上来,又是一通拳打脚踢。这次挨打因为我被绑住了手脚,没办法护住头脸,脸上的灾情也就比上一次要严重的多,直打的我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斑斑,这些人才停手。 穿青衫的家伙骂着:“让你长长记性,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要不是有人要饶了你这条狗命,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收拾完了我,他们就开始干活,将仓房内的木箱子都搬了出去,大约忙活了一个时辰左右,除了扔在地上我的那把毛瑟手枪,其他的东西悉数被搬运一空。 我听着仓房上锁的声音,然后是这些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最后再无其他生息。 在闷热的仓房里,我全身上下酸痛无比,一些伤口被汗水浸湿,加倍的刺痛。更要命的是饥饿和口渴,饥饿总算还能忍受,口渴是最要命的。 我被破布堵住了嘴,就连想要舔一些汗水都做不到,这样炎热的季节里,我感觉自己可能会随时脱水而死。 我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店铺的房东在带着新的租客来看店铺的时候,发现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我。 这家绸缎行早已经人去屋空,除了一片狼藉的杂物之外,再没有遗留下任何物品,就连那把笨重的太师椅都被搬走。 据房东说,这店铺是一年前就租给这家绸缎行了,这两天房东偶然路过才发现店门紧锁,门上贴了停业的大字,这才知道租客已经招呼不打的就走了。也就是说房东要是再晚来两天,我都真的有可能因为脱水饥饿,死在这仓房里。 我现在躺在我的老鼠洞里,阿妮正在给我脸上擦着跌打药酒,药水碰触到破损的皮肤上,刺痛的我直吸凉气。 阿妮停住了手:“安大哥,你忍一下了,你这样我都下不去手呢。” 我示意她继续:“没事儿,再重的伤我都挺过来了,何况这点皮肉伤。” 阿妮:“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充好汉子,刚抬你回来的时候,我都要认不出你呢,脸肿的好像猪八戒一样哩。” “打肿脸充胖子,那说的就是我。”我自嘲着说。 上官于思拎着药箱子走进来:“阿妮,你给安营长擦的是什么?” 阿妮连忙说:“这是我们苗家自己配置的跌打药酒,很好用的。” 上官于思拿过来药瓶闻了闻:“早听说苗药自有它的奇妙之处,看来是所言非虚啊……” 阿妮就很得意,对我说:“听到了吧,上官医生都说我的药酒好用。” 我问上官于思:“上官医生,知不知道,袭击我的那些人找到了没有?” 上官于思摇头:“我听团长说,现在只知道,那些人是用军车运送的货物,至于说运送到哪里去了,就不清楚了。” 我:“军车是哪个部队的?” 上官于思:“这就更不好查了,整个东岸有几十支部队,军车数百辆,排查起来太困难。” 我愤愤的说:“看来这些家伙还真是手眼通天……阿妮,我当时让你跟着那个林副官,他最后去了哪?” 阿妮歪着头想了想:“他去了西菜市街,最西边的那个院子,门口有站岗的,我也就进不得去。” 上官于思想了想:“西菜市街最西边,有站岗的院子……如果没搞错的话,那地方应该临勐县长的府邸!” 我:“找到了庙门就好办了,不怕抓不到贼和尚!我这就去找这孙子算账去!” 我一边下床,一边埋怨阿妮:“这么重要的事情,不问你都不说,你可真是沉得住气。” 阿妮:“我是担心你知道了地方,立刻就要去了,你这样重的伤,哪好现在就到处乱跑。” 上官于思说:“安营长的伤到是没什么大碍,这两天的治疗调养也很见效……” 我被人揍了两个来回,心中的激愤实在难以平复,听上官于思说我的伤没什么事,就更加迫切的想要去扳回一局。 我带上十几个丘八,出了军营直奔往临勐,可还没走到临勐城门口,远远的就看见汪庭岳的威利斯吉普车开了过来。 汪庭岳对我们这几十号人气势汹汹的阵势,就如同没看见一样,笑吟吟的对我说:“我还正要找安少校商量些事情,想不到就在这和安少校不期而遇了,来来来,快上车,和我一起去你们团部。” 我要去寻别人的晦气,可是军令还是要服从的,我上了车,跟着我出来的一群丘八,就只好跟在车屁股后面,乌泱乌泱的又回去了见龙湾阵地。 听到了有人通报,黄文烈已经迎出了指挥所,他先给汪庭岳敬礼,然后冷然的对我说:“我刚刚听说我的营长,居然手持棍棒利刃,要去和几个混混械斗去!真是不知道是传言有误,还是确有其事!” 汪庭岳下了车,呵呵笑着:“自然是传言有误了。所信者,听也,而听犹不可信。” 到了团部指挥所内,汪庭岳在这里就真的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他比黄文烈还要清楚。他从抽屉里拿出茶叶,在找出水壶,作势这就要出去打水。 黄文烈轻踹了一脚身边的传令兵:“你还要等汪专员给你把茶泡上吗!” 如梦方醒一样的传令兵,慌不迭的抢过汪庭岳手里的水壶:“汪专员,这可使不得,您快放下,我来我来。” 汪庭岳把水壶给了传令兵,笑着::“这算不了什么,戎马颠沛的行伍之人,哪还有这么多讲究。” 黄文烈打量着我的鼻青脸肿:“我常以为,你是我手下最顾全大局的军官,可是最近你总是能做出事情来,用来推翻我对你的判断。安营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军官究竟是带兵打仗重要,还是抓什么走私重要!” 我:“团座,这件事说来话长,可是我向二位长官保证,我的所作所为绝对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 ------------ 第四十七章 堂吉诃德与和事佬 汪庭岳点头赞道:“安少校此言甚是,做人就是要良心端正,良心端正则百事端正,若是人人都能如此,国之幸事啊。” 然后他话锋一转,说:“只不过此时彼时,所谓的良心就也要分出个子午卯酉高低上下,再怎么正义凛然,也不能因为小节而枉顾了大局!安少校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会明白,事急从权随机应变这个道理!” 汪庭岳的一番说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是在诘问于我。 我争辩着:“卑职只是难以理解,走私贩卖烟土的官吏没人惩治,出生入死的将士反受其害,如果连这也在从权之列,卑职觉得实在是对死者的不公。” 黄文烈在一旁说:“所以你就要闯县衙门去要人,去要你的公允?你是不是觉得你抓了那些虾兵蟹将,你就能如何了?” 我:“即使不能如何,起码会查到一些线索……” 黄文烈冷笑着:“线索?然后你就能循着线索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就能为段彪沉冤昭雪吗?” 我听出黄文烈语气中的讥讽:“团座,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段彪不是你的部下,你就甘心看着他死的不明不白?” 黄文烈:“段彪当然是我的部下,他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你不要忘了,段彪是死在军法之下!你去查线索,查什么?查军法处?” 我一时语塞,因为我确实在做着和堂吉诃德一样的事情,堂吉诃德挑战的只是风车,我挑战的可能是一个或是几个操纵着生杀大权的高官。 传令兵已经把茶水沏好,放在桌子上,汪庭岳招呼着我们:“盛夏饮茶,暑热由内而外消散,最是养生佳品,来来来,都过来喝上一碗。” 喝着热茶,我觉得心里的火气似乎也减弱了许多。不得不承认汪庭岳是深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先让你把怒火发泄出来,再出言打击你的信心,然后再和颜悦色的和你讲道理。 汪庭岳的司机从外面走进来,递过一个长方形的纸包:“汪专员,您说要用的东西忘记在了车上。” 汪庭岳一脸恍然:“唉,看我这记性,险些忘记了正事。” 汪庭岳把这个纸包推到我的面前:“安少校,很多事都是这样,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你在这件事上,受了些委屈,这个大家都看得到……这是有人托我带给安少校的一点心意,也算不了什么,权做医治伤患之用。” 我不用打开纸包也能看得出,这里面是最少两封银元,我惊诧的看着汪庭岳:“汪专员,这……难道也算是从权的一种?” 黄文烈:“安营长,注意你的言辞!说话不要太过放肆!” 汪庭岳对黄文烈摆摆手,微笑着:“无妨,无妨,年青人嘛,要是没一点火性,那和我这行将半百的老头子又有什么分别?在他那个年龄,我的脾气可是要比他还要火爆。” 汪庭岳端起茶碗吹了吹,说:“这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算是俊杰?以我的这点拙见,就是看得清形势,做得出明智的选择,这就是俊杰!一味的逞强不知进退,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 我的两位官长,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一唱一和的做着和事佬。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看明白了,他们和那些人都是认识的,我相信能让汪庭岳来做中间说和的人,那一定是职位更高的人。我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如果还要一意孤行的话,我相信我的下场不会比段彪强上多少。 我是俊杰,我不能做莽夫,所以俊杰收拾起了自己残存的良心,庄重无比的给这两位官长敬礼:“承蒙二位长官教诲,卑职不胜感激,希望刚刚在言语上的冒犯,还望汪专员见谅!” 汪庭岳听我这么说,脸上就越发显得是那么的慈祥和蔼:“我就说过,安少校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人……”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黄文烈走过去拿起电话机:“对,我是新200团……汪专员,您的电话。” 汪庭岳走过去接了电话,听了一会儿:“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放下电话,汪庭岳拿起自己的军帽:“58团的那个王团副胆大包天,竟敢在战时倒卖军火,还让人抓了个正着!军统一处的人已经到了,说是要严惩,我这就得赶紧回去……” 汪庭岳匆忙忙的离开了。 送走了汪庭岳,黄文烈长出了一口气:“我刚刚还担心你会强硬到底,真要那样的话,都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我给自己满上茶水:“子弹还是银元,我选择了银元,仅此而已。” 黄文烈:“你不用心怀不满,要不是汪专员有惜才之心,你十个安思虎也交待了。” 我默然无语,看起来这里面的水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根本就轮不到我一个小营长在里面斗智斗勇。在他们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只随时都可以碾死的蚂蚁,可能是汪庭岳在如何处置我的问题上,替我说了句话,我才得以保全了这条小命。 黄文烈看我魂不守舍的,以为我被他的话震慑住了,便说:“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你也不必太挂在心上了,你先回去把你伤养好,我可不想新200团的营长以这副尊容整天招摇过市!” 我没有应和黄文烈的安慰加调侃,敬了个歪七劣八的礼,起身就往外走。 黄文烈叫住我:“安营长,既然选择了银元,就把它拿走。” 我在心里苦笑,对,这个得拿走,这是妥协换来的安慰金,这是必须拿走的,不拿走他们也不会安心。 我拿着沈甸甸的两封银元,回去了我的老鼠洞。老鼠洞里,阿妮正焦急的围着桌子转来转去,倒真是像一只小老鼠。 “别转了,我回来了。”我把银元扔在桌子上,慢慢躺在床铺上,精神松懈下来,身体上的酸痛却似乎加重了。 阿妮:“安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挨打了哩。” 我把硌腰的手枪摘了下来,一并扔在桌子上:“你盼着我挨揍啊,这次是有人拦着,不然的话我定然是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的!” ------------ 第四十八章 命中 阿妮对我的自吹自擂并不揭穿,只是撇撇嘴,拿起了她的狙击步枪往外走,我知道阿妮又要去寻找对岸的靶子练她的枪法。 “拿别人当靶子,也要小心自己别成了别人的靶子。”我叮嘱着她。 阿妮:“知道了……每天一遍的说,我早就晓得了。” 阿妮没有走远,就在我的防炮洞上方,伏在掩体后面,狙击步枪的枪管伸出去,透过瞄准镜寻找着目标。 正常的情况下,东西两岸都不会有哪个冒失鬼会把自己的身体刻意的暴露在掩体之外,那是存心不想活了的才会那样去作死。 我躺在床铺上,恹恹的看着桌子上的两封银元,无论是危城积卵还是国难当头,好像都不妨碍我们去做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而让我觉得加倍沮丧的是,我痛恨这样的行为,自己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痛恨的样子。 “安大哥,快出来看……”洞外传来了阿妮的轻呼声。 我起身来到外面,仰头看着趴伏在上面的阿妮:“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阿妮不说话,背对着我招着手,我爬上去也伏在阿妮身边,摩云岭阵地上与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不同之处。 我:“神秘兮兮的,让我看什么?看日本人的阵地一如既往的严密?” 阿妮嗔恼着:“安大哥,抬杠都没有你这样抬的哩,你这样看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你用这个瞄准镜再看一下。” 说着阿妮把狙击步枪递给我,我透过瞄准镜看过去,果然是有了不同的发现。 英国的这种李恩菲尔德狙击步枪,因为配备着NO.32MK三倍的瞄准镜,在寻找固定目标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摩云岭上日军的阵地,表面上看是没有一丝破绽的,但是用这个放大了三倍的瞄准镜去看,就能看见某一处的阵地上,有轻微的反光折射,而且是排列有序的折射。 “这是什么?” 我看了一会儿也就想明白了,这是日军的钢盔反光,早晨的太阳照射西岸,让他们的钢盔产生了折射光。 发现这些目标,是几率很小的事情。因为首先是要这个时间段里,西岸那些暴露在阳光下的枪械钢盔金属类的器械,才会有这样的日光折射。而且日军的钢盔是有避免折射的防光涂层,轻易之下根本不可能被发现,也亏得这把英国狙击步枪高倍的瞄准镜,才有机会观察到这细微末节。 摩云岭的阵地大部分是火山岩和硬胶土,很难挖的更深,我估计日军挖的掩体应该不会高过1.6米。日军平时在掩体内行走,稍微猫着腰,就不会被我们的冷枪打中。但是今天,显然他们是在站立,而且是列队的站立,倒像是在欢迎什么大人物来阵地视察一样。 阿妮笑嘻嘻的说:“安大哥,给你一个挑选的机会,你看哪个脑袋不顺眼,我来打碎他!” 阿妮是要向我展示她的枪法,又因为目标忽然的太多,就产生了玩的心态,她让我选一个反着光的头盔。 “都是一样的脑袋,看不出什么分别,你要是……”我在瞄准镜里看到了一个移动的脑袋顶,那不是钢盔,那是一顶日军军官惯常戴的的战斗帽。 我把枪交还给阿妮:“打固定的目标只是狙击手的初级阶段,你试试看能不能打中这个移动的脑袋,打中了,安大哥重重有赏。” 阿妮切了一声:“安大哥,你说话可要算话哦,移动的目标我也打得到的……” 阿妮枪口慢慢移动着,跟随着目标。 我说:“要是没把握,就随便打一个固定的,一会儿他们躲起来,你可就什么也捞不到……” 砰!在我的到字余音未了中,阿妮扣动了扳机,子弹射出枪膛,尖啸着飞向了摩云岭。 我看不见对岸的情况,我只能问阿妮:“打中了没有?” 阿妮皱着眉,也不太确定:“好像是打中了……” 这次的射击,并没有招来日军立刻的反击,阿妮有些泄气,嘟囔着:“目标太小了,只有一个头顶,还在不停的动,我一开枪,他就消失了,都不知道打中了没有。” 我鼓励着阿妮:“别灰心,这次只当是练习了,下次有机会……” 我的话没还有说完,就被呼啸的炮弹出膛的声音警醒了,我愣了半秒钟,就大喊着:“炮击!防炮了!……” 我的声音在顷刻间就被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所淹没了,日军阵地上忽然毫无征兆的向我们开炮了,而且打过来的第一发炮弹就是一零五的重炮。 我拉着阿妮连滚带爬,钻进了我的防炮洞,狼狈的全然不顾其他,阿妮的狙击步枪都慌乱中掉在了地上。 阿妮叫着:“我的枪……” 我叫着阿妮:“别管枪了,躲炮要紧!” 阿妮没有听我的话,她甩开我的手,紧跑了几步,在炮弹的爆炸声中捡回了自己的枪,反身再往回跑。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发炮弹就在阿妮捡枪的地方爆炸,炮弹炸起的巨大气浪,几乎是把阿妮掀进了防炮洞里。 我拉起来摔在地上的阿妮,大喊着:“你不要命了吗!……伤到没有?”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即使是面对面的说话,也只有这样的喊叫才勉强听得到。 阿妮喊回来:“没得事……” 轰!又是一枚炮弹落在了防炮洞上面,防炮层的泥土圆木纷纷碎落,我和阿妮头脸身上到处都是焦黑的泥土。 阿妮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炮击,她几乎是蜷缩在我怀里,声音都有些发抖着大喊:“鬼子咋了嘛这是,发疯了哩……” 我怕打着身上的泥土:“不是发疯,这是报复性的还击,你刚刚那一枪,看起来是打中了目标。” “以前都是互相打枪的嘛,都没得这样子的报复……”阿妮呸呸的吐着嘴里的泥土。 我看着刚刚挨了一炮的洞顶:“这就是说,你打中的好像是一个军官,还是一个级别不小的军官,所以我们才会遭到这样大的报复还击……” 阿妮听我这样说,就高兴的不得了,大声喊着:“安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嘛,不是哄我高兴吧……” 轰!又一枚炮弹在我的防炮洞上方爆炸,因为距离的太近,震的我耳根子都发疼,落下的泥土几乎要将我和阿妮活埋了。 我拽着阿妮从泥土中爬起来,大叫着:“小鬼子炮兵这是认准了目标了,咱们得换一个地方了,再挨一炮,这洞可就要炸塌了!” ------------ 第四十九章 炮战 我拽着阿妮趁着轰炸稍有间歇立刻冲出去,阿妮手眼勤快,临跑出去还不忘了把桌子上的银元拿走。 “往团部跑!那里是最安全的!”我大喊着在交通壕里狂奔着。 阿妮跑了几步,见我跑去的是不同地方,就喊着:“安大哥,你又去哪里?” 我摆着手示意她不用管我,我跑向了我们的炮兵位置,可是不仅仅是炮兵见不到人影,那两门pak战防炮都被拖进了防炮洞里。 九二步炮的炮弹呼啸着砸了过来,情急之下,我就近挤进了一个散兵防炮洞里,这里本来就挤了两个人,我再挤进去,根本就是把一半身子暴露在外面。 炮弹在我不远处爆炸,爆炸产生的热气炙烤着我后脖颈,为了躲避爆炸带来的杀伤,我几乎是把自己的身体紧贴着防炮洞里的两个家伙。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冲着躲在洞里的两个已经看不出人样子的丘八大喊着:“炮兵哪去了!为什么不开炮还击!” 其中一个喊回来:“团长命令,防御为主!” 我跌跌撞撞的又冲出去,交通壕各个散兵防炮洞人满为患,每个洞里最少挤进去了两名士兵。 两岸长时间温和的对峙,让我们放松了神经,就连这种简易的散兵防炮洞,都是明显的数量不够,平时偶尔的炮击没有让我们产生足够的危机意识,似乎日军的炮火永远都会是那样的零星。 我在硝烟弥漫和爆炸声匍匐着前进,总算是这里距离指挥所并不远,我一路蹭着蹭进了指挥所。 黄文烈站在指挥所的观察口,正举着望远镜看着对岸密集的炮火,对我像地老鼠一样的钻进来,他一点也不意外,头也不回的说:“你那个防炮洞炸塌了吧,早和你说过你应该加固它,怎么说也是一个营部,马马虎虎的倒是像一个散兵防炮洞。” 我在指挥所里没看见阿妮,心里就有些发慌:“团座,阿妮没来过吗?” 黄文烈依旧是头也不回的说:“来过了,不放心你,又跑出去寻你去了……” 我气得大叫:“团座!外面都炸开了花,您就由着她出去和炮弹赛跑?您干嘛不拦着她!” 黄文烈这时才回过头,看了看我一身的硝烟,说:“你的狙击手说走就走,比一个猴子跑的还要迅速,你要我怎么拦得住她?”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以阿妮的性子和在大山里练出来的敏捷身手,也实在是怪不得黄文烈。 我:“团座,为什么不让炮兵还击?” 黄文烈:“日军这么密集的炮火,我们只有区区两门小炮,这时候还击,用不了几分钟,我们的炮兵加上战防炮都会被炸的渣子都剩不下。” 这确实是无奈的事实,就像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打架,小孩子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护住重要部位,而不是去试图还手,还了手只会招来更严重的殴打。 在黄文烈说话的时候,一枚榴弹炮击中了指挥所的上层,巨大的爆炸声刺痛着人的耳膜,但是指挥所的防炮能力确实不一般,虽然挨了这样的直接重击,也只是震落了一些灰土而已。 我既羡慕又带着酸意说:“您要是把我们团所有的防炮洞都弄得这么结实,何苦我们东躲西藏的,像老鼠一样被炸的四处乱窜。” 黄文烈:“我们的物资,还没有宽裕到把每一个防炮洞,都修建到这种程度。指挥所能够修筑的这样坚固,是汪专员特意关照的结果,这上面的铁皮圆木都是汪专员特意从军需处调拨来的,汪专员担心日军突发一炮就会让新200团指挥失灵。” 我悻悻的说:“汪专员来见龙湾来的这么勤快,与其说他是担心新200团的指挥失灵,我看倒不如说,他是担心他自己的安全。” 黄文烈放下望远镜:“背后对刚刚救了你一命的官长说这样的风凉话,安营长,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我没去回答他,因为我看见了阿妮在炮击中冒烟突火的奔跑着,我大喊着:“阿妮!趴下!趴下!别跑了!没有人能跑得过炮弹!” 在接二连三的炮弹的爆炸声中,阿妮根本听不见我在喊什么,但是她显然是看到了我,在硝烟中居然还笑了出来。 我在防炮洞里紧张的看着阿妮奔跑过来,她是凭着对炮弹呼啸声音的判断,奔跑着行进的路线,阿妮现在真的就像是一只猴子一样的灵动,东一下西一下的跳跃着狂奔着。 阿妮跑进了指挥所,她现在的样子不仅看不出她还是个女孩子,简直就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土行孙一样。 阿妮跑得有些气喘:“安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说没人能跑得过炮弹……” 阿妮嬉笑着:“我就跑得过炮弹哩!” 黄文烈夸赞着阿妮:“第一次遇到这样猛烈的炮击,还能这么镇定自如,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虽然我们团没有开炮还击,但是没过多久,东岸友军的炮兵部队就接到命令开始还击。因为阿妮的一枪,两岸开始了自从隔江对峙以来最猛烈的炮战。 这是正规的炮兵部队之间的对轰,远非之前的步兵火炮所能比拟的。随着时间的深入,越来越多重量级的火炮加入了炮战中,七五山炮、九零迫击炮、一零五的榴弹炮…… 持续不断的爆炸所造成的破坏力是惊人的,阵地上到处都是被重炮炸出来的弹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人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地动山摇,空气中除了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道,再感觉不到其他。 所有的轻武器这时候根本就不要想着还击,丘八们都把身体缩进防炮洞里,只要不影响呼吸,他们甚至愿意把脑袋埋进泥土里。 我待在我们团最坚固的防炮洞里,也被这样大场面的炮战所震撼。 我:“我和日军打了四年的仗,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大规模的炮战……团座,您遇到过这样的炮战吗?” 黄文烈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遇到过……几年前的徐州会战,那时候我还是个连长,那次的炮战比这还要猛烈。我的连在那一战中几乎是全员殉国,我在那次会战中更换了六次连队……” 一次会战就更换了六次队伍,那就是说明战况的惨烈程度,整连整连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炮灰。 黄文烈没有再说下去,我猜一定是当时某些的惨烈回忆哽住了他的喉咙,但是他不想让人看出他的伤恸,他依然标枪一样的站在观察口,平静的面色和外面轰然的爆炸声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 第五十章 永备工事 双方炮战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偃旗息鼓,这样大规模的炮弹消耗,对日军来说承受的压力可能会更大一些。 现在日军的弹药物资补给,已经远远不能和战争初期的时候相比较,物资的匮乏,如今已然成了他们继续侵略扩张的最大制约。 为了消除这些不利因素所带来的影响,日军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攻陷了整个东南亚以及印度部分地区,他们在当地大肆掠夺包括矿石、石油以及粮食等战备物资,用以补充侵华日军的后勤补给。 这也是为什么,日军会在中国战场上尚不能完全控制局面的情况下,又发动了太平洋战争的最重要的原因!原因只有这一条,物资!物资!还是物资! 对于今天日军忽然的发动这么大规模的炮战,军部长官们自始至终都感到莫名其妙,找不出原因,最后也就只好归结于日军的攻击成性。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情报部门才在日本国内的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在中国滇西遭遇狙击手袭击阵亡的联队长藤原正刚”的消息。 藤原正刚系出名门,藤原这个姓氏在日本是贵族大姓,藤原家族的人非富即贵。藤原正刚本人,也是出身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只有二十六岁,是日本军界最年青的大佐!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当天藤原正刚是刚刚才由日本国内调任于此,据说是连一口水都没喝就急于视察阵地,没想到被一发冷枪掀掉了天灵盖,当场毙命。 这些事情在当时消息不畅的情况下,我们根本是无从知晓,我只是猜测阿妮干掉的可能是一名级别很高的军官,但是我最多只猜到了少佐的这个级别,再也没想到会是这么高级别的军官。 日军的疯狂报复,也让我们明白了一件事,永远也不要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幻想和平,因为你的敌人翻脸的时候,绝对不会预先提醒你,他们最先给你看的就是雪亮的刺刀! “日军的炮击也算是好事吧,起码替我们检验了咱们阵地的防炮能力,您说呢,团座。”我和黄文烈一前一后的巡视着被炮击后的阵地。 “伤亡情况怎么样?”黄文烈没有理我,而是去问一个刚刚跑过来的连长。 那个连长回答说:“阵亡了五十三个,伤兵的数量和名单还在统计,恐怕也不会太少……” 见龙湾阵地是被日军炮火重点轰炸的目标,伤亡也是所有阵地中最大的,工事被破坏的程度也同样严重,几乎是相当于要重修阵地了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我的“循循善诱”下,黄文烈开始一趟一趟的去军部,去磨来更多的物资用来加固我们的防御工事。虽然物资奇缺,但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我的频繁的死缠烂打战术下,这类物资还是更多的被运送到了见龙湾阵地。 防炮洞自然是不用说,加固修整根本不用派人监督,丘八们在这一次炮击过后,对防炮洞的重视程度,超过了任何事。 交通壕上面每隔一段距离也都铺设了圆木,圆木上面附上黏土,黏土上面在用石子铁皮覆盖,这样的加固方法虽然没有达到指挥所那样的厚度,但是都是一样的工序。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在即使来不及钻防炮洞的情况下,也能有相对安全的掩体可供藏身。 我们在东岸缝缝补补,西岸摩云岭的日军却是看不出什么忙乱的迹象,按说他们的阵地也遭到了炮击,也该四处补漏才对。 几天之后,盟军的飞机侦察带回来了这方面的情报,他们说日军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修建数量庞大的碉堡。 这样的情报,从现实情况分析来看合理至极,日军对于继续向地下挖掘信心不足,因为摩云岭坚硬如铁的土质让他们吃够了苦头,所以他们干脆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向上发展,修建碉堡来弥补掩体深度不够的问题。 一个月后,也证明了盟军飞机情报的准确性,西岸一座座尚未完工的碉堡渐露峥嵘,序列排列在摩云岭阵地上。 我们试着用20毫米口径的麦德森机关炮打过去,也仅仅是啃掉了碉堡表层的水泥而已,这是让我们十分惊讶的事情,要知道这种20毫米的机关炮是连一些轻型坦克都打得穿的,这也客观显示了日军这些碉堡的防御能力。 黄文烈对这样坚固的碉堡表现出了忧虑:“假如我们想要发起攻击,以现有的火力,想要攻破这些碉堡,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日军一直沿用的、最标准的永备工事……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他们的碉堡修建的这么密集?过于密集会影响碉堡相互间的射界啊……不过也许他们应该会在外围再布置一道防御,用来形成对碉堡的纵深保护才对……”我虽然不太相信我们会主动发起攻击,但是还是尽职尽责的和黄文烈分析着军情。 黄文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安营长,你要是能收拾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来,你本可以成为更具才华的指挥官!” 我笑着:“团座,您别被我的云山雾罩迷惑了,这些东西我刚上战场那天就会了,属于纸上谈兵的范畴,而且现在也基本都抖搂干净了……冯长官办的那个军官训练团,还是教了一些有用的东西的。” 我提起了冯长官,就勾起了黄文烈的愤慨:“桂军、川军、东北军、西北军……本来就实力羸弱,还要拉帮结派,甘心去做一盘散沙!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这些派系内斗不断,自己消耗过大的话,哪会让倭寇这么轻易的就占去了半壁江山,如果我们能真正的做到上下一心精诚团结,又怎么会……” 外面传进来了汪庭岳的声音:“文烈这接下来是要背诵满江红了不成?” 我和黄文烈加上其他几个连长齐齐立正敬礼:“汪专员。” 汪庭岳笑吟吟的迈步走了进来,又阻止了黄文烈责怪传令兵的意图:“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哪次来都是大张旗鼓的,没那个必要!我又不是战区长官,哪有那么多的排场。” 谦逊完毕,汪庭岳又对那些连长说:“诸位都先去各自忙吧,我和黄团长、安营长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交待。” 这话谁都听得懂,这是有更机密的军情,不宜让更多人知道,以避免造成泄密。 ------------ 第五十一章 另一张面具 汪庭岳此时看着黄文烈的目光是一种带着亲近的责怪:“文烈,我总算是痴长了你几岁,所以我就得做出兄长的姿态来提醒你,军人职责就是带兵打仗,莫议国事,莫议国事!” 黄文烈低下头:“是,汪专员教训的是。文烈……受教了。” 汪庭岳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二位都是我汪某信任之人,我不希望你们的大好前程,毁在这些无谓的枝节上。” 汪庭岳在指挥所内转了一个半圈,抬头看见了头顶被榴弹炮炸的凹进来的一块,叹息着:“曹孟德把人生比做朝露,我看此时此地,我们的命可能都短过朝露,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儿,还会不会有命坐在这里高谈阔论!……” 我当时是不知道汪庭岳为何的突发感慨谈生论死的,后来我才知道,在来见龙湾的路上,汪庭岳的汽车险些被一枚冷炮击中,幸亏司机的车技娴熟,才算堪堪躲过一劫。 汪庭岳论过了生死,就拍着自己的脑袋:“看看我这做官长的,不去激励你们奋勇杀敌,反而在这动摇军心!” 黄文烈:“汪长官,在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无须多虑,只当是在家里闲谈而已。” 汪庭岳目露嘉许之意,然后走到了观察口,少见的面色严肃的望着外边。但是我们都知道,如果不用望远镜去看,这个观察口真的是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一片绿树青山。这也就能理解为,汪庭岳其实什么都没有看,他只是在思考。 我几乎很少看见汪庭岳会为了什么事迟疑,但是这一次的汪庭岳,明显的犹豫了很久。 等到汪庭岳回转身,再次面向我们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我们熟悉的那种平易近人的笑容。 “有一件事,我是思虑的很久,也是难以决断……”汪庭岳在我们面前踱着步。 我知道他必有下文,也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汪庭岳:“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件事,可能是比较适合安少校前去处理……” 我立刻立正敬礼,再背诵着表忠心的千篇一律:“但凭汪专员吩咐,卑职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汪庭岳眉开眼笑的轻拍着我的肩膀:“安少校,放松,放松,没有那么严重,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桩美差。” 汪庭岳见我一脸的疑惑,又说:“有几个从北平来的客人,因为身份有些特殊,我刚刚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派你前去。但是却因为其中一个人的原因,这个事情的不二人选,我思虑再三,还真就是非你安少校莫属!” 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以我的判断力,我已经在怀疑汪庭岳说的所谓物资,一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似乎是又想拉我下水,又有些对我不太放心,而其中有一个人,成了他下决心让我参与进来的根本因素。 我:“汪专员……这类接收物资的事情,不都是本团的军事主官前去的吗,这怎么……” 汪庭岳笑着摆摆手:“凡事都有例外,这次就不用你们团长去了,你就可以把这个事情办的很好!而且我还给你配了一个助手……林啸龙,你进来吧。” 指挥所外面,有人一秒都不耽误的答应了一声:“是!” 林啸龙——林副官大踏步走了进来,进来之后,敬了个半径的军礼:“各位长官好!” 林副官此时一身军装,和在绸缎行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在门口顶着太阳站的太久,顺着鬓角往下滴着汗水。 我这时候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这林副官、也包括那些揍我的人,他们和汪庭岳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不然的话,汪庭岳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知道了我被关在绸缎行仓房的情形。 我转头去看黄文烈,黄文烈的眼睛看着别处,脸色青白分明,他倒是这所有人中,看起来最为尴尬的那个人。 这也让我彻底的恍然大悟,这指挥所里的人,除我之外,都是知情者与参与者!慈眉善目一团和气的汪庭岳参与其中,我还不是十分惊讶,因为高层贪腐一向都是公开的秘密,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黄文烈居然也明显是淌进了这浑水里,真是让我感到震惊。 汪庭岳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就仿佛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一切,这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他给我们做着介绍:“这位就是安思虎安少校。这位是林啸龙林副官。你们一龙一虎,相得益彰,此番合作必定能够马到功成!” 林啸龙再次敬礼,目视着我:“安少校,久闻大名。” 林啸龙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是诚挚,让人也看不出他这句话究竟是客套还是挖苦。 汪庭岳:“这件事虽非军情,但是事关很多人的声誉、前程,所以更是要绝对保密……安少校,我是把最大的信任交给了你,希望你能让我觉得,这次我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稍一停顿,汪庭岳接着说:“明天下午三点钟,林副官你陪同安少校去军需四号仓库,提出货之后,就立刻去和北平来人碰头,由安少校具体负责交接事宜。” 汪庭岳分派完了,又嘱咐了我几句,就不再耽搁,带着林副官乘车离开。 黄文烈一直都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稍远的一把椅子上,直到汪庭岳离开,他才起身出去送了一下。回来后也没什么话说,他甚至都不去主动接触我的目光。 一个整天喊着铁血卫国大公无私的人忽然间的面具跌落,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副嘴脸,这是让他感到难堪的时刻。 我说:“团座,原来您一直什么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黄文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的说:“你要是想奚落我,就尽情的奚落吧,为了新200团、为了我的同袍,我可以承受更多不堪和羞辱!” 黄文烈这时候还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真是让我连奚落他的心情都没有。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别理他了,他只是一个被汪庭岳拿住了魂儿的人。 黄文烈还在替自己辩解着:“我不参与,也会有别人去参与,与其这部分钱流向不明,还不如我拿过来补贴到团里弟兄们身上!” 我不想听他这套曲线救国的话:“团座,我只想您和我说一句实话,您有没有参与段彪的死!……” PS:希望这本题材很小众的书能够继续得到大家支持!!感谢推荐票!感谢收藏!感谢打赏!谢谢支持! ------------ 第五十二章 惊或是喜 黄文烈斩钉截铁的说:“没有!我还没下作到,去残害自己的部下的境地!” 我叹了口气:“好吧,团座,我相信您也不至于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汪庭岳为何一定要我也参与到这里面来?他应该看得出我并不是十分的情愿……” 黄文烈说:“军部早就下了严令,军需仓库想要整车出库,不仅要有军部的命令,还必须要有一名校官负责核对签字。” 我:“您也是校官,而且熟门熟路,汪专员又干嘛非要冒着风险用我去交易?他就不怕我豁出去了,向军统一处告发他?” 黄文烈淡淡的说:“告发?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军统一处的那些人问你要证据,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告发属实?自始至终,汪专员给过你一个纸面上的东西了没有?弄不好,还会惹上一个构陷官长的罪名!……至于说他为何一定要用你参与这次交易,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你明天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第二天下午,林啸龙乘坐着一辆军用卡车前来接我,车厢后面还有几个穿军装的士兵。一路上无话,卡车飞驰着,直奔军需仓库开去。 四号仓库大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在验看过我们的手令之后,又确认了我的身份,这才开闸放行。 我们的卡车停在了四号仓库门口,林啸龙跳下车拍打着后车厢,让那些士兵也都下来。起先因为车厢有车篷布遮挡,我也没太注意车厢里面的情形。现在他们都下了车,我这才看清楚,这几个士兵根本就是那天在绸缎行仓房里袭击我的那些人!他们不是军人,他们是假扮的。 昨天还在四处要找他们大打一场,现在就必须要穿着一条裤子,来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我尽量不去看他们,我现在脸上的靑肿还未消退,实在不适宜和这些家伙立刻的就握手言和。 仓库的守军打开了仓库的小门,那些假士兵进去仓库搬运货物,我也跟着走进了仓库,如我预想的一样,仓库里还是那些装着烟土的木箱子,被苫布蒙着,整齐的码放在仓库一角。 木箱子被陆续搬运到了卡车上,足足堆码了大半个车厢,我在心里感慨着这些烟土的价值,如果换算成钱粮,怕是足够能拉起来半个营的军队。 办好了出门手续,卡车一路开出了临勐城,沿途甚至路过了埋葬着段彪的地方,如果段彪地下有知,知道我和害死他的杂碎们联手干着这种混蛋事,不知道会不会在下面跳着脚的大骂。 在将要出了临勐的地界的时候,卡车停了下来,这里人迹罕至,显得非常的荒凉,简易的山路两旁都是齐人高的荒草。 我下了车看了看四周,对跟着下来的林啸龙说:“林副官,我们就在这里交易?” 林副官点点头:“这里连鬼都没有半个,在这交易最合适不过了,安长官,您稍候片刻。” 他又上了车,一长两短的按着车喇叭,没过多时,从数十米开外齐人高的荒草里,缓缓开出了一辆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军用卡车。 卡车停在了距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然后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目光阴鸷的男子,另一个…… 看到另一个人的时候,我的表情已经是吃惊到了极点,我想过我或许还会活着见到他,也或者干脆不想再见到他。他是把自己、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的那个人,虽然他生养了我——没错!另一个走下车的人是我的父亲!北平维持会的副会长!是可以随时被就地正法的铁杆汉奸! 我呆呆傻傻的立在当场,仿佛置身在梦中,本以为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真是让我不知所措到了失神的地步。 林啸龙轻声提醒着我:“安长官,对面的人就是我们这次交易的对象,您的父亲,也是汪专员送给您的一份特殊惊喜!” 惊是有了,喜却不知道该从何而来,我看着我的父亲走了过来。因为过于激动,他嘴上的胡子都在抖动着,他柱着一根手杖,看起来腿脚已经没有当年的灵便。 “思虎……”我的父亲在紧走了几步后,忽然的脚下一滑,就跌坐在地上。 我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搀扶他:“怎么了?没摔着吧?您,您怎么来了?” 我父亲摆着手:“没事儿,没事儿,山路坑洼太多,我还是不太习惯。” 我父亲在我的搀扶下,站起来,仔细的打量着我:“思虎,你瘦得……不像个样子了……这,这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好,既然甘心来受这戎马倥偬,我变成什么样子,您都不要觉得奇怪。” 我父亲叹息着:“唉,你这还是在记恨我……” 我父亲身后那个人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他喊了一声,可能是在催促我父亲。 但是他的这一句喊声,再一次惊到了我,因为他喊的是一句日语!对面这个人居然是个日本人! 我条件反射的拔出了我的毛瑟枪,我身后的林啸龙也慌乱的掏出了枪,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家伙的枪口是在指着我。 “安长官,放下枪,你不要乱来!他是我们的客人。”林啸龙叫着。 我父亲也拦着我:“思虎,你冷静一下。这位是北平山本商社的社长,不过,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他不是军人。” 我心乱如麻,我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一直都在和我的同袍们,向所有看得见的日本人开火。这是植入了血液中的信念,是根深蒂固的逻辑思维,现在忽然有一个日本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不仅不能开枪射杀他,而且还要和他做生意!对我来说,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我咬着牙,盯着对面好整以暇的那个日本人,面前是我父亲不停的解释不停的劝说,身后是几个中国人拿着枪对着我的脑袋…… 终于,我在心里长叹一声,徒劳的垂下了手臂,我的理智再一次战胜了我的信念。 林啸龙擦着脸上的汗水,走近我:“安长官,您冷静冷静,您父亲不也说了吗,这位山本丸一先生,他不是军人,就是个做生意的。” 我瞪着林啸龙:“战时特别条例明文规定,军人和日本人做生意,即可视为通敌!” 林啸龙笑着:“安长官,咱们的条例多了去了,要是样样都遵守,弟兄们可都是要去喝西北风。” ------------ 第五十三章 肮脏的交易 因为我从来没有给我的父亲寄过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信件,所以我的父亲并不知道我身处何地,也不知道我究竟所属哪个部队,他甚至都不清楚他的这个独子到底是死是活。 他对我行踪的最终确定,还要得益于我最近快速的升迁,查找一个军官的下落,总是快过查找一个普通士兵。他的一位从北平败退去重庆的军官朋友,从书信里告诉了他关于我的基本情况,我的父亲这才知道,我如今已经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南边陲。 知道了我的行踪,我的父亲就开始筹谋着,想要去云南探望这个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的逆子。但是在这样的兵荒马乱的年月,要做一次贯穿整个中国的旅行,这根本是不可能到达的距离。 恰好山本丸一要去云南完成一笔生意,被我父亲知道了,随即便毛遂自荐的请求和山本一同前往云南。这个山本神通广大,他甚至可以搭乘日军的运输机,从北平直飞到广西,再从广西乘车进入云南。山本也刚好缺少一个可靠的翻译,加上我父亲特殊的身份,这才促成了这次远行。 因为这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像汪庭岳这样的大人物,是不方便出面的,但是对于北平来人的背景,他都事先调查的一清二楚,也意外的发现了这里面居然还有我的父亲。 我猜想汪庭岳应该是想借这个机会彻底的拉拢住我,借着这出父子重逢的感人戏,让我对他感恩戴德,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我和我父亲势同水火的关系。 随同山本前来的还有四五名精壮干练的年轻人,从他们的眼神气势来看,我绝不认为这些人会是什么正当的商人,也包括这个山本丸一。 山本丸一吩咐着他的手下人,去上车查验货物,然后和我商议着这次货物的价格。对于谈生意我根本是一窍不通,何况是这种发国难财的行径,我本就深恶痛绝,所以我都懒得搭理山本丸一的热情招呼,我让林啸龙替我去和他谈。 日本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山本丸一看着林啸龙的军衔,再三的向我父亲确认着,这个少尉最后谈的价格究竟做不做的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放心。 我靠在车厢板上吸着烟,无聊的等待着这烂事儿赶快结束,我好回去交差了事。忽然的,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品的味道,我掐灭了香烟,用力四处嗅着,发现药的味道是来自于我们的车厢里。 我转到了车厢后头,装着漫不经意的样子,看着在车厢里验货的几个日本人,看了一会儿,我就看出了端倪。 他们似乎是有目标的查验着箱子,虽然这些箱子在表面上看都是一样的,但是应该有特别标记的,每一次他们打开包裹箱子的油布,我都能闻到更加浓郁的药味儿。 对烟土我还是稍有了解,大部分的烟土是会有一点甜丝丝的味道,像这种带着药味儿的烟土,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那几个日本人知道我是领头的长官,他们也不避讳我,一个家伙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盒东西,对我伸出大拇指表达着赞美。 那东西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我们部队现在最紧缺的、最救命的、比黄金还要贵重的盘尼西林! 要知道,每天因为缺少这种特效消炎药,而失去生命的同胞何止成百上千,想不到现在会在我的眼皮底下,被这些人拿出来和自己国家的敌人来做金钱交易! 我怒火上撞,伸手就要拔枪。那个高兴的忘了形的日本人,把那盒盘尼西林小心翼翼的又放回了箱子里。他弯下腰到时候,我看见一支南部手枪的枪柄赫然的露了出来,再注意观察其他日本人的腰上,也都是鼓囊囊的,一看就是藏着武器。 我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安思虎,你要冷静,这事儿不是这么掏枪大喊一声就能解决的。你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应该多动脑子,用脑子去解决问题! 我一个人实在是势单力孤,不要说这些日本人,我难以应付,就是和我同来的那些中国人,从刚才他们的表现来看,我相信他们也绝不会站在我这一头。 我回头去看林啸龙和山本丸一,他们还在那谈笑风生的说着什么,我颓然地坐在汽车脚踏板上,焦急的想着对策!目光触及到了旁边的汽车油箱,我脑子里灵光一现,开始有了一个不成型的办法。 那几个验货的日本人已经跳下了车厢,和山本丸一低声说着什么,山本丸一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吩咐着一个日本人从他们的车上,拿过来了一个手提的皮箱。 山本哇哩哇啦的说笑着,把皮箱递给了林啸龙,林啸龙接过了皮箱,因为猝不及防,险些没拿住。林啸龙打开了箱子,立刻被耀眼的光芒惊呆了,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去,没人不喜欢这些金属,那是满满一箱子的金条!金灿灿的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这是难得的机会,我趁着这些人的注意力都被黄金吸引的时候,伸手从裤腿里拔出了刺刀,背着身子用力一顶,刀尖刺在了汽油箱子底部凹面。 我的刺刀是两年前在一个德械师的时候配发的,因为钢口锋利耐用,是以我一直带在身上。这辆已经很老旧的军用卡车油箱,被我反复在一个位置上猛顶,没多大一会儿,就已经被刺破了一个细微的小洞,汽油滴滴答答的滴出来。 林啸龙兴奋的喊着我:“安长官,您快过来一下,这件事还得你来决定才行!” 我假装玩着手里的刺刀,走了过去:“你美什么呀,一车换一箱子,他们赚了。” 林啸龙:“是,是……您看您好歹是主事儿的人,您给拍个板吧。” 山本微笑的看着我,一箱子黄金耀眼生花的被他刻意的展示着,我一拍皮箱盖子,就势合上了皮箱:“那就这么遭了吧!是亏是赚的,回去别挨骂就行!” 林啸龙连忙陪着笑脸:“哪能让安长官您挨骂,挨骂有我,赚钱是您的。” 我看着这林啸龙一脸的急不可耐,心里也明白,这一箱子黄金怎么也有他的一份的,估计这孙子心里已经是乐疯了,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回去分金子。 山本伸出手,我父亲给翻译着:“很荣幸和这位年轻的少校,做了一笔大家都开心的生意!希望下次能继续合作!” 我没去握他伸过来的手,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山本伸在半空的手,被林啸龙迅速的握住,这家伙一脸的谄媚:“继续合作,继续合作!” ------------ 第五十四章 追踪 我走到我父亲身边,说:“每天这个时候,巡逻队都要经过这里,您还是劝劝这些日本人要抓紧时间,真要遇上了巡逻队可是麻烦事。” 我父亲有些怀疑:“你们的巡逻队会来这么荒凉的地方巡逻?” 我脸不变色心不跳的编着瞎话:“这里经常有土匪盗贼出没,巡逻队每天都要到这里巡视一趟,这是城防司令部的要求。” 我父亲微微摇了摇头,却也不在追问,他似乎酝酿了好久,才又问我:“你,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我是走是留?” 我看着我的父亲,一字一顿的说:“您一向行不苟合,此刻心中自然是早就有了决定,我说什么问什么,难道对您的决定会有任何影响?” 我父亲黯然无语,转回身去和山本说着什么,没一会儿,他又转回来:“日本人要和你们换车。” 我:“您和他们说了我们的巡逻队快到了?” 我父亲面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走近我说:“为了节省时间,双方交易结束后,立刻换车各自离开,这是一早就决定了的事情,和你说的什么巡逻队没有任何关系!” 我心说,难怪日本人开来一辆一模一样的军车,看来还真是早有换车的方案,我吓唬他们说有巡逻队,本意也是让他们直接把这辆漏油的汽车开走。 我父亲看着那些日本人忙着爬上车厢,说:“想要把假的说成真的,就要把故事讲得合乎逻辑!经不起推敲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害人害己!” 我惊讶地望着我的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啸龙派出两个人拿着通行证件,一路护送山本丸一他们出云南,我的父亲则是在无人挽留情形下,理直气壮的坐到汽车副驾驶位,和我一同回临勐。 回去的路上,我对林啸龙说:“林副官,先送我去见龙湾,汪专员那里,我明天再去汇报情况。” 捧着皮箱不撒手的林啸龙忙说:“应该的,应该的,你们父子久别重逢,怎么也是有许多的话要说的。这些事,汪专员事先都是有过交代的,随您心意。” 回到了见龙湾阵地,我立刻找来了上官于思,把事情简单的和他说了一遍:“上官医生,这件事我只能和你商量,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还能够去相信谁!” 上官于思愤怒地一拳击在着桌子:“这些人简直是其行可耻!其心可诛!安营长,你想怎么办,算我一个,我跟着你去!” 我说:“我们现在就追赶,他们的汽车因为油箱漏油,会给我们留下追踪的线索,我估计三个时辰之内,我们也就差不多能够撵上他们!” 我把我父亲安排在了我新建的营部内,我和上官于思连同阿妮,再加上十几个单兵能力出众的丘八,乘坐团里的卡车,沿路循着油迹追了下去。 山本他们为了避免遇到麻烦,走的大部分是偏僻的道路,这样一来反而给我们追踪带来了便利,因为没什么车辆经过,那些油迹非常的明显。 临近傍晚,天色也渐渐变暗,追踪开始变得困难,直行的路还好说,遇到岔路口,我们就要停下车,仔细查看他们的去向,这是很耽误时间的,好在我们追踪的是一辆漏油的汽车,要不然是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的。 在刚刚追出了一个村镇没多远,我们终于看见了那辆燃油已将漏尽的卡车斜停在了路边,我挥着手示意大家下车,丘八们纷纷跳下车,悄悄的摸了过去。 卡车里已经空无一人,后车厢里面大部分的箱子都还在,我爬上车厢,用刺刀启开木箱,都是黑褐色的烟土,那些装着药品的箱子却都不见了。 “怎么样?安大哥。”阿妮一边举着枪警戒着一边问我。 我跳下了车厢:“药品都被他们拿走了,大家都小心些,他们背着箱子,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夜幕下,我们十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向前搜索着,因为是已经出了村镇,除了黯淡的月光,几乎在没有任何光亮,在这样的能见度下,我们都是在凭着肉眼和感觉在搜寻着目标。 一个负责后卫丘八一边倒退着警戒,一边嘟囔着:“这乌漆墨黑的,撞到一起都不一定认出是谁来!” 上官于思举着一支步枪,低声呵斥着:“别说话,既然是互相都看不见,小心他们依靠声音射击。” 那个丘八笑着:“上官医生,你太小心了,我估计这几个鬼子早跑没影了……” 砰!的一声枪响,说话的丘八哎呦了一声摔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散开!散开!都趴下!”我喊完了立刻迅速的换了位置,砰!又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在我刚刚站着的地方。 我伏在地上朝着开枪的地方,砰!砰!砰!连开了三枪,然后喊着:“刚刚谁中了枪?死了没有?” 那个被打中的丘八呻吟着:“还没得死……狗日的小鬼子,打中了我的屁股……” 黑暗中,传来阿妮抑制不住的笑声。 我知道这些日本人没有重武器,他们带的都是短枪,如果不是黑夜的掩护,以我们的火力,也早就收拾了这几个家伙。 “安营长……”上官于思低声叫着我,我循着声音爬过去,就是这样的不是机会的机会,日本人也没放过。 砰!砰!连续两枪打到上官于思隐蔽的地方,我在行进中还击了一个连发,也借势一个翻滚,来到了上官于思的身侧。 我给自己的毛瑟枪换上一个弹夹:“上官医生,怎么了?” 上官于思低声说:“这帮家伙就躲在附近,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动,他们也不敢动,谁动谁当靶子!” 我笑:“医生的意思是,我们捱到天亮,再收拾他们?” 上官也笑:“不然被他们撂倒几个实在是太不划算。” “一个传一个,都不要轻举妄动!盯死他们就好了!”我又爬到一个丘八的身边说。总共就十几个人,没过多大一会儿,我的命令就已经全部传达到位。 这个时间潜伏在草丛里的滋味可并不好受,滇西的蚊子简直就是一群吸血鬼,咬上了人,只要不死就绝不松口。我们都是穿着军装,系着绑腿,全副武装的,总算还可以忍受。 那些日本人可真是遭了罪了,他们大部分都是穿的单衣薄衫,松松垮垮的,对于蚊子毫无防御能力。于是,我们就时不时的听到,啪啪的拍打蚊虫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八嘎八嘎的咒骂声。 阿妮听声辩位,连开了几枪,居然靠着蚊子的帮忙,干掉了一个家伙。 ------------ 第五十五章 追杀 滇西的蚊子成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帮手,日本人或许是能忍受严寒酷暑饥饿病痛,但是却无法忍受蚊子咬过后的抓心挠肝般的奇痒。 他们在噼里啪啦的一阵子灭蚊之后,忽然的开始集体开火,借着这一轮火力掩护,几个黑影快速的向身后几百米外的一片黑黝黝的林子里奔跑,我们连开了几枪,因为基本就是属于盲射,加上这些人跑的飞快,十几支枪的乱射,竟然没有打中任何目标。 阿妮只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略一思索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阿妮跑向了停靠在路边的那辆漏油的汽车,也不知道她从哪个死人身上撕扯下来的一块破布,她用这块破布在油箱漏油点还在滴油的地方反复擦抹着。 我匆匆一瞥中,看见了阿妮反身往回跑,却也顾不上问她搞什么鬼。我把自己的毛瑟手枪接驳在枪托上,半蹲着身子,对着那些奔跑的身影不间断的打着连发。 我大喊着:“别让他们进林子!进了林子就不好打了!!” 对于我这种经历过数次丛林战的人来说,太知道树林子对于弱势一方的好处,树木本身会成为保护逃亡者的天然屏障,却是追击者最讨厌的障碍物,因为这会非常的影响射击。而且在这样的黑夜里,一旦让他们逃进了林子里,再想要抓住他们,那可是要大费周折。 王四宝连开了几枪,无一例外全部虚发,他自言自语的吹嘘:“要是给点亮光儿,老子保证一枪一个,把小鬼子都包圆了!” 身边的丘八就拿他的斗鸡眼取笑着:“你的眼睛自带瞄准镜,一枪一个,还真不是吹牛!” 阿妮已经如飞一般跑了回来,她手上那块沾满了汽油的破布,已经被她缠在一根半截的粗树枝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火把。短短时间里,阿妮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人不能不佩服这个苗家女子的动作神速。 阿妮问身边的上官于思:“上官医生,你有火柴吗?” 上官于思闻到汽油的味道,立刻明白了阿妮的意图,他迅速掏出火柴点燃了沾满了汽油的破布头,在汽油的助燃下,火焰立刻升腾起来。 阿妮冲刺狂奔了一段距离,大喝一声奋力的掷出了火把,火把准确的落在了那几个人的身前,并且迅速引燃了周边的一些枯草。黑暗中忽然多了火光的指引,几个奔跑的家伙立刻清楚的暴露在了火光的映射之下。 我们开始有目标的射击,砰!砰!砰!…… 十几支枪对着三四个毫无隐蔽的人开火,这样的射击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打靶练习,在爆豆一般的枪声中,几个日本人陆续的扑倒在地上。 我们端着枪冲过去,其中几个日本人身中数枪已经毙命,山本丸一痛苦的捂着被打中的腰腹,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溢出。 他看见拎着枪走过来的是白天和他交易的人,立刻愤怒的哇哩哇啦的大叫着,我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我猜他一定是在指责我玩这种黑吃黑的把戏。 马顺踹了他一脚,跟我说:“营长,留着狗日的没用咧。” 我顺嘴应着:“倒是没什么用……” 砰!马顺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近距离地给山本丸一开了瓢,山本丸一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直接仰面跌倒毙命,迸溅的鲜血弄了马顺一身。 我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急的我直喊:“马顺!谁让你开枪的!这个日本人很重要,我还有话要回去问他!” 马顺一脸的莫名其妙:“营长,我都问你了他有没有用咧,你也说了没什么用,咋……又杀错咧?” 我哑然,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国语言太复杂,一句话可以理解成好多种解释。 阿妮忽然向草丛里开了一枪,然后捡起还在燃烧的火把,又反手甩进了草丛里 阿妮喊着:“这里还有人!” 几个丘八立刻向草丛里,胡乱的扫射了几梭子子弹,大喊着:“缴枪不杀!” 马顺接着这句话骂着:“什么缴枪不杀!狗日的小鬼子缴枪也杀!” 这时候草丛里一个声音大叫着:“弟兄们,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中国人……” 从草丛里,慢慢站起来两个人,我认出了他们,那是林啸龙的手下,是给日本人负责带路的。 他们把手里的枪扔在脚下,耷拉着脑袋哈着腰,摇尾乞怜的样子就真的像是两条哈巴狗。 一个丘八骂着:“狗日的汉奸!比鬼子更他娘的可恨!” 上官于思冷笑着:“刚才和我们对射的时候,你们好像是忘了自己是中国人,这会儿又想起来自己是中国人了?” 这两个家伙连声告饶:“长官,我们这都是奉命行事,我们真的不是汉奸。” 上官于思问我:“怎么处理?是杀还是放了?” 我犹豫了一下:“放了肯定不行,先捆起来,扔到车厢里带回去!” 阿妮啐了一口,说:“这种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一枪毙了干净!” 这两个家伙也认出了我:“原来是安营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那时候是不认识您是谁,所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您原谅我们哥俩……” 马顺知道我被这些家伙暴揍的事情,听他们提起来这段儿,冲上去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大嘴巴,边打边骂:“狗日的汉奸!都给老子闭嘴!这时候想起套近乎来了?晚了!” 我们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是收拾掉了这些日本人,在这两个家伙的指引下,在附近的茅草覆盖的草丛里,找到了那十几箱的药品。 回去的一路上,上官于思都在挨个箱子翻看药品,每打开一箱,他都叹息不已:“发国难财到了这种地步,和汉奸有什么分别!都说日本人可恨,我看最可恨的就是这些吃里扒外的中国人!” 他这么说,丘八们立刻就把扔在车厢一角的两个家伙想起来,不管是拳头还是枪托,时不时的就上去一顿暴揍,要不是我拦着,估计这俩人都活不到天亮。 国家危难之际,是会有大批的仁人志士,为国家为民族甘心赴死,奉献着自己的一切。但是也就会有另外一些贪图富贵的人,以曲线救国的名义,或者干脆什么名义也不用,明火执仗的充当侵略者的奴才。 当年满清入关的时候,也不过区区二十万兵马,却能够打败拥有几百万军队的明朝军队,明朝当时的内忧外患是一方面,更大原因就是因势利导的汉奸众多。 在看看现在,所谓的皇协军数量,不下百万之众!没有这些民族败类充当辅助力量,这些外族根本不可能在中国的土地上这么肆意妄为的撒野! ------------ 第五十六章 杀伐果断 我们回到了见龙湾的时候,天边已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滇西的天亮的时间比其他地方要早一些,现在也才五点钟左右。 中枪的伤兵被救护兵抬走,药品统统被搬到了我的营部。 我说:“弟兄们都累了一宿,都去休息吧,今天给你们放假一天,不用参加点卯操练。” 丘八们哈欠连天的各自散去,上官于思看着堆放在地上的药品:“这些药怎么处理?” 我笑着:“医生的关注点果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这些药,你都拿去用,只不过千万要记得,不要太张扬!” 说话间黄文烈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从他的神色来看,似乎比我们这些奔波了一宿的人还要疲惫不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好像是这一夜也没怎么睡的样子。 黄文烈看了看脚下的木箱子:“新200团的营长和军医官,忽然的都做了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了?” 我全无恭敬的说:“团座,您何不打开箱子看一看,我们这些绿林好汉劫回来的都是什么东西!” 黄文烈:“我对这些害人的东西没兴趣,我只是担心你们这样做,会给你们自己招惹来巨大的麻烦!” 阿妮走过去撬开了一个木箱子:“团长,这咋能叫害人的东西,都是救人的东西哩,您看咯……” 看到了一箱子的药品,黄文烈这才有些目瞪口呆,他蹲下身子,翻看着一盒一盒的药品,语气都有些激动;“这是,这是哪里来的?” 上官于思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团长,这样的走私,已经不是单纯的捞外快赚黑钱!如果事发,这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重罪!” 阿妮补充着:“不只是这一箱的药,那十几箱都是哩。” 黄文烈脸色煞白,跌坐在凳子上,久久无语。 我说:“团座,你们如果只是倒卖一些烟土私盐之类的东西,我也不会这么胆大包天,去坏长官们的生财之路!可是,这些都是重要的军用物资!和飞机大炮一样重要的物资!我们若是还能心平气和的坐视不管,那我觉得这和叛国通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黄文烈:“他们把药品……夹带在烟土里?……” 我说:“幸亏被我无意中发现,不然的话,这些药恐怕现在都已经在日本人的军营里了!我们在前线和鬼子拼命,后方就有人为了一己之私做这样的事!这还用打鬼子吗?干脆大家一起挑着白旗投降算了!” 被我们抓回来的两个家伙被推了进来,他们显然是认识黄文烈,刚一进来就立刻求告着:“黄长官,救命吧。咱们都是给汪专员办事的人,您看在汪专员的面子上,放过我们吧。” 我说:“团座,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您已经一清二楚,放过他们还是放过我们,您看着办吧。” 黄文烈默然半晌,缓缓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们这次追杀的目标,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黄文烈慢慢站起身,掏出了腰上的手枪,压上子弹,眼睛都不眨,抬手砰砰两枪,当场击毙了那两个人。 虽然我预想到,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可能还是会偏向我们这边,但是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杀伐果断,我看着脚下的两具尸体,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黄文烈把手枪插回枪套,说:“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并非是我心狠手辣,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你们!” 临出去的时候,黄文烈说:“安营长,你的父亲现在团部休息……你应该尽快把他安置在临勐,这里是前线,子弹可是不长眼睛。” 我:“谢谢团座关照,让您多费心了。” 黄文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他是有些吃不准我是感谢还是讽刺。 等到黄文烈走了之后,我叫进来几个士兵,把两具尸体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再将十几箱子药品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由上官于思亲自负责保管。 做完了这一切,我躺在床铺上,把身上的手枪刺刀武装带这些累人的零碎都解了下来,堆放在桌子上。 奔跑了一宿,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我现在疲乏的很,眼睛看着桌子上的手枪刺刀渐渐模糊…… 我觉得自己只是睡了几分钟,然后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我犹如在梦魇中一下子惊醒。 我一头的汗水,蓦然的睁开眼睛,我的父亲坐在桌子前,正一瞬不眨的注视着我。 “做噩梦了?”我父亲问我。 我坐起身,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父亲说:“我已经在你这里坐了四个小时了。” 我下了一跳,想不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那您干嘛不叫醒我?何苦在这干坐了这么长时间。” “我有快五年没有见到你了,看了你四个小时,也不算是很久。”我父亲淡淡的说。 睡觉的时候,被一个男人看了四个小时,这是让我有些难为情的事情,即使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长久的隔阂,多年前的争吵还历历在目,我不觉得我和他能够通过时间,去淡忘那么多的不愉快经历。 “您打算在临勐待多久?您要是想走的话,我找车送您到广西。”我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样的久违了的亲情,让我感觉很不适应。 “本来只是来看看你,短暂停留几天就回去……可是你们杀了山本丸一,你让我怎么还回得去北平?”我父亲因为我上来就问他何时去留的问题而有些愠怒。 我说:“谁跟您说我们杀了山本?哦,我刚刚和人家做了一笔大生意,返回头我就去杀人家?那我也太不仗义了!您可甭听别人胡说八道。” 我疑心是黄文烈和他说了这件事,又觉得不太可能,黄文烈现在比我们还要担心这件事的泄密,应该是不会轻易说出去。 我父亲叹了口气,说:“做儿子的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人生无味莫过于此了……只是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难道你会觉得我为了讨好日本人,就能去出卖自己的儿子?” 他看上去有些消沉:“我替日本人做事,并非说我就能够连基本的廉耻都不顾,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汪先生不也说了吗……” 我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军营,什么汪先生的言论还是不要提的好,也就是您,换成旁人,我现在就让人把他拉出去毙了!” 我的父亲愣怔了一会儿:“你总算还当我不是旁人……” ------------ 第五十七章 血浓于水 我的父亲佝偻着身子去找他的手杖,看他步履迟缓的样子,我又觉得心有不忍:“您这是要干嘛?” 我父亲赌气说:“我还是回去北平做我的汉奸,你做你的民族英雄,咱们互不打扰,也是挺好!” 我说:“您不是说山本丸一死了,您回不去了吗?” 我父亲气哼哼的说:“回去挨枪子儿,也好过受自己儿子白眼!” 我心里好笑,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没人给您白眼,您喜欢住在这儿,谁也拦不住你,只不过您最好不要动不动的就把什么汪先生的话拿出来说教,就算我只当没听见,你让别人听见了,都会拉你去游街示众!” 我父亲默然半晌,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我不再提了,也就是了。” 我见他情绪已经平复,又问他:“到底是谁跟您说的我们杀了山本那帮子人?您是瞎猜的还是听人胡说的?” 我父亲看了一眼桌子上刺刀,说:“你刺破了汽车油箱,又极力劝说日本人和你们换车,还拿什么巡逻队吓唬人……这些欲盖弥彰的把戏你瞒得过我?” 我有些惊讶:“您看见我刺破油箱了?” 我父亲说:“我没看见。我是过去和你说话的时候,闻到了汽油味儿,我再看你的目光闪烁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从小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子,说谎的时候眼睛不敢看人!山本丸一其实也是个精明的人,只是乐昏头,不然你做的这些伎俩,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我以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想不到在我的父亲眼里,根本都是无用功,完全蒙蔽不了他。 我父亲冷哼着,说:“也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虽然你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但是毕竟血浓于水,我坏了你的事,我怕是会要了你的命。换做其他人,我是一定会当场揭穿你的!” 现在有一种汉奸,他们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汉奸,他们对汪精卫所倡导的曲线救国理论,深信不疑推崇备至,我父亲无疑就属于这类汉奸。他住在北平的家里,深宅大院鸟语花香,所遇到的日本人,都是对他热情周到彬彬有礼,这些表面的东西,这就更加深了他对自己所做事情的认同。 到了吃饭时间,阿妮给我端来了我的份饭和黄文烈特意给我父亲的加餐,其实加餐也没有什么特别,无非是多一勺子菜而已。 我见阿妮放下饭菜要出去,忙问她:“你去哪里,你不吃饭了?” 阿妮说:“我到外面吃,团长说让你们父子享受一下什么伦之乐……” 我追出去拦住阿妮说:“什么伦之乐也不影响你在这吃饭,你走了,我们才没什么乐可言。” 阿妮一头的雾水,她是不会明白我和我父亲这种复杂的父子关系的,给她说了我想她也不会懂。虽然不懂我在说什么,阿妮还是端着自己的饭菜跟着我进了营部。 我父亲看了一眼阿妮,然后问我:“这是你的勤务兵?” 我说:“让她做勤务兵可是大材小用了,阿妮是我们团最厉害的狙击手!她可以六百米外打下敌人的军旗!” 我父亲脸上现出惊讶之色,只不过他的惊讶并不是因为我说阿妮是最厉害的狙击手,也不是因为她能打掉六百米外的军旗,他是惊讶我对阿妮的称呼。 “阿妮?这,是个女的?”我父亲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黑瘦的“女的”。 阿妮放下了饭盒,对我的父亲怒目而视。 我对我父亲说:“您还总说我是少不更事,您这么大年龄了,都还没有确实人家是男是女的情况下,哪好这样说话?阿妮是个女孩子,是我们团唯一的女兵!” 我父亲连连道歉:“这位……姑娘可不要见怪,我这老眼昏花的,也是这屋子光线太暗了些,实在是失礼了,失礼了。” 阿妮的生气就是一会儿,根本就不往心里去,见我父亲直陪着小心,就抄起筷子开始吃饭,边吃还边说:“安叔叔,哪有什么失礼,我这样子是总被人认错哩。” 因为有阿妮在,我和我父亲还算融洽了一些,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吃过了饭我就带着他去临勐,军营是不可能长时间的容留闲杂人。 我以为住惯了天子脚下的父亲会看不上临勐这样的小地方,没想到他对临勐的建筑风格人文风景,居然是赞不绝口,一边走一边说:“这里倒像是回到了明清古代,古朴、典雅,意境非凡!实在是一处修心养性的好处所!” 我带着他去了英慧住过的地方,这院子因为租期还没到,也一直在这里空置着。我打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子里因为无人打扫,看起来有些荒芜。不过,屋子里基本还是没有变化,英慧买的那些零碎物件,还摆放在各处,只不过一切都是物是人非,我站在门里被记忆萦绕着久久无言。 我的父亲是一个对衣食住行要求很高的人,对我给他随便找的这处住所很是不满意,硬逼着我带着他又去看了几处房子,最后相中了一处带着阁楼的双层宅子,这宅子在本地就算是很有身份的人家才住得起。 虽然还不是特别满意,但是听我说在临勐再也找不到比这宅子更好的地方时,他才算勉强同意租住在这里。 因为是准备长期居住,我父亲他老人家在当天就购置了大量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他甚至还雇佣了一个佣人,负责生火做饭打扫居所卫生。 我看着出来进去搬运家具的小工,在我父亲指挥下摆放安置,到是忙的不亦乐乎,街坊邻居看热闹的还以为是某财主喜迁新居。 我凑到我父亲跟前,说:“您合着是算准了这次出来就回不去了,所以您这是把全部家当都带出来了吧……要不然你哪来这么多的现钱?” 我父亲眼睛一瞪:“我要是能算准这次是有来无回了,我就把北平的老宅子卖掉!……唉,可惜了我三进的大宅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去。对了,你是我的儿子,从今以后,我的吃穿用度自然是要你来孝敬,我听说你这营长的军饷也是不少的,到了月份不要忘了才好。” 我苦笑着,看来无论我们父子的关系如何冷淡,也不能扭转我是他儿子的事实,他说的血浓于水,到确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 第五十八章 临勐谭半城 汪庭岳没有等我去见他,第二天他就亲自来了见龙湾,这次的汪庭岳对我比任何一次更显亲近。 汪庭岳:“安少校,我自从见到你那天起,就觉得安少校的不凡!将来必然是成大器的人物!果不其然,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人!” 汪庭岳从随身的公事包里拿出五根金条,三根分一堆,两根分一堆,说:“这次的生意,因为安少校的原因,卖出了出乎意料之外的高价!这额外的一根金条是对安少校的特别奖励!” 因为我的冷冷淡淡,山本丸一以为我们嫌他给的价格太低,索性出了最高价格,这成了汪庭岳们意外的收获,高于预期的收入,自然是让他们欣喜若狂。 我毫不客气的收起了金条,说:“汪专员,幸不辱命,您就不要太客气了,我还要多谢您给了我们父子重逢的机会!卑职再次谢过了!” 汪庭岳见我爽快的收起了金条,这是把他们当自己人的举动,他自然是更加的高兴,说:“安少校福至心灵,你们父子的重逢,只能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做为我,也不过是起到了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我汪某人别的不敢拍胸脯,对待自己人,那是万万不会稍有怠慢。” 我们的会晤愉快并且圆满,临走之时,汪庭岳又拿出一封银元塞进我的衣兜里:“安先生远道而来,我也不方便前去拜会,这就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还劳烦安少校转交给令尊,以表达我的敬慕之情!” 不要才是傻子,我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汪庭岳的心意,欢声笑语中把汪庭岳送上了车。 望着拖着烟尘而去的威利斯吉普车,黄文烈说:“我看你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来者不拒的……” 他在思索着合适的词句,我接口说:“来者不拒的婊子。” 黄文烈默认。没有比这句话更合适的。 我冷笑着:“团座,难道您觉得我对这些钱财受之有愧?若不是那个山本丸一被马顺打死,我想我都可以凭此人证,再加上那些物证,把汪庭岳送上军事法庭!” 黄文烈面色变了变,说:“安营长,你还是冷静些才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件事牵扯太多,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我忽然意识到,我这句话等于是把黄文烈也包括进去了,黄文烈自己就属于这“池鱼”之列,我要是真的把汪庭岳举报,受牵连也一定包括黄文烈本人。 整个国家在枪炮声中纷乱破碎,而自上而下的黑色交易,却从没有停止过,这样的事情多了,就会让人觉得习以为常。由此可见,我们在战场上的一败再败,并非是完全因为武器枪械和日军存在劣势,在精诚团结上注水太多也是失败的根本原因之一。 我现在的麻烦很多,我的父亲无疑是我新的麻烦。虽然他是客居此地,但是因为出手阔绰,言谈举止又颇有持重儒雅风度,在他这些唬人的外在光环笼罩下,没过多久他就陆续结识了一些本地绅士名流。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成了临勐上流社会很受欢迎的人物,他接触的这些临勐名流中,最有威望最具影响力的,当属有临勐谭半城之称的谭震山。 谭震山是云南富甲一方的大豪,他的生意遍布滇西各地,在临勐就有不下几十处的生意买卖,药铺、酒楼、工厂、矿山等等等等,涉猎非常之广,要说临勐半座城都是谭家的,虽然夸张了些却也无人反驳。 他们这些绅士名流聚会,一般就是三五个人,品着香茶吃着甜点围坐在客厅里,谈论谈论风土人情,骂一骂国家时局,这是他们喜欢并且擅长做的事情。 谭震山生意虽然众多,但是都有专人打理,他倒是有和我父亲一样的大把休闲时光,所以他也是和我父亲来往最为频繁的人。他们俩人虽然看似关系亲密,但是在政见上却是南辕北辙,常常因为意见不和而争执的面红耳赤。 谭半城的观点明确,在他看来,中国必须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日本人打下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对待抗战也要无分男女老幼,必须要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才有可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而我父亲还是坚持他的曲线救国理论,他认为还是要和谈才有出路,而且在他的眼里,日本人的本意是好的,建立大东亚共荣圈,驱逐西方列强长久以来对中国的奴御压迫,怎奈中国军事当局对此产生了误解,这才导致了中日两国之间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我在门外听见他们高声的争论,如果里面为日本人大唱赞歌的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我想我最低限度也会冲进去,把这个肆无忌惮发表亲日言论老家伙暴打一顿,然后再扔进大牢关上十天半月。 我压抑着我的恼怒走进了院子,因为有专人打扫,我父亲这个临时的居所看起来非常的整洁,院子里的摆设也是按照北平家里的格局式样做的,和临勐这里的风格大相径庭,这也是那些临勐绅士名流交口称赞,并且争相效仿的地方,诚实的来讲,小地方的人是会莫名的羡慕大城市的生活方式。 我一身戎装的出现让谭震山很重视,他对我父亲说:“想不到令郎还是一位国军将士,难得,难得。”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难得,自然是说有我父亲这样思想的人,还能有一个军人儿子是很难得的事,按照正常态势发展,我本应该在皇协军这类汉奸部队任职才符合常理。 我父亲客气着,说:“犬子也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也没什么值得谭公夸奖的。” 他很得意。他可能觉得我这个“犬子”总算是给他争了一些面子,因为多少年来,我除了和他对抗,鲜有替他出头露脸的时候。 谭震山连连摇头,说:“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这并非是客气,若不是有千百个像令郎这样的将士在前线拼杀,哪来的临勐现在的安宁!谭震山只恨年老体衰,不然的话也当是做了你们中的一员,浴血沙场上报国家下保黎民,才不负了这一生的光阴!” 这老头的精神矍铄,一身的凛然正气,如果是正当壮年,我相信他是真的能报名入伍,做了我们中的一名丘八。 我说:“久闻谭公的大名,您不仅为我军多次筹款奔走,更是在十里八乡,开粥棚赈济灾民,说您是临勐第一大善人,也是毫不为过!” ------------ 第五十九章 行善事 我父亲对我这么大赞他的辩论对手很是不满,他几乎是像小孩子一样的为了争宠而挑衅着,说:“开几天粥棚也算做善事?那我明日就开他七天八天粥棚好了!” 其他几位富绅闻听此言,纷纷围拢上来,赞叹着这位北平财主的仁心宅厚。 “安先生的善举,定然会让临勐城中,从此再无一具饿殍!” “安先生此功德,必然是要记载于临勐县志之中的……” “安先生是真善人!” “安先生德善传家,必然会福荫子孙后代!” 众人不吝赞美的词汇,夸的我父亲洋洋得意飘飘欲仙,他谦逊着连声说:“过誉了,过誉了,各位兄台这样的抬爱,实在是让我愧不敢当,我也不过是略尽些绵薄之力而已……” 谭震山激动的紧握着我父亲的双手,说:“安先生此举真是让我这临勐人深感惭愧!我刚刚还和安先生在嘴上论什么高低上下,看来是谭某的心胸远不及安先生啊。既然安先生有此善举,我自然是不能落后,我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兄弟二人,就在临勐开他一个月的粥棚可好!” 一个月的粥棚,相当于一个月不问人头的流水席,在粮价都要赶上肉价的年代,没有相当雄厚的财力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的。可是我的父亲已然是骑虎难下,面对着众人企盼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自然是咬着牙一力应承了下来。 待到众人散去,我的父亲大人才从天上回到了人间,他有些缓过神儿来了,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一个月的粥棚,这是要多少银元才做得下来……” 他在那敲着脑袋计算着,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要我说啊,这事儿都是您自找的,没人逼着您去发善举,是您自己非要把自己推到台上去的,人家谭先生家大业大,自然是出得起这笔钱,您呢?是准备把老本都搭进去,然后一个月后,开始每天顿顿西北风?” 我父亲踌躇半晌,说:“那……依你之见呢?” 我被茶水呛了一口,二十多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父亲说一不二的命令式说话口吻,从没听我父亲能和我说出“依你之见”这样征求意见的话,真是很不适应他忽然的这么不耻下问的态度。 我咳了半天才缓过来,说:“咳咳,依我之见,您赶紧去谭家和谭先生商量商量,咳咳,看看能不能把赈济灾民的时日减半,这样您还兴许能剩点安度晚年的钱。” 听我这么说,我父亲立刻板起了脸,说:“亏你想得出来这样的馊主意!这么丢脸的事,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那成!您觉得丢脸,您要面子,那您就做好散尽家财的准备吧。”我不打算再和我这个死要面子的汉奸父亲,就此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他这一辈子都被他的面子牵引着,没人能左右得了他,哪怕是他自己一旦涉及到了面子问题,他除了给自己挖坑,什么也做不来。 我父亲盯着我看了半天,说:“风凉话说够了?你今天到我这干什么来了?就是专门给我添堵的吗!” 我放下茶碗,说:“您甭冤枉我,我可不是来给您添堵的,我是来给您送钱来了……这是我们的一位长官要我送给您的一点心意,他军务……什么的繁忙的很,就不亲自登门拜会您了,权托我代为转交。” 我把汪庭岳给的一封银元放到了茶几上,站起身作势就要离开,我父亲叫住我,说:“这一点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你就这么走了,那明日开粥棚的事,该如何安排?要是在北平也到好办,我四处筹借筹借,也能把事情办圆满了。可在这临勐,我人地生疏,你让我去哪里求借?你身为人子,你总得帮我想想办法吧?” 我的父亲,自己惹麻烦上身,还能理直气壮的埋怨别人,我有这样的父亲,也算是我晦气的人生中最重要的烙印了。 我在客厅中打着转,心想着该去哪里才能借到这么一大笔钱,能够解决因为我父亲的面子问题所引发的麻烦。 我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分赃得来的三根金条,本来是已经交给黄文烈和他的那些赃款一并充作军资,可是现在看起来,恐怕是要拿出来先做赈济灾民的事。 心里有了托底的,我就安慰他,说:“您就着手准备吧,总算也是您做的一件好事,就当是替您赎罪吧,我下午就把钱给您送来。” 我父亲因为我话里带着刺儿,就有心发作,但是又听我说会给他送钱过来,一时之间,恼也不是喜也不是,只能坐在那一杯借一杯的灌着茶水。 我回到见龙湾,和黄文烈说了这个情况,黄文烈到是非常赞成我父亲的做法,他把我的三根金条拿给我,还问我:“开一个月的粥棚,这三根黄鱼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补充一些。” 我说:“差不多吧,他自己还有老本,再说也不是让他一个人拿这个钱,谭半城也会出一半。” 黄文烈感慨着,说:“谭先生真是云南商界的一面旗帜,他刚刚才向军部捐了一万银元,这又要开粥棚赈济灾民开,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是民族真正的脊梁!” 我没时间迎合他的感慨,我拿着金条加上我手里的一部分军饷,又急匆匆赶回了临勐,我父亲看见金条喜出望外,立刻开始张罗着筹办各种事项。有了钱就好办事,买米雇人支起粥棚,米粥沸腾的香味吸引了成群结队拖家带口的难民们,每天前来领粥的长队都可以排到临勐城外。 甚至很多都不是难民的本地人,也拿着碗到粥棚排队,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是处在这样一个饥饿的世界。每天两餐的粥棚足足开了一个月,我相信这一个月的赈济,真的是可以帮助很多人摆脱眼前的困境,甚至会因此挽救很多很多的生命。 我的父亲因为这样空前赈济灾民的事情,成了临勐的大善人,现在在临勐街头基本没有几个不认识我父亲的。 安大善人,现在是临勐老百姓心目中,一个响亮而又温暖的名字。 ------------ 第六十章 德月楼 安大善人如今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我估计在北平,老百姓就算不当面骂他,背后戳他脊梁骨的大有人在,那会像在临勐,这么多人真心实意的对他表示着尊敬,他在这里找到了存在感。 我虽然对我父亲一直心存芥蒂,但是他终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血缘关系的最后的亲人,我没办法真正做到对他置之不理。这世上最难以割舍的恐怕就是亲情了吧,因为他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即使是在一些是非面前,我们除了选择妥协,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月初的时候,我带着我的军饷和阿妮一起去了我父亲的家里,带着阿妮是因为我觉得有一个外人在场,我和我父亲在一起会感觉自然一些。 我们进去院子的时候,我父亲正穿戴齐整的要往外走,看到我的出现,他非常高兴:“看看这事有多巧,你今天不来,我都要去见龙湾去找你!看来还真是姻缘到了,事事都这么顺利!” 我听得莫名其妙,说:“您在说什么呢?什么姻缘到了?” 我父亲引领着我们回到客厅内,他看起来很是兴奋,双手不停的互相搓着:“有一桩天大的美事,我是正要找你说说……唉,说起来我们安家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喜事了,这想来可能也是安家的列祖列宗在护佑着你……” 我越听越糊涂:“您能别卖关子了成吗,怎么还把老祖宗都扯出来了!这可不像您的做派,我记得您的行事风格一向干脆利落,现在怎么还学会吊人胃口!” 我父亲沉下脸,对阿妮说:“阿妮姑娘你看看,有和自己爹这么说话的吗!天天和一群大头兵在一起厮混,果然是学不到什么好!” 我把军饷放到桌子上:“前线军务繁忙,我没时间和您在这拌嘴,阿妮,我们走。” 我父亲急了,追着我说:“有人看上你了!” 我愕然回过头:“看上我?” 我父亲说:“就是那位谭公!” 我坐回了椅子上,等着我父亲的大喘气把事情说完整,我父亲很有些意得志满的样子,说:“谭公家有娇女,听闻也是一位知书达理,形容俱佳的大家闺秀,谭公很看好你,想要把女儿许配与你……” “不行!” “不行!” 我和阿妮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我的反对可能还在我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阿妮的反对让他很惊诧。 阿妮脱口而出之后,也有些不知所措,嚅嚅着说:“我是说……安大哥,每天这么忙,都没得时间……” 我父亲也不管阿妮说什么,大手一挥:“打仗也不能耽误了婚姻大事,安家就你这么一个独子,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安家的子孙后代着想吧。” 我不知道自己哪一点顺了那位谭半城的眼了,但是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我哪有心谈论什么婚姻事。我虽然没有国将不国何以为家的大胸怀,起码也知道轻重缓急,况且我心中对远去重庆的英慧实在是难以忘却,我还在奢望着,有一天英慧会忽然的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所以我不留余地的对我父亲说:“这事儿您直接回了谭先生吧,我多谢他的美意,也承蒙他瞧得起。但是现在是兵临城下的严峻时刻,儿女情长的事就只能先放到一边。谭先生是明事理的人,应该也不会怪罪于我。” 我把明事理的头衔给了谭震山,这让我的父亲无从反驳,他自然也不愿意去当那个不明事理之人,我的话切中了他的好面子的死穴。 从我父亲家里出来,我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以及明媚的阳光,刚刚的烦闷也似乎减轻了许多。 我问阿妮:“想不想安大哥带你下馆子吃点好的?” 阿妮眼睛亮了:“真的?不会是又哄骗我吧?” 我又气又乐:“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的营座,犯得着因为一顿饭,哄骗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阿妮翻着白眼:“丫头就说丫头吧,还加一个片子!你们北平人说话好啰嗦哩。” 穿过了街巷,在河西街的路口,有一家二层的酒楼,远远的饭菜的香味就随风飘过来。 阿妮闭着眼陶醉的嗅着:“好香哩,安大哥,咱们就去这家好不好?” 我看了一眼门上挂的牌匾:德月楼。三个烫金的大字透着酒楼的气派和档次,在临勐这样的地方,这种带着二层的酒楼可说是非常少见,估计就算不是临勐最好的酒楼,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我笑着说:“你还真是吃菜挑肉的主儿,这是要狠宰你安大哥一刀啊,得咧,咱就这吃了!” 走进了酒楼,酒菜香味就更加的浓郁,我们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跑堂的立刻出现在我们桌子边:“二位军爷,看看吃点什么?” 阿妮虽无下馆子的经验,但是气势上绝不含糊:“你们什么拿手就上几个好咯,这位长官可是不好伺候的,让你们灶上多用点心哩。” 跑堂的陪着笑脸:“二位军爷放心,我们德月楼是十几年的老字号了,用料新鲜讲究,味道更是一绝,大厨都是从昆明特意请来的……” 阿妮:“好了好了,快去做吧,老王卖瓜……” 我打趣说:“难不成你还指望老王说自己的瓜不好?” 阿妮噘着嘴:“一会儿要是瓜不好,看他还怎么吹牛!” 酒楼的效率很高,没多一会儿,跑堂的就吆喝着开始上菜:“西湖醋鱼、宫爆里几丁、冬菇栗子鸡、桂花鲜虾羹,本店另赠甜品一道!二位军爷,你们的菜齐了,请慢慢用,有什么事您叫我一声就行。” 阿妮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她看着桌子上这些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肴,眼睛都要掉到盘子里了。 阿妮大张着嘴:“菜还可以做的这么好看晒,我都不舍得吃它们哩,安大哥,这可这么办好么。” 这真是怪不得阿妮,我们这些丘八,每天吃的都是大锅里炖出来的伙食菜,味道式样一律没有,只是做熟了而已,和这精心烹制的小炒毫无可比性。 “再好看也是吃的东西,你再不动筷子,菜凉了味道可就不一样。”我夹了一口醋鱼品尝着,这是江浙的名菜,因为味道酸甜爽口,一度风靡大上海,在口味偏咸的北平到是不经常吃得到。 听我这么说,阿妮也赶忙拿起筷子开吃,每吃一口,阿妮都大赞特赞:“嗯,好吃!” “太好吃了!” “怎么能这么好吃!” 在好吃前面缀上其他词汇,就是阿妮能给予这些菜肴最大的褒奖。 ------------ 第六十一章 谭大小姐 我们坐的位置是靠窗户的位置,透过贴着窗贴的玻璃,可以看到街上的景色,外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因为日军已经很久没有空袭,炮击也在减少,整个临勐已经进入到了一种放松的状态中,没人不爱安逸,哪怕只是一时的安逸。 热闹但却平静的街上忽然起了一阵的骚动,一匹白色的骏马在骑手的呵斥中疾驰而过,马上的骑手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马匹所到之处,人群纷纷避让着。 我听见有人在议论着:“这又是谁惹到了谭大小姐?这街上这么多人,她也不怕马匹再伤了人。” 旁边就有人附和着:“可不是吗,上次谭大小姐骑马撞翻了刘瘸子的水果摊,被谭公禁足了一个月。” “唉,千金大小姐嘛,总是不长记性,看在谭公的面子上,大家都让着她点吧……” 我有了些兴趣,敢情这位女骑手居然是谭震山的女儿,也就是差点成了我妻子的人。 阿妮也在张望着:“安大哥,她去的地方……好像是安叔叔家的方向哩。” “她爱去哪去哪,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我专注的吃着饭。 “说的也是哦,咱们都不认得她,管她去哪儿。”阿妮不再关注谭大小姐的去向,开始专注消灭着一支鸡翅膀。 没过一刻钟的时间,那匹白马又在喝斥声中折返回来,在德月楼门前谭大小姐下了马,把马的缰绳扔给迎出来的跑堂的手上,迈步进了酒楼。 这位谭大小姐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眉眼倒是俊俏的很,只不过脸上冷若冰霜,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全身上下一色的火炭红,倒像是一团烈火在燃烧着。 谭大小姐的眼神很犀利的扫了楼下一眼,在我和阿妮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对掌柜的说:“给我找一张桌子,做几个清淡一些的小菜,再来一壶香茶。” 掌柜的点头哈腰的透着殷勤:“大小姐,您还是去楼上雅间吧,这楼下乱哄哄的,怕是也吃的不安宁。” 谭大小姐不耐烦的说:“不要啰嗦了,我今天就是要在楼下坐,快去准备吧!” 掌柜的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亲自去厨房安排着做什么样的菜肴,看起来是对这位谭大小姐很是敬畏。 谭大小姐手里的马鞭子不知怎么,忽然就掉落到了我们的桌子下面,谭大小姐说:“两位长官,我的马鞭子掉到你那里咯,帮忙给捡起来好么?” 阿妮瞪着谭大小姐:“你自己没长手吗?” 我捡起了马鞭子递给谭大小姐,说:“看好你的鞭子,下次再掉的时候,可不要掉的那么远。” 阿妮嘟囔着:“明明就是她故意扔过来的哩。” 谭大小姐用马鞭子敲着桌子,忽然手一抖,鞭子直抽出去,鞭梢正抽在我的手背上。 我立刻感到了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阿妮站起身冲了过来:“你这人什么毛病!怎么无缘无故就打人晒!” 谭大小姐一副失惊的样子:“嗳呀,真是对不起咯,我的鞭子不小心碰到了长官,我可不是有意的哦。” 阿妮看着我手背上的已经血肿的鞭痕,愤怒的说:“下手这么重,还说不是有意的!我看你就是存心找茬哩!” 掌柜的听到吵闹声从厨房跑出来,看了眼前的情形,掌柜的连声的对我说:“长官,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替大小姐给长官赔个罪。” 谭大小姐不服不忿的说:“长官有什么了不起么,我家每天来往的长官哪个不是团长以上的!再说我又不是有意的,刚刚我都道歉咯,还要怎么样嘛!” 掌柜的对谭大小姐说:“大小姐,您就少说几句吧,被老爷知道了,又要责罚你了!” 提起她爹,这位谭大小姐到是有些打怵,嘴上却是依然不服软:“他也是要讲理的么,我又没做错事,干嘛动不动就责罚我!”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还说你没做错事!大白天的在闹市骑马乱撞!又跑到这里来胡搅蛮缠任意撒野!我看这次我得关你半年才行!” 谭震山迈步走了进来,对我拱拱手:“安营长,真是抱歉了,是我这老朽管教不严,让你受了委屈……” 我赶忙说:“谭先生,不妨事的,都只是小的擦碰。” 谭大小姐吃惊的望着我:“你就是……那个安思虎?” 谭震山冷哼着:“真是丢人现眼!我只听下人们说,你怒气冲冲出去,我就知道你定然是来找安营长的麻烦来了!” 原来,我勤快的父亲在我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去了谭震山家,告诉了谭震山我回绝了这门亲事,偏巧被这位谭大小姐听到,她或许对这门亲事也并没有多上心,只不过居然被人回绝,这是让她气不忿的原因。一气之下这位谭大小姐就去我父亲家里寻我,没找到人就来这德月楼吃饭,恰巧遇见我和阿妮,我和阿妮一身的军装,成了谭大小姐发泄无名火的主要原因。 谭震山说:“沁柔!还不赶快回家去!这次三个月都不许踏出家门半步!” 谭大小姐不敢违逆父亲,气哼哼的就要往外走,阿妮可不干了:“打了人就这么走了?临勐没得王法了吗!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哩!” 谭震山冷着脸对谭沁柔说:“去给安营长赔罪!” 谭沁柔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拉着脸说:“对不起,安营长,给您赔罪了。” 阿妮不依不饶的说:“大小姐的赔罪倒像是来问罪的,可不敢让你再赔罪了,快走吧。” 谭沁柔气的眼睛都立了起来:“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咯!” 阿妮冷笑着:“真是长见识哩,打了人,再说一句你们不要太过分,这也算是赔罪咯?” 谭沁柔几时受过这样的挤兑,气得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解开缰绳上马而去。 谭震山苦笑着:“让安营长见笑了,我这个女儿自小娇纵惯了,性子又急躁,十几岁的时候我才在她名字里加一个柔字,本想着让她淑女柔和一些,唉,事与愿违,事与愿违啊……” 谭震山又对掌柜的说:“安营长的饭钱就不要收了,另外让柜上拿一封银元给安营长,权做医药费,这暑气未消,伤口可不要感染了才好。”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德月楼竟然是谭震山的生意,我连忙说:“谭先生,这一点伤势您要给什么医药费,那可是不成话了,倒显得我做人不厚道,今天这点小事,您千万不要太过介意,都是一场误会而已。” ------------ 第六十二章 植被伪装 见识了这位谭大小姐的刁蛮任性,我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打不得骂不得,只希望永远不要在遇见她才好。 摩云岭上日军的碉堡基本已经初具规模,几乎是每隔百十米就有一个碉堡,远远的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像是一个个阴森的坟墓。 在团部的观察瞭望口,黄文烈举着望远镜看了大半天,说:“这么密集的碉堡,看来我军是要加强炮火配置了,不然的话,光凭步兵去冲,伤亡代价必然是惨烈的。” “团座,要不要用我们的战防炮干他两炮,试试他们的碉堡到底有多坚固?”我倚靠在椅子上,都有些昏昏欲睡,这种带着靠背的椅子实在是比我营部那些木凳子舒服太多。 黄文烈背对着我摇摇头说:“美国人的飞机侦察说,他们的碉堡浇灌了超标准的钢筋水泥,不要说我们这样的小炮,就算是用重炮轰炸,效果也不会太好!” 我说:“还好日军总算是不可能背着碉堡冲过怒江!” 黄文烈总算是听出来了,我并非是和他认真的讨论军情,调侃的意味更多一些,他回转身看着我,说:“我认为,无论什么琐碎丑恶之事,在两军大战面前,都可视为小节,安营长似乎不应该在这样严肃的事情上,如此漫不经意吧!” 我打起精神:“团座,您不用过于紧张,日军弄了这么大的防守阵势,已经是摆出了只守不攻的态势。飞机侦察只去看他们怎么修碉堡,其实没什么用,人家的碉堡早晚是要做伪装植被的,做好了植被伪装,飞机的威慑力立减一半!要我说,美国人的飞机更应该去侦察侦察日军的补给的情况。” 黄文烈说:“补给情况?飞机侦察怎么可能看得到补给的情况,那除非是要派出斥候,做地面侦察才行!” 我说:“让飞机去看他们补给车里,装的是炮弹还是饭团,那是勉为其难了。但是起码能发现他们补给的间隔时间,间隔时间拉的越长,说明日军的补给能力越来越弱……其实看看日军这副坚守不出,高挂免战牌的样子,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们的弹药储备应该不会比我们更乐观!” 黄文烈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会向上峰建议,起码对将来反攻会起到一个参考作用……” 他又提到了反攻,这好比是一个花把式,整天的光说不练,时间久了听一句、看一眼都觉得无比腻烦。 我站起身,戴上我的钢盔,说:“团座,您这没什么事儿,我出去……巡视巡视。” 巡视巡视差点被我脱口而出说成透透气,我觉得黄文烈应该是能听出我的潜台词,所以我低着头从团部走出去,干脆都没去看他。 滇西的天气多变,我早已经领教,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是乌云密布,眼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一片,空气中都带着一丝凉意,看来这雨是转眼就要到了。在临勐待的久了,我们多少也习惯了这样变幻莫测的天气。 不远处,马顺正带着机枪组训练,张富贵趴在地上打着短点射击,也才一个多月时间,张富贵的机枪居然比一些老兵打的还要好。 我看了一会儿,对马顺说:“张富贵不错,这短点打的尤其好!我看再练些日子,他的机枪都可能会超过你。” 马顺:“这小子机枪打的是不错,就是胆子太小,真要和鬼子交起火来,我真是担心小子扔下机枪就跑。” 我多少知道张富贵为什么这么胆小怕死,他是牵挂太甚,相比较其他的丘八远离家乡,他的家反而是最近的,只是这样近距离的亲情牵挂,反而成了他的心底的累赘,他是太怕自己有什么意外会导致妻儿陷入更深的困境。 远处一个连长喊我:“营长,看来看,小鬼子这又是在抽什么风!” 我从掩体探出头看过去,却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中国劳工在摩云岭阵地前,用斧头铁锯将一根又一根的树木砍倒,然后再抬到他们的阵地里去。 那个连长问我:“营长,鬼子这是要盖房子吧,怎么砍这么多的数?” 我看着像一棵棵的树木在摩云岭阵地前倒下,心里也在泛着怀疑:“这么矮的树木能盖什么房子?搭防炮层都是嫌短……” 一个丘八忍不住开了一枪,子弹飞越怒江打在摩云岭的阵地上,那些伐木的劳工吓的都趴在了地上,一个日军的脑袋探出来,他没有开枪对我们还击,举着手枪在空中开了几枪,逼迫着那些劳工继续干活。 我吩咐着:“别开枪了,开枪也打不到日本人,倒是有可能会误伤了中国人。” 说话间,瓢泼的大雨突然就开始下了,几分钟内几乎看不清对岸的那些劳工的身影,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大雨,也没有让这些劳工停下来,总算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十几分钟后,乌云散尽,雨势也基本停歇。 接连几天后,摩云岭阵地前的山坡的树木已经被砍伐了一半多,而且他们不光是砍伐树木,就连杂草也一并被砍倒。因为越来越少的树木遮挡,那些碉堡是越来越清楚,就算不用飞机侦察,在东岸用望远镜也能看得很清晰。 我们现在也明白了,他们砍断的树木都用来干什么了,劳工们拖拽着砍下的树木和杂草,上到碉堡上方逐一覆盖,他们是在给碉堡做着伪装,这样子不仅可以防止飞机轰炸,在经过伪装后,我发现就算是我们的远程火炮想要瞄准他们,也是很困难的事。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布置,现在我们的眼里,已经看不见那些数量众多的碉堡,取而代之的是和树木连城一片的树堡,飞机再想要在高空中确认目标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砍光了阵地前的树木,也做好了碉堡的伪装,白天的时候再看不见那些劳工的身影,只是到了晚上我们在东岸就会听到对岸忙碌干活的声音。 我命令着:“发射照明弹!” 几颗照明弹升空,照亮了摩云岭的阵地,那些劳工在日军的呵斥下,全部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等到大地再次陷入黑暗时,日军又命令着劳工继续干活。 日本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我们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那一定是针对我们的花样。 ------------ 第六十三章 牢骚满腹 日军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把摩云岭阵地前的山坡清理成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树木遮挡,虽然不清楚他们在夜里做的什么勾当,估计也都是一些必要的防御措施。 唯一印证我推断的是,日军开始在距离碉堡百米开外构筑掩体,这应该是日军为了可以和碉堡内的火力互为交叉支援,高低错落的形成立体的火力网。 到了八月下旬,日军的阵地伪装基本全部结束,所有的碉堡工事都被树木和荒草覆盖,仅凭肉眼已经无法确认目标。 “小鬼子做阵地伪装,四周围大片的树木不用,为什么一定要砍伐阵地前面的树木?”王四宝趴在掩体里和一个丘八闲聊着。 “鬼晓得,这样的事长官们应该晓得的,哪用我们操心,我们只管听从命令就是了……” 我从他们身侧经过,丘八们把命交给了他们的长官,只可惜长官们也在狐疑中,在这这件事上,并没有表现出比他们的判断力高出一筹。 见龙湾相比较摩云岭而言地势偏低,这对常规武器射击其实是处于不利的位置,但却是火炮最佳的攻击点,因为是正对这摩云岭,最适合短程火炮无障碍直射。 如今日军阵地做出了防守的架势,在黄文烈再三的申请下,上峰总算是把四门对射程距离要求不高的92步兵炮,从炮兵团抽调出来,装备给了新200团,加上之前我们拥有的两门德制pak战防炮,新200团现在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德日混合火炮的炮兵连。 黄文烈早晨去炮兵阵地的时候兴致极高,中午回来的时候已经和临勐的天气一样的发生了变化,他面沉似水的把钢盔扔到桌子上,端起水杯想要喝一口水,结果灌了一嘴的茶叶渣子,那杯子里根本就没有水,只有一堆泡过了的残茶。 黄文烈把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勤务兵!” 勤务兵端着脸盆刚走到门口,听见黄文烈一声怒吼,吓得赶忙连跑带颠的进来:“团长……” 黄文烈呸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茶叶渣子,举着杯子对着勤务兵亮着杯底:“又不是让你去和日本人拼刺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想不想干了!” 勤务兵噤若寒蝉,说:“团长,我刚刚给您打洗脸水去了……我这就去打水。”放下脸盆,手忙脚乱的拿起水壶就往外跑。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黄文烈会因为这样的琐事而发火,实话实讲,黄文烈对他的勤务兵还是不错的,比起其他的长官非打即骂要强上百倍,今天突然发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邪火。 黄文烈怒骂着:“什么东西!” 团部只有我和他,我就没办法装聋作哑:“团座,谁惹得您这么大动肝火?” 黄文烈:“好不容易给了几门小炮,跟着炮一起派来的四个炮兵中,居然有三个炮兵根本就是才到炮兵团几天的壮丁兵!什么也不会,什么叫瞄具、哪叫防盾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平射曲射!……” 我劝解着说:“这您都犯不着生气的事儿,哪个部队愿意把老兵给别人?炮兵团已经不错了,起码四个人中还有一个是真炮兵,都给您派来四个壮丁兵,您不也得受着。” 黄文烈恨恨的说:“他们敢!我现都想去军部告他们一状!” 也真是难怪黄文烈气愤,我们虽然有了几门小炮,但是我们也有了几个根本连拉绳都找不到的炮兵!炮兵团给我们扔过来了几个不会开炮的炮兵,这是让黄文烈恼火的原因。 但是我知道黄文烈说去军部告状只是气话,他也知道,军部才不会管这样的糊涂官司,他黄文烈要是去闹,弄不好还得受着训斥。 ——练兵练兵,都不想做事,都想捡现成的,哪有那么多的老兵派给你们用!我猜上峰十有八九会用这句话堵黄文烈的嘴。 黄文烈坐在椅子上,兀自在那愤愤不平:“别的兵种还好说,我勤加训练也就是了,这炮兵怎么练?我们哪有那么多的炮弹给他们实战训练?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给的炮弹都不够半个基数,真交上火,我怕是十分钟都顶不住!” 我不想和一个牢骚满腹的长官待在一起,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变成他的出气筒,什么烦心事都扔进来,然后我再跟着一块烦恼,无济于事不说,搅我也不得安宁。 我顺着他的话站起身,戴上钢盔:“我这就去炮兵阵地,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鬼都知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无非是再一次出去躲清净而已。 炮兵阵地被黄文烈安排在了正对着摩云岭的山坳里,这里有天然的屏障,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灌木蒿草,也不用布置什么伪装,几门炮直接就推在灌木树丛就行。 那个真正的炮兵,正在给三个可能也没放下锄头几天的壮丁讲解九二步炮的使用方法,三个壮丁大瞪着眼睛,懵头懵脑的听着。壮丁们都不认得我,甚至军衔也不见得分得清楚,但是总算还是知道来的是一位军官,在那个炮兵的带领下也能犹犹豫豫的敬礼。 我对几个壮丁说:“半个月时间学得会吗?要是觉得自己学不会,就去当步兵,我再换别人来。” 这三个壮丁也是知道炮兵要好过步兵,连声说:“长官,我们学得会,学得会。” 我说:“好。不想去当步兵就认真学,半个月内,必须熟练掌握这门炮的操作方法!” 用威胁让这几个壮丁用点心!看吧,这就是我的办法,没办法的办法! 新来的丘八们但凡耳朵够灵,也知道新200团是一个人人向往的团,因为我们团几乎是唯一的足饷发放的部队,而且也不会克扣士兵的口粮,也就是说上边派下来多少军饷钱粮,我们都一分不差的派下去多少。 其他部队就算是也有足饷发放的,也会被长官以防止临阵脱逃名义“代为保管”。 这“代为保管”的学问可是大的很,因为有阵亡有失踪,类似这样的无头烂账也没人追究,所以最后被“代为保管”的部分,基本都是被保管进了长官们的口袋里。 这是军队最普通的捞钱手段,当然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出现在下级军官身上,军阶高的长官自然做的更高级些,也更加的滴水不漏,就比如汪庭岳们正在做的那些事。 ------------ 第六十四章 骂战 日军的阵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安装了一个扩音器,我们在东岸也能经常听到,日军在扩音器里哇哩哇啦的喊话。 后来我们找来了翻译,才知道日本人用这个扩音器,当成了发布一般性命令的通知途径。例如什么小野要去军需领鞋子袜子,稻本忘记了和铃木换岗,诸如此类等等。也不怕被敌方听到,因为都是一些无关军情的事情。但是这个扩音器很有效率,免去山上山下还要专人跑来跑去的通知传达,节省很多人力和时间,非常的实用。 我们中国人,除了拥有吃苦耐劳的优点外,也是一个具有学习天赋的民族。在日军安装了扩音器之后没几天,我们邻近的友军阵地,也安装上了同样的扩音器,用途也是如出一辙,就是用来通知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一些寻常军务。 但是任谁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这样那样的琐碎事务需要处理。可能是在上峰的授意下,闲暇之余,友军的长官会安排专人,通过扩音器读一些我军最近的各种胜利的消息,既提振了我军颓废的士气,又能打击对岸日军的信心。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相信日军也一定会找人翻译我们播发的内容。 而因为扩音器距离见龙湾很近,新200团的丘八们就会不分白天黑夜的,被扩音器里的内容鼓舞刺激的热血沸腾。 “傅作义将军率部经过浴血奋战,收复五原,歼敌四千余众,俘虏敌军数百人,缴获武器物资无数……” “385旅和晋冀豫游击纵队各一部,在反“扫荡”中,攻克山西省辽县县城,缴获火炮十六门,毙伤敌军数百人……” “薛将军先锋部队已然突破新墙河,歼敌三千余众,毙敌联队长两名,收复长沙城指日可待……” 我们这边举一反三,日军那边立刻现学现用,立刻也找来各种属于他们的捷报,通过扩音器在语言上反击着我们。 两岸敌对双方在相互学习中,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和平,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会以为我们已经和日军签署了停战协议,我们和谐的简直就像是一家人。 只是在播发捷报方面,我们能够拿得出手,用来展示炫耀的内容实在是屈指可数,远远的逊色于日军,所以在日军不重样的播发着他们的胜利消息时,我们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直到有一天,在日军还在喋喋不休的历数着他们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时,我们友军的扩音器里沉默良久,忽然的传出了一句:“小鬼子!我日你祖宗!” 两岸瞬间一片寂静,很快日军就通过扩音器还回来了辱骂,斯文抛掉换上粗野,双方的扩音器在之后的日子里,迅速成为双方骂战的主要工具。 我觉得我们是要感谢那个骂了第一句话的丘八,他让我们从松弛回到了紧张,因为骂人的时候总要防备着对方子弹也跟着过来。 这样的战争起初让人觉得新奇,也让人好笑,最后直至觉得无聊。而上峰对这样局面的态度是,不阻止也不鼓励,听之任之。 开始双方的骂战还只是停留在广义的、没有特定目标的谩骂,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骂战也逐步升级,从普通士兵的相互对骂到嘲笑挖苦对手的部队番号,骂到最后,日本人嘲笑我们是东亚病夫,甚至辱及了远在重庆的一个名字。那我们就骂回去,除了挖苦日本人罗圈腿长不高,捎带着连日本天皇祖宗十八代一起问候了。 日本人对于我们辱骂他们的神一样存在的天皇,表现出了难以忍受的愤怒,在几近暴跳如雷的咒骂之后,从他们的掩体内,探出几支步枪,砰砰砰!日军开始把骂战付诸于武力。 平静被打破了,怒江两岸在短暂的和平过后,终于又恢复了战场的样子,枪炮声开始昼夜不停歇,但是也仅限于零星小规模的交火,战局没有进一步加大的趋势。 月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两个偷渡过江的日军斥候,在遇到巡逻队盘查后,露出了马脚,两个日军开枪射杀了巡逻队的一名士兵后,跑进了临勐女中,并且挟持了一名老师和几名学生做为人质,条件就是要求放他们回去。 我带着人赶过去时,临勐女中已经被巡逻队包围,周围聚集了很多的老百姓,有无所事事看热闹的,也有面带焦急之色的学生家人。 让我意外的是谭震山和我的父亲也在其中,我走过去对我父亲说:“您凑什么热闹啊,一会儿交起火来,子弹可是不长眼。” 我父亲说:“是谭公的千金也在里面,我是陪同谭公一同来的!” 谭震山已经没了平时的那种气定神闲不慌不乱的镇定:“安营长,谭某就拜托你了,还请千万要保全小女沁柔的安全!” 我安慰他说:“谭先生,您放心,只不过是两个日军斥候,他们为了活命,应该暂时不会伤害其他人。” 我们的人替换下了巡逻队,我安排阿妮和几个枪法好的,爬到了高处,看看能不能抓住机会毙了敌人。 阿妮趴在屋顶看了一会儿,对我摇摇头:“什么都看不见,他们都躲在屋子里,根本不露头。” 我父亲走过来对我说:“既然是日本人的斥候,那他们只是来刺探情报的,只要放了他们平安回去,我想他们是不会伤害旁人的。” 我说:“那也要上峰下达命令才行,我可没权利放走他们。” 因为有谭震山的关系,没过多久,上峰命令就来了,可以放走这两个日军,但是要确保他们释放人质并且不伤害老百姓。 我父亲胸有成竹的说:“我去和日本人交涉,让他们放了一部分学生,咱们也守信用放了他们。” 我犹豫着:“他们不会连您也一起扣下吧?” 我父亲胸有成竹的说:“不会。你们只是对日本人有成见而已,事实上他们还是很容易相处的。” 他执意要去,我也就随他去,心想着这两个日本兵一心只想逃回西岸,要杀人他们也不会等这么久。 谈判进行的很顺利,两个日军做出了保证,只要把他们安全送返西岸,他们绝不伤害任何人。 被日军挟持的人质算上老师一共七八个人,日军为了显示诚意,释放了其中几个,本来也已经放掉了谭大小姐,谁知这位谭大小姐颇有侠肝义胆,主动又替代了一名已经吓得哭啼啼小便都失禁的女生。 我们派出了汽车,由我父亲带着两名日军加上两名学生人质,乘坐汽车前往怒江边。 ------------ 第六十五章 与虎谋皮 这两个日军要求我们跟的不要太近,他们担心自己刚一上筏子,追击的人就会开枪。为了让这他们放心,也是为了取信于人,在我父亲的一再坚持下,我带着人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等到我们赶到江边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 据后来谭沁柔的描述说,两个日军斥候在上了竹筏之后,忽然的凶相毕露,试图拉着谭沁柔和另一个女学生也上去竹筏子,好在谭沁柔并非什么柔弱的女子,一阵的拳打脚踢险些把一个日军踹到江里去,另外那个女学生也拼命挣扎着,加上被我父亲抡着手杖一通乱打,总算没让他们得逞。 后来我父亲义正词严的和竹筏子上的日军理论着什么,估计是斥责他们不讲信用之类的话,其中一个日军恼羞成怒的掏出手枪,对着我父亲和岸上的两个女学生连开了几枪。 谭沁柔经常的骑马射箭,身体的灵活性和反应都要比常人强许多,听到第一声枪响,她就拉着那个女学生趴在了地上,等她抬起头时,日军的竹筏子已经驶离了东岸,而我的父亲则是倒在了血泊之中痛苦的呻吟着。 我们赶到江边,在奔跑中连续的向怒江里伏在竹筏上的日军开枪,怎奈江水流速太快,带着竹筏子顺江而下,根本就无法瞄准目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日军斥候趴在筏子上,顺风飘向西岸。 我们也不敢在岸边耽搁的太久,这样好的视线下,很容易会被西岸日军发现,成为他们练枪的靶子。 我们抬着我父亲,撤进江边的树林里。谭沁柔毫发无损,那个女学生也只是胳膊被子弹擦伤,虽然看着鲜血淋漓,其实也只是皮外伤。 我父亲就没那么幸运,因为是正面对着开枪的日军,他自己腿脚也不灵便,根本都没做什么闪避动作,被南部式手枪子弹击中肋部,献血已然染透了胸前一大片衣衫。 他看见我时,正痛的全身颤抖:“思虎,我,我可能是不行了,这日本人,全没有信义……我这是……与虎谋皮,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我安慰着他:“您放心,您这不是致命伤,而且我们有野战医院,有德国回来的医生,一定会治好您的……都围着干什么!快去找辆车来!去见龙湾请上官医生马上到医院去!” 我们抬着我父亲赶去野战医院,我跟着人群走了很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看了看四周才发觉,阿妮并不在我们之中。 “阿妮!”我回身叫着。 “谁看见阿妮去哪了?”我问身边的人,没人回答我。 谭沁柔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是还是问了一句:“哪个阿妮?” 我说:“就是和我在德月楼吃饭的那个女兵。你看见她去哪了?” 谭沁柔冷哼着:“原来是她呀……没看见!” 看来她还记恨着阿妮那天挤兑她的事,我也不去理她,叫过来两个丘八:“回去江边看看阿妮是不是没跟回来。” 因为心急我父亲的枪伤,我也无暇顾及其他,乘坐着附近友军提供的汽车,护佑着我父亲去往野战医院。 上官于思早已经等侯在医院,简单的看了看我父亲的伤势:“子弹没有穿透,还留在身体里,立刻手术!” 我父亲被推进手术室,我颓然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谭沁柔并没有离开,也坐在我对面:“嗳……你不用担心安叔叔的伤势,我父亲说,吉人自有天相的……” 我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不回去?” 谭沁柔:“我,在等我同学包扎伤口。” “可是你的同学已经包扎完了伤口走了。”我提醒着她。 谭沁柔:“安叔叔帮了我们,我当然要在这多陪一会儿,不然就这么回去的话,父亲一定又会骂我不懂事,我自己也不会心安。” “你还是回去吧,谭先生还不知道你的情况,他很担心你。”我边说边站起身,我想去江边看看,不知道阿妮到底怎么样了。 “我同学会告诉他的……嗳,你要去哪?”谭沁柔发现我要离开,立刻站起身拦在我身前。 我心想这位千金大小姐看来确是跋扈惯了,毫无道理的就拦着人不让走,我冷冷的说:“谭大小姐,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我去哪里还要跟你报告?” 谭沁柔:“我的意思是说……安叔叔还在手术中,你这时候怎么能走!” 我说:“第一,有上官医生在,我很放心。第二,手术一时半会也做不完,我就是坐在这儿,也是无济于事!另外,我还有别的事——这些理由够充分吗!” 谭沁柔倒是没再和我耍大小姐的脾气:“你是不是担心那个阿妮?……放心吧,她没事,我看见她顺着江边追那两个日本人去了。” 听谭沁柔这么一说,我这才知道阿妮没跟着回来的原因,她竟然是顺着江滩去追那两个逃走的日本人斥候,这要说是没危险才奇怪,那实在是很容易被对岸日军射中的区域。 我正准备要返回去江边去接应阿妮,阿妮已经兴冲冲的回来了,她的样子看着十分的狼狈,衣服上到处都是被树枝荆棘刮破的口子,甚至脸上都有几道血痕。 我问她:“阿妮,你这是怎么弄得?” 阿妮低头看了看自己,浑不在意的说:“没得事,都是钻江边的林子刮的,不钻林子的话,真是不成哩,鬼子的子弹可真是打的准!” 阿妮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让阿妮这么狼狈,当时的情形一定是极其凶险,估计阿妮是被对岸的子弹追打的没办法,又不愿意放过那两个日军,才钻着江滩边上矮林子里沿着江滩继续追。 “安大哥,我干掉了那两个鬼子!”阿妮笑嘻嘻的说。 阿妮在我们撤进树林后,她并没有跟着撤回来,让两个日本人从自己枪口下就这么逃脱,阿妮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两个日军斥候在竹筏子行将靠岸时,就迫不及待的跳到浅水里,想要涉水上岸。他们没有太担心来自身后的危险,因为尚在江中漂流时,他们就已经看见东岸的追兵都已经撤退了。 阿妮一路冒着危险跟着奔跑,就是在等这样的机会,她趴在荆棘之中连开了三枪,第一枪打中后边日军的脑袋,直接毙命,尸体栽倒在江水中。第二枪打中了前面日军的后背,但是这一枪并没有打中心脏要害,那家伙还想挣扎着爬到岸上,阿妮这才补了第三枪,送他去见了阎王。 ------------ 第六十六章 天道轮回 父亲的枪伤并无大碍,但是因为子弹嵌在肋骨之间,取出子弹的过程非常繁琐,手术足足做了五个多小时才结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加上他自己本身年老体衰,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我父亲的精神头自此以后是一天比一天的差。 我去家里看望他,问他:“您感觉怎么样?” 我父亲躺在床上瞪着屋顶,叹息着说:“天道轮回,万物都有定数,我这是报应……” 我以为他没听清楚:“我是问您身体觉得怎么样?” 我父亲再次叹息着:“天道轮回,天道轮回……” 我被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噎住,他也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按照他以往在北平家里的做派,这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 我只好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等在外面的阿妮问我:“安叔叔伤势怎么样了?” 我有些无奈:“伤势到是不要紧,好像脑子受了些刺激。” 阿妮很惊讶:“那要不要找上官医生再给看看?” 我摇头:“没用。他这是心病……” 我的父亲自从开粥棚之后,他认识了很多的难民,从他们嘴里听到更多、更加真实的事例。日军烧杀抢掠强奸妇女等等诸多恶行,越来越多的灌进他耳朵里,让他无法不重新审视自己之前坚持的信念。再加上这次他的亲身经历,一定程度上也佐证了难民的说法,他的信念正在消亡,他所推崇的曲线救国理论也行将崩塌,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负罪感。他也终于明白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助纣为虐,是自己人生中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 一个最爱面子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巨大的错事,而这件错事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这是让他意志消沉的主要原因。家里的下人说,以前在家里听到最多的是我父亲的朗朗笑声,现在听到最多的是他深深的叹息声,而更多时候则是久久的沉默。 谭震山和一些朋友倒是经常的来探望他,谭震山是个能看出眉眼高低的人,他不再和这个病人拌嘴,甚至都是在有意无意的让着我父亲,让他在口舌间占些上风。 开始我父亲还沾沾自喜,但是时间久了,就是再愚笨的人,也能看出人家是故意相让,我父亲自觉无趣,渐渐的连和人争辩的心情都日渐淡泊,最后发展到足不出户,整日坐在家里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上官于思说我父亲这种状态,在国外算是一种心理疾病,若是调理不得当,严重者都可能会导致精神错乱。 我虽然不太相信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的父亲会省委一个精神错乱病人,但是为了缓解他抑郁的心情,我开始试着做一个孝子,只要有时间就陪着他在临勐街上四处转转,散散心排遣排遣心里的积郁。对于我这样难得孝顺,还真是让我父亲心情有些好转,遇到熟人也愿意主动的打招呼攀谈,街上有什么热闹事,也凑到跟前瞧上一眼。 这一天我照例陪着他,在西菜市街遛弯儿,我看着他脸上的起色也好了很多,就说:“要不我给您买几只鸟,你没事的时候,也能解解闷不是?” 我这是对症下药,我父亲在北平时候尤其喜欢玩鹰遛鸟这些八旗遗风,前一阵子他还在感叹着,留在北平家里的那些什么八哥画眉铜嘴子煤山雀恐怕是都要饿死了。我今天这么一提,他还真是来了兴致,但是他老人家绝不显示他的兴致,他淡淡的说:“临勐不比北平,我这罪孽之身,整天的提着鸟笼子没个正事儿,岂不是更显糟粕。” 我笑道:“又不是让您上街上遛,家里那么大的地方,您在家观赏不也一样吗。” 见老头心动了,我就带着他去城隍庙附近专卖玩物的店铺,还没走出西菜市街,我们就被一群人吸引住了。 我父亲拄着手杖当先走过去:“过去瞧瞧去,保不齐又是什么打把势卖艺的。” 我们分开人群挤进去,没有什么打把势卖艺的,地上躺着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浑身上下已经被水湿透,裸露的腰腹处有一个三八枪子弹的创口,看样子也是刚咽气不久,伤口还在泊泊的流淌着鲜血,她身旁坐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也是浑身湿透,惊恐的哇哇大哭着叫着妈妈。 这是刚刚从西岸逃过来的难民,如今这种事在临勐并不稀奇,时不时的就会发生。西岸那些实在忍受不了日军折磨的同胞,冒着被日军子弹射杀的危险,偷偷的来到怒江边,把自己的命运交给那十几支竹子编制的筏子上面,希望这小小的竹筏子能够带着自己国家控制的地方。 幸运的人会有惊无险的活着到达东岸,不走运的或是死于日军的枪下,或是被怒江吞没葬身鱼腹。这一对母子显然没那么走运,母亲在渡江过程中被日军射中,再经过江水浸泡,还能够强忍着痛楚带着孩子到达这里,已经是一个母亲能做的最后的努力了。 在我猜想,这也许是一家三口或者更多,只不过活着到达东岸的只剩下这对母子,而母亲终于因为伤重不治身亡,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在这破碎的人世间。 围观的人群叹息议论着,这是一出每天都在上演的人间的悲剧,在这个自顾不暇的年代里,人们除了同情,什么也做不来。 听到消息后,埋尸队的人来了,他们把女人的尸体抬上了板车,那孩子看见母亲被人抬走,就更加恐惧的大哭着,张着小手去抓躺在板车上妈妈垂下的双手,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无不为之动容。 “小小的孩子,没了爹娘,今后可怎么活下去……唉……” “育婴堂的人一会儿应该能来把孩子领走……” “都是小鬼子造的孽啊……” “这些畜生都该去下地狱!……” 人们哀叹着咒骂着,我听到抽泣的声音,一扭头才发现我父亲已然泣不成声,他用手指着那个孩子:“我,我……” 他说了几个我,也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背转身擦拭着眼泪。 我父亲最终收养了这个孩子,我不知道他这算是自我救赎,还是一时的恻隐之心。总之他没有再去研究什么铜嘴子煤山雀,他带着这孩子回去了他的家里。 育婴堂的人也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要知道因为条件有限,育婴堂每年因为营养不良医药不足的问题会死很多孤儿。这些孤儿最好的结局还是被家庭收养,尤其是像我父亲这样有名望的大善人。 小孩子只知道自己叫二娃,大娃和爹都都掉进了怒江,其他一概不知。 ------------ 第六十七章 示威游行 谭大小姐经此一事后,起初一段时间,似乎也转了性子,不再四处的惹是生非,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学下学,待在家里温习功课,甚至都有兴趣在学做一些女红。 因为闺女忽然的变乖,让谭震山喜不自胜,他跟我父亲谈起这件事,语气都透着掩饰不住的欣慰:“沁柔好像一下子就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但是谭大小姐都没有让谭震山的欣慰超过一个月,就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她参加了临勐时下最如火如荼的抗日救国会。 这个抗日救国会,可不是那种躲在家里,给前线做袜子鞋垫的团体。他们以学生为主体,每天在临勐城内宣传抗日,四处张贴标语,动辄就组织几百个乃至上千学生上街游行。 我在临勐的街上,见过他们的游行,和当年我在北平读书时候参加的游行大同小异。喊着什么“军民一心,共御外辱!” “中华民族要誓死为独立而战!中华民族要誓死为自由而战” “驱逐倭寇,还我河山!” 诸如此类。 对于学生到底应不应该放下书本上街游行,是一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政府高层是不支持学生这类行为的,他们还是希望学生能够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把读书和打仗混为一谈。在他们看来,抗击外敌流血牺牲是军人的事,各司其职恪守本分才是一个国家应该有的样子,哪怕这个国家已经支离破碎的没了样子。 但是因为我们的军队在前线节节败退,高层们的说教呼吁也就没什么说服力。在学生们年轻激荡的热血中,那些话甚至连耳边风都算不上,他们还是每天罢课,去各个学校串联,让更多的学生加入到他们当中来。 临勐只有三所高等学校,以蔡锷将军命名的临勐松坡中学,从广西迁至临勐的广西工学院,再就是临勐女中。三所学校的学生加在一起,也有近三千人,上街游行虽然不可能全员参加,但是在游行过程中,还会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人不断的加入,最多的时候他们的集会也有两千人左右。 我不知道抗日救国会到底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团体,但是他们组织这种集会真的是弊大于利,上千人的集会,如果不幸被日军的冷炮击中,那将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所以每次学生集会,都会被军警限制在城隍庙以东,因为这里并非军事区,所以很少有日军的炮火光顾。日军的炮击一般都是事先标注了坐标,在他们的炮弹数量有限的条件下,这些非军事区目标被炮击的几率相对较小。 总是被固定在这一区域集会,让学生们很不满意,他们想要去人群更多的地方,去覆盖更大的受众人群,来展示宣传他们的抗日热情。 负责警戒学生游行集会的是临勐警察局,因为警力不足,又通过我们的上峰,就近从新200团抽调来一个连的士兵补充警戒力量。 每天的无所事事,我又不愿意整天的面对黄文烈一副忧国忧民的脸,于是就主动请命带队来参与维持秩序。 警察在街上设置了路障,拉上铁丝网,将学生分隔在另一边。警察们手持盾牌木棍列成一队,挡在铁丝网后面,我们新200团的士兵殿后,以防不测。 临近中午的时候,聚集的学生越发的多起来,学生们开始要求警察搬开路障让他们过去。我坐在卡车里看见谭沁柔也在其中,举着标语旗,振臂高喊着口号。领头的学生怒斥着铁丝网对面的警察:“你们不去前线打鬼子!却来这里镇压学生!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被骂的警察苦笑着:“我们哪里有镇压你们,我们是在保护你们!你们这些学生,书也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好赖都不分!” 僵持了几分钟,学生开始冲击路障,并且开始有人向警察投掷石块和其他的杂物。 警察们老早的就调来了水龙队,就是预防这样的情况发生,一声令下,粗大的水龙喷出水柱,把学生们个个都浇成了落汤鸡。 我看见谭大小姐被水龙淋的全身尽湿,我不厚道的笑了,估计这是她人生当中从未有过的经历——哪会有什么人胆敢向谭大小姐身上泼水! 十几个男学生顶着水龙奋勇的去挪开路障,警察们挥舞着木棍没头没脑的打下去,不这么阻拦真是不行,要是让学生们冲过路障,光凭我们这二百来人是根本不可能顶得住的。 一辆黑色的道奇小轿车停靠在学生的一侧,车上下来两个身材粗壮仆妇模样的中年妇女,不由分说的左右挟持着,把谭沁柔拖到了小轿车里面。 在临勐,家里有小轿车的人家屈指可数,这辆道奇轿车很多人都熟悉,它属于谭半城的座驾。满街贴告示还有不认识字的,几个愣头青学生愣怔一瞬后,就冲过去往回拉拽谭沁柔,并且斥责着:“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随便就抓人!” 两个仆妇推搡着这些学生:“跟着乱搅和什么!这是我们家小姐!” 愣头青们就不好再拽人,谭大小姐上来了大小姐脾气,不管不顾的大声叫嚷着:“我不认识他们,快救我出去!” 愣头青们就又拥上去拉拽谭沁柔,我坐在卡车里目睹全过程,既笑谭大小姐的任性胡闹,也笑这些学生缺乏起码的判断力,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上百警察军队在这里,难道还会发生土匪当街绑票不成!又有哪家的土匪开得起小轿车去绑票! 这里乱成一锅粥,临勐上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防空警报声,我吃了一惊,我们的防空警报观测能力有限,警报拉响的时候,一般都是日军的轰炸机已经飞越了怒江,转瞬间就能出现在临勐上空。 我跳下卡车,掏出毛瑟手枪对天连开三枪,然后冲着惊疑不定的人群大喊着:“日军的轰炸机来了!大家立刻散开,找隐蔽,趴在地上!快!” 天空中传来零式飞机嗡嗡引擎噪音以及飞机穿破空气的呼啸声,人群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片。 学生们还是习惯几个人、十几个人的聚在一起惊恐万状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他们像是一群受惊的绵羊,顾头不顾腚扎在一起,以为这就是安全的方式,其实不过是更方便被人猎杀而已。 “不要聚集在一起!散开!散开!散开能听懂吗!你们这些猪脑子!”我气得一边大骂着,一边飞奔过去,连踢带踹的让那些学生四散开,以避免被炸弹一勺烩。 ------------ 第六十八章 空袭 谭沁柔趁着两个仆妇惊慌失措的之际,奋力挣脱冲出了轿车,两个仆妇显然是认为躲在汽车里会比较安全,所以她们大喊着:“小姐,外面危险!快回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一架零式战斗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超低空向我们俯冲过来,两挺机载7.7MM机关枪喷着火舌向地面仓皇的人群开火。 谭沁柔跳着脚尖叫着,没头苍蝇一样东一下西一下的乱跑着,就是这样的胡乱闪避,她居然奇迹般没有被机枪射中,我伏在墙角对她大喊着:“别蹦了!趴下!原地趴下!!” 零式战斗机机枪急速掠过,在天上兜了一个圈子,又呼啸着重新返回来,只不过这次它不再用机枪扫射,我想日军的飞行员已经刚刚仅凭肉眼也能确定了目标,飞机的投弹仓打开,一颗六十公斤重的标准战斗机挂载炸弹直落而下。 谭大小姐正站在弹着点茫然的仰望着天空,再喊她躲开,以她这种吓懵了的状态已经是来不及了,我咬着牙飞身冲过去,拉着她狂奔着然后奋力向前扑倒。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炸弹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掀起的气浪把我和谭沁柔又向前推了数尺远,炸起的砂石泥土纷纷洒落在我们的身上,炸弹炸出来的热气炙烤着身体像着了火一样的难受。 临勐的防空火力开始向这架零式战斗机射击,零式战斗机力并不恋战,急速的飞向西岸,等到我们的战机升空迎战,这架零式战斗机估计早已经返回了他们的大本营。 日军这次空袭看上去更像是侦查性质,只不过他们的飞机如入无人之境般的顺利,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飞行员又看到这么多人群的集会,临时起意发起了这次短暂的空袭。不然的话,真正的空袭就不会只是战斗机前来,那将会是携带航空炸弹破坏力更大的九三式轰炸机! 我从地上摇晃着站起身,脚步踉跄着去查看伤亡情况,谭沁柔也挣扎着爬起来,一脸的惊恐的跟在我身后,如影形随,我走到哪里,她就跟着到哪。 我忍不住回身对她说:“谭小姐,你别这么跟着我了,你要么去帮忙照顾伤员,要么立刻回家去!” 谭沁柔愣怔了一会儿,也渐渐的缓过了心神,她停住了身子,四下寻找着熟悉的人。一个女学生躺在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她的腿被弹片击中血肉模糊的一片,旁边还躺着两个学生,已经是不省人事,不知道是中了枪,还是被爆炸震昏迷。谭沁柔应该是认识那个受伤的女学生,跑过去扶起她,大声的叫着救护兵。 两个谭家的仆妇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小姐,快跟我们回去吧,幸亏你没出什么事,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是好!” 谭沁柔甩脱她们的拉拽:“你们没看见这么多人受伤需要帮助吗?我怎么可能现在回去!你们也不要走,帮我把她抬过去。” 仆妇为难的说:“可是,老爷会责怪我们……” 谭沁柔说:“放心吧,这样的事,我爹不仅不会责怪你们,相反还会奖赏你们,你们在我家这么多年了,还能不知道我爹的脾气吗!” 到处都是散落的瓦砾,街面上被炸弹炸出半个书桌大小的一个深坑,墙壁上是密密麻麻的机枪射击的弹孔。 空袭造成的伤亡主要都是学生,因为他们聚集密度太大,疏散过程中又不得要领,所以虽然这次空袭的时间很短暂,但是造成的伤亡却是超出了想象。 救护队来的时候,也能看出明显的人手不足,很多的学生就自愿加入了救护队,帮忙运送伤员。 我正在指挥着卡车帮着运送重伤的伤者,谭沁柔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惊呼着:“安,安营长,你也受伤了?” 我毫无感觉,用手四处摸索着:“哪里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谭沁柔说:“你的头在流血呢!” 我用手摸一把,才发现头上黏糊糊的一片,手上也沾满了血污。谭沁柔看我一手的血,更加夸张的大叫着:“快来人呀,安营长负伤了!” 我都有些奇怪,我自己都没有什么不适感,也不知道怎么伤到的。救护兵听到谭沁柔高分贝的喊声,急匆匆的跑过来:“营长,您伤到了哪里?” 我想要摘下帽子:“好像是头上……” 谭沁柔立刻按住我的手,说:“头上受伤可不能在这里医治,很容易受风感染,要赶快去医院!” 救护兵被谭沁柔一本正经的说法镇唬住了,忙不迭的叫来担架,这就要送我去医院。 我奇怪的问谭沁柔:“你们女中还有医科?” 谭沁柔说:“这是常识的呀,这都不懂,亏你还是带兵打仗的军官。” 我推开救护兵找来的担架:“我这能走能跑的,用什么担架!我自己走过去。” 救护兵给我做了简单包扎,我自己半信半疑的跟着救护队走去医院。谭沁柔一直在跟着救护队的人忙着,被水龙淋湿的衣服上,除了泥土就是血污,这样的情形,让我对这个千金大小姐的印象多少有些改观,看来她和那些娇柔做作的富家小姐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因为忽然多了一大批伤员,医院里到处也是乱哄哄的一片,不断的有人喊着医生护士。谭沁柔还真是没忘了我的伤势,她一把拽住一个匆忙而过的医生:“医生,这还有一个伤员,头部受伤!很严重!” 医生见我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不知道我究竟伤势如何,但是我是一名少校军官,这让他加倍的重视,他叫来了护士给我检查患处。 护士给我解开那些纱布,仔细的做了检查之后,对已经做好手术准备的医生说:“王医生,您去看看吧,就是擦破了头皮!这点伤势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这位王医生复查之后,给我上了止血消炎药,再重新包扎好,客气的说:“长官,您这几天不要让头淋到水就好,三两天就没事了,如果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让部队的医官换换药。” 谭沁柔站在一旁也是很尴尬,她嘟囔着:“我以为……你是被枪打中了……” 护士嘲笑着:“被枪打中了头部还能走到医院?拜托啦,我们还很忙,请让一让!” 护士冷着脸从我们之间挤过去,医生还算客气,说:“既然这位长官没什么大碍,我也去忙了……唉,今天是要忙一夜了……” 这比护士的冷言冷语还刺耳,意思是说我们都这么忙,像我这种连轻伤都算不上的,竟然也来医院添乱,他们对我这个军官的鄙视可想而知。 ------------ 第六十九章 军援 进入十月份,秋高气爽,天气也不再闷热难耐,最重要的是,我们苦盼已久的美国军援,也终于在这样凉爽的季节到来了。 美国军援是双方高层最为重要的战略合作计划,之前的军援物资都是经由滇缅公路运输到中国境内,但是现如今滇缅公路被日军控制,美军的军援被迫依靠飞机运输。 为了避开日军战机的侵扰拦截,飞机运输的航线被迫开辟了从印度阿萨姆邦,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萨尔温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也就是被飞行员们称为“伴着死神飞行的驼峰航线”! 驼峰航线从最初的只运输货物到现在武器弹药也运输,原因很简单,主要就是因为战事吃紧,我们需要更好更先进的武器补充,而其他途径的运送过来的军援更加缓慢,拖上一年半载都是常有的事。 怒江防区是大西南的重要屏障,我们也就近水楼台,被优先配备这批军援。但是终归还是狼多肉少,这么多的部队瓜瓜分这批军援,也只能是尽量的做到平均分配。主官人缘好的,深受上峰器重的,就多分一些枪支弹药。不受待见死板如我们的团长这种,自然就比其他友军要少很多。 其实黄文烈现在行事风格上,已经是发生了革命性的转变,但是这种转变也就是现对于他自己而言,和那些上峰的亲信们比较,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差别,所以能够分配给新200团的,除了几箱子卡宾枪汤普森,再就是百十来顶美军M1制式钢盔,其他的武器我们啥也没捞到。 即便如此,黄文烈依然很是高兴,以前他在地方部队的杂牌军守备团,不要说有这样和中央军一样的待遇,就是主力部队淘汰下来的武器都轮不到守备团这样的部队。 我进去团部的时候,黄文烈正摆弄着一顶美军M1制式钢盔,见我进来,他把钢盔扔给我,说:“看看美国佬的钢盔!我怀疑日本人的三八式步枪也不一定能够打穿它!” 我掂了掂这顶分量足够厚重、看着就让人踏实的钢盔,说:“我还真没听说有子弹打不穿的钢盔!这钢盔看着确实不错,不过我估计,也就是能防防弹片滑弹什么的,您可别指望它真能挡得住子弹!” 黄文烈思索了一会儿,伸手掏出手枪:“要不要试试?”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钢盔放到桌子上,说:“团座,您容我出了这个门,单发连发你随意试,我可不想被跳弹误伤,一不小心再就此殉了国。” 黄文烈笑着把手枪倒转递给我说:“要不然,你来!我就不信!哪能运气那么差,会被跳弹误伤!” 我看黄文烈这心情不是一般的好,都有和我开玩笑的心情,就提醒他说:“团座,这批军援分到我们手里的,勉强能够装备一个连的,别的团都分到了单兵作战用的火箭筒,我听说那玩意儿能把坦克打成一堆废铁!咱们可好,连火箭筒是长的还是扁的都没瞧见过!” 黄文烈把手枪插回枪套,说:“人不能既得陇而又望蜀。哪有什么都给你配备齐全的,都配备齐全了,还在这受这窝囊气,我现在就带兵打过怒江!拿下摩云岭!” 我在心里说不可能,对这种壮志凌云的话我没心情去附和,我把自己的钢盔摘下来,换成这顶看起来更加结实的美国钢盔,戴上去倒是比我原先的英国钢盔更容易一些,因为它的内盔是可以随意调节。 “您先前说的,上峰要派整建制的军队渡江打游击,这事儿还有谱没谱?”我随意的问着我其实也不怎么关心的事情。 “……这件事,参谋部还在讨论之中,主要是如何解决后勤保障问题上,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上峰不想再打一次没有补给保障的仗。” “是该好好研究研究,就算丘八们的命不值钱,那也得考虑会不会影响士气问题……” 黄文烈眼睛一亮,说:“安营长,你说我们能不能来一次火力侦查!打日军一个突袭,以此提振我军士气!” 我说:“团座,您是不是觉得我们有这么百八十条好枪,就能去冲对岸日军的整个联队?一旦被纠缠住脱不开身,那就是全军覆灭!士气您没提振,打击士气您做到了!” 黄文烈不理会我的挖苦式的反对,对着外面喊着:“传令兵!准备车,我要去军部!” 我惊讶的看着他,说:“您还真要过江打一个什么火力侦查?” 黄文烈说:“有何不可?连我们自己的营长都想不到,日军也就更加想不到,兵法上说,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问题是我们去侦查什么?试试日军的碉堡能不能挡住卡宾枪的子弹?还是您觉得我们这些美国钢盔真能挡住日本人的子弹!”我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嘲讽着他这个疯狂的思路,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可能又要顶着子弹去闯生死线。 黄文烈不再理我,大踏步走出去,临出门之前对我说:“你放心,安营长,如果上峰同意这个行动,我也不会让你带队去,这次我要亲自带队杀过去!” 这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我在心里咒骂着我的顶头上司。 黄文烈不在阵地,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例行的我还要去各处检视一遍。 巡视到机枪位,远远的看见张富贵缩在掩体里,正和他的副射手闲聊。我走过去一人一脚把他们踢起来,说:“真要是鬼子冲上来,你们准备现爬到机枪位,找你们的弹夹找你们的目标?没人告诉你们要随时瞭望吗!” 张富贵嚅嚅着说:“营长,咱们有警戒哨……” 我看着四周的丘八,说:“你们就那么放心把命交给几个警戒哨?赶上哨兵打瞌睡、或者一眼没照顾到,被敌人摸到你眼皮底下,不要说你有机枪,就是有飞机大炮也无济于事!失了先机,你们会被敌人的子弹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更不要说什么组织反击!你们之中也有不少老兵,这样被日军突袭的例子还少吗!” 看着张富贵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张富贵说:“你能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怎么就不能做好一个士兵?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我们的这场仗打不好,不要说你的妻儿,就是整个临勐都将不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真希望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张富贵身体抖了一下,我能看得出他是能听懂这句话。 ------------ 第七十章 去谭家登门拜访 黄文烈的建议被上峰驳回,不仅仅是驳回,我看黄文烈的脸色应该是受到了长官的斥责,当然在我看来这是最合理的结果,如果我是他的长官也会骂他异想天开的做白日梦。 又到了发军饷的日子,我揣着我的饷银去临勐我父亲的家里,这已经成了每个月我必做的功课。命运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我曾经对天发誓再不会和我的父亲有半点瓜葛,可是如今我要颠颠的跑去他家里,无比恭敬地奉送上我的孝心。所以说很多事情都不要言之凿凿的把定论下得过早,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能妥协的,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离的大门老远的,我就听到了院子里我父亲欢快的笑声,印象中我父亲这样开怀的大笑,还真是许久没有过了。在院子里那棵笔直的松树下面,我父亲收养的那个孩子,正围着松树不停的转着圈奔跑着。看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论是多么痛彻心扉的苦难经历,遗忘起来总是要容易的多。 我迈步走进院子,站在天井当中,说:“爹,我回来了。” 自从我和他单方面决裂,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叫他一声爹,就算在他来到了临勐之后,我也没有开口说出这个血缘赋予他的称呼,可是今天我就能自然而然的叫出了口,竟然是没有丝毫不适感。 但是因为太久没说过这个字,爹字一出口,我还是把自己也吓一跳,于是我站在那儿多少有些局促的等待着我父亲的反应。我父亲身子背对着我停顿了几秒钟,才慢慢回转身,脸色却是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他如往常一样的点点头说:“嗯,回来好,回来就好。心儿过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他后面那句话是对那个孩子说的,小孩子怯生生的走过来,依靠在我父亲身边:“爷爷,这个叔叔是谁呀?” 我父亲微笑道:“心儿,你可不能管他叫叔叔,你要叫爹才对!” 我比那孩子还要惊讶:“我尚未婚娶,您倒是先给我弄一儿子,这是不是太过荒唐了?” 我父亲板着脸:“人家女方主动提亲,而且是门当户对,你都能找出千般理由推脱!我给你找个义子,续上我安家的香火,又有何荒唐!” 他催促着那孩子说:“心儿,还不跪下给你爹请安。你叫我爷爷,他自然就是你的爹。” 小孩子被我父亲这一个多月教育的,倒是很懂规矩,跪在我身前磕头,嘴里奶声奶气的说:“爹,心儿给您请安了。” 我父亲眉开眼笑的说:“看到了吧,这孩子就是合该是咱们安家的孩子,我也没怎么费心的教,自然的就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懂得礼数。” 我跟着我父亲走进客厅,待到佣人送来茶点退下去后,我拿出我的饷银放到茶几上,说:“这是这个月给您的用度。” 我父亲看了一眼,说:“这一段时间,你也不经常的回来,倒是谭公和谭家小姐经常的来探望我,你要是有空闲,应该去登门拜访一下谭家,才不失了我们的礼数。” 从我父亲家里出来的时候,我问跟着我身后我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说:“我叫安洗心。” 我心里笑着,洗心,我父亲他老人家要洗心革面,却把这个寓意按在了一个孩子的名字上,真是不知道他要洗自己的心,和一个孩子有什么相干。 身后我父亲背负着双站在客厅外,说:“你去谭家就顺便带着心儿一起去吧,也好增近增近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免得时日久了不见感觉生疏。” 我本没想要去谭家做什么拜访回礼,让他这么一安排,我还非得去一趟不可。 谭家距离我父亲家并不算远,这里本就是临勐富人聚集的地区,谭家的宅院是仿造北平的大户人家的房屋格局建造而成,唯一不同之处是最后一排的后宅,是颇有临勐当地风格、那种带有外楼梯的二层排楼。 门前是两头栩栩如生的石狮,一雄一雌左右分立,铜钉次序排列的朱漆大门,门楼之上居然还架着十几支排枪火铳,几个彪悍的护院在上面来回的巡视。 这样的阵势,不要说普通的毛贼,就是成群结伙的土匪,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手段才行。我正要登上台阶去扣打门环,大门从里面被打开,谭沁柔谭大小姐牵着马,正要往外走。 看见我出现在她家门口,谭沁柔愣了一下:“你怎么……” 我说:“我是特来拜会谭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谭沁柔摇摇头,说:“不方便……” 看我一脸的愕然,她又连忙解释着:“我的意思是说,我爹他一早就出去了……但是你可以等他一会儿,按说这个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谭沁柔让开了身子,做着请进的姿势,我只好牵着安洗心走进了大门内。谭沁柔随后牵着马折返回来,门内一个看门的管事有些不解:“小姐,您刚刚还着急说要出去骑马,怎么……这就不去了?” 谭沁柔大声的说:“没看见家里来了客人吗?还愣着干什么?把我的马牵回去!” 几个下人站在方砖铺的甬路上躬身行着礼,一条栓在花树下的黑色巨型犬汪汪的叫个不停,安洗心毕竟年幼,被大狗的狂吠吓得脸色煞白,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裤管。 谭沁柔看出了孩子害怕,立刻吩咐着:“把黑虎先关起来,把安家小少爷吓坏了可不好……心儿,不要怕,黑虎是不认得你,你以后多来几趟它认得你就好了。” 安洗心和谭沁柔显然是比和我还熟,他伸出手去拉谭沁柔的手,他一手拽着我的裤管,一手拉着谭沁柔的手,我们这样子走在谭家的石板路上,倒像是和谐恩爱的一家三口。 谭家的客厅很宽敞,客厅另一侧还有偏厅,我们被谭沁柔引领到了主客厅。进到客厅里,满眼都是古色古香的名贵红木桌椅,镂空的博古架长长的一溜,上面摆放着各种古玩玉器。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宋徽宗赵佶的《唐十八学士》,我虽然看不出真伪,但是以谭震山的名望,应该还不至于挂一幅赝品在自己的客厅内。 谭沁柔见我注视着这幅字,就笑着说:“这是我爹在昆明用一处宅子换来的,都不知道值不值这么多的钱。” 我说:“乱世之中这些古玩字画价格极低,却是最适合买入珍藏的好机会,等到这场仗打完了,这些东西会数以十倍百倍的升值。” 谭沁柔说:“我爹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 第七十一章 一顿家常便饭 我们正说着话,一个仆妇进来禀告:“小姐,老太太听说小姐在招待贵客,特意要过来看看。” 谭沁柔嚷着:“我娘身体不好,你们都不知道吗!干嘛不拦着她!” 仆妇回话说:“老太太的脾气和小姐一模一样,哪是我们能拦得住的……” 说话间,两个小丫头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老妇人其实也不过是六十不到的年龄,但是可能是长期的病痛折磨,外貌的样子看着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尤其腿脚明显的非常的不便,即使有两个人搀扶着,也只能一步一步的挪着。 谭沁柔迎上去:“娘,您出来干嘛,隔着三层院子,这件事您怎么知道的这么快,是哪个多嘴的乱传的话!” 老妇人被搀扶到太师椅上,稍微喘了口气,说:“你就不要责怪她们了,她们都从来没见你接待过什么客人,今天看见这样的稀奇事,她们自然是要告诉我的,我也是好奇就过来看看,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我的沁柔有这样反常的举动!” 谭沁柔脸色有些绯红,跺着脚:“娘,你也来取笑我!” 老妇人微笑着对我说:“这位长官,想必就是今天的贵客了吧?我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唉,其实说来也不过是一个残废而已,要不是今天有贵客登门,我也有一年多没到前院来了。” 我连忙深施一礼:“原来是谭老夫人,在下安思虎,给谭老夫人请安。” 安洗心有样学样的说:“心儿给奶奶请安。” 谭老夫人满脸欢颜:“这又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就是这样的剔透玲珑,长大了那还了得” 我陪着笑,说:“回禀谭老夫人,这孩子是我的儿子,名叫安洗心。” 谭老夫人闻言一愣,转脸去看谭沁柔,谭沁柔知道她娘的心思,有些赧然的声如蚊蚁解释着:“娘,您不要误会,心儿只是安营长的义子……” 谭老夫人恍然,笑道:“哦哦,原来是这样,这样最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然后谭老夫人又点点头,重复着我的名字:“安思虎……我知道你,你就是前一阵子,我们老爷提过亲的北平安老爷的公子吧?” 这样的询问让我很尴尬,谭沁柔的脸色更红了,她嘟着嘴:“嗳呀,娘!您提这个干嘛,安营长今天是来拜访我爹的!您又说什么提亲!” 谭老夫人摆着手,笑道:“好好好,我不提,不提就是了。” 外面有人通禀:“老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 谭沁柔快步迎了出去,在门房的地方迎住谭震山,她在谭震山耳边耳语着,谭震山微笑着不置可否,跟随谭沁柔进了客厅。 他先看了看谭老夫人:“你的身体不好,只说待在后宅就好了,这样的劳累怕是对康复不利。” 谭老夫人微笑着:“不妨事,我这身体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再者说,沁柔的事,我这做娘的又哪能不关心。” 我躬身施礼:“谭先生,非常感谢您多日来对家父的照顾,思虎今天特意过来对谭先生表示感情之情!” 谭震山摇摇头:“说什么感谢的话,那可是见外了,你爹和我本就是相识恨晚的的朋友,这种朋友之间平常的探望又算得了什么!” 谭震山又看了看谭沁柔,说:“况且,我也听沁柔说了,那天学生游行,要不是安营长舍身相救,恐怕就是有十个沁柔也逃不过鬼子的炸弹!要说感谢,我们应当感谢安营长才对。” 谭老夫人坐了这么久,已经感到了体力有些不支,又和我说了会儿话,才坐着轿子回去了后宅。谭震山在和我交谈的时候,谢绝了两个来访的客人,可见对我的这次来访的重视程度。 我对谭家人的重视很是不安,因为这让我产生了其他方面的联想,那样的联想又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所以我起身准备告辞。谭震山拦住我:“安营长军务繁忙,本是我谭某人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好在今天难得有机会,能让我们聊表寸心。我已经让人把德月楼的大厨叫过来,咱们今天就在我家里,吃一顿普普通通家常便饭!” 一顿家常便饭还至于把德月楼的大厨叫过来?我真是倍感受宠若惊,连连推辞着,推辞到最后,谭大小姐都不耐烦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子不爽快!常言说既来之则安之!吃我们家一顿饭,至于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谭震山也劝道:“安营长真的就不必再客气,难不成小女沁柔的一条命,还不值区区一顿饭?” 父女俩软硬兼施,我也不好再过分推辞,只好留下来吃谭家的这顿“家常便饭”! 我坐在客厅里喝着上等的普洱茶,吃着精致的点心,谭沁柔在我身边逗着安洗心,谭震山有一搭无一搭的和我谈着北平说着临勐,也偶尔论及家国天下。 透过窗户,我看见十几个人带着厨房用具,浩浩荡荡的从大门进来,然后迅速的在谭家的厨房忙活起来,开始准备着这一餐的“家常便饭”。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安洗心也看得出来,谭家这是隆而重之的准备款待于我。我不怕别人款待我,哪会有什么人会害怕别人的款待?我只是害怕这样的款待是为了什么,真是只为我救了一次谭沁柔? 在我惴惴不安的猜测中,酒菜陆续的摆上了饭桌,我们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却上了整整十八道菜,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只要是临勐有的名贵菜肴,基本都被摆上了饭桌。他们甚至煞费苦心的为我这个北平人准备了一道爆肚,虽然味道吃起来其实是偏离了北平的那种地道风味,那是这样的心思实在让人感动。 谭震山端起酒杯说:“安营长,谭某今日虽然略备了这些薄酒,也实在是难以表达我们谭家对安营长的感谢之情!谭某先干了这杯,安营长你请随意。” 谭震山仰头干了杯中酒,他干了我若是随意可是不成话,也只能是也一饮而尽。酒是上等的竹叶青,辛辣却又带着甘冽,就算是我这不常喝酒的人也能品出这酒的妙处。 谭沁柔也站起身,端着一杯茶,说:“安营长,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不会饮酒,只能是以茶代酒了!” 我又跟谭沁柔的一杯茶水干掉了第二杯酒,本来就不擅饮酒的我,在喝了两杯烈酒后,已经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微醺感。 ------------ 第七十二章 各有私心 酒席间谭震山谈起了他的子女,他有两子一女,长子谭卫国,次子谭卫民,再加上一个女儿谭沁柔。 谭卫国颇有乃父之风,卢沟桥事变之后就考入军校,只盼着有朝一日能驰骋疆场奋勇杀敌。怎奈造化不济,在上海沦陷之日,被日军的一枚榴弹炮击中,落得个壮志未酬身先死,还没有上战场就以身殉国。 次子谭卫民,三年前就被谭震山送去英国读书,本心是想他能远离这乱世,偏偏这位谭二公子亦是一位热血青年,有着其兄一样的豪气干云。前几日来信说,国家正在受难,自己在异国寝食难安,所以要马上启程回国,成为抗日救国洪流中的一份子! 谭震山缓缓说道:“我谭家因为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一子,因此我存了私心,不想再让卫民也步他哥哥的后尘……谭某行将老朽,也怕将来晚景凄凉,只望好歹能为谭家留下一脉香火!只是此子的倔强,非常人所能及,我想要阻拦他亦是不太可能……” 我多少有些明白谭震山的意思:“所以您是想令公子即使入伍从军,也最好能去那些远离战场的后勤部队?” 谭震山点点头说:“惭愧,惭愧,我正是此意。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我还有这样的私心杂念,传扬出去实在是令人耻笑!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是思虑再三,才厚着老脸对安营长提起。” 谭震山希望我能够把谭卫民招募到新200团,不管怎样,也算有我这么一个熟人能多少帮衬照顾。如果安排在后勤部队,相比较那些冲锋陷阵的丘八,自然是要安全的多。对谭震山这种对抗日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来说,这样的要求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其实谭震山完全可以通过更高级别的长官把这件事做的更完满,只是谭震山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私心,能把这件事托付给我,可见他对我的信任。 从谭震山家里出来,谭震山带着谭沁柔亲自送我出门,当时我还不觉得怎样,后来听我父亲说才知道,能让谭震山亲自送出大门的人,在临勐是着实不多,就连某师长前来拜访,谭震山也只是送到中厅门口而已。 因为谭震山的破格接待,加上那些厨子下人们的传言,没过多久,临勐就开始盛传,新200团的营长其实就是谭大小姐的未婚夫婿!以至于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少校营长,因为谭家的关系,忽然的就在滇西军中名声大噪,据说钧座都因此知道了我的名字。 我的营部里,阿妮闷闷不乐的抱着她的狙击步枪,无精打采的望着门口。我从外面回来,摘下头上的钢盔,随口问道:“阿妮,今天怎么没去练枪?” 阿妮不言语,依旧望着门外,我走过去用手晃着阿妮的眼睛:“怎么了?瞪着眼睛睡着了?” 阿妮一把摔开我在她眼前摇晃的手指:“不要来烦我!” 我有些惊讶,阿妮和我使性子的时候,最多就是不理我,这样发脾气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我坐到阿妮的对面:“到底是谁惹到了我们的花木兰?” “你去做你的谭家女婿好了,谁惹到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哩……”阿妮背转身赌着气说。 我心里立刻明白了,阿妮一定是听说了那些传言,这丫头是在吃醋!这么久的朝夕相处,阿妮流露出来对我的情愫,我自然是非常清楚,我也相信,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女人愿意为我去做任何事,那个人一定是阿妮!但是我对阿妮的感情却并非男女之情,我只是把她当成我的一个妹妹,一个毫无保留、最爱的亲人!在她身边,我觉得我就是朗达。 “阿妮,你怎么也听风就是雨,我是去拜谢谭震山对我父亲的关照,顺便吃了一顿饭,要是吃一顿饭就能成为别人家的女婿,那我的女人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说不准谭家就是要招你做他家的女婿哩!” “那就没办法了,谁让你安大哥这么招人喜欢呢,去哪家吃饭,哪家就要把我招做女婿。” “老王卖瓜!” 阿妮已经没那么恼怒了,阿妮这个品质是我一直最为喜欢的一点,她从不会把不开心持续的太久,很多在别人那里过不去的郁闷,在她这里很快就烟消云散,阿妮一直都是那个爱说爱笑的阿妮。 “安营长,团座让您马上到团部!”黄文烈的传令兵跑进来禀告说。 “好,我知道了。” 我跟着传令兵去团部,阿妮也扛着她的狙击步枪寻找着射击的目标,只是对岸的日军几乎不再露头,阿妮练枪的靶子也是越来越难寻找。 汪庭岳的威利斯吉普车停在团部门口,林啸龙站在门口看见我,立刻热情的迎上来:“安营长,汪专员和黄团长正在恭候,您快请进。” 这家伙喜气洋洋的样子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冷不热的嗯啊答应着,和他走进了团部。 汪庭岳脸上的春风似乎是刻画上去的一样,你什么时候看过去,这春风什么时候都在。 “安少校,快请坐……林连长,还不快给你的长官倒茶?”汪庭岳不似责备的责备着林啸龙,林啸龙立刻快步走过来,给我倒上一杯热茶:“安营长,您请喝茶。兄弟以后在您手下效力,还望林营长多多提携。” 我有些惊讶,望望汪庭岳,又看了看林啸龙:“怎么,林副官调到我们团了?” 林啸龙啪的一个立正:“新200团炮兵连连长林啸龙特来报道!” 我更是吃惊,这个连普通步枪都摆弄不明白的副官忽然间就成了炮兵连的连长,这实在是太离谱了,我相信林啸龙对火炮的了解绝不会比我们团一个伙夫兵知道的更多。 我又去看黄文烈,黄文烈的脸色有些尴尬:“任命已经下来了,从即日起,林啸龙就是我团的新任炮兵连连长!” 看着这三个人的表情,我心里也明白了十之八九,这帮家伙又在玩着营私舞弊的勾当。黄文烈应该是被动的接受,主要促成此事的自然是汪庭岳,要不然就凭林啸龙一个在县衙门挂职的少尉,怎么可能一跃升职到炮兵连长这么重要的职位! 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先是对林啸龙表示了欢迎,然后我对汪庭岳说:“汪专员,卑职也刚好有一件事要劳烦您,过几天会有一个叫谭卫民的人报名入伍,我想把他调进我们团,他是一名留学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所以他还是比较适合做一些后勤的兵种……” 看此时黄文烈的表情,其实他是很想怒斥我这么明目张胆的营私行为,只不过他们刚刚做了一件营私之事,他的怒斥也只好强忍着咽进肚子里。 汪庭岳呵呵笑着:“咱们都是自家人,这些小事情也没什么难办的……不知道这个谭卫民是安少校的什么人,我也好看看如何安排才妥当……” ------------ 第七十三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我据实而说:“谭卫民是谭震山先生之子,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现在应该是正在途中……” 汪庭岳、黄文烈,包括那个林啸龙都是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显然是已经把谭卫民当成了我未来的舅哥,我这个妹夫做这样徇私的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汪庭岳点头赞叹:“谭公子家大业大,并没有贪图富贵享乐,依然记挂国家危难,而做尽忠爱国之责,实属难能可贵!我听说谭家大公子也是在上海殉国,谭公又经常的资助我军钱粮……唉,真不愧为一门忠烈,国民之楷模!安少校,你就放心吧,这件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办理,你就不用管了,一切我来安排。” 汪庭岳拍了胸脯,这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出于拉拢我的目的也好,还是碍于谭震山的面子也好,我相信汪庭岳定然是会把这件事办得让所有人都满意。 汪庭岳这次来见龙湾,也并非就是专程送林啸龙来新200团报道,这种事还不至于让他现跑来一趟,他是来传达上峰一个私下的“旨意”。 黄文烈想要渡江进行一次突袭式的火力侦察,虽然被军部否决,但是钧座个人对这个想法很感兴趣,他只是担心万一这次突袭搞得全军覆没,会对三军将士们的士气产生不利影响。 汪庭岳说:“钧座的意思是,如果新200团自己愿意试一试,到也是未尝不可。” 黄文烈有些迷惑:“汪专员,钧座这话……是什么意思?” 汪庭岳笑道:“钧座的意思很清楚,渡江侦察的成败,只能算是你新200团的行为,和军部无关,和钧座无关!……文烈,要我说呢,这是个胜了无奖、败了要罚的仗,打这样的仗,得不偿失啊。” 黄文烈低头不语,汪庭岳拍了拍他的肩膀:“钧座的意思我是传达到了,至于你们如何领会钧座的意图,主动权在你们手里!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点,这不是命令,这只是钧座的一个态度!” 汪庭岳乘坐着他的威利斯吉普车回去军部,把一个让人心痒的决定权留给了黄文烈,我把林啸龙支去了炮兵连,然后对黄文烈说:“团座,这件事您可别再犯糊涂,汪专员的话我赞成,确实是得不偿失!上峰不想揽这个责任!你打好了他们会夸你几句,你打不好恐怕会落一个擅自行动的罪名!” 黄文烈倒剪双手在瞭望口处站立良久,说:“两岸这么长时间相安无事,双方都会产生松懈心理,这时候我们要是以小队精锐打一次突袭,目标又不易被敌军发现,机动能力也更强……或许这还真是一次绝好的战机!” 我心里说这家伙又要犯傻,索性不去理他,他愿意去拿鸡蛋碰石头就让他去吧,反正我是肯定不去西岸,既然上峰没有命令,就算是他黄文烈要求我去,我也有理由拒绝,更何况他早已经许诺他自己要带队过江。 一周后,谭卫民前来新200团报道,我站在居高临下的掩体里,看着谭卫民从车上下来,他的眉宇间和谭沁柔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谭卫民不是和同时补充到我们团的二十几个壮丁兵一起来的,他是被他们家的道奇汽车送来的。新200团的丘八们都是第一次看见被小轿车送来的新兵,纷纷的挤在门口瞧热闹。 谭卫民显然对于自己被小轿车送来这件事很是不满,下了车还在对车里的人发着牢骚:“要不是有你这个小尾巴,我自己走也走来了,哪会这么丢人现眼!” 车的另一侧又下来的是谭沁柔,她完全没在意谭卫民对她说的什么,她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了注意力。谭沁柔应该是第一次看见正规的部队军营,对所有事物都充满着好奇,防御工事里架设的勃朗宁重机枪,甚至就连军营门口堆砌的沙袋都让她惊叹不已。 谭沁柔惊叹过后,就开始央求着岗哨让她也进来瞧瞧,丘八们一年到头也没有女孩子这么软语娇声的和他们说话,我看谭沁柔要是再磨一会儿,真兴许能把这几个哨兵说动了心把她放进来。 我对阿妮说:“阿妮,去把门口的新兵领进来,那个惹是生非的大小姐可千万别让她进来!” 阿妮撇着嘴:“她又不吃人,进来看看怕什么,你怕她?” 我为之气结:“我怕她做什么?这是军事重地,怎么能随便的让闲杂人等进来!” 阿妮扛着枪走到营地门口,歪着头问哨兵:“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阿妮已经击毙数名日军,因此积功升至中士,门口哨兵只是几个二等兵,加上新200团的人都知道,这个小丫头是营长的心腹,他们对阿妮自然是格外的恭敬:“这位谭什么……哦,谭卫民,谭卫民是新来报道的新兵,这位小姐是他的家属,非要进咱们阵地瞧瞧……” 谭沁柔已经认出了阿妮,她惊喜的叫着:“阿妮姑娘,我是谭沁柔!你不认识我了?在德月楼咱们见过面的。” 阿妮上下打量一番谭沁柔:“嗳呀,还真是哦,喜欢拿鞭子打人的谭大小姐,我怎么会不认识哩!” 谭沁柔也看出阿妮是有权决定自己能不能进去阵地,她压住了火气,勉强笑道:“阿妮姑娘,咱们那也是不打不相识吗,安营长也说了,就是一场误会而已。” 阿妮冷笑着:“那我可就不明白了,你们有钱有势人家的大小姐,都是用鞭子和别人认识的?” 一旁的谭卫民等的有些不耐烦:“沁柔,你动不动就拿鞭子打人确实是不对!今后可要改改你这大小姐的脾气!你这就回去吧,回家和爹说,让他一切放心!” 说着谭卫民就往营地里走,谭沁柔一把拉住哥哥,说:“嗳,谭卫民,你可真行呀,不帮着我说话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哦,我明白了,你是看见漂亮姑娘就一心讨好人家,把自己妹妹到撇的干净!” 我在远处看着,心想这个谭沁柔的胡搅蛮缠劲儿又来了,不过这次吃亏的好像是她的亲哥哥,当着这么多丘八的面,被说成一个见色就出卖亲妹妹的混蛋,实在是颜面全无! 话说就以阿妮现在这幅戴着钢盔、穿着肥大的军装的造型,也实在和漂亮两个字不沾边,这位谭大小姐毁人还真是全凭心情不看依据。 谭卫民气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你简直是,是……” 谭卫民终于是无法用中文表达出他的愤怒,他呜哩哇啦的开始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英语,虽然我们听不懂,但是就算看他的表情,也能体会他此刻气急败坏的心情。 阿妮可是有的笑话看了,她大笑着,笑的前仰后合,全无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倒是把她爱笑的特征展现的淋漓尽致。 ------------ 第七十四章 让人崩溃的好奇心 谭卫民愣愣的看着纵情大笑的阿妮,嘴里不由自主的说着:“you look good in your smile……” 阿妮边笑边问他:“嗳,假洋鬼子,你又说什么鬼话?” 谭卫民猛醒了一样,有些尴尬的望向地面:“没,没说什么。” 谭沁柔怒道:“她骂你假洋鬼子,你也不生气?还说不是见色忘妹!” 我哑然失笑,这位谭大小姐还真是能造词,而且是脱口而出,绝没有半点磕巴含糊,看来是在家中她也是骄横惯了,和她哥哥拌起嘴来一句不让。 他们在这争执纷乱,新任的炮兵连连长林啸龙穿着崭新的中尉军服,怡然自得在营地里四处闲逛,远远看见营地门口吵闹,就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乱啊,还有没有点规矩!谁能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啸龙板着面孔,鼻孔朝天,摆出一副十足的长官架子。 岗哨站直敬礼:“报告林连长,这位小姐是新兵的家属,非要进我们军营里看看,我们不让她进,就吵了几句……” 林啸龙顺着岗哨手指方向看过去,脸上的表情立刻由严寒换上了春风,甚至都有一些谄媚:“哎呦,这不是谭大小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回头他又训斥岗哨:“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连谭大小姐都不认识?这新200团的军营,拦着谁你们还能拦着谭大小姐?” 谭沁柔一头雾水,因为她根本就不认得林啸龙:“这位长官你是……哪一位?” 林啸龙陪着笑:“大小姐是贵人多忘事,两个月前,我跟随县长到府上拜望过谭先生,有幸见过谭大小姐一面。” 谭沁柔歉然的说:“我家里每天都有好多穿军装的进进出出,实在是记不得那么多的名字。” 其实也并非是谭沁柔记不住林啸龙,那时候林啸龙只是一个小少尉,根本就无人注意他。有资格和谭震山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军官,最小的官职也不会低于上尉军衔,估计林啸龙当时恐怕是连自我介绍都免了,他只是一个跟班的身份。 “谭小姐是来找安营长的……还是其他什么事?” 这一下把谭沁柔闹了一个大红脸,她辩解着:“我,我是来送我哥哥的,正要进去你们这里见识见识,可是岗哨拦着我不让进呢。” “哦,原来这位就是谭二公子!幸会幸会。我自我介绍一下,小姓林。名啸龙,是新200团的炮兵连连长!”林啸龙的热情劲儿,让谭卫民很是感动,他没想到新200团的军官是这么的平易近人。 “快,快,把门打开,让谭小姐进去!”林啸龙张罗着指挥岗哨推开沉重的木门。 阿妮急忙拦着:“林连长,这里是军营重地哩,怎么能随便就让人进入!” 林啸龙对别的丘八声色俱厉,对阿妮他还是很客气:“阿妮姑娘,这位谭小姐可不是外人,她和安营长也是……熟悉的很,就算是安营长来了,那也是要放行的。” 阿妮就抬头去寻我,我这时候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巡视,阿妮也只好看着谭小姐对她做着鬼脸,趾高气扬的走进军营。再怎么说,阿妮终归只是一个士兵,长官的命令她不能不服从。 林啸龙对阿妮说:“我带谭二公子去报道,阿妮姑娘就负责陪着谭大小姐四处看看。” 他带着谭卫民去团部报道,把谭沁柔这个烫手山芋留给了阿妮,其实林啸龙也算好意,谭沁柔是个女孩子,由阿妮陪着谭沁柔自然是最为方便。 我巡视完了交通壕刚好返回来,阿妮一眼看见我,立刻跑过来低声的埋怨我:“安大哥,你刚刚去了哪里?这谭大小姐让那个林连长给放进来!” 我也是直皱眉,看见谭大小姐不头疼的人,在临勐实在是凤毛麟角。阿妮说:“你陪着这个大小姐吧,我可看不得她得意的那个样子!再和她待一会儿,气也要气死哩!” 阿妮气鼓鼓的走了,又把这个烫手山芋转给了我,谭沁柔望着阿妮远去的背影,眼珠转了转,说:“安营长,你要是不喜欢陪着我,你就去忙你的吧,我自己随便走走就好了。” 我哪敢让这个惹祸精在阵地上一个人乱闯,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劝着她说:“这里是两军前沿,不比临勐城里,随时随地都有子弹飞过来,非常的危险,为了安全考虑,谭小姐你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谭沁柔瞪大眼睛说:“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进来,什么都没看到,你就让我离开?” “军营阵地除了枪就是炮,你想看哪样?我陪你去看,看完了你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真的?你真能陪着我看完我想看的地方?”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可不要反悔哦!” “笑话!我一个大男人,何至于为这点小事反悔!” “好,那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的经历,让我很快就明白一个道理:在不能确定一个女人的好奇心有多大的时候,千万不要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可以和对方的好奇心相匹配,因为那很可能是一个漫长到你无法忍受的地步! 谭沁柔的好奇心大到让人心力交瘁,她简直是要把整个阵地翻过来都看一遍才罢休,刚看过炮兵阵地,研究了半天各种火炮,就又朝着最前沿的警戒哨方向走去。我不得不拦住她:“谭小姐,前面就不要去了,那里距离日军太近,被冷枪打的机会比比皆是。” 这位谭大小姐也算好劝,想了一下又问我:“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我住的地方……我带你去团部吧,那地方又宽敞又安全,还有可能见到你哥哥。” “团部有什么好看,都是一些板着脸拿腔作调的长官!我哥哥我现最不想见到他!他都要把我气死了!” “……” “我就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我很好奇你住的地方是不是也像那些防炮洞一样,蜷缩在里面动都动不得一下?……” 于是,我就带着谭沁柔和她的又一个好奇去我的营部,营部内阿妮正坐在床上擦枪,看见我带着谭沁柔进来,立刻站起身:“安大哥,你怎么把她领到这来了?” 谭沁柔毫不在意阿妮的不友好,兴致勃勃的四下看着,棚顶的一棵棵圆木搭建的防炮层,她也要用手摸一摸,赞叹着:“看起来营长住的地方和士兵住的地方还是有区别的……嗳,阿妮姑娘,你住在哪里呢?” 阿妮板着脸:“我住哪里?你正坐在我的床铺上!” PS:作者水平有限,这本很小众的新书也有很多不足之处,还希望大神们继续支持!谢谢打赏!谢谢推荐票!谢谢收藏!谢谢推广! ------------ 第七十五章 假洋鬼子 谭沁柔的表情像是嘴里刚被塞进了一个鸡蛋,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妮,说:“你们……住在一个洞里?” 阿妮气得几乎是大声嚷着:“我们又不是老鼠!什么叫做住在一个洞里!” 我只好解释着:“白天我在这里,晚上我住在其他地方。” 谭沁柔好像一下子对军营失去了兴趣:“本小姐也走的乏累,这时候回去刚好能睡上一个午觉……” 谭沁柔折腾我们大半天,施施然的坐着她们家的专车回去了临勐,阿妮目送着汽车拖起的烟尘,长出吁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位大小姐送走了!” 我们回到营部,屁股都还没坐稳,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纷乱,其中一个中英文混杂的声音尤其刺耳:“what?安营长的营部就在这里?” 阿妮探头看了一眼,回身继续擦拭她的狙击步枪:“是那个谭家的假洋鬼子,好像是找麻烦来了,这兄妹俩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谭卫民绷着一张脸,面沉似水的走进我的营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就是安营长吧。” 我斜着身子靠在床铺上,这一上午陪着谭沁柔四处奔波也很耗费体力,估计谭沁柔这会儿也累的不轻。想不到的是,刚送走一个难缠的大小姐,又迎来一位怒气冲冲的大少爷,看谭卫民这架势还真像是来找麻烦的。 我注意到谭卫民崭新的军服上,居然是挂着少尉军衔!刚入伍就是尉官,这是只有像我这种军官训练团、或是军校生出身的新人才可能有的待遇。汪庭岳果然是把事情办得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是唯一不满意的好像就是这位当事人。 “你有什么事?”我依旧靠在床头,用一种懒散和不屑对抗着谭卫民的怒气,长时间的在军队里摸爬滚打,我太懂得如何对付这种动不动就冲动易怒的年轻人,冷落和轻视都是处理这种暴躁的最佳办法。 “我听人说,我担任何种职务是你安营长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没有任何意思……你是嫌少尉的军衔太小?那我告诉你!以你这种连起码操列都还不会做的新兵,入伍就是少尉,你应该感到知足!” “安营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的事情和军衔无关!如果让我上战场,我宁愿当一名普通的士兵!也不想去做一个管袜子鞋垫以及各种琐事的军需官!” 原来汪庭岳给谭卫民安排的职务是一名军需官,这还真是符合我的要求,在我们新200团,除了通讯班运输连,也就是军需职务算是后勤部队。 “你瞧不起军需官?你以为军需官无足轻重?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自古以来,军需都是一支军队最为重要的环节!你以为只有阵前杀敌才是抗日救国?你要是能把军需官做好,对抗战的贡献是同样的巨大!” 谭卫民虽然是留过洋见过世面之人,但是比较谭沁柔可算好糊弄的多,我装模作样义正辞严的几句话,就让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我。 我见他已经没了刚进来时的气势,就趁热打铁的劝他:“你会讲英文,这很好!军需职务也正适合你,因为不久我们就会和美国人进行物资方面的交接,到那时候你的英文不是刚好可以派上用场?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谭卫民有些赧然:“这么一说……是我太冒失了,错怪了安营长的一番好心……” 一旁的阿妮也训斥着谭卫民:“你们谭家的人怎么都是这么的不讲道理?也不问问清楚就跑来营部大吵大闹!按照军规你这就是……轻侮官长!要关禁闭吃军棍的哩!” 谭卫民更加的诚惶诚恐:“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也多谢阿妮姑娘提醒。” 阿妮白了他一眼:“哪个要提醒你,我是看你好赖不分,给你把事情讲清楚,让你清醒清醒!” 谭卫民尴尬的站在地中央,进退无措。我拿出大人大量的长官样子:“算了算了,念你初犯,下不为例!” 后来我才知道,汪庭岳给谭卫民办的这个军需官职务,还真就是光明正大的,在军部会议之后提出来。长官们对这件事的意见一致,同意对谭卫民的破格录用,也算是给谭家对国家贡献的一种回报。不然的话,一个没有任何履历的新兵怎么可能会被直接任命为尉官,任何人都不会傻到去做这么容易被人诟病的营私行为。 黄文烈在反复推演了三十几遍他的突袭计划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这个突袭计划变为现实! 他是在军营吃晚饭的时候,来到我的营部,我和阿妮也才刚刚要吃饭,但是长官驾到,我们只好放下筷子,等待他的命令分派。 “你们继续吃饭,不用管我。”黄文烈好整以暇的在面积并不大的营部里来回踱步,看样子他是要等我吃完饭再说正事。 我把饭盒推到一边:“团座,您说吧,我吃好了。” 黄文烈看着我的几乎没怎么动饭菜,也就只当我吃好了,他其实已经急不可待,只是在学着做一副亲民的样子而已:“我意已决,后天夜间带队渡江!安营长,你要时刻做好接应的准备,万一有任何不测,我们也要最大限度保证能及时撤回东岸!” 我最近看黄文烈着了魔一样的状态,就知道这次叫火力侦查也好,叫什么也好的突袭计划,他是势在必行!所以他忽然和我说渡江作战,我也丝毫不觉得意外:“您准备在见龙湾渡江?这可是上游,水势湍急暗流也多,并不是最佳的渡江地点。” “越是这样,这里反而越是安全,日军的注意力一定是和我们一样,把防御重点放到了怒江下游,他们再也想不到,我会从上游最险之处渡江!” 兵行险着,他的策略也是很有道理,而且只有一小队人在黑夜中渡江,目标不易被察觉,成功渡江的几率非常之大。 阿妮很惊讶:“……你们说什么渡江?要去西岸?” 黄文烈有些意外:“安营长没和你说这件事?” “团座,这是我团头等军事秘密,我哪能随便乱说。” 阿妮瞪着我:“和我说也是随便乱说?” 黄文烈微笑道:“阿妮,你这不能怪安营长,他做的没错。况且现在告诉你也并不晚。” 阿妮立刻站起身:“团长,我也要跟你们过江杀鬼子!” 黄文烈看了看我,说:“人员我早已经拟定好,你不在名单之列,你还是跟着安营长待在东岸。” 阿妮的眼中含着泪水:“团长,我哥哥和整个寨子的人都死在鬼子枪下,我已经等这样的机会等了好久!” ------------ 第七十六章 突击队 在阿妮的再三要求之下,黄文烈最终同意了她的加入。黄文烈让阿妮加入也不完全是被她的声泪俱下感动,因为这次突袭战,黄文烈也确实需要一个像阿妮这样神准的狙击手。 我留守东岸,调动部队进入战斗状态,随时准备火力支援他们回撤的时候遇到的追击。被黄文烈称之为突击队的小分队,一共六十人,除了一个救护兵,全部都为战斗人员。 临出发之际,上官于思在和黄文烈进行一番交谈之后,最后一个加入了突击队。上官于思要去西岸并不让我意外,对于他来说,摩云岭实在是有太多让他去的理由,那里葬送了他的亲哥哥和整整一个特务营的生命! 六十一人的突击队在第三天入夜后,开始整装待发,所有人都换上美军M1制式钢盔,为了增加突击队的机动能力,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重武器,最强火力就是四挺捷克式轻机关枪,其余全部是卡宾枪和汤普森冲锋枪。 虽然没有重武器,但是每个士兵都尽可能的多带美军MK2手雷,这种手雷比起木柄手榴弹更轻、更容易携带,爆炸的威力却是毫不逊色,甚至爆炸产生的破片对敌人造成的杀伤更强于木柄手榴弹。 挑选的这六十一个人可以说是新200团的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都至少是一年以上实战经验的老兵,单兵作战能力起码顶两三个像张富贵这样的新兵。 第三天入夜后,黄文烈腰上别着毛瑟手枪,手里拎着汤普森冲锋枪,全副武装,冷酷的犹如煞神附体。点齐了人数后,黄文烈回头看看我说:“安营长,你多保重!” 我被他这句话噎的半晌无语,没想到这家伙还会这一手,本来是我要对他们说的话,被他说出来,讽刺的意味尤其强烈。所以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黄文烈虽然努力想要做成一个胸襟开阔的人,但是他的气量显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大,所以他也就很难真正做到他理想的样子。 六十一个人陆续从我身边经过,最后是阿妮和上官于思,我嘱咐着阿妮:“记住,你是狙击手,打冲锋不是你的优势,你的特点应该躲在暗处,射杀敌人的重火力点!” 上官于思笑道:“放心吧,安营长,阿妮姑娘聪明的很,她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阿妮得意的说:“听到了吧,我才没那么傻哩,我知道怎么打。” 谭卫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因为他奔跑的幅度太大,我们都看着他,这反而让他忘了本来想说的话,就只能干戳在那,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他的性格和谭沁柔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等到突击队就要消失在灌木林中时,谭卫民似乎鼓足了勇气,轻声叫着:“阿妮姑娘,你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他的话里依然夹杂着几个英语单词,阿妮显然是听到了,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再骂他假洋鬼子,矮下身子跟随突击队钻进了灌木林。穿过这片灌木林,就能下到见龙湾的江滩上,那里有早已经准备好的强渡器材。 因为靠着怒江,滇西的水气很重,时不时的就会下雾。今天也不例外,越来越浓的雾气弥漫在怒江两岸,这样的天气对于进行突袭的一方来说,倒是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 我挨个阵地开始巡视,因为今夜的特殊性,尤其要丘八们提起百倍的精神来。机枪组的马顺连同几个老兵都在突击队中,张富贵和剩余的十几个人都趴在掩体里,一瞬不眨的瞪着对岸,所有的丘八都弓上弦刀出鞘,等待着命令。 我转到炮兵连阵地时,火炮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停放在掩体里,丝毫看不出要开战的样子。十几个炮兵正靠在散兵坑里打瞌睡,我身边跟随着几个督战队的士兵,他们拎着皮鞭就冲上去,对着炮兵们不分头脸的抽打,打的这些炮兵惨呼着从梦中惊醒。 我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站成一排,训斥道:“临战之际!做为全团最强火力的炮兵连,居然都在睡大觉!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六斤半太碍事了!” 一个炮兵装着胆子回答说:“营长,我们都没接到要开战命令,所以……所以就……” “把你们连长叫来!” 这些炮兵面面相觑:“我们连长不在阵地上……” 炮兵连连长居然不在自己的阵地上,真是让人怒火中烧,我指着一个炮兵说:“你,头前带路!带我去找你们的连长!” 炮兵连连长林啸龙真是一个会享受的家伙,他远离阵地足有一华里的山坳间,搭建了一处木屋,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军事部署,我们都从来不来这里,也就无从发觉见龙湾居然有这样一个所在。 推开木屋门,屋内充满着酒肉的香味,桌子上是一瓶喝了一大半的洋酒,另外还有半只烧鸡和几盒美军的牛肉罐头!林啸龙躺在床铺上正酣然大睡。 前方有人生死未卜,这里居然是这副醉生梦死的景象!我心中的怒火渐炽,喝道:“给我绑了!” 督战队的冲上去,他们抓人是最为专业,三下五除二就把睡梦中的林啸龙,捆了个龙五花大绑按在地上。林啸龙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哎,哎,怎么回事!干什么你们!” 我冷冷的说道:“林啸龙,你身为一连之长,擅离职守又违反军规喝得人事不省!我现在让人抽你二十鞭子,你没什么意见吧?” 林啸龙这时候酒已经完全醒了,他慌忙解释着:“安营长,您听我说,我就是想先吃点东西,再去阵地传达作战命令,贪杯喝了几口……” 我怒极反笑:“然后你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心想睡一觉再去传达命令也不迟,是不是?” 林啸龙尴尬的咧着嘴:“安营长,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我保证绝没有下一次!” “你还想有下一次?这一次就得让你长长记性!来人!” 督战队的人上来就往外拖林啸龙,林啸龙连声的喊着:“等会儿等会儿……安营长,您忘了我们都是给汪专员办事的了吗?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姓林的一辈子感您的恩德!” 我被他的一句汪庭岳给提醒,心想这家伙终究是汪庭岳的人,而且冲汪庭岳亲自送他来新200团报道这件事上看,两个人的关系还不只是上下级这么简单。 我挥了挥手吩咐着:“把他解开!” 我看着一脸阿谀之色的林啸龙,冷冷的说道:“林连长,你记住,我这次就是看在汪专员的面子上,暂且记下你这一顿鞭子!如果再犯,你就是把钧座搬出来也没用!懂吗!” 林啸龙哈着腰:“我懂,我懂。您放心,安营长,我这就去阵地让他们做好准备!” ------------ 第七十七章 突击队(二) 天空中几颗散乱的星星都被雾气遮蔽的黯淡无光,我们从阵地上望向江滩,根本看不清楚黄文烈和他的突击队是如何渡江。不过,既然通讯兵还没有消息传过来,我们的突击队应该是还没有到达江对岸。 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心里盘算着要是突击队撤退的时候,雾气依然是这么大,就只能依靠通讯兵报告方位。不然的话,我们的火力支援就基本属于是形同虚设,因为那时候对岸还有突击队没有撤回来,无目标的开火很可能会造成误伤。 哒哒哒!对岸突然想起了九二重机枪射击的声音,我身边的张富贵立刻抓起身边的机枪,紧张的看着我,等待我下命令开火。我听了一会,摆摆手示意他冷静:“是盲射。日军的视线受阻,经常这样胡乱开枪试探……你把手指头松开扳机,小心走火。” 短促的机枪扫射过后,除了零星的三八步枪冷射,对岸再无动静,陷入了和我们一样的沉寂。 按照时间推算,我猜想这时候突击队应该已经过了怒江,要是动作足够快的话,都有可能开始在爬摩云岭。可是除了猜测,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都做不了,即使没有大雾,这样的黑夜也很难看清楚对岸的情况。 湿漉漉的大雾中,时间也仿佛陷入停滞,我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而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却似乎和整个夜晚一样漫长。 通讯兵跑过来报告:“营长,黄团长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安全到达对岸,现在正在进行短暂的修整。” 我点点头:“西岸又任何情况,要立刻通知我!” 看起来我还是低估了怒江的凶险,几百米宽的怒江,渡江竟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也侧面说明渡江的过程有多么艰难! 我们在东岸提心吊胆,突击队在西岸是步步惊心,他们不仅要防备躲在在暗处的敌人,还要随时小心脚下的山路,摩云岭顾名思义,山势险峻崎岖难走,稍有不慎就有摔下山坡的危险。 黄文烈的突击队在雾气里小心的前进着,六十一个人,被黄文烈分成前锋、侧翼、后卫,前后左右照顾的面面俱到,在行军打仗方面,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排头兵是王四宝和一个四川兵,两个人一声不吭的走在最前面,全身都处在高度戒备之中,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依靠手势做着简单的交流。 灌木丛中哗啦的一声响,一只体型巨大的猞猁忽然钻出来,蹲在在两个人几米远的地方,瞪着一双发着夜光的眼睛,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因为被惊吓到,王四宝低声咒骂着,用枪比划吓唬着猞猁,猞猁弓起背浑身的毛都乍竖起,喵的怪叫了一声,夜深人静的山林间,猞猁的声音显得凄厉瘆人。 岭上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三八步枪的子弹穿越了树枝树叶,打在距离王四宝几米远的树干上,猞猁受到惊吓,倏忽消失在丛林里。 王四宝和四川兵立刻伏下身子,紧张的四处张望,不知道日本兵是从哪里开枪射击,是发现了他们,还只是因为猞猁的叫声胡乱开枪。四川兵拉住王四宝,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忽明忽暗的一个亮点,轻声说:“在那!” 忽明忽暗的亮点是日军的暗哨在抽烟,长时间的没有任何敌情,让日军也难免产生懈怠心理,他们的暗哨在这种懈怠之下,大意的让自己暴露了目标。 王四宝留下四川兵警戒,自己退回去给黄文烈报信,突击队主力距离排头兵不过百米远,王四宝退回来也不过是一两分的事。听了王四宝的汇报,黄文烈看了看四周,问道:“谁去干掉他!最好不要用枪!” 上官于思挤过来说:“团长,我去吧,我在这边独自躲藏了一个多月,干这种事儿我最拿手!” 黄文烈点点头说:“王四宝,你跟上官医生一起去!切记!能不开枪,就尽量不要开枪!” 上官于思拎着冲锋枪和王四宝一前一后又返回去,四川兵趴在草丛里还在盯着那个日军暗哨。王四宝小声的问他:“怎么样?没什么动静吧。” “龟儿子的,这小鬼子就是个烟鬼,一根接一根的抽!把老子的烟瘾都要勾出来了!”四川兵低声咒骂着。 上官于思看过去,烟头果然还在雾气中忽明忽暗的闪动着,上官于思冲王四宝一摆手,两个人循着烟头的亮点悄无声息的摸了上去。 日军的暗哨在草丛里挖了一个散兵坑,摩云岭的土质山上山下基本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一样的坚硬无比的火山岩硬胶土,难挖的很。所以这个日军的散兵坑挖的也是马马马虎虎,如果他不刻意隐藏,就会把头部暴露在外面。但是即使是这样,他要是能老实的待在里面,什么也不做,也还是不容易被发现,偏偏这是个烟瘾极大的家伙,香烟成了他的催命符! 上官于思和王四宝在草丛中借着大雾的掩护,已经对这个日军暗哨形成了夹击。王四宝对上官于思做出一根猛扑的动作,上官于思点点头,然后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发难,身体像是砸过去一样,扑进散兵坑内。 不要说这名日军,就是连王四宝都是反应不及,等他冲过去的时候,上官于思已经翻出日军身上的香烟,点上一支美美的抽起来。 ——散兵坑里的日军小腹上被上官于思一记膝顶,疼的像虾米一样弯下了腰,半秒钟后就被上官于思一刀贯穿心脏!干净利落,绝无纰漏!在这一刻,救死扶伤的上官医生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冷静至极的杀人兵器! 王四宝看得目瞪口呆,嘴里喃喃着:“我的娘哎,上官医生,你当医生可真是大材小用咧。” 上官于思笑道:“现在是缺医生,不缺战士,要不然我真就和你们一起去阵前打冲锋!” 上官于思捡起地上的三八步枪挂在肩膀上,和王四宝反身回去见黄文烈,王四宝兴冲冲的当先跑回来:“团长,上官医生真是好样的……” 黄文烈不问细节,只有一句话:“干掉了没有?” 王四宝本来一肚子的赞美上官于思的话又生生咽回肚子里:“干掉了。” ------------ 第七十八章 突击队(三) 干掉了日军的暗哨,并不意味着轻松,因为这是距离日军越来越近的信号。 从之前那些矗立在摩云岭上、数量庞大的碉堡群来判断,日军在距离碉堡纵深三百米范围之内,应该还有最少一道防御阵地,其作用是可以和碉堡里的日军火力形成立体交叉火力网。 黄文烈现在有些烦躁,因为他的突击队虽然已经快要摸到了摩云岭的半山腰,但是除了拔掉山脚下一个日军暗哨,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收获。在战场上,看不见对手的感觉让人不安,而过分顺利的畅通无阻更是加深了这种不安!在一个指挥官眼里看来,这平静的背后一定是潜伏着更大的危险! 黄文烈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他让副官拿出摩云岭的地图,再让众人围拢过来,以避免被日军发现光源,他打开手电筒寻找着突击队现在所处的位置。 站在他身侧的上官于思说:“方向应该是没有错,我在这里几个月,对这一带也还算是熟悉。继续往上走是日军的碉堡群,碉堡群身后就是摩云岭的主峰。” 黄文烈指着地图上摩云岭的两侧:“这些山能通向摩云岭吗?” 上官于思摇摇头:“这些都是互不相连的断崖,以前倒是总有些猎户在这些断崖横截面上,挖一个小山洞,躲在里面伺机捕猎。” 黄文烈疑惑的问:“躲在洞里如何捕猎?” 上官于思笑道:“摩云岭的土质太硬,动物打洞很困难,它们会本能的寻找一些天然现成的洞穴栖身。猎户们学了个乖,守株待兔,挖好了洞穴等着猎物自己上门!” 阿妮也笑着说:“这还真是一个好法子,猎物进了洞,跑都没处跑哩。” 王四宝从外面挤进来:“团长,前面有铁丝网!” 黄文烈关了手电筒,站起身拎着枪跟着王四宝往前走,几个士兵拿着铁剪子跟在他身后。铁丝网在草丛中很有隐蔽性,如果是明火执仗的进攻,是一定会被这东西迟滞。士兵用铁剪子剪断铁丝网,黄文烈半蹲着身子,从铁丝网断开的地方钻过去。 一个团长做着排头兵做的事,除了说他太自负,也只能感叹他的莽撞!当然了,这本就是一次莽撞的行动,没有这样的团长,根本就不会有这样一次行动! 可是在战场上,莽撞不等同于勇敢,相反更多时候是和愚蠢划等号,黄文烈的愚蠢也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他举着冲锋枪小心翼翼的走在最前面,忽然脚下咔哒的一声响,黄文烈立刻僵住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王四宝,王四宝也惊恐的看着他脚下。 ——黄文烈踩到了一枚防步兵地雷! 黄文烈一秒钟都没犹豫,吩咐着王四宝:“传我命令!全体停止前进!……去把上官医生给我叫来!” 王四宝惊恐的返回头向后撤,跟在他后面的四川兵很不解的问:“咋了么?撞了鬼吗?” 王四宝低声说道:“比撞鬼还晦气,团长踩到了地雷!” 四川兵脸色大变,也立刻跟着王四宝后退,谁也不想被地雷爆炸波及到自身。现如今地雷爆炸杀伤半径,已经不是抗战初期时候几米范围内可比拟,就连汉阳兵工厂制造的地雷,爆炸半径都可以达到三四十米。 日军在中国战场上很少使用地雷,因为他们始终处于进攻态势,这类防御性武器对他们来说帮助不大,而习惯性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黄文烈的判断力。 上官于思手里拎着一把兵工铲,急匆匆跟随着王四宝来到黄文烈近前,黄文烈看了上官于思一眼,淡淡的说:“是松发式地雷!上官医生,趁着鬼子没发现咱们,你带着弟兄们撤回去吧。我说这片区域日军为什么不安排警戒哨……这一带很可能是日军布的雷区!” 上官于思二话不说,拿起兵工铲在黄文烈踩住地雷的左侧开始掘土,黄文烈明白他的意图,上官于思是要在地雷侧面掘出一个90度的坑,这样的话地雷爆炸产生的破坏力对自己会相对小一点。 黄文烈低声说道:“没用的,上官医生,我真要是炸成残疾,那还不如这样炸死来的干脆!” 上官于思头也不抬,说道:“起码可以保住一条命!团长,我觉得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 因为埋雷的时候土层都已经被翻动过,上官于思挖掘起来并不费力,很快就看见了地雷的侧面。上官于思摆摆手让王四宝后退,然后对黄文烈说:“团长,你放心吧,就是抬,我们也会把你抬回东岸!” 黄文烈苦笑着:“希望我能自己拄着拐走回去——奢望了。” 上官于思向后退了足有五十米远,然后伏在地上,等待着黄文烈抬脚引爆地雷。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这种松发式防步兵地雷一旦被人踩上,运气好的也是缺胳膊断腿,除非有专业的工兵或许会让他全身而退。 黄文烈深呼了一口气,猛然用尽全身力气,飞身向右侧扑倒,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背部重重的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他痛的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可是奇怪的是那颗本该同时炸响的地雷并没有任何动静,夜风吹过草丛,仿佛刚刚只是一个噩梦。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迅速的撤到安全地带,躲在不远处的王四宝嘿嘿笑着,对身边的四川兵说:“团长的运气好到冒泡,竟然遇到了哑巴雷!” 每一万颗地雷才会有一个残次品,也就是所谓的哑巴雷,但是在战场上,丘八们遇到这种雷的机会简直是少之又少,王四宝说的没错,黄文烈的运气真是好到冒泡。 黄文烈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突击队全体都看着他,等他一个决断。如果此时撤退,基本可以做到一兵不损全员返回东岸,可是大张旗鼓的带队过江,然后被一枚地雷就吓得退回来,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黄文烈望向漆黑一片的摩云岭,一挥手:“继续前进!” 王四宝和四川兵互相对望了一眼,这是明摆着让排头兵趟雷,但是战场就是这样,不上也得上。上官于思把那支三八式步枪上好了刺刀,递给王四宝:“用刺刀试探土质,如果感觉很松软,就做个标记,那下面很可能就是地雷。”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探雷方法,如果在其他地区,这种方法效果不会太好。但是在摩云岭,到处都是火山岩硬胶土,这样简单的办法反而是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上官于思带兵打仗肯定不如黄文烈,但是在应变方面绝对是强于黄文烈,这个和能力无关,纯粹是性格使然。 ------------ 第七十九章 突击队(四) 王四宝和那个四川兵用上官于思的方法试着探雷,还真被他们发现了两处疑似地雷的地方,虽然没有办法排雷,但是起码可以避开这些危险区域。后续的突击队已经在把队形压扁,变成两队纵列,因为视线不好,他们保持在三十米以内的距离,跟在排头兵的身后。 王四宝负责探雷,四川兵负责瞭望,这样的黑夜加上雾气,只有在两三米的距离,才能看清楚前方的情况。所以当四川兵发现简易掩体中的这些日军的时候,日军也同时看到了他们,四川兵都来不及提醒王四宝,大喊一声:“龟儿子的!”端起冲锋枪就率先开火。 这样近距离的遭遇战,这个日军的手拉栓三八式几乎是连上弹都来不及,就已经被射倒。掩体里的日军立刻举枪还击,几颗三八枪的子弹呼啸着从掩体里飞出来,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乱打都不会差的太多,一颗子弹正中四川兵的面门,子弹穿过头颅带起一层血雾,淋漓的鲜血迸溅在旁边的王四宝的脸上,四川兵扑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虽然日军的反应也算不慢,但是这样的短兵相接,对于有准备的一方来说是占尽了便宜,尤其占便宜的一方还持有这种火力强大的汤普森冲锋枪,密集如同泼雨一样的子弹对着掩体里十几个日军射击,压制的日军根本没办法展开有效反击,他们的机枪手连枪都没摸到,就被十几颗子弹钉在了掩体里。 这一场突袭战短暂而又高效,突击队只损失了一个排头兵,而十几个日军已经横七竖八的死在掩体里。这十几个日军很可能是他们的斥候先锋,他们大概也是没想到东西两岸已经平静了这么久,忽然的从大雾里冲出一队训练有素,而且持有精良武器的中国兵,猝不及防之下失了先机,被全歼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事。 “快,快,快,都进掩体!”黄文烈大喊着,自己先跳进日军的这条简易掩体里,掩体很简陋,只能半蹲着身体才能不被对面的直瞄火力射中,但是也总好过把自己暴露在敌人枪口下。 摩云岭上的日军在几分钟后就做出了反应,各式的轻重武器开始向突击队的方向猛烈开火,与此同时一颗颗照明弹也陆续升空,顷刻之间就把摩云岭的黑夜变成白天。借着照明弹的指引,日军的射击更加精准,子弹贴着地面在突击队的头上飞过去,有的打在掩体前沿,带起了一片灰尘。好在是距离太近,日军的重炮都用不上,他们能用的最多就是九二步炮这样的小口径炮火,不然的话,像这种几乎没有防御遮挡的简易阵地,十几分钟就能被重炮夷为平地。 此时的大雾已经渐渐变淡,加上照明弹的辉映下,能见度几乎是再无障碍。日军也很快发觉出现在西岸的中国军队,并不是什么主力军,只是一支小股部队。在狂轰乱打一轮之后,日军开始派出步兵发起冲锋,一百多个日军拉着散兵线,在机枪组的掩护下,向突击队步步逼近。 阿妮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砰的一枪干掉了挎着指挥刀的日军军官,砰!砰!连续又是两枪,又倒下两个日军。这样神准的枪法让阿妮招来了日军更多的射击,子弹打在巨石上,崩起碎石,碎石又崩在阿妮的脸上身上,阿妮捂着被碎石打疼的脸,匍匐着再寻找下一个伏击点。 黄文烈等到日军进入了有效射程内,才命令开火还击。哒哒哒哒哒!六十人几乎是同时开火,冲在先头的日军纷纷中枪倒地。马顺还是用他的捷克式,一边开火一边大声骂着:“狗日的小鬼子,尝尝老子们给你们准备的花生米!” 嗵!嗵!嗵!这是掷弹筒的声音,掷弹筒射出的手雷在掩体前沿爆炸,一个士兵被手雷的破片炸到了眼睛,惨叫着扔下枪,破片造成的创口巨大,整个脸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他其实只是伤了一只眼睛,但是因为鲜血大量涌出,看起来倒像是炸伤了整个脸部。趴在一旁的王四宝大喊着:“救护兵,救护兵!” 上官于思提着药箱爬过来,简单看了一下,立刻开始处理伤兵的伤情,他一边在药箱里翻找着工具,一边大喊着:“阿妮,找机会打掉他们的掷弹筒!” 掷弹筒一向是日军比较倚重的攻坚武器,而且因为便于携带,也更适合这样的山地战。日军的掷弹筒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发射的准确性非常高。很多战场上,我们的机枪手一条弹带都还没有打完,就已经被日军的掷弹筒击中。 阿妮透过瞄准镜寻找着日军的掷弹筒组,最后发现他们躲在大约两百米开外的一片灌木丛中,手雷不间断的从那里飞出来,按照掷弹筒的射速,灌木丛里最少藏着两个掷弹筒组,他们是在交替着发射开火。 阿妮循着掷弹筒发射的轨迹,把枪口下调到一米左右的位置上,扣动扳机,砰砰砰!连续的射击,一口气打光了两个弹匣,灌木丛里的日军掷弹筒组也终于偃旗息鼓再没了动静。 黄文烈大喊着:“弟兄们,大家一起开火,跟我冲出去!” 突击队强大的火力让他们的冲锋非常犀利,日军虽然人数占优,但是他们的三八式步枪在近战中与冲锋枪相比毫无优势可言。哒哒哒!汤普森连射的枪声响彻山谷,这支绰号打字机的枪械,在这样的近战中显示出了强大的威力,日军像是被割草一样的成片的倒下。如果照这样打下去,日军短时间内上不来援军,这一队日军的溃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突然从两侧断崖传来了密集的枪声,那些看起来荒废的山洞竟然被日军改造成了天然的堡垒,每个洞里最少驻守着一个机枪手。歪把子轻机枪的子弹从洞口向奔跑的突击队射击,突击队对这些断崖毫无防备,也想不到日军会在藏在这些山洞里布防,密集的枪声里,不断的有人倒下。 山洞里的机枪手只露出一支枪管,而且是居高临下的射击,阿妮也根本无从射击,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对这样的袭击只能是被动的挨打。 “后退!后退!” 这是三面受敌,这样的仗不能再打下去了,黄文烈大喊着,用力甩出一枚手雷,突击队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根本不用命令,也纷纷甩出手雷,借着这一波炸起的烟雾,突击队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快速的后撤。 ------------ 第八十章 撤退 日军吃了亏,也就不敢再小觑这小队中国兵的实力,他们调上来了更多的重火力,对突击队进行围追堵截。 黄文烈喊着通讯兵:“立刻给东岸发报,让他们做好接应的准备!” 我在东岸接到命令的时候,突击队已经撤到了摩云岭的山脚下,他们是轻装上阵,下山路总是要快过上山路,日军拖着重武器在山路上追击可就没有那么迅速。 天色已经渐亮,我透过望远镜都能够清楚的看见每一个人的五官样貌,黄文烈、上官于思、阿妮、马顺、王四宝……所有我能叫出名字的面孔,一个接一个的在望远镜里出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征尘,却绝没有太多的惊慌失措。 这队黄文烈亲自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斗素养确实是新200团最好的一群,即使是这样的撤退,队形也没有散乱,在黄文烈的调度下,层次阻击的打的有板有眼。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延缓了追兵,日军要是没有重火力配合,对这群中国兵还真是不敢追的太近,那些火力强大美械确实让他们很是忌惮。 我喊来传令兵:“命令全团,立刻对敌军开火!命令炮兵连集中所有炮火,对西岸的日军追兵展开炮击!” 见龙湾的轻重火力对追赶突击队日军展开射击,摩云岭上的日军炮群被我们吸引,他们把更多的炮弹倾泻到了见龙湾阵地。七零的、七五的、九零的、甚至是一五零的,各种口径的炮弹呼啸着在我们阵地上爆炸。 丘八们已经受到过大规模炮击的洗礼,对于防炮已经非常有经验,在第一枚炮弹在阵地上炸响时,丘八们就迅速的钻进防炮洞。但是我们的防炮洞也只能对小口径的炮弹起到防御作用,重炮炸在防炮洞上方,顷刻间防炮洞就被炸塌,每到这个时候,丘八们就要不顾危险地忙着在坍塌的土里刨人。 我举着望远镜望向对岸,一队突击队已经开始登上渡江器材,另一队对身后的追兵射击。按照我先前的命令,这时候炮兵连应该集中炮火,对突击队身后追兵展开炮击,以掩护突击队顺利撤回。 可我看到我们炮火的攻击目标,却是摩云岭日军的碉堡群,炮弹落在碉堡上,也只是炸起表层的水泥和碉堡上方伪装的树木,对那些钢筋混凝土建筑形成不了更大的破坏,白白的浪费炮弹。 我对身边的传令兵吼着:“你是怎么传的命令?我是让林啸龙这王八蛋去轰炸追兵!谁让他拿这几门小炮去炸那些重炮都炸不开的碉堡!” 传令兵委屈的说:“营长,我传达的命令和您说的一字不差!谁知道炮兵连为什么擅自改变炮击目标。” 西岸的突击队因为没有得到有效支援,只能在没有丝毫隐蔽的渡江器材上和岸上的日军对射,这样的打法伤亡非常大。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就有好几名突击队队员被击中落水。阿妮的肩膀也负了伤,因为来不及包扎,殷红的鲜血浸透了整条胳膊,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我顾不上外面震天的炮火袭击,带着几名督战队的士兵冒烟突火的赶到炮兵连阵地,炮兵连的炮兵们还在有条不紊的装填着炮弹,准备着下一轮的攻击。 我大喊着:“停停停!谁让你们瞎打的?不是告诉你们炮击目标是西岸的追兵吗!谁让你们打那些碉堡的!啊!” “连长给我们的命令就是打鬼子的碉堡,没说让我们炮击西岸的追兵……” “你们连长现在在哪?” “打过来第一发炮弹之后,我们就再没看见连长的影子……” 我气得五内俱焚,恨不得立刻就把林啸龙揪出来暴打一顿,解一解心头的怒火,但是凡事都有轻重缓急,西岸还有一群同袍在等着炮火支援救命!我吩咐着:“前令作废!立刻调转炮口,全力攻击西岸江滩上的追兵!” 我又回身对督战队下令:“无论林啸龙躲在哪个耗子洞里,都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找到他之后,立刻绑来见我!” 林啸龙在日军的重炮落在见龙湾阵地的那一刻起,就吓得肝胆俱裂,惊慌匆忙中连命令都传达错误,就急忙着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有了炮火的支援,突击队终于有机会将渡江器材驶离西岸,追击的日军虽然遭到我们的炮火攻击,却依然顽强地在硝烟中向怒江里的突击队射击,只是在行进的渡江器材影响下,他们的射击实际上已经偏离了目标太多,更多的子弹都是打在湍急的水面上,子弹击起了水花,掷弹筒射出手雷炸起更大的水柱,但是毫无疑问,随着双方距离越拉越远,突击队的安全返回已经没有太大问题。 我回到了我的营部,刚坐下没有几分钟,督战队就推着再次被五花大绑的林啸龙走进来。我的愤怒还未完全消散,站起身对着林啸龙脸上就是一拳,这一拳打的太过用力,林啸龙的鼻梁骨瞬间塌陷,鼻血长流。 我怒骂着:“林啸龙,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天之内两次违反军规,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依照战时条例,做为指挥官临阵失惊,对战事造成严重影响!我现在就可以毙了你!” 也许是被我的一拳打出了火气,林啸龙这回倒是不再哀求,他梗梗着脖子说道:“安营长,要杀要剐,不是你安营长说了算的!就是黄团长回来了,也得请示了汪专员才行!” 我本来也是准备等到黄文烈回来再处置他,可是这家伙竟然出言顶撞,这让我的无名火从脚底一下子撞到脑门心,我掏出手枪顶在林啸龙的脑袋上,厉声喝道:“说我无权处置你?我无权处置一个屡犯军规的连长?” 林啸龙冷笑道:“安营长,说起来你我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把窗户纸捅破对大家都没好处,你又何必非要摆出一副秉公办事的样子!” 我此刻的脸色一定是难看到了极点,我怒视这着这个一副小人嘴脸的家伙:“你再他妈的胡说八道,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林啸龙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被他彻底激怒,还在那大言不惭的说道:“安营长,我再怎么不堪,也没有一个当汉奸的父亲!……” 他触到了我的底线,有一个汉奸父亲是我心底最大的隐痛,我从不愿和任何人提及这件的事情,一度我甚至对外宣称我的父亲已死,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在今天我怒火攻心的时候,林啸龙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我的忍耐力,我已无法再平复我的情绪! 在我的愤怒的目光里,我的手指扣动了扳机,扳机带动撞针,撞针撞击着底火,底火推动7.63MM口径毛瑟枪子弹从林啸龙的脑门射入,再从他的后脑击穿,带着鲜血和脑浆喷溅而出。 ------------ 第八十一章 讯问 此次渡江火力侦察,突击队阵亡二十人,负伤十五人,杀伤敌军最少有四五十人之多,这样的战损比例,在以往双方交手史上,是非常少见的情况。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突击队确实达到了侦察的目的,此一战掌握了西岸很多对我们实战很有帮助的军情,那都是飞机侦察所不可能看到的东西。 当天中午的时候,军部传下了命令,我被暂时解除一切职务听候处理!在我看来这也算不得是什么意外消息。虽然我也是依照军法行事,但是军法在一些当权者那里,从来就是可以随意变幻的如意金箍棒,想他大的时候,他大到可以捅破天,想他小的时候,他能够如尘埃一样消失不见! 在团部里,黄文烈面色沉重,他叹了口气说道:“安营长,你不想知道你被解职的真正原因吗?” 我淡淡的说:“还能是为什么,无非是因为我枪毙的是汪庭岳的亲信,惹恼了汪庭岳。” 黄文烈摇摇头:“如果只是所谓亲信这个说法,汪专员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连长,来为难一个对他帮助很大的少校……你应该知道,在此之前,林啸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虚衔少尉,却是为何能受到汪专员如此重用?”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心存疑虑,但是因为和自己的关系不大,也就懒得去深究,况且我也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重要。 黄文烈说出了答案:“林啸龙还是汪专员的内侄!” ——林啸龙原是一游手好闲之辈,仰仗着裙带关系,在汪庭岳的安排下,成了一名闲职少尉。本想着在新200团镀金之后再调任到大后方,哪料到只此一战就做了我的枪下亡魂! “汪庭岳打算怎么处置我?” “汪专员对这件事倒不是如何恼怒,只是汪太太不依不然,这才暂时把你解职。至于如何处置你,他们还在研究……” “他汪庭岳就可以一手遮天?军部难道不知道我为何枪毙林啸龙吗!” “我当天就已经把详细经过在军部讲过了,可是军部的意思是,汪专员是上使,无论如何总是要给些面子……” “……明白了!因为汪庭岳是上使,惹不得,就可以牺牲我这个小少校,来成全他们的阿谀奉承之心!” 我有种无力感,因为我忽然发现指挥我们作战的那些人,距离我何止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人觉得恐慌,你不知道我们是在为何而战,不知道我们这样年复一年的坚持究竟有何意义! 黄文烈缓缓的说道:“我先传达汪专员的话……你只要承认自己是激愤之下,失手误杀了林啸龙,汪专员就答应帮你减轻罪名,最多也就是降军衔!” 我乜着黄文烈说:“团座原来是给汪庭岳做说客来的?何不直言相告,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 “你错了!我没什么闲心做谁的说客!我的意思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千万不能承认是出于激愤误杀下属!你要是承认了,他们反手就能把你打入万劫不复!” 我惊讶的看着黄文烈冷峻的眼神:“团座,您这是……” “我在军中十几年,这样的事,看到过也经历过。我想告诉你一句话,讲道理不如想对策!你若想要保全自己,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我从团部出来,心里还在思索着黄文烈最后严肃的神情,我知道如果这件事很小,就凭黄文烈堂堂上校团长也能把我保下来。我只是有些不愿相信,难道汪庭岳还能因为这件事就置我于死地? 第二天把我被带去军法处接受讯问,在军法处阴暗的长廊里,军法处的人把带到一间挂着问讯科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迎接我的是那位老熟人周科长。 周科长啧啧叹息:“安少校,真心的讲,我是最不愿意在这个房间里看见朋友!唉,由此可见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总难料啊!……不过,安少校也不用太担心,经常会有军官接受我们的例行调查,只要据实说明情况,一般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一段儿没人提起了,也就不了了之。” “周科长,多谢提醒了。” “安少校,那咱们……就开始?” “周科长,您太客气。开始吧。” 周科长坐到桌子后面,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光,他轻咳了一声:“姓名。” “安思虎。”我楞了一瞬,立刻明白这是按照例行的公事公办,坐在一旁的记录员,已经开始准备记录着我们的谈话。 “安少校,回答问题要完整清楚,尽量不要让我们再问第二遍!……姓名!” “安思虎,安静的安,思念的思,虎是猛虎的虎!” 周科长满意的点点头,记录员刷刷记录着。 “年龄。” “25岁。民国六年生人。” “籍贯。” “老家北平。” “是在哪一年从的戎?” “我是民国26年从的戎,我是学生兵出身,在冯将军的陆军军官训练团受过训!” “关于前几日,你枪杀新200团炮兵连连长林啸龙一事,请做出合理的解释。” “林啸龙身为连长,临战失惊,错传命令!违反战时禁酒令、酗酒,对抗长官……” 周科长皱眉:“安少校,我的卷宗上说,你是激愤之下枪支走火误杀了林啸龙……这怎么又有什么酗酒、对抗长官的事?” “周科长,您看的卷宗可能有一些记录不详尽,既然是要我据实陈述,我自然是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讲清楚。” 周科长哦哦的把卷宗放到一边:“那按照你的说法,安少校是正当的处理违反军规的下属,是故意枪毙了林啸龙,而不是愤怒之下枪支走火失手误杀?” 我心里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周科长敲着桌子提示我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安少校,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我!” 我犹豫了几秒钟,回答说:“是。是为了维护法纪故意枪毙了林啸龙,以正我军军规!” 周科长点点头,正要继续问话,外面传来报告的声音:“周科长,谭先生有事求见您。” 周科长眼睛亮了,脸上那种看见银元才有的愉悦神情,我已经是熟悉之极。他看了看我,笑道:“谭先生是贵客,就是连钧座也是要礼让三分的,我可不好拿什么公事来挡谭先生的大驾!安少校,咱们先暂时就问到这,你看如何?” 我苦笑着:“安思虎现在已经是阶下囚,哪里还会有什么意见,自然是悉听尊便,周科长您请便!” 周科长在临出门的时候,又回转身问我:“安少校,我听闻你和谭家的千金是未婚夫婿的关系,不知道可有此事?” 我尴尬的说道:“周科长,这似乎和我的案子没什么关联吧……” 周科长的眼睛更亮了,连声说道:“明白,明白。安少校稍侯,我去去救回!” ------------ 第八十二章 釜底抽薪 等到周科长再次回到讯问室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盛,不住口的感叹着:“要不说人家谭先生真不愧是一方大豪,不仅待人接物平易近人,做起事来更是干脆果断!真是让人钦佩啊……” “安少校,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和他出去说几句话。”说着,周科长招手叫过记录员,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问讯室。 没多一会儿,谭沁柔竟然推门走了进来,身后是她父亲谭震山。我愕然的站起身:“谭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谭震山微笑着说:“还不是有人逼着我来的,要不然我这老朽,既不是官也不是兵,来这军法处又有什么可做的。” 谭沁柔脸上飞起一抹嫣红:“爹!您又乱说话,我哪有逼着你来,明明是你自己要来的!” 谭震山假装很无奈,说:“好好好,都和你无关,是我自己要来的行了吧……” 面向我时,谭震山神情转为严肃:“安营长,这里也不是说话叙旧的场所,我就长话短说。你的这件案子,我已经打听的很清楚,无论你今天做何种辩解,都不影响军法处对你最终的处罚结果,现在这些讯问什么的,只是在走一走过场而已,那位汪专员是铁了心的要把你送进监狱!” 我心里有些吃惊,我虽然想到过因为林啸龙的事会受到一些惩处,但是也愿意相信汪庭岳最多是会把我军衔降级,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能得到这样的内幕消息,绝不是几句话就轻轻松松的做到,谭震山必然是付出很多精力财力,才可能把事情探听的这么彻底。不用说别人,就单是门外的那位周科长,如果没有打点好,这家伙都不可能这样配合的大开方便之门。 我深施了一礼,说:“谭先生,您这样的鼎力相助,思虎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谭沁柔坐到周科长坐的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钢笔,顺手在纸上胡乱涂鸦着:“我爹是看你这人倒还不错,就顺便帮一帮你,也没指望你的感谢……爹,你就把那个法子教给他吧,看他急的,汗都要下来咯。” 听着谭沁柔的取笑,我心念电转,再看谭震山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禁试探着问道:“谭先生难道是有办法救我?” 谭震山点点头:“安营长,我思来想去,能让你免去这牢狱之灾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谭震山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对我耳语了几句话,我半晌无语,迟疑着:“这样凭空捏造似乎……似乎有些不太磊落……” 谭震山冷然说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自然是好品性,但是这种时候,你要想全身而退,还去考虑什么光明磊落,那就是迂腐!另外,我听说你们截获了一批药品,这件事你也可以做做文章……” 我很惊讶,这件事我自以为是非常绝密,哪知道谭震山倒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谭震山说:“别忘了,我这个老朽可是被称做什么谭半城,消息自然是灵通一点。你们人多嘴杂,泄密是难以避免的事,我猜汪专员即使当时不知道真相,过去这么久,也应该有所察觉!” 这就合理了,汪庭岳从开始对我的处罚不十分热衷,到如今要置我于死地,看起来这件事他也应该知道了八九不离十。 我们在问讯室内谋划着脱身之计,外面传来周科长故意的咳嗽声,谭震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说:“安营长,千万切记!按照刚刚计议的去做!不然的话,你一旦被投入监狱,人家要是想害你,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你在监狱里死的不明不白!” 谭沁柔一直都在问讯室里东瞧西看,并没太认真听她爹教我的是什么法子,她只理所当然的相信,只要是她爹想出的办法,就一定管用。她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说:“爹,你们说的什么釜底抽薪,到底是什么呀……” 周科长咳嗽的声音更大了,谭震山笑道:“沁柔,咱们走吧,再待下去,恐怕是要另外掏钱给那位周科长医治喉咙。” 临走时,谭震山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安营长,在滇西这么多年,我和军界也打了很多次交道,什么事能碰,什么事不能碰,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所以甘冒风险做这些事,其实都是为了沁柔,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谭沁柔板着脸,对我说:“你不用听我爹的,没人要你领情,我就是愿意管闲事,和你是谁无关,张三李四随便谁,只要本小姐高兴,我都可能救他一救!” 再次询问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周科长随意的收拾着桌子上的卷宗,然后对卷宗上胡乱的涂鸦皱起了眉,对一旁的记录员说:“这些卷宗等一下要重新打印一份……” 经过一上午的深思熟虑,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说:“周科长,我还有情况没有说完。” 周科长四下翻找着不知道被谭沁柔弄到哪里去了的钢笔,有些心不在焉的随口说道:“安营长,有什么情况,你尽管说……钢笔怎么找不到了……” “我所以枪毙林啸龙,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林啸龙其实是赤色分子!” 我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周科长的动作僵在一个拉开抽屉的动作上,他抬头看着我,有些不敢确定我说的话:“……什么?” “林啸龙是一个赤色分子!”我重复着这句不亚于重磅炸弹的话。 “安少校,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这样的事可是不好乱讲……” “周科长,这样的事我又怎么会信口开河,这是确凿无疑的事。” “好好好,安少校,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段话,要重点记录,一个字都不要记错!”周科长叮嘱着也已经竖起耳朵的记录员。 我稳了稳心神,虽然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草稿,还是难免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事情。 ——没错,这就是谭震山教我的釜底抽薪!用这样人人避讳的话题,把汪庭岳牵扯进来,毕竟他是林啸龙的姑父,林啸龙也是他一手安排进的军队,只要他因为避嫌而回避了这个案子,谭震山就有把握救我脱困。 “林啸龙一直都在替赤色分子做事,他曾经试图把大批贵重药品交给对方,被我察觉后,破坏了这件事。前几天和日军作战,我怀疑他也是受了指使故意乱传命令,以至于突击队迟迟不能脱离险境,给我军将士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安营长,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证据?” “有!截获的药品被我藏匿起来,如果需要,你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去起获这些药品!” ------------ 第八十三章 军统的调查 因为我的供词,让整件事情陡然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第二天我没有再看见周科长。两个穿便装的年青人,在和军法处做了简单的交接后,他们带着我乘坐汽车到了另一处建筑。 这是一栋地处僻静的独楼,从外观上看,建筑的表面爬满了蔓藤,几乎将整栋楼裹在一片绿色之中,这在临勐就是最普通最寻常的建筑,毫无特别之处。 如果是偶然途径此地,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处独楼,因为它看起来倒更像是一片树林。可是若有机会站在独楼的二层,就会是另外一种体验,因为这个高度,加上视线上也没有任何障碍,站在这里基本可以俯瞰远近周边的一切,任何人想要接近这栋独楼,都会被立刻发现。 独楼门前没有悬挂任何牌匾标志,进入到了楼里,一间间的房间倒是标识的清清楚楚,行动组、情报组、电讯组、档案组,审讯室,样样俱全。 看到这些名称,不用问我也知道,这里应该是侦缉队或是军统局这类的特务机构。 我被直接带上了二楼,一个同样穿着便装,眼神阴鸷的中年人正等候在房间里。 关上房门之后,中年人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单刀直入的做着自我介绍:“安少校,鄙人是军统局第二处的,姓黄名杰,负责军统局在临勐地区的所有事务,你的案子因为一些特殊性,已经由军法处移交给我们来办理。” 我对这样的改变也早有心理准备,军内涉及到了赤色分子,军统局是必然要插手的,这本来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虽说停止内战枪口一致对外,是已经白纸黑字的签署了协议,但是实际上高层从未对赤化放松过警惕。尤其对于像军统这样的特务组织来说,防范军内赤化,甚至比抗击日寇还要重要! “安少校,我看了你的档案,别的地方到是没什么不妥,只是你在父亲这一栏上很显然是在说谎,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和我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件事当时人尽皆知,我也登报声明过,你们是可以去查证的。” “可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父亲当时是北平维持会的副会长,那可是一个替日本人办事的汉奸组织。” 我回答说:“所以才感觉耻辱,羞于提及。” 黄杰微微额首,我这样简单的解释很轻易的就得到他的认可,相反对于我有没有可能,因为我父亲的原因而存在通敌的可能,他似乎都不怎么关心,由此也看得出他感兴趣的重点根本不在这方面。 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黄杰终于开始进入正题:“安少校,你是如何发现林啸龙是赤色分子的?” 我回答说:“林啸龙运送药品时,被我人赃俱获,通过审讯之后得知。” 黄杰在地板上来回转了几圈,紧盯着我的眼睛,说道:“按你所讲,你既然已经人赃俱获,也知道林啸龙是赤色分子,可是过去这么久,这样重大的事情,你为什么隐瞒不报!” 我假装犹豫着,吞吞吐吐的说:“因为……因为林啸龙是汪庭岳的内侄,而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少校,我担心揭发举报不成,反而会遭到排挤报复!” 黄杰停下脚步,说道:“汪庭岳?你是说汪专员是林啸龙的姑父?那林啸龙的事情,汪专员又是否知情?” 我说:“这我就不知道,没有证据,我不能胡乱指证。” 黄杰冷冷的说:“安少校,在这件事情上,你也是藏着私心吧?” 我站起身:“天地可鉴!安思虎一心只想着抗击日寇保家卫国,绝无半点私心!” 黄杰一脸的怀疑,说道:“安少校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要私吞这批药品?” 我在心里一动,这家伙倒是给我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要说面对那么多的药品没有任何私心,他们反而会觉得不合常理。 于是我索性默然无语,给他来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至于如何判断,让他挖空心思去想吧。 黄杰嘿嘿笑着说:“安少校,你不必觉得难堪,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动一点私心杂念也是人之常情,好在你总算是悬崖勒马,万幸,万幸啊。” 我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说万幸,到像是说可惜。黄杰说:“在这件事里,林啸龙还有没有其他同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林啸龙是赤色分子,至于他还有没有其他同党,我不知情。” 中午的时候,黄杰派去起获那批药品的人回来了,那些药品很容易被找到,我已经通过谭震山传消息给上官于思,把药品全部藏在我营部的床铺下面,再故意用杂物遮盖。 面对这么多的药品,黄杰是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这批药品的数量巨大,喜的是自己居然查获了这么大的案子。查获这样的大案子,对他的前程可以说帮助极大,在检查过确系是真药之后,黄杰立刻迫不及待的给他的上峰打电话邀功请赏。 因为事情牵扯到汪庭岳这样的将官,事关重大,已经不是黄杰这样级别的官员能够处理。几天之后重庆来电,命令汪庭岳立刻赶赴重庆,向特别调查委员会亲自为这件事进行解释。 对于我指控林啸龙是赤色分子一事,因为有一大批药品佐证,已经毙命的林啸龙最终被定性为以权谋私违反军纪,被明正典刑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虽然在这件案子上看似有些功劳,但是因为有“查获药品隐瞒不报,有私吞获利之嫌”,无奖无罚功过相抵。 在我上峰们的眼里,那一大批药品无异于等同真金白银,我隐瞒不报,自然就是可能有心私吞获利! 我能够脱此困局,最应该感谢的自然就是谭家父女,没有他们的出谋划策上下打点,我现在恐怕已经是被收押入狱。 我和谭沁柔的关系在这样的背景下,已经是一件被双方都默认的事情,这其中最为高兴的就是我的父亲,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他老人家的提议下,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在我父亲家里宴请了谭震山一家,除了谭老夫人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前来,谭震山、谭沁柔、谭卫民都悉数参加。 每个人都很高兴,就连安洗心都感到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在人前人后跑来跑去,以图吸引着大人们的目光。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谭卫民,他坐在酒席间,除了偶尔逗一逗安洗心,几乎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谭沁柔对自己哥哥如此煞风景很是不满:“我的兄长,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给我们摆出这样上门讨债的尊荣?” ------------ 第八十四章 融洽的兄妹 谭卫民死气活样的说:“沁柔,我高兴不起来,也没有高兴的事,你难道还要我强颜欢笑吗?” 谭震山轻咳了一声,说道:“卫民,你是二十几岁的男人,不是几岁的孩子,不要耍小孩子的脾气,我们这是在你安叔叔家,不是在家里!” 谭卫民答应着:“是。” 谭沁柔可并不想就此放过哥哥,继续话里带刺的嘲讽着说:“嗳,有的人呀,不是小孩子,胜似小孩子,这个样子又哪里像是一名军人……” 这句话惹恼了谭卫民,他腾的站起身,嚷道:“我哪里像军人?我本来也不像一个军人!整天的在仓库登记清点,周围是成堆的袜子鞋垫水壶饭盒!有这样的军人吗?我不远万里从英国回来,不是要干这种杂役都能做的事,我是回来报效国家上场杀敌的!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个,就是一个笑话!” 他的这一大段牢骚里,依然时不时的夹带着几句英语,语速极快,可见这都是积郁他心里许久的话,今天被谭沁柔的嘲讽都倒了出来。 谭沁柔拍着胸口,夸张的说:“呦呦呦,吓死我了,哥哥可是难得这样的大发雷霆……不是我惹你的吧,和你开玩笑的话,你也这么激动?” 谭卫民悻悻的说:“不是你,也是拜你的夫婿所赐!” 这一下把谭沁柔闹的满脸通红,她坐去谭震山身边,扯着父亲的胳膊,说:“爹,你听哥哥都是乱说些什么呀!” 谭震山叹道:“卫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怨不得思虎,你有什么牢骚就冲你爹说吧。” 谭震山很自然的在言谈中更改了对我的称呼。 我低声对谭卫民说:“那天我不是和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吗,怎么又来反复?” 谭卫民哼了一声:“我那是一时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现在我也明白了,什么军需,就是看仓库的杂役!话说我还真要谢谢你,没派给我一个伙头军的职务!” 谭沁柔做出很认真的样子,对我说:“那你就给他安排一个火头军的职务,几年下来,说不定这以后呀,德月楼都不用再花钱请厨子了呢。” 谭卫民对妹妹怒目而视。 谭震山对女儿的火上浇油也只是无奈的摇头,他家里的这一对活宝,妹妹欺负哥哥是家常便饭,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我父亲这时候充当着和事佬,劝着谭卫民说:“谭贤侄,我觉得思虎安排你做军需之职,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必定会如你所愿,让你去沙场征战,挥刀纵马手刃顽敌!圆了你的一番拳拳赤子之心!” 谭卫民大声说道:“安叔叔说的没错!我既然选择了戎马生涯,就应当挥刀纵马手刃顽敌,这才是男儿应该做的事!每天这样混日子,我还不如躲在英国,做一个苟且安分的百姓!” 谭沁柔对着哥哥伸出大拇指,说:“嗯,这还像是一个男子汉该有的志向!……只不过,像哥哥这样的弱不禁风,连我打不赢的男子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挥刀纵马呢。” “你!……”谭卫民气得点指着乐不可支的妹妹,恨不得立刻用什么东西,把她的嘴堵上才好。 我父亲举杯对谭震山说:“兄妹如此融洽,让人心生羡慕。来来来,我敬谭公一杯!” 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大人是怎么看出这兄妹俩融洽的,在我看来,这兄妹俩要不是有长辈在场,怕是都已经当场火拼。 谭震山笑道:“安先生,请!” 我父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谭沁柔,低声说道:“我看咱们老哥俩是不是应该改一改称呼了?” 谭震山恍然,大笑着连声说:“好好好,待哪天选一个良辰吉日,就给他们把婚事定下来!也好了却你我二人的一个心愿。” 我父亲听谭震山这样说,更是高兴,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笑道:“谭公,哦,不,是亲家!亲家的提议正合我意,我当为此美事浮三大白!” 他浮他的三大白,谭沁柔并没有注意他们说的内容,她此刻正兴致勃勃地和她的哥哥斗嘴:“哥哥,要不然我倒是有一个好建议,就是不知道哥哥你敢不敢答应……” 安洗心在桌子下面玩的正高兴,蹦跳着说着:“答应,答应。” 然后他就跑去大树下面,蹲在树底下,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花草昆虫。 谭卫民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刁钻古怪,净是出一些鬼点子作弄自己,本想着不理她,赶上安洗心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倒是无形中把他架上去无法下台。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答应就答应!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你一介女流不成!” 谭沁柔拍着手大笑,回头对蹲在树下玩的不亦乐乎的安洗心喊着:“乖乖的洗心,回头姑姑给你买糖吃。” 我也好奇谭沁柔会怎么作弄她哥哥,对这个动不动就来和我发泄不满的谭家二公子,我也很乐意看见他被作弄。 谭沁柔一本正经的说:“很简单,哥哥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去挥刀纵马,手刃顽敌什么的,那咱们今天就当场比试一下,看看哥哥到底有没有这个手段去手刃顽敌!” 谭卫民不耐烦的说道:“啰里啰嗦的,你就说怎么比试吧?” “很简单的,我们这些人之中,你随意挑选一个人,只要你能打倒对手,就如你所愿,让你上战场!” 然后谭沁柔又加了一句:“你挑选谁都可以——洗心也算的哦。” 谭沁柔这等于是给谭卫民下了一个套,在场的人,他不可能挑选两个老的动手,和他妹妹动手,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所以他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个选项,就是我。 谭卫民涨红了脸,转身对我说:“谭沁柔说的算话吗?只要我赢了,你就给我换了这个该死的军需职务?” 他真是气到极点,连妹妹、沁柔这样的称呼都不用,直接称呼谭沁柔大名。 “沁柔只是和你开玩笑,你又何必当真……” 谭沁柔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挑衅的机会,她跑过去抱起安洗心,冲着谭卫民晃着安洗心幼小的身体,故意粗声粗气的说:“来吧,我们的选手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一战,必将载入谭卫民光荣的史册!” 我已经都要忍俊不禁的放声大笑,为了不让谭卫民太尴尬,我轻咳着掩饰自己的笑意,说道:“酒足饭饱,我先失陪一下。” 我站起身想要借故离开一会儿,以避免这位谭二公子过于难堪。我刚站起身,谭卫民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怒喝着:“不行,你不能走!话要说清楚,她说的到底算不算?要是算的话,我就和你一战!赢了,你让我去一线部队,败了,从此我再不提这件事!” 这样的场面,我比他还尴尬,这算是什么赌注,简直就是小孩子胡闹一样。 谭震山看不下去了,啪的一拍桌子,喝道:“思虎,你就答应他!也好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不知天高地厚!” ------------ 第八十五章 比武 我和谭卫民在天井当院中,分东西而立,拉起架子就准备动手。谭沁柔忙不迭的搬来一把椅子,嚷嚷着:“等一下,等一下,比武都是要有裁判才行,本小姐就受点累,来给你们做裁判。” 谭卫民不领她的情,一语道破谭沁柔的心思:“你哪是受累当裁判,你就是为了方便看热闹才对!再说了,你当裁判可不行,这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了?” “你当裁判,规则是你定,你自然是要偏向安思虎,这样的比武,我怎么可能打得赢?” 谭沁柔脸色绯红,大声说道:“我谁都不偏向!比武的规则也只有一条,就是谁倒下就算谁输!这总行了吧!” 谭卫民嗯嗯着:“这还算是公平一些。” 谭沁柔像模像样的背着手,说:“我宣布几条比武纪律……” 谭卫民皱着眉,说道:“你怎么这么啰嗦?” “亏你是留过洋的读书人,这都不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尤其是这拳脚无眼,没有纪律约束那怎么能行?……” “好好好,我只求你快些行吗!” “……我宣布几条比武纪律,一,不准下狠手,点到为止。二,不能使用武器,棍棒之类的都不准用,要点到为止。三,以武会友,不能因为输赢伤了和气,嗯,点到为止……” 谭卫民喃喃着:“我明白了,你的比武纪律就是一句点到为止,其余都是废话!” 谭沁柔瞪了她哥哥一眼:“我说到几了?哦,四。四,对裁判不尊敬就算你输!没了!” 谭卫民叹了口气说:“谭大裁判长,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谭沁柔倒是玩的兴高采烈:“好,现在我宣布,比武正式——开始!” 谭卫民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刻也不想再耽误,三步并作两步,冲着我猛扑上来。我侧身卸他的力,抓住他的肩膀猛力一送,谭卫民不由自主的,踉踉跄跄向后跌去。 谭沁柔从椅子上站起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会吧,一个回合就结束了?……” 谭卫民踉跄着几乎就要摔倒,却又及时扶住旁边一株矮树,身体晃了两晃,总算是站稳了身形。 我在丘八们之中,虽然不是徒手格斗的高手,但是自认为对付一个在英国读过几年书的学生,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是刚刚那一摔,我发现自己还真不能大意,谭卫民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从他的招式和身法上看,他最低限度是学过一些西洋拳术,或者是格斗技巧之类的东西。 谭沁柔抱着安洗心,低声教他说话,安洗心就奶声奶气的喊着:“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谭卫民围着我转了两圈,忽然大喝一声,合身而上一脚踢过来,待我避过,他反手又是一肘撞向我后肩,这还真称得上是上下兼顾的打法。 我避开他的攻击,猛攻他的下盘,他用力过猛,脚下也就漂浮,被我一个简单的扫堂腿勾倒在地上。 谭沁柔笑着跑过来,拉起谭卫民说:“哥,这下没话说了吧,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当你的军需官吧!” 谭卫民摔开妹妹的手,说:“话先别说的太早!这才是第一局,三局两胜制,还有两局打完了再说!” 谭沁柔瞪大眼睛,惊讶的说:“什么三局两胜制,我都说了谁倒下就是谁输,怎么还耍赖呀!” 谭卫民辩解着说:“怎么是我耍赖?又没人说是一局定胜负,那自然是要三局两胜!” 我接口说:“卫民说的没错!确实没人说是一局定胜负,咱们就按卫民说的,三局两胜制。” 谭卫民的脸有些红,他也知道自己多少是在钻规则的空子,但是他太想上前线,这又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上前线的赌局,无论如何,他都想赢。 “慢着!” 谭沁柔眼珠转了转,说:“三局两胜制也可以,刚刚那一局算不算在三局之内?可不要再输一局,你又说是从这一局才开始,那我们可赖不过你。” 谭卫民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大叫着:“自然是算!我的好妹妹,哥哥求求你,不要再跟着捣乱了!” 我父亲说:“亲家,令公子这股不服输气势,确实是让人赞叹。兵法有云,两强相遇勇者胜!我看这一局,思虎可不一定稳胜。” 谭震山点点头说:“卫民一向都有健身保国之志,而且国外的学校,会开设一些什么体育课,专门教授一些西洋拳术,看起来还真是有些用处。” 谭沁柔这是第一次听见我父亲对谭震山的称呼,她怀疑是自己听错,又不好意思去问,就只好竖着耳朵,继续听两个老人的谈话。 我的格斗术,都是在军队中学来的,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论起招式还不如谭卫民的招式好看,可是格斗的目的就是把人打倒,好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当谭卫民踢出一套眼花缭乱的连环踢的时候,我拼着挨了他的一脚,然后顺势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大喝一声“去吧!”我想要把他摔出去。 想不到的是,谭卫民应变非常之快,被我抱住一条腿,他已经头部朝下,却反手抱住我的双腿,借力使力,扑通一声,我们两个同时摔在地上。 谭震山皱了皱眉说:“还真让卫民扳回一局……” 谭沁柔嚷着:“爹,这怎么能算是扳回一局?两个人同时倒地,最多就是打成平手,你可不能偏向你儿子。” 我站起身,说:“这局是我输了,我们两个虽然是同时倒地,但是我的身体先着地,卫民的身体是在我身上,按照规则是我输。” 谭沁柔白了我一眼,嘟囔着:“我反正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摔倒就是摔倒,先摔倒后摔倒还不是一样!” “这两者的区别很大,试想一下,如果是在战场上,压在上面的人就有更大机会,或者拔出刺刀、或者用石头杀死对手。” 谭沁柔打了个冷颤,说道:“又是刺刀又是石头的,说的这么血腥,算了算了,不用比了,就算你们打平吧,大家继续吃饭!” 谭卫民连忙跑过来,拦住谭沁柔说:“我说妹妹,还说不偏向,你这偏向也太明显了吧!他刚刚输一局,就不比了?” 我刚刚大意了被他偷袭得手,也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招手叫着谭卫民,说:“卫民,来吧!咱们最后一局定胜负!” 谭卫民嘴里冒出几个英文单词,大概是给自己鼓劲加油的意思。他开始围着我不停转圈,我知道这是西洋拳击中的打法,这样的转圈并不是盲目的转,而是在不断的寻找对手的疏忽和破绽,虽然我觉得我一身都是破绽,但是显然谭卫民不这么认为。 谭沁柔:“哥,你要把我们都转迷糊了,再不动手,本裁判长可要判你们平局收场了!” ------------ 第86章 你输了 谭卫民进攻了,他迎面虚晃一拳,再一记左勾拳,力道刚猛出手快速。我知道谭震山不希望谭卫民进入一线部队,所以我必须全力以赴赢下这场比武。 我右拳挥出,迎着谭卫民的进攻的拳头用力向下猛打,另一只手趁着谭卫民前心门户大开之际,揉身欺进,一把卡住了谭卫民的脖子。 我的这种打法看似复杂,说起来简单的很,就是从部队的拼刺训练演化而来——荡开敌人的步枪,直刺敌人心脏! 只不过,我将这些稍微改动了一下,我出拳击打他的前胸部位,不能保证将他击倒,所以干脆改变出手方向,直取他的咽喉。 虽然谭卫民有些拳脚功夫,但是终归是实战经验太少,慌乱之下,被我一击即中,再想要摆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手劲略松一点,说道:“你输了。” 谭卫民:“没倒……咳咳……就不算……输……” 谭震山看在眼里,大声说道:“卫民,胜负已成定局,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谭沁柔见她哥哥被我卡的咳嗽不止,有些担心的喊着:“嗳,你别太用力了,我哥他好像都喘不上气了……” 我回头笑着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的难以预料,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谭卫民必输无疑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安洗心看见两个大人犹如斗鸡一样的对峙着,觉得很有趣。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也不知怎么就跑到了我和谭卫民中间,一把抱住我的大腿:“爸爸,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他抱住我的大腿,因为怕伤到他,我就不能再用膝盖控制住谭卫民的下盘,我赶忙对安洗心说:“洗心躲开,我一会儿再陪你玩……” 安洗心懵懵懂懂松开我的一刹那,谭卫民的反击也到了,一脚正踹在我的肚子上,我接连倒退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谭卫民像一个英国绅士那样,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对不起,你输了。” 所有人静默几秒钟后,谭沁柔第一个跳起来:“哥,你耍赖!这局是因为洗心捣乱,你才侥幸赢的!不算不算!” 规则可没对这样的意外有任何说明,也就是说这一局从实际结果上讲,确实是我输了。所以谭卫民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又能怎么办,我只好去看谭震山。 谭震山沉默良久,然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说道:“看来这是上天已经注定了的事,如果合该我谭家怎样,又岂能是人力所能挽回的。算了算了,由他去吧……” 谭震山向我父亲拱拱手,再不发一言,神情落寞的经过我们,径直出门而去。 谭沁柔瞪了谭卫民一眼,气哼哼的说:“你赢了!你也把爹气走了!” “爹,你等等我!”谭沁柔匆匆的追着谭震山跑了出去。 我拍了拍呆若木鸡的谭卫民,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是真的给你调到一线部队,再想调回军需可就难了,要知道军需官可是一个人人眼馋的肥缺。” 谭卫民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你觉得我从万里之遥回来,会在乎什么肥缺瘦缺?” “说的也是,你们谭家家大业大,什么肥缺也都不会放在眼里。” “一件事情,竟然有着完全南辕北辙的理解!话不投机,也不必再说了!” 谭卫民转身走了出去,我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谭卫民讲的是国家民族,而我强调的是金钱利益。可是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对那些有自大倾向的人,我会故意的不去迎合他们的喜好。 我和谭卫民一前一后走在临勐的街上,十几分钟前还在愤慨着和我话不投机的人,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在问我:“那个……安营长,我会被调任到哪个连?” “你想去哪个连?” “我想去阿……” 谭卫民忽然像个大姑娘一样的扭捏起来,我很奇怪他的欲言又止:“咱们团可没有阿连,怎么了这是,跟便秘了一样。” “我是想问问……阿妮姑娘是在哪个连?” 我这才有些恍然,赶情这家伙是想和阿妮在一个连,不过我可不想就这么轻易给他答案。 我故意的不接他的话,抬头看了看天空,自言自语的说:“你们临勐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一样善变,刚刚还阴云密布,现在好像太阳都要出来了。” 谭卫民有些疑惑的也望了望天空:“今天哪有阴云密布……” 回到了团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这是因为前几天被日军轰炸过的阵地毁坏严重,不得不再来一次大的修整。 我直接到团部去见黄文烈,谭卫民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只不过他的脸色略显得有些尴尬,我想他是对我刚刚说的话反过了味儿。 “你们连如果再发生一次这种事,我就撤了你的职!” 黄文烈正在严厉的训斥一个连长,那个连长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最后在黄文烈的一句“滚出去吧!”擦着脸上的汗水,狼狈的退了出去。 这是很常见的场面,黄文烈还算是对下属容忍度很高的长官,估计在别的部队,长官要是被气成这个样子,这个连长最少也得挨上几记耳光才算合理。 “团座,什么事把您气成这样?” “他的连队士兵斗殴,居然动起了刀子!上官医生说,其中一个恐怕是要落下残疾,死到是死不了,仗也是一定打不了!” 在部队里,士兵之间因为琐事口角斗殴本是常事,但是闹到这么严重程度确实是不多见,也真是难怪黄文烈这样的暴跳如雷。 黄文烈看了看我身后的谭卫民,沉着脸说:“你们又有什么事?” 我连忙走到黄文烈近前,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看得出来黄文烈对这样的富家子弟,通过门路进来的公子哥没什么好印象。 他也根本都不避讳谭卫民,烦躁的说道:“又是这样的烂糟事!你们简直就是把军营当成了自己家的后花园!想要怎样就怎样!” 我提醒着黄文烈说:“总算他是从军需职务调任到一线作战部队,有这样的求战之心,也算难能可贵。” 黄文烈火气稍微平复了一些,不耐烦的说道:“那就让他做你的副官吧!这也就是最后一次,再要这么调来调去,我管你是什么来路,都另谋高就吧!” 谭卫民忍不住插嘴说:“团长,我是要去一线作战部队,不是想给人当什么副官……” 我想要拦着他,也已经来不及了,黄文烈的怒气又被点燃:“一线作战部队?我怎么让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兵去做一个领兵的排长?你还真以为新200团是你们谭家的后花园吗!” ------------ 第87章 第七旅 谭卫民从一名军需官变成了我的副官,等于是从一名单纯后勤职务,变成一名复杂后勤职务,因为我的很多杂七杂八的事,都要交由副官去处理。 谭卫民对这样的调职很是不满,但是他很快就被其他原因冲淡了他的不满,因为做我的副官是可以经常的见到阿妮。在新200团,人人皆知,阿妮就是我的小尾巴。 因为在营部多了一个谭卫民,当天吃饭的时候,阿妮就把打份饭的活儿,交给了谭卫民去做。 看着谭卫民捧着三个饭盒,便帽都被挤得歪戴在头上,我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谭沁柔的哥哥。 我假装很生气的说:“值星官都是干什么的吃的,不知道放饭要他们排队吗?还有没有个军队的样子!” 谭卫民把饭盒放到了桌子上,还替人解释着:“没有办法,人实在是太多了,值星官也是看管不过来。” 阿妮打开饭盒,呀了一声,瞪着谭卫民:“你看看你打来的饭,就这么一点点,饭都哪去了,被你在路上偷吃了吗?” 谭卫民嚅嚅着:“打饭的时候,他们在我身后不停的催我快一点,我这一着急就打的少了……” 阿妮撇撇嘴,说道:“他们就是那个样子,要是我去打饭,我看谁敢催我,越催我我就越慢给他们看,下次看哪个还敢再乱讲话!” 我笑着说:“谁能和你阿妮比,你是新200团第一没人敢惹,卫民只是个新人,哪里的兵都是愿意欺负新人。” 阿妮不服气:“他可是一个军官哩,还能被欺负成这样……再说了,你都在军需待了这么久,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谭卫民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在军需都没打过饭,都是他们送来的……” 这是自然的事,在军需他是长官,打饭的事不用吩咐,也有人替他去做。没想到来了我这里,他一个少尉,倒让中士阿妮支使的团团转。 阿妮好像就是谭卫民天生克星,在我面前很有些傲气的谭卫民,只要是一看见阿妮,立刻就失去了所有身份属性,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人。 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会失去一部分判断对错的能力,对方的举手投足,在他的眼里都是散发无穷魅力的闪光点。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几个校官尉官加上十几个护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上校军官来到了见龙湾阵地。 到了黄文烈的团部,所有人都等在外面,只有这位上校军官单独和黄文烈密谈了最少有一个多钟头,才带着人匆匆离开。 我没去打探消息,我知道如果是好消息,黄文烈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果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黄文烈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这就会给人一种印象,这是个性格沉稳内敛的人。只有那些和他相处久了的人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错觉,他实际上很愿意与人分享荣耀和喜悦。 所以传令兵要我去团部的时候,我就猜测这个上校突然的造访,应该是带来了好消息,起码对于黄文烈而言是好消息的概率最大。 果然,黄文烈一见到我就一把攥住我的手,连连摇晃着:“安营长,如我们所愿!要反攻了!我们终于要反攻了!” 我认识黄文烈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的失态,看起来确实是有不寻常的事要发生。 但是我可不习惯被一个男人长久的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尽量不露痕迹的抽出了我的手,说:“团座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发动反攻了?” 黄文烈点点头,说道:“先跟你泄露一点军机,驻印军将在稍晚些时候,联合盟军部队,对盘踞在缅甸的日军发起进攻!远征军司令部要求我们滇西守军,要大力配合好友军的这次进攻!” 黄文烈望着我的淡然,眼神中有些不满,似乎是不理解我为何都不为此而感到激动。于是我接了一句:“所以我们怒江防线要从被动变主动,转守为攻?” 黄文烈点点头说:“不错!我们将正式的从防御转向进攻!” 虽然我知道,黄文烈不是一个愿意夸大其词的人,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信,既然是要进攻,我们怎么会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得到?按照大战之前的一贯做法,如果要发动这样大规模的进攻,至少应该在一个月之前,就要进入准备阶段,进入临战状态。 我试探着问道:“可是以我们现在的情形,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发起有效的进攻,不要说别的部队,只说我们团,枪械弹药物资无一不缺……” 黄文烈打断我的话;“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吗?” 我笑道:“那我哪知道,级别和您一样的军官,我除了认识您,再也不认识第二个。” 黄文烈心情极好,对于我这样的调侃,他也不予理会。 他以拳击掌感叹道:“要说到级别,他早就应该是少将衔,但是此人曾经立下誓言,一日不驱尽倭寇,一日不受将衔!” 我很惊讶:“您说的……不会是第七旅的耿怀奇耿旅长吧?” 黄文烈点点头,不无感叹着说道:“密支那一役,耿旅长一举击溃了号称从无败绩的日军黑泽联队!钧座赞他为,我辈之楷模,我军之魂魄!我看也确实是实至名归!” 对黄文烈这样的赞赏,我很是不以为然:“团座你也不必太过于妄自菲薄,耿旅长是打了那么一场胜仗,可是他在撤到怒江东岸的时候,身边已经就剩下十几个残兵败将……” 黄文烈皱着眉:“安营长,你是不是对所有人所有事,都要质疑一番?” “我就是想说,军中很多所谓的名将,都是上峰为了提振我军信心,生造出来的!就像这位耿旅长,打一胜仗,然后再打一败仗,然后全军覆灭。说什么不受将衔,依我看,他也是不好意思接受这个将衔!” “算了!别说了!” 黄文烈被我弄的兴致全无,闷闷的呆立了一阵子,才说:“军部已经属意让耿旅长的第七旅,做为进入日军后防的主力部队,我们团为后续部队。”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黄文烈今天这么兴奋难耐,原来他的作战计划终于还是被上峰落实。 不仅仅是被落实,而且还是做为驻印军反攻作战的一个重要补充部分。做为这个作战计划的倡导者,黄文烈这次算是出尽了风头,难怪耿怀奇都屈尊,亲自来见龙湾请教黄文烈。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期盼已久的反攻,终于是初露端倪。这才是最应该值得高兴的事情。 ------------ 第88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很长一段时间,黄文烈和耿怀奇就像是两个热恋中的男女,要么是黄文烈去第七旅,要么是耿怀奇来新200团,日以继夜的谋划着他们的作战计划。 我和耿怀奇基本没有过什么交流,黄文烈介绍我时,耿怀奇只对我的名字报以心领神会的微笑。那样的微笑,我想一定是来自于坊间的传言,我和谭家的关系才是传言的重点。 我不在意耿怀奇们,这种带着一丝羡慕,也带着一丝讥讽的表情。因为我忽然觉得生活就是应该这样,你被人羡慕被人讥讽,你羡慕别人也讥讽别人,这就是正常的生活状态。 在我父亲的一再催促之下,我和谭沁柔的订婚日定在了三天后。谭家在临勐、甚至在整个云南都是名门望族,谭家大小姐订婚,自然不会像一些小门小户那样的简单寒酸。 谭震山要大排酒宴,隆而重之的庆贺一番,届时临勐各界富贾名流军界高层,都将会出席这规模盛大的订婚礼。 我虽然不喜欢过于奢侈的排场张扬,可这一切并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能做的就是服从任何的安排,鞠躬答谢是我当天最需要做的事情。 阿妮从来就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女孩子,所以她对于我和谭沁柔订婚的事,从难过到接受只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豁达,真是让我这个大男人也是自愧不如。 因为被我们打了一个突袭,对岸的日军,最近在不断加强着防御的手段。他们征用民夫在摩云岭铺设大面积的鹿砦,看着这些被刻意削出尖利的枝枝叉叉,都不用去亲身体验,也知道这绝不是容易对付的障碍物。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在这些鹿砦下面,或是鹿砦的枝叉间,都做了什么手脚。绊发雷、跳雷、诡雷,什么都有可能藏于其中。我们亲眼看见,一个民夫应该是操作不慎而触发了绊发雷,被炸的当场身亡。 “谭副官,快下来,你那个样子太危险!”马顺喊着把半个脑袋探出掩体的谭卫民。 谭卫民疑疑惑惑的看着马顺,似乎不太明白马顺说的危险是指的什么。砰!一颗三八枪的子弹打在距离他也不过十几公分的地方,吓的谭卫民险些从上面摔下来。 “谭家少爷,你应该待在营部里,这可不是你应该来玩的地方。”扛着步枪从交通壕路过的阿妮,看着谭卫民狼狈的样子大笑着。 谭卫民跳下来,说道:“阿妮,你不要总是叫我谭少爷谭少爷的,这在军营里,听着怪怪的。” “你本来就是少爷,而且你也姓谭,不叫你谭少爷,那该叫什么?”阿妮头也不回的说。 谭卫民跟在阿妮身后,不停的说着:“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叫谭少爷就好。” “嗯……好吧,以后不叫你谭少爷了,叫你谭副官。” “谭副官……也是不太好……” “你这人好啰嗦了,少爷不行,副官也不行!那我还是叫你假洋鬼子吧!” 阿妮不耐烦的丢下一脸尴尬的谭卫民扬长而去,谭卫民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叹道:“假洋鬼子,还不如谭少爷来的好听……” 至此以后,假洋鬼子成了阿妮对谭卫民的专用称呼,别的丘八在背后也许这么叫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当着谭卫民的面,可没人好意思这么叫。 我的订婚之日转眼即至,当天一大早,我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上崭新的军服,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学生兵一样的挺拔。 走在临勐的街上,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一如往昔的各行其是。就算我穿的自我感觉如此良好,也少有人多看我一眼。临勐的军人太多了,多到让人的感知麻木,就算我现在扛着门炮出现在街上,也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一辆漂亮的黑色小轿车从我的身边驶过,然后又停住,再倒了回来。车门打开,一个衣着光鲜,珠光宝气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安大哥,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乍一见,我还真是没认出来,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曾经的那个青涩腼腆的英慧。她的变化太大了,不仅仅是衣着打扮方面,整个人的气质,从内而外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给我的感觉这几乎就是又一个叶小蝶。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英慧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这都是以前的英慧不可能做出来的举动。 我从惊讶慌乱中镇定下来:“当然认识,怎么会不认识……你这是从哪里来?” 英慧落落大方,一点没有如我一样的拘谨:“当然是从重庆回来。我们……不要这样站在街上说话吧?先上车吧。” 此处的路段很狭窄,我们这样站在街上,加上英慧的小轿车停在那,把本来就不宽的街道堵了一多半还多。 于是,我上了英慧的小轿车,让我稍有些惊讶的是,开车的司机居然是一名穿着军装的军人。 车子缓缓启动,我干巴巴的问:“你在重庆……过的还好吗?” 英慧淡淡的一笑:“无所谓好坏,只不过是从一种坏,搬去了另一种坏。” 我:“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吧,我听说你在那拍了一部电影——我的同僚有去重庆的,他们跟我说起过。” 英慧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随手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熟练的弹开了烟盒:“抽吗?” 我摇摇头,更加陌生的望着英慧,这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英慧吗?我甚至疑心这是一个假冒英慧的女人。 英慧点上一支烟,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然后自嘲的笑笑:“就是心烦的时候解闷儿的玩意儿,没想到久了久了,居然上瘾还离不开了。” 英慧:“刚去的时候是拍了一部电影。什么大明星,都是一些可怜人。” 她抽烟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英慧手指上,戴着的一颗大大的蓝宝石戒指,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英慧见我看她的戒指,就解释着说:“这是我先生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嫁人了。” 与其说我是惊讶英慧居然这么快就嫁人,还不如说我更惊讶她的性格改变的如此彻底,这真的不是英慧,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继续着干巴巴的说话方式:“结婚了?那真是恭喜你了……你的先生不是那位白导演吧?” 英慧:“他?不是。你别被他的电影迷惑了,抛开电影,他就是一个让人恶心的老色鬼!” 然后她轻叹了一声:“你也不用恭喜我,我只是做了人家的七姨太而已。” ------------ 第89章 打翻的醋坛子 英慧望着车窗外,语气平淡:“安大哥,人总是要活着的,每个人的生存的方式不同,走的路也就不同……我就是想好好活着。” 她推门下车,我呆坐了一会儿,也下了车。下了车我才发现,这里就是谭家的大门口,门前已经停放着十几辆各式军车小轿车。 我望着英慧:“你知道我到这来?” 英慧笑道:“在临勐,还有谁不知道,今天是你和谭家小姐的订婚礼?” 谭家院内宾客如云,谭震山满面春风的站在中厅,亲自迎接宾客。 谭沁柔站在她父亲身边,倒也有些羞答答的女儿态,只是一眼瞥见我之后,立刻原形毕露。 她几步就跑过来,一把扯住我的衣服:“这么多的客人都来了,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我有些难为情,未婚的夫妻在大庭广之下拉拉扯扯,可不是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习惯的方式。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你什么事能比这件事还要重要!”谭沁柔目光警惕的盯着我身边的英慧。 现在的英慧和谭沁柔站在一起,就像当初英慧和叶小蝶站在台上的效果完全一样,一个青涩纯真,一个成熟诱人。 “这位就是谭大小姐吧?你好,我叫英慧,是安思虎营长的老朋友。”英慧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微笑着望着谭沁柔。 谭沁柔瞪着我,并不去和英慧握手。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也难怪谭沁柔的态度,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亏得英慧说什么老朋友,男女之间哪有什么朋友。 跟随英慧前来的司机,引领着谭震山走了过来,然后示意:“谭先生,这位就是八太太。” 谭震山以少有的热情拱手抱拳:“八太太,谭某失迎了,问刘军长好。” 英慧微微额首,笑着说:“谭先生客气,刘军长实在是因为军务繁忙,没有办法赶到临勐,已经是非常抱歉了。特地让我带话给谭先生,希望谭先生再到重庆,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和谭先生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 谭震山大笑着:“这个是自然的,谭某多年来承蒙刘军长照顾,已经万分感激了,这次还劳烦八太太前来,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自从和英慧在临勐再次相逢,她给我的惊讶一个接着一个,我再也想不到英慧嫁的竟然是一位军长! 谭沁柔拉着我不管不顾的走向一旁,我抱歉的冲着四周的人额首示意,脚步踉跄着被谭沁柔拽了过去。 谭沁柔板着脸:“她是谁!” “谁?谁是谁?”我假装着我的莫名其妙,装傻一向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的装傻,拙劣的连我自己在话一出口都知道往回收。 “哦,你是说那位八太太?嗨,你爹不都说了吗,那是刘军长的夫人。” “安思虎,你不要和我猜哑谜!我是问你,你怎么和她认识的!谁管她是什么人的夫人!” “怎么认识的,都是过去的事……这个你有必要知道吗?” “以前没有必要,现在就有必要了!不对,是等一下就有必要了!” “沁柔,我是这么认为的,咱们都是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现在委员长都在提倡新生活,不光是新生活,思想也要新。一些过去的枝节,多说无益,既然都已经过去,现在又有什么必要再提呢。” “你少说这些大道理!我不听!你越是不说,就越是说明有鬼!” “有什么鬼啊?” “你心里有鬼!” “我心里能有什么鬼?” 我一句一句的和谭沁柔对付着,心想着过了这个劲儿也就没事了。我还是不了解、也低估了谭大小姐的脾气,谭沁柔在我的敷衍中,忽然提高了声调大声嚷着:“你和这个女人有鬼!” 喧闹的院子安静了,百十双眼睛齐齐转向我和谭沁柔站立的地方,而此刻谭沁柔正对我怒目而视,一只手明确无误的指着不远处的英慧。 我尴尬的四处讪笑着:“大白天有什么鬼啊,真是好笑……” 没人觉得好笑,此刻最好笑的一定是我。 英慧向前跨了一步,对窃窃私语的宾客们说:“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我是特意赶来参加谭大小姐和这位安少校的订婚礼的。来的路上很凑巧,我遇到了安少校,就顺便送安少校过来。可能因此让谭大小姐产生了误会,在这里我只能深深的抱歉,我不小心打翻了谭大小姐的醋坛子!” 英慧的风趣的“道歉”让宾客们哄堂大笑,谭震山也站到英慧身边,笑道:“诚如八太太所讲,这些事我都是亲眼所见。唉,大家也都知道,我对小女一向是太过溺爱,没想到溺爱过甚,以至于今天闹了这样大的笑话,希望不会影响到大家的心情。谭某抱歉了。” 谭大小姐的任性胡来,在临勐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听谭震山这么一补充,宾客们都已经释然,一场风波也就化为无形。 订婚礼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礼宾大声朗读着千篇一律的贺词:“……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好将红叶之盟……” 门外汽车引擎的声音,谭震山皱了皱眉,吩咐着:“出去看看……怎么这时候还有人来?” 下人跑出去,很快就跑了回来:“老爷,是汪庭岳汪长官前来贺喜!” “谁?”我和谭震山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下人有点发蒙:“汪,汪汪庭岳汪长官……” 我看了一眼谭震山,低声说:“他怎么来了?” 谭震山不动声色的说:“来意不明,只能是随机应变。” 这时候迎宾的管事已经引领着汪庭岳走了进来,汪庭岳一身戎装,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之色,不过标志性的和煦春风依旧挂在脸上,离的很远他就伸出双手:“哎呀,谭老哥哥,大喜啊,大喜啊。兄弟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没能赶上贤侄女的典礼,真是遗憾。” 谭震山也连忙迎上去:“汪专员,你太客气了,本想给汪专员送去请帖,只不过这只是小女的一个订婚礼而已,实在是没敢惊动汪专员。” 汪庭岳呵呵笑着,轻拍谭震山的手背:“谭老兄,你就是给我送请帖,也送不到,我这是刚刚由重庆赶回来,你说你把请帖送哪里去?” 两个人相视大笑,谭震山把汪庭岳请进客厅主宾席位,汪庭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谭沁柔,赞叹着:“令嫒和令婿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我站起身敬礼:“汪专员。” 汪庭岳摇了摇手,笑道:“就不要再叫我什么专员了,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袍泽弟兄!” ------------ 第89章 被打翻的醋坛子 英慧望着车窗外,语气平淡:“安大哥,人总是要活着的,每个人的生存的方式不同,走的路也就不同……我就是想好好活着。” 她推门下车,我呆坐了一会儿,也下了车。下了车我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谭家的门口,门前已经停放着十几辆各式军车小轿车。 我望着英慧:“你知道我到这来?” 英慧笑道:“在临勐,还有谁不知道,今天是你和谭家小姐的订婚礼?” 谭家院内宾客如云,谭震山满面春风的站在门厅,亲自迎接宾客。 谭沁柔站在她父亲身边,倒也有些羞答答的女儿态,只是一眼瞥见我之后,立刻原形毕露。 她几步就跑过来,一把扯住我的衣服:“这么多的客人都来了,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我有些难为情,未婚的夫妻在大庭广之下拉拉扯扯,可不是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习惯的方式。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你什么事能比这件事还要重要!”谭沁柔目光警惕的盯着我身边的英慧。 现在的英慧和谭沁柔站在一起,就像当初英慧和叶小蝶站在台上的效果完全一样,一个青涩纯真,一个成熟诱人。 “这位就是谭大小姐吧?你好,我叫英慧,是安思虎营长的老朋友。”英慧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微笑着望着谭沁柔。 谭沁柔瞪着我,并不去和英慧握手。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也难怪谭沁柔的态度,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亏得英慧说什么老朋友,男女之间哪有什么朋友。 跟随英慧前来的司机,引领着谭震山走了过来,然后示意:“谭先生,这位就是八太太。” 谭震山以少有的热情拱手抱拳:“八太太,谭某失迎了,问刘军长好。” 英慧微微额首,笑着说:“谭先生客气,刘军长实在是因为军务繁忙,没有办法赶到临勐,已经是非常抱歉了。特地让我带话给谭先生,希望谭先生再到重庆,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和谭先生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 谭震山大笑着:“这个是自然的,谭某多年来承蒙刘军长照顾,已经万分感激了,这次还劳烦八太太前来,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自从和英慧在临勐再次相逢,她给我的惊讶一个接着一个,我再也想不到英慧嫁的竟然是一位军长! 谭沁柔拉着我不管不顾的走向一旁,我抱歉的冲着四周的人额首示意,脚步踉跄着被谭沁柔拽了过去。 谭沁柔板着脸:“她是谁!” “谁?谁是谁?”我假装着我的莫名其妙,装傻一向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的装傻,拙劣的连我自己在话一出口都知道往回收。 “哦,你是说那位八太太?嗨,你爹不都说了吗,那是刘军长的夫人。” “安思虎,你不要和我猜哑谜!我是问你,你怎么和她认识的!谁管她是什么人的夫人!” “怎么认识的,都是过去的事……这个你有必要知道吗?” “以前没有必要,现在就有必要了!不对,是等一下就有必要了!” “沁柔,我是这么认为的,咱们都是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现在委员长都在提倡新生活,新思想。一些过去的枝节,多说无益,既然都已经过去,现在又有什么必要再提呢。” “你少说这些大道理!我不听!你越是不说,就越是说明有鬼!” “有什么鬼啊?” “你心里有鬼!” “我心里能有什么鬼?” 我一句一句的和谭沁柔对付着,心想着过了这个劲儿也就没事了。我还是不了解、也低估了谭大小姐的脾气,谭沁柔在我的敷衍中,忽然提高了声调大声嚷着:“你和这个女人有鬼!” 喧闹的院子安静了,百十双眼睛齐齐转向我和谭沁柔站立的地方,而此刻谭沁柔正对我怒目而视,一只手明确无误的指着不远处的英慧。 我尴尬的四处讪笑着:“大白天有什么鬼啊,真是好笑……” 没人觉得好笑,此刻最好笑的一定是我。 英慧向前跨了一步,对窃窃私语的宾客们说:“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我是特意赶来参加谭大小姐和这位安少校的订婚礼的。来的路上很凑巧,我遇到了安少校,就顺便送安少校过来。可能因此让谭大小姐产生了误会,在这里我只能向谭大小姐再次的表示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打翻你的醋坛子!” 英慧的风趣的“道歉”让宾客们哄堂大笑,谭震山也站到英慧身边,笑道:“诚如八太太所讲,这些事我都是亲眼所见。唉,大家也都知道,我对小女一向是太过溺爱,没想到溺爱过甚,以至于今天闹了这样大的笑话,希望不会影响到大家的心情。” 谭大小姐的任性胡来,在临勐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听谭震山这么一补充,宾客们都已经释然,一场风波也就化为无形。 订婚礼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礼宾大声朗读着千篇一律的贺词:“……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好将红叶之盟……” 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谭震山皱了皱眉,吩咐着:“出去看看……怎么这时候还有人来?” 下人跑出去,很快就跑了回来:“老爷,是汪庭岳汪长官前来贺喜!” “谁?”我和谭震山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下人:“是汪庭岳汪长官……” 我看了一眼谭震山,低声说:“他怎么来了?” 谭震山不动声色的说:“来意不明,只能是见机行事。” 这时候迎宾的管事已经引领着汪庭岳走了进来,汪庭岳一身戎装,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之色,不过标志性的和煦春风依旧挂在脸上。 离的很远汪庭岳就伸出双手:“哎呀,谭老哥哥,大喜啊,大喜啊。兄弟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没能赶上贤侄女的典礼,真是遗憾。” 谭震山也连忙迎上去:“汪专员,你太客气了,本想给汪专员送去请帖,只不过这只是小女的一个订婚礼而已,实在是没敢惊动汪专员。” 汪庭岳呵呵笑着,轻拍谭震山的手背:“谭老兄,你就是给我送请帖,也送不到,我这是刚刚由重庆赶回来,你说你把请帖送哪里去?” 两个人相视大笑,谭震山把汪庭岳请进客厅主宾席位,汪庭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谭沁柔,赞叹着:“令嫒和令婿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 第90章 窝里斗 汪庭岳在在谭震山引荐下,逐一和在座的寒暄,引荐到我父亲的时候,汪庭岳紧握着我父亲的手:“久闻安先生大名,虽然同处一地,无奈军务缠身,总是不得暇前去拜望!失礼了,失礼了。” 我父亲并不了解我和汪庭岳的事情,但是这位这么受重视的军官对自己如此的客气,他老人家心里自然是受用的。 汪庭岳表面的全无芥蒂让人不安,这种不合常理的态度,让我只能是更加的加倍小心提防,不敢稍有大意。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汪庭岳的事情,虽然并无实据证明汪庭岳也参与林啸龙一案,但是这类和红色沾边的事情,上峰都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所以汪庭岳也受到了牵连,虽然职务未变,但是军衔降一级,这就等于是剥夺了汪庭岳的实权。一个上校专员和一个少将专员,一虚一实,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日本人还没赶走,我们的窝里斗从来都是这么的生机勃勃,打了败仗是这样,哪怕就算亡国,我觉得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因为林啸龙的事情,最近临勐的军统人员,开始拉网式的排查军中有可能的赤色分子。所有疑似的人员,一律被降职或者调离重要职位,嫌疑重大的则被军统进一步隔离审查。 “你的随口一说,现在军中是风声鹤唳,都不敢乱说话,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军统扣上一顶赤色分子的大帽子!”上官于思把私藏下来的一箱药品,从一处防炮洞里挖出来,搬回到我的营部。 我:“怎么就留下这一箱?” 上官于思:“没敢多留,担心药品数目和你的口供对不上,再节外生枝。” 我本来就考虑到上官于思不舍得把这些药品都交上去,才没有和黄杰说出具体的数量,只给他一个模糊的大概数目。 我:“刚刚听团座说,在第七旅,军统又带走了好几个,好像还有一个营长。” 上官于思:“我看军统这些人是要疯了,为了邀功就胡乱抓人!听说一个排长就因为说了一句,管他什么赤色绿色能打鬼子就行,就这么一句话,被军统隔离审查,理由是同情赤色分子!” 我叹息着:“这么闹下去,人心惶惶,咱们也不用和鬼子拼命了,让自己人就收拾零碎了!” 我也很无奈,虽然此事因我而起,但是我的本意只是为了脱身,可没想到被军统借着这个由头,搞得这么鸡飞狗跳。 上官于思:“再过几天就轮到咱们团了,你得给那些连排长敲敲警钟,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得教教他们。” 我:“团座最近在团部会议上,把警钟都要敲烂了,这要是也过不了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上官于思:“军部就眼睁睁看着军统这些人这么胡作非为?也不打算过问?” 我:“都是各扫门前雪,都怕沾惹上麻烦,况且现在军统的势力如日中天,他们的戴老板现在是说一不二,连战区长官都不敢招惹,何况是下边这些虾兵蟹将。” 说话间,阿妮从外面走进来:“上官医生,二排有一个打摆子的,救护兵处理不来,正到处找你。” 上官于思叹了口气:“我们的救护兵除了会包扎伤口,好像什么都不会。” 我笑道:“所以你这个医生平时也要多教教他们,等到真正开战,你一个人跑断腿也忙不过来。” “你说的没错,最近我正要好好给咱们团的救护兵培训培训,要不然真是把自己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上官于思抱怨着,拎着药箱子走了出去。 我把我的毛瑟二十响扔在桌子上:“阿妮,来到正好,帮安大哥擦擦枪。” 阿妮坐下来,拿起枪刚要动手,想了一下就放下,说道:“你有副官不用,还要我给你擦枪?我不管!” “副官又不是勤务兵,哪能什么都干,他也不少事要做。” “团长的枪都是副官给擦,你怎么就不能用?把我当你的勤务兵,我也有很多的事要做!” 我到是也想让副官擦枪,可是谭卫民现在和我的关系非常复杂,我都正在准备再厚着脸皮让黄文烈给谭卫民再换一个职务。一个我不好意思指挥的副官,我要来何用? 黄文烈推门走进来:“安营长,你知道临勐军统站在哪吧。” 我连忙从床铺上下来:“我在那被关了两天,当然知道……” 黄文烈都不容我把话说完,打断我的话说:“立刻带人赶过去,现在有乱兵正在冲击军统站,军部要求我们派兵前去弹压!” “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想活了吗?”我多少都有些幸灾乐祸,心想拖延一会儿,让乱兵把军统站给平了才好。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带一个排……哦,不,带一个连去弹压!记住,千万要保证军统站的绝对安全!” “团座,这些军统的人是生是死,跟咱们关系也不大,您何必这么紧张。” “咱们团是距离临勐最近的驻军,能没有责任吗?赶快去吧,再耽误下去,怕是真要出乱子!” 我没办法再拖延,带着一个连的人,跑步前往临勐。离军统站还有很远,就听见零星的枪声,看来事态确实很严重,双方居然都接上了火。 “把这栋楼给我围起来!” 我们是一个装备齐全的连队,这群乱兵看起来只有三五十人,带头的几个明显是喝了酒,这个月份居然光着上身,带着这些乱兵在向军统的独楼开火。 我不知道独楼里的军统人员具体有多少人,但是他们仰仗着有利地形,居然没有让乱兵冲进去,也确实很有办法。 我举着一个铁皮做的大喇叭,:“弟兄们,都停手!我是新200团的安营长,立刻放下枪!对盲从者我们保证都既往不咎!” 一个光着上身的家伙举着枪大喊着:“他们抓了我们营长!不放人,我们就冲进去把人抢出来!” 独楼的二层上,黄杰探出了脑袋:“安营长,别和他们废话,这些人胆敢冲击军统站,已经是属于叛乱行为!对他们没什么道理好讲!格杀勿论!” 砰!一颗子弹射了过去,吓得黄杰一缩头,没了踪影。 这真是让我很为难,按说我应该下令开枪,平定这场叛乱。因为事实很清楚,这些乱兵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胆敢公然拿着武器冲击军统这类的军事执法部门,就是叛军无疑。 可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因为救人心切,才在某个酒壮胆家伙的煽动下,做出这样不理智的行为。这让我很难下令对他们开枪射击。 我们这样僵持住,因为我们的到来,乱兵也不敢再去冲击军统的独楼,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人,四处分散各自找隐蔽,转而和我们对峙。 ------------ 第91章 乱兵 一辆威利斯吉普车风驰电掣驶过来,司机一脚急刹车,吉普车戛然而止横在了我们和乱兵之间,车上坐的是第七旅的旅长耿怀奇和他的副官。 耿怀奇阴沉着脸跳下车,看了看我们这一群,转脸对那些乱兵喝道:“你们这些兔崽子这是要造反吗!”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乱兵都是第七旅的人。 那些乱兵看见耿怀奇都傻了眼,互相看着,纷纷从隐蔽处站起身走了出来。其中那个带头的大喊着:“旅座,军统这帮杂碎抓了我们营长!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耿怀奇:“他们抓人又不是毙人,你们慌什么?都给老子滚回去!” 跟着耿怀奇来的副官大声说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旅座这是在救你们!” 耿怀奇还是有震慑力的,他一露面,这些乱兵都低头耷拉脑袋不敢再言语。 我走过去,立正敬礼:“耿旅长,卑职新200团安思虎,奉命弹压乱兵。” 耿怀奇点了点头,说道:“安营长,我的这些兵给你添麻烦了,我替他们给你赔个罪!” 我:“耿旅长,您这可是折煞卑职了,我这也就是奉命行事,既然没什么事是最好了……” 独楼的大门打开,黄杰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径直走到我面前:“安营长,你是来弹压的,还是来叙旧的!这些乱兵为什么还不绳之以法!” 耿怀奇也不看他,冷冷的说:“安营长,这位这是谁啊,好大的口气,说抓人就抓人!” 我:“这位是军统临勐站的黄站长。” 耿怀奇:“就是趁着我不在,到我第七旅抓人的那个黄站长?” 我心想我又不是你的下属,犯不着和你像说相声一样的你来我往,这样难免会得罪黄杰,就退了一步不再接他的话头。 黄杰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耿旅长的大驾也在这,恕黄某眼拙了。” 耿怀奇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很会打官腔的长官,这时候也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黄站长,我就请问一句,你们抓人的依据是什么?孙营长到底是犯了哪一条哪一款的军法条例?” 黄杰:“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孙营长在本月初,本月中旬,两次在他的营部大肆发表赤化言论!我们现在怀疑他自己就是赤色分子!” 耿怀奇大笑:“你们说他是赤色分子?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无非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你们军统在我的地盘里,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了十几个人!我还是真不知道,我部队里原来竟然有这么多的赤色分子!” 黄杰:“耿旅长,我们也是为了整肃军纪,孙营长他们到底是不是赤色分子,等我们查实了之后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耿怀奇:“这样吧,黄站长,你把孙营长交给我,他是在缅甸的时候,就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兵。我带回去一审,他一定是有什么说什么!要是他真像你所说的,你放心,我耿怀奇绝不姑息!亲自给你送来!要杀要剐随你便!” 黄杰:“耿旅长您这样说,我可是没有办法答应您……要不然,您给戴老板打一个电话?只要戴老板同意放人,我绝无二话!” 耿怀奇脸色变了,啐了一口:“姓黄的,你少拿姓戴的压我!他是你的主子,不是我耿怀奇的!” 那些乱兵一看自己长官不再客气,自然都是鼓噪一片:“不放人,咱们就进去抢人!” “狗日的,我们和小鬼子拼命,他们在后面使绊子!” “去他娘的!闯进去拆了他们的狗窝!” 黄杰色厉内荏的说道:“耿旅长,您是堂堂旅长,说话要注意分寸!” 耿怀奇冷笑道:“老子要是没分寸,你根本就没机会站着和我说话!” 然后耿怀奇又转脸对我说:“安营长,我的人我都带走了,你不必为难,我自会去向军部解释。” 看着耿怀奇带着闹事的乱兵离开,黄杰气急败坏的说:“安营长,对这些乱兵,你为什么不下令抓捕!” 我假装示弱:“黄站长,你也看到了,耿旅长亲自坐镇,我一个小营长,你就是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旅长动手开枪吧。” 黄杰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恨恨的说:“太不像话了!我要给重庆打电话!告他耿怀奇纵兵作乱,包庇下属!” 我带着人回去见龙湾,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没人愿意手足相残,没人愿意对着自己的同袍开枪。 没过几天,军统站就释放了那位引起风波的孙营长。原因很简单,耿怀奇先发制人,连夜就把临勐军统站到处乱抓人的事,告到了远征军司令部。 司令部和重庆沟通之后,临勐军统站几分钟后,就把被抓人员中没有确凿证据的全部释放,对乱兵冲击军统站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发生。 临近月底的时候,军统站大张旗鼓的清查风暴也被上峰以“战事临近,不宜横生事端,以免对军心造成不利影响”为由勒令停止。 “耿旅长对下边人真是没话说!” “为了一个营长,就不惜冒着得罪军统的风险,亲自给陈长官打电话陈情!” “这样的长官,给他卖命也值了!” “听说那个营长在野人山救过耿旅长的命……” 团部里,新200团的这些营长连长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耿怀奇的这次的壮举。 黄文烈从外面走进来,所有人立刻住嘴,齐刷刷的立正敬礼。 黄文烈环视四周:“根据军部命令,月底之前,第七旅将整建制渡过怒江,在西岸建立展开游击战。我们团做为后续接应部队,也要保证随时都能渡江参战,以做支援!” 驻印军盟军指挥官史迪威将军,因为和中方指挥官发生摩擦,本来计划对缅北发动的攻势被延期,但是这并不妨碍滇西远征军的进攻计划。 第七旅在十天后,兵分前军后军,采取迂回战术,在日军防御最为薄弱的怒江下游地区强行渡江。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策略,虽然要耗费更多的时日,才能真正到达日军后方,但是也可以避免在渡江过程中,遭到日军截杀。 我们的情报工作一向松懈,即便是因此受到的教训比比皆是,也依然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第七旅和军部之间的来往电文,在此之前就已经被日军破译,这么明显的漏洞,天知道军部主管情报的长官们是怎么考虑的。 他们依然使用最初的密码电文,也没有更换电台频率,还是采用之前的密码传送方式。 这种不可思议的荒唐带来的就是严重的军情泄密,日军拦截了电文,预先就已经做好了伏击准备。 ------------ 第92章 惨胜 耿怀奇也是选择的夜间渡江,竹木筏橡皮艇各种强渡器材,早已经准备就绪,做为突前前锋的就是被耿怀奇刚刚救下来的孙营长。 所有人都偃旗息鼓,尽量做到缄默状态,怒江中只听到丘八们奋力划水的声音,渡江器材上最多二十几个人,最少也有十几个人。 孙营长伏在橡皮艇上,紧盯着西岸,身边的士兵小声的说:“营长,小鬼子都睡着了吗?怎么这么安静……” 孙营长知道此地驻防着一个日军小队,就算是有伏击也不足为惧,只不过自己已经行将渡过怒江一半还要多,对岸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确实让人心里不安。 孙营长心里疑惑的时候,突然对岸丛林里传来一声日语的大叫声,随后掷弹筒九二重机枪各种武器的射击声音,骤然猛烈的展开了射击。嗵嗵嗵!掷弹筒连续投掷的声音,轰轰轰!一声接一声的巨响,瞬间在江面上炸开了花。 一艘载着弹药的橡皮艇被炮弹击中,立刻燃起大火,都还没来得及爆炸,就已经连同橡皮艇上的十几个士兵都被掀翻进了怒江,左近的人都来不及相救,他们打了一个花就已经沉入怒江不见了踪影。 “有埋伏!开火!还击!”孙营长大喊着。 第七旅的士兵在怒江里伏在渡江器材上,纷纷开火还击,但是因为在行进中,这样的射击基本就是属于盲射,子弹大部分都偏离了目标。 因为大幅度的晃动,机枪都无法稳定在渡江器材上,只是胡乱的向对岸扣动着扳机,这样的命中率可想而知。 跟随后军督战的耿怀奇也很吃惊,因为从日军的火力来判断,这里伏击自己的,最少是一个大队或者是两个中队的火力配置,绝不是一个小队日军能够有的火力。 “传令兵!命令所有人立刻开火!掩护前军冲上江滩!”耿怀奇喊着。 东西两岸枪炮齐鸣,只苦了怒江中第七旅的前军部队,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御的能力,只是撞大运一样的顶着子弹炮火,向着西岸挺近。 日军为这次狙击战,准备了大量迫击炮,九二重机枪、歪把子轻机枪更是多达二三十挺,在江滩上架了一溜儿,密集的子弹不间断的向江面的目标射击。 嗵嗵嗵!火光炸起,被炸散架的竹木筏子只剩下几根零散的竹木飘荡在江面上。不断的有渡江器材被炮火击中,渡江器材上面的士兵避无可避,根本是看见炮弹飞过来,除了跳江别无他法。跳下怒江也是九死一生,只不过好过被炮弹炸起。 眼看着自己的部队伤亡惨重,耿怀奇大叫着:“给军部通讯兵,立刻给军部发报,请求炮火支援!” 炮兵团的炮火在一刻钟后,发出震天的怒吼声,各式炮弹倾泻到了西岸日军的防御阵地。几挺九二重机枪火力点被炮弹炸毁,日军的火力渐渐已经没有开始时候的猛烈,趁着这个机会,伤亡惨重的前军残余,总算是抢占了滩头,就地展开攻势。 耿怀奇指挥着后军继续强渡,一个营长跑过来说道:“旅长,看起来鬼子早有准备,而且设了重兵伏击,咱们这么打下去,消耗是不是太大了……” 耿怀奇怒气冲冲的吼道:“那也得打!前军已经过江,我还能把他们仍在西岸不管了吗!我们的后续增援部队在哪?联系新200团!让他们火速过来支援!” 我们团还在见龙湾,因为我们没有接到上峰的任何命令调度,我们也就只好按兵不动。我们的上峰可能是认为,第七旅必定会一鼓作气渡江成功,也就没有给他们准备任何支援的打算,也包括我们这支名为后续支援的部队。所以我们只能眼巴巴的待在见龙湾,听着遥远的枪炮声,我们远水难解近渴,无法对他们展开任何支援。 因为情报泄密,加上我们上下协调的混乱,本应该是一场伤亡代价很小的渡江作战,变成了一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强攻战,只是这样处于防御劣势顶着子弹的进攻,让第七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幸亏是日军兵力有限,不敢分兵投入太多的狙击增援,他们主要的防御重点,还是摩云岭松山这些关键要塞。 经过一夜的激战,第七旅在付出数百伤亡战损后,总算是是攻克了摊头阵地。日军的伏击也并没有死缠烂打,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给敌军造成更多的杀伤,在第七旅后军渡过江以后,日军的狙击部队就已经陆续的撤退。 黄文烈放下了电话,他刚刚因为第七旅渡江作战的惨胜向上峰谏言,被上峰训斥了一通。 黄文烈叹道:“这样的惨胜和战败又有什么区别……” 我:“团座,上峰才不管惨胜还是大胜,只要是胜了就好。你非要提醒上峰,我们是用二十个换一个取得的胜利。您要是上峰,您能高兴自己的下属这么质疑自己吗……” “第七旅正在西岸修整,他们对西岸地形不熟悉,恐怕也会是一个大问题。四面受敌,又是刚刚打了这么一仗,我怕耿旅长准备不足……” “这一点您不用太担心,耿旅长在缅甸也不熟悉地形,还不是一样打了胜仗。” 黄文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那只是局部的胜利,何足道哉!正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远征军才有野人山的惨败!如果不是失去地利,戴将军又怎么会因此一战以身殉国!” “戴将军殉国确实令人惋惜……其实戴将军的部队是极能打的,他的师是我军精锐中的精锐,只是不应该退进野人山,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实在是犯了兵家大忌。” “全局失利,戴将军孤军作战又能如之奈何!当时也只有退守一条路可走!换成谁也打不赢那样的仗。” “其实,日军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都是他们自己吹出来的,吹到最后,他们自己都信了,我们更是怕的要死。戴将军当时如果不跟随败兵撤下去,背水而战反戈一击,我估计当时已经是强弩之势的日军也就溃了,局部的胜利会带动全局,没准现在都已经把日军赶出了缅甸也说不定。” “安营长,你讲这么多异想天开的话,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团座,我是想说,虽然耿旅长首战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是只要他接下来主动出击,各个击破日军,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日军为什么没有拼命守住江防?就是因为他们也知道,根本是不可能守住这么长的江防,他们是能咬一口,就咬一口而已。现在他们在收缩,他们在担心我们进攻。” 我在西岸打过游击战——如果我们那样的战斗也算游击战的话。西岸日军主力都龟缩进了要塞,外围其实都是小股部队在那虚张声势,耿怀奇携一旅之师整建制过江,又有后续增援,其实他可以选择的余地很大,只要不贸然和日军主力硬碰硬,他们是可以在西岸站稳脚跟。 ------------ 第93章 新任的督导兼副团长 第七旅进驻了西岸,我们在东岸随时准备接应增援。新200团现在成了整个东线,操练最勤最刻苦的团,因为我们有一个闻鸡起舞枕戈待旦的团长。 每天早上五点钟,新200团的训练就已经热火朝天的展开,这只是一天三练中其中一次。 老兵主要是战术队列演练,新兵重点放在了枪械训练上,而且是实弹训练,训练标准以每人每天打满十发子弹为准。在如今子弹匮乏的时期,这样的训练耗费弹药可谓是惊人的。 “不在训练中耗费,他们也会在实战中耗费!”黄文烈对那些说他虚耗弹药的人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 因为新200团的重火力严重不足,黄文烈就在常规武器下了功夫,他从上峰磨来越来越多的捷克式轻机枪,新200团的重火力比起其他团要少很多,所以这类武器上峰就不好再卡着不给。黄文烈每次都能磨来几挺轻机枪,久而久之,新200团已经拥有了差不多一个机枪连。 趁此机会,我就建议让谭卫民去机枪连,黄文烈说道:“他没有作战经验,去机枪连不妥。” 我:“谁又一开始就有作战经验,都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谭卫民没有当主官的能力,起码当一个连副还是可以吧。” 黄文烈:“他要去也行。但是必须要从机枪手做起,能做成一个合格的机枪手,我就让他做机枪连的连副!” 我把黄文烈的话转达给谭卫民,谭卫民毫无犹豫一口应承:“可以!我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当官到这来的!” 于是,谭卫民再一次被调职,去了机枪连,并且是真正的从一名机枪手做起。 机枪训练对于新兵来说,最是检验忍受能力,因为机枪训练时,需要用肩头顶住机枪的枪托,一天训练下来,机枪的后坐力让整个肩膀都是又肿又痛。 谭卫民在这件事上让人刮目相看,他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娇惯习气,肩头虽然练的红肿的渗出了血,但是他用绷带缠住,第二天继续坚持训练。 阿妮从机枪连的训练场回来,端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水,说道:“这个假洋鬼子还真是不赖,刚吃过饭就又去训练,再这么练几天,团长都要把他树为机枪连的榜样了。” 我:“马顺怎么说?” 阿妮:“马顺也说他不孬,马顺可是很少夸新兵……也说不准是看你面子上顺情说好话。” 我:“马顺要是会顺情说好话,他也不会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只是一个班长!——班长还是在新200团升的职。” “阿妮,我发现你这几天没事怎么总往机枪连跑?” “我是……我是去看这个假洋鬼子怎么出洋相!没想到,洋相没看到,竟看他露脸了。” 我笑着不语,阿妮就有些发急:“要不然你以为我去干嘛!” “我以为你是去看他……出洋相。” 传令兵走进来:“安营长,团长要你去团部一趟。” 我刚刚从团部回来也没几分钟,这又被召回去,就觉得有些奇怪,问传令兵:“出了什么事了吗?” 传令兵:“这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团长接了一个电话,就让我来叫您。” 我跟着传令兵来到了团部,团部里只有黄文烈自己,坐在那呆呆的出神。 “团座。” “哦,你先坐。” 黄文烈和我客气的时候很少,每次客气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我有些担心的问道:“团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黄文烈:“也没什么事……就是汪庭岳汪专员,明天就要被派到我们团。” 我:“汪庭岳被派到我们团?……是什么意思?” 黄文烈解释着:“汪专员将成为我团的督导兼副团长!” 这真是让人吃惊的消息,从前权势熏天的汪专员居然来到新200团,成了一名督导副团长。 虽然督导是有监军的权利,但是在军事方面,黄文烈还是主官,也就是说从某种方面来说,汪庭岳既是黄文烈的上级也是黄文烈的下属! 我由衷的赞叹:“汪庭岳还真是能屈能伸……” 黄文烈:“我就是担心你和汪专员因为之前的摩擦,不要再产生什么新的矛盾,精诚团结才应该是我辈本分。” 我咧嘴笑着:“团座,您放心。我一定会遵守职责……再说,我也不可能和自己的上司,挑起什么事端,到时候他不随意给我小鞋穿,我就谢天谢地。” 黄文烈:“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有我在,就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而且,我觉得汪专员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之间的误会主要还是沟通不畅,汪夫人的一意孤行也是主要原因!” 黄文烈还是觉得汪庭岳并无害我之心,我也没有办法做详细的解释,既然上峰这么决定,我是无法阻止汪庭岳的大驾光临新200团。 汪庭岳到新200团就职的当天,黄文烈很费了一番心思,他不想被人诟病,他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对待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黄文烈破天荒的率领新200团所有尉官以上的军官,迎出军营门口,列队相迎汪庭岳。 汪庭岳从威利斯车上下来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个遭到罢黜的军官,满脸的笑容,远远的伸出双手,和每一个迎接他的军官握手。 “汪某又要给各位弟兄们添麻烦了,还希望弟兄们不要嫌弃汪某,汪某先行谢过了!” “汪专员您太客气。” 汪庭岳:“哎,可不要再称呼什么专员,我现在的身份,在这一刻起,就是新200团的副团长兼督导!” 黄文烈:“那好!我也说几句,汪督导现在成了新200团的一员,也就是你我的袍泽弟兄!我希望大家相互之间有什么事,都能开诚布公的拿到桌面上,切忌在我团搞什么拉帮结派的行为!一经发现在场的各位,谁有这样的苗头,我是绝不会姑息!” 众人簇拥着汪庭岳走进军营,汪庭岳随身的勤务兵抱着汪庭岳的一些私人物品跟在后面,黄文烈看了看汪庭岳的这些随身物品,说道:“汪督导,您的住处我正在派人建造,大概明天就可以完工,今天您就暂时住在团部。” 汪庭岳笑着说:“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我要赶快熟悉熟悉新200团的各个阵地,也包括各个营连长,很多人我都还不认识。一团的督导,要是不认识自己的弟兄,那可是不成话。” 汪庭岳很久没上见龙湾阵地,这个期间,我们团新提拔了一个营长,上峰又派下来一个营长,另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事变动,他确实对在场欢迎他的这些人,都不是很熟悉。 ------------ 第94章 勾心斗角 有一种人就是很擅长辨人识人,也擅长和各种样人短时间内就营造出良好的关系,汪庭岳无疑就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他很快就在新200团找到了裂缝,上峰委派下来的二营营长张达,和我们这些老守备团的人还是多少有些隔阂。 张达是辽宁奉天人,最早是跟着东北军的败军一路溃逃到关内,西安事变后,张少爷被拘押。南京政府为了防止东北军闹事,将东北军大规模的拆分,编入到不同的部队,张达经过几次如我一样的败仗之后,也辗转沦落到了滇西。 张达和大多数我见过的东北人一样,性格张扬直爽,基本属于说话语速要快过大脑思考的那类型人。因为黄文烈在日常军务上更偏重于我,对新上来的两个营长重视不够,这是很容易让人心生不满的地方。 汪庭岳看到了这一点,也抓住了这一点,凭借他笼络人心的手段,很快张达就成为了汪庭岳在新200新的“盟友”。 要说哪支部队没有亲疏,都是一团和气,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有人群的地方,就存在矛盾,就存在利益冲突。军队也不例外。 谭卫民的机枪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已经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机枪手,按照黄文烈的意见,准备让谭卫民担任机枪连的连副。 但是这个任命在团部会议上,张达提出了异议:“谭卫民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就担任这么重要部队的连副,我又觉得不妥当,还请团座重新考虑人选。” 另一个营长也表示同意张达的意见,总共三个营长,两个反对。黄文烈就去问汪庭岳:“汪督导,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汪庭岳微笑着:“咱们团这一点,我就觉得很好!集思广益,不搞一言堂,民主气氛浓厚。难得,难得呀。” 于是谭卫民升任连副的事就暂时搁置,因为汪庭岳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他是支持张达的意见。虽然我疑心,张达根本就是被汪庭岳当枪使了。 我本是兼着机枪连的职务,也在不久之后,在团部会议中被轻描淡写间,替换下来。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安营长已经操持一个营的军务,在加上机枪连琐事众多,这样下去怕是操劳过度。” 机枪连在几番商议之后,暂时由黄文烈直辖,我的一营少了机枪连,又没有配给其他重武器的情况下,战斗实力是大打折扣。 黄文烈似乎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当天午后就来到我的营部,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新来的少尉侯勇。 黄文烈:“侯勇少尉,以后就是你的副官,你少了一个副官,我怎么也得给你补上。” 侯勇是个河南汉子,浓眉大眼,透着一股朴实劲儿,他立正敬礼:“安营长,副官侯勇前来一营报道!” 我:“团座,你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刚把机枪连从我这拿走,给我补一个副官?一个副官顶一个机枪连?” 黄文烈有些尴尬:“机枪连的事,以后再说,汪督导其实并无恶意,他也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我:“团座,汪庭岳刚来的时候,我可就说了,他别给我穿小鞋就行。这才一个多月,就开始这么使绊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黄文烈:“有机会我会和汪督导探讨这件事,你也不要想的太多,总会找到办法……” 我冷笑着:“团座,我要是说两三个您绑一块也说不过汪督导,您没意见吧?” 指望黄文烈说服汪庭岳,是根本不现实的事,况且黄文烈也找不出汪庭岳的毛病来,从表面上看,汪庭岳参与的这几件事,如果不看结果的话,让人根本挑不出任何瑕疵。 我们在战场上,一场接一场的大败,我们强调最多的就是武器装备、人员素质的不足。很少人会有人在意这样内部的勾心斗角,无穷无尽的内耗。 黄文烈夹在双方之间,左右不是,他不能过分得罪他的“恩人”,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为不义。也不能因势利导打压我这样的军功彪炳的军官,不然一旦开战,他不可能指望汪庭岳带着人去给他打冲锋。 我的一营被拿走了机枪连,没过多久,因为要抽调各营精锐,组建警卫连,我的营大概是精锐太多,又被抽走了五六十老兵。 这样的事情多了,我干脆听之任之,不再纠结他们搞这些小动作。发薪水的日子,我揣着军饷去了临勐,那里还有我的爹和儿子需要我的奉养照顾。 安洗心蹲在门口正在和一只小狗说话,小狗几乎是和他一般的幼小,一人一狗倒是十分的融洽。 我蹲下身问道:“洗心,哪来的小狗?” 安洗心和我见面的次数有限,对我是既熟悉又有些畏惧,小家伙站起来,怯怯的叫着我:“爹。小狗是娘送来的……” 我:“娘?谁是你娘?” 安洗心:“就是。就是娘。” 我牵着他走进院子,我的父亲正在翻着黄历,见我进来也不惊讶,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就继续认真的查阅着厚厚的黄历。 我:“爹,您又在哪给洗心找一娘?” 我父亲头也不抬的说:“还用找吗,你是他爹,沁柔不就是他的娘。” 我真是无言以对,谭沁柔现在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他这就成了孩子的娘。我的爹总是喜欢做一些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毫不考虑他人感受。 我虽然无奈也无从和他争辩这些无意义的事:“您这又是在忙活什么?” 我父亲说:“我这是在给你选一个黄道吉日,你和沁柔还是早些成家立室,我才宽心。” 我:“爹,现在战事正紧,您看我哪有时间成婚?” 我父亲站起身,说道:“欲安国事先安家事,军人就不能娶妻生子了?委员长贤伉俪尚能在炮火硝烟中举案齐眉,你就不能以此效法?” 我:“您这例子举得……” 安洗心忽然回头大叫着:“娘!” 我一回身,谭沁柔正站在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被安洗心叫的满脸通红:“我来看看安叔叔和洗心。” “你在军营,沁柔可是没少照顾家里,你要多谢谢沁柔才对。” 不用我爹说,我也看得出来,从安洗心和她的亲热劲儿,也能看出她来得次数有多频繁。 “谢谢。” “谁要你谢……” 谭沁柔提着一个食盒:“安叔叔,这是德月楼新来的大师傅做的几个拿手菜,请您给掌掌眼,看看他手艺怎样。” 我父亲呵呵笑着:“我又哪里会品菜,沁柔你总是拿饭菜来,我的家里都好些天不见炊烟了。” 谭沁柔:“安叔叔,您久居北平,接触的都是大人物,见多识广,让您品菜都是大材小用。” 谭沁柔不着痕迹的吹捧,让我爹眉开眼笑,他吩咐着佣人:“准备准备,就可以开饭了,多预备碗筷,沁柔也在家里吃饭。” ------------ 第95章 柔情蜜意 我和谭沁柔很久不见,因为是未婚夫妻关系,一些久违的似水柔情在心里躁动着。 我父亲也故意给我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吃过了饭就带着安洗心说出去遛弯儿,把我和谭沁柔留在了家里。 短暂的沉默后,谭沁柔说:“听我爹说,你们团可能要过江去和鬼子打仗?” 我:“第七旅已经过江,我们团是做为后续增援部队,随时待命。你爹的消息可是比一些军官还要灵通。” 谭沁柔:“这没什么稀奇的呀,我爹和你们的那些长官们多有来往,军队的事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 我目视着谭沁柔缓缓说道:“其实,就我们的订婚来看,实在是有点仓促……” 谭沁柔霍然起身嗔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这个急性子的谭大小姐很是无奈,说道:“你应该学着听人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战事一开,万一……我不幸战死,岂不是对你影响很大。” 谭沁柔坐了下来,嘟囔着:“你是军官是营长,也不用你冲前头,干嘛说这样的丧气话!” 我:“枪炮无眼,看看这几年战死的师长军长都数不过来,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营长!” 谭沁柔眨眨眼说道:“那我们就早点结婚,我听说有喜事当头,晦气霉运都会躲得远一点!” 我吃惊她的直接,说道:“你就不怕当了……寡妇?” 谭沁柔柔声说道:“所以你不能死,不能让我当寡妇。”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说道:“沁柔,你这又是何苦,我安思虎何德何能,值得你为我这样做。” 这是我们迄今为止最为亲密的动作,这样的温柔阀门一旦打开,就自然而然的不再受大脑控制。 谭沁柔很自然的依偎在我胸前:“只要你一心待我,我就值得。” 女孩子身体的馨香刺激着我的感官,我情不自禁的低下头亲吻着她的额头,慢慢向下延伸,在谭沁柔的颤栗中,我们紧紧的拥吻在一起。 谭沁柔在意乱情迷中,喃喃着说道:“你给我说说,你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正陷入令人眩晕的温柔乡中,一边忙乱着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说:“什么女人?哪来的什么女人……” 谭沁柔闻言一把推开我,说道:“你别来敷衍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说的就是那个八太太!我看你们两个就觉得不对劲!” 我这才从欲望中回过神来,说道:“你还没忘了那件事?那天八太太不都和你解释过了吗?我们真是在街上偶遇,她顺路载我到你家里。” 谭沁柔:“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我可不信那个八太太的乱说一通,我不是问你们当天是怎么遇到的,我是问你们之前的事!你我既然要成为夫妻,就要以诚相待,你可不能哄骗我!” 见她这么执着,我也就不再隐瞒她,就把我和英慧的过往,除了隐去我们既成事实的那段儿,其他的都一五一十的说给她。 谭沁柔听完之后,木然沉思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英慧姐的命真是好苦呦。” 我:“英慧总算归宿还不错,嫁给了一个军长,起码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谭沁柔撇撇嘴,说道:“我爹说那个军长是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子,而且英慧姐也不是他最后一房姨太太,前不久他又娶了一房,根本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老色鬼!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能打什么鬼仗!” 我哑然,也才多少明白英慧所说的“只不过是从一种不好,变成了另一种不好”这句话的意思。 谭沁柔感叹完了,就立刻把注意力放回到我的身上,说道:“你不会再和她勾三搭四吧!” 我苦笑着说道:“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勾搭军长太太,除非是我不要命了!” 谭沁柔哎呀哎呀的叫道:“看起来她要不是军长太太,你还真有心去勾搭?” 我很认真的望着谭沁柔,说道:“难道你对自己的男人就这么没信心?” 谭沁柔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娘说,不抓老鼠的猫成千上万,不偷腥的猫这世上绝不会超过十只,我要做好防患于未然!” 我搂住谭沁柔柔软的腰身,说道:“我有了你,就是那十只不偷腥的猫中的一只。” 谭沁柔刮着脸轻啐着:“肉麻!”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的快,我和谭沁柔渡过了一个下午,几乎都忘却了时间。直到我父亲故意的咳嗽声从院子里传来,我们才知道已经接近傍晚,也不知道这一下午我父亲带着安洗心躲去了哪里。 “看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谭沁柔对着镜子快速的整理着妆容。 然后回转身说道:“送我回家!要不然我爹又以为我跑出去惹祸!” 想起第一次认识她,那个蛮横的谭大小姐形象,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你要是平时能乖乖的,你爹又怎么会以为你出去惹祸。” 谭沁柔佯嗔道:“你还笑!” 她伸出手轻打了我一下,这一幕被我爹瞧了个正着,老头微笑中带着满意,他在为自己创造出来的机会达到预期,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爹,天色也不早了,我正要送沁柔回家。” 我父亲忙说道:“应该的,现在街上这么乱,一个女孩子还是要小心为好。去吧,去吧。” 从我父亲家里出来,我们漫步在临勐街头,有认识谭沁柔的老远的起哄喊着:“谭大小姐有了男人,以后可不要再拿鞭子乱打人了!” 谭沁柔怒目而视,喝道:“惹到本小姐照打不误!” 刚经过西菜市街,谭沁柔忽然拉着我闪到了一旁,面露惊讶指着前方说道:“快看,快看。” 因为是发军饷的日子,街头有很多穿军装的军人在四处游荡,而不远处,一前一后的谭卫民和阿妮也在这其中。 阿妮买了很多的东西,都被谭卫民吃力的抱在怀里,阿妮还时不时回头埋怨着:“你说来帮我拿东西,又这么没用,这些东西还重过一挺捷克式吗!” 谭卫民苦着脸说道:“阿妮,这都要重过一挺马克沁了,早知道你买这么多,我就雇一辆车。” 谭沁柔兴奋的小声对我说:“那个不是你们团的阿妮吗?这是怎么回事?我哥还真的喜欢上她了?” 我虽然知道谭卫民喜欢阿妮,却也知道阿妮对他一直爱答不理,人前人后的假洋鬼子的叫着,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不知不觉中就走的这么近。 我:“看来日久生情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谭沁柔掩嘴笑道:“我哥这下子可被我抓到小辫子了!什么保家卫国,什么浴血沙场,原来都是掺了水的。” PS:谢谢打赏!谢谢推荐票!谢谢收藏! ------------ 第96章 剿匪 本以为阿妮和谭卫民水到渠成,两个人的关系会更进一步,那料想回到了营地,阿妮还是和以前一样,假洋鬼子假洋鬼子的到处嚷嚷着,给谭卫民难堪,根本看不出任何改善关系的迹象。 一个月后,第七旅在西岸已经站稳了脚跟,他们联合当地的抗日武装,在各个地区伏击日军,打了好几个胜仗。虽然消灭的最多只是一个日军小队,但是日积月累的消耗,对于兵员比我们更加紧缺的日军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 一些小股日军部队已经不再深入陌生可疑的地区,他们学会了坚守,不再大张旗鼓的派兵深入到各村各寨征粮摊派,最多就是指派汉奸去传达命令。这样一来,对于老百姓来说,压力顿时减轻了很多。 第七旅出现在日军后方,而日军也无力分兵前去剿灭,也侧面说明,日军现在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过长的战线,让他们难以为继,也不可能各条战线都照顾周全。 一条蛇吞下了一头大象,最后蛇发现这头大象,随时都要从自己肚子里冲出来,这是让他们感到惊慌的事。 在新200团受到了汪庭岳的排挤打压,我的心情极其郁闷,对一些军务也开始消极怠工,表达着自己不满的情绪。 这一切,黄文烈都看在眼里,在一次团部例行会议后,他把我单独留下来。 黄文烈说道:“安营长,临勐大芒山有一股土匪,临勐县已经几次三番的请求我们派兵剿匪。当初我们疲于应付日本人,也没精力去剿什么土匪,现在战事平稳,你也是火气正旺,不如带兵去剿匪也算有些事做,免得在这和同僚徒生事端。” 黄文烈解决矛盾的办法,还真是直截了当,把矛盾的一方隔离开派出去,避免继续激化矛盾。 我也确实心中憋闷,当即就答应,说道:“剿匪是好事,保一方百姓平安,也是我们的职责。只是不知道这股土匪有多少人,战斗力怎么样?” 黄文烈:“大约百十人,土匪的武器最多就是老套筒抬枪之类,这个功劳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 我:“那就多谢团座厚爱,但是有一点您也好好考虑考虑,咱们团再这么下去,分崩离析在所难免!您一味忍让您的恩人汪庭岳的所作所为,那我只好申请调离新200团,免得日后被构陷而死!成为下一个段彪!” 黄文烈僵立在当场,我庄重的敬礼然后转身离去,我知道我这样的说法,都已经算是在实施逼宫。但是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必须为自己的安全负责,抛开什么国家大义不说,我现在已经有了牵挂,这世上还有需要我的人,我得为他们而活。 我带着一个连的军队离开见龙湾,前去大芒山剿匪,因为听黄文烈说,这些土匪的武器配置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我只带了两个掷弹筒组,剩余的几乎都是轻武器。 谭卫民为了增加自己实战经验,主动要求跟我一同去大芒山,加上机枪连留给我的最不受待见的机枪手张富贵,我一共带上两名轻机枪手。 大芒山虽然不是滇西最高最险的山,却绝对是滇西地形最复杂的山,大小山脉环环相套,是最适合游击战的地区,这也是为何这股土匪这么多年,始终无法被彻底剿灭的原因,因为你根本就是很难找到他们。 大芒山里的村子是土匪平时常驻的地方,他们设有眼线岗哨,我们刚刚上山,他们就得到了消息,等到我们赶到村子时,土匪跑的连影子都看不到。 村子很破败,百十来户人家,几百口子村民。我吩咐侯勇:“去把本村的保长叫来!” 保长被侯勇催促着匆匆赶过来,保长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瘦小枯干,一双小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和那些慌乱的都不敢和我们正视的村民大不一样。 保长作了个罗圈揖:“小姓王,是本村的保长,不知道今天带兵的哪位长官?” 侯勇:“我们是新200团的,这是我们安营长!” 王保长连忙对着我又作揖,说道:“原来是安长官,久仰大名。” 我淡淡的说道:“我也没什么大名让你王保长久仰,我们来这里也不是和您瞎客气的。你管辖的地方,匪患猖獗,你身为保长是不是也该负点什么责任?” 王保长苦着脸说道:“安长官,您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就是一个小保长,这大芒山的土匪有上百人,各个都是拿刀拿枪,军队来清剿过几次都不能行,我又有什么法子……” 我也没想要给他定罪名,吓唬他一下,只是为了让他说实话。 我:“土匪经常驻扎在你们村,想必你们之间相互都很熟悉了吧,给我们介绍介绍情况吧!” 王保长思索了一会,说道:“……这伙土匪也还算仁义,对村子里的老百姓真就没什么骚扰,就是偶尔有喝多酒的闹事,但是也被他们的大当家的惩处了……” 我笑道:“这么说来,这么秋毫无犯的土匪,难不成这是一伙子梁山好汉?” 王保长陪着笑脸,说道:“他们只打劫大户富商,对老百姓……可能是老百姓也确实没什么油水,我还没听说他们对老百姓下手。” 我心里对这伙土匪印象好了一些,问道:“这伙土匪领头的叫什么?” 王保长:“他们有两位当家的,是一对亲兄弟,大当家的叫翟力,二当家叫翟猛。最厉害的就要数二当家翟猛,他的枪法好,指哪打哪,号称是大芒山第一神枪手!” 阿妮很不服气,说道:“指哪打哪?有那么神吗?是你替他们吓唬我们吧。” 保长连连摆手,说道:“那可不敢,那可不敢。长官要是不信,可以再去问问村子里的其他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你是保长,我们不信你又能信谁!王保长,据你看来,他们现在最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你在大芒山这么多年,和他们接触的也不是一年半载,多少你总会知道一点吧!” 保长用手四处虚指着,说道:“安长官,这大芒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说藏个百八十人那是太容易了!我看见他们撤退,哦,不,是逃跑。我看见他们逃跑的方向,往后山野狼沟跑的时候最多!” 我沉思了一会,心想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有个方向。回身吩咐着:“听王保长的,我们就进野狼沟!” ------------ 第97章 野狼沟 王保长叮嘱我们说道:“野狼沟地势凶险,安长官可要千万小心,而且野狼沟真是有狼出没,这些畜生和鬼子一样狡猾,专门拿那些落单的下手,上一次剿匪就有军爷被狼咬死……” 我笑了笑,说道;“所以,我们这次就不能再重蹈覆辙。王保长,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王保长看了看远处的那些村民,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村子里老的老小的小,青壮力不是给征用去修路,就是给派了壮丁,总不能让这些妇孺老弱给您当向导吧。” 我:“那就只好麻烦王保长,亲自跟我们辛苦一趟,来给我们当这个向导。” 王保长咧着嘴,虽然满心不情愿,却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跟着我们这支剿匪队伍开赴野狼沟。 我带来的一个连队,为了便于在山里轻装前进,基本没带什么重武器,几乎一色的中正步枪队伍看起来倒像是一支警察部队。 虽然武器单一,但是其他方面准备的可都是非常齐全,尤其是在大山中宿营的装备都一应俱全。 难怪王保长说野狼沟地势凶险,进入了野狼沟之后,我们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人工形成的道路。而且因为有狼出没,越到深处越是人迹罕至,我们在荆棘中穿越,在刀子一样锋利的石头上走过,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如果不是因为剿匪,真是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 谭卫民龇牙咧嘴的跟在脚步轻快的阿妮身后,还不断的提醒着阿妮,说道:“阿妮,你慢一点,这么窄的山路,你走的太快,遇到伏击,躲都躲不开。” 阿妮轻蔑的瞪了谭卫民一眼,说道:“是你躲不开吧!我告诉你,我在大山中,追过一只猴子跑了大半个时辰,它也没能甩掉我!” 谭卫民不明白阿妮说的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就奇怪的问道:“你追猴子干嘛?” 阿妮轻笑一声,说道:“说你是又笨又傻的假洋鬼子,你还总觉得委屈!这都不明白?当然是和它比脚力啊。” 谭卫民用手去拽着头上的树枝,说道:“跟猴子比脚力,你可真行!可是猴子也躲不开子弹……” 砰!一声枪响,子弹正射在谭卫民头上的树枝上,树枝应声落地,吓得谭卫民一缩手。我连忙蹲下身子,喝道:“都趴下!找隐蔽!” 在这山路上,也没有什么隐蔽可找,只能是就地卧倒在石头上,坚利的石头让不少人在卧倒的一刹那都吃痛叫出了声。 一棵松树后面传来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大声叫道:“这只是警告!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打你们的鬼子,我们做我们的山大王,都是中国人,何必要自相残杀……” 阿妮伏在地上,举着狙击枪砰!还了一枪,这一枪正命中松树,一颗松塔啪嗒掉下地上。 我大声的喊回去:“这也是警告!我们是兵,你们是匪,哪来的什么井水不犯河水!让你们大当家的赶快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我念你们没做过什么恶事,到时候都会从轻发落!” 松树后面的人赞道:“好枪法!不知道贵军是哪一部分的?” 侯勇喝道:“我们是新200团的!识相的赶快缴械投降,不然只有被剿灭的一条路!” 那人哈哈大笑着:“好大的口气!不过,老子早就听说新200团出了一个神枪手,一枪打掉了鬼子的太阳旗,想不到今天在大芒山遇到了!真是幸会啊!” 王保长低声的对我说:“安长官,说话的就是翟猛,他的枪法可是准的很,大家可要小心一点……” 我低声叫道:“王四宝!带人从右侧抄过去!张富贵!把机枪架上!” 翟猛远远的看出了我们在调动,他大笑着:“对面的长官,别忙乎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话间,翟猛连续几个跳跃,就消失在我们视线里,这家伙倒真像一只灵敏的猴子。谭卫民皱着眉,捂着胸口站起身,我问他:“怎么了?中枪了?” 阿妮噗嗤的一笑,说道:“假洋鬼子身子娇贵,被石头硌的快要起不来。” 谭卫民涨红着脸,慢慢放下了手,他胸前的军服都被石头割破,也难为他能忍住一声不吭。 侯勇说道:“这家伙比兔子跑的还快!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瞧见。” 我挥着手,说道:“别管他,继续向前!他既然过来警告,起码说明我们走对了路!侯勇,让弟兄们都把眼睛睁大了!小心这群土匪狗急跳墙!” 王保长带着我们兜兜转转,消磨了大半天时间,再也没看见土匪的踪迹。我看看天色渐暗,叫过来王保长,说道:“王保长,今天就这样吧,我要找地方宿营,你看看这附近哪里合适?” 王保长也累的够呛,一听说要宿营,他比谁都高兴,拍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前面有一处好地方,以前剿匪的军队都在那宿营过,我带您去瞧瞧,看看怎么样。” 我们跟着王保长走了不到几百米,穿越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真是难得在大芒山见到这样的开阔地。而且一面靠着这片树林,一面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对于部队来说,有水源,有隐蔽,这是非常理想的野营地。 我们扎下了十几个帐篷,为了防止野兽,在外围点燃了几处篝火,警戒哨既负责警戒也负责这些篝火。 王保长吃过了饭,特意来到警戒哨兵跟前嘱咐着说道:“几位军爷,千万看好这些篝火,不然的话,狼群闻到味道很容易被吸引过来,到时候可是大麻烦。” 王四宝嬉笑着:“王保长,你是故意拿什么狼群吓唬我们吧!好让我们早点退回去,我看你压根就是和那些土匪有勾结!” 王保长连连摆手,说道:“军爷,这个玩笑可不好乱开,我好歹也是一方保长,怎么会和土匪有勾结!” 远处传来侯勇的呵斥声:“警戒哨看好篝火,这也是营长的命令!” 王四宝吐了吐舌头,不再和王保长斗嘴,王保长又亲自去抱来一堆树枝木头,放在一边,但是看着王四宝几个人的漫不经意,摇摇头叹息着离开。 山里的风很硬,而且在12月份里基本是滇西最冷的季节,我们这一百多人都缩在帐篷里,等待着天明。 阿妮蜷缩在一角,身边放着狙击步枪,谭卫民想要拿衣服给她披在身上,稍有动静,阿妮立刻把枪握在手上。 我在另一头看着,笑道:“阿妮,怎么这么紧张,睡觉还抱着枪,你是怕土匪来偷营劫寨?你放心,这些土匪没这个胆子,他们就是盼着我们找不到他们,失去耐心撤退也就完事大吉。” 阿妮坐起来,揉揉眼睛说道:“安大哥,我不是担心土匪,我是觉得有些心慌,也不知道为什么……” ------------ 第98章 狼噬 对于阿妮的心慌,我并未在意,因为我相信土匪不敢主动袭击我们,而王保长说的狼患,更是不足为虑,我们一百多条枪,难道还会害怕几只狼。 而且我已经将张富贵的机枪安排到了制高点,不管是土匪还是狼,只要他们(它们)真的敢来,绝对讨不去什么好。 王四宝抱着步枪靠在火堆前,不停的打瞌睡,忽然被一股特别的寒意惊醒,王四宝扑棱坐起来,一睁眼原来是篝火已经熄灭。 王四宝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士兵,说道:“嗳,都精神精神,一旦土匪来了,可别耽误了事。” 另一个士兵说道:“土匪躲我们还来不及,还敢来送死?” 王四宝打着哈欠,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防备着点好。你们俩去拾些树枝干草,把篝火点起来,就算没有狼,也能驱驱寒。” 王四宝现在是班长,有资格支派他们,两个士兵站起身,把步枪挎在肩上,去旁边的树林子里拾树枝。 王四宝抱着枪四处巡视了一圈,没见什么异常,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树林里传来惊呼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然后是更加惊恐的惨叫。 王四宝这一下算是彻底精神了,端着步枪就往那边跑,边跑边拉栓上弹,大声喊着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等他跑到树林里,被他派来拾树枝的一个士兵已然倒卧在地上,咽喉上是触目惊心的一个被撕咬的伤口,鲜血还在不停的喷涌着,这个士兵身体不停的抽搐着,眼见着人已经活不成。 一支步枪扔在了地上,另一个人士兵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黑色的树林深处被冷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不知道是落叶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声音。 王四宝惊恐的一边后退着,一边喊着那个失踪士兵的名字,一边举枪冲天鸣枪,这是给我们报讯,说明发生了异常情况。 惨叫声刚一响起,我就已经被惊醒,阿妮更是第一个就冲出了帐篷。我们赶到事发地点,看见王四宝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地下躺着已经气绝身亡的一个士兵。 王保长慌慌张张的也跑了出来,来到死亡的士兵跟前,他蹲下身看了看伤口,颤抖着声音说道:“是狼!这一定是狼咬的!” 王四宝这会儿也缓过神来,走到我跟前,低声说道:“营长,还有一个弟兄……但是不见了……” 王保长望了望黑漆漆的树林,沉声说道:“不见了,自然是被狼拖进林子里。” 我对王保长的话有些怀疑,问道:“什么狼能有这么大力气,这么短时间就拖走一个人?” 王保长略显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说道:“安长官,这是狼王!是大芒山的狼王!它的力气很大,而且它们很有策略,办法多的很,有时候这些畜生简直是比人还要聪明。” 我沉吟着,不管是死是活,也要找到这个失踪的士兵。我吩咐留守人员加强戒备,我们十几个人加上王保长,子弹上膛全神贯注,顺着地上的痕迹向树林深处搜寻。 没过多久,就印证了王保长的说法,在林子里大约两百多米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副白骨的士兵。 看着森森白骨,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滇西的狼患一直都存在,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被狼吃掉的人,这和在战场上,看见被子弹打死被炮弹炸死的同袍,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王保长说道:“安长官,我们还是先撤出去吧,狼王来了,狼群就不会太少,况且这样的黑天黑地,咱们在明,它们在暗,对咱们可是非常不利啊。” 王四宝冷哼道:“我们有枪,难道还怕几头狼?除非它们是成了精的妖怪!” 王保长说道:“军爷,你们就听我一句劝吧!这些狼潜伏到你跟前,突然发难,你就是有枪也来不及,尤其是那头狼王,也真是不比妖怪差多少!” “王保长说的有道理!我们先退出去,等天亮了再说!”我见被咬死的士兵致命伤都是咽喉,说明这些狼确实有一定的攻击目的性,只要被它得手,想要反击根本不可能。 在返回营地途中,一声声狼嚎在夜晚的野狼沟响起,王保长走着走着,忽然的脚一软坐在了地上,被他这一惊吓,我们也都纷纷举着枪全神戒备。 “这是狼王召唤同伴的声音!……我没事,就是腿软……”王保长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给我们解释着。 我把毛瑟枪顶上子弹,说道:“既然抓不到土匪,那就来一次狩猎打狼也不错……” 我的话音未落,一条黑影忽地从暗处窜出来,凌空飞起,直扑走在队伍边缘的一个士兵。这个士兵虽然有提防,但还是慢了半拍,开枪已经来不及,大叫一声将手中的步枪抡上去。 与此同时,阿妮的枪响了,砰!那条黑影扑通落在地上,随即一瘸一拐的快速向林子深处跑。阿妮毫不放松,紧追了几步,然后半蹲在地上,连续扣动扳机,砰!砰!砰!砰!黑影终于在百米外被射中。 我们跑过去拿手电一照,原来是一头灰白色的狼,腿上腹部各中一枪,躺在地上望着我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王四宝因为眼见同袍惨死,悲愤莫名,冲过来举着枪对着狼的脑袋连开数枪,骂道:“打死你这吃人的鳖孙!害人的畜生!” 谭卫民面带惊惧之色,说道:“这野狼沟的狼怎么这么野性,咱们这么多人,它也敢出来扑人?” “是血腥味刺激了它们的狂性!我们先离开这!”阿妮分析着原因,因为过于紧张,她破天荒没有叫谭卫民假洋鬼子。 现在天还没亮,树林子里视线也不好,继续留在林子里确实够危险。我们一刻也没耽误,快速的从林子里退出来,回到了宿营地。 宿营地周围已经重新点燃了篝火,熊熊的火光让人多少心安一些,不管是什么动物,天性总是会惧怕火光。 这一夜在我们周围不断的传来狼嚎声,此起彼伏十分的瘆人,感觉中,好像我们已经被狼群包围了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再后来,林子里不断的涌现青幽幽的光,那是饿狼的眼睛,如果不是这几堆篝火阻挡,我估计这群饿狼甚至都敢冲进我们的宿营地。 直到阿妮对着林子里又开了几枪,才把它们惊走,它们总算还是惧怕枪械的厉害。 被狼群环绕,搅得我们一夜也没怎么休息,人人枪不离手,随时防备不知道在哪忽然窜出来的狼。 我也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剿匪,土匪每次都躲进野狼沟,这些狼毫无疑问也是他们的防御手段。土匪常年待在大山里,了解狼的习性,自然是知道怎么防狼。 ------------ 正文卷 ------------ 第99章 狼患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我就下令军队先退出野狼沟,追了一天土匪再加上一夜未眠,我的队伍需要修整。 在村子里吃过了饭,王保长给找了几间空房子,我们整个连队就在这里集中休息。虽然是空房子,但是我们进去后,也没见屋子里有多少灰尘。我问道:“王保长,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里就是原先那些土匪住过的地方吧?” 王保长嘿嘿笑着,说道:“安长官,您别介意,这几间房子确实是土匪住过的房子,你们不来的时候,他们就住在这里。” 侯勇问道:“这都是他们强占老百姓的房子?” 王保长忙解释着,说道:“那到没有。这几间房子都是翟家兄弟出钱买下的,价钱也还算公道。” 我对侯勇说道:“听到没有,原来我们还是要承这些梁山好汉的情,咱们现在是住在人家里。” 侯勇说道:“营长,走的时候,给他们这土匪窝拆了!看这帮王八蛋回来以后住哪!” 我躺在铺上,闭上眼睛,说道:“你给拆了,他们还是要找地方住,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拔掉这伙土匪……” 我在侯勇的附和声中,和其他房间里丘八们的嘈杂声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我坐起来喊道:“外面怎么回事?谁在那哭哭啼啼的?” 没过一会儿,传令兵进来说道:“营长,刚刚一头狼在村子口,咬死了一个老人,哭的是她的女儿。” 我站起身,拿起枪说道:“走,去看看!大白天,狼就敢就村子咬人?” 村口的路上,一个老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伏在老人身上嚎啕痛哭着。 我走过去看了看,死者一样是咽喉被撕咬开,身上还有其他的撕咬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狼想要把她拖拽走,被人发现后才受惊逃走。 王保长吆喝着几个村民帮着把死者抬走收敛,我招手叫过来王保长,问道:“狼大白天也敢进村子伤人?” 王保长一脸便秘的表情,说道:“安长官,我说话您别见怪。以前狼是不来骚扰我们的,它们只在野狼沟范围活动。今天这种事,还是头一次……我分析着,应该是你们杀死了一头狼,它们为了报复跟着来到这,畜生嘛,它是分不清哪是军人哪是老百姓,看见落单的人就扑……” 我心想着,也真有可能是这么回事,狼的报复心是出了名的重,看起来这狼还真有可能是我们给招来的,就算剿匪不成,起码也应该把这狼患治理好了才能走。 我吩咐传令兵,说道:“让弟兄们都集合,准备出发!王保长,还得劳烦你跟着我走一趟!” 王保长这次到没含糊,看来他也明白,剿匪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不消除狼患,恐怕以后这村子是再无宁日。 我再看见王保长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他给自己的脖子上缠了几层厚厚的棉布,防止狼的扑咬。因为缠的太多,想要回头看身后的情况,就要像落枕一样整个身体都转过去才行。 我看他这副模样,就说道:“王保长,你这样我看反而会造成行动不灵便,狼从你后面上来,你回头都困难。” 王保长笑道:“有各位军爷护持,我防备着点前面就行了。” 我注意到张富贵居然也学着王保长偷偷弄了这么一个脖套,侯勇顺着我的目光发现了这一点,冲过去呵斥道:“张富贵,你干嘛呢!你这样还能打仗吗!” 张富贵尴尬的把脖套摘下来,讪笑着迎接着周围丘八们的讥讽的目光,他把机枪扛在肩上,副射手因为他的丢脸,都刻意的离他远了一些。 “出发!” “把队列拉开距离!” “枪下肩!子弹上膛!” 面对着出其不意就攻击人的狼,我不能不预先做出防备,等到你从肩上拿下枪再拉栓上弹,恐怕什么都晚了。 王保长不仅把自己脖子护住,而且不知道在哪弄来一顶羊皮帽子,扣在脑袋上。这种帽子在北方,尤其是在东北地区很常见,但是出现在云南实在是太夸张,因为云南的冬季和北方比较起来,简直就是春天般的感觉。 我们再一次穿行在野狼沟,这次时不时的还这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狼在我们附近徘徊。不过在这样的青天白日,我们根本无需担心,有枪在手,这些狼群谅它们也不敢近身。 还是按照昨天的路径,这次阿妮走在最前面,她不断的蹲下身寻找着蛛丝马迹。阿妮在大山里的生活经验起到了关键作用,我们在搜寻到野狼沟的腹地的时候,土匪的生活痕迹已经是越来越明显。 土匪也是人,是人就会留下人类活动的痕迹,这和动物是完全区别不同的。阿妮回转身,来到我身边说道:“安大哥,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不会太远。我刚刚捡到的一个烟头还是软软的,说明他们离开这里没有多久!” 我完全相信阿妮的判断,我在这迷宫一样的大山里,也是完全的难辨东南西北,把阿妮带在在身边,实在是我这次出来,最为明智的决定。 “把队形散开!注意侧翼!后卫的不要跟的太近!”我拎着枪,不断的提醒着搜索中的队伍。 我看了一眼夹在队列中的张富贵,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怒喝道:“张富贵,机枪手要压住阵脚!你躲在中间干嘛?准备打自己人的脚后跟吗!给我滚到侧翼来!” 张富贵低着头,从队列中走出来,端着捷克式轻机枪走在一侧,他的副射手都不太愿意和他一组,阴着脸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 我在心里叹息着,这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机枪打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应该来当兵。 天空中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滇西的冬天雨水很少,下了雨再加上北风一吹,冷飕飕的寒意让每个人都缩起了脖子。 王保长冻得瑟瑟发抖,颤颤巍巍走过来,说道:“安长官,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吧,这遭瘟的天气,弟兄们也遭罪……” 我冷冷的说道:“军人死都不怕,还怕下雨?王保长,我们这也是为了本地除害,你应该支持才对!” 王保长佝偻着腰,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是我多嘴了。” 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的石砬子上一闪而过,砰!我抬手开了一枪,喝道:“追上他,他们就在附近!” ------------ 第100章 招供 谭卫民和阿妮几个脚步快的已经当先冲出去,阿妮边追边对谭卫民喊着:“假洋鬼子,你抄左手,我抄右手!” “好!”谭卫民答应着,提着轻机枪居然跑的也不慢,很快就跑过了其他人,和阿妮一左一右对那个土匪展开了包抄堵截。 前面奔逃的土匪虽然是熟悉道路,但是这里终归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他不可能像平地上跑起来那么不用顾及脚下。 仓皇奔跑中一不留神,一脚踩偏摔在地上,爬起来再接着跑,就这短短的迟滞,阿妮和谭卫民已经如飞一般的追上来。 阿妮举着枪呵斥着:“看你还往哪跑!把枪放下!” 这个土匪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支三八步枪,他瞪着阿妮,又看了看另一侧拎着机枪的谭卫民。土匪在心里权衡之下,显然是认为对面这个瘦小的女兵更容易对付,他发了一声喊,抬起手就胡乱开了一枪,然后猛然朝阿妮冲过去。 阿妮举着枪瞄着他,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我在远处喊着:“阿妮,要活的!” 阿妮扣动扳机,砰!一枪射在土匪握着枪托的手臂上,土匪疼的大叫了一声,手上的三八步枪也扔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手臂满脸惊讶的看着阿妮。 阿妮朝我笑了笑,说道:“安大哥,活的!” 谭卫民跑过来,夸赞道:“阿妮,真是好样的!他这样跑动中,你也能打的这么准!” “你也不赖,竟然跟上我了!”阿妮难得夸了谭卫民一句,谭卫民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四宝和几个士兵把受伤的土匪带过来,我打量了他一眼,穿着打扮和本地村民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桀骜不驯的张狂和对抗的眼神。 “叫什么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赖名三,既然落在你们手里,也不用废话,要杀要剐随便!” “呦呵,原来还是块硬骨头。我问你,你跟着我们干嘛?” 赖三梗梗着脖子,闭口不言,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好!既然你这么有种,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来人,拖一边去,崩了!” 其实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看看这个赖三是真硬骨头,还是在这和我们硬撑好汉。 赖三一句求饶话也没有,昂首挺胸跟着士兵就走,王保长从后面呼哧带喘的总算追上来,连声说道:“安长官,等一等,等一等,枪下留人!” 我这时候正缺一个台阶下,见王保长出面求情,也就正好就坡下驴,说道:“怎么着,王保长认识这个人?” 王保长点点头,说道:“哪能不认识啊,都是一个村子的,说起来他和我还沾点亲戚。安长官,给我一个面子,让我去劝劝他,你想问什么,我都让他告诉你!” 我心想要是这么简单,那是最好不过了,表面装着很勉强的说道:“好吧,也就是看在你王保长的面子上,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过,王保长,你可要快一点,我这一百多弟兄在这风吹雨淋的,可没工夫陪着他在这耗时间!” 王保长陪着笑脸,说道:“那是,那是,弟兄们这都是豁了命来帮我们剿匪,这我都明白。安长官,您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王保长走到赖三跟前,叹了口气,说道:“赖三,别硬扛着了,长官问你什么,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赖三依旧强硬着,说道:“舅舅,这事儿您别掺和,再怎么着,我也不能出卖大当家的和弟兄们!” 王保长说道:“你赖三仁义,你不出卖弟兄!可你就这么让人崩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带孩子改嫁?孩子才那么点,你就让他没了父亲?” 提到了老婆孩子,赖三明显的蔫了,低下头默然不语。王保长冲我招招手,我迈步走过去,一看这情形也明白了**。直接了当的问道:“他们派你来做什么?” 赖三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道:“就是看看你们到哪了……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想脱身就已经来不及……” “你的枪是哪来的?” “大当家的在临勐的黑市上买的。” “黑市?黑市卖药卖盐卖大烟,还有卖枪的?” “长官,现在只要肯出钱,在黑市里不光是这种枪,就是崭新的盒子炮,歪把子机关枪都有。” “……最后一个问题,他们都藏在哪?” “这我不能说,你就是现在崩了我,我也不能说!”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问出个所以然,这一天又要荒废掉。听着远处的狼嚎声,我蓦地心中一动,一个办法在心里渐渐形成。 当下冷冷的说道:“赖三,你说了,我现在就放你回家,跟你妻儿团聚。不说,我把你绑在这,我们自己去找,你觉得野狼沟里的狼什么时候能发现你?” 赖三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大芒山的狼如今已经基本都被狼王聚集到了这一带,只要我们离开半个时辰,估计他就会被群狼撕咬而死。 “把这家伙绑树上!我们走!”我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再和他说话,转身叫过来几个士兵,低声的对他们面授机宜。 这几个士兵冲过去,把赖三绑在一棵树上,然后回头说道:“小子,等着吧,等我们回来给你收尸!哦,不对,是收你的骨头!弄不好,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我们还没走出十几米,赖三已经扛不住了,他大叫着:“长官,我说,我说!” 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幸亏这小子绷不住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总不能真把他绑在这被饿狼活活吃掉。 “说吧,说完了,就放你回家。” “长官,你说话可要算话……” “废话,我还至于为这点事蒙你吗,再说有王保长在这,你担心什么!” 王保长在一旁也给打着包票,说道:“赖三,说吧,你就是不说,安长官也找得到他们,你看看,这么多的兵,你说翟力他们能藏得住吗?” “他们……就在一线天,都在那……” 我看了看王保长,王保长点点头,说道:“那地方我认识,还当真是想不到他们竟然藏到了那。” 我叫人把赖三绳子解开,再让救护兵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他手臂上的枪伤,子弹已经穿透,并无大碍。 我对赖三说道:“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以后别再当土匪了,好好回家过日子去吧!” 赖三哭丧着脸,说道:“长官,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得跟着你们走,我这要是自己一个人,别说没枪,就算有枪,也不可能活着走出野狼沟!” ------------ 第101章 一线天 赖三说的是实情,野狼沟如今群狼遍布,一个人赤手空拳想要走出去,难度不亚于我们渡过怒江攻克摩云岭。 于是我们带上赖三,直奔土匪的老巢一线天。 野狼沟是大芒山的最低洼地带,一线天却是大芒山的最高峰,也是大芒山最险要之处,说这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并不为过。 我们刚刚到达一线天,就看见一个身影从一棵树上蹦下来,快速的跑向山顶,这应该是回去通风报信的土匪瞭望哨。 阿妮举着枪,枪口移动追随着那个奔跑的身影,问道:“安大哥,打不打?还在射程里,打得到哩。” 赖三连忙凑过来,说道:“长官,求求你,别开枪,那个……那个是我的弟弟。” “哥哥当土匪,弟弟也是土匪,你一家子都当土匪?” “长官,都是没办法,穷的,饿的,不当土匪就是死,当土匪还有一条活路。” 我摆摆手,示意阿妮放下枪,并非是我同情心泛滥,而是我觉得一个小喽啰杀不杀没什么用,反而可能会激发土匪们的负隅顽抗之心。 “这地方难怪叫一线天,要是有一个阿妮这样好枪法的,真的有可能防得住我们一个连!”我打量着一线天的险要地势,禁不住感叹着。 王保长提醒我说道:“安长官,您别忘了,他们可是有一个神枪手翟猛。” “翟猛我来收拾他!”一旁的阿妮不服气的说道。 我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阵子,说道:“这是座独峰吧?三面悬崖峭壁,只有这一条羊肠路,虽然险峻,可是他们如果没有储备足够多的粮食和水,是不可能坚守住。” 我喊过来赖三,问道:“山上粮食和水多吗?” 赖三摇摇头说道:“不多。因为是躲避军队围剿的临时住处,粮食和水最多就够支持一两天的,每隔一段就要派人下山补充。” 我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既然这样,我想这些土匪也坚持不了几天!传令兵,传我命令,封锁山路,就地掘壕!我们只围不攻,在这等他们下来!” 我们在一线天的必经之路,借着山体树木的掩护,开始挖掘散兵坑,并且在短时间内,连成了简易的交通壕。虽然交通壕的深度连直立行走都做不到,但是用来对付土匪,我觉得这样的阵势足够。 土匪很快就做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们居然拥有一门九二步兵炮。在我们掘壕的时候,忽然把炮车推出来,感觉他们连炮架都没有固定稳,就开始对着我们开炮。 嗵!嗵!嗵!连续的炮击让远近的狼嚎声都立刻销声匿迹。 炮声一响,当真是让我吃惊不小,我们这样简陋到只能防御步枪射击的阵地,如果被炮弹命中,伤亡将是不可想象的。 “快快快!都散开,找隐蔽,趴下!”我大喊着拽着身边吓到腿软的王保长,也躲到一棵矮树后面。 丘八们都没有防炮的准备,慌乱的扔掉兵工铲,纷纷趴在地上就近找隐蔽。 炮声响过,我们这里却是安然无恙,没有一颗炮弹落到能杀伤我们的有效范围之内。 王四宝啐了一口,笑骂道:“驴日的土匪,根本也不会打炮,炮弹都射到天上去了吧。” 三发炮弹,无一命中,全部越过我们头顶,飞向了我们的身后,在乱石堆里爆炸。碎石块被炸的四处乱飞,不过这都与我们无关,炸点距离我们至少也有六七十米远。 土匪虽然拥有一门小炮,但是他们没有合格的炮兵,估计开炮这位,也就是会上弹拉绳,把炮弹打出炮膛,至于炮弹会打到哪里,只有老天才知道。 “赖三,你们哪来的炮?也是黑市买的?”虽然有惊无险,我还是对土匪有这样的重武器,而感到疑惑不解。 赖三说道:“这门炮是上次城防部队来的时候,被我们缴获的……” “你们在城防部队手里缴获了一门炮?” 对赖三的说法,实在让我难以相信,临勐的城防部队虽然只是纯地方武装性质,但是也不至于让一伙土匪缴了械。 赖三解释着说道:“城防部队的炮兵被狼群吓得丢下炮就跑,所以我们才缴获了这门炮。可是谁都没见过炮,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这炮叫什么名字……” 我被他气乐了,说道:“你就说你们捡了一门炮不就完了吗!” 赖三:“是是,是捡来的。不过长官你放心,总共就一箱子炮弹,上一次吓唬狼群,打了一发,这又打了三发,算起来也剩不下几发炮弹。” 我笑吟吟的看着赖三,我忽然觉得这个赖三很有当叛徒的潜质,咬牙也就咬了一会,然后就原形毕露,把土匪的底细倒了个干干净净。 “赖三,你想不想立功?” “立功?长官,您,您什么意思?” “你要是能上山把翟家兄弟劝降,我立赏大洋一百块!” “长官,您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一线天的两位当家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他们要是知道我出卖了他们,还不活剥了我的皮!我哪还有命领您的赏钱。” “现在翟家弟兄还蒙在鼓里,你就说你是自己逃回来的,他们要是有意投降,你就跟着煽风点火,他们要是顽抗到底,你在里面也能起到点别的作用!” “长官……你,你是要我去当内奸?这我可干不来了,我已经对不起他们,再去害他们,我,我做不来!” “赖三,你想一想,我要是收拾不掉翟家兄弟,我们拍拍屁股走了,日后他们发现你背叛过他们,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 “我不强迫你去,你自己考虑,但是我提醒你,和一群土匪讲兄弟义气,吃亏的是你!我现在把你按在这就地正法,你说山上会有人下来救你吗!” 我混淆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且我说的事例,根本就经不起推敲,但是对赖三这样的人来说,这样明显的挑拨离间已经足够。 赖三犹豫半晌,一拍大腿说道:“行!我也豁出去了!就这么办!老子跟他们一起刀口上舔血,也没得什么好!长官,我听你的!只是您说的赏钱……” 我把王保长叫过来,说道:“王保长,你做个见证,只要赖兄弟真心为我们办事,事成之后,我立赏一百现大洋,绝无反悔!” 王保长说道:“哎呀,赖三你是昏了头,安长官堂堂少校营长,还会赖你这一百现大洋?” 赖三嘿嘿笑着,挠着头说道:“我也不是不信安长官,就是,就是……” 我看他支吾半天也说不出子午卯酉来,就吩咐人把那支三八步枪拿过来还给他,叮嘱道:“去吧!你跑过去的时候,要记得回头开几枪,也好证明你是逃回去!” 赖三拎着枪从另一侧飞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开枪,子弹都乱射飞上天空。 我让几个士兵假装开枪射击,子弹在赖三身边乱飞,因为太过逼真,倒把赖三吓得连滚带爬,奔命一样逃上一线天。 小米手机的用户请不要用自带的浏览器访问,该浏览器屏蔽了本站的一些功能,可能会导致书签无法添加。 ------------ 第102章 围困 因为枪声一直没有停止,狼群也就没敢再来骚扰我们,但是它们会偶尔零星的出现在我们视线里。远远的站在高处,观察一会儿就转身离开,这样的次数多了,我就只好认为这是狼王派出来的狼哨兵,它们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再行攻击。 傍晚的时候,两个土匪背负着盛水的工具偷偷溜出一线天,想要把其中一个人系在一根绳子上,下到四五米处的山涧里去打水。 被我们的人发现后,乱枪齐射,那个还没来得及把绳子系在腰上的倒霉蛋,被一枪射中背部,失足摔下山崖,剩下那个土匪侥幸逃回了一线天。 十几分钟后,整个一线天都听得到,那个摔下山涧的土匪凄厉的惨嚎声。他没有摔死,但是被闻风而动的狼群撕咬而死,这样的惨烈的事情,让所有人都闻之胆寒。 站在我身边的侯勇说道:“营长,这么看来,山上的水和食物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少,不然的话,他们也不能这么不要命的跑出来打水。” “赖三不也说了吗,这是土匪临时避难之地,他们不可能储备太多粮食。野狼沟的狼这么多,储备什么也剩不下,我估计他们可能也就是随身携带着一两天的口粮。” “那他们也坚持不了几天……” “营长,土匪出来了!”王四宝回头向我大声喊着。 我连忙举起望远镜看着一线天上面,一伙子服装各异的家伙呐喊着,举着和他们服装一样杂乱的武器冲了出来。 砰砰砰!嗵嗵嗵! 正规的枪械加上火铳抬枪老套筒,从满清就有的武器到最新式的枪械应有尽有。我甚至听到了卡宾枪沉闷的连发声音。 “一群乌合之众!谭卫民、张富贵,愣着干什么!开枪,把他们压回去!” 我带来了两个没经过战场的机枪手,所以就要经常性的提醒他们,这不是大街上混混打架!虽然这也不能称之为真正的战场。 张富贵和谭卫民都反应过来,扣动扳机哒哒哒子弹倾泻出枪口,两道火线不间断的射向一线天的土匪。他们据在制高点,居高临下的扫射,一个弹匣还没打完,就把土匪打得四散开来,乱哄哄的找着隐蔽。 见土匪已经不可能冲出我们的围堵,我大声命令着:“先停止射击!” 我来到简易阵地上的最前沿,探出头高声喊着:“一线天的弟兄们,我是新200团的安营长。我知道,你们都是穷苦的老百姓,一时糊涂才误入了歧途。只要你们放下枪,弃恶从善!我保证!所有的过往都既往不咎!不仅如此,愿意从军的,可以加入我们的军队,共同去打鬼子……” 我正说的起劲,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在我的头盔边缘铛的一声滑了过去。即使这样,我的耳朵也是被震的嗡嗡直响,我赶紧缩下身子。 “开枪的是二当家的翟猛吧?有这身手,干嘛甘心当过街老鼠一样的土匪啊,有种的去打小鬼子多好!你仗着手里有枪,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我这次不敢再露头,看来这个翟猛的枪法还真不是吹出来的,要不是这顶美式m1钢盔坚固,再加上是滑弹而过,我这条命还真有可能扔在这野狼沟。 “耍嘴皮子没用!老子不吃那一套!老子占山为王,吃喝不愁……”山上传来翟猛的叫喊声,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妮已经凭着声音找到了他的位置。 砰砰砰砰砰!阿妮扣动扳机连续射击,几乎打光了一个弹夹,虽然没有打中翟猛,但是也把翟猛压的动弹不得。他的身子贴在一棵树后,紧闭着双眼,鼻子跟前儿是被子弹不断打烂迸溅起的树皮木头渣子。 我们的火力轻而易举将试图冲出来的土匪压制回去,翟猛在那棵树后面足足躲了十几分钟后,才在火力掩护下冲出来逃回一线天。 入夜后,我让丘八们在一线天附近燃起十几处篝火,一则防止狼群侵扰,二则也防止土匪趁夜突围。 篝火被加入汽油,火焰熊熊,把一线天映照的红彤彤的一片,土匪想要趁着黑夜溜出来,几乎是不可能。 “传令兵!命令一排长带着他的人,看好篝火,做好警戒!出了什么差错,我拿他是问!”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我安排一个排的兵力负责警戒,其余人轮番休息。一线天易守难攻,虽然土匪的武器落后,但是若是要硬攻,伤亡是在所难免。 守住这条必经之路,以我们的的兵力堵住百十来个土匪,是十拿九稳的事,所以我觉得实在是没有犯险强攻的必要。 土匪不甘心这么被困住,几次冲锋又几次被我们打回去,这样的反反复复拉锯战,处于劣势的土匪已经开始有了伤亡。就是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土匪拖拽尸体和伤员的情形。 群狼闻到了血腥味,又渐渐聚拢过来,虽然碍于枪声,它们不敢靠近,但是在黑夜中,一双双青幽幽的狼眼更外醒目。 王保长不住的摇头叹息着,说道:“可惜啊,可惜……” 我冷冷的说道:“王保长,我知道你和翟家兄弟很熟络,但是他们不值得同情。国难当头,这些人不思报国,一心做着打家劫舍为非作歹的勾当,这种行径,几与日寇同谋!” 王保长再一次的叹息着,说道:“安长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感叹当年的打狼队如今竟然变成了一种祸害!” 我有了些兴趣,问道:“这些土匪当年是打狼队?” “最早的时候,因为饿狼伤人屡屡发生,四乡八镇就组织成立了打狼队,哪曾想狼没打几只,打狼队在翟家哥俩的鼓动下,进了大芒山当了土匪。” “蛊惑良民为盗为贼,那就是说翟家兄弟本就是罪该万死!” “翟家兄弟要说……也是没办法,他们幼年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要了十几年的饭,唉,都是被逼无奈……” “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都去偷去抢,那我们也不用等日本人来打,自己就能亡了国!” “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王保长在零星的枪声中唉声叹气了一整夜。 土匪已经被我们围困了两天一夜,伤亡十几人,明白了是自身实力不济,他们已经不敢在顶着子弹发起冲锋。 再次入夜的时候,三四十个土匪在赖三的带领下,挑着一块白布,从一线天走出来。 “不要开枪!我们是出来投降的!”赖三扯着嗓子大叫着。 没走出十几米远,他们身后追出另一拨土匪,两拨人在一线天狭窄的羊肠路上,发生了混战。 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人摔下山崖,不断的从山崖下传来惨嚎声——那一定又是被狼群活活咬死的场面。 这样瘆人的惨嚎让双方都停了手,赖三怒道:“大家都是兄弟,我们想找条活路,你们干嘛这么死缠着不放,把我们都喂狼你们就心安了?” 于是投降的土匪没有再遇到阻拦,大摇大摆的走下一线天,前来追赶的土匪面面相觑后,竟然也跟出来十几个。 按照土匪的人数来判断,刨去伤亡和这些投降的,一线天跟着翟家兄弟的土匪不会超过三十人! 小米手机的用户请不要用自带的浏览器访问,该浏览器屏蔽了本站的一些功能,可能会导致书签无法添加。 ------------ 第103章 招安 这些土匪放下了武器,就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我派了专人看管他们,然后把赖三叫过来,问问山上的情况。 赖三:“昨晚上山上就断粮了,没吃的还好说,总能坚持几天,可是没水喝这个太要命了,借着这个机会,我就鼓动着这些人出来投降!” 我:“翟家兄弟他们是什么态度?” 赖三:“大当家的犹犹豫豫,本来我已经有把握说服他,可是二当家的不服气,宁死不降!” 我骂道:“真他妈的有种!有这劲头跟鬼子去使,那才叫有种!” 赖三:“安长官,我也是这个意思去劝他,还被他扇了个嘴巴……” 我安慰他,说道:“赖三,你放心,虽然你没能劝降翟家兄弟,但是带出来这么多人,也算大功一件!回去后,赏银绝少不了你的!” 赖三连连作揖,说道:“谢谢安长官,谢谢安长官。” 赖三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又和我讲了讲山上的其他情况才离开,王保长等赖三走远了,才过来和我说:“安长官,我想了一夜,看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我要上一线天去劝劝翟家兄弟……” 我:“翟家兄弟现在可都红了眼,你不怕这哥俩拿你泄愤,杀了你?” 王保长:“都是乡里乡亲的,还不至于,况且我这几年……不怕安长官你怪罪,我这几年对他们还是不错的。” 我猜也猜得到,土匪平时就住在村子里,要说他们没有瓜葛,鬼才相信。 但是王保长主动要上一线天做说客,这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我在心里多少有些野心,我想要收编这些土匪,我要扩充我一营的实力。 这些年来,我不论是和日本人浴血奋战还是和自己人明争暗斗,我都学会了一个道理,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王保长挑着白旗上了一线天,我们在这严阵以待,等待着王保长带回来的结果。 两个时辰后,王保长就面带喜色的从一线天下来,一看见我就连声说道:“安长官,我这张老脸总算没丢人,经过我苦口婆心的劝说,翟家兄弟已经同意投降!” 我也很高兴,说道:“王保长,你辛苦了,我要向临勐县给你请功!” 王保长笑着摆摆手,说道:“请不请功的,倒是无关紧要,只是二当家的翟猛还有一个条件……” 我有些不高兴,心想这真是不知道好歹,说道:“条件?我同意他们投降,免去他们的罪名,已经是法外容情,他还有什么条件!” 王保长说道:“翟猛的条件其实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他要和你们队伍里的神枪手比个高下,他输了他就甘心投降,他要是赢了,他请您放他走,他说他习惯了自由自在,不愿意当兵。” 我没言语,这个条件我还是可以答应他,因为就算他赢了阿妮,也只不过放走他一个人而已,于大局没有太大影响。 权衡了利弊关系,我心里觉得非常有把握,说道:“好!你告诉翟猛,他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他!” 围困了两天,这伙土匪就土崩瓦解,表面上是因为饥饿才被迫投降,实际上说到底他们终归只是一群为了生存的山民而已。 如今我给了他们另一条生路,人心思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他们眼看着身边的人不断的受伤死去,要说心里不害怕,也是自欺欺人。 翟力是个身材伟岸的汉子,说话粗声大气,透着一股子直爽。翟猛和他哥哥长得很像,但是眉宇间带着不服不忿的神色,阴沉着脸跟在他哥哥后面。 翟力和他的手下都缴了械,连那门九二步兵炮也被一并推下来,翟力抱拳拱手,说道:“安长官,今天翟力认栽,也多谢安长官给我和我的弟兄们一条生路,今后一切全凭安长官吩咐!” 我安慰了他几句,然后对站在面前的众人说道:“弟兄们,请大家放心,至此以后你们的所有劣行都一笔勾销,只要跟着我好好干,吃的穿的有人发,到月有军饷拿,重要的是,你们拿枪对着的不再是自己的同胞!而是和大芒山里的狼一样可恶的小鬼子!乡亲们提起你们来,会伸出大拇指!你们的后人说起你们来,脸上也有光彩!” 我看到了一张张激动的脸,就连最桀骜不驯的翟猛也低下了头,我知道我的煽动性说教,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没人天生就喜欢做土匪,谁都想让人瞧得起,只不过是际遇不同,走的路不一样罢了。 押解着这些土匪,带上战利品,我们一行人又回到了村子。到了村子里,我让翟力带着他的人,先把那些死了的土匪埋葬,受伤的找来救护兵加以救治。 这些琐碎事处理完了,我让人把翟力叫来,翟力已经被下了枪,仰头挺胸跟着传令兵走过来。 翟力进屋子就嚷嚷着,说道:“安长官,你说话还算不算数?要是不算也没关系,现在就把姓翟的崩了,我也没有二话!” 我:“翟力,你把心放肚子里,我既然答应你的条件,就不会反悔。” 我指着身边的阿妮,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神枪手,具体怎么比试,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翟力上下打量着阿妮,这才露出吃惊的神色,磕磕巴巴的说道:“是,是个女的?” 阿妮最烦别人轻视女人,冷笑道:“女的怎么了,女的还不是一样,把你打得不敢露头!” 听阿妮提起这段儿,翟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脸上的血痕就是被阿妮射击打飞的树皮刮伤,因为那些乱飞的树皮距离他脸部太近,想躲又无处可躲。 阿妮说道:“说吧,怎么比试!” 阿妮的爽快反而让翟力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比试的方法:“你是女人,你划出道来,怎么我都奉陪!” 阿妮想了想,说道:“你让我说,我就不客气了。这样吧,这大芒山的狼实在太多,我们这次招惹了他们,我们走了,恐怕它们会来祸害老百姓……咱们就比谁在一天的时间里,打死的狼最多,就算谁赢!你看怎么样?” 对于整天在大山里的翟猛来说,这是他最喜欢的方式,况且他根本就是打狼队的出身,他没道理不答应。 我以为他们也就是在院子里比比打瓶子标靶什么的,谁曾想阿妮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意外之余又觉得这很符合我的下一步思路,不把这里的狼患治理好,也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我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这个方法,那就按照这个方法办!军队也会在明天再进一次野狼沟,彻底灭绝狼患!” 翟力:“安长官,我请求也带着弟兄们进野狼沟,也算是给乡亲们做点好事。” 小米手机的用户请不要用自带的浏览器访问,该浏览器屏蔽了本站的一些功能,可能会导致书签无法添加。 ------------ 第104章 狼王(上) 对翟力的要求,我没敢轻易答应,毕竟还是不太了解他,一旦给了他们武器,他们再生变故,可是自找麻烦。 “你可以跟着我们去,你的弟兄们还是留守村子,我再派一个排的人协防,一旦狼群来袭,也好保护村子的安全。” 翟力也明白,我对他们还是不太放心,只好听从我的安排。我特意暗自嘱咐留守村子的排长,一定要看好这些人,防狼是一方面,防备他们才是主要任务。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我带着另外的两个排的人,连同翟力翟猛兄弟再次进入野狼沟。 我一边走一边向阿妮建议着:“阿妮,你们这个比试,我觉得有些纰漏。你看啊,谁打死的狼多算谁赢,这个怎么计算?难不成还要每个人再带着一个证人?” 阿妮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就有些着急,说道:“安大哥,你又不早说,我们都出来了你才说,这可怎么办?” 我笑道:“我也是才想到这一点,不过也没关系,现在纠正也来得及。不是有一头狼王嘛,你们俩干脆就拿这头狼王做赌注!谁打死狼王就算谁赢,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得多!也更容易判断谁输谁赢。” 阿妮立刻就问一旁的翟猛:“我同意安大哥这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翟猛傲然说道:“规矩你定,怎么比试都可以。我说过,你划出道,我就接着……不过,想找狼王可没那么容易……” 阿妮撇撇嘴,说道:“容易的话又何必比试?” 翟猛被阿妮呛的半晌无语,扔下一句:“你说的对。”就紧走几步,和哥哥翟力并肩而行。 翟力低声劝着弟弟,说道:“老二,算了吧,有什么可比试的。就算是你赢了,你还真想一个人留在这大芒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和弟兄们待在一起多痛快!干嘛非要钻这牛角尖!” 翟猛:“哥,我不都跟你说了吗,军队的规矩太多,我不习惯被人管束着,在大山里我自己说了算,想干嘛就干嘛,又逍遥又自在!” 翟力:“那你靠什么吃饭?还做土匪?当独脚大盗?” 翟猛:“哥,你这才被招安,怎么也一口一个土匪!” 翟力叹口气,说道:“老二,当初哥当土匪是没办法,为了活命,哥才拉上这群人干起这个没本的买卖。其实我早就想过,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有机会进入军队,干好了或许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咱们又何必非要躲在大山里做匪……” 翟猛烦躁起来,打断翟力的话:“哥,你别说了!就算想让我跟你们走,也得让那个丫头先赢了我再说!” “有狼!”一个士兵高声喊着。 一只狼站在远处的石砬子上望着我们,翟猛举枪,阿妮举枪,砰!砰!两个人几乎同时各开了一枪。 狼很警觉,在他们举枪的时候,就已经转身跑开,两颗子弹都没有命中,子弹射在石砬子上,打的石屑乱飞。 翟猛悻悻的放下枪,掉头独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侯勇低声问我:“营长,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我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用,以他这么好胜的性格,还不至于就这么跑了,就算他跑了也不要紧,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打狼为主,其他事不重要。” 翟力从前面跑过来,说道:“安长官,我弟弟他……唉,实在是太不懂事,还请安长官你多担待。”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没关系,年轻气盛,这都是可以理解。只要他赢了阿妮,我一定会兑现前言,哪怕是他输了,如果他不愿意在军队,我也不会强留。” 翟力:“我替翟猛谢谢您。” 我:“咱们现在是自己人,就不要这么客气……翟力,你常年在大芒山活动,对这一带很熟悉,你认为狼群会聚集在什么地方?” 翟力想了一下,说道:“狼王不出现的时候,这些狼就是三两只、最多五六只聚集在一起,在哪都能看到,没有固定地方。现在狼王出现,召唤它们聚集,我觉得它们应该有洞穴休息。” 我有些奇怪,问道:“狼也会挖洞?我一直以为狼都是生活在荒郊野外。” 翟力解释道:“天气暖和的时候,狼群是那样,走到哪就在哪休息。冬天就不一样,它们也会找洞穴,它们自己挖洞的时候很少,一般都是强占其他动物的洞穴。” 我叹道:“看来这些狼还真是天生的强盗,不单单是人间的祸害,在这大山里也是祸害。” 我觉得部队这么大张旗鼓搜索,可能会让狼群闻风而逃,而且野狼沟面积也不小,干脆把两个排的人拆分开,以班为单位,呈扇形向野狼沟腹地搜索。 我嘱咐他们说道:“看见狼就开枪,不要给它们靠近的机会。如果听到哪里枪声密集,无论哪一组人,都要立刻赶过去支援!搜索的时候,多留意洞穴,那很有可能是它们的巢穴。” 我们在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搜索围猎,打死了七八只狼,零星的枪声不断在各处响起,很多时候狼是被别处的围猎赶到另一处的围猎中来,时不时的就能看见一只两只的狼我们视线里窜来窜去。 中午的时候,野狼沟中忽然传来了悠长凄厉的狼嚎声,本来还在我们视线里游弋的两只狼听到嚎叫声,立刻转身朝着狼嚎的方向飞奔而去。 翟力脸色有些凝重:“大家小心点,这是狼王在召唤狼群!” 因为之前一切都很顺利,对于翟力的警告,我也并没有太在意,心想就算有狼群,又能有多少只狼,十几只?二十几只? 在越过了一道山岭后,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幕震撼人心的场景,足足有上百只狼簇拥着一只青白色的巨狼,站在不远处的山岗上,眺望着我们。 “那就是狼王!几年前我见过它一次,差一点就没了命!”翟力回忆起往事,因为惊惧,说话时脸孔都有些扭曲。 青白色的狼王向前迈了一步,这更加显出了它巨大的体型,目测至少要比其他狼大两倍还要多。狼王忽然仰天长啸,长啸声中,一百多头狼忽然集体向我们冲过来。 “开枪!开枪!” 我大叫着,率先扣动扳机,毛瑟枪连续的打着连发。我们这一组只有十几支步枪,因为担心狼群袭击村子,谭卫民被我留在了村子里,跟在我身边的只有一个目瞪口呆的张富贵。 我踹了张富贵一脚,怒骂道:“你他妈的还在等什么!开枪啊!” 太晚了,就算张富贵第一时间开枪,对战局也不会有太大改变。狼群几乎转瞬间就扑到跟前,除了几只被我们射中的狼,其余的狼根本毫不退缩,前仆后继的冲过来。 下个月开始,(反攻日)保持最少每天两更。 我没什么写长篇的经验,本书的不足之处比比皆是。希望在新开的另一部谍战文中会得到提高! 再次感谢本书的读者支持这么小众的抗战文!感谢推荐票!感谢收藏!感谢打赏!! ------------ 第105章 狼王(下) “挡不住了!撤!快撤!” 我大声命令着,一把拽住还在举枪射击的阿妮,撒腿就往回跑。 我们十几支单发步枪,面对上百只快速奔跑的狼群,命中目标的概率实在太小。而且这些狼还有意识的散开队形,也增加了射击难度,除非我们个个都能如阿妮一样的神准,不然的话就只有逃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几个腿慢的士兵被狼群扑倒,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我们没办法救他们,只顾着亡命的奔跑,边跑边回头射击,多少迟滞一下狼群追击的速度。 “手榴弹!谁带了手榴弹!” 因为是抱着围猎的心态前来,我们压根没有想到打猎能用上手榴弹,这些影响行军的东西被一律留在了村子里,每人的标配就是一支步枪,若干发子弹。 我正跑的气喘吁吁,跑在我前面的阿妮偶然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惊呼道:“安大哥,小心你身后!” 我猛一回头,一头狼已经凌空扑下,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冲着我脖子扑咬过来。我在奔跑中已经打光了一个弹夹,还没来得及更换弹夹,仓皇之下脚下拌蒜,直接摔倒在地上。 狼的前爪子已经按在我的腿上,我甚至都已经闻到了饿狼嘴里血腥的味道,慌乱中我把手里的毛瑟枪劈手砸过去,毛瑟枪砸在狼的身上掉落在地上。 我心想完了,没想到大意失荆州,竟然要丧命在这畜生的嘴里。千钧一发之际,砰砰砰!阿妮的狙击步枪连续的射击,两颗子弹射中了狼的身体,狼惨嚎一声,身体重重压在我身上。 阿妮迅速跑过来,拉起我转身就跑,边跑边说道:“安大哥,你怎么不开枪?” “狼群追的太快,来不及换弹夹!”我大声喊着。 “笨啊!”阿妮大声的给我下着总结性评语。 在行将被狼群追到的时候,我们其他的搜索部队听到了枪声,都赶过来支援,人多了枪声也密集起来,追赶我们的群狼转眼间就倒下十几头。 一直在山岗上观察形势的狼王又发出一声长啸,本来还舍命向前的群狼立刻再不恋战,纷纷掉头如潮水一般退去。 这场面真是让人惊叹折服,这些畜生简直比人还要听从指挥,而那头狼王甚至具备一个将才的本领。它知道以众凌寡,也知道我们的增援来了,就指挥它的狼子狼孙退下去,难怪王保长说这头狼王和妖怪也没什么分别。 这一战我们损失了六个弟兄,没有伤员都是死亡,而且是及其可怖的方式死亡,这是非常打击士气的事,我们一百多支枪居然没有斗过一群畜生! 我让人找回了我的枪,更换了新的弹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保险,把毛瑟枪插进枪套,又拿了一支步枪。 然后就听到身后的窃笑声,回头一看,是阿妮掩着嘴在笑。我掩饰着我的尴尬,大声吩咐着:“侯勇,带几个人把死了的弟兄运回村子里,好好安葬!回来的时候记得多带手榴弹。其他人,跟我继续搜山!” 有了一次血的教训,这次我不敢再让队伍分散,集中兵力循着狼群撤退的方向搜索。 十几分钟前还漫山遍野的狼群,这会儿连一只都看不到,仿佛压根就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让人简直怀疑刚刚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阿妮和翟力跟我走在最前面,对于追踪猎物,阿妮的本事不比翟力差多少,阿妮选择的路径,翟力都没什么异议。 我跟在阿妮身边,虚心的问道:“阿妮,咱们这是凭着什么来追踪狼群?” 阿妮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的看着脚下,说道:“很多呀,狼的粪便,还有它们的足迹,都可以追踪到它们。” 临近傍晚的时候,侯勇带着人赶了回来,木柄手榴弹和美式手雷,他足足带回来一百多枚,这几乎是我们这次剿匪带来的全部,剿匪基本没用上,想不到打猎倒是用上。 有了手榴弹,我们的胆气也壮了起来,继续大胆的向野狼沟深处搜索。天色渐渐暗下来,阿妮和翟力燃起了火把,用来照亮脚下狼群留下的痕迹。 再狡猾的猎物也不可能斗过好猎手,狼在动物中算是高智商的种类,但是它们不可能像人一样,掩盖自己留下的痕迹,真要达到那样的程度,那真的干脆就是妖怪。 狼王在一片退无可退的林子里被我们追踪到,狼群围绕狼王的周围,冲着它们的敌人们呲着獠牙,低吼着。 但是狼王却很沉稳,并没有发出攻击的命令,它青幽幽的眼睛里闪着妖异的寒光,我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我现在多少有些相信,那些活太久的动物是要成仙得道的传说,因为我分明感觉到它似乎是以一种揣摩人心的眼光,来打量着我们这些人类。 “营长,快看!”一个士兵忽然大叫起来,我循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我们背后居然出现了四五十只的狼群。它们和林子里的狼群一样,跃跃欲试,但都没有发动攻击,任谁都看明白了,它们都在等待狼王的命令! 狡猾的狼王在退无可退时,采取了前后夹击的策略,聊斋志异里面的场景,真实的在我们眼前上演。 如果此时我们依然是单发步枪作战,恐怕还真是讨不到好。因为狼的灵活性可不同于人类,想要射中狂奔的狼,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狼王向前一步,故技重施,仰天嚎叫着。两伙群狼立刻蜂拥而出,疯狂的扑向我们。 “侯勇,带一半人,对付后面的狼群!张富贵,把机枪架上!所有人准备手榴弹,听我号令,大家一起扔出去!” 我大声命令着,伸手掏出美式的mk破片杀伤型手雷,手指扣在手雷的保险销上,眼睛盯着扑上来的狼群。 四条腿的畜生跑的像风一样,我在它们进入五十米左右范围时,大喊着:“准备!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把手榴弹扔出去!” 四十米!三四米!二十米!狼群几乎是转瞬间就能扑到我们的身前,我大吼着:“一、二、三!” 一百枚手榴弹手雷同时飞向前后夹击扑上来的狼群,轰然的爆炸声几乎连成了片,震彻着山谷发出声音巨大的回响,狼群在爆炸中嗷嗷惨嚎,被炸的血肉横飞,成片成片的狼群不断的倒下。 与此同时,张富贵的机枪终于在正确的时间把子弹扫射出去,我们随之也开枪齐射,那些在爆炸中侥幸逃生的狼,也被我们密集的射击一只一只的射倒毙命。 剩余十几只狼已经不管狼王的命令,惊慌的四散逃窜,在奔逃中又有不少的狼被我们击毙。 一直在射击狼群的阿妮忽然的冲向了林子方向,我连忙大喊着:“阿妮,你干什么去!” 阿妮头也不回的喊回来:“狼王逃了!” ------------ 第106章 人狼最终战 看着阿妮向林子里跑去,我担心她的安全,毕竟还有最危险的狼王没有除掉,我对侯勇喊着:“侯勇,带着他们继续打,一头狼也不要放过!” 我提着枪也紧随着阿妮的背影追过去,跑了几十米,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四宝带着两个人跟了上来。 阿妮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我放缓了脚步,将子弹压满弹仓,回头对王四宝他们说道:“注意两翼和后卫!” 我们凝神戒备着,一步一步向林子里走,因为这片林子后面就是悬崖峭壁,我相信这头狼王很有可能还躲在这林子里。 很快我们就追上了走的更加缓慢的阿妮,阿妮回头看了一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们更加小心的跟进,阿妮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 阿妮在前,王四宝和两个士兵戒备左右两侧以及后方,我一手拎着毛瑟二十响,一手扣着一枚手雷跟在阿妮身侧,我觉得这头狼王实在是太凶悍,只用常规武器恐怕是制服不了它。 “阿妮,要不然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多调些人来。”我压低声音,几乎是对阿妮耳语着。 阿妮摇摇头,仍然紧盯着前方,说道:“安大哥,退出去,狼王就有机会逃了,再想找它可就……” 阿妮忽然闭了嘴,停了下来,鼻子不断的嗅着。我也闻到了,四周围有一股刺鼻的腥气。 “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刚要回身嘱咐王四宝他们几句,蓦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灌木中窜出来,直扑向阿妮。 黑暗中,一对狼眼泛着妖异的凶光,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像一阵狂风一样席卷而来。 狼王!!! 我在这一刹那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面对如此凶猛野兽的突然攻击,大多数人都会做出这样的第一反应。这样骇人的威势,让任何人都无法保持镇定。 几秒后,我回过魂儿来,抬起手连瞄准都来不及,只凭着感觉,砰砰砰砰砰!连开数枪。 天气很冷,我的手心里却全是冷汗,因为我发现,我还算精准的枪法竟然全部射失。 狼王身体在滞空中居然做了提前预判,避开我的射击点。间不容发之际,依然夹带着落叶尘土以及令人作呕的腥风扑向阿妮。 阿妮侧身翻滚,在倒地的一瞬,手中的枪也响了,砰!子弹射在树干上。狼王看见阿妮举枪时,就已经变向从另一侧再扑过来。 阿妮再举枪,狼王再一次变向。砰!一声枪响!狼王腾空的身体应声坠落,重重的摔在距离阿妮两米远的草地上。 这不是阿妮的英国狙击步枪的枪声,这是中正步枪的枪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吓傻了的王四宝他们几个,根本不可能是他们开的枪。 阿妮站起身生气的大叫着:“是谁!谁开的枪!出来!” 十几米外的大树后面,悠然转出来一个拎着中正步枪的家伙——翟猛得意洋洋的从林子里走出来。 狼王倒卧在阿妮两米远的地方,不停地喘着气,它的腹部被子弹射中,创口还在汩汩的流淌着鲜血。 我有些缓不过神来,电光火石之间,这一场人狼决斗式的大战就已经结束。不可一世、妖怪一样的狼王终于倒下。 翟猛扬了扬手中的中正步枪,说道:“安长官,我打死了狼王!我赢你们的神枪手!” 阿妮有些恼怒的瞪着翟猛,说道:“你是耍赖!你躲在暗处,要不是我吸引狼王窜出来,你哪有机会打死它!” 翟猛现在心情好的很,从没见他笑过的脸上,也绽放出发自内心灿烂的笑容:“阿妮,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一命才对!怎么还反过来责怪我!” 阿妮气得直跺脚,说道:“你就是不开枪,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开枪打死它!你分明就是捡便宜!” 我走到狼王跟前,仔细打量着它,狼王看着我,眼睛里的妖异光芒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只动物临死之前的胆怯、可怜和恐惧。 我抬起手扣动扳机,砰砰砰!一连三枪,把狼王的脑袋打成烂西瓜,彻底送它去另一个世界。 翟力和侯勇他们陆陆续续都跟进到了林子里,翟力围着狼王啧啧赞叹着:“这个祸害终于出掉了!真是不易啊。安长官,我有个请求,这头狼可不以交给我来处理?” 我说道:“当然可以,这是你弟弟打死的猎物,给你也是理所应当。” 翟力闻言二话不说,立刻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从狼王的腹部开始动手,一点一点的剥着狼皮,边剥边给我们解释着:“这头狼王的皮不仅特别大,而且年头也多,绝对是百年难遇的稀罕物,就是拿到黑市上,最少也能值上几百现大洋!” 我们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原来他是为了这张狼皮。 我:“翟猛,你打死了狼王,现在你自由了!你随时可以离开!但是你的枪要留下!” 翟猛:“枪不给我,我拿什么……打猎?” 我:“等回到村子里,你可以拿一支火铳或者抬枪什么的。” 翟力抬起头,说道:“老二,听哥一句劝,还是跟着我们走吧,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大芒山里,有什么意思嘛。” 翟猛没去接他哥哥的话,把枪扔在地上转身就走,翟力站起身嗳嗳了几声,也没能换回来翟猛的回头,翟力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在地上。 侯勇:“营长,刚才让弟兄们清点了一下,算上其他地方打死的狼,咱们差不多打死了一百只狼,逃掉的估计也就那么几只,没有了狼王,它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点点头,说道:“好,让弟兄们立刻打扫战场,至于这些死狼……翟力,你看是埋了好还是一把火烧了好?” 翟力瞪大眼睛看着我,眼中的神色基本等同于,问这样话的人就是一个白痴蠢货。 翟力说道:“安长官,大芒山里的人,可不敢那样糟蹋东西。狼肉能吃,狼皮能卖钱,在大芒山被打死的狼还从来没有扔掉过。” 既然这样,我们干脆每人都拖拽着一头狼回到了村子里,我们把堆积如山的死狼放在村口时,我看见的除了惊惧还有口水,看起来这地方吃狼肉就和我们吃牛肉猪肉一样的在正常不过。 王保长高兴的把死狼挨家挨户派发下去,整个村子就像过节了一样。第二天的时候,整个村子里到处都弥漫着炖肉的香味,许久没有吃到肉的丘八们都忍不住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王保长早就考虑到了这方面,特地让人送来了两大盆炖的翻花滚烫的狼肉,扑鼻的肉香让丘八们欢呼着争抢着,品尝这从未吃过的野味。 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年月,四条腿的我们除了桌椅板凳不吃,几乎什么都吃。 修整了一天,也吃足了狼肉,次日一大早我们就列队启程返回驻地,王保长带着村民像欢送英雄一般,把我们送到村子外。 可能是老百姓对我们的这种态度,影响到了躲在暗处的翟猛,也可能就是翟力自己想开了。在我们的队伍已经快要走出大芒山的时候,翟猛从后面追了上来。 “哥!等等我!我跟你们走!” ------------ 第107章 矛盾 我们回到了见龙湾,在还没见到黄文烈的时候,我就把新招安的这一百人分散着编入一营的各个班排。并且命令各班排长要对他们强化训练严加管治,毕竟这些人都是散漫了多年的土匪,不是那么好管教的。 做完了这一切,我才带着翟力翟猛兄弟去见黄文烈复命。 黄文烈对我这么快就剿灭了土匪,并且还顺带着治理了临勐的狼患,表示出了特别的赞赏。 大芒山的这两大害,临勐城防部队已经三番五次的前去剿灭,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一次,我一战成功,给新200团争了光长了脸,尤其令黄文烈面上有光。 翟家弟兄虽然属于带罪匪首,但是我大力渲染这兄弟是主动投诚,而且在剿灭狼患的过程中又倾尽全力。黄文烈还算给我面子,当即升翟力为少尉,翟猛为准尉。在我们的建制中,这就是标准的一个排长和一个排副。 刚由匪变成官兵,就被晋升尉官,翟家弟兄自然是高兴,这是光明正大的威风,可不比在大芒山里东躲西藏当土匪头子的那种威风。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我招安上来的这伙土匪,麻烦纠纷层出不穷,不是和士兵在军中打架斗殴,就是恶习难改做些鸡鸣狗盗的事,要么就是不服从班排长管教。 这些事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让一群土匪忽然的就乖巧的和那些壮丁兵一样,那是奢望了。对他们要恩威并重,既要让他们知道军法无情,也要让他们知道,只要弃恶从善,都能得到褒奖。在经过一段强化整训之后,这些土匪逐渐也都融入到了军队的体系中。 但是最麻烦的并不是这些虾兵蟹将,而是那几个作威作福惯了的土匪头子,尤其是以副排长翟猛为最让人头疼。 诚如翟猛自己所言,他真的不是一个能够受得住军队约束的人,不仅自己不愿意受约束,他也不去管教约束下属,他手下的士兵是全团最散漫的一群。 在一次团部例会结束后,黄文烈单独留住了我,按照以往类似经验判断,黄文烈一定是有非正式的军务要我和说。 黄文烈:“安营长,我自认为做为一团之长,我对我的部下已经做的足够仁至义尽,甚至在某些方面可称得上是骄纵太过!就说这个月,我去临勐警察局、军法处领回来的惹是生非的士兵有多少回?我常想,战争年月,当兵不易,说不上哪天就再没有回来的命。所以你们只要不是给我惹太大的麻烦,我都能为你们善后。可要总是去善后去给你们擦屁股!时间久了,我就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团长,而是一个专管杂事琐碎的里正保长!” 我听着他长篇大论的大发牢骚,并没有接话,我知道他自己一定会说到正题上。 黄文烈:“安营长,前几日,你们一营的排副翟猛,无故殴打军需官,军需官已经告到了汪督导那里!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做为翟猛的上司长官,究竟是如何处理的!” 我没想到黄文烈的牢骚是被这件事惹起来的,这件事我问过翟猛,翟猛给我的回答倒也直截了当:就是看那个军需官不顺眼! 因为此事,我关了翟猛三天禁闭,罚掉半月的军饷,并且当面给军需官赔礼道歉。罚没的军饷也都算作了军需官的医药费,军需官也认可了这样的处理结果。 这件事本来已经平息,黄文烈现在说是军需官主动告到汪庭岳那里的可能性很小,已经解决的问题他又何必再告一次。最多就是这件事被汪庭岳知道,他又拿这件事找麻烦,本意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这一点,我笑道:“团座,您这又是在传达汪督导的意思吧?” 黄文烈:“什么汪督导的意思?这难道是无中生有吗!” 见他这样说,我更加确定无疑,这一定是汪庭岳在中间搞鬼。我在心里叹息着,将帅不和,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我思索良久,说道:“团座,翟猛怎么处置都行,把他的准尉一降到底从二等兵做起,我也没有意见。可您心里也明白,事情的根子不在这。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汪庭岳不容我,我有两个办法解决这个矛盾!” 黄文烈皱着眉头,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团座,咱就不绕弯子了,事情明摆着,汪庭岳还会不断的假公济私找我麻烦,与其这样每天要防备自己人的暗算,还不如早做决断!汪庭岳来到新200团那一天起,我就考虑好了两条退身路,一是我自己申请或者您直接和钧座提出来,把我调到其他部队,哪个长官如果缺个马前卒的话,也还能收留我。” 黄文烈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我这样有临战经验的军官到任何军队都会受到欢迎,何止是一个马前卒。 黄文烈面沉似水:“再说说你的另一条退身路!” “另一条路更简单,也不用麻烦钧座。您自己都能处理,把一营和新200团分隔开,我的营做为一个独立营,单独驻防,不再与新200团产生任何联系,但是建制调遣还辖制在您的麾下。” 黄文烈瞪着我:“你想单独把一营拉出去独立成军?你这样不是要拆了我的新200团吗!” 我解释着:“团座,没有拆。只不过是不在一个驻地而已。新200团依然是三个营的编制,我也依然是您的部下,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汪督导是我的上司长官,总是这样找我的麻烦,我担心我最后没有死在沙场上,反而会坏在自己人手里!” 黄文烈默然,背着手在团部里走了几个来回,对着墙上挂着的军事地图运气良久,方才说道:“好吧,既然你早就谋划好了,我就遂了你的心思吧!” 我立正敬礼:“谢团座成全!” 黄文烈:“你这样未雨绸缪的谋划,可想好了把你的一营挪到哪里驻防吗?” 我走到地图跟前,指着一处没有任何标识的地方,说道:“就是这里。在新200团和友军中间,临勐老百姓叫做龙吐水的地方,一直没有部队驻防,我想把一营迁移到那……” “等等。龙吐水?你说的是那个常年波涛翻涌的河段?” “正是。” “安营长,龙吐水那地方不是没有军队驻防,而是无需派军队驻防!那是整条怒江水势最汹涌的河段,我们知道,日军也知道。你带着一个营的兵力去那驻防?防谁?防临勐的老百姓吗!” ------------ 第108章 祸起 我:“团座,龙吐水虽然不是防御重点,但是可以和见龙湾阵地遥相呼应,对日军来犯之敌形成夹击之势。” 从黄文烈的表情上来看,他并没有被我说服,但是他也最终同意了我方案。 他可能也觉得这样近的距离上更便于调动,至于说夹击来犯之敌,看如今日军的态势,似乎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于是,我的一营在几天后,整建制的撤离见龙湾阵地,更换了驻防地,虽然在编制上,我的营不属于独立营性质,但是实际上和独立营也没有什么分别。 为了给黄文烈一个交代,也算是回应长官的质询,翟猛被我撤职,降为中士班长。这个家伙也确实是太欠缺严加管教,再这么继续放任他胡来,说不上还会惹出什么别的篓子。 我把一个营的部队拉出新200团,反应最大的当然是汪庭岳,他对黄文烈不和他商量就做出的决定很恼火,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和黄文烈说什么也没用,干脆直接找到军部,想要军部下令让黄文烈收回成命。 但是汪庭岳还是忘了一件事,以他现在的影响力和以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军部对于黄文烈的做法虽然不赞成,但是也没有横加拦阻。所以汪庭岳的告状也被敷衍了事。 我把一营驻防地选在龙吐水,其实就是为了避祸,至于什么方便黄文烈调遣夹击来犯之敌之类的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们的敌人还在我们的国家肆虐横行,我们自己却在不停的内斗消耗,做着损人利己离心离德的勾当。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 我选的这个驻防地点,本来是一个无名地,因为紧邻着见龙湾,加上此处河段水势最为湍急,就被当地老百姓成为龙吐水,龙吐水就是形容这地方河段的险恶。 进入一月份,天气更加的寒冷,我的一营有一半的士兵还只穿着单衣加一件内衬。我带着副官和传令兵在交通壕内例行的巡视,看到丘八们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也是很着急。 这是没办法的事,早就应该发下来的冬装,迟迟没有发到我们手里。汪庭岳身为副团长,军需这一块他是主官,被他卡着物资不放也属正常的事。 不过这个月份别的物资倒是可以等,防寒衣物不给发放,这实在让人不能忍受。我告诉侯勇:“再催一催军需,再等下去,我们一营怕是要冻倒半个营的人。” 侯勇:“从上个月一直催到现在,他们也不是不给,就是说物资紧缺,给的陆陆续续,咱们也就不好说什么。” 我在心里骂着,这个汪庭岳真是无孔不入,哪里能使绊子都不放过,看来我离开见龙湾实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翟力带着翟猛走过来,翟力跟我诉着苦:“营长,弟兄们都冻得受不了了,白天还好说,有太阳还能暖和一点。晚上冷得连枪都要拿不住了,简直是要人命,可得想想办法了。” 翟猛:“这兵当的还不如当山大王,吃喝差点也行,这他妈要是活活把人冻死!不行的话,晚上让弟兄们烤烤火也是好的。” 我:“这里是前沿,生火等于是报讯通敌!翟猛,我警告你,你别胡来!” 翟猛忿忿不平的说:“那就要把自己活活冻死……” 我知道这哥俩主要是为他们带来的那群土匪兵说话,这些被招安的土匪兵因为是属于新兵,而我的营已经超了编制,他们不仅是棉衣还没有,连单衣军装也不齐全,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连枪都没有。 我安抚着他们兄弟俩就,说道:“你们别着急,过几天我亲自去见龙湾找团长要这些物质,穿着单衣的弟兄们,暂时不要在夜间轮岗,让有棉衣的弟兄们多辛苦两天。” 侯勇提醒我说:“营长,我听团部的人说,明天就有一批冬装运到见龙湾。现在是僧多粥少,您得抓紧时间去,去晚了他们又要说都发放没了。” “妈的!把老子惹急了,我把军需的老窝给都搬到这来!”翟猛骂骂咧咧的走了。 “翟力,看着点你弟弟,可别让他再惹出什么事来。”我叮嘱了几句,心烦意乱的回去了营部。 第二天上午,还是出事了。 运送物资的汽车是要经过我们军营下面的山路上,翟猛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个情况,他带着他那个班的六七个丘八明火执仗的把物资车辆给劫持了。 我听到侯勇给我报告这件事,连忙从营部跑出来,带着一队人就往山脚下跑。 我想如果翟猛只是刚动手,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我阻止他还来得及。给押车的好说好商量,再塞点银元,事情就当没发生,以我少校的身份,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能够办到的。 可是我才走到半山腰就知道来不及了,翟猛不仅已经把一车的冬装抢了,还失手打死了一名押车的士兵。 看见我带着人下来了,翟猛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他一手拎着钢盔,一手挠着头皮,嘿嘿笑着:“这个,营长,我真是没想要打死他……可是这王八蛋骂我们……” 我忍着怒气:“他骂你们什么?” 旁边一个士兵接口说道:“他骂我们简直就是一群活土匪!” 我冷冷的看着他:“那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活土匪是什么?” 那个士兵还要说什么,目光触到我森冷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了。 “来人!下了他们的枪!都给我绑了!”我怒喝着。 劫持军部的物资车,打死押车士兵,这是重罪。我知道这一次没人能救得了翟猛,弄不好我也要受到这件事的牵连。 很快黄文烈就知道了这件事,那批冬装本就是要送往见龙湾阵地。他命令我立刻把翟猛押解到军法处,并且亲自到军法处解释这件事。 我知道黄文烈这是在提醒我要撇清和这件事的关联,要让上峰相信这只是孤立的个人行为,与一营无关。 我让侯勇准备好银元,这种事不使钱是肯定不行,不说别人,单单只是军法处那位周科长我就早有领教。 晚饭的时候,翟力来到营部见我:“营长,像翟猛这个情况,上峰一般会怎么处治?” 我叹了口气,示意翟力坐下,说道:“翟力,我也不瞒你,翟猛这一次是百分之百的死罪!你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翟力站起身,然后扑通跪倒在地,说道:“营长,我求求你,救一救翟猛。我在这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就这一个弟弟,营长,我求求你了!” 我扶起翟力,说道:“不是我不救他,因为这件事,我现在都已经是自身难保……” 翟力眼睛一亮,说道:“营长,我要是花钱疏通疏通,有没有可能救下我弟?” 新开谍战文《暗枪》,希望各位大神多多支持!拜谢了! ------------ 第109章 反转 翟力千方百计也要把自己的弟弟救下来,虽然知道希望渺茫,我还是答应他帮着试一试,毕竟翟猛出发点还是好的,他要是因此把命交代了,我也是于心不安。 但是我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非常之大,为了让翟力死心,我特意带着他一同来到军法处。 军法处的周科长见到我,表现不同寻常的热情,我估计是我和他每次接触都能带给他带来好处,他看见我无疑于看见了金条银元。 我把来意说明,周科长摇摇头,说道:“这件事的难度,比安少校你上次的事情还要大的多。不说别的,只凭抢劫军需物资这一条罪,就是死罪。更何况还有翟猛还开枪杀人!” 跟在我身后的翟力插嘴说:“周科长,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周科长看了看翟力,他以为这是我的副官之类的,有些不满翟力随便插话,皱着眉说道:“安少校,这位是?……” 我:“哦,周科长,他是翟猛的兄长,也在我的军营任职。” 周科长恍然大悟,说道:“哦,难怪……” 周科长说道:“要说一点办法也没有,倒也不是。你弟弟的案子唯一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苦主追诉,那个被打死的士兵是个孤儿……但是即使如此,上面定下来的也是立即枪决!难办啊,难办……” 周科长做出一副苦心竭虑极力思考的样子,我给翟力递了一个颜色,翟力连忙把一封银元悄悄放到桌子上,说道:“周科长,这是卑职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周科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随手把手里的报纸扔在桌子上,报纸也刚刚好盖住了银元。 周科长一拍额头,说道:“对了!军法处的韩主任是负责滇西军法处的最高长官,成与不成倒是不一定,你或许可以去试一试……” 翟力迷惑不解的看了看我,我就替他问道:“周科长,翟力只是一个少尉排长,以韩主任的身份又怎么会见他?还请周科长给指点迷津。” 周科长笑道:“指点迷津我可不敢当。但是据我所知,韩主任有一个最大嗜好,就是喜欢收罗一些古怪的玩意,如果翟少尉有什么这方面的物件,或许可以救你弟弟一条命……” 周科长给出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说穿了还是行贿。 回到了营部,翟力站在那一筹莫展,我忍不住提醒他,说道:“你在大芒山当了这么多年山大王,就没划拉几件周科长所说的什么古怪玩意?你也听明白了,不一定是非常值钱,而是要古怪,特备稀有……” 翟力想了一会,忽然转身就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又兴冲冲提着一个大包袱回来,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放,说道:“营长,您看这件东西够不够古怪?” 我:“这是什么物件?” 翟力:“狼皮。就是咱们在野狼沟打死的那头狼王的皮。” 这张狼皮虽然不一定非常值钱,但是确实称得上是稀有古怪,我说道:“这个物件还真有可能管用……就算是不行,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 我觉得是不太可能的事,在翟力去见了那位韩主任之后,事情发生了反转。据翟力说,韩主任对这张罕见的狼王皮爱不释手,亲口答应了翟力,会设法把翟猛的罪降到最低,虽然还不确定会降到什么程度,但是死罪是一定免了。 因为翟猛抢劫军需物资,也牵扯出了汪庭岳负责的军需发放存在不合理,为此汪庭岳受到了上峰的质询,虽然并无实据证明汪庭岳有挟私报复之心,但是经此一事,汪庭岳也不敢再做的太过分。 现在军中都在议论,新200团的一营为什么要抢劫军需物资?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缺少物资,负责军需分派的长官打压造成的,要不然谁会拼着死罪去抢劫军需物资。 就连钧座在军部某次例会结束后,都特意嘱咐黄文烈,对待部下不要太苛刻,闹得军心不稳,对谁都没好处。 上峰发话了,事情就好办的多,我们的冬装在两天后,被悉数送达。枪支弹药也有大幅度的补充,不仅人人都有武器,而且军里特意给我的一营发来了四门九二步兵炮,我的营在一夜之间火力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真是意外之喜,新200团一营现在是军内焦点,我现在去团里要物资都是理直气壮,一营现在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抢劫军需物资反而抢出名气,这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月底的时候,团里来了二十挺捷克式轻机枪,我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见龙湾黄文烈的团部。 黄文烈对我这种见缝插针,看见什么要什么的劲头表示出了不满。黄文烈说道:“你们一营再这么发展下去,火力都要强过我整个团!别的营又该说我偏心,你想有人再效仿你们抢劫一次军需物资车?” 我笑道:“团座,抢劫军需物资车,那是因为我手下刚好有一个匪气未退的家伙,要不然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黄文烈冷哼一声,说道:“说到这件事,我警告你,你要管好你手下的那些土匪兵!这次算你走运,没有被责罚反倒博得同情,再发生类似事情,你就自求多福吧!” 汪庭岳和二营营长张达一前一后走进团部,汪庭岳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道:“安营长也在这。” 我:“汪督导,卑职正在向团座汇报军务!” 汪庭岳:“好好好……张营长刚才去找我,要求重新分配这批新到的机枪,我担心会被人诟病私心……那个张营长,你自己和团长说吧。” 张达大声说道:“团长,二十挺机枪,我们二营只给四挺,我觉得这不公平!就算三个营平均分,也至少该给我们六挺吧!再说了,上一次重武器分派,干脆是一股脑都给了一营!这也太不公道了!” 张达也不管我在场,真像是一挺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把话都突突完了,然后气哼哼的往椅子上一坐。 黄文烈板着脸说道:“二营勃朗宁重机枪就有三挺,马克沁重机枪两挺,掷弹筒不计其数!你还觉得不够?一营也就是上次刚刚得到了一些重武器,之前的火力和你一个连夜差不多吧,难道你心里没数?” 张达不示弱,还在强辩着说道:“您说的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一营现在火力可是全团最好的,这次机枪分配再多分给他们,反正……我觉得不公!” 我对张达说道:“张营长,你既然觉得不公……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张达瞪着我,说道:“什么办法?” 我:“就是把咱们两个营火力来一个大对调,你看怎么样?” ------------ 第110章 暗河 张达张口结舌,看了看汪庭岳,汪庭岳转过脸去,却对黄文烈说:“文烈,三营都是新200团的兵,要说能做到完全公允,也实在是很难。但是见龙湾阵地终归是我团主阵地,就算不能得到照顾,主次有别还是要有地。” 黄文烈可以不考虑他的上司建议,但是对汪庭岳的意见不能不考虑,说道:“汪督导是意思是平均分派?” 汪庭岳说道:“你是军事主官,具体怎么分派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汪庭岳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皮球却直接踢给了黄文烈,如果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即使是这样的说法,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偏向哪一方。 黄文烈沉默半晌,说道:“好吧!这批枪械的分派还是三三分派,每营六挺!以后的武器分派都按照这样规定执行,今后谁再对武器分派有意见,也不要跟我说了,就去军部提吧!” 张达说道:“团座,每营六挺,多出来两挺要走怎么分派……” 黄文烈脸上已经现出了不悦的神色,冷冷的回答道:“多出来两挺,我自己留着行不行!” 多出的两挺都被编入机枪连,黄文烈的机枪连现在已经是初具规模,做为全团火力最强的连队,每个营都对机枪连这块肥肉虎视眈眈,都想要把机枪连抓到自己的手里。可是黄文烈现在不发话,任何人也只能是眼巴巴的看着。 我的一营现在驻防在这个军事地图都没有标识的地方,我也体会到黄文烈所说的什么叫无需驻防,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们的阵地不曾光顾哪怕是一颗子弹。 我们忽略的地方,同时也被对岸的日军忽略,在双方军事主官看来,此地是怒江防线根本无法突破的死路。 双方任何一方想要渡江作战,都不可能会选择这里,因为橡皮艇渡船筏子这类渡江器材刚放到江里,就也会被江水冲走大半,想要固定住都很困难,更何况是要在这里渡江作战。 为了了解自己驻地的地理状况,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方圆数里范围内,四处查看地形。 我来到河滩下面的密林子里,这里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江面和对面的情形,翟力想要钻出林子,被侯勇一把拽住,说道:“翟排长,我们还是待在林子里比较安全,出去是等于给鬼子当靶子。” 翟力很不服气,说道:“咱们这里都没有鬼子注意到,没事。” “鬼子也有狙击手,每天都像阿妮一样,拎着枪到处找目标练枪!你不怕死,就去吧!”我有些生气,翟力怎么说也是个排长,还这么没有常识,真不知道他的山大王是怎么当的。 翟力解释着莽撞的原因,说道:“营长,我是想走近一些,看看龙吐水是不是和传说的一样。” 我没好气的说道:“还用走近吗?就是听也听得到,这里的水势确实比见龙湾还要急。” 翟力就继续着他的解释,说道:“营长,我说的传说,不是这里的水势急,而是这里的水势为何会这么急!” 听他这样说,我有了些兴趣,说道:“哦,那你说说看,传说是怎么样的?” 翟力说道:“我在临勐也住了十几年,虽然从来没有到这来过,不过小时候听老人们说,龙吐水之所以水势会这么急,是因为这里的河道内有一条暗河,见龙湾过来的水,流经到这里遇到暗河,水势就会突然的产生下降,所以这里的河段,自然就要比其他地方看起来更加凶险!” 这样的说法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方说法?那军事分析会议上,怎么会没人提出来。” 说完这句话,我也觉得自己问了一句蠢话,上峰们只依据表面做文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怎么可能深入到老百姓中间,去听听这些情况。 于是我转了话头,说道:“怎么才能判断这些传言是真是假?” 翟力说道:“那我就不懂了,我只是好奇想要走过去看一看。” 一直没说话的谭卫民说道:“其实也好判断,要是在江边近距离观察,就能看见水文的走向,能看到大片的漩涡,说明这些暗河还是有可能存在。” “走!过去看看!”我的脑子里有了一个很模糊的想法,虽然还不清晰,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这龙吐水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在河道里存在什么暗河。 侯勇说道:“营长,虽说这里被鬼子忽视,但是这大白天的也危险了!就算想看还是晚上再来吧!” 我思索着,说道:“晚上都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侯勇,派人去取一个避弹板。” 随行的士兵很快取来了避弹板,我举着避弹板走出林子,向江边走去。阿妮和几个士兵找了一个制高点,警惕的盯着西岸,给我准备做火力掩护。 侯勇派两个士兵跟在我身侧,避弹板就是能挡住一个人的面积,所以那两个士兵端着枪,紧张的一瞬不眨瞪着对岸的情况。 从林子到江边有数百米远,我们到了江边,也没有子弹打过来,看来日军对这里真的是毫无防范。站在江边听着轰隆隆的水声,更加感受到龙吐水这三个字形容的有多贴切。 我们沿着河摊反复观察了一个多时辰,才在我们阵地正对着的下方看到了漩涡。每隔一分钟左右时间,江面上就会冒起来大小不一的漩涡,虽然不规则,但是基本都是横向排列的方向,也就是说河道深处还真是有可能存在暗河,在江底水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落差,才有可能形成这种漩涡。 这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发现,这样的发现说明了一件事,在漩涡上游的地方,看似水势最汹涌湍急,其实很可能是怒江最浅的地方。 我们在江边逗留了两个多时,也没有被日军发现,被当靶子的担心成了最不必要的担心。 我猜想可能是因为龙吐水的威名,日军干脆在对岸连暗哨都没布置,江对面是一片防御真空地带! 回到了营部,我还在梳理着刚刚发现的情况,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个情况上报?我也只考虑了一分钟,我就把自己的念头给否决掉。 如果上报,此地立刻就会因为上峰的重视,变成比见龙湾还热闹的阵地,而且人人想得到,既然存在暗河,暗河上游的几十米处,就有可能无需渡江器材,只要一条索渡就可以过江。 而在还没有探明对岸情况之前,我觉得还是要保守这个秘密比较好。 ------------ 第111章 未婚夫妻 谭卫民现在重新回到了一营,在机枪连他可能永远都是一名佩戴尉官军衔的机枪手,黄文烈也觉得这样不妥,干脆在发送一批弹药的时候,连同谭卫民也一并发给了我。 我的营本来就缺军官,谭卫民虽然缺少实战经验,也总是好过那些一脸问号的新兵,我将一支补充排交给谭卫民。 补充排也就是我们壮丁排,随时准备补充到各个班排损耗的兵源,眼下只有五十人的标准配备,战时会加强壮丁一百五十人,也或者更多。 虽然名为补充排,但现在我们不打仗,并没有什么兵源损耗,补充排实际上就是负责修整交通壕和军营营地的苦力排。 谭卫民很不满意,因为他觉得这根本就是大材小用,他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是一名出色的机枪手,哪怕在机枪连当一名机枪手也好过当这群壮丁的排长。 我告诉他这是上峰的命令,在军队服从是第一天职!连吓唬再教育,总算是把我这个准舅哥的情绪稳住。 因为军务繁忙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回临勐,现在终于有了空暇,我带着我的军饷回到了临勐。 因为是临近春节,临勐的街上也有了一些节日的气氛,街道两旁的商铺挂出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临勐县政府为了粉饰太平,在沿街遍插彩旗,再扯上大红大绿条幅,不管怎样,整座临勐城倒也透着喜气。 一匹白马缓缓的走在人群中,马背上坐的正是谭沁柔,一直给人印象是意气风发的谭大小姐此刻到似没精打采,眼睛漫无目的的走马观花。 我身边的两个家伙也在小声嘀咕着:“谭大小姐现在倒是不惹祸了,可也不像是咱们临勐的谭大小姐了!” 另一个家伙说道:“你知道什么,谭大小姐这是思春想她男人了……” “你可别乱说,要是被谭大小姐听见,她可轻饶不了你……” 你字话音未落,谭沁柔的马鞭子夹着啸音抽了过来,我刚好来得及伸手一把抓住马鞭子的鞭梢,说道:“你这大小姐脾气还是改不了,怎么说打人就打人!” 谭沁柔看见是我,眼中露出惊喜之色,随即又一扁嘴说道:“你没听见他胡说八道吗!我打他,也不是我的错!” 我向马背上的谭沁柔伸出手,谭沁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泛起嫣红,说道:“我能拉得动你吗?你还不把我拽下马!” “不会。”我示意她伸手。 谭沁柔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俩的热闹,谭沁柔就是这样的女子,要是没人注意,她反而还不一定拉我上去,越多人看着,她越是要与众不同。 “都看什么!没见过夫妻说话吗!”谭沁柔伸出手,我拉住她的手,借力一跃上马,笑道:“你好像说错了,我们还不是正式的夫妻,” 周围看热闹的闲人哄笑着,谭沁柔恼怒的瞪了我一眼,挥着马鞭子大喝道:“都让开了!” 白马从街上走出去,越走人烟越稀少,我感慨着:“骑马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倒也稳当。” 谭沁柔有些奇怪,说道:“你当兵这么多年,没骑过马?” “谁说当兵的一定骑过马,我又不是骑兵……” “那你坐稳咯!”谭沁柔娇笑着,双脚一磕马肚子,白马收到主人的讯息,咴儿咴儿的叫着,撒开四蹄开始狂奔。 我惊慌的大叫着:“嗳,慢点慢点,小心撞到人!” “这里哪有人,是你自己害怕吧!”谭沁柔越发得意的催马提速。 我从来只是一个步兵,在军官训练团也只是教怎么带兵打仗,可也没有教马术这样的科目。我慌乱抓着马鞍子,马跑的越来越快,我索性搂住谭沁柔的腰身。 谭沁柔身子一颤,安静下来,也不再吆喝让马加速,白马没有指令,渐渐慢了下来。 “你还不放手!”谭沁柔娇嗔着,用手去掰我搂得紧紧的手臂。 “不行,我吓坏了,得缓一缓。”我捉住她柔软的手,握在手里。 谭沁柔紧张的望着四周:“先放手,让人家看到,这成什么样子!” 我笑道:“刚刚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吗,夫妻这样子还怕别人看到?” “你,你耍赖……” “我没有。” “有。” “哪里耍赖?” “你的手耍赖……” “奇怪,手又怎么会耍赖?” “…………” 一乘白马,马背上一对男女耳鬓厮磨,似在挣扎也似在嬉闹。白马已经缓步出了临勐城,城外僻静的路上,谭沁柔也不再挣扎,索性由着我,一只手攥着马缰绳,一只手被我抓在手中。 她回过头说道:“回去吧,城外有些冷……” 我趁机吻上她的面庞,谭沁柔此刻已经完全从八面威风的谭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小女人。她被动的接受着未婚夫亲热。 二月份的天气还是很寒冷,我们在马背上缠绵,根本忘却了寒冷。 这让我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那时候也才十六七岁,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她住城市的另一个方向,我则住在相反的方向。 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每天尾随着她,穿过两条街,一直把她送到家,才像完成任务一样的返回家去。 无论严寒酷暑,风雨无阻。 后来她可能是察觉到我每天尾随着她,有时候她会特意的停下来,等我一下。我们从未说过话,默契的就像一对白痴,一个前面走,一个后面紧随。 为什么呢?什么也不为,就是既单纯又模糊的好感占据了一颗少年的心。 回去临勐的路上,我把这件事说给了谭沁柔说——似乎每个男人都喜欢把心里的秘密说给自己的女人听,而女人则不然,她们宁愿让藏在心底的秘密,和她们的青春年华一起随风消散。 这是心理学层面的东西,我无从解释,也不想去探寻原因。 谭沁柔对我这段陈年往事的女主角表现出了不屑,说道:“你幸亏没遇到我,遇到我,我一定会打你一个鼻青脸肿,让你下辈子都没胆子再跟着我!” “幸亏我这个时候遇到你,总算躲过一顿拳头。” “躲得过吗?我可以给你补上!” 说着谭沁柔回身近乎玩闹一样,跟我对打着。料峭的初春寒风吹过,谭沁柔的打闹变成了拥抱,她八爪鱼一样紧靠在我身上,我们将一个绵长的亲吻进行的缠绵悱恻荡人心魄,任由白马将把我们带去任何地方。 一辆黑色小轿车悄无声息的在我们身边滑过,稍一停顿又疾驰而去。 “好像是你爹的车。” “是吗……”谭沁柔喃喃着,然后猛然警醒:“我爹的车?” 我指着小轿车的背影,说道:“你看是不是?” 谭沁柔嘟着嘴,轻打了我一拳,娇嗔着说道:“都怨你!” “怎么会怨我?” “就是怨你!” “说出理由啊,怎么就怨我?” “就是怨你!” “…………” ------------ 第112章 脸面问题 我和谭沁柔直接去了我父亲的家,刚一进门,安洗心就张着小手向我跑过来,几个月不见,小家伙好像又长大了不少,小孩子真是日新月异变化的好快。 我父亲很高兴我和谭沁柔一起回来,张罗着让下人准备饭菜,谭沁柔耐心的像是一个年轻的母亲那样,陪着安洗心玩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纸片片。 这一切让我既陌生又向往,这是让人期盼的生活,而战争让这样生活变得弥足珍贵,更多时候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就如同昙花一样的稀有。 我父亲从厨房转回来,在客厅里踱着四方步,说道:“思虎,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下……前几天,你们的那个汪专员,特意来家中探望我……” 我吃了一惊,我和汪庭岳现在只剩下了表面的和睦,暗地里几乎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这个时候来探望我父亲,要说不是居心叵测,那真是不可能再有其他解释。 “他来干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是和我聊聊以前我在北平的闲事,话说汪长官这个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安叔叔,这个汪长官没安什么好心,您千万可要提防着他一点。” “为什么?他……不是和思虎的关系很好吗?怎么又要提防了?” 我对我父亲一堆的疑问无法说清楚,只能笼统的说道:“这个您就别问了,总之我和他有些摩擦,已经不比当初。他忽然对您这么热情,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我父亲并不服气,说道:“我就是安分守己一介百姓,难不成他还能拿我怎样不成!” 我摇摇头说道:“并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这个人十分阴险……总之,您小心一点没错。” 惹上什么人,也不要惹上笑里藏刀的这类人,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捅你一刀。捅你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一张脸,永远让人琢磨不透他真正的居心。 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谭家的小轿车停在了门口,原来是谭震山派他的司机过来接我父亲去谭家喝茶。 我父亲有些莫名其妙:“喝茶?难道亲家又在哪淘来好茶?” 谭沁柔:“我爹倒是刚刚得了一些顶级的龙井,前几天还说要给您送一些来尝尝。” 我父亲笑道:“好,难得亲家这么记挂,我这就去尝尝这顶级龙井是个什么味道。洗心,你是跟我去,还是留在家中?” 现在要说是安洗心离不开我父亲,还不如说是我父亲根本就离不开安洗心,安洗心一刻不在他眼前,他也是放心不下。 我的父亲老了,他越来越害怕孤独,而安洗心在非常适当的时候,填补了他的心里空缺。老的保护着小的,小的扶持着老的,这一老一少相互依赖,已经是到了难以割舍的程度。 如果让我父亲在安洗心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相信他更可能会选择安洗心,长久的陪伴有时候比亲情更为重要。 我和谭沁柔在家里还没有等到吃饭,我父亲就一脸不愉的折返回来,进了客厅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在那自己跟自己运气。 我和谭沁柔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试探着问道:“爹,您这是嫌茶叶不好,还是喝急了烫了嘴,怎么了这是?心急火燎的就回来了?谭伯父呢?” 我父亲怒视着我,说道:“觉得自己说几句俏皮话,就能把我打发了是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你的父亲!” 我在最近几个月已经很少看见他这么愤怒的时候:“您这是在哪惹了一肚子气?” 我父亲把桌子拍的啪啪山响:“就直说吧,我准备给你选一个黄道吉日,即日完婚!” 谭沁柔背转身,去做她的小女人姿态。我是大感惊讶,这也太仓促了,东岸现在厉兵秣马准备着传说中的反攻,这时候选择完婚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爹,我可能会又一次的让你失望,我……沁柔应该也是和我的想法一致,我们并不想这么快就完婚。” 我父亲气得拍案而起,手指戟指着我,说道:“你,你不想这么快结婚,你不是,你不是……唉!” 我父亲说了几个你不是,最终也没说出到底不是什么,恼怒的坐回到椅子上。 门外又一次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谭震山当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下人,用托盘端着茶壶茶具,另一个下人居然拎着着大号的暖瓶,一行人鱼贯而入。 谭震山:“亲家,你这腿脚也是太快了,我去方便的当口,你就跑了回来,害得我还要追到你家里来喝这杯茶。” 谭沁柔:“爹。” 我:“谭伯父。” 谭震山点点头,说道:“嗯。你们都在这儿,很好。” 我父亲这时候如同来了援军一样,又振奋起来:“亲家来的刚好,我所以不辞而别这么失礼,实在是感觉羞愧,无颜面对亲家,只好逃回来,先把事情处理好再给亲家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我如坠云雾里,不知道我的父亲大人说的交代指的是什么。 谭震山倒是淡定从容,微笑着说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年轻人嘛,都是这个样子。” 听谭震山这么说,我和谭沁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是我和谭沁柔在临勐城外的那一幕,因为不巧的很,当时刚好被谭震山看到。 谭沁柔扭搭这身体,娇嗔着说道:“爹,你怎么什么都乱说!……” 谭震山板着脸,说道:“我怎么是乱说,你爹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 谭沁柔羞红了脸跑了出去,跑出院子想了想,又返回来,抱起安洗心去了隔壁的书房,竖起耳朵倾听客厅的谈话。 我也有些尴尬,对着谭震山深施一礼,说道:“谭伯父,真是失礼,都是我的错,我考虑事情不周全,倒让您二老费心。” 谭震山摇摇手,说道:“这哪会有什么失礼,你和沁柔是未婚夫妻,有一些亲密举动也不为过。只不过,我谭家毕竟是临勐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又是……唉,我思来想去,终归是对沁柔影响不好。” 谭震山的意思很明确,你们即使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亲热的举动,有伤风化不说,这里主要涉及到了谭家的脸面。 我父亲接口说道:“思虎,这件事我刚刚和你岳父已经商量过了,春节之前就给你们完婚,一则了却我们老人的心事,二一则对沁柔也有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我能说什么,我是个男人,怎么也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即使在我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雅。 ------------ 第113章 新来的营副 在回去阵地的路上,我忽然觉得我刚刚好像是迈进了一个圈套,两个老的玩了一个计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生生的将我绕了进去。 不过这有什么不好吗?当然没有。我只是介于喜悦和惊慌之间,才拿国家民族来搪塞这件事,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带给我未来的妻子一个明天。 现代战争不比古代,不是说你是将军就可以前呼后拥有盾牌遮挡,危险就会少一点。现代战争里,哪怕你是师长军长战区长官,只要进入战场范围,一颗随时光顾的流弹,一枚突如其来的炮弹,都有可能让你把命丢在战场上。 真要是那一天到来,沁柔怎么办?年纪轻轻就守寡?还是另嫁他人?我不敢想,那是让我寝食难安的事情。不敢想也就不再去想,越想越觉得那一天真的会在转瞬之间就来到我面前。 刚回到营地,迎上来的副官侯勇对我说:“营长,上面给咱们营派下来一位营副,已经来了半天,现在正在营部休息……” 我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上面派下来的营副?是不是汪督导指派的?” 侯勇紧跟在我身后,说道:“应该不是,我听跟随他的卫兵说,他是刚刚才从昆明特训营调任过来的,和咱们这边谁都不认识。” 我在心里嘀咕着,这些可能都是假象,这个营副没准就是汪庭岳安插进来监视我的眼线。 不过我也在怀疑,汪庭岳现在还有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左右上峰下派的军官,尤其是指派营副这个级别的军官。 带着一脑门子的疑惑,我走进营部,只见两条长凳子并在一起,长凳子上侧身躺着一个人,正呼呼大睡着,呼噜声震的人耳膜都嗡嗡直响。 侯勇走过去,拍了拍那个人肩头,说道:“陈长官,您醒醒,我们营长回来了。” 鼾声顿止,这个人一骨碌从条凳子上坐起来,回转身看着我,说道:“妈拉个巴子,你小子总算滚回来了,老子在这等了你快一天时间!你这是赖在哪个女人被窝里,这么久才回来!” 侯勇急忙提醒着:“陈长官,您不要无理……这位是咱们安营长。” 我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是几乎是狂喜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说道:“连长,怎么是你……,你怎么,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的营副——也是我的老连长周大雷反手给我一拳,骂道:“妈了个巴子,老子第一天走马上任,到你地头就被降一级!老子是营副不是连长!” 我连连点点头,拉着周大雷坐下来,说道:“连长,哦,不对,陈……” 从前的上级忽然变成自己的下级,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才好,但是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 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死了一批又一批,现在我的身边几乎没有几个当年和我一起冲锋陷阵的丘八,而这次意外见到周大雷,让我喜不自胜。 周大雷:“就叫我老周吧,叫他妈的营副我也觉得别扭!……安子,你这是要干嘛,可别把你的猫尿整出来!老子最烦这套婆婆妈妈的娘们儿戏!兄弟重逢是高兴的事,整的乐呵点!” 我擦着抑制不住的眼泪,说道:“对对,是高兴的事。我刚刚,只是,只是迷了眼睛……” 周大雷伸手拍了我一下,忍不住叹息着说道:“唉,确实也不容易,再见面,我都好像又活了一辈子一样!不过好在,咱们弟兄又能在一块打小鬼子!” 我吩咐站在一旁呆呆发愣的侯勇:“侯副官,去准备饭菜,陈,老周一定是还没吃饭……对了,把我那瓶好酒拿来,我给老周接接风。” 周大雷笑道:“安子,你还没忘了老子好这口。” 美国牛肉罐头,豆子罐头,随军伙夫又弄了两个菜,乱七八糟的也摆了一桌子。 酒是谭沁柔从她父亲那偷偷拿出来的上好的汾酒,因为军中有禁酒令,加上我本身不喜饮酒,这瓶酒就一直在我床铺底下放着。 周大雷眉开眼笑的看着桌上的酒菜,说道:“看起来还是远征军的伙食好,咱们以前可是上顿杂粮饭下顿杂粮饭,只听说过美国罐头,从来没看见什么样。” “杂粮饭我们也吃,只不过比以前是好多了,不用天天顿顿的吃。” “你小子行啊,官升的可倒快,这还没到一年时间,就升到少校。我被分派部队的时候,听说营长是你,乐的老子一宿没睡好觉!” “连长,哦,不对。老周,你后来又去了哪支部队?” “93军!牛气冲天的93军!本来以为这下子可找到好部队,可以和鬼子拉开架子大干一场!谁曾想,还没怎么打,部队就花了,被鬼子从广西一路追进了贵州!他妈了个巴子!” “93军?93军让日本人追进贵阳的时候,我们正在新安驻防,咱们是擦肩而过啊。” “是吗?我从天水桥经过的时候,听说那驻扎着一支杂牌师,原来就是你们部队?” 这真的让人不得不感叹命运是如此的奇妙,你都不知道会和谁道别,也不知道会和谁相遇,人生似乎永远都充满着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离奇情节。 喝着酒,周大雷也给我讲了溃兵向督战队开枪之后的事,陈大雷奉命到战区政治部去说明情况,可是政治部乱哄哄的根本就没人接待他这个芝麻连长。 后来周大雷又去问了几次,也终于让政治部的长官们想起来,这也是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军官,随手一翻花名册:“你就去93军吧!” 溃兵反水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上峰气得火冒三丈,下边连屁都没问,周大雷就糊里糊涂去了93军。 到了93军,周大雷还是连长,可是他这个连长还没认识全自己连队的士兵,就奉命跟随大部队去阻击日军。 结果我们都知道了,这支重庆的卫戎部队,所谓的精锐,也是没能顶住日军的进攻。开始的时候是一个营一个团的后撤,最后带动整个军丢盔弃甲,一路溃败着跑去了贵阳。 我骂了一句:“他妈的!” 周大雷也骂道:“妈了拉巴子都是一个熊样,精锐跑起来一个比一个快!我干脆没在贵阳待几天,就跟着一些溃兵去了昆明,我可不想再在那种部队混吃等死!” 再后来周大雷的命运就和我一样,被就地整编,接受特训营整训,然后根据各部队情况,把这些人发给滇西各部补充兵源。 周大雷问道:“跟你好的穿一条裤子的那个段彪呢?” 我默然半晌:“死了。” 周大雷也默然:“哦。” 一杯接一杯的酒灌进胃里,死亡是我们这些丘八最容易接受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喝下一瓶烈酒更容易让人接受。 ------------ 第114章 非战斗减员 周大雷的到来,我等于是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很多事情我都可以放心的交给他去处理,周大雷的性格和带兵经验在丘八中间游刃有余,他其实比我更适合当这个营长。 这一段时间,陆军总司令部在全军范围内开始改制军内繁杂混乱的编制,旅一级的建制被取消,大部分的旅级建制被降格为团级建制。 在西岸打游击的耿怀奇的第七旅是为数不多被升格的军队,他们被编入远征军序列,更改番号为预17师,耿怀奇依然坚持不受将衔,他成了全军极为少见的上校师长。 “耿怀奇师长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我听闻这件事后忍不住感慨着。 “那是当然。没有大智慧,哪能孤军深入敌后,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坚持这么久!”周大雷也赞叹着。 可是我说的大智慧却不是说这个。 “耿师长能征善战,自然是没的说,不过他这样坚持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受将衔,这才是大智慧!” “安子,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老周,你想啊,全军受将衔的不下十几个吧,拒受将衔的却只有耿怀奇!这才是他吸引重庆高层注意的地方!我敢打赌,只要是预17师在西岸不出大的纰漏,耿怀奇过不了多久,会直接升中将衔!” 周大雷:“安子,你这脑袋整天就琢磨这个?你管他少将中将,只要能打鬼子,让他当委员长都行!” 我笑道:“这句话可不要随便说,犯大忌!” 周大雷把汤普森冲锋枪从桌子上拿起来,说道:“仗都打成这样,还这忌那忌,都他娘的不要脸了!” 他拎着枪出去巡视,营副都配有手枪,但是对我们这种穷怕了的军官来说,看见好枪就舍不得放下,感觉只有拿着这样的武器,心里才觉得踏实些。 我拎起暖瓶感觉空空如也,我向门外喊着:“勤务兵!小陶!” 勤务兵小陶是一个半大孩子,花名册上是写的十七岁,我看他的样子简直是连十四岁都没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让做了我的勤务兵,把这样的童子军派到战场上,那是纯粹的给鬼子送现成的练习拼刺技术人肉道具。 我叫了几声,营部外面也没有人应答,我拎着暖瓶走出营部,四下寻找着小陶。 我问门口的卫兵:“看见小陶没有?” 卫兵说道:“营长,要不,我去给你烧水吧,小陶闹疟疾,这会儿正在营房里打摆子。” 卫兵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这两天小陶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干活累的,原来是闹疟疾。 我把暖瓶交给卫兵,吩咐道:“去把医官给我叫来。” 负责一营的是一名少尉医官,他以为是我发了什么病,背着医药箱还带来一名救护兵,急匆匆赶到营部,见我安然无恙,就有些莫名其妙,说道:“营长,您叫我?” “咱们营现在有多少例疟疾伤寒症?” “大概……十几例吧。” “我要准确数字!” 医官和救护兵低声交流了一下,说道:“营长,是十四例。” “隔离了没有?” “那到还没有,他们都不算特别严重,暂时还不用隔离……” “不行!严重了再隔离就来不及了,你想我的营一倒一大片吗!马上把这些患病的兵全部隔离!” “是!” “另外,你去见龙湾请教一下上官医生,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顺便再拿些药回来。” 我的命令还没过去一个晚上,就传来了一个士兵死于疟疾的消息,救护兵说白天的时候看着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到了夜间体温突然上升,浑身颤抖,盖了几床被子依然冷的全身发抖,在凌晨的时候抽搐几下就死了。 我立刻派人将这个病死的兵焚烧,然后再掩埋,以避免传染。十几个感染疟疾伤寒症的丘八在我的命令下,在距离军营数百米的地方设立单独的营房,除了医官救护兵其他人等一概不准接近。 我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我在这几年的戎马生涯中,见过太多死于疟疾伤寒的同袍。缺医少药是一方面,不注意隔离也是重要原因。 疟疾伤寒症属于传染性疾病,一不小心一个病患就会传染一个班甚至一个排,而且病情发展的也迅猛,头天还是生龙活虎的士兵,几天后就撒手人寰。 上官于思在第二天跟随着一营的医官亲自来到我们的营地,到了营地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立刻将带来的成袋子的杀虫粉在军营四处投放。 然后指挥着几个士兵将军营产生的垃圾堆倒上汽油,纵火点燃,烧完了再深埋地下。做完这一切,上官于思又去病患营房去诊治用药,忙了足足一上午时间,才得空闲回到营部休息。 周大雷是第一次见到上官于思,当面就挑起大拇指,赞道:“这位上官医生,绝对是我见过最负责任的军医官!” 上官于思摆摆手,说道:“周营副,可别这么说,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最近疟疾伤寒有爆发的趋势,整天用喇叭和西岸对骂的友军部队,上个月埋了三十多个!因为这个原因,军部才调来大批的杀虫粉,要求我们这些军医官,务必要尽量降低非战斗减员的人数。” 我很吃惊:“三十多个?都是死于疟疾伤寒?” “是啊。所以,安营长,以后军营产生的垃圾,不仅必须焚烧,还要掩埋,以做到防患于未然!” 我:“上官医生,这样就能防治疟疾伤寒病?要是这么简单的话,干嘛不早用这个办法?” “这也只是预防,要做到彻底根治……倒是有个办法,不过上峰并不建议用,因为还不确定对人有没有害处。” 周大雷:“既然是办法,那一定是有人试过了,上官医生你说说看,上峰不建议用,不见得就不能用,他们毕竟不是医生。” “这个方法是一个老兵说的,他说他用杀虫粉泡水,给自己泡了个澡,从此以后一两年身上啥虫子也不生!” 我和周大雷面面相觑,杀虫粉能杀死虫子,就是说明有很强的毒性,用这个方法泡澡,那根本就等于是以身试毒。 上官于思也说:“那个老兵我见过,身体强壮的像堵墙,咱们的兵没有几个身体那么壮实的。体质不行,用这个方法治虫病,就很容易产生危险,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在咱们团试用这个方法。除非能找几个人试一试……” 周大雷沉思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妈了个巴子,老子豁出去了,做一回这个试验品!” ------------ 第115章 以身试毒 对于周大雷想要做这个试验品,上官于思却不赞成,他认为周大雷体格也属于很健壮的类型,不能代表普遍性,最好是找几个体质偏弱的士兵做这个实验。 我们的士兵就是不缺体质弱的,可是因为还没有把握,就不能强制命令,必须要本人同意才行。我让班排长都去问问,看看谁愿意做这个试验品。 丘八们就算还没有习惯敌人的子弹和刺刀,也早就习惯了身上的虫子。让他们冒着不确定的危险做这个试验,大部分人都是大摇其头。 “一旦中毒,全身发黑,会死得很惨的!” “啥叫杀虫粉?就是毒药的嘛!我们没让小鬼子打死,自己倒把自己毒死?脑袋坏掉了吗!” “长官们觉得好用,就让长官们去试试吧,反正我是不当这个试验品……” 问遍了全营,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做这个试验,上官于思无奈的双手一摊,说道:“在团里我也问过,都没人愿意当这个试验品,这也怨不得他们,谁能甘心把自己泡进毒水中做试验。” “我来做这个试验!”一直没言语的谭卫民忽然站起身说道。 上官于思上下打量了谭卫民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谭排长的体质倒是很符合。” 阿妮拽了一把谭卫民,说道:“假洋鬼子,你疯了吗?你是全团最干净的人,身上都没有生虫子,你做什么试验?” 谭卫民:“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没有虫子,你又不是我。” 这话把阿妮气得转身就走:“毒死你最好!” 我能理解谭卫民的心情,整天带着补充排,看着其他排真刀实枪的训练,而他只能带着他的人像泥瓦匠一样到处修修补补,这让他心情腻歪透顶,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发泄心中的烦闷。 一个救护兵进来禀告说:“营长,小陶也愿意做这个试验,他说要不然他也是死一半的人,还不如试一试这个杀虫粉。” 上官于思见过小陶,对这个半大孩子愿意做这个试验,他是最为满意的。因为小陶的体质可以说是全团最弱的那个,他要是能抗得住,别人也应该不在话下。 上官于思让人找来两个空的汽油桶,刷洗干净之后,烧上一大锅热水分别倒入两个汽油桶中,再把杀虫粉按比例倒进水里。 上官于思看了看已经跃跃欲试的谭卫民,说道:“谭排长,可以开始了。” 虽然汽油桶被刷洗过,但是还是有浓重的汽油味道,再加上杀虫粉呛人的气味,让谭卫民也有些犹豫。 但是话以出口,谭卫民也不好再打退堂鼓,当下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光,然后迈进汽油桶中,将全身都浸泡在杀虫水中。小陶被两个士兵搀扶着,也被浸泡在另一个汽油桶中。 我站在一旁轻声问上官于思:“上官医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上官于思笑道:“安营长是担心你的舅哥吧?你放心,杀虫粉的毒性最多是把皮肤烧烂,要说有生命危险,我觉得还不至于。” “小陶我也同样担心,都一样是我的兵。当然了,谭卫民是能特殊一点……”我跟上官于思也不用有什么隐瞒,而其实我确实是更担心谭卫民的安全,这要是因为这个把皮肤烧烂,别的先不说,对谭沁柔我也是没法交代。 在我们的谈话中,两个人已经泡足了半个小时。这是上官于思定的时间限制,他也担心泡的太久对人会造成伤害。 上官于思走过去问谭卫民:“谭排长,感觉怎么样?身上有什么异常吗?比如说特别的痒?或者感觉皮肤很烧灼感的疼痛?” 谭卫民刚穿好裤子,上身裸露的皮肤泛着红色:“痒倒是没有,确实是有烧灼感,感觉皮肤像是要着了火一样……不过还可以忍受。” 上官于思再去问小陶,得到了大同小异的回答,上官于思说道:“先这样吧,过几天看效果。安排专人守着他们,准备好清水,感觉灼痛感加剧,立刻用清水冲洗!” 上官于思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最先看出效果的是小陶,他在第三天就先于其他疟疾病患下了床,疟疾伤寒症状明显看出了好转,再加上上官于思的用药,一周后小陶已经完全康复。 谭卫民除了皮肤感觉特别紧绷,有些不习惯之外,其他一切如常。烧灼疼痛感也在渐渐减弱,最重要的是身上再没有任何虫子。 有了他们俩人的成功范例,我决定在全营强制推行这种杀虫水除虫法,不仅每个人都要进行这样的除虫,连他们衣服被褥所有贴身之物,都要经过一次杀虫水的浸泡。 这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是及其繁琐耗时的事,因为这不是一个人十几个人,而是全营一千多人都要来一次彻底的浸泡。光是汽油桶就需要上百个,因为不只是人需要浸泡,还有衣物还有被褥,最方便的就是水,靠着怒江要多少水都有。 全营都过了一遍之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我的营经过这样疯狂的除虫法,却有了明显的不同,疟疾伤寒症明显的低于其他部队,这种病因为传染性,所以不可能完全杜绝。 上官于思从团部调来卡车,把近百个汽油桶再拉回到见龙湾,他已经和黄文烈做了汇报,准备再全团都过一遍杀虫水! 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最大的难题在于,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杀虫粉可用,还没有过完一个营,杀虫粉就已经行将告罄。 最后上官于思干脆把一桶杀虫粉水,从开始几十个人循环使用,到最后五六十人循环使用,丘八们长期的不洗澡,身上的污迹可想而知。泡过了十几个人之后,汽油桶里的杀虫水,根本都没法看,乍一看上去和泥汤也差不了多少。 “水是脏了一点!但是也好过将来你们死于疟疾伤寒!”黄文烈亲自监督,对于这样的事,他深知其中的益处。 丘八们迫于长官的命令,只好捏着鼻子把自己泡进肮脏的杀虫水里。经过这样普遍的除虫法子,新200团成了全军疟疾伤寒症发病率最低的团,也就是说明我们的除虫法非常的有效果! 后来我们也总结了一下,说穿了这个法子就是医学上的以毒攻毒,这是在特殊的环境下,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杀虫粉的用量也要掌握好,用少了不起作用,用多了真是要死人的,毒性渗入皮肤很容易造成中毒。 ------------ 第116章 紧急军情 转眼就是春节,我和谭沁柔的婚事也被提到了议程,谭家希望大肆操办一番,但是我觉得如今处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我身为一名带兵的军官,要是太过张扬,难免不授人以柄。 谭震山是一个深谋远虑之人,经过综合考量之后也认同我的意见。毕竟在战火纷飞的时刻,这样铺张也确实不太适宜,非常可能会影响到老百姓对我军的信心。 谭沁柔虽然不太情愿,但是她没有太纠结婚礼的场面大小,对于婚礼要有多奢华多轰动,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概念。 即使婚礼已经是在低调中进行,但是以谭震山的声望,他在滇西经营多年,人脉极广。谭家嫁女儿,自然是不可能悄无声息,从大婚之日的前一天,各路宾客就络绎不绝的前来道贺。 滇西的商界名流,军政要人纷沓而来,谭家的宅院几乎被一拨接着一拨的客人装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客人。 目睹谭家的风光,我父亲感慨着说道:“这要是在北平,咱们安家也会是宾客如云,不会比谭家的排场差多少。” 我安慰着他说道:“您不用感到失落,您现在是客居此地,这方面自然是以谭家为主,毕竟人家才是此地主人。” 我父亲被我说破心事,还不肯承认,辩解道:“我安家娶亲,我有什么失落的!我只是心想,咱们家的亲朋好友不能参加你的婚礼,我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我们父子正说着话,副官侯勇和传令兵急匆匆的走进来,四处的寻找我。 我招着手:“侯副官,我在这。” 侯勇和传令兵赶忙跑过来,侯勇说道:“营长,紧急军情,您要马上赶回去军营!” 我父亲看了看四周的宾客,惊讶的说道:“这明天就要完婚,有什么军情,怎么也要等完婚之后再回去吧。” 我也觉得不解,问道:什么事这么急?西岸的日军有异动?” 侯勇凑近我,低声说道:“营长,西岸耿怀奇师长刚刚发来求援电报。预17师中了日军的圈套,现在被困在白家寨,军部命令我们团立刻渡江增援解围!” 我开始还以为是汪庭岳又开始兴风作浪,在我大喜之日搅合搅合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事,这可的确是十万火急的军情,片刻也耽误不得。 我沉思了一下,对他们说:“你们回去我命令,全营立刻准备整装待发!我随后就到!” “是!营长,门口给你留了一匹马,有小陶在看着。” “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让他们早做准备!” 我父亲急忙拉着我说道:“思虎,你这,这可怎么是好!订好的明天大婚之日,你是新郎官,你忽然走了,这算怎么回事!可怎么好和谭家交代!” 我也是心急如焚,分开人群,进去内宅想要去去找谭沁柔,把这件突发的事跟她说明。 内宅门口的站着两个仆妇,见我走过来,连忙拦住我,说道:“姑爷,您这是要去哪?” 我:“我要去和沁柔说几句话。” 仆妇笑道:“那可不行,按照我们临勐的规矩,新婚头一天,您是不能和我们小姐见面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个风俗我也知道,男女双方在新婚头一天不能再见面,一般都是新娘在家里陪着家人,静等第二天大婚之日。 我只好转身再回到前宅,心想自己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见谭震山正陪着几个昆明来的宾客说这话,就走过去,先向几个宾客拱拱手,然后对谭震山说道:“谭伯父,请借一步说话。” 我在一处僻静之处把事情和谭震山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谭伯父,救兵如救火,我现在必须要马上赶回去!晚到一天都有可能酿成大错,那可是几千人的性命,也是我军在西岸之根本!” 谭震山皱着眉,叹息着说道:“思虎,这道理我怎能不明白,只是这宾客都已经通知……最主要的是沁柔那里……” 我也是无法,只好厚着脸皮说道:“宾客们只好劳烦谭伯父多做解释了。至于沁柔那里……我只好愧对于她了!” 谭震山同样是无计可施,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并非人力所能及,他只好眼睁睁看着我转身出门上马而去。 我骑着马,小陶在地上跟着,我的骑术不是很精通,不敢放任马匹撒开了奔跑,小陶在地上慢跑就基本都可以跟上我的马。 我们还没走出半里地,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响,一个声音娇喝道:“安思虎,你等一等!” 我勒住马的缰绳回头一看,原来却是谭沁柔纵马扬鞭,一阵风似的追上来。 “吁!” 谭沁柔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红色的鞋子,全身上下都是透着喜庆,一派新娘子的样子。 她提着马围着我转了两圈,忽然扬起鞭子照着我后背抽过来,我并没有躲闪,硬生生挨了她这一鞭子,鞭子抽在身上,立刻感觉到火辣辣的一道疼痛。 小陶伸手把步枪摘下肩,惊叫着:“你干什么!” 我喝道:“把枪放下!” 我挨谭沁柔这一鞭子,是因为我觉得很对不住她。这世上有几个新娘子在即将结婚之日,新郎不辞而别的,我是真的是心怀愧疚。 我:“沁柔,你听我解释……” 谭沁柔打了我一鞭子,眼泪也落了下来,说道:“你不用解释!我爹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也明白,我嫁给你就要承受这样的事情,你放心吧,我早就心理准备!” “那你还……” “我打你一鞭子,我,我是觉得心里委屈,我不打你,你让我去打谁?……” “沁柔,我知道我愧对于你,希望我回来之后,我们能尽早成亲,我定然对你加倍的好。” 小陶站在马下喃喃着:“营长,我咋听你说话,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谭沁柔跳下马,示意我也下马,我有些着急,说道:“沁柔,我不能再耽搁了,军情很紧急,我是营长,全营都在等着我的命令。你这是……” 谭沁柔:“放心吧,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谭沁柔回转身张望着,远处两辆小轿车正由远而近开过来,前面一辆车子停在在我们身边,我父亲和谭震山从车上下来,后面一辆车子里居然是被丫鬟仆妇搀扶着下来的谭沁柔的母亲。 我目瞪口呆,心里想着:这是要干什么? ------------ 第117章 婚礼 谭沁柔拉着我的手走到三位老人面前,说道:“爹,娘,安叔叔。既然思虎有军务在身,沁柔虽然是一介女流,也懂得国事大于家事,有国才有家的道理。” 谭震山点点头,说道:“沁柔,你能这样想,也不枉费爹这么久以来对你的苦心教导,你也不愧是我谭家的女儿!” 谭沁柔的母亲面带爱怜之色,说道:“只是苦了沁柔你了,唉……” 我既感动又欣慰,感动的是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见识,真是难得。欣慰是这样难得的女子是我安思虎的未婚妻子。 谭沁柔接着说道:“但是既然婚期已定,宾客也都来到了临勐,忽然说婚期延后,难免遭人议论。所以,我决定了,我和思虎今天就在这里拜堂成亲!” 我由感动到欣慰再到震惊,只用了短短一分钟时间,谭沁柔这句话简直比日本人打过怒江的消息还让人震惊。 我吃惊的看着她,说道:“在这成亲?在这荒野中成亲?沁柔,这太荒唐了吧?” 谭沁柔用力的捏着我的手,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成亲只是一个仪式而已,我们又何必执着这个仪式是怎么样的呢!” 比我还吃惊的是谭沁柔的母亲,老太太看看四周荒凉一片,抹着眼泪说道:“这里怎么行,这里怎么行,沁柔,你这不是胡闹吗!” 我父亲低头不语,他是没脸说什么,自己的儿子把事情搞到这样的地步,姓安的是罪魁祸首,做为罪魁祸首的父亲,他自然是觉得脸上无光。 谭震山出乎我意料的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摸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说道:“沁柔,这是你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你可要想好了,可不能意气用事!” 谭沁柔:“爹,娘,我已经想好了,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最主要的是你们三位老人都在,我们拜了天地拜高堂,不就是万事大吉吗?难道成亲就是为了给外人看的吗?” 谭沁柔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刚刚来的时候的悲戚,现在的她是一副坚决、泰然自若的表情。 我小声劝道:“沁柔,你这又是何苦呢?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举行一个正式的婚礼不好吗?干嘛一定要在这个荒山野岭弄的凄凄惨惨的,有什么必要?” “有!我就是等不及要嫁给你行了吧!”谭沁柔气鼓鼓的瞪着我。 谭沁柔:“我一个女孩子家主动要求这样,你一个大男人反而推三阻四!” 谭震山说道:“也罢!沁柔从小到大我是一直娇惯于她,在她出嫁的事情上,我也不想拂了她的意。既然沁柔已经决定,那就这样吧!思虎,你也不要多虑,你们二人情投意合相互恩爱就好,拘泥于形式反而不美!” 谭沁柔向谭震山轻轻万福,说道:“还是爹了解女儿的心思,谢谢爹。” 我正胡思乱想中,只觉得身子一歪,被谭沁柔用力一拉,扑通一声,跟着她面向三位老人跪倒尘埃。 谭沁柔看了看我,柔声说道:“思虎,你是男人,你声音大,唱礼就由你来吧,好不好?” 我:“……好吧。” 谭沁柔娇嗔着说道:“你别这么严肃,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应该喜气一点才对!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丈夫,我就是你的妻子,你难道不感到高兴吗?” 她越是柔情似水,我越是觉得悲壮莫名,我觉得自己不像是在结婚,更像是在做阵前杀敌动员。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安思虎,你何德何能,让人家这般待你?你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这个女人所给予自己的一二? 我庄重的唱礼:“一拜天地!” 我嘶哑着颤抖着声音唱礼:“二拜高堂!” 我的唱礼因为声调太高而破了音,几乎是喊叫着:“夫妻对拜!” “嗳呀,这是喜事,你哭什么嘛?你这样哭啼啼的过江去杀鬼子,我怎么能放心得下?”谭沁柔柔声安慰着我。 ——没错,掉眼泪的人是我,这样草率到让我心痛的婚礼,让我没办法不觉得愧疚,谭沁柔总是能让我对她的爱恋一点一点的不断的堆积着。 老的都知趣的回避到车上,把这一点点私密空间留给我们,我抱着谭沁柔柔软身体,说道:“沁柔,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谭沁柔伏在我的肩头,用我从未听到过的温柔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好,就是觉得这一生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 谭沁柔从一个纵马在临勐城中往来奔驰的疯丫头,转瞬之间就变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知性女人。 谭沁柔:“思虎,我所以这么急着要和你成婚,就是要你知道,你的身后不仅有父亲有儿子,你也有了妻子,你要好好的……千万保重才能有机会照顾好这些人……” “沁柔,我得走了,你……等我回来!”我放开谭沁柔,我再这么流连忘返,我担心自己会被这柔情所牵绊的难舍难分。 我飞身上马,看了谭沁柔一会儿,方才拨转马头向军营方向而去。 回到了营地,谭卫民先迎上来,看着我说道:“营长妹夫,我以为我明天要去参加你的婚礼。” 小陶说道:“刚刚已经举行过婚礼。” 他的话让谭卫民的调侃变成了惊讶,他大张着嘴巴:“举行过了?在哪里?” 周大雷走过来说道:“团部命令,因为军情紧急,明天凌晨三点钟,从下游渡江。” “哪个营做先锋?” “二营。” 我多少有些奇怪,有汪庭岳在黄文烈身边,我的一营居然没有被安排打先锋,真是有些想不到。其实我是不知道内情,谁做先锋并非是黄文烈安排的,而是张达主动请缨。 张达抛开他的鲁莽和被人当枪使的特点,他其实是一个很能打的人,在东北军的时候也是一员猛将。 这一切我都不知情,我现在也没时间去分析这些弯弯绕,我的营要整建制开拔渡江,先期要做的事情很多。 渡江器材都已经准备停当,这一次渡江因为上次的惨痛教训,黄文烈决定让各营各部在渡江之前,电台通讯保持静默状态,以避免被日军监听破译。 我们只在渡江时才开启电台通讯,即使被日军察觉,再想增兵防御,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 第118章 渡江之前 新200团三个营早早就转移到下游的友军阵地里,只等到规定时间,一声令下就开始渡江。 两千多人一个挨着一个蜿蜿蜒蜒挤在交通壕里,我和周大雷带着副官侯勇传令兵,组成一个临时的指挥所,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营长妹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明天才是成亲日子吗?小陶说已经举行过婚礼了是什么意思?”谭卫民挤了过来。 “你把妹夫两字去了,这是军队,你这么叫法成什么样子!” “这不是没外人吗?当着士兵面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妹夫。” 阿妮抱着狙击步枪,缩在棉衣里说道:“安大哥,我发现一个问题,假洋鬼子最近和你特别近乎,感觉是要有什么事求你。” 阿妮这一说,我还真是想起来,以前我和谭沁柔明确未婚夫妻关系的时候,这个谭卫民对我也是不冷不冷的态度,最近一段时间还真是异常的亲热。 就像这样叫一句营长妹夫,在被人来看可能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谭卫民来说这已经是表示十足亲近的一种方式。 “对呀,谭排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有事明说,别弄的藏着掖着的!” “我能有什么事,没事……” “没事就去你的补充排看好你那五十个人!别渡江的时候,再吓的乱了套!” “你要说这个,那我就有事!” 阿妮笑道:“假洋鬼子,终于忍不住了,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说吧,什么事?还有一个小时时间给你说,够了吧?现在不说,再想说就去西岸说吧!” “我来新200团也有半年了吧,怎么说也算一个老兵了吧,怎么还让我带着几十个只会挖土干活的补充排?我带着他们过江能顶什么用!” “顶什么用?用处大了,到了西岸就不用挖战壕吗?” 阿妮取笑着谭卫民,说道:“半年的老兵,你也是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半年老兵。” 要是别的丘八这么取笑谭卫民,谭卫民早就急了,但是对阿妮他就是没脾气,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周大雷看过谭卫民的机枪训练,对谭卫民的机枪很是赞赏,这时候他见谭卫民太过窘迫,就说道:“安子,要不这样,这次过江你就把他安排在主力连队,他这身手总是待在补充排也确实有点浪费。” 周大雷的一席话,对谭卫民来说犹如久旱逢甘霖,他的整个人都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连声说道:“周长官,谢谢你,仗义执言!” 阿妮噗嗤一声笑的前仰后合:“假洋鬼子,读书读的太多都读傻了,什么仗义执言都来了,你在我们这唱戏词儿呢。” 我在心里说,这可不是我不想徇私舞弊,我也想尽量让谭卫民远离枪炮子弹,特意给他安排到补充排。补充排虽然不受重视,但是因为不属于作战部队,保命的机会可是比作战部队大的多。 但是这么一来,我就没办法,我只好附和着周大雷的话,说道:“好吧,你就暂时跟着营部警卫排吧。” “警卫排?干嘛不让我上前线部队?” 我懒得理他,对这种好赖不分的书呆子我不想再解释,我闭上眼睛假装打盹。 阿妮:“假洋鬼子,警卫排怎么了?警卫排负责营部安全,这可是最要紧的任务!还不知足!” “负责营部安全又上不了战场……”虽然还不是十分满意,但是对他来说,总强过在补充排无所事事,谭卫民悻悻的去警卫排报道。 我另外安排人照顾好补充排,可不要小看补充排,这五十多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庄稼汉,挖战壕修整阵地的效率绝对出色,在这方面他们的一个人就能顶十个谭卫民。 本来如果这次渡江作战如果不是这么紧迫的话,战时的补充排应该增加到一百五十人左右,现在的人数其实是远远不够。 电台这时候已经恢复通讯,团部发来电报,要求我们做为第二梯队,在二营过完之后立刻跟进。如果二营在渡江过程中受到阻击,我们一营要在东岸进行火力掩护。 凌晨三点钟是冬季最寒冷的时间,尤其是在江边,比在其他地方温度还要低。二营的人黑压压已经挤满了滩涂,各种渡江器材也都准备好,只等一声令下。 “上!”二营营长张达一挥手,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状态,悄无声息的登上渡江器材,一个接一个的竹筏橡皮艇木船,陆陆续续的驶向对岸。 对岸静悄悄毫无动静,怒江里只有木浆划水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我们紧张的伏在战壕里,看着二营一批一批的人运过怒江。 二营的先锋已经在对岸构建了简单的防御阵地,以掩护后续部队继续渡江。一切都是出奇的顺利,比起上一次耿怀奇渡江的待遇,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上一次是枪林弹雨,损失惨重,这一次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的那么简单随意。 周大雷:“安子,鬼子根本就没有防御,这是怎么回事?” 我思索着:“看来是我们的这次渡江计划保密做的好,另外,电台静默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其实我只说对了一半,日军现在就算是知道我们要渡江,他们也很难分兵过来打阻击。他们有限的兵力,除了分散在一些要塞进行必须的防御,再就是把预17师堵在白家寨的一个主力大队。 整个团渡江陆陆续续渡过江,我们准备好的大战根本不曾发生。 黄文烈在西岸临时开了一个阵前会议。 “二营继续向白家寨方向前进,张营长,你最好找几个向导,在这大山里很容易迷路。” “团长,我们有地图,还用找向导?” “地图和向导是两码事,有向导也能少走不少冤枉路。” “是!” “一营安营长,你的营从藤县迂回过去,等到二营和日军交上火,你立刻对日军侧翼发动进攻!” 我看了一眼地图,说道:“从藤县迂回过去,大概要差不多半天的路程,这还是没有遭遇日军的情况下。张营长走的是直线,他们到达白家寨的时间,会比我们快上至少一个小时!所以,我的意思是,二营和日军交上火,我们可能还没有到达预定位置……” 汪庭岳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个时候他说话了:“安营长提醒的很及时,我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文烈,要不然这样,二营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后再开拔,这样的话,双方的时间就能达到步调基本一致!” ------------ 第119章 伏兵 汪庭岳的建议看似合情合理,黄文烈仰头沉思了一阵,说道:“也好。不过救兵如救火,一个小时延后太长了,二营在一营出发后的半小时出发!就算没有侧翼进攻,就凭我们一个营的兵力,也要把日军打疼!” 我带着一营率先开拔,从江边到藤县要翻过一道山岭,再绕过藤县到达指定地点。 夜间行军本来就艰苦,再加上山路崎岖难走,行军速度远远低于我的估计。还没有翻过山岭,时间已经按照预想的耗去一大半。 我有些着急,就找周大雷商量:“老周,我们这样的行军速度,恐怕是不能在预定时间到达白家寨,二营对日军发起进攻,我们可能才到达藤县!” 周大雷翻出地图用手电照着,看了半天,说道:“这也是没办法,我们的辎重太多,这样的山路想快也快不了……要不这样吧,我先带着一支先头部队,先赶过去!一旦那边发生交火,我先进行支援,那时候你们也差不多到了。” 我一想这也是一个办法,就让周大雷带着两个连队,不带任何辎重和重武器,轻装前进直奔藤县县城。 我督率着大部队继续艰难的翻山越岭,也在尽可能的加快行军速度,我希望在五个小时之内就能到达目的的。 距离藤县越来越近,但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白家寨方向并没有枪炮声传来,按说这个距离起码可以听到预17师和日军的交火,这样的静谧比我们渡江时候的静谧还要让人不可思议。 等到我们终于赶到预定地点的时候,迎接我们的不是日军的子弹和刺刀,而是预17师师长耿怀奇夸张的拥抱。 “多谢友军兄弟前来解围!安营长辛苦了!”耿怀奇大笑着,亲自迎接出了阵地。 我觉得很诧异:“耿师长,这是怎么回事?日军撤退了?” 耿怀奇笑道:“撤了,小鬼子狡猾的很,他们可能是察觉到我们的援军要到了,他们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口吃掉我的师,所以干脆溜之大吉!” 我:“那我们团其他部队怎么还没到?” 耿怀奇:“哦,我已经通知黄团长,让他们在距此两华里处修整,以和我的师形成掎角之势……” 耿怀奇的话音未落,轰然的一声巨响,冲天的黑烟在我们身后升腾。紧接着炮弹呼啸着,接二连三的向我们砸过来。 轰!轰!轰! 各种型号炮弹在我们中间爆炸,预17师的人还好一些,他们都有已经布置好的阵地,听见炮响,立刻开始躲到掩体中防炮。 我的营还没有来得及布置阵地,几乎是在毫无防御措施之下,被突如其来的炮火炸的乱成一团。 “找隐蔽!就地找隐蔽!” “分散开队形!” 周大雷大吼着,然后扑倒在地上,任凭炮弹在头上飞来飞去。日军的炮弹突袭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乎是在十几分钟之内就把密集的炮弹炸过来,然后就再无声息。 “鬼子的炮兵在撤退!”我拍打着身上的灰土,站在原地,脑中灵光乍现,我忽然明白了日军的战法。 这种游击战,本来是我们一直在对日军使用的战法,如今被他们也一分不差的剽窃过去,日军的炮兵一定是趁着我们被炸的晕头转向的时候,开始后撤! 从射击方向分析,日军的炮兵就藏身在不远处的山坳之间。 日军撤退走大部队,但是在暗中埋伏了少量的炮兵,只等我们“胜利”会师,疏于防范之时,再一齐开炮,以便对我们造成最大的杀伤! 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这一轮密集的轰炸,因为猝不及防又毫无防御能力,我的营伤亡惨重,初步统计最少也有四五十人的战损。 我都没顾得上和刚刚从地上站起来,同样一身灰土的耿怀奇解释。立刻命令翟力带着他的排做先锋,我亲自领着警卫排殿后,直扑日军的炮兵藏身之处。 我相信在这样的山地作战,日军的炮兵一定不可能撤的太快,无论如何我也要拿下他们这小股的炮兵。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亮,我们在奔跑中,已经远远的经看见数十个日本兵正推着炮车,在山路上行进。 “妈的!弟兄们给我冲!把这群小鬼子活剥了皮!”刚刚阵亡的丘八中有不少是翟力原来的弟兄,因为他们都没经过炮战,所以是这次伤亡最大的群体。这让翟力红了眼睛,他举起枪砰的开了一枪,当先冲了上去。 日军没想到我们上来的这么快,他们推着炮车根本不可能跑过我们这一群轻装前进的部队,就依托着炮车防盾和我们对射。 谭卫民端着机枪,站在制高点上对着日军猛烈的打着连发,弹壳像下雨一样落在地上。 阿妮上去一把扑倒谭卫民,对一脸莫名其妙的谭卫民怒吼道:“假洋鬼子,你不要命了!” 阿妮不去看谭卫民一脸的幸福和惊讶的复杂表情,迅速找到一棵大树,把狙击步枪被在肩上,像猿猴一样灵巧的攀爬到了树上。 我对还沉浸在迷惘中的谭卫民说道:“你这样瞎打,我也只好送你去补充排!” 谭卫民缓过了神,说道:“啊?为什么?” 我将手里的汤普森冲锋枪放到一边,抽出我的毛瑟手枪,接驳上枪托,砰砰砰不断的打着点射。 我打了一气,才回头说道:“不知道什么是战术动作吗!你以为鬼子的枪法是吃素的?愣着干嘛!找隐蔽,干活!” 谭卫民猛然醒悟,赶忙找了一处山石后面,把机枪架好,伏在地上开始又一轮扫射。 “砰!”树上的阿妮扣响了扳机,一个日本兵应声倒下。 “砰!”阿妮的枪声再响,又一个日本兵倒下。 发现我们有狙击手,这群日军的炮兵不敢在乱动,纷纷躲在防盾后面,只怕稍微一露头,就被狙击手干掉。 我们的火力压制,让伙日军炮兵根本无法带着这些笨重的炮车逃离,他们最后被逼的没有办法,只能是选择放弃炮车,这样才能有希望摆脱我们的追击。 日军将手雷扔进炮管中,毁掉火炮,然后开始边打边向后撤离。 “不能让小鬼子跑了,弟兄们跟我冲!”翟力举着步枪一边冲锋一边射击。 我想要喊住他,可这家伙比兔子跑的还快,加上耳边枪炮声不断,我就算喊他也听不到。 很快我们就追到了那几门被日军炸毁的炮跟前,这是两门战防炮和三门九二步兵炮,不过因为炮膛被炸的弯曲,基本属于报废。 翟力可没心思看这些废铜烂铁,他几乎是毫无停顿的呐喊着,带着他的排一往无前的冲向日军逃跑的方向。 ------------ 第120章 指挥不当 翟力带着三十几个人去追二十几个日本兵,人数上是处于优势,而且让人感到多少放心的是,在武器上翟力和他的排绝对要强于日军。 日本的炮兵基本就是自卫性质的武器,最多就是三八步枪和南部式手枪,没有任何其他重武器。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几门炮跟前盘桓了一段时间后,立刻带着警卫排跟上去随时增援。 毕竟我还没亲眼见过翟力的作战能力,他在大芒山当土匪,最多就是打打游击战,可不能和正规军作战方式相比较。 日军没了炮车的累赘,跑起来自然就快很多,况且他们长期驻扎在这一带,对地形地貌十分的熟悉,三转两转的就没了踪迹。 翟力呼哧呼哧喘着气,骂道:“天杀的小鬼子,还跟老子玩这一套!老子在大芒山追狼都追得到,何况是你们这些王八揍性!”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赖三凑过来,说道:“大当家的,咱们还是别追了,小鬼子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占便宜的一定是打黑枪的。” 翟力怒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老子现在是排长,你他娘的也是个班长了,怎么还大当家大当家的叫?我们现在不是大芒山的土匪,我们是远征军!懂吗!” 赖三:“我懂,我能不懂吗,我这不是一着急说惯嘴了。排长,我看我们还是等一等营长上来再说,小鬼子说不准在哪藏着呢,咱们这么拿脑门顶枪子可不划算!” 翟力:“等营长上来,小鬼子都跑到姥姥家去了!你小子要是害怕,你滚回去,老子单枪匹马也能灭了这帮龟孙子!” 赖三不敢再顶嘴,按照以往的经验,再顶嘴那一定是大嘴巴伺候,他只好跟着翟力往前走。 这一带到处都是高高矮矮的山脉,虽然没有大山,但是这些小山坡连绵不断,成了打伏击战最适合的地点,几乎每隔一段就有适合打伏击战的地方。 这些日军炮兵发现追他们的中国兵并不多,也就不再跑了,他们想要吃掉这一队不知死活的追兵。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这队日军炮兵如果要是急着返回大部队,根本不必走这条路。他们在小路的四周多个制高点布下伏兵,准备在这里打一次伏击。 翟力倒也不是一味的莽撞,日本兵忽然的没了踪迹,让他心里也有些狐疑。翟力挥手吩咐着:“弟兄们,子弹都上膛,散开!” 翟力做的也不算不对,只是选错了地方,在这样的狭窄的羊肠小道,即使把队形散开,又能散到哪去?三十几个丘八,挤挤擦擦的走在这羊肠路上。 在他们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枪响,走在最前头的一个士兵中枪栽倒。 “机枪手,开枪还击!把鬼子的火力压制住!”翟力大喊着,自己先砰砰砰!的连续开火。 如果是在普通的平原地势,日军的这些火力配置,这种打法根本无法占据多大优势,也不可能和翟力抗衡多久。 但是现在的情势不同,日军躲在隐蔽后面,而且占据制高点据险而守,翟力他们三十几个人想要攻上去根本无法做到。 最要命的是,三十多人堆挤在羊肠小道上,日军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可能蒙中一个目标。 砰!砰!砰!日军的三八式步枪不断的点射,翟力的身边不断有人中枪。看到这样的情形,翟力有些慌了,大喊着:“撤!撤!” 这样的撤退让他们的门户大开,日军连隐蔽都不再需要,直接站起来端着步枪,像平时练习射击一样,不断的开枪命中奔跑的中国兵。 翟力听到身后赖三的叫喊:“排长,救救我!” 他回头一看,是赖三腿部中枪,摔倒在地上。翟力刚要回身去拽他,立刻被几支三八步枪的子弹盖了回来。 等到我带着警卫排接应到翟力时,翟力的一个排已经折损一半兵力,地上的几个伤员也被日军掳走。 我看着死伤的弟兄,哗啦把子弹上膛,顶在翟力的头上:“你真是个混蛋!轻敌冒进!在这种地势你就敢强攻?我真应该就地枪崩了你!” 身后的谭卫民说道:“营长,咱们还追不追?他们也没跑多远。” 翟力:“我害得弟兄们丢了性命,我愿意领罚,可是,营长,我们不追,那些被俘虏的弟兄可就没命活了!” 我怒道:“追什么?再追就追到日军的大本营了!撤!” 这一仗打的窝火至极,本以为能够扳回一阵,没想到除了得到几门已经行将报废的炮,自己反而损失半个个排的兵力,还被人家俘虏了几名伤员。 我当然没崩翟力,这本不是一个排长的错,这是我的错。是我的指挥失当,让这本该是一场歼灭战差一点变成被歼灭战。 我们垂头丧气的返回我的一营,一营现在也是一副让人沮丧的景象,死的不算,到处都是炮弹炸伤的伤兵。因为炮击来临时,跑乱了阵脚,整个营编制都跑的乱糟糟一片。 我们的救护兵这时候是最忙碌的人,因为这一战让我们有了太多的重伤兵需要救治,被弹片击中的人想要一个轻伤都是奢望。 耿怀奇也不太好意思,因为炮弹炸过来的时候,他正像曹操在华容道嘲笑诸葛亮一样的在嘲笑日军,结果在一秒钟后被日军的突袭打的没了动静。 耿怀奇:“安营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只要我能够帮到的。” 我:“耿师长,谢谢您了,我们……” 我住了嘴,因为一群人正向这边走过来,那是黄文烈与汪庭岳连同团部的警卫连前呼后拥的走过来。 “耿师长,别来无恙。”汪庭岳这时候展现出了他的热情。 耿怀奇:“多谢黄团长,汪督导带兵前来解围,耿某多谢了!” 黄文烈看着我们遍地的狼藉,脸色很不好看,说道:“耿师长不必客气,我团本就是负责后续增援的部队,职责所在,都是分内事。” 汪庭岳:“安营长的部队这是怎么一回事?和日军主力交手了?” 我:“我军遭遇了日军伏击……” 汪庭岳打断我的话,说道:“刚刚那一战怎么回事?我来的路上就听说,安营长身先士卒率军追击日军残部!可是结果似乎不太理想。” 我:“团座,汪督导,这是我的错。是我对形势预估不足,导致我军弟兄们战死十几人,另外还被俘虏了几个……” ------------ 第121章 叛徒赖三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黄文烈打断了我的话,他也很恼怒,初战就这么大的损失,实在是打击我军士气。 不过好在预17师的围已经解了,这是我们此次渡江增援的主要目标,也是最重要的。 耿怀奇:“黄团长,我的师要开拔到藤县开阔地带,不能再等着被鬼子扎口袋。这次脱困,兄弟回头再谢!” 耿怀奇带着他的部队,在当天就撤出白家寨,向藤县一带移动。我们团则留在原地,等待上峰进一步的命令。 我估计上峰也想不到,这次大张旗鼓的解围之战,竟然如此的轻松容易。日军这是第一次被我们的军威震慑,主动示弱撤退。 要知道以前这种事都是发生在我军的身上,日军刚一出现,我们的守军就一溃千里望风而逃。 我的营驻扎在白家寨原先预17师的营地,现成的工事,让我们省了很多力气。要不然辛辛苦苦构筑阵地,第二天上峰要求撤退,那又是一场无用功。 黄文烈带着三营回到原驻地,二营则在一营和三营之间驻扎,三个营形成掎角之势,互为支持救援。 这样的战术安排,可见黄文烈的应变能力,他是汲取耿怀奇的教训,不再把三个营聚在一堆,分散开反而是进退有据。 二营三营毫发无损,我的一营则是损兵折将,阵亡的将士在白家寨找地方掩埋安葬,受伤的士兵加紧救治。 因为一营的伤兵众多,黄文烈特地派上官于思都赶过来支援。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安稳下来。 傍晚的时候,翟力来到我的临时营部:“营长,咱们那些被鬼子抓去的弟兄们怎么办?” 我:“看情况而定,有机会救出来当然更好,但是……希望渺茫。” 翟力也知道,俘虏落到日军手里生还的机会很小,现在敌我双方物资都非常紧缺。也因为物资紧缺,日军对待俘虏的政策一般就是审讯之后就立即处死,他们不想浪费粮食养活自己的敌人。 我的心情很烦闷,入夜的时候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起身戴上钢盔,拎着枪四处看了一眼,准备出去帐篷。 已经被我惊醒的阿妮正缩在棉被里瞪着我。 “我去巡夜。”我解释着。 “我也去!”阿妮一跃而起。 谭卫民立刻跟着起身:“我也睡不着,我也去巡夜。” 我:“看来我真是安排巡夜的人安排错了,早知道干脆就安排你们俩巡夜。” 我们走出帐篷,喊来值星官:“今晚负责外围警戒的是谁?” “报告营长,是翟力翟排长。” “哦,好了,我知道了。” 外围警戒距离我们军营只有七八百米远,不指望他们遇到敌军能够抵挡,就是起到一个示警的作用。 我带着阿妮和谭卫民拎着枪,在军营内到处转着,在伤兵营我停下来,进去探望这些被炸的缺胳膊断腿的同袍。 上官于思刚刚做了一个小手术,从一个士兵的大腿里取出一枚弹片,看见我进来,上官于思一边洗手一边说道:“有几个是要截肢的,可是这里条件不允许,只能是等回到东岸再做这手术。” “辛苦你了,上官医生。” 上官于思:“都是同袍弟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我们并肩走出伤兵营,上官于思说道:“安营长,你要留神。我在团部听说,汪庭岳建议把你这个营长拿下来,说你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我:“汪庭岳一直对我心怀芥蒂,趁着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也是正常。不过就凭这一仗,他汪庭岳就想把我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上官于思叹道:“新200团有一个汪庭岳,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你还是小心点吧。” “营长,营长……”一个士兵由远而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我:“你不是翟力的人吗?不在外围警戒,跑回来干什么?” “营长,翟排长让我告诉你,被鬼子抓去的赖三逃回来了!” “赖三逃回来?怎么逃回来的?” “他自己趁着鬼子不注意,磨断绳子就逃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上官于思,上官于思说道:“在日本人手里逃回来,听着有些离奇……” 我明白上官于思的意思,他是对赖三逃回来心存怀疑。我也觉得此事太蹊跷,就吩咐那个报信的兵:“让翟力派人把赖三带回来,另外,嘱咐你们排长继续加强警戒!” 报信的丘八说道:“翟排长已经回来了,就在我后面……” “回来了?”我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翟力带着十几个人连同赖三已经兴高采烈的走进军营。 上官于思:“翟排长,你回来了,外围谁在警戒?” 翟力:“营长,上官医生,你们就放心吧,我留下了几个人。反正小鬼子都撤了,咱们也不用留太多弟兄在外边冻的直哆嗦……” 我怒道:“谁告诉你小鬼子都撤了!” 翟力:“赖三亲眼看见的,那还有假。” 我盯着赖三:“赖三,你亲眼看见鬼子大部队撤了?” 赖三低着头,说道:“是。我看见他们撤了。” 我:“那你说说鬼子是怎么先后秩序撤兵?” 赖三:“营长,那我哪懂啊,我就是看见他们乌央乌央的都走了,没人管我了,我就趁机会跑回来。” 翟力:“营长,你还不相信自己的弟兄?” 我回身叫过一个排长:“立刻带着你的人,去外围警戒!” 上官于思走近我:“安营长,你担心赖三有诈?” 我点点头:“不能不防。中国人从来就不缺汉奸。” 上官于思走过去,看着脸色煞白的赖三,说道:“赖兄弟,你就算做错事,现在回头也还不算晚,只要你说实话,你就算背叛过我们,也都可以一笔勾销!” 我叹了口气,说道:“赖三,我知道鬼子折磨人的手段很多,你可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是你难道真的想做一个遗臭万年的汉奸?” 翟力吃惊的看着我们,又看着赖三:“赖三,你真的叛变了?你敢骗我?” 赖三双腿发颤,突然跪倒在地上,他崩溃了,哭嚎着说道:“营长,上官医生,大当家的,我对不起你们!我是被小鬼子逼得没办法……他们不是人,逼着我亲手……亲手杀了几个弟兄……” 翟力虎着眼睛,一脚踹在赖三脸上:“我去你妈的!你,你个赖头三,你他妈的软骨头!死就死吧,对自己的弟兄你也下得去手?” 我拦住翟力,问赖三:“鬼子放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赖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营长,赶快去救外围警戒的弟兄,鬼子说要摸掉咱们的警戒哨!” 周大雷这时候早就被吵醒,已经站在那听了半天,他犹疑着说道:“安子,不对啊,鬼子就仅仅是要摸掉咱们的警戒哨?” “鬼子要夜袭!”我和上官于思异口同声的说。 ------------ 第122章 日军的夜袭 天空中传来由于物体飞行产生的气流撞击的声音。 “防炮!” 我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炮弹炸响的时候,一枚榴弹炮正落在我们身边,轰!的一声巨响,处在炸点的赖三被炸的身体飞在半空中再坠落,五脏六腑都被炸的四处崩流,当场气绝身亡。 炮弹掀起的气浪,将我狠狠的撞在营部门前堆垒的工事墙上,再摔在地上,我只觉得耳鸣眼花,气血都在翻腾,感觉嗓子眼发甜,好像随时都能喷出血来。 阿妮大叫着:“救护兵,救护兵,快过来,营长负伤了!” 比我好不到哪去的上官于思靠着战壕咳了半天,身上头上到处都是土。他听见阿妮这么大喊大叫,就挣扎着爬过来,看了看我,大声喊回去:“没事!炮弹震晕了!” 轰!又一颗炮弹呼啸着飞来。 周大雷大叫着:“七五山炮!不要闭嘴,尽量把嘴张开……” 在开字的余音里,七五山炮炮弹发出更加惊天动地的爆炸,所幸的是,这一次的炸点距离我们比较远。即使这样,炮弹掀起的泥土,几乎顷刻间就将刚刚缓过气的我埋在土里。 日军炮火如此准确的找到我们阵地的具体位置,那就是说赖三真的是死有余辜,除了他我是想不出谁能泄露这么准确的方位,而且是每一炮都炸在我的营部附近。 我被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日军已经逼近我们的阵地的第二道防御,周大雷指挥着军队正在反击,在经过开始时候慌乱之后,我们的反击也开始趋于猛烈。 日军没费什么力就突破了我们的第一道防御——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外围警戒哨哪怕一声枪响的预警。 我们的警戒部队被翟力拉回来一半多,日军很轻松容易的就干掉了我们少的可怜,又放松警惕的警戒哨。 让我刮目相看的是谭卫民,他带着几个人,几乎是硬生生的堵住了一个小队日军的进攻。 哒哒哒哒哒哒!谭卫民的捷克式轻机枪吐着火舌,打的又准又狠,在射倒了几个哇哇乱叫冲锋的日本兵之后,后续的日军开始学着把身体放低,和我们展开对射。 因为还在被炮弹震晕的后遗症中,我跌跌撞撞跑到炮兵阵地,指挥着我们仅有的几门战防炮向正面来犯之敌轰炸。 炮弹轰然在日军冲锋的人丛中炸开,马克沁重机枪空空空的不停的扫射,日军的攻势从开始的势不可挡,已经逐渐的转为阵地战。 这是我愿意看到的,只要能进入阵地战,防守一方因为阵地防御严密,战损也在减少。相反,进攻的一方,如果不想付出太大战损,势必要拥有更强于我们的重武器。 这支夜袭的日军在短暂的相持之后,忽然的再次发动猛烈进攻,掷弹筒,九二重机,歪把子轻机枪泼雨一样向我们射过来。 直瞄火力的陡然升级,让我们的反击立显颓势。除了机枪炮火在还击,步枪几乎连枪管都难以伸出去。 日军步兵没有再出现,他们的重武器肆虐过后,接下来是各种炮弹再一次疯狂的砸进我们的阵地。 黑夜中炮弹炸起冲天的火光,再升腾起巨大黑雾,而且是接二连三的持续轰炸,威势之大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震颤。 如此密集的炮火,让我们区区一营的火力,几乎没有像样反抗的能力,只能是龟缩在战壕里,等待着轰炸停歇。 震耳欲聋炮火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轰炸才终于停止,如果日军的炮弹是源源不断的供应,这种轰炸方法如果持续半个小时,我的阵地也就化为灰烬。 空气里到处都是呛人的硝烟味道,被这样量级的炮弹摧残过的阵地,就像是左一堆右一堆战后的废墟。 我再一次一堆土里拱出来,吐着嘴里的土沫子,大喊着:“传令兵!传令兵死哪去了!准备布防!鬼子的步兵要上来了!” 按照我和日军作战多年的经验判断,接下来应该是日军的一贯战法,炮兵轰完就上步兵,步兵要是冲不下来,步兵退回去,炮兵接着轰炸。 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就是这么简单的战术,我们和日军打了四五年了,就是拿他们没辙。 只不过,这一次我失算了,铺天盖地炮弹的炸完,日军的步兵并没有出现,除了零星的冷枪射击,我们的营地外空无一人。 “妈拉个巴子!小鬼子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周大雷拎着冲锋枪站起身,望着空荡荡的目标区域。 阿妮叫道:“周长官,快下来,小心鬼子还有狙击手!” 我举着望远镜,看着营地外一片狼藉的我军阵地,地上除了我们阵亡的将士,日军的尸体都被抬走。 我拍着被炮弹震的有些发胀的脑袋,说道:“我明白了,日军是想要一鼓作气拿下我们的阵地,一旦拿不下来,立刻让炮兵猛烈轰炸,造成他们要再次发动冲锋的假象,而实际上这只是在掩护他们的地面部队撤退!” 上官于思很不解,说道:“可是日军已经占据了先机,这么忽然放弃进攻是为什么?” 在不远处,听到交火声赶来增援的二营,已经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我指着他们,说道:“这就是原因吧,日军担心腹背受敌,所以在短时间拿不下我们,立刻撤走!他们现在兵源紧缺,一心想着速战速决!” “妈拉个巴子,小鬼子真他娘的是活鬼变的!阴招不断!”周大雷骂着。 “把翟力带过来!”我面无表情的吩咐着。 翟力腿上中了一枪,一瘸一拐的被士兵搀扶着走过来:“营长,我真是糊涂,是我害了大家。” 我叹了口气,说道:“唉,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翟力,我以为我在大芒山收降你们,能给我军增添实力,也能让你们为国家出一份力,可是事与愿违,你匪性难改,心中全无军纪,只凭自己心情行事!不杀你实在是难以服众人!” 翟力:“营长,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我举起我的毛瑟手枪砰砰砰!连开三枪,翟力扑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就没了生息。 谭卫民站在一旁,吃惊的看着我毫无先兆的突然就处决了翟力,说道:“你,你怎么……翟排长刚刚和日军作战十分勇敢顽强!你干嘛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日军能够差一点偷袭得手,就是因为翟力玩忽职守,轻信人言,私自把警戒部队撤回,才造成一防阵地迅速被攻陷!今天也就是日军忌惮我们的援军,不然的话我们这一千人全都要葬送在这里!” ------------ 第123章 家事 快乐事 日军的夜袭造成我的一营又一次伤亡惨重,一营成了这次渡江增援作战最晦气的部队。 二营三营几乎一兵未损,而我们一营两次战役,战损超过近百人。这是巨大的伤亡,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就是指挥官的失职。 在第三天的时候,我们全团接到了撤回东岸的命令,并非是我们上峰不愿意在西岸多增加一支军队,实在是物资补给太过于困难。 因为西岸不是只有中国军队,物资补给常常面临着日军的阻截和抢夺,只单单是补给预17师都是勉为其难,如果再增加上一个团,供给必然是更加的难以为继。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我们撤回东岸。 我们退回东岸,因为属于胜利凯旋,嘉奖是必不可少的。黄文烈被授予一等宝鼎勋章,其他各部军官士兵都各有奖赏。 唯一没有任何奖赏的就是我这个一营营长,虽然黄文烈向上峰说明,一营是因为受到日军猛烈的进攻才受此挫败,但是上峰还是采信了汪庭岳的报告,认为我指挥失当,才是造成这次伤亡的主要原因。 团部会议上,汪庭岳宣读了上峰的任免命令:“鉴于一营营长安思虎临阵失惊,指挥不当,不宜再担任一营主官。即日起,免去安思虎营长一职,军衔降为上尉。一营营长暂由周大雷担任。” 汪庭岳宣读完了任免命令,说道:“希望各部引以为戒,切不可再出现此类事情,到时候不是说你演一出什么挥泪斩马谡就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汪庭岳这是讽刺我当时临阵枪毙翟力的事情,我心里苦笑着,还他妈的挥泪斩马谡!就算是翟力做得了马谡,我又哪里配做诸葛亮? 黄文烈其实心里有数,他当然知道论起责任我也不至于被解职,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是没有办法。 我和周大雷位置来来一次对调,我现在是上尉营副,周大雷是营长。 我笑道:“这样也挺好,又恢复到以前的时候,还是你领导我。” 周大雷挠挠头说道:“我带一个连队还行,带一个营可是没有过经验,不行,我得去找团长,让他另选高明!” 我:“您要是让团长另寻高明,隔几天汪庭岳就能把他的亲信派过来,那时候我可就没有立锥之地。周营长,为了兄弟着想,你就好好当这个营长吧。” 周大雷知道我和汪庭岳的矛盾,也就不再坚持。其实周大雷也只是谦虚谦虚,他的水平当一个营长绰绰有余,要不是人际关系没有跟上他的战功,周大雷现在起码应该是一个团长的职位。 不再担任主官,其实对我来说反而感觉到卸下了沉重的担子,扛着一个营的人前进是很费心血的事,做一个副职相对来说轻松的很。 就比如以前,我回去临勐几乎是两个月才回去一次,现在不同了,我一个月可以回去三两次都可以,因为营副其实没有什么实质的工作要做,只是一个辅佐主官的职务,在很多部队营副的权力甚至不如一个连长。 我走在临勐街上,感觉有一种重生的意味,刚刚从炮火连天中走出的人,会格外珍惜和平宁静的时光。 “爹,我回来了。”我站在我父亲家的天井当院,看着我父亲和安洗心一老一少正在研究着地上的什么昆虫,在我眼里这是一对不同年龄段的孩子。 “回来了就好。洗心,还不去请安。”我父亲言传身教把安洗心也教育成一个跟我小时候一样的模板。 “爹,洗心给您请安了。”小家伙像模像样的跪在我脚下磕了三个响头。 我抱起安洗心笑道:“磕头不要这么用力,意思意思就行,把头磕破了,还要去看医生,反而麻烦了不是?” 我父亲说道:“洗心,不要听你爹的,听爷爷的就好。” 我大笑着,洗心虽然不知道我为何而笑,但是也跟着我笑着,到后来我父亲嘴角也带着微笑转身进去客厅。 这是快乐的,这是让我魂牵梦萦的快乐,如果可能,我只想在这样的快乐里,恒久不变直到永远。 吃过了饭,我要去看看谭沁柔,那个让我深感愧疚的妻子。洗心缠着我一同去,我父亲善解人意的把洗心留了下来。 我来到谭家的大门口,门上管事的看见是我,惊喜的说道:“姑爷你可回来了,小姐听说你们团回到东岸,这几天每天都要问我们七八遍,看你来了没有。” 一个小丫鬟听见我和管事说话的声音,立刻飞跑进去,边跑边喊着:“小姐,小姐!” 不一会儿就传出谭沁柔的嗔怪声音:“小翠你个死妮子,鬼叫什么,吵得我午觉都没睡好!” “小姐,你还睡啥子午觉,姑爷回来了!” “啊?” 谭沁柔几乎是和小翠的声音同步,从屋子里匆忙忙的跑出来,然后站在庭前门口,怔怔的望着我。 我笑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谭沁柔忽然冲上来,扑进我怀里,眼泪成双结对的往下掉:“江那边打炮打枪,我的心都要碎了。安思虎,你害的我吃不好睡不好,你要赔我!” 我在西岸亡命冲杀,她在东岸彻夜难眠,惦念和牵挂也能促人成长。谭沁柔从一个到处疯跑的大小姐,现在成了一朵带雨的梨花。 她越说越难过,干脆伏在我肩上放声哭泣着,惹得身边的丫鬟仆妇也跟着一块落泪。 “嗨嗨嗨,怎么茬啊,我这可是全须全尾的回来的,没缺胳膊少腿的,您哭个什么劲啊?” “你再说!”谭沁柔张嘴在我的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在我夸张的惨叫中得意的说:“让你长长记性,我伤心难过,你还说风凉话!” “我记得你是属猫的,怎么忽然就属了狗呢?” “你气我,我就是属狗了!……我哪里是属猫的!” 谭沁柔破涕为笑,捶打着我,身边的一干人等都跟着他们的大小姐喜怒哀乐。 “我说您先下来成吗?咱们这么当众这样……有伤风化……” 我这么提醒,谭沁柔才醒悟自己忘形之下,就这么和我搂抱在她们家的院子里。她羞红了脸,反而不管不顾,低声呢喃着:“什么有伤风化,我们是夫妻,又有什么要紧。” 但是终于还是伏在我肩上大喊着:“你们都不许看,都走开,都走开。” 丫鬟仆妇们掩着嘴偷笑着躲到暗处,她们很多人要么是从小看着谭沁柔长大,要么是跟着谭沁柔童年的玩伴,对她的感情都不是一般主仆那样的感情,这也是为什么谭沁柔根本没刻意避讳她们。 “咳咳!”一声咳嗽在门庭处响起。 谭沁柔还在挥着手:“都说走开了!” ------------ 第124章 家事 美妙事 我对伏在我身上的谭沁柔轻声说道:“是你爹。” 谭沁柔一下子从我身上跳下来,回转身满面通红对着谭震山,说道:“爹,您不是睡午觉呢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谭震山板着脸说道:“我本来确实是在午睡,可是忽然间听到有人又哭又笑的,我是担心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人发病了,可要赶紧带去瞧瞧郎中才好。” “爹,你怎么也取笑我!”谭沁柔走过去,晃着谭震山的胳膊撒着娇。 谭震山微笑道:“我这老胳膊老腿可扛不住你这么晃,以后就去晃别人去吧。” 我敬了一个军礼:“谭伯父。” 谭沁柔立刻冲过来,瞪着我,说道:“你叫我爹什么?” 我也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说道:“爹,思虎给您请安。”说着作势要行大礼。 谭震山摆摆手,说道:“我谭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什么跪拜磕头统统都免了!” 谭沁柔得意的说道:“看吧,我爹这才是开明的老绅士。” 谭震山佯怒道:“绅士就是绅士,还非要加一个老字,你爹很老吗!” 谭沁柔又蹦跳着去和她爹撒娇:“您不老,您一点都不老。” 小翠走过来说道:“老爷,晚上给姑爷接风的酒席,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谭震山想了想,说道:“去德月楼吧。” 然后对我说道:“刚刚从南京来了一个名厨,拿手的就是闻名遐迩的干丝烧麦!一会儿把亲家也请去,我们全家去试试这位名厨的手艺如何!” 我:“全凭您的安排。” 进入了客厅。 谭震山说道:“卫民是昨天回来的,他跟我说,你这次被解职根本就是汪庭岳使了手段。不过,你放心,凭我在滇西多年,总算在军界还有一些朋友,如果你想要官复原职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还是算了吧,现在的营长也是我从前的长官,为人正直待我也很好。我不想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谭震山叹息着说道:“既然你不同意,也就算了。我只是在想,你总是这么受制于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谭沁柔嘟着嘴,说道:“哎呀,爹,你们说来说去怎么总是说打仗军务的事!” 谭震山打趣着女儿,说道:“那我们说什么呢?说你一听见对岸的炮声就哭鼻子?” 谭沁柔跺着脚,娇嗔着:“爹,您又来!” 谭震山站起身,说道:“好好,我不说了,我去德月楼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一会儿你们也跟着来吧。” 谭沁柔忙问道:“爹,我……公公和洗心呢?” 谭震山微笑着摇摇头,说道:“难怪说女生外向,这才刚过门就惦记自家的人!放心吧,我刚刚已经让司机去接了,直接接到德月楼。” 谭震山先去了德月楼。 谭沁柔拉着我,神秘秘的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谭沁柔拉着我跑进后宅,蹬蹬蹬上到唯一的一处二楼,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喜气的红色。 我打量着房间,说道:“这是你的闺房吧?” 谭沁柔:“这次算你聪明,猜对了。你是第三个进入我房间的男人!怎么样,开心吧?” 我假装苦着脸说道:“开心什么?第一个男人我猜得到是你父亲,怎么还多一个男人?” 谭沁柔噗嗤一笑,说道:“傻瓜,是安洗心了!” 我失笑道:“我还以为会是你哥。” 谭沁柔:“他?门槛都不让他进!” 我看着满屋子的红色,说道:“你怎么这么喜欢红色?一个女孩子把自己的闺房弄得这么喜庆,让人知道了,那还不笑话你:这谭大小姐是多着急嫁人?” 谭沁柔:“谁敢笑话我!再说也没人看见我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怎么会没有,有啊。” “谁?” “我呗。” “……我就是要给你看的……” 红色的房间映衬着谭沁柔的脸色也格外的娇艳,我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她看着我,反身搂住我…… “不行,不行。”谭沁柔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惊讶的说道:“怎么不行?我们是夫妻这件事你这么快就忘了?” 谭沁柔咬着嘴唇,说道:“青天白日的……有伤风化……” 我笑道:“那好吧,我们就等到夜深人静再做着有伤风化的事!” 谭沁柔轻打了我一拳,佯怒着:“喜事让你说的这么难听!” 我:“话说我还以为你谭大小姐的闺房,应该到处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谭沁柔嬉笑着:“你当我没看过《甘露寺》吗?你这是把我比成孙尚香,那你不成了大耳贼了吗?” “你敢说我是贼?我耳朵大吗?”我扑上去呵着她的痒。 在谭沁柔的闺房内,我们享受了半日的美好时光,我们像所有夫妻一样,时而嬉闹着,时而温存着。 在丫鬟几番催促下,我和谭沁柔才不情不愿的下楼,丫鬟仆妇都抿着嘴乐。谭沁柔就埋怨我:“一定是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她们才笑我。” “你的头发哪有乱,她们也不是笑你,她们是在祝福你。” 于是谭沁柔就信了我的话,也不再忸怩,拉着我的手毫不避讳的出门上了她家的汽车。 德月楼经过一个下午的布置,居然把整个二楼都装扮的分外喜庆,红绸布缠绕这扶梯横梁,红色的灯笼挂成两排,人在灯笼之间穿行而过,感觉非常漂亮。 一楼照常对外经营,只是把二楼封闭,不再接待其他客人。 谭老夫人也早早就已经到了,我又再一次的请安,唐老夫人很高兴,精神头看着也比往日矍铄。 谭沁柔坐到母亲身边,说道:“娘,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叫我一声?” 谭老夫人宠溺的看着女儿,轻声说道:“我怎么没叫你,小翠的喉咙都要喊破了,根本都没人回答!” 谭沁柔把身子拱进母亲怀里,娇嗔着:“娘……” 谭老夫人:“你现在都是成了婚的大人,还这么像个孩子。去把你胭脂水粉拿出来补一补,唉,真是胡闹。” 谭沁柔轻声对我说:“都怨你!” 我莫名其妙:“什么就又怨我?” 谭震山招呼着:“来来,亲家,来尝尝南京地道的干丝烧麦!在这滇西之地,可是很难吃到稀罕物。” 楼下忽然传来杯盘粉碎的声音,谭震山皱眉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贵福,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管事贵福答应着匆匆下楼,还没走到楼下,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怒喝:“让姓安的滚下来!” ------------ 第125章 寻仇 我们一大家子在德月楼欢聚一堂,刚刚坐好,楼下就传来一声怒喝:“姓安的你给我滚下来!” “什么人这么无礼!”我父亲腾的站起身,就要下楼看看是谁敢喊姓安的滚下来,在我父亲心中这样的冒犯是不能容忍的。 我拦着他老人家,说道:“爹,您安坐。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谭震山说道:“贵福,跟着姑爷下去看看,要是什么无赖地痞闹事,就不用客气!” 贵福:“我明白,老爷,您就放心吧。” 贵福跟着我下了楼,楼下一张桌子被掀翻在地,杯盘碗筷扔了一地,几个食客看着地上自己的晚餐尽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贵福:“你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德月楼来闹事!你信不信我们老爷一张帖子递进警察局,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 “翟猛?”我看着楼下这个横眉立目的家伙,正是大芒山的神枪手翟猛。 翟猛冷笑道:“行啊,姓安的,你还认识你翟爷!” 我看着他一身的肮脏的军服,说道:“你这是……被军法处释放出来了?” 翟猛嘿嘿一笑,说道:“当然是释放出来了,我还没胆子敢从军法处大牢里逃狱!” 我:“那就好。你现在还是新200团的人,赶紧归建吧。” 翟猛:“姓安的,你装什么糊涂!你杀了我哥哥,这件事你以为就这么完了吗!” 我叹息着说道:“翟猛,你哥哥的事我很遗憾,但是军法无情,他触犯的军规,即使我不杀他,回到东岸他也一样是死罪!” 翟猛狂怒的嘶吼着:“触犯军规?你们他妈的有个屁军规!明明就是你玩的挥泪斩马谡的戏码,演给上峰看,以为这样你自己就能逃过责罚!” 我心里一动,挥泪斩马谡这样的典故,可不像是翟猛这样的粗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人蛊惑煽动,要不然翟力的死,本就是没有任何可质疑的地方。全团都知道,因为翟力的失职,我们一营损失了那么多的弟兄,我当场枪毙他没有一点问题。 我厉声喝道:“翟猛,你不要胡搅蛮缠,再这么胡闹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翟猛大笑着说道:“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把老子吓唬跑?你实在是太小瞧我了!” 我:“那你想怎样?” 翟猛眼中凶光骤起,喝道:“怎么样?老子今天就是给我哥报仇来的!” “受死吧!”说着话,翟猛从裤管里抽出一把匕首,猛然向我冲过来,我连忙向后连退几步躲过这一击。 贵福拎起一条板凳想要从侧面给翟猛来一下子,被翟猛一脚侧踢踹翻在地。我没有带枪,身手也不如翟猛敏捷,加上翟猛手里拿着刀,我被他追得围着桌子转。 砰!突然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在翟猛脚下的地面,跳弹弹起又险些命中翟猛,翟猛吃了一惊持刀后退。 楼梯上,谭震山手上拎着一把勃朗宁手枪对着翟猛,冷冷的看着翟猛,说道:“把刀放下!” 翟猛慢慢把匕首放到地上,贵福立刻走过去捡起匕首,然后照着翟猛屁股猛踹了一脚,翟猛趔趄几步扑倒在地上。 谭震山吩咐道:“贵福,拿绳子把他捆了,送到警察局,就说他手持凶器蓄意伤人!” “是,老爷。”贵福答应着,回头呵斥围在四周的伙计:“都愣着干什么?拿绳子来!”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谭震山说道:“爹,算了吧,他今天也是一时鲁莽,我看就饶他这一次。把他投进大牢,怕是再没机会出来。” 以谭震山的名头,他派人送去的犯人,警察局是一定会重判。加上翟猛才从军法处大牢放出来,又行凶闹事,关上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 谭震山摇摇头说道:“这个人心中有了杀念,你留下这么个祸根,对你没有好处!” 我解释着:“他和他哥哥都曾经在我的手下,怎么说也都是袍泽弟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在大牢里……” 谭震山放下手枪,说道:“思虎,做人有时候不能太妇人之仁,你这么一味的心慈手软会害了自己!” 说着,谭震山转身回到了楼上。 我对翟猛说道:“翟猛,你可以去新200团找任何人去问一问,我杀翟力有没有错!如果我杀错了翟力,随你怎么样!” 翟猛站起身,恨恨的说道:“不用别人说是对是错!我们兄弟俩跟着你从大芒山出来,一个让你送进军法处大牢,一个被你枪毙!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 说罢,翟猛推开身边围着他的几名酒楼的伙计,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贵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翟猛的背影,说道:“姑爷,其实老爷说的对,这种人你今天放了他,他明天还是要找你麻烦!您看他的眼神,那是恨不得一心要至你于死地!” 我:“这次就由他去吧,再有下次,我也不会饶他!……贵福,你们老爷怎么会有枪?” 贵福笑道:“这把枪是去年在四川的时候,刘军长送给老爷的,说是现在匪患猖獗,有了枪起码可以防身。” 在如今的乱世,很多富贾大户人家都私藏有枪支,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任何时代都是一样,富人阶层总是会有一些或明或暗的特殊权力。 我回身上了楼,谭沁柔担心的问道:“你就这样放走他,他会不会再来寻仇?” 我安慰着她,说道:“放心吧,我以后随身带着枪,他也奈何不了我。” 谭震山提醒我说道:“就怕他奈何不了你,到时候拿你的家人泄愤!” 我心里惊了一下,但是想想翟猛的为人性格,说道:“不会。他是个冤有头债有主的人,不会去伤及无辜。” 一顿饭因为翟猛的搅局,吃的也没什么滋味,一个小时就草草结束。 回到了谭家,谭老夫人说道:“今晚思虎就住在这里,洞房都已经布置好了,你们夫妻也该团聚团聚。” 谭震山疑惑着问道:“什么时候布置的洞房?我怎么不知道。” 谭老夫人笑道:“当爹的还是心粗,你女儿把自己的闺房收拾的比洞房还要喜庆,你没看见?” 谭震山恍然大悟:“哦哦哦……” 谭老夫人吩咐仆妇:“去给姑爷小姐准备洗澡水,另外让厨房预备出晚上的夜宵……” ------------ 第126章 新婚夜 洗过了澡,回到谭沁柔的闺房,也就是我们临时的洞房。桌子上已经点燃了巨大的添丁蜡烛,谭沁柔早已经沐浴完毕,羞答答的坐在床头。 我是第一次看见谭沁柔这种表情,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谭沁柔的娇羞立刻变成了愤怒:“你笑什么嘛?有什么好笑?” 我笑的咳嗽着,说道:“我是没见过你老实的像一只鹌鹑这样……” 谭沁柔立刻张牙舞爪的冲过来,刚刚的一派新娘子的娇羞状,我只好认为是一场幻觉。 她扑在我身上和我半真半假的厮打着:“你才像一只鹌鹑!” 蜡烛烛火摇曳,谭沁柔在这烛火映射下,美丽的容颜似嗔似恼似羞似喜,让我一时陷入迷醉,呆呆的望着我的新娘子。 谭沁柔迎上我的目光,眼波流转:“一会儿笑,一会儿发呆,傻了?” “沁柔,你真好看。” “好看吗?有英慧好看吗?” “你……” 谭沁柔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这时候说起英慧有些煞风景,立刻改口说道:“好了,好了,我不提了就是。” “我们……休息吧?”我建议着。 “哎呀,险些忘了大事!”谭沁柔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反身从床头拿出一块洁白的白布,铺在床上。 我没想到这就是她口中的大事,我试探着问道:“沁柔,你知道铺这块白布是什么意思吗?” 谭沁柔得意的说道:“当然知道,我娘已经跟我说了。这样能够让我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最重要的能保佑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沁柔的单纯让我没了调侃她的心情,这样的女人没法不让人爱,她的所有心思都是为了你,她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在她爱的人身上。 谭沁柔回头看着我莫名严肃的表情,嬉笑道:“怎么了?新婚夜你要演讲吗。” 外面传来小翠的声音:“小姐姑爷,老妇人嘱咐你们要早点休息。” 我吓了一跳,低声说道:“这种事也要催?” 谭沁柔不解:“什么事?不是告诉我们早点休息吗?有什么不对?” “……” 我坐在床边开始解下衣服,谭沁柔的眼神有些慌乱:“你,你怎么就这样脱……” 我笑道:“那还要怎样?我先唱一段京韵大鼓再脱?” “你,你先把蜡烛吹灭嘛……” “你娘没跟你说吗,那是添丁蜡烛,不能吹灭,要让它自己熄灭。” “你怎么懂这么多?你是不是结过婚了?” “这是学问,懂吗?” “我才不信,你一个军人就会领兵打仗,会有什么学问。” “小看了我不是,话说安少爷在北平辅仁就读的时候,那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 谭沁柔笑着捶打着我,说道:“你的学问都是用来贫嘴……嗳呀,你怎么,你怎么……” “嘘!别嚷了,娘不都说了吗,要我们早点休息。” 我一边在嘴里对付着她,一边毛手毛脚,谭沁柔抵挡着几下便放弃了抵抗…… ………… 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向身侧看了一眼,谭沁柔正一瞬不眨的看着我。 我:“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谭沁柔扁着嘴:“我根本就没睡。” 我有些吃惊:“你,你就这样瞪眼看我一宿?” 听我这样问她,谭沁柔更加的委屈,说道:“今天你就回去了,我,我睡不好,担心一睁眼你就走了。你可倒好,睡眠比洗心还要好。” 看着谭沁柔眼里因为缺少睡眠产生的红血丝,我心底的柔情四起,紧紧拥抱着我的妻子。柔声安慰着她:“放心,我现在不是营长了,回来的时间也会比从前多,我保证只要一有空闲,我就回来陪你!” 谭沁柔泪眼婆娑的望着我,说道:“真的,你不骗我?” 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谭沁柔:“你就是骗过我,那次……还有那次……算了,我不计较了。只是以后你可不许骗我!” 我无言的沉醉在这样的依赖之中。 我的心中充满着感激,像我这样漂泊数年的一介丘八,在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枪林弹雨之后,居然能够有幸拥有这样貌美如花的妻子,居然有了一个可以回来的家。这是让我既感慨又感激。 清晨的阳光渐渐铺散开来,丫鬟小翠又在喊着:“小姐,姑爷吃早饭了。” “起床吧,不好让你爹你娘等我们吃饭。” “你先起吧。” “你不起来?” “我等你出去我再起来。” 我哈哈笑着:“原来谭大小姐害羞了。” 我刚穿好衣服,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小姐姑爷,起来了没有?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我开门一看,热水毛巾牙刷牙粉都按次序摆放在隔间里,这仿佛是我在北平家里从前的做派,还没起床,下人就准备好了一切。我从前批判这样的腐朽,现在享受着腐朽带来的舒适。 洗漱已毕,谭沁柔也走出来,我们相携着下楼。来到前厅,谭震山夫妻已经等在饭桌前。 “爹,娘。”谭沁柔这时候倒是真是像一个羞答答的新娘子。 谭震山说道:“嗯。坐吧,赶紧吃早饭,凉了就不好吃。” 谭沁柔挨个给装饭,这样的小事让谭震山夫妇惊讶无比,他们发现自己的女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因为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娘……”谭沁柔走到谭老妇人身边轻声低语着。 谭老夫人笑道:“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谭老夫人和谭沁柔低语着,就看谭沁柔的脸越来越红,最后怒气冲冲的走到我身边,说道:“你就是看我笑话!” 我莫名其妙:“我看你笑话?” 谭沁柔不再理我,反身冲回后宅,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小翠,不要乱动我床!” 谭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叹息着:“这个孩子,嗳。” 我似乎也明白了谭沁柔在恼怒什么,也不禁哑然失笑,对于自己的新娘子也真是无可奈何。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女人,也毫无疑问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大孩子。 欢乐总是短暂的,我毕竟是一名军人,总是要回到军队回到丘八中间。吃过了早饭,在谭沁柔依依不舍之中,我还是返回来我的部队。 回到是营地,丘八们看见我回来,纷纷敬礼:“营长。” “营长回来了。” “别再叫错了,我不是营长,我现在是营副!”我笑嘻嘻的从这些丘八们中间走过。 ------------ 第127章 担任三连连长 现在除了预17师在西岸藤县周边打游击之外,我们东岸的主力部队再一次和日军陷入漫长的相持阶段。 进入五月份,天气转暖。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骑着脚踏车往返在军营和临勐之间,我现在成了一名游离在军人和老百姓之间的状态。为了防备翟猛的报复,现在我随身携带着手枪,往返的路上也很小心。 因为被降职,我的军务不那么繁忙,时间相比较很充裕,向周大雷告假的次数也越来越频。如果是在战时,这样多的告假也不可能被允许,但是如今我们不打仗,我们和日军隔江相望,相安无事。 今天我又告假,阿妮都有些看不下眼,看着我兴冲冲推着脚踏车,说道:“安大哥,你又回去?这个月你都回去多少次了?” 我支吾着:“我这不是有事吗,没事我回去干嘛?” 阿妮撇着嘴,说道:“安大哥,军部把你降职,反倒是成全了你。” 我笑道:“我已经在心里感上峰七八十遍了。” 我推着脚踏车刚走出军营,迎面遇到黄文烈带着十几个护卫也刚到军营门口,我连忙把脚踏车放到一边,敬礼:“团座好。” 黄文烈打量着我脚下的脚踏车,说道:“我听闻新200团一营的营副,现在是整个东岸骑脚踏车骑的最好的军官?此事属实吗?” 我正色道:“团座,纯属夸张,都是无稽之谈!” 黄文烈叹了口气,说道:“你被降职,我也很为难,但是上峰一意孤行,这不是我能够阻止。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把心思都用在军务上,用不了多久,我保你还是做回你的营长!” “团座,卑职谢谢您的美意,不过我对我现在的状态很满意。至于说我被降职,一营在西岸损兵折将,上峰对我的处罚也并无不妥。” 黄文烈一副把我当自己人的礼贤下士,我是一本正经的回绝,几乎就是告诉黄文烈:我的事你别瞎掺和,我现在好着呢! 黄文烈见我这样说,也冷下了脸:“这恐怕由不得你!你这个营副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经过团部研究决定,你不仅仅是营副,还要兼任三连连长!” 阿妮抿着嘴乐,我有些急,因为当连长主事一连的军事主官,就意味着我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再往临勐跑。 我赶紧走到黄文烈身旁,低声说道:“团座,您刚刚还说要保我做回营长什么的,怎么这又让我当连长,这不是级别越降越低吗?” 黄文烈耐着性子说道:“你是兼任连长,你的军衔都不改变,哪里越降越低!” 我:“团座,我的意思是,我从营长到营副再到连长,这么一步下一个台阶,您让一营的弟兄们怎么看我?” 黄文烈目视着我,几乎是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在和我说道:“安思虎,你要是真觉得有人构陷于你,待你不公,你就应该拿出个样子来,把自己失去的再拿回来!而不是这样吊儿郎当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这样会让我对你的敬重尽失!” 我还在解释着:“团座,您误会我了。这次被降职,我真的是毫无怨言,没人构陷我,就连汪督导递交军部的战情报告,我也觉得非常公允。可您让当连长,哪有营副兼任连长的?您这不是……” 黄文烈怒道:“够了!身为一名军人要是都像你这样不思进取,只知道迷恋缠绵儿女情长,我们,我们早就亡国了!” 黄文烈气得直喘粗气,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我的命令给周营长!安思虎即日起担任三连连长,此命令要立即执行!” 说完他连营部也不再去,转身就走,传令兵去传达命令,十几个护卫跟着黄文烈乌央乌央的走了。 阿妮笑道:“安大哥,这下子走不成了吧?我觉得团座这道命令非常英明!你再这么下去,都快不像是一名军人了。” ………… 我被派去三连当连长,原连长被黄文烈调去二营,好在黄文烈是替我考虑到了一些细节,像我的一些老部下王四宝、马顺、张富贵都在三连。 谭卫民也被黄文烈做了顺水的人情,发给了三连,虽然只是排副。这次委派谭卫民绝对是最心满意足的一次,只要能进入作战部队,让他降为二等兵他也肯。 翟猛自从几个月前,在德月楼出现过一次之后,再没有音讯,慢慢的我也就把这个人忘却了,以为他一定是心灰意冷回去大芒山。 谁曾想翟猛时隔数月之久,忽然出现在一营营部,他向周大雷请求归建,虽然被军法处关押,但是他事实上还是一营的一名准尉。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翟猛找我寻仇的事,周大雷也不知情。而他觉得翟猛是我从大芒山带出来,所以就理所当然的把翟猛分派到三连。 翟猛去军需领了军装枪械一应物品,然后来到三连。 我在交通壕的尽头,搭上圆木铺上铁皮砂石,再安上一道四处漏风的木门,就是我的防炮洞兼休息的地方。 翟猛走进来,啪的一个立正:“准尉翟猛向连长报道!” 我让其他人都出去,盯着他看了半天,我在揣摩他的心思,很难想象爆烈性子的翟猛能把先前的事情都当做没发生。 我:“翟猛,现在各班排军官都没有空缺,你就暂时跟着我吧,以后视情况而定,有空缺再补。” 翟猛惊讶的瞪着我,说道:“你,你把我留在身边,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叹息着说道:“怕啊,可是能怎么办?你的作战指挥能力还不如翟力,翟力尚且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我怎么会放心把一个排交给你来指挥?” 我的直言不讳让翟猛脑门上青筋暴起,看他的样子随时都能扑过来掐死我,我的手枪就在桌子下面,只要他敢撒野,我会毫不留情毙了他。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没有私心杂念的军人。 翟猛在行将爆发之前,转身推门出去,在他临出去的时候,我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阿妮一闪身走进来,她是为数不多知道翟猛找我寻仇的事,我想她是听谭卫民告诉她的。 阿妮不无担心的说道:“安大哥,你干嘛不去和周营长说,把翟猛调去别的连队?” 我:“为什么?” 阿妮:“安大哥,你脑壳傻掉了?你把他留在身边还不是等于在身边埋了一颗雷!随时都会爆。” 我冷笑道:“把他调去别的连队,那不是说我怕了他?我就是要把他留在身边,我看他能如何!” ------------ 第128章 打黑枪 进入五月的临勐已经是和北方的夏天没什么太大区别,夜间会有些凉意,白天的时候尤其是晴好天气里,都有些炎热的感觉。 春夏之交是怒江鱼类迁徙的季节,虽然怒江沿岸已经被军部张榜通告划为军事区,但是偶尔还是会有渔民不管不顾来到怒江边上偷偷捕鱼。 他们通常是一网撒下去,然后不管渔网内有多少收获,立刻拽出渔网急急慌慌退回到林子里。 因为江滩已经是最前沿,在这里捕鱼无疑是冒着巨大的危险。 东岸的士兵看见他们,会阻止驱赶他们,但也只是最多挨几枪托。要是被西岸的日军看见,那这些渔民就会成为日军喜闻乐见的练枪靶子。 渐渐的我发现来龙吐水捕鱼的渔民会比去其他地方的渔民要多的多,而且他们的收获也更多,常常是一网下去,十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在渔网中翻腾。 这天我正在前沿巡视,远远的看见几个士兵拉扯踢打着一个渔民。 我喝止住他们说道:“撵走他们就可以了,不要这么对待他们,他们又不是日本人!” 一个士兵说道:“长官,我们也不想打他,可是这家伙屡教不改,这个月他这都是来第五次了!” 我吩咐着:“把他带过来!” 这个渔民被推推搡搡的带到我面前,我看了看他的渔网,说道:“老乡,并不是不让你们捕鱼,但是这里现在是军事重地,哪能让你们这么进进出出?等到打完仗,你们就是住在这里,整天的捕鱼都行。这次就算了,再让我看见你一回,起码要定你一个妨碍军务的罪!懂吗!” 我的吓唬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渔民陪着笑脸说道:“长官,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可是家里好几口子要吃饭,不捕一点鱼都要饿死人哩。” 一个士推了他一把,说道:“走吧,走吧,长官已经警告过你,再来我们可就真不客气了!” 另一个士兵说道:“去别的地方捕鱼,我们管不着,龙吐水些一带你就别再来了。” 渔民一边走一边说道:“军爷,这里不是鱼多嘛,别的地方哪有这么多鱼……” 我对他的话有了兴趣,喊道:“把他再带过来。” 一个士兵吓唬他说道:“让你走你不走,这下惹恼了长官,抽你二十鞭子你就老实!” 渔民被士兵带回到我面前,他有一点害怕,哀求着说道:“长官,开恩啊,我走,再不敢来了。” 我:“你别害怕,我不是要责罚你。我问你,为什么这地方鱼就特别多?” 说起鱼,这个渔民来了精神,说道:“长官,每年的这个季节,怒江里的鱼就逆着江水往北去,它们平时在江底也不好捕捉,但是在这个龙吐水的地方,因为河底有一道暗河,鱼儿到了这里就会短时间窝在暗河里,这个时候要是打上一网,收获的鱼自然就多了嘛。” 渔民的话再一次印证了暗河之说,我考虑了一会儿,说道:“走,你带着我到那条暗河打上一网鱼,我看你有没有说谎!” 渔民一听让他去打鱼,兴奋的说道:“长官,你就放心吧,我要是说谎你枪毙我都行!” 带上避弹板,我带着这个渔民连同谭卫民和阿妮,再加上几个士兵一起向江边走去,没走多远,翟猛拎着步枪也追上来。 阿妮对他很警惕,说道:“你来干什么?安大哥又没叫你跟着去。” 翟猛说道:“我现在算是连长的卫兵,不跟着连长怎么行。” 阿妮冷笑着说道:“你是卫兵?真是一个笑话!” 到了江边我让他们留在林子里,都下去江滩上,目标太大,说不好就会招来日军的注意。 我跟着渔民下去,到了上次有漩涡出现的地方,渔民说道:“长官,暗河就是这里。” 他把鱼网展开用力一甩,渔网就被甩进怒江里,没过十几秒钟,他手里的渔网向下一沉,他立刻开始快速的往回拽着渔网。 等到把渔网拽上来,翻活乱蹦的大鱼在渔网最少也有二十条左右,渔民高兴的合不拢嘴,说道:“想不到这一网收获这么大!” 我本就是来确认一下暗河的位置,见他也打到了鱼,就说道:“快走吧,要是被日军发现咱们,你就没命吃这些鱼!” 渔民也知道危险,立刻拖着渔网回身就跑,我也帮着他拖拽着渔网,一起往林子里退去。 砰砰砰砰!一连数枪从对岸射过来,我心想坏了,还是被日军发现我们。 我松开渔网,大叫着:“别要鱼了,快跑!” 我催促着渔民放弃渔网,渔民没有听我的话,依旧费力的拖拽着渔网往林子里跑。 林子里阿妮谭卫民他们也开始开枪还击,我们有两个神枪手,十几枪射过去,对面日军的枪声顿时变得零星。 砰!一颗子弹射在我脚下,打的尘土四起。我吃了一惊,因为这是来自林子里的射击,我顾不上那个渔民,举着避弹板发足狂奔冲进林子里,只见阿妮正举着枪对着翟猛。 我喝道:“阿妮,你干什么!” “安大哥,他打你黑枪,你没瞧见吗!”阿妮愤怒的嚷着。 我看着翟猛,说道:“你想在这杀我?” 翟猛脖子一梗,说道:“没有的事,是我的枪走火!阿妮你误会我了!” 阿妮呸了一声,说道:“误会你?误会你就出鬼了!” 我看了翟猛一眼,心想这么无凭无据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就对阿妮说道:“阿妮,放下枪,不要冤枉了好人。” 阿妮气得把狙击步枪枪托用力往下地上一顿,说道:“安大哥,你早晚要被这个好人害死!” 我笑着对翟猛说道:“能吗?” 翟猛不吭声,扭头率先返回去,我回身对那个渔民说道:“走吧,不要再来这里捕鱼,这一次日本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你再来可真是要吃枪子!” 渔民连声道谢,拖着渔网欢天喜地的走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紧走几步追上翟猛,说道:“你有胆子谋杀自己的长官,有没有胆子跟我过一趟怒江!” 翟猛冷笑道:“我死都不怕,还怕过怒江?你放心,有鬼子杀,我就先杀鬼子,然后再……” 他看了一眼身后向他怒目而视的阿妮,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好!只要你还有杀鬼子的心,我就不算白饶过你这一次!” ------------ 第129章 渡江索渡 我绕过翟猛走在最前面,翟猛愣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默默的跟上了我们。 现在在我心里,围绕着我的是那条越来越清晰的暗河,有暗河就意味着有错落的河床,也就是说暗河上游的某一段距离,有可能就是怒江最浅的地方! 我现在心痒难耐地想要证实我的想法,要说我这么做是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 我只是听见心底有无数个声音在对我说:去试试,去试试吧。 试过了又能怎样?我嘴上好像没那么关心我们的胜负,而一旦投身其中,又成了舍生忘死中一份子!好吧,我需要承认的是,我是一个自己和自己斗得难解难分的矛盾体。 但是我心里也知道,即使这条暗河真的可以助我们渡过怒江,也最多只能渡过不超过五十个人。 因为人数太多,不仅索渡经受不住不住太多人,一旦赶上日军的机枪盲射,那么江里的一串蚂蚱谁也跑不了,要么被子弹打死,要么被江水冲走喂鱼。 不过首先是我要证实的是,这条暗河到底能不能成为直达摩云岭山脚下的秘道! 我在连里挑选了几个水性好的士兵,在入夜之后,我带他们再一次来到怒江边的林子里。 我让人用粗绳子缚在这几个士兵的腰上,防止下水之后被江水冲走。然后带着人悄悄来到江滩上,按照白天标好的记号,找到暗河的位置,我估算着距离,然后让他们依次下水过江。 “放心,有危险时我们就会把你们拽上来。”我低声的安慰着这几个胆战心惊的丘八。 他们的水性虽好,可是一定没有经历过这样湍急的水流,龙吐水这段河道看起来只要下水就会被急流冲走。 一个胖胖的士兵认真的把绳索缚在自己腰上,王四宝逗趣着他,说道:“冬瓜,你这么胖,会不会在怒江里漂起来?” 冬瓜憨憨的笑着,并不说话。 静谧的江面除了水流声音,再无其他任何声息,几个丘八试探着下到水里。 五月的江水还很凉,好在这几天都是晴好的天气,太阳光照把怒江水晒的还算有些温度,不然的话这些人进入水里,恐怕就会因为水温过低抽筋或者有其他不适状况。 即使是这样,这几个丘八还是冷的直哆嗦,谭卫民在岸上给他们打气鼓劲儿,低声说道:“你们现在只是不适应水温,等过一会儿适应了水里的温度,就感觉没这么冷了!” 阿妮端着狙击步枪警戒着对岸,小声的对谭卫民说道:“假洋鬼子,你这么说话,他们肚子里一定把你骂上十几遍。” “为什么?” “因为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 水里的士兵越走水位越深,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已经快要走过三分之一,水位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肩膀。 一个士兵忽然身子一栽,被江水瞬间卷走,我连忙吩咐着说道:“拉回来,快快!” 岸上二十几个人一起快速的拽着绳子,很快就把这个士兵拉上岸,其余几个在水里的士兵,眼见被水冲走的人都被我们片刻之间就救回去,他们都没了后顾之忧,更加无畏的向江里游去。 我派下去六七个士兵,我只希望他们之中能有一个能够成功渡过怒江就好。他们的腰间都缚着长绳子,只要过去的人把绳子绑到对岸的大树上,加上这里相对较浅的水位,就能够搭起一条简易的索渡。 扑通一声,又一个丘八被江水冲走。 “拉,快拉回来!”岸上的人七手八脚又拽回来一个惊魂未定的家伙。 我把这两个被拽回的士兵叫到身边,问道:“你们走的地方能有多深?” “大概一人高左右,可是脚下踩不到底,身子就站不稳。” 我觉得这和我的推断差不多,这暗河上游确实是怒江最浅的河段,最深处也就是刚刚可以把人淹没,只要闭住气走过那一段最深的地方,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因为没有借力之处,脚下自然是不容易站稳,加上怒江水势湍急,只凭身体控制肯定行不通,如果能够扯上索渡,借上这一点外力,就完全可以从这渡过江。 扑通!又一个丘八被冲进江里。 最后只剩下冬瓜还在坚持着,他已经渡过了怒江中心,我们在岸上看着江水慢慢将他淹没。 阿妮疑惑的说道:“是不是被江水冲走了?” 谭卫民也说道:“拉回来吧,再不拉,这个人就活不成了。” 我在心里默数着数,在数到差不多三分钟的时候,我也有些慌了,刚要下命令把冬瓜拉回来,忽然江水里又冒出了冬瓜的脑瓜顶。 冬瓜越走江底的地势越高,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冬瓜终于湿淋淋的涉水上到对岸。 一个多小时在水里的跋涉,与急流和恐惧抗争,不仅在体力上让人筋疲力尽,心理上也是用尽极致。冬瓜躺在对岸江滩上像是一摊泥,呼哧呼哧的只顾喘着粗气,疲累的一动也动不了。 王四宝在东岸低声咒骂着:“死冬瓜,赶紧站起来啊,一会儿让小鬼子发现,你就变成一个死冬瓜!” 我说道:“让他多休息一会也好,不然的话,他回来也是没有体力。” 约莫一刻钟之后,冬瓜才慢慢站起身,东瞧西看选定一棵距离岸边最近的一棵高大的松树,把身上的绳子解下来,缠绕了几圈紧紧的绑在大树根底部。 我赶紧吩咐东岸的人,说道:“把绳子绷直,也绑在树上。” 冬瓜在那边绑好了绳索,又细心的找来一些树枝荒草,把绳索附近做好伪装,这才返回江边亲手搭建起来的索渡,借着索渡的依托,慢慢向东岸走过来。 我叫过来王四宝,问道:“这胖子现在是什么军衔?” 王四宝回答说道:“冬瓜现在是上等兵。” 我:“这么细心的士兵怎么能只是一个上等兵,何况他还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升了,中士班长!今天所有下水的士兵都平地升一级!” 渡江过去的时候慢,回来的时候有了索渡,冬瓜只用四十分钟左右就回到东岸。 等到都退到安全的地方,我命令道:“翟猛!你带着一个班就守着这条索渡,对岸一旦有人靠近索渡,立刻开火!” 我虽然还不确定自己要怎么利用这条索道,但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 第130章 第三种可能 我拽上莫名其妙的周大雷直接上见龙湾去见黄文烈,到了团部,黄文烈、汪庭岳、两个营长,还有其他几个军官正在开会。 汪庭岳见我们进来,放下一直在写写画画的笔,说道:“周营长和安连长撇下自己的军队,来到见龙湾是有什么重要的军情吗?” 汪庭岳上来就给我们来一个软钉子,我们要是没什么重要事情,轻则遭到斥责,重则可能会受到处分。没什么重要事,军营最高的两位长官一齐离开营地,最不济也能按上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周大雷一脸的紧张看着我,我一本正经的立正敬礼,说道:“报告团座,我和周营长确实有重大军情禀告!” 黄文烈眉毛一挑,颇为嘉许的点点头,说道:“很好,看来我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安连长能够把心思用在军务上,也算是一营的幸事!说吧,你们二位什么军情。” 我大声说道:“团座,因为军情实在太过机密,在没有进展之前,还请您避退左右,以防机密外泄!” 我这么说话,等于是把屋里除了黄文烈,其他的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 汪庭岳笑吟吟的站起身,说道:“既然军情如此重大,我们还是暂且回避吧,免得将来机密败露,在受到不必要的嫌疑!” 他倒剪着双手当先走出去,其他两位营长也面沉似水的离开,剩余的副官参谋传令兵都呼啦啦的退了出去。 黄文烈看着我,说道:“安连长,我真心希望你将要说的军情,配得上机密二字!不然我都没办法向这些被你撵出去的同僚交待。” 我笑道:“您是一团之长,他们都是您的下属,您有什么可交待的。您无非是需要对汪庭岳解释解释罢了——团座,咱可说好,我说的军情,您如果觉得配得上机密二字的话,可不能跟任何人泄露,包括汪庭岳!” 黄文烈被我的郑重其事弄得也严肃起来,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说的军情配得上机密,我绝不会向外人泄露!” 因为黄文烈还算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我对他的保证还是比较相信。 我就把我发现暗河,并且搭建出来一条索道的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跟黄文烈和周大雷复述了一遍。 周大雷瞪大眼睛,说道:“妈拉个巴子,安子你小子行啊,去三连没几天,居然鼓捣出一条秘道来!” 我面向黄文烈,说道:“团座,我说的这件事,算不算得上是重要军情机密?” 黄文烈面色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他简短的说了三个字:“当然算!” 他站在那陷入沉思,我知道他是在构想着如何才能利用好这条索道。 我在一旁给他的冥想加着提醒,说道:“团座,这条索道最多能承载三五十人过江,所以连以上的整建制渡江您想都不要想。” 周大雷也在思考,他可能是正想到这一节,嚷道:“安子,按照你这么说,大部队就不要想通过这索道过江,就是一个连渡江都不行,那他娘的咱们要这条索道有什么用!” 我耐心的解释着,说道:“营长,连以上整建制依靠这条索道过江,那纯粹是嫌日军的靶子太少!而且人在江里,重心都在抵抗着激流,对日军的子弹连躲避都做不到,到时候日军会像打靶练习一样轻松!” 周大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安子,老子现在觉得你说的机密都是他娘的废话!” 我笑笑说道:“团座,营长,我为什么要说这一堆废话?就是要在我们心中把这种可能彻底否决!这样,我才会有条理的去想第二种可能!” 周大雷说道:“安子,老子都快要被你小子绕得糊涂,你就直说怎么弄就行了。娶了老婆,人也变得婆婆妈妈!” 黄文烈目视着我说道:“周营长说的没错,不要绕弯子,你就直说你的第二种可能!” 我说道:“第二种可能很简单,就是派出几个斥候,把这条秘道变成斥候的专用通道,可以非常便利往返两岸,刺探日军的情报!” 周大雷两样放光,说道:“团座,这个方案可行!咱们的军队一向不重视情报,天天就靠着美国人的飞机侦察来安排军事部署。这要是咱们能获得第一手情报,那在全军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功一件!” 黄文烈也很激动,说道:“没错!这个方案确实可行。以前咱们的斥候都是从下游过江,路途遥远不说,经过的敌人暗哨也太多,根本还没来得及靠近日军前沿,就中了日军的暗算。要是有这样既隐秘又能直达对方腹地的路径,自然是……” “自然是行不通!”我截住黄文烈的话头,也不管他的一脸惊愕。 我继续说道:“团座,营长,您二位别急,听我给你们解释。咱们要是派出几个斥候,他们也只能是在日军的最外围观察观察,再深入日军腹地,我估计他们不敢!而且就算他们敢于更进一步,咱们的斥候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营长您别介意,我说这句话没恶意!……这些大老粗,你就是让他看尽西岸的山山水水,他也看不出一个态势来!看出来他们也描绘不出来,写不出来也画不出来就等于是白费!!” 周大雷愤愤的说道:“妈拉个巴子的,说是还好像挺有道理……” 黄文烈一直在凝神听我的滔滔不绝,这时候忍不住说道:“大部队不行,斥候你也否决,难不成你还有第三种可能?” 我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现在说第三种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我们派出一支小规模配备精良武器,一定要带上作战参谋以及精通测绘的军事专门人员,组成全新的斥候小分队!深入日军腹地,这些人,才能有能力把日军的明堡暗堡火力配备兵力部署,标注的清清楚楚!” 黄文烈在团部里走了七八个来回,缓缓说道:“虽说很有想法,但是漏洞百出!遇到日军怎么办?我上一次带着百人精锐,尚且不能成功,你这区区几十人的小分队,想要接近日军的主阵地,是不是太儿戏了?” 我:“团座,这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您上一次是火力侦察,带的人都是能打能杀的精锐。你们在西岸大战一场,除了试探出几个火力点,可以说没有别的收获。这次不一样,我们这次不是以火力侦察,我们主要是以刺探军情为主!” ------------ 第131章 矛与盾 黄文烈的团部里一片静谧,黄文烈在沉默,周大雷也在沉默,我在等着他们的沉默。 黄文烈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猛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我说道:“团座,您说什么……就按照我的办?” 黄文烈答非所问,说道:“时间由你来定!新200团的人,自我以下,随你挑选!需要什么枪支器械,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拿去!至于精通绘图测绘军事人员,我负责去军部要!我相信钧座也会支持这次行动!” 从质疑到这么大力的支持,黄文烈如此的反转,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迟疑着,说道:“团座,这个行动,我只是给您做了可行分析,至于具体怎么操作,那应该是您去操心的事。” 周大雷惊讶的看着我,说道:“安子,你什么意思?你说的这么热闹,你自己不去?” 我讪笑着,说道:“对,我没打算去。我只是找到这么一个办法,到底灵不灵,我也不敢保证,只好说出来供团座参考。” 黄文烈似乎对我这样的态度早有心理准备,他叹了口气,说道:“整件事都在你的脑袋里,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你要是不去实在太可惜。再者说,你不去,让别人带队,你能放心?” 我忽然发现我把自己陷入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中,我就像是一个拥有藏宝图的人,我了解宝藏的一切,但是我不想参与其中,我不贪恋那些耀眼的光芒,更不想把自己放到充满危险的寻宝路上。 我没有立刻答复黄文烈,因为我不确定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是真正符合我内心想法。我也知道黄文烈绝对不会用命令强迫我去西岸,那不是他的风格。 我和周大雷离开了团部,身后传来黄文烈大声的保证:“安连长,你放心,这件事没有实施之前,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我没有回头去看我的团长,我知道这时候的黄文烈一定是面带微笑看着我,而那样的神情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嘲弄:你心里充满矛盾,到底是你的矛能刺穿你的盾,还是你的盾能够抵挡住你的矛? 在回去的路上,我没有和周大雷回营地,我告假要去临勐。 周大雷说道:“安子,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还有心思回什么临勐!” 我回答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理由,我说道:“营长,我现在是有妻室的人,有些事,我要和我的妻子商量商量。” 我回去了临勐,我现在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牵挂都在这里,这里有我的心灵寄托,有我朝思暮想的爱恋。我现在如果脱下军服,我立刻就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最安分守己的老百姓。 谭沁柔依然住在谭宅,谭震山最近一直在劝说我父亲带着洗心也搬到谭宅,要不是我父亲奇怪的面子在作祟,我估计他也早就同意。 我先到我父亲的家,家里只有那个负责做饭做菜的下人在,她告诉我说,我父亲被谭先生请去谭家喝茶去了。 我只好再转道去谭宅。 谭沁柔正在院子里陪着安洗心在玩耍。 “爹!”安洗心一眼看到我,立刻扑了过来,抱住我的大腿伸着小手要我抱抱,这孩子现在每一次看见我,都越发的亲热。 “爷爷呢?”我抱起这个越来越重的小家伙。 “爷爷在下棋。”安洗心好奇的摸着我肩上的肩章。 我:“下棋?爷爷和谁在下棋?” “不知道。”安洗心只在我身上待了一分钟,就又挣脱着跑过去和谭家的大狗嬉闹。他现在和我父亲一样,在陶家如鱼得水,比在自己家里还要自在。 谭沁柔走过来,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微笑着说道:“还能和谁下棋,自然是你的岳父老泰山。” 我追问着说道:“他们下了多久了?” 谭沁柔奇怪我这么关心这件事,回身问陪在身边伺候的小翠,说道:“我爹和我公爹下棋有多久了?” 谭沁柔对自己角色的适应能力远比我来的要迅速,公爹两个字被她叫的无比自然,毫无忸怩。 小翠想了想,回答说道:“有两个多时辰呢。” 我拱拱手,说道:“替我谢谢你爹!能有这么大的耐性照顾我爹。” 谭沁柔奇怪的说道:“只不过是陪着下棋,这算是什么照顾?” 我说道:“我父亲他老人家的棋力之臭,在北平只要他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你爹能陪着他下这么久的棋,没有些耐性根本做不到!” 谭沁柔噗嗤一笑,说道:“哪有当儿子这么说自己爹的,再说了,公爹这么多年棋力还能没长进?” 我说道:“这纯属个人天赋的原因,我八岁那年,就能把他杀的片甲不留!每到中盘,他老人家必然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投子认负!” 谭沁柔笑道:“夸张。” 我确实是夸张了一点,实际上我是在十四岁那年,我父亲才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他的棋瘾很大,虽然每战必败,还是乐此不疲。 因为棋力太臭,愿意和他下棋的人凤毛菱角。他只好每天强迫着我陪他下棋,所以我是深知和他下棋的痛苦。 我和谭沁柔回到她的闺房,小翠端来茶水点心,又准备好温水热毛巾。我把自己脸上的灰尘洗净,坐到椅子上品着上好的龙井,体会着做谭家姑爷的好处。 谭沁柔坐在旁边陪着我,说道:“你这个月只回来两次……是军务繁忙了?” 我放下茶杯,叹道:“我的团长怕我沉迷在温柔乡中不思进取,特意把一个连给我带着,时间自然是没有以前那么充裕。” 谭沁柔扁扁嘴,说道:“还说什么温柔乡,你可没说过我哪里温柔……” 我笑道:“傻瓜,那不是在嘴上说出来的,那是在心里体会的,说出来就不美了。” 谭沁柔撅着嘴,说道:“你就是能哄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 我:“我心里自然是在想你……” ………… “沁柔,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对,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谭沁柔故作惊讶的说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安大才子有事要请教我一介女流?” 我说道:“就是说,有一个机会能够把我送去西岸,也能够把我留在东岸。留在东岸可以保证眼前的无忧无虑,但是我可能会因为我选择留在东岸感到心有不安。送去西岸更糟心,都不是心安不安的问题,那可能就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但是,我可能会因此做成一件事,一件对我们帮助很大的事!” 我看着怔怔听着我说话的谭沁柔,说道:“你说我是应该留在东岸,还是应该去西岸?” ------------ 第132章 关于谭卫民 谭沁柔依偎在我怀里,轻声的说道:“思虎,我嫁给你,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我知道,虽然你表面上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其实你心底最在意的东西,都被你刻意的隐藏。你心里一定是想去西岸,但是你嘴上不会这么说,你越爱越不会去说,你如果把自己留在东岸,你自己都不会开心。我是你的妻子,我不会去为了我自己,左右你的思想,我就是想要你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听着我的妻子一改往日刁蛮任性的风格,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那样对我说这些话,我觉得自己惭愧的头都要抬不起来。 我为了自己的自尊,扛着我们安家祖传的莫名其妙的脸面,不知所云,不知所谓。 我恨不得在心里头装下十七八个备用的警惕,用来防备所有人,不仅仅是防备敌人,是所有人。 我真该去找一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因为我活得太阴暗,太悲观,太无趣。 “姑爷,小姐,老爷请你们下去。”小翠轻叩着房门说道。 小翠的及时出现救了我,要不然我可能要跪在谭沁柔脚下,像一个基督徒那样无所顾忌的忏悔。 我发热的脑袋重新冷静下来,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放任在真正真实的心灵世界里,我们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顾虑。 我和谭沁柔下了楼,意外的发现我父亲并不在楼下。 谭沁柔问道:“爹,怎么就你一个人?” 谭震山解释着说道:“哦,说是北平来了客人,你公爹就回去了,不然的话他刚才棋风正顺,又哪里会舍得走。” 我有些奇怪,北平来了客人?会是什么人?亲戚?朋友?谁会不远几千里跑到这边陲来看望我父亲。 谭震山说道:“思虎,我听说你们黄团长,现在让你带了一个连队?” 我真是佩服谭震山的消息来源,连这么小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由此也可见保密对于我军来说,真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除了挂在嘴上,从未真正遵守过。 我说道:“是。我们团长担心我不务正业,所以给我安排些具体的事来做。” 谭震山点点头,叹息着说道:“要说黄团长对你也真算是不错。我听闻他在军部多次为你被降职的事情到处解释,虽然没被采纳,可总是有这一份心意!有这样的长官也是你的福分。” 我说道:“是。” 谭震山喝了一口茶,说道:“卫民现在也在你的连队?” 我说道:“谭二哥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待在后勤部队,我也是想尽办法还是无能为力……” 谭震山摇摇头,说道:“唉,我不是要责怪你,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就算困得住他一时,也困不住他一世。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喜欢去哪,就随他去吧!” 我能说什么,只能是连连点头,陪着谭震山扼腕叹息。 谭震山忽然站起身,在客厅来回踱了几步,说道:“卫民娘有一个荒唐的想法……她总是担心卫民在战场上,万一哪天有一个三长两短……” 谭沁柔嗔怪着,说道:“爹,您在说什么呢!” 谭震山不理他的女儿,继续说道:“卫民娘是想赶快给卫民娶上一门亲事,也好,也好……给谭家留个后……” 说完这句话,谭震山似乎在瞬间变得苍老,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喝着茶,掩饰他满心的苍凉。 这真是无可厚非的想法,谭震山虽然是富甲一方,人前人后备受尊敬,但终归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已经因为这场战争失去一个儿子的老人。 谭沁柔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爹,您别说了行吗!” 然后她伏在我肩上低声抽噎着,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湿透了我的肩头。 谭震山说了一个非常大的可能,又揭开了一个过去的伤疤,这是让谭沁柔伤心的原因。 我也觉得很黯然神伤,说道:“爹,您放心,我回去后一定和谭大哥好好说一说这件事,争取说服他同意您的想法。” 谭震山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笑着摆摆手,说道:“卫民的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劝说是没有的,这个我早就已经试过了。不过,我从他的言语中发现,他似乎是心有所属,这个你天天和他在一起,知不知道一些什么?” 谭沁柔眼睛一亮,她的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破涕为笑,说道:“爹,这件事您不用问思虎,您女儿我就一清二楚!” 谭震山急忙说道:“沁柔,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早说!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谭沁柔笑道:“早您也没问过我呀,我哪知道您为这事发愁……您还记得当初在德月楼,和思虎在一起的那个女兵吗?” 谭震山回忆了一下,说道:“记得,当然记得。那是一个很明事理,很有性格的姑娘。” 谭沁柔撇着嘴,说道:“您这么说,不就是说我不明事理吗!这位你嘴里很明事理的姑娘,就是谭家二公子的心上人!” 谭震山望着我,说道:“思虎,沁柔所说的,属实吗?” 我点点头,说道:“他们倒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苗头……” 谭沁柔打断我,说道:“什么是有一点苗头,你上次还和我说,我哥哥像苍蝇一样围着那位阿妮姑娘转!” 我尴尬的咳着,说道:“我有说像苍蝇一样吗?” 谭沁柔眼珠一转,说道:“是没有。” 我为谭沁柔给我留一个台阶下,很是高兴,我已经打算再下一次把明事理这顶高帽给她戴上。 我说道:“还是的吧,我哪能那么用词不严谨……” 谭沁柔掩着嘴笑道:“你说的是他像一只嗡嗡的苍蝇围着阿妮姑娘转!” 谭震山笑着打断我们夫妻的拌嘴,说道:“好了好了,就是说这件事是有的?我想知道,这位阿妮姑娘的家世是怎么样的?” 我和谭沁柔互相看了一眼,我说道:“爹,这位阿妮姑娘原是贵州大山猎户家女儿,家里都被鬼子杀害,只有她一个人。” 谭震山哦了一声,没再言语,但是我看得出来,谭震山显然是对阿妮的家世不是太满意。 无论是在什么年代,门当户对的观念永远都是存在的,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屈指可数。 ------------ 第133章 北平来的客人 谭沁柔说道:“爹,您在犹豫什么?您是嫌弃阿妮的家世?” 谭震山:“也不完全是……只是对这位阿妮姑娘,我们都还不了解……” 阿妮远在军营里还不知情,他们父女倒似乎已经认准阿妮必然是满口应承。在这件事上,只有他们谭家同不同意,而根本不必考虑当事人是否同意。 是啊,要论起出身家世,阿妮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的美事? 我起身说道:“爹,你们聊着,我要回去我父亲那瞧瞧去,北平来了客人,说不准是我家里的哪位长辈,我怎么也应该去看一下。” 谭震山连连点头,说道:“对对,这是应该回去看看。要不要沁柔同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说道:“暂时还不用,等我回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如果需要沁柔前去,我再回来接她。” 我出了客厅,谭沁柔跟着我走到门口,说道:“真的不要我去吗?” 我说道:“我先去探探道,怎么遭也得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够不够资格让我们谭大小姐前去。” 谭沁柔轻打了我一下,佯嗔道:“油嘴滑舌。” 我回到我父亲的家里,刚一进院门,就看见安洗心怯怯的站在院子里,我走过去抱起他,说道:“洗心,怎么自己在院子里不进去?爷爷呢?” 安洗心说道:“爷爷在和一个好凶的人说话,我怕。” “怕什么?” “不知道。他的样子好凶。” 我放下安洗心,迈步走进客厅,我想看看是什么人让孩子感到害怕。 客厅里中间,背对着我,站着一个身材不高的男人,正在和我父亲说着什么。我一进门,这个男人猛然回头,两道目光让人觉得阴冷无比。 这个人四十多岁,国字脸,没什么特征,属于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人。 我不认识他,所以他也不太可能是我家里的亲戚或者是我父亲的老友。可能都是我离开北平之后,我父亲新结交的朋友。 男人看着我一身的军装,又看看我父亲,目光中带着警惕,说道:“安先生,这位是……” 我父亲介绍着说道:“哦,这是犬子安思虎。” 男人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说道:“你就是安思虎营长?” 我对这个反客为主的男人很反感,说道:“是连长,不是营长,您翻的是老黄历了。” 男人说道:“在我看来都是一样。” 我走过去,坐在我父亲身边的椅子上,低声对我父亲说道:“爹,这孙子是谁啊?营长连长分不清官大官小,还长着一副欠揍德性。” 我父亲咳了一声,说道:“思虎,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北平的朋友,北平敬武道场的馆主小野先生。” 日本人?我腾的站起身,本能的伸手就去拔枪。我父亲连忙拦住我,说道:“你不要一听日本人就激动!小野先生不是军人,他只是开办武馆的日本武林界人士。思虎,你不要乱来。” 我冷笑着说道:“上一次那几个人您也说不是军人。结果呢!” 我父亲张口结舌,但是依然强硬,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小野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像一个在天桥变戏法的人一样,把全身口袋都掏出来展示一遍,笑道:“安长官,看看吧,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我只是一个日本的平民,你忒紧张了。” 这家伙的中国话比我绝大多数的同胞说的还要标准,偶尔还带一些地方方言,要是不知道底细,压根没人会当他是一个日本人。 我放下枪,对我父亲说道:“您就别多事了,赶快让这个日本人走,临勐早就没有任何一个日本人,您和日本人勾搭连环,小心被人按一个通敌的罪名!” 我父亲一脸的正义凛然,说道:“小野先生是我的朋友,难道我为了洗清自己的所谓嫌疑,连朋友都可以弃之不顾?” 小野笑道:“安长官,你不要多心,我只是顺路过来拜访一下安先生,没有其他意思。” 我:“过了临勐就是你们日本的地盘,你这是顺的哪门子路?难不成你是要上摩云岭?” 小野说道:“安长官,你很幽默。我听闻怒江之水名闻天下,特意来这领略一下,但是人地生疏,还是要拜托您的父亲做一回向导。拜托了!” 这家伙九十度的鞠躬,礼数周到的让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我回头对我父亲说道:“那您就陪着您的朋友游山玩水,我就不打扰了。” 我不再去看我父亲被冒犯天威气呼呼的样子,转身推门就走。他生气,我也生气,现在是什么时候,正是两军对垒的紧要关头,他弄一日本人在家里,这要是被汪庭岳之流发现,弄不好就能给我找些罪名按上。 我回到谭家,谭沁柔见我回来,立刻问道:“家里来的是什么人?” 我没法和她说明说,只好含糊着说道:“就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顺路来探望他。” 当夜我依然住在谭家,我刚刚洗漱完毕准备下楼吃早饭,就听见前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没过多一会儿,小翠抱着安洗心慌慌张张的来到楼上,说道:“姑爷,不好了,安老爷被抓走了!” 我把安洗心接过来,递给身边的谭沁柔,问道:“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翠对楼下喊道:“你上来,你自己和姑爷说吧。” 楼下站着的是我父亲家的那个仆妇,我蹬蹬蹬下楼,走到她跟前,问道:“家里出来什么事?” 仆妇还有些惊魂未定,说道:“刚刚忽然来几个拿着枪的人,说是什么军统站的,进门就说抓日奸,最后没抓到日奸,就把老爷抓走了,还搜走了不少的图纸。” 我对谭沁柔说道:“在家照顾好洗心,我回去看看。” 谭沁柔说道:“你小心点。” 我边走边喊道:“放心吧,我估计这就是一个误会。” 我匆匆回到我父亲家,最扎眼的就是西厢房的房门大摆四开,屋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我回头问跟着我回来的仆妇,说道:“这不是我爹的房间。” 仆妇回答说道:“这是北平来的那个客人住的房间。” 我问道:“那他人呢?” 仆妇说道:“可说是奇怪,军统的人冲进来的时候,就说他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跑的。院门的门栓还是好好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 ------------ 第134章 日奸 我骑着我的脚踏车赶奔临勐军统站。 军统站外面绿树成荫,似乎比以前的景色还要别致,可我无心欣赏。把脚踏车放到一旁,匆匆的走进军统站的楼门。 还没转过楼梯,一把手枪就顶在我的腰上,一个声音低喝道:“别动,把手举起来!” 我无奈的举起手,说道:“兄弟,我是新200团的安思虎,我是特意来找黄杰黄长官!” 楼上传来黄杰的声音,说道:“让他上来吧。” 我身后的人把枪放下,我看都不看他一眼,立刻蹬蹬蹬跑上楼。这地方我熟门熟路,直接走进黄杰的办公室。 黄杰端着茶杯正站在窗户前,做着运筹帷幄状,我猜他是早就看见我风风火火的骑车过来,没准楼下的人都是他故意派过去的,给我来一个下马威。 我也不和他寒暄客气,焦急的问道:“黄长官,我父亲是被你们的人抓来?我请问一下,是为了何事?” 黄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慢斯条理的坐到桌子后面,说道:“安少校你别着急,请坐下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没注意我的肩章已经降阶,还是装着没看见,依然称呼着我以前的官阶,我也无心去纠正他。 黄杰说道:“你父亲的确是被我们的人抓了。安少校,你放心,我们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抓一个奉公守法的老百姓,更何况这个老百姓还是你安少校的父亲。” 我脱口而出,说道:“那是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那个北平来的人?” 黄杰目光闪动,说道:“安少校也知道北平的来人情况?” 我随意敷衍着,说道:“哦,我听我父亲提起过,说是北平来了一个朋友。” 黄杰紧盯着我的目光,追问道:“那安少校知不知道这个北平来人是到底是什么人?” 我想了一下,估计他们也能从我父亲嘴里问出实情来,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据实相告。 于是,我说道:“这个,知道一点,说是一个叫小野的日本人,好像是什么拳馆的馆主。不过,黄长官,您不会就依据他是一个日本人,就认为我父亲和日本人有勾结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国家该抓该杀的人何止成千上万!” 黄杰站起身围着我审视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安少校,看来你确实是不知道这个日本人是什么来头!也幸亏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内情,我现在就会把你抓起来!” 我从黄杰的态度中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忙问道:“黄长官,这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黄杰说道:“此人是叫小野不假,他也确实是北平敬武道场的馆主。但是,他还有一个身份!” 我忍不住接口问道:“难道他是日奸?” 黄杰点点头,说道:“安少校,你猜的基本差不多。此人另一个身份是日本黑龙会的骨干成员!” 黑龙会是日本最大的带有军国主义性质的黑帮组织,在日本对中国开战之后,大批黑龙会成员来到中国,成为刺探中国军情的主要力量。 日军中的各个阶层军官,很多都有黑龙会的背景,所以说黑龙会的成员基本就是和日军的谍报部门特高课,没什么根本性质上的区别。 我感到后背阵阵的发冷,我说道:“就是说这个小野的确是日军的奸细……” 黄杰从办公桌里拿出几张图纸扔在桌子上,说道:“昨天,你父亲陪着小野,在临勐城以及怒江周边以游玩为名,实则是在勘探地形,标注我们的军事目标!” 我拿起图纸看了几眼,上面果然用很隐晦的字眼把我们东岸一些军事目标都清楚的标注出来,甚至具体明细到了几米范围! 黄杰说道:“安少校,你是军人。你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一旦落入日军手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我当然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觉得心脏都在加速跳动。因为我父亲牵涉到的事情,严重到让人觉得这样的人干脆就应该就地正法才对。 我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说道:“我能不能见我父亲一面?” 黄杰摇摇头,说道:“对不起,安少校,事关重大,你父亲现在是重要犯人,谁都不能见。安少校,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我站起身走了几步,回身问道:“黄长官,这个小野还在不在临勐?” 提起这件事,黄杰脸上就呈现出怒色,说道:“这群饭桶,十几个人连人家影子都没见到!” 我提醒他,说道:“黄长官,这个小野,中国话说的很流利,他随便弄一个化名,你们想抓到他也非常的难。因为你就是和他聊一下午,他自己不说,也没人能发现他是日本人。” 黄杰叹息道:“是啊,这一点你父亲也说过,我也正在发愁……” 我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万一抓到这个日本人,你是不是就可以把我父亲放了?” 黄杰说道:“安少校难道有什么妙计能找到他?” 我苦笑道:“我什么妙计也没有,只是因为我见过他,临勐也不算大,我想我调集军队搜捕一个人也有可能找到他吧!” 黄杰的眼睛亮了,因为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我是为数不多认识小野的人,而我又有调动军队的便利条件。 黄杰说道:“安少校,只要你抓住这个日本人,我保证立刻释放您的父亲!” 军统所以扣着我父亲不放,是他们自己失手没有抓到人,就只好找一个人顶罪,这是他们惯用伎俩。 我出了军统站的大门,骑上脚踏车,飞速回到军营,我先去见周大雷说了这件事。 周大雷毫不含糊,说道:“安子,用多少人,你自己说了算!人不够我再从别的连给你抽调!” 我从三连调出一个排的人,匆忙忙的再赶回临勐。 我把一个排的人分成三组,详细描述小野的长相特征——话说这家伙长得太随意,根本也没什么特征,我只好告诉他们,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眼神,特别的阴冷。 丘八们面面相觑,这算什么特征。 “好了,情况就是这样,都仔细点搜!你只要觉得谁能看你一眼,让你觉得打个冷颤,再加上外貌年龄符合,就差不多了!”我烦躁的吩咐着。 我们在临勐街头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搜索这个目光阴冷家伙,整整搜了一整天也是毫无所获,或者说见到了也被错过,毕竟这个说着一口流利中国话的小野,想要伪装成一个中国人实在是太容易。 ------------ 第135章 全城大搜索 “原地休息!”我大喊着。 所有人都在临勐城跑了快一天,必须要休息一下,因为我是准备夜间也要继续搜索。 我父亲那一把年纪,身体自从受伤之后其实已经大不如前,我担心他在军统站关押太久会受不了。 阿妮把枪放在地上,用手扇着风,说道:“假洋鬼子,有水吗?” 谭卫民立刻赶过去,把水壶递过去,说道:“阿妮,水。” 阿妮心安理得得接受着这样照顾,喝了一口水愣了一下,说道:“甜的?” 谭卫民难得的脸上带着近乎谄媚的笑意,说道:“这是我特意从家里给你带回来的冰糖梨汁,怎么样,好喝吧?” 阿妮连连点头,又喝了几大口,说道:“好喝好喝,比蜜水还甜。” 谭卫民笑道:“好喝你就多喝,下次我再给你带,还有好多不同的味道。” 阿妮眼珠一转,说道:“假洋鬼子,你这是无事献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谭卫民说道:“哪有什么事求你……不过,阿妮,我的短点一直打的不好,你能不能有时间教教我练一练短点射击。” 所谓短点,在机枪术语中就是单发的意思,谭卫民也算找对人,阿妮的枪法不说是全军第一,在新200团绝对是第一神枪手。 阿妮说道:“好啊,那得看你表现如何!” 谭卫民惊喜的说道:“怎么算表现?” 阿妮有意为难他,说道:“嗯,表现不说你给我带些甜水就能糊弄过关……就比如今天,你能找到这个日奸,就算你表现合格!” 谭卫民上来了倔脾气,说道:“阿妮,你说话算话?只要我找到这个日本奸细,你就帮我打好短点?” 阿妮喝光了最后一口冰糖梨汁水,说道:“当然,我阿妮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把你教会为止!” 谭卫民拿起枪,说道:“我这就去把这个日奸找出来!我就不信,小小的临勐城,他能藏到老鼠洞里去!” 我本想喊住谭卫民,但是又一想算了,只不过是一个赤手空拳的日本人,就算抓不到他,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我错了,谭卫民刚走没几分钟,砰!的传来一声枪响。阿妮第一个冲出去,我追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阿妮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知道,不过开枪的是假洋鬼子!” 我说道:“你怎么知道?” 阿妮大喊着说道:“直觉!” 说话间阿妮已经给我拉在身后,跑向响枪的地方。 好吧,我信阿妮的直觉。而且开枪的方向,也正是谭卫民刚刚去的方向。 阿妮冲在最前面,我紧随其后,身后是乌泱泱一群丘八。 也就是在百米之外的墙根下,谭卫民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手里紧握着的步枪还冒着射击后的青烟。 “怎么了?负伤了?”阿妮把谭卫民翻过来调过去也没看见伤口。 谭卫民皱着眉的说道:“被打了一拳,这小日本的拳头真是硬……” 我问道:“他往那跑了?” 谭卫民往前一指,说道:“就在那面。” 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小野,这个家伙其实一直就跟在我们身后!我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他是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道理。 但是小野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没想到忽然有人脱离了搜索的队伍,向后面搜过来。这一带人烟稀少,他跟在我们身后,自然会让谭卫民起疑,惊慌之下,他这才出手袭击谭卫民夺路而逃。 我大声吩咐着说道:“把这片围起来!这么短的时间,他跑不出多远!” 丘八们很快就封锁了附近各个出口。 谭卫民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支撑着站起来,说道:“思虎,这家伙手上有两下子,让弟兄们小心点!” 我也知道,既然小野是什么道场的馆主,身手一定强于常人。就冲他能徒手倒拿着枪的谭卫民,也说明他的手段十分了得。 “弟兄们,发现目标,不要给他近身的机会!立刻开枪!”我让所有人三五人一组,不要落单,避免再重蹈谭卫民的覆辙。 搜索区域的确定,很快就见到效果,附近不断的有枪声传来,砰!砰!砰!砰! “他在前面!” “跳进院子了!” “狗日的,比兔子跑的还快!” “他奶奶的……” 枪声中不断传来丘八们呼喝声,不断的有丘八和小野近距离遭遇被撂倒在地,痛苦的呻吟着。好在小野这时候也成了惊弓之鸟,干倒一个就立刻逃窜。这样一来,虽然有五六个丘八被他击倒,最重的伤也就是骨折,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心里很高兴,这样短兵相接时候越多,越说明可供小野逃跑的空间越来越小,他现在是一头犹斗的困兽! 阿妮爬上一棟房屋的顶上,居高临下寻找着目标出现,剩余的丘八像围猎一样,把包围圈子越缩越小。 我看着天色即将进入黑夜,心想着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一旦天色完全黑下来,对逃亡的一方来说是最有利。 “阿妮!”我指着前面又指了指自己,伏在房顶上的阿妮点点头,她知道我是让掩护的意思。 我回身叫道:“王四宝!马顺!跟我上!” 我举着毛瑟枪走在前面,马顺王四宝一左一右在我的两侧,慢慢向小野可能藏匿的地点摸过去。 “等等我……”谭卫民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也跟上来。 “谭排长,还没吃够小鬼子的拳头?”马顺调侃着谭卫民。 “我就是要还回去这一拳!”谭卫民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拿着枪被小野打倒,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这是很丢人的事。 其余的丘八也在四面八方向中心区域挤压式搜索过来。 “我听说鬼子有一种什么忍术,能把自己藏起来,就在你眼皮底下,你也看不见。这家伙是不是也会这个忍术?”王四宝端着枪一边四下搜索着,一边说道。 我呵斥着他,说道:“别给我惑乱军心!哪来的什么忍术!都是日本人在自吹自擂!忍术说穿了就是擅长隐蔽逃跑伪装!弄个古怪的名义故弄玄虚而已!” 马顺说道:“就是,营长说的对。小鬼子要是有那么神,还打个屁仗!直接忍忍忍把我们都一刀一个,岂不是简单的多!” ------------ 第136章 抓捕间谍 谭卫民端着步枪跟在后面,说道:“其实忍术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比如他们会寻找一些跟自己衣服颜色相近的地方躲藏,尤其是在光线不好的时候,很难被发现。就比如这堆烂草,你要是不确定的话,就拿刺刀捅几下……” 忽地从烂草堆里窜起一条黑影,一脚侧踢将谭卫民作势要刺下的步枪踢的脱手,黑影直接撞开谭卫民,向我们身后逃去。 “是小野!”我大叫着,砰!一枪射过去,这一枪我很有把握,我以为会打中,没想到枪声响过,小野依旧在拼命的奔跑,这家伙的速度确实是出奇的快。 “追!”我和马顺王四宝反身紧追不舍,小野三窜两窜就把我们甩开十几米远,王四宝拉上枪栓又要开枪,我一把拦住他。 我停下脚步,说道:“我倒要看看他的忍术躲不躲得开阿妮的子弹!” 这时候小野已经跑到了阿妮的视线范围之内,我不相信他再如何快,还能快过阿妮的子弹。 “小鬼子鬼的很,没准就能。”王四宝嘀咕着。 砰!砰!砰!砰!屋顶上的阿妮扣动了扳机,枪口移动着,连续开了四枪。 没有奇迹发生,我们追到跟前的时候,小野正拖着鲜血淋漓的右腿狼狈的在地上爬行着,他试图躲进不远处的一口枯井里。阿妮开了四枪,只打中他一枪,已经是十分难得。 谭卫民捂着胸口,不停的咳嗽着,从后面追上来。小野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坐在地上直喘粗气,谭卫民冲上来抬脚就要踢,骂道:“天杀的鬼子,这一晚上打倒我两次!” 阿妮坐在屋顶,指着谭卫民大喝道:“假洋鬼子!你干什么!” 谭卫民抬起头看着阿妮,有些莫名其妙,说道:“啊?我干什么了?” 我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阿妮的意思是,这时候打回去,胜之不武!” 我围着小野转了两圈,问道:“你是黑龙会的人?” 小野默不作声。 我喝道:“来人!把他衣服掀开看看!” 上来两个丘八掀开小野的上衣,在他的肩膀处,纹刺着一朵黑白相间的葵花图案——这是日本黑龙会的标志! 果然是黑龙会!这样说来这次刺探我们的军情绝不是他偶然为之,他本就是一个纯粹的日本间谍。 马顺喊道:“来几个人,拿绳子把他捆起来!免得这个东洋忍者再变成苍蝇飞走了!” 丘八们哄笑着,找来绳子七手八脚把小野捆了个结实。在追击小野过程中,被小野收拾过的几个丘八都争抢着干这活儿,他们把绳子勒的都要陷入小野的皮肉里。 小野咬着牙忍着疼,瞪着我,说道:“安长官,你们这么多人抓我一个,也应了你刚才说的话,胜之不武!” 我蹲下身,缓缓说道:“我父亲将你视为朋友,你利用我父亲的友情,是为不仁。害他因此进了大牢,是为不义。对付你这样不仁不义的人,我没什么胜之不武!” 小野低下头,沉默半晌,才说道:“于个人来说,我愧对安先生的信任!于国家来说,我问心无愧!” 我从小野的身上搜出了几份地图,这些地图是比黄杰拿到的那些草稿更加详尽的临勐江防图! 看着这几份标注清楚的图纸,真是让人冷汗直淌。这些图纸要是落到日军手里,我们将会受到无比精准的轰炸袭击。而且日军绝不会浪费每一颗炮弹炸弹,每一次轰炸都会对我们造成巨大的杀伤和破坏力。 我毫不犹豫的一把火把这些图纸烧得干干净净,这些东西留着总是让人感觉不安。反正这个小野的罪名已经有了定论,多几份图纸和少几份图纸,都不影响对他的定罪。 我连夜把小野带去军统站,我想尽早把我父亲换出来。 黄杰见我真的把小野生擒活捉,他喜不自胜,连声说道:“安少校能力之强,让人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我没心情听他的赞美,我直截了当的说道:“黄长官,按照咱们先前的约定,您现在是不是该把我父亲释放?” 黄杰说道:“安少校,你放心,放是一定会放的。但是毕竟这件事牵连很广,我们也要逐级上报,我的上级确认批准之后,我才能放人。” 我有些恼怒,说道:“黄长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这……” 黄杰说道:“安少校,你要体谅我的苦衷,况且你也是在军营做过这么多年的军官,应该知道这些官样文章该走还是要走。” 我很无奈,因为我也知道他说的也没错,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说他答应了我,就会当场释放。 这不是一般的小案子,这是敌国间谍刺探我军机密的重大案件,而且是险些让他得手,按照程序,我父亲恐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才会被释放。 好在事情基本有了定论,黄杰的在报告上也一定会写的清清楚楚,毕竟我在临勐靠着军营靠着谭家的地方势力,他黄杰也不至于会作弄我。 我连夜带着人回到军营,所有跟随我去的丘八,没人赏两块大洋。因为虽然名义上是抓间谍,实际上我是为了救我父亲才这么卖力气带人大肆搜捕小野。 三天后。 黄文烈只带着几个马弁,来到我们一营营地,他到了营部连口水都没喝,立刻让人把我和周大雷喊回来。 这时间,我和周大雷正在巡视交通壕,虽然没有遭到日军的一发子弹,但是该做的功课总是要做。保不齐哪天日军向这边开火,要是什么防御都没有,那可就是擎等着挨揍。 我和周大雷回到营部,黄文烈正在营部内走来走去,但是他眉眼之间却不是那种焦躁神色,整个人都透着兴奋难耐。 黄文烈见我们回来,对身边人说道:“你们都出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没说你们二位!” 他最后那句话是说给刚刚走进营部的我和周大雷,这是黄文烈难得的幽默,也侧面说明了他极好的心情。 “团座看样子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们?”我试探着问道。 “没错!不仅是好消息,而是超出预期的好消息!”黄文烈喜形于色的说道。 “我们的行动,钧座首肯了?” “我不是说了吗,是超出预期的好消息。钧座首肯算什么超出预期的好消息!钧座不仅首肯,而且是大力支持你的这次行动!” ------------ 第137章 渡江前的准备 黄文烈对于这次行动的热情看起来已经被彻底点燃,他双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目光透着炽热,说道:“钧座已经表明态度,这次行动若是成功,不仅会立刻给你官复原职,甚至会视情况而定再高升一步!” 我开着玩笑说道:“高升一步岂不是要当团长?难道新200团需要两个团长?” 黄文烈微笑着点点头,面带期许之色。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若是升任团长,黄文烈自然是更进一步。哪个地方不是下面人办事,上面人占尽风光? 不过,我真是不太关心所谓的封赏,虽说很多人当兵打仗都是为了求得一官半职,为自己的前程添砖加瓦,但是我真不是——起码不完全是。 我曾经被摧毁的信念在这滇西之地正在一点一点的复苏,心底深处那些被现实打碎的东西也似乎有了起死回生迹象,我小心翼翼的体会着这一切带给我别样的冲动,哪怕那样的希望看起来也只是希望。 有希望总是好过心如死灰,我想要事情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我想要成为推动这些事的参与者,我不想旁观。 只要我们都能站在一起,并肩战斗,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去做一个冷眼旁观的匹夫。曾经被失望冲撞的粉碎的心,现在正在慢慢的黏合。 “安连长,你怎么了?”黄文烈被我的心不在焉的样子,搞得有些不高兴。没人喜欢自己兴致勃勃的时候,自己的听众已经是一副魂游天外的德性。 我从走神中回复过来,说道:“噢,没什么,我正在想,团座所说的超出预期的好消息是什么?您也知道,我这人好奇心一向比较重。” 黄文烈淡淡的说道:“我只希望你的好奇心和好战心一样重才好!” 黄文烈被我打乱了思路,茫然了一会儿,似乎忘记了自己应该从何说起。 我提醒着他,说道:“团座,您该说说超预期的好消息。” 黄文烈用手轻捶着自己的额头,说道:“对对对……安连长所提的那些要求,作战参谋由军部指派一个。至于负责画图测绘的军事人员,因我军这类人才奇缺,钧座特意同盟军协商,从昆明调来一名美军军官派给我们!” 这确实是超预期的好消息,我需要的所有选项,几乎都得到了满足,可以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黄文烈微笑着望着我,说道:“怎么样?安连长,这样力度的支持,会不会让你下定决心率队过江!” 我心里其实是早就有了决定,只是不愿意这样太过痛快的答复他。手里有筹码总是能多要几次牌,这个道理我一直都懂,尤其是面对黄文烈的时候,这招数百试百灵。 我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说道:“团座,关于人选,是不是我挑什么人,他们都要无条件跟我过江?” 黄文烈毫不迟疑,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我说过,自我以下,你要谁去都可以!不仅仅是跟你过江,过江以后,你就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我说道:“我要汪庭岳汪督导跟我一同过江,行吗?” 黄文烈愣了一瞬,才缓缓说道:“安连长,你要是觉得汪督导可以派上用场,你尽可以带他过江,我想汪督导深明大义,应该也不会拒绝!” 我笑道:“团座,您不用为难。我就是开开玩笑,就算汪督导与我有些恩怨摩擦,我还无意这么假公济私的害他去死!” 黄文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安连长的心胸……” 我截过话头,说道:“团座,您不用高看我,我的心胸没有那么宽广。我只是不想队伍里有一个累赘,我们过江不是游山玩水,是去搏命,任何一个无用的包袱,拖累的可能都不止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 黄文烈说道:“这道理我明白,无需多做解释。你只说你都需要哪些人!” 我说道:“一营的我先不说了。其他营的,我要二营营长张达,工兵排排副钱小六,我听说这家伙除了排雷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再加上警卫连的那个一个打五个的崔蛮子!暂时就这些吧,再想起来什么人,我再跟您提。” 黄文烈气结,说道:“安连长,你要的人几乎是我新200团精锐中的精锐!你还要想起来什么人再提?” 我一本正经的解释着说道:“团座,必须是精锐啊。你想,我们一共就过去三十人,我要是带的都是怂货孬家伙,像张富贵那样的,那还不等于是给日军送点心去。” 黄文烈默然良久,说道:“好!就算你说的对,你要其他人我还能理解。你要张达干什么?张达一直和你不睦,我是知道的,你带着他去,是不是会让人误会,你有挟私报复之嫌……” 我冷笑着说道:“团座,我要是有心报复,我干脆把汪庭岳带上,我敢打包票,不用我害他,他百分百会死在西岸!” 黄文烈说道:“那你带着张达是为什么?他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你随便带一个打过两年仗的老兵,跟带张达去效果是一样的……” 我说道:“团座,张营长虽然与我不睦,但是我看重的是他带兵的能力!一旦在西岸我不幸战死,这支队伍不能群龙无首,还要有一个人能带着他们完成这次任务,并且安全把队伍带回东岸!——要不然您跟着去,替代张达?” 黄文烈悻悻的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去吗?只是这样的行动,军部已经不允许各团军事主官再以身试险!” 我笑道:“军部这样考虑没有错,团长要是都去打冲锋,身后的几千人怎么办?咱再说回正事,三十人的枪支配备一律都要卡宾枪。” 黄文烈惊讶的说道:“全都要卡宾枪?不需要任何重武器?” 我解释着,说道:“我们过江是侦查,不是冲锋陷阵。带重武器会拖累行军速度,卡宾枪体积小便于携带,而且弹匣更换方便,射程也适中。汤普森冲锋枪倒也不错,但是射程太短,一旦被堵住,很难逃出来。” 黄文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我的初步计划,他很满意,因为从各方面来说,基本没有遗漏。 黄文烈说道:“安连长,此一役若能建功,我在见龙湾为你们摆酒庆功!” 我心里觉得好笑,黄文烈的官长做派确实是越来越稳健,和上峰那些长官们的行事风格已经没太大分别,看来环境不仅能够改变人,也能重新塑造人。 ------------ 第138章 最后一块补丁 两天以后。 一辆军用卡车来到我们的营地,第一个跳下车的是二营营长张达,虽然看着态度依旧有些生硬,但是黄文烈应该已经和他解释过我带他去西岸的原因,所以他还算客气的对我一抱拳,说道:“安连长,张达给你当马前卒来了!” 我正色说道:“张营长,没谁是谁的马前卒,我们都是生死与共的袍泽弟兄!” 我这样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反而让张达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心胸狭窄,再次拱拱手,退到一旁。他本就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东北汉子,只不过被人利用而已。 第二个下车的是壮如牛一般的崔蛮子,看他的块头,我觉得以一对五的绝对不在话下。带他过去等于多带了好几个人,因为崔蛮子不光是近身肉搏能力强,即使有什么重物,他也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接下来是笑嘻嘻的钱小六,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袋子,估计里面装的都是他的探雷工具。我曾经听工兵营长说过,钱小六的探雷方法别具一格,他甚至不用工具仅凭肉眼就能发现知地雷的准确所在,对于排除种类繁多的雷更是不在话下。 最后下来的是上官于思和一个留着络腮胡一脸困惑的美国人,这个美国人也是我的老熟人,他是我们在昆明特训营时的教官,美军上士卡罗尔,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少尉。 跟车同来的黄文烈说道:“你要的人一个不差,全都给你派来。卡罗尔少尉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绘图测绘人才,唯一不利的因素是,他的中国话只会简单的对话,不过我想他的任务也无需更多吩咐,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笑道:“会画图懂得怎么测绘,这就够啦!我身边有三十个会说中国话的家伙,不缺他一个!” 黄文烈回身喊道:“来几个人,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 卡车上陆续的搬下几个木箱子,除了三十支包裹着油纸崭新的M1卡宾枪之外,再就是弹药、电台和卡罗尔的测绘工具。 除了这些人,其余的人员都是来自一营,阿妮、王四宝、马顺、翟猛等等,都是精挑细选的老兵。 我没好意思要求周大雷同去,一营的精锐被我抽调的最多,在不把营长留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中午的时候,我和黄文烈在三连的防炮洞里,简单的吃了一口饭,就又开始接着研究部署渡江之后的事宜。 并不是说,我们这一帮子渡江就没东岸什么事了,一旦发生变故,我们还是要依靠东岸的掩护撤回来。有电台如何联络,没有电台如何联络,中途是不是要有火力进攻,吸引对岸的注意力……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去做。 咣当一声,防炮洞的木板门被大力撞开,谭卫民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他几乎无视黄文烈的存在,直冲我叫道:“为什么没有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我故意和他装糊涂,说道:“我和团座大人研究军务,干嘛要有你?” 谭卫民这时候才意识到黄文烈在屋子中,但是他也仅仅是敬了一个看起来绝对是敷衍了事的军礼,说了一句:“团长也在。” 随即又继续和我嚷道:“谁跟你说这个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对舅哥这么不尊重,有你这样做妹夫的吗!” 黄文烈现在的心情极好,他甚至点燃一支烟,靠在我的床铺上,像看戏一样,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舅哥妹夫在这做着并不严肃的争吵。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到底说的是哪个啊?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了吗!非得要猜谜?” 谭卫民大叫着说道:“我就是想问你,去西岸为什么没有我!” 我装着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噢,你说的是这件事。为什么要有你?在家里,你是我哥,我是你妹夫,我当然尊重你。在军队,我是你上司,你是下级,你要服从命令!有你这么和上司大吵大叫的吗?成什么样子!” 谭卫民不理我的打岔,怒道:“就连王四宝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这才有些惊讶,说道:“敢情你还瞧不起王四宝?你是不是看他长着一双斗鸡眼,连打枪都打不准,就轻视他?王四宝是当过三年的老兵,当了三年的兵还活着,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谭卫民都有些气急败坏,说道:“说明他会逃命?说明他也学过忍术?” 我冷然说道:“当然不是你说这些冷嘲热讽!他所以能活下来,说明他在战场上已经磨砺出如何生存的经验!什么叫身经百战?王四宝就是最好的例子!” 谭卫民语气放缓,说道:“就算他强,那也是他的事。我也快要当了一年兵,自认也不比他差,不比你带去的三十个人任何一个差!而且我机枪打的那么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带我去?” 我说道:“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这次不用机枪,全部都是卡宾枪。你机枪打的是不赖,可是没有用武之地。我带去的都是最少两年以上的兵,你一年还不到的兵就不要来充数了。走吧走吧,今天我给你一天假,你回家去看看爹娘,等我从西岸回来再和你细说。” 黄文烈在场,我是没办法和谭卫民明说,我不带他去西岸,是希望能为谭家保留一些什么。儿子姑爷都去刀刃上跳舞,我怕谭家老小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我往外推搡着谭卫民,谭卫民走了几步,回头说道:“你们队伍里有美国人,你们谁懂英语?有什么事怎么交流,像大猩猩一样用手比划吗?” 黄文烈问道:“你会说英语?” 谭卫民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急忙说道:“当然了,团座,我最会的就是英语。您忘了,我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他们给我起的绰号都是……都是叫我假洋鬼子。” 他连这样自黑的话都能说出来,我知道我已经拦不住他。 谭卫民被黄文烈特批最后一个加入渡江小分队。因为黄文烈认为,虽然卡罗尔可能不需要更多语言方面的沟通,但凡是就怕万一,万一需要必须有语言上的沟通,有一个会说英语的当然最保险。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我们三十一个人已经整装待发,三十一个人,三十一把崭新的枪械,连通讯兵的电台都是崭新的,上官于思也带足了急救药品。 ------------ 第139章 各司其职 我们三十一人的小分队,在怒江边把衣服裤子弹药都包裹好,缚在肩上。赤膊下水,单手举着卡宾枪,也幸亏带的是卡宾枪,就算是拿着普通步枪这一路上,单手举着也累惨了。 借着索渡的助力,我们这一队人在逆流的江水里沉默的前行,没有人说话,因为一张嘴就要被湍急的江水呛个半死。时不时的还要伸手拉一把某一个没拽住索渡的家伙,以免他还没过江就把命断送在怒江。 凌晨的西岸更加的静谧,日军根本没有发现怒江最险之处,有一队中国兵像排成一列的鸭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的浮在江面上。 经过了四十几分钟与激流对抗后,我们三十一个人终于是看见了西岸的滩涂。崔蛮子第一个爬上岸,他回身拽上筋疲力尽的谭卫民,两个人再合力把卡罗尔拽上岸,一个接着一个,互相搀扶拖拽着把人都从怒江里拉扯到滩涂上。 卡罗尔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嘴里反复的嘟囔着一句话,我看了一眼谭卫民,说道:“这家伙说什么呢?” 谭卫民也是筋疲力尽,靠在自己的包裹上,说道:“他说这太他妈的太疯狂了!” 我笑道:“这句话还真是我们此行的标签,我们就是要来一次疯狂探险!” 小分队的人横七竖八在西岸的江滩上躺了一地,四十多分钟在怒江里行走,不亚于狂奔四十分钟一样,甚至比奔跑四十分钟还要疲惫不堪。 “都起来都起来,要休息到林子里休息,躺在这等日本人起床撒尿,看见你们,一枪一个小命都丢在这!”我吓唬着他们。 于是,三十多人又跌跌撞撞爬进岸边的林子里,这才放心的整修,我派出两个人警戒,其余人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同时还要检查枪支弹药装备。 我问身边的上官于思,说道:“上官医生,这一带你来过没有?” 上官于思摇摇头,说道:“没来过,这上面就是日军的主阵地,我当时是躲着他们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往鬼子堆里扎。” 我叹道:“我还以为你能当一个现成的向导,看来是失算了……” 上官于思笑道:“你是不是要把每一个人都拆解出好几种功能来,才罢休。” 我被说破心思,干笑着说道:“物尽其用嘛,咱们人少,不这么用能累死我们,还耽误时间。” “都起来了,出发!”我低声的下着命令。 一个丘八一边把枪背在肩上,一边嘟囔着,说道:“这才喘过一口气……” 我照着他后背来了一枪托,呵斥道:“等你们喘匀了气,我们也都亡国了!不想去的,现在就掉头滚回去!” 丘八不敢多嘴,连忙跑进队队伍里。我们排成两列纵队,沿着江边的树林前进,这样走的好处是不会被头上的日军发现,就算被发现,我们也能随时躲进林子里隐藏。 走了半个多小时,阿妮凑过来说道:“安大哥,我们再往前走,就是和上一次黄团长过江时候,走的一样的路。” “队伍停止前进!”我从身上掏出西岸的地图,回身问道:“军部的梁参谋呢?快叫过来,快叫过来。” 梁参谋恐怕是我们这一队里最狼狈的一个,常年在军部里跟在长官们身前身后,他也根本不需要像丘八们一样点卯操练,身体和普通的丘八们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这会儿正拄着一根木棍艰难的走在队队伍的最尾。 我连忙迎上去,展开地图,说道:“梁参谋辛苦。您看看我如果想要绕到摩云岭的后山,从他们的侧后方上去,该怎么走是最好?” 梁参谋官阶是中尉,而且只是一个普通的作战参谋,论起级别和我不是差一级半级这么简单,军事主官有无限升迁可能,一个作战参谋想要获得重用,如果没有人相助,实在是难上加难。 我猜这个倒霉蛋所以能被军部派给我们,参加这样的危险的行动,他一定也是一个不得势、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作战参谋,对于这样的人我有天生惺惺相惜之感。 梁参谋仔细的看了一遍地图,说道:“安长官,你看啊,这里是无名峰,无名峰右侧就是摩云岭,我们从前面岔路上去,翻过无名峰是武家村,然后可以从武家村反向再折回到摩云岭侧翼,那里应该是四通八达,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点点头,梁参谋所说的行进道路,基本和我想的差不多,甚至比我想的还周全,比如从武家村折返,就是很奇妙的一手,一般的人会觉得武家村已经是死路了,去哪里干嘛?而我们折返回来,就能看见另一条路,直通摩云岭侧翼。 我叫他来只是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不过也因此我对他的能力不再有怀疑,起码这是一个真实材料的作战参谋。 我收拾好地图,说道:“那成!就按照梁参谋的路线走!王四宝,钱小六,你们做排头兵!钱小六,注意留神脚底下!” 钱小六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安长官,有我在什么雷都不用怕。” 我继续吩咐着,说道:“翟猛,阿妮,崔蛮子,你们做第二队。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们扫清障碍拔掉日本人的暗哨!记住,尽量不要开枪!” 崔蛮子从裤管里拔出一把枪刺,咧着嘴笑道:“安长官,用这个呗?” 我说道:“只要你能让日本兵闭嘴,用什么都可以。” 谭卫民跃跃欲试,我拦住他,说道:“你当好你的翻译,也不仅是翻译,还是保镖,卡罗尔对我们很重要,所以你要保证他的安全!” 卡罗尔总算是听懂了我的某一句话,他摇摇头说道:“闹闹,我需要翻译,不需要保镖。” 我没去看他,挥着手里的卡宾枪,说道:“这个不是你说了算的……现在各司其职,出发!” 我们的小分队在荆棘密布的丛里里,小心翼翼的前行,如果说我们在怒江中只需要防备不被怒江水冲走,在这里我们需要防备的是四面八方暗藏的杀机。 这条岔路只是猎人山民平时上山下山的路,如果不注意观察,都可能会走错了路,因为走的人太少,被落叶遮盖也看不出这还是一条路。 幸亏我们有两位在大山里如履平地的人,阿妮和翟猛保证了我们不会再这大山丛林里迷失了路径。 ------------ 第140章 武家村 日军在这条路上布置了两处暗哨,隐蔽的也都很严密,只不过他们这次遇到了翟猛和阿妮这样常年在大山里搜寻猎物的好手。 他们两个的再加上一个回合都无法抵挡的崔蛮子,两处日军暗哨卡被轻松就被端掉,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间歇休息补充食物的时候,阿妮从最前面跑回来,坐到我身边,拿起一盒牛肉罐头就吃。 我们的食物都是军部特批的牛肉罐头豆子罐头这些最高级的美军军援物资,不仅仅是便于携带而且还便于保存,对身体的体力恢复更是迅速。这是杂粮饼无法比拟的。 我问阿妮,说道:“你怎么不和翟猛和崔蛮子在前面?吃过了东西,你不是还要去追他们。” 阿妮说道:“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和他们坐在一起,我宁可一会儿,多走路去追上他们。” 我问道:“你是嫌弃翟猛吧。” 阿妮咀嚼着罐头,说道:“再怎么嫌弃,我也能忍受。我是受不了那个崔蛮子。安大哥,你是没看见,这人简直,简直就是一个野人,难怪叫蛮子!他一刀就把鬼子的脑袋割下来……不行,不能再说,再说我什么也吃不下。” 崔蛮子的凶残能让阿妮胆怯,可见这家伙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残暴。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国人死在日军刀枪下的,比这样残忍的比比皆是。既然是战争,就无法回避残酷。 无名峰所以连个名字都没有,是因为它太过矮小,但是它又确实是一座山峰,本地人干脆吝啬的连名字也不给起一个,就叫它无名。 我们爬上无名峰顶,也只能仰头望到摩云岭的半山腰,我们还需要下到无名峰下面的武家村,从武家村后面再绕回无名峰后山坡,才能真正踏上摩云岭的土地。 虽然这样行军路线看起来很繁琐,但是却是最能避开日军斥候的路线。我们沿着僻静而又安全的山路行进,钱小六其实都可以不必在担心会有地雷,这样的地方,日军是不会浪费人力物力跑到这里来埋雷。 排头兵换成了翟猛阿妮和崔蛮子,虽然最后证实,这也是根本不需要的兵力部署。 我们就这样翻越了无名峰。 如此顺利让我们所有人都很轻松,似乎这一趟西岸之旅就会如同游山玩水一样的轻松自在。 武家村,顾名思义,这里或者是姓武的人比较多,也或者是姓武的第一个在这里落户,所以得名。 我们这支队伍出现在武家村的时候,武家村的村民几乎是不敢相信一支中**队忽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战战兢兢的远望着我们,就如同惧怕日军一样的惧怕着我们。 “老乡们,不要怕!我们是滇西远征军,中**队!是我们自己的同胞!”谭卫民挥舞着卡宾枪,也挥舞着他不存在的信任感。 我向前一步,迈步出了队列,喊道:“谁是本村村长?站出来。” 没人理会我,所有的目光都是戒备的。仿佛谁敢承认是村长,站出来就要被我们活剐了一样。 我再次问道:“谁是村长?没有村长,族长呢?就算你们被日本人吓破了胆子,总不至于把我们当日本人吧!” 终于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回答了我,说道:“报告长官,村长去摩云岭修工事,一年都没回来喽。” 我放眼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少了一条腿的男人,看不出他是老年人还是中年人。你说他是中年人,他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比八十岁的人还多。你说他是老年人,他的声音听起来绝不是一个老年人应该有的声音。 我招手叫他出来,说道:“你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独腿男人蹦着一条腿,看起来比我们很多两条腿的人还要敏捷,你疑心他就要跌倒,他站得比你还要笔直。 独腿男人说道:“长官,你们来得太晚了,你们要征用壮丁,我们武家村里已经没有可用的壮丁了。” 我耐心的解释着,说道:“我们不是来征用壮丁,我们是来打日本鬼子的!我们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向导。”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忽然冲出来,对着我们喊了一句话,我们谁都没听明白孩子在喊什么,但是无疑那不是我们国家的任何一种方言。 以我和日军作战多年的经验来判断,孩子喊的是一句日语,虽然我不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丘八呵斥道:“乱叫什么!你们整个村子都是汉奸了吗!” 独腿男人苦笑道:“老总,我们做不做汉奸,完全取决于你们,你们三年五载内打过来,我们都还是中国人。你们十年八年躲在东岸这么耗着,你们也看到了,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光了,再过几十年,这西岸还有会说中国话的中国人吗?” 我看着这些老的老,小的小的村民,我明白他说的意思,我们继续这么相持下去,不用鬼子强迫,在文化的逐渐渗透下,他们就能够改变西岸的下一代。到那时候,你再说他们甘当亡国奴,认贼作父,晚了。 日军在西岸大力普及推广日语教育,就像他们在东北做的一样。如果我们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还是无所作为的话,就算有一天我们终于打回东四省,拿枪迎接我们的可能就是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是日本人的年青一代! 所谓的罗马帝国,大英帝国怎么来的?无非就是这样。 我环视眼前这些目光犹疑的老百姓,说道:“老乡们,不要这么悲观。我们这不就来了吗?我再问一遍,有没有熟悉此地地形的同胞,愿意给我们做向导?我们要摸一摸鬼子的老巢。” 独腿男人说道:“长官,村子里现在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就算是熟悉地形,也没办法给你们做向导。” 张达走过来,说道:“安连长,算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了,我们自己过去!走吧!” 我也无可奈何,总不能逼着他们给我们带路,那样的话,我们和日本鬼子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的队伍绕过这群麻木的村民,向后山走去。一直目送我们的独腿男人忽然大喊道:“长官。等一等!” 我回头看着他。 独腿男人拄着木棍蹦着追上我们,说道:“只要你们是打鬼子,我来给你们当向导!” ------------ 第141章 穿越全福道 张达皱了皱眉,说道:“这翻山越岭的,你这腿脚好像不太方便吧。” 独腿男人倨傲的说道:“长官,要不咱们比比,咱们一起走,你要是能走的比我快,我掉头就回来!” 身后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说:“武老甲单腿蹦追得上兔子,就怕你们跟不上他。” 我看着这个叫武老甲的人一脸的倔强,说道:“好!咱们就比一比,可不是比快,比稳就行。” 武老甲话不多说,当先走在队伍的前头,我跟在他身后,要是不看他的下肢,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少了一条腿的人。 我边走边问道:“你这腿怎么弄的?” 武老甲啐一口,说道:“说起来都是晦气,踩到地雷炸断的。不过炸断了腿却保住了命!日本人来抓壮丁,他们不抓我这样的残疾。那些被抓去的壮丁,没听说活着回来过几个,就算活着回来了,也就剩下一口气。” 我说道:“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说的真是一点不错。” 武老甲叹了一口气,说道:“福不福的我就不要想了,我现在就是盼望着,你们能早一点打回来,或许我儿子还有的救……” 我说道:“你儿子也被日本人抓去做壮丁?” 武老甲点点头,说道:“我儿子叫武全福,他才只有十七岁,唉,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我有些惊讶,说道:“你儿子十七岁?那您今年贵庚?” 武老甲苍凉的一笑,说道:“长官,就不要和我说什么贵庚的话,我这条贱命,哪里配得上一个贵字!我今年才四十二岁。老婆死了,儿子又这样……想起这些事,人老的就快。我本来名字叫武甲,就是因为长得太老,村里人都叫我武老甲。” 我没去细问他老婆是怎么死的,能够让一个四十岁的人衰老的看起来像是六七十岁的人,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痛断肝肠的过往。 我们爬到了武家村的后山坡,再转过去就能够走去摩云岭的方向,武老甲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稀稀落落的士兵,得意的说道:“长官,我没有吹牛吧,我走的稳着哩。” 我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会摩云岭的方向,说道:“武老甲,咱们从这直接下去,是不是就能走到摩云岭后山的山脚?” 武老甲摇摇头,说道:“可不能直接走。直接走,有地雷,我的这条腿就是在那被炸断的。” 钱小六挤过来,说道:“老乡,有地雷咱们不怕,知道我是干嘛的吗?我就是专门排雷的工兵。” 武老甲说道:“工兵也没有用,你能排几颗雷?三颗五颗?老总,那里是雷区,可不是只埋着几颗地雷!”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日军并不是放任后山没有任何防御措施,他们也担心万一有人摸到他们的后山。 他们的防御措施就是在必经的路上,布置了大量的地雷,形成全覆盖性质的雷区。 我不知道雷区内有多少地雷,可是我知道自己只带来一个工兵,无论钱小六有多大本事,让他一个人去完成一个工兵连的任务,实在是太不可能。 我对谭卫民说道:“去告诉卡罗尔雷区的情况,让他测算一下方位,将来反攻的时候好做好预防。” 谭卫民跑去跟卡罗尔一说,卡罗尔立刻把他的仪器都架设上,测算着雷区的准确方位。有这样精确的数据,对我们将来的行军部署是最为重要的依据。 我问武老甲,说道:“那按照你这么说,我们是过不去了?还要另想办法?” 武老甲微笑着说道:“长官,我既然主动要求带你们来,怎么可能过不去哩,我带你们走另一条道!” 我把地图铺在地上,仔细的在地图上寻找着,回头对武老甲说道:“还有道?在哪里?地图显示咱们眼前的这条路是唯一通向摩云岭后山的必经之路。” 武老甲说道:“这山里的村民都没有人知道这条道,你们的地图上怎么会有?这是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走出来的道,我叫他全福道,我本来是想能偷偷把全福从这条道带回家……” 我收起地图,说道:“好!咱们就走这条全福道!没准还真能把你儿子带回来。” 武老甲摇摇头,叹道:“长官,你不用给我宽心丸吃,不可能的,这条道也只能到摩云岭的后山,再往前走,鬼子的守卫是很严的,不要说是带出来一个人,就是飞出一只鸟也不可能。” 我笑了笑,安慰着他说道:“万一呢?有个希望总好过没有。” 我们跟着武老甲钻进一片矮树林子,说是林子,根本和荆棘没区别。要不停的扯开眼前的树枝,稍不留神就会被锋利的树枝划破脸,没走出一百米,三十几个人几乎个个挂彩,衣服也被刮的到处都是口子。 卡罗一路上都在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虽然我不懂英语,我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抱怨和咒骂。 其实卡罗尔已经很受照顾了,他和梁参谋基本是走在队伍的中间,是在众人的保护下穿行这片荆棘,他们受的伤比起其他人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矮林子即将走完,武老甲又回头叮嘱着,说道:“注意脚下,还要注意头顶。” 我们很快就明白武老甲说的是什么意思,走出矮林子,前面是一片石林。 说它是石林,是因为到处都是从山上掉下来的石头,摔在地上,形成了各种锋利如刀子一样的碎石。 每走一步都要提醒自己不要踩偏,因为一脚踩不稳摔出去,可不是鼻青脸肿那么简单。运气好的话被地上的石头在身上戳几个洞,运气不好的话,一脑袋撞上随处可见的带尖的石头,可能连命都没有。 不仅仅是脚下,还要随时防备不要被山上时不时滚落的石头砸到,从高处落物,就算只是一块小石头也能要人命。 王四宝在队伍里小心翼翼的走着,说道:“这个武老甲带我们这是去阎罗殿吗?” 旁边的一个丘八说道:“不是阎罗殿,也是奈何桥……哎呦……” 这家伙一没留神,一脚踩偏,身子平摔出去。幸亏是戴着钢盔,要不然这家伙铁定开瓢,即使这样大腿上也被锋利的石头割伤了几道伤口。 上官于思这一路上是最忙的人,他要不停的给人包扎伤口,一些小伤干脆都来不及处理,因为我们要赶时间,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穿过这条难走的全福道。要不然,这条道白天走的尚且这么艰难,要是在夜间行走,怕是要有伤亡的可能。 ------------ 第142章 摩云岭的黑夜 通过这片乱石阵,也就绕过了那片雷区,我们这支三十几个人的小分队带着一身的伤痕,终于是狼狈不堪的出现在摩云岭后山的山脚下。 武老甲指着远处半山腰的一片树林,说道:“长官,前面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们爬到半山腰,穿过那片树林就要小心了,因为那里就能遇到鬼子兵。” 我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茂密的树林成了天然的屏障,除了黑压压的树木,什么也看不见。 我有些困惑,因为无论是我们的战略分析,还是美军飞机侦查给出的情报来看,摩云岭后山不应该有驻军。 带着疑惑,我问武老甲,说道:“你是说我们穿过那片树林子,就能遇到日军?那是后山,他们在那里有军队吗?” 武老甲摇摇头,说道:“有没有军队的事,我就不懂了。我只去过那片林子里一次,就被鬼子兵发现,幸亏我跑得快,又熟悉地形才没被他们抓住。” 我问道:“当时追你的日本兵有多少人?” 武老甲说道:“当时是晚上,多少人追我,我也不知道,只听他们嚷嚷着,六七个人是有了。” 我沉思半晌,说道:“好!武老甲,谢谢你带着我们走到这,你现在就回去吧,等一会儿天黑了,那条全福道可是难走的很。” 武老甲迟疑着,说道:“长官,你说……能带我儿子回来是开玩笑的吧?” 我叹了口气,说道:“武老甲,我想把所有被鬼子抓去的同胞都带回来,可是也只能是见机行事。不过你放心,真要是有机会,我们一定帮你把全福带回来。” 武老甲看着我们这一群,似乎下定决心一样,说道:“那好,长官,我武老甲就豁出命去,陪着你们再往里走一遭!” 我倒不觉得还有什么必要需要他这个向导,但是武老甲很执拗,一定要跟着我们继续往下走,他不无诚恳的说道:“长官,那里还有许多的沟沟坎坎,我是最熟悉的,你们带着我,说不定还能有大用处哩。” 他既然这么想去,我也只好由着他,在稍作休息之后,我们开始整队向半山腰攀爬。 山就是这样,远看着似乎是近在眼前,等到真正去攀登的时候,才发现距离目的地简直是万水千山一般。 我让几个丘八轮换着去搀扶武老甲,都被武老甲拒绝,他颇有些意气风发的说道:“我要是用别人照顾,那不成了累赘,那我还跟着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用!” 武老甲是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本来一直被丘八们照顾的梁参谋也被武老甲这番话激励的焕发了斗志,不再需要特殊的照顾,咬着牙跟着我们向山上攀登。 阿妮和翟猛是最如鱼得水的两个人,他们也理所当然的做了这次行军的排头兵。但是这两个人绝不同行,基本上是兵分两路,各走各的。谭卫民几次想要跟上阿妮,没跟上十几分钟,就被阿妮甩的无影无踪。 我劝着他,说道:“别妄想在大山里能追上阿妮,她可是撵着猴子到处跑的人!” 谭卫民叹息着说道:“我看猴子也没她跑的快。” 将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半山腰的树林边缘,这片树林和大多数的原始森林差不多,非常的茂密,如果没有向导或者像阿妮翟猛这样的人带领,进入林子里都有可能转晕了方向。 远征军在缅甸野人山战损严重,其实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大山里令人晕头转向的丛林。转了十几天,最后发现自己是围着方圆百十米的范围内一直在转圈,累死的饿死的不算,死于心理崩溃的士兵都不在少数。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我让身边的丘八一个传一个,把命令传达下去。 走了大半天,而且是在高度紧张中行军,身心疲累至极,必须要补充食物和水。我们在林子的边缘进行修整,拿出罐头干粮水壶,一边休息一边进餐。 武老甲吃牛肉罐头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着,他不是饿的,他是激动的。他从来想不到,牛肉是可以这样囫囵着吃的,对他们这些许久吃不到肉的山民来说,这简直就是十足的浪费。 “武老甲,别舍不得吃,我们还有很多。而且你打开了罐头不吃,这样的天气,很快就变质腐烂,臭了就没法吃了!”我眼见武老甲把一盒罐头吃了一半,想要把另一半揣起来,就不得不提醒他。 武老甲愣了愣神,就又开始吃剩下的另一半,他甚至把罐头盒子里面,都要仔细的舔干净才罢休。 很多丘八都看见这一幕,没人笑他,我们都太知道食物的可贵。要不是因为我们这次任务的特殊性,也轮不到这样的待遇。 我们的一日两餐,最多也就是一顿杂粮饭一顿白米饭,见到肉到时候,也是非常之少。 张达忽然说道:“吃过的罐头盒不要乱扔,统一收集起来,找地方埋了!” 我略微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这样的必要性,我们的罐头盒子上都印着USA标志,一旦被日军发现这些空盒子,只要不傻都能猜到,这里曾经来过中国军队。 王四宝和马顺把空餐盒搜集起来,用兵工铲挖了一个土坑,统统埋进去,再用腐草覆盖,等我们再转回来,估计连我们自己也不可能再发现这地方。 休息了半个小时,我们的体力都恢复的差不多,开始沿着林子继续向深处走进发。 黑夜的林子里充满着阴森的气氛,偶尔突然跑过一直狍子之类的动物都能把人吓一跳,我们不能打开手电,只好摸着黑在林子里前进。 树木遮蔽了星空,让林子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让所有人不的距离不要拉得太远,避免把人拉下。 一直跟在我身侧的武老甲忽然拽住我的衣服,轻声说道:“长官,这个地方要小心,上一次我就是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被鬼子兵发现。” 我吩咐着身边的丘八,说道:“命令全体原地待命!把阿妮和翟猛叫回来!” 没一会儿,这俩人从树上跳下来,我抬头看了看树上,对他们说道:“武老甲说在前面遇到过日军,这里这样的环境不可能驻扎大队的日军,我估计就是暗哨斥候,你们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找出来!” ------------ 第143章 日军的暗哨 翟猛自从过江之后,对我的态度很奇怪,他不在像一只饿狼一样的整天盯着我,但是也绝不和我有任何额外的交流接触,他只听从命令,然后去执行。 这一次也一样,他听我说完,转身就要走。我叫住他,说道:“等等!要上吊也不急于一时,听我把话说完!” 翟猛瞪着我,不知道该把我这句话当成是玩笑还是当成的恶言嘲讽,我不理他的态度,继续说道:“翟猛和阿妮必须协同搜索,一双眼睛能比两双眼睛看到的更多吗?互为守望支持,才能把事情变得简单!找到日军的斥候之后,不要轻举妄动,一个人留守监视,另一个人回来禀告我!懂吗!” 阿妮点点头,说道:“懂。” 我看着瞪着我的翟猛,说道:“你呢?懂吗!不懂就问,别做出一副受气的样子,把你大芒山二当家的气魄拿出来!” 翟猛生涩的说道:“懂。” 我挥挥手,在他们身后叮嘱着,说道:“那就去吧!记住,两个人联手永远都强过一个人单干!” 阿妮笑道:“安大哥,行了,我懂。” 翟猛不再言语,迈步向林子深处走去,阿妮跟在他身后三米开外,不时的抬头看着头上的大树。 张达坐到我跟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安连长,我听说这个翟猛可是一心要杀你替他哥哥报仇,你干嘛还把他带在身边?你真的不怕他一枪杀了你?” 我笑着看着张达,说道:“张营长,你是听谁说的翟猛一心要杀我?是汪庭岳汪督导吧?” 不善于说谎的张达即使在夜色的掩盖下,我也能想象出他脸红脖子粗,他结巴着说道:“这个,这个……” 我叹道:“行了,张营长,你也别这个那个的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翟猛认定我是为了脱罪才枪毙他哥哥,这些话根本不是翟猛这样的人能想得到的,我猜一定是有人从中挑唆。” 张达默然不语,这等同于默认了一样。 我把卡宾枪从肩上卸下来,握在手上,说道:“我只是不相信翟猛的耳朵是聋的,听不到他哥哥到底该不该死。我不枪毙翟力,翟力可能会死于杖毙这样的苛刑!” 我解释着我为何一直带着翟猛的原因,当然我的另一个原因不可能和张达说,像翟猛这样危险的人,如果不带在身边才是更加危险,因为我掌握不了他的行踪,防备起来才更难。 我还没伟大到像释迦牟尼佛那样以身饲虎的境界,事实上我一直在提防着翟猛,如果不是爱惜他是个人才,打得一手好枪法,我也根本不会留着他的性命,在这件事情上,我亦是在两难之间。 “安大哥,我们找到一个鬼子的暗哨!”阿妮毫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边,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站起身,说道:“在哪?有多少人?” 阿妮说道:“距离这大概三百米远,有三个人。翟猛在那盯着呢。” 我回身说道:“崔蛮子,马顺过来!跟我过去收拾掉这三个日军的暗哨!” 崔蛮子哼哼着,说道:“安长官,三个鬼子兵还用去这么多人?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我说道:“我要你来是需要你的勇猛,不是鲁莽!我问你,你能在一秒钟让这三个日军同时闭嘴?” 崔蛮子挠挠头,说道:“这个倒是有点难……” 谭卫民拎着枪也凑过来,说道:“算我一个!” 我真是想给他一枪托,外加十脚二十脚才解气!这个人真是完全不知道好赖,只是一味的逞强好胜,真不知道他三年留洋,除了学几句洋文还学了什么!我一心想要他尽量远离危险,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命,置我的好意于不顾! 我低声对他说道:“谭排长,我现在以连长的身份命令你,去照顾好卡罗尔少尉!他是我们这次渡江行动的重中之重!把他照顾好就是你的任务!” 说完,我不再理他,挥手带着人悄悄跟着阿妮向前走去。 在走了几百米远后,阿妮嘘了一声,停住身体。又过了几秒钟,翟猛从一棵树上无声无息的滑下来,指了指左侧一处,低声说道:“二十米。他们也藏在烂树叶子里。” 我把几个人聚在一处,说道:“一会我打开手电,翟猛、马顺、崔蛮子,你们一齐动手!记住,动作要干净利落,不能让他们发出任何声音!” 我掏出手电,带着他们呈半包围状,慢慢靠近日军的暗哨。 如果没有照明,在这样的黑夜里,根本不可能准确的判断出这几个日军具体藏身的方位。就算是阿妮和翟猛也只是判断出他们的大概位置,而我们需要的做的是,要一刀将他们毙命。 估计已经非常接近日军的暗哨卡,我猛然按亮手电,借着光亮我才看清,日军在这里挖了一处半米左右深的坑,再把坑里面堆满荒草落叶,他们半躺着将身体埋进其中,只露出头部在外面。 这让人不得不佩服日军的纪律性,即使在这样枯燥的苦守中,他们依然能坚持这样的隐蔽方法,换成我军会怎样?我不敢想,也没心情去想。 在手电照射下,马顺、翟猛、崔蛮子猛然扑向各自目标。日军虽然恪守纪律,但是这么久也没看见过敌人,也难免松懈,他们此刻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打着盹。 等到他们被刺眼的光亮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煞神们已经把刺刀刺进他们的咽喉。然后我亲眼目睹了阿妮说的崔蛮子的残忍,这家伙是唯一没用刺刀,他扑上去双手一用力,站在几米外的我都听得到脖子被拧断的声音,那个日军的头颅几乎是反转的仅粘连着一点皮肉。 这家伙确实可怖!我在心里评价着崔蛮子的凶残。 三个日军,没有重武器,每人一支三八步枪,看得出来,他们只是负责警戒的前哨斥候。 我想起武老甲的话,追他的日军怎么也有六七个人,这里干掉三个,也就是说最少还应该三四个在第二道暗哨卡。 我叫过来两个丘八,连同着翟猛,吩咐道:“你们换上日军的军服,看看能不能把另外几个日军引出来。” 三个日本兵的军服都沾满了鲜血,好在是在黑夜里,根本就看不清楚血迹。翟猛他们把日军军服套在外面,端着三八步枪在前面开路,我这样做是为了能够加快行军速度。 我带着崔蛮子马顺几个士兵,紧跟在翟猛他们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等待着日军的出现。 ------------ 第144章 漏网之鱼 翟猛他们在黑暗的丛林里穿行着,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沙沙作响。我在黑夜中行军距离感很差,只能以时间来判断距离,我看了一眼手表,判断着我们应该是已经走过了大半的森林。 “布谷。”忽然树上传来一声鸟叫。 跟着翟猛走在最前面,伪装成日军的一个丘八,出于好玩的心态也轻轻学了一句“布谷。” 树上再无动静,这个丘八觉得奇怪,又连续学了两句:“布谷,布谷。” 树上树枝蓦然抖动,树木间探出一个戴着日式钢盔的脑袋,脑袋的主人低声咒骂着,说道:“八嘎。” 我们对日语的知识也仅限于这样简单的发音,他骂完了后面又嘟囔的什么,一律都被我们忽略掉。因为翟猛已经在第一时间,猿猴一样灵敏的攀爬上这一棵不算很高的大树。 在这个日本兵还没有闹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翟猛已经把他从树上撞落在地上。两个人都先后摔下来,翟猛一骨碌身又跳起来,一拳猛击在日本兵的脸上,日本兵才站起身,又被扪倒在地上。 还没容他抓枪,跟着翟猛的两个丘八已经扑上去,两把雪亮的枪刺直刺下去。由于用力过猛,枪刺几乎是把这个日本兵贯透钉在地上,日本兵的嘴被翟猛死死的堵住,发出呜呜的惨叫声。 这个日本兵暗哨用鸟啼和“自己人”联络,想不到“自己人”对上暗号后,竟然连续的布谷个没完,戏谑自己。这才惹恼了这个日本兵,张嘴骂了一句,不然是话他还不会这么快暴露。 我走上来看了看这具日军尸体,说道:“大家都留点神,应该还有几个没出现,已经走到这了,千万不要在最后关头出岔子!” 伪装成日军的几个排头兵,每走一段路就照葫芦画瓢,用这种鸟叫声引诱躲在暗处的日本兵上当。只要他们暴露位置,翟猛崔蛮子之流都会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解决他们。 毕竟我们人多,又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日本兵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无从反抗,黑暗中也永远便宜我们这些有准备的人。 就用这样么简单的办法,我们这一路上又杀死了两个日军。 武老甲追上我,说道:“再走一会儿,就快到林子边上。以前日本人没来的时候,我们经常到那边打猎采药,现在那里已经成了禁区。” 武老甲跟着我们走了大半夜,眼见这三十几个中国兵,接二连三的杀死埋伏的日本暗哨。这让他也跟着振奋起来,对我们的信任感又增加了几分。 张达说道:“既然都快到林子边上,看起来日军的暗哨也差不多被我们拔光了吧。” 张达分析的很有道理,日军的暗哨在这片几乎不会有敌军光顾的原始森林里布下两道防御,已经是足够小心,我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会再布置第三道防御。 “原地休息!”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再等一个多小时左右,天色就有微光,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最佳的潜入摩云岭的时机。现在这样漆黑一片,我们就算是出了林子,也不会有太大做为。 我踢了一脚坐在我身边的王四宝,说道:“带几个人,四周放五十米警戒哨!” 王四宝随机挑了几个人,在我们休息的外围四处各放一个警戒哨。剩余的人抓紧时间休息,对于行军打仗来说,体力永远都是最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张达这时候适度的表示了他的敬佩,说道:“安连长,没想到我们真能摸到这么远的地方,就冲这一点,这次行动也是大功一件!” 我无心和他讨论什么功劳苦劳,我靠着大树半躺着,说道:“功不功的先不说,天亮以后的几个小时,才是最关键的几个小时!……张营长,我听说你们东北军,当年的空军可是全国首屈一指,各种飞机得有上百架吧?” 张达叹了口气,说道:“提那些还有什么用!那时候何止上百架,最高峰的时候,我们东北军空军接有近三百架飞机!” 我有些惊讶,说道:“有那么多?就是搁到现在这也是一股强大的空军力量。美国盟友援华作战的飞虎队才多少架飞机!真是了不起!我听我以前的长官说,张大帅从法国购买了40架布雷盖侦察轰炸机,这个是传言吧?” 张达摇摇头,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惋惜,说道:“唉,有什么用,日本人打过来,空军接到命令不许升空迎战!三百架飞机一架不少,都留给了小鬼子!张大帅打下的江山被一夜之间被败了干净!” 我附和着,说道:“要不怎么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点不错呦。现在天上的日本飞机,可能有好多架都是缴获你们东北军的,想不到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飞机,最后是用来轰炸自己的同胞!” 张达默然不语,做为一个东北人,面对我这样很难分辨是惋惜还是嘲讽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王四宝匆匆跑回来,说道:“连长,有情况。” 我立刻从闲扯中警觉起来,问道:“怎么了?” 王四宝说道:“我们的一个负责警戒的弟兄,被人刺死在林子外面!” 张达也站起身来,说道:“在哪呢?带我们过去看看!” 王四宝回身一指,说道:“就在我们队伍身后。” 我推了他一把,说道:“还废什么话!带路,过去看看!” 我们跟着王四宝来到我们队伍的身后大概五十米左右的地方,一个丘八被人从身后一刀割喉。从扔在地上的卡宾枪来判断,偷袭他的日本兵不会多,最多一两个人,因为他紧张的连枪都没有来得及捡走。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只是一个掉了队的日军暗哨,他不是被刻意安排的第三道防御,他可能只是一条漏网之鱼。 我立刻集合队伍,说道:“林子里还有暗哨没有清除干净!估计不会走太远,因为他想越过我们逃回他的大本营报信,他一定就在附近!所有人都提起精神来,把他找出来!” 张达有些奇怪,说道:“这个日本兵为什么不开枪示警?” 我想了想,说道:“是人就有私心。有人不想活,可没人不怕死!他是担心自己开了枪,我们很快就能循着枪声找到他!他想活命!”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只是一个掉了队的日军暗哨,他不是刻意安排的第三道防御,他可能只是一只漏网之鱼。 ------------ 第145章 奇怪的医院 我们在黑夜中搜寻着一个或者是两个和我们捉迷藏的日军,这一两个日军显然是低估了我们这一队中国兵的实力。在这样的黑暗中,双方如果势均力敌的话,机会都是相等的。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势均力敌,我们是三十个对一个或者两个。 我让阿妮和十几个士兵躲在树上,或者把自己埋在地上的荒草落叶中,等待着伏击想要逃回大本营的日本兵。我这是剽窃了日军暗哨的方法,基本上属于现学现卖,用我们中国的一句古话说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剩余的二十几个人像围猎一样,将日本兵往伏击圈子里赶,等到我们把包围圈子缩小的时候,故意留出逃向摩云岭的一条路。 我们这些负责赶鸭子上架的丘八再看到像鸭子一样逃跑的日本兵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被设伏的丘八们一拥而上的匕首,扎成了漏勺。 我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在不断向外喷血的日本兵,他大瞪着空洞的眼镜,手指已经扣在他的三八步枪的扳机上,可是他已经无力再扣动扳机,十几把匕首让他只剩下临死之前肉体承受的痛楚。 为了以防万一再有漏网的日本兵,我们足足在通向摩云岭的方向的路上埋伏了一个小时,以确认我们身后再也没有活着的日军。 我对张达说道:“张营长,你带一半人负责后防,我带一半负责侦查敌情。谭卫民,告诉卡罗尔少尉,让他做好准备,该他干活了!” 走到了这里,已经算是日军的腹地,我们这三十个人和十个人区别已经不大。我要保证我们这一队人的退路安全,如果被日军发现追着我们往回跑的话,最低限度我们也能得到自己人的支援。 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们逐渐走出了遮蔽光线的丛林,眼前已经感觉到越来越亮,天边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视线上基本没什么阻碍。 这里是摩云岭后山的半山腰,我们本来计划是从这里转到摩云岭前山,可是在后山的一处建筑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是一处面积不大的工事,能有两个炮楼大小,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和我们见过的日军工事大同小异。可是让人感觉奇怪的是,日军为什么要在后山修建工事? 我们躲在一人多高的草丛中,我举着望远镜看着这片建筑,想不出它存在的合理性。 如果我们在怒江东岸发起攻势,一定是要攻击摩云岭的正面防御阵地。他们在自己的后山修建这么一片工事是做什么?防备山里的游击队?也不太可能。 后山日军所以不设整建制军队防御,就是因为这里几乎的险峻。外界想要不通过前山就能够走到这里,几乎是不可能。 我们这一队人能够到达这,除了幸运的遇到向导武老甲,再就是仰仗轻装前进,基本和拎着一把手枪走路差不多,最大的负重就是水和食物,而且还在不断的被消耗中。 我们所走的路,包括那条武老甲开发出来的全福道,根本不可能通过携带重武器的大部队。没有重武器就算派几百人来,日军只需要在险要之处架设两挺机枪,就能把我们打的寸步难行。 卡罗尔在做着他的数据观测记录,他身边跟着谭卫民在帮着他,卡罗尔现在几乎快要离不开谭卫民。人就是这样,有了依赖就很难放手,没有依赖,其实咬咬牙也能做的很好。 我回头问身边的上官于思,说道:“上官医生,你说日本人这片工事,能是干什么用的?” 上官于思接过望远镜看了半晌,也不确定的说道:“我看这片建筑好像不是工事,倒像是一个类似医院的地方……” “医院?日军在后山修建一处战地医院?”我又重新拿起望远镜仔细的看着这片建筑。 “我是从它的建筑风格分析,觉得它像是一处医院。你看最后面有一处像烟囱的东西,一般的军事工事,好像是不应该有这东西吧?还有它的墙壁,上面没有射孔,反倒是在下面有射孔,可我觉得它不应该是射孔……” 我被他说的心痒难耐,思索了一会,说道:“上官医生,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看看鬼子搞的什么名堂!” 上官于思也是忍不住好奇心,说道:“那我们就上去看看?” 我计算着距离,如果动作快的话,应该也用不了一个小时,而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来做侦察任务。 我回头吩咐着,说道:“你们就地休息,原地待命!阿妮,翟猛,崔蛮子,跟我和上官医生去探探道。” 我们一行五人弯着腰在草丛中向那片建筑悄悄摸过去。 离的越近,看的也越清楚,和我们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一样,灰白色的水泥墙面下方,一字排开有十几个像射孔一个的窟窿,但是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是射孔,没有需要打脚面的射孔。 烟囱一样的东西本就是烟囱,虽然不是很高,只比建筑物高处半米左右,但从它的造型来看,虽然不知道它具体的用处,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烟囱。 建筑里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招手叫过来阿妮,说道:“阿妮,过去看看。” 整个新200团里,论起这方面的能力,我最能信得过的就是阿妮。她也确实灵巧敏捷,阿妮依然紧握着她的狙击步枪,三窜两窜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十几分钟后,阿妮又跑回来,说道:“安大哥,上官医生说的没错,这不是工事,是一个医院。” 我对她这么确定很奇怪,说道:“你怎知道这是医院?” 阿妮说道:“我看见好几个穿着白大褂衣服的日本军人,另外还有不少中国人。” 我惊讶的说道:“中国人?中国人在这里做什么?” 阿妮说道:“我看他们好像都是劳工,在医院里修建那些还没修建完的房间。要不然你们去看看,大门口只有两个哨兵。” 我这有此意,这个地方距离日军前沿不算近,他们在这修建野战医院,多少让人觉得奇怪。因为这不是符合常理之处。 我们跟着阿妮小心的接近医院的另一侧正门,四周除了建筑本身之外,都扯上了铁丝网。门上还挂着一块牌匾,我们不认识日文,只看得出几个汉字:医疗试验的字眼。 在日文里,很多汉字虽然发音不同,但是意思都非常接近。 ------------ 第146章 空房子 阿妮说的没错,建筑的门口果然只有两个持枪的日军守卫,因为天才刚刚蒙蒙亮,这两个日军躲在岗亭里正抱着枪在打瞌睡。 崔蛮子凑到我跟前,低声说道:“安长官,就两个日本哨兵,咱们干脆把他端掉算了!” 蹲在我身后的翟猛说道:“我同意。” 我看了他一眼,这是翟猛第一次主动发言,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看了看里面的情况,这里通透的很一眼望到头,也没什么遮蔽,还真是看不出有其他的武力防御。 我说道:“门口岗哨,翟猛、崔蛮子一人一个!上吧!” 这两个嗜杀成性的家伙,一个动如脱兔,一个像是碾压一切的坦克。两个人匍匐着前进,接近到岗亭外的荒草中。 他们互相递了一个眼色,悄然站起身猛然拉开岗亭的门,日本兵几乎是在睡梦中,就已经被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中国兵一刀刺透了心脏,这次崔蛮子总算是使用了枪刺。 我和其余的人紧跟着他们的身后,端着卡宾枪冲进大门,几个早早起来干活的中国劳工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我低声问他们,说道:“日本人在哪间屋子?” 一个劳工伸手指了指着一间挂着窗帘的房间,我一挥手,我身后的人已经冲了进去。 崔蛮子直接用身体撞开房门,屋子里摆着四张床,四个日本人正酣然入睡,他们的床头都挂着白大褂这类医生的服饰。 “都他妈的别动!崔蛮子也不管这几个日本医生听不听得懂中国话,凶神恶煞一般先震唬住他们。” 不要说他们是在睡梦中毫无抵抗能力,就算是正常情况下,也根本不可能是我们的敌手,因为他们每人配备的武器只是一把南部式手枪,这样的火力想要和我们的卡宾枪相抗衡绝无生机。 我命人把这几个日本医生都捆上,弄破布堵住嘴,还扔在这间屋子里。 我们其他人挨个房间搜索了一遍,搜索了一遍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日军没有安排什么像样的守卫,因为座建筑里根本就是除了几间空房子,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值得守卫的东西。除了这几间空屋子,再就是那个烟囱矗立在屋子一侧烟囱下面有一个半人高的小铁门,我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漆黑一片,什么匜看不清楚。 我把那几个中国劳工叫进来,这些劳工被日本人管教的太久,即使看见我们这样装束明显的中国军队,他们依然胆怯的挤在一处,不敢乱说一句话。 我说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滇西远征军,是中国军队,是特地过来解救你们的。” 一个声音在酝酿很久之后颤抖着声音,说道:“长,长官,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温和,说道:“当然可以,你们随时都可以回家。不过在你们在走之前,谁能告诉我,这地方是怎么回事?这里是日本人的医院吗?” 几个劳工互相看了看,然后都指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说道:“全福,你来这里来的最早,还是你和长官说吧。” 我连忙问这个年轻人,说道:“你叫全福?武家村的武全福?” 年轻人张着嘴迷惑不解的点点头。 我笑着对站在旁边的上官于思说道:“上官医生,看到没有,这个武老甲的全福道还真是没白弄,他儿子命不该绝,还真让咱们给找到了。” 武全福吃惊到,浑身颤抖,说道:“长官,你们……认识我爹?” 我笑道:“不仅认识,要是没有你爹,我们也不可能找不到你们,等一会你就能看见他了。” 武全福激动的热泪直淌,干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蹲在地上呜咽着痛哭着。 等他稍微平复了情绪,我才问他,说道:“武全福,你先别激动,你知不知道这地方日本人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武全福擦干眼泪,说道:“长官,我是被他们从摩云岭调过来的,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中国劳工都没有,这些日本医生白天就是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屋子里他们从来不让我们进来,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里原来都是空屋子。” 我想了想,说道:“那你们住在哪?” “就在那。”武全福指着屋子外面另一侧搭建简易房屋。 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日本人有这么多闲置的空屋子,却不让他们去住,反而费力的另外建造一所房子。 “走吧,日本鬼子一定是疯了,搞出这么一个奇怪的玩意!”崔蛮子咒骂着。 我们再一次进入关着几个日本医生的房间,这几个日本医生平静的看着我们,看上去都很镇定,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意思。 “这些人怎么处理?”阿妮问道。 翟猛拔出匕首,走上前去,说道:“这还不简单,一刀一个,送他们去见阎王!” 上官于思拦住他,说道:“我们不能杀医生,况且他们都是俘虏。” 翟猛说道:“他们现在是医生,拿起枪就是军人!我们不杀他们,将来就要等着被他们杀。” 上官于思说道:“这是两码事。安连长,你看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道:“我看这样吧,先把他们关在这,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再顺路都押回东岸。上官医生说道没错,他们现在是俘虏,我们不能杀俘虏。” 翟猛恨恨的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冲进来都结果了他们!” 我们走出了这处奇怪的建筑,带着这些中国劳工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我停住了脚步。 我回身问道:“我们刚才搜查那些空屋子的时候,你们谁看见这些射孔一样的窟窿了吗?” 所有人包括这几个劳工都摇摇头,我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说道:“我们被表面的东西骗了!走!都跟我回去!” 众人又稀里糊涂的跟着我往回走,阿妮紧跑几步来到我身边,说道:“安大哥,怎么了吗,你又想到什么了?” 我说道:“这些射孔一样的窟窿,我们在外墙能够看到,为什么在屋子里却偏偏看不到?你们想过是为什么吗?” 崔蛮子还是一头雾水,说道:“这还真是奇怪……” 上官于思的眼睛也亮了,他已经懂了,说道:“那自然是说明,这些射孔既然在上面看不到,那就一定应该是在地下!这些空屋子里应该还有地下室!他们上面一层是迷惑人的,他们的秘密是在地下!” ------------ 第147章 地下毒气室 重新回到这处建筑内,我们开始再一次搜索可以通向地下的通道,可是和第一次搜索一样的结果,搜遍了屋里屋外,也没有发现哪个地方可以进入到地下。 我返身又来到那几个日本医生住的房间,吩咐着身边人,说道:“把这屋子里的床都搬出去,看看下面有没有什么暗道。” 几个劳工动作麻利的把四张床都搬出去,屋子的地面墙壁都是水泥面,用枪托试着敲了敲,都听不出空洞的声音。也就是说即使下面是地下室,这间屋子也没有存在暗道的可能。 我站在屋子中央也是奇怪,这真是见鬼了,这建筑下面是百分之百有地下室,那他们是怎么是怎么下去的呢? 几个劳工往外搬运这些日本人的随身用品的时候,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喊住那个劳工,说道:“等一下,我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物件?” 堆在衣物之间的是一个防毒面具,出现防毒面具不奇怪,奇怪的是出现在几个医生的房间里。 而且还不是我们见过的日军戴的那种普通防毒面具,从做工到材质来看,制作的很精巧。 我拿着防毒面具冲着被捆在墙角的几个日军医生比划着,说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不指望他们回答,我也知道我们互相语言不通,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四个日本军医,有两个泰然自若,有一个低头不语,还有一个露出了惊慌的表情。这是之前即使翟猛要杀他们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的现象。 我回身说道:“仔细再找,看看还有没有这种东西。” 经过仔细搜查,在这些日本人的衣服中,果然又搜出了三个防毒面具。我思索着:四个军医,每人一个防毒面具,就是说他们要经常去需要带这种东西的地方,哪里会是戴着防毒面具才能进的地方? 我转出房间来到房子的外面,走到烟囱跟前,这烟囱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但是却有一种很呛人的刺鼻味道。 思考了一会儿,也再没有可能通向地下的地方,我戴上防毒面具,伸手打开烟囱下面半人高的小门。拿出手电筒探身向烟囱里照去,下面大概有两米高,烟囱的内壁上依次安装着一排铁制的阶梯。 我返回身,摘下面具说道:“这个烟囱应该就是入口,不过需要戴着防毒面具。阿妮留守在上面,上官医生、翟猛、崔蛮子咱们下去!” 我们戴好防毒面具,沿着阶梯一步一步向下攀爬。 我是第一个下到地面,因为情况不明,我把卡宾枪从肩上拿下来,全神戒备着,等待其他人依次下来。 上官于思伸手在四周划拉着,咔哒一声拽到了电灯开关,四周顿时明亮起来。 这是和上面几乎雷同的房间格局,所不同的是这里每一间屋子斗胆是铁门,上了铁锁。 然后我们就看见了从外面可以看到的射孔,这些射孔在地下室也是在最下面,连着一些水槽,水槽通向每一间的屋子里,仿佛是排水用的。 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没有上锁,看上去像是一个实验室,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东西。上官于思走过去拿起一瓶溶液,看了看上面的标识,他愣了一下,随即又迅速的拿起周围其他的瓶子,逐一的查看着。 看完了这些东西,上官于思在防毒面具里,冲我们大喊着,说道:“千万不要摘掉面具!” 他担心我们听不清楚,又找来纸笔,写下几个字举在我们眼前挨个给我们看,那上面的字是:毒气实验室!不要摘掉面具! 我快速的在房间里翻找着,很快就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串钥匙,整座建筑也没有带锁头的地方,除了这地下室那几间紧闭的铁门。 “把门打开!”我大喊着,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见,崔蛮子走上前,试验了几把钥匙后,咔哒一声打开了铁锁。 崔蛮子用力一拉,哗啦一声把铁门打开,铁门巨大的响声在寂静的地下室内显得分外震耳。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让我们呆住的不是震耳的铁门的响声,而是这屋子里的景象。 屋子里是十几具穿着中国老百姓衣服的尸体,都是成年男性,比死亡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他们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着密麻麻紫色的斑迹。 那些水槽就在延伸到这里,我现在明白了,这些水槽是排污道。这些人从活着到死亡都在这间屋子里,所以才弄了这么一条排污道,我们都戴着防毒面具,不然的话可想而知这里面是什么味道。 上官于思把我们都推出门,反手把门带上,大声说道:“是都中毒死的,不知道有没有传染性,最好不要待的太久。” 打开第二道门,情况依旧,还是十几具尸体,形状各异的死法。只不过死亡的人身上没有斑迹,而是在临死之前被自己用手抓破的皮肤,深可见骨。 一共五间屋子,四十多具尸体,每间屋子的人死亡方式和症状都不太一样,但是毫无疑问都是死于日军的毒气试验,他们用不同的方法试验不同的效果。 我们顺着阶梯爬上去,崔蛮子第一个爬上去,一上到地面,摘下面具跑到一边哇哇的呕吐起来。 阿妮惊讶的看着我们,她不明白下面有什么画面能让这个残忍的人类吐成这样。 我们所有人都蹲在地上呕吐着,我们在战场上见过成百上千的死人,我们不怕死人,我们只从来没见过人是这样的死法。 翟猛站起身,抽出短刀对上官于思说道:“上官医生,我要杀了那几个俘虏,你没意见吧?” 上官于思还在吐着清水,回身摆了摆手。 翟猛两眼放射着凌厉的杀气,迈步走进关着日军那几个医生的房间,崔蛮子踉踉跄跄的跟在身后,喊道:“给我留一个!” 我走进去的时候,每个日军的俘虏都被捅了十几刀,屋子里的血都汇成了细小溪流蜿蜒着流淌。 跟在我身后的武全福被眼前修罗场一样的惨相,吓得抖成一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就庆幸吧,我们来的及时,要不然下一批被当成试验品的一定是你们几个人!” 武全福不懂我在说什么,我自己懂就行,我也没心情跟他解释原委。日军把他们调过来,根本不是来做什么苦力,而是充当下一批的试验品! ------------ 第148章 疯了 按照上官于思的意见,这个地下毒气试验室暂时就这么放着,等到我们返回的时候,在做处理。 因为不确定日军到底试制的是什么,究竟是细菌还是毒气,我们不可能挨个去埋葬这些同胞,到时候只能是选择一把火把他们连同这片罪恶痕迹统统烧毁。 我是怀着无比沉重悲愤的心情返回我们的队伍,以至于武老甲和他儿子全福劫后重逢的感人场面都被我忽略。 我和上官于思、翟猛、崔蛮子几个下去地下室的人,一直呆呆的望着那片建筑发呆。我甚至不确定,自己刚刚经历的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魇。 “连长,你再不回来,都有睡一觉的了。”王四宝睡眼惺忪的显然他是趁着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迷糊了一会儿。 丘八们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也是一个优点,这样可以保持体力得到持续的补充。 天光已经越来越亮,再有两个小时左右时间,太阳就会冉冉升起来。 我面对着三十人的队伍,说道:“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要转过后山,所以,弟兄们都辛苦一点,加快我们的行军速度!” 我们的小分队小跑着向我设定的目标前进,天光大亮对于浑水摸鱼的一方来说,不是太好的消息。 武老甲带着他的儿子和一众被解救出来的劳工,都跟着武老甲原路返回到武家村等候,武老甲是一心想要带着儿子跟我们回东岸。 “就是回去要饭,也比在鬼子的刺刀下生活要好啊。”武老甲说道。可是到时候能不能带他们回东岸,还很难确定,首先要我们平安返回,其他的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卡罗尔!”我回身叫道,招手示意卡罗尔上来。 卡罗尔不明就里,背着他的器材半弯着身躯爬过来。 我刚要和他说话,才发现他的翻译谭卫民还留后面,蹲在和阿妮身前说着什么。 我喊了一句卡罗尔,这个美国人倒是听懂了我是在叫他,于是他过来了,他的翻译并没有过来,我和卡罗尔只好大眼瞪小眼。 “谭卫民!”我气得扔过去一个土坷垃,蓬的一声打在谭卫民身上。谭卫民吓了一跳,把卡宾枪举着四下寻找打他的目标。 我作势又要扔一个土坷垃,这下他看见了,也弯下腰从草丛中爬过来。 等到谭卫民坐在我们身边,我冷冷的说道:“谭排长,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花前月下?能不能专心当好你的翻译!” 谭卫民被我抢当众白的有点挂不住脸,悻悻的不做声。另一边阿妮掩着嘴偷笑,她到似乎不在意谭卫民被我训斥。 我回身对卡罗尔说道:“卡罗尔少尉,如果测算一下日军前沿阵地的精确位置,以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有没有可能做得到?” 卡罗尔听完谭卫民的翻译,说道:“还不行。这里并不能够看清楚日军的精确方位,需要更近一点距离才行。” 我说道:“需要多近?” 卡罗尔估算着,说道:“最少也要两英里。”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晨五点钟,我说道:“全体听我命令,注意隐蔽自己,我们要向日军前沿阵地进发。” 身后的梁参谋制止了我,说道:“安连长,我们的路线,是应该绕过大山才对。这样继续直接上到摩云岭半山腰阵地前沿,一旦被发现,我们到时候退也退不回去。腹背受敌,这可是犯了兵家大忌!” 我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梁参谋,我也知道这样很冒险,但是我们必须试一试。按照黄团长之前走过的路线,我们如果再走一遍,意义不大不说,而且也一样非常容易被日军暗哨发现。” 梁参谋不服气,说道:“按照这样的行军路线,我们被发现的几率更大!被暗哨发现,我们还能和他们打,还有机会撤走。在日军前沿被发现,我们能走得了吗?” 我说道:“我们要是能逼近敌军前沿阵地,我就有办法不被他们发现!” 我是这次行动的主官,梁参谋虽然原则上不同意我这样冒险,可是见我坚持己见,也只好无奈的同意。 我们三十人鸦雀无声的慢慢向上方移动,几乎是每走一步都有被日军发现的可能。此刻的日军大部分都在睡眠中,这也是我们能够这么顺利接近的原因。 我这次充当排头兵,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列,我甚至都可以看见日军阵地上飘扬的军旗。 我估算着距离,在差不多前进了两英里距离,我回身叫过来卡罗尔,说道:“卡罗尔少尉,你就在这里测算他们前沿阵地的坐标!” 卡罗尔喃喃着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妄言!我在这里测算?我应该担心日军的枪法不够准吗?” 我安慰着他,说道:“你放心,这样的距离,你测算起来也会很快,只要把坐标标注出来,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卡罗尔瞪着我,显然没明白我说的成功一半是什么道理,但是他还是坚定的摇摇头,说道:“我的上司没有告诉我,要执行这样的命令!你这是自杀性质的行为!” 我有些着急,说道:“这是命令!必须服从!” 卡罗尔说道:“我有权不执行这样明显是送死的命令!” 对中国兵可以威严恐吓,对美国人我这一套并不管用,我只好换一种态度说道:“卡罗尔少尉,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接受命令?你难道要转身齐步走,返回东岸?” 卡罗尔沉默了良久,说道:“除非你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用意!不然的话我宁可违抗命令,我宁肯回去上军事法庭!”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就算违抗命令,也不会上我们的军事法庭。” 卡罗尔依然不妥协,只重复着说道:“安长官,你告诉我真相,我觉得合理,我会保证按照你说的去做,哪怕是你真的让我去日本兵的战壕上去测量,我也同意!” 我被他逼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小声的对他说道:“真相就是,我要你标注出准确方位,我给东岸发信号,让东岸炮火轰炸敌人的前沿阵地,这样我们趁乱就可以绕过这片阵地,直闯摩云岭主峰!” 卡罗尔吃惊的瞪着我,说道:“疯子!你这是疯子的想法!” 就连全程翻译的谭卫民都忍不住,说道:“咱们距离日军前沿这么近,东岸的炮火会把我们也炸成飞灰!你不想活了!” 我说道:“所以我要求要精确的标注!精确!必须保证东岸的每一发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到日军阵地里,而不要落到外面来!” ------------ 第149章 赌大小 卡罗尔沉默的望着日军的前沿阵地,说道:“好吧,我就陪着你疯一次!谭排长,如果我不幸被出来刷牙齿的日本兵发现并打死,请你转告我的上级,我不是被一个疯狂的指挥官害死的,我是自己心甘情愿蠢死的!” 听着卡罗尔这样变相的抱怨,我笑着安慰他,说道:“卡罗尔少尉,我保证,没有那么危险。这个时间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刷牙也不用起的这么早,再说了,日本兵到底刷不刷牙也在两可之间。” 卡罗尔不再理我,他弯下身子,背着他的器材,悄悄爬到一处地势相对平整的地方,以便更好稳的架设他的测量器材。 我回身吩咐着我身后的人,说道:“随时准备掩护他,一旦卡罗尔被日军发现,别犹豫,立刻开枪!” 阿妮说道:“开枪的话,我们就暴露了。” 我说道:“那也得开枪,我不想看着他被我害死。而且日军要是发现他,也必然开枪示警。” 翟猛闷声闷气的说道:“你这是在赌大小!” 我回头看了看翟猛,说道:“翟猛,你难道不觉得,我带着你过江,也是在赌大小?既然已经上了赌桌,也不差再多赌一次!” 上官于思从后面爬过来,低声说道:“你这样逼着卡罗尔上去,你不怕这个美国人回去告你一状,说你滥用职权?他们可是不论官职大小,最在乎这个。” 我苦笑着说道:“怕呀。怕有什么办法,先想着如何能完成任务,活着回去吧。” 张达一直在用望远镜看着日军的前沿阵地,这会儿,他放下望远镜,说道:“我们距离日军前沿不超过三十米,东岸的炮火稍有偏差,我们也都跟着灰飞烟灭!这就是你的打法?把我们都置身在自己人的炮火下?” 我现在是挨个进行说服教育,以消除他们的恐惧之心。我回身对张达说道:“张营长,如果卡罗尔的坐标测算足够准确的话,你担心的事情,都不存在。” 卡罗尔已经站在仪器前正在进行着测算,日军前沿阵地上静谧的就像是无人防守。长时间的与东岸对峙,让人警惕性降低,没人会在凌晨五点的时候还保持平日里一贯的警惕,日本人也是人,我想他们也不会! 一颗石子从山顶滚落,砸在日军的前沿,蓬的一声落得尘土飞扬。然后是一个日本兵的咒骂声,我们趴在草丛中,都能看得见这个日本兵站起身,放下步枪,抖落着身上的灰土,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卡罗尔高大的身躯和一堆古怪的器材。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瞪着这个日本兵的背影,阿妮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只要他转身,我相信阿妮会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不知道是我们的运气,还是这个日本兵的运气,他抖落完身上的灰土,又把身体滑下去,看来是继续着他的睡眠。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阿妮的手指也从扳机上放下来,卡罗尔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冲着我们潜伏的方向,竖起一个中指,我则把大拇指伸过了头顶向他示意。 谭卫民轻声说道:“你傻啊,他是在骂你!那个手势在他们美国是相当于咱们的国骂。” 我愣了一下,笑骂道:“这个该死的美国佬,敢对长官不敬!” 谭卫民说道:“不敬就不敬吧,你也不看看,你让人家做的是什么工作。一枪就做了鬼。” “做鬼也是一个会骂人的洋鬼!”我信口对付着。 十几分钟后,卡罗尔收起他的测量器材,猫着腰返回来。短短十几分钟,对卡罗尔来说,可能是终身难忘的经历。站在敌军的三十米的地方测量敌军的坐标,这是他一生也不会再做第二次的事情! 我说道:“怎么样?” 卡罗尔说道:“没问题。” 我说道:“坐标足够精确?” 卡罗尔虎着脸,说道:“安长官,你可以怀疑我的勇气,但是你不能怀疑我的能力!只要东岸的炮兵不是新兵在操练,都可以把炮弹打到我标注的地方。” 我再一次竖起大拇指,笑道:“古德古德。谭卫民,你负责多夸他几句,把他夸舒坦了,美国盟友也需要鼓励。” 我没时间再听卡罗尔的抱怨,回身找到我的通讯兵,说道:“把卡罗尔少尉标注的日军坐标发给东岸,尤其告诉他们是精确打击!因为我们也在炮火范围之内!” 通讯兵估计也没传达过这么疯狂的命令,这无疑就是向我开炮的自杀性命令。好在我们的士兵没有美国人那么麻烦,他也不敢和自己的上司质疑顶撞,拿着坐标数据,躲到一边去发报。 我挥着手低声吩咐着,说道:“都把自己藏好,不要太相信我们的炮兵!万一哪位发疟疾打摆子的炮兵手一抖,我们可就全玩完!” 梁参谋爬过来,连声说道:“安连长,我们现在撤下去,也还来得及,东岸的炮火起码还要准备一会。” 我说道:“梁参谋,我们撤下去,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轮炮火中,绕过鬼子的前沿阵地。再者,我们也没时间撤下去,按照我和黄团长的计划,炮兵是在随时待命,不出意外的话,一分钟之内就应该把炮弹炸过来……” 轰!轰!轰!轰! 我的话音被突如其来的炮弹震的完全听不到,炮弹落在日军的前沿阵地里,炸起泥土碎石还有日军的躯体。升腾起巨大的黑烟,大片散落的焦土碎石飞落在趴在近处我们的身上,有些焦土都还散发着烫人的热气。 轰!轰!轰! 日军的前沿阵地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找防炮洞。我想日军一定是被炸蒙了,因为炮弹的全部精准的落在他们的战壕中,任何防御对这样的炮火突袭也是无能为力。 我挥着手招呼我身后的同袍,起身率先从日军的前沿下方摸了过去。 我不是要趁乱袭击他们的阵地,我还没疯到三十个人就敢进攻日军的主阵地程度,那样的打法,连敢死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找死队。 我的任务也不是和日军硬碰硬,我是要趁乱绕过他们的防御。直接摸上摩云岭日军的主阵地!那里居高临下,摩云岭的一切都在眼底,这才是我要做的事。 ------------ 第150章 分析 我们冒烟突火在日军的前沿下面,快速的通过,也就是仗着这一轮突如其来的炮火打蒙了日军,我们才能如此的顺利。 炮火的掩护,再加上我们这支队伍人少,机动能力尤其快速,是我们这次有惊无险的最大主因。 穿过被炮弹炸起的浓烟掩护,再回头看自己的身后,所有的人都是一副烟熏火燎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刚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一样。 卡罗尔的样子最是夸张,他紧绷着脸,严肃的脸上乌漆墨黑就显得特别滑稽。阿妮看着他从身边走过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卡罗尔板着脸,说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觉得最好笑的应该是我们的指挥官阁下。” 阿妮奇怪的问道:“指挥官怎么好笑了?他带着我们真的冲过来了,而且一个伤亡也没有。” 卡罗尔冷冷的说道:“不好笑吗?请问我们冲上来以后,要怎么再冲回去?再呼唤一次炮火掩护?你们真的以为日本人的军队都是摆设吗?” 阿妮疑惑的看了看卡罗尔,快步追上我,说道:“安大哥,你听见他说的了吗?” 我说道:“听见了。怎么回去我自有办法……” 轰!轰!轰! 日军的炮火在向东岸进行报复性还击。 我立刻告诉通讯兵,说道:“给东岸发报,让他们停止炮击!再打下去,不要把别的部队的炮火招到我们头上来。” 虽然军部已经下令,这几天严禁各部对西岸进行炮弹轰炸,按说不会有意外发生。可是我们的军纪向来松散,保不齐哪位愣头青蒙头蒙脑给对岸来一炮,也是说不准的事。 现在我们的脚下是日军的第一道防御阵地的前沿,我们的头上是日军的主堡阵地。 我喊着卡罗尔,说道:“卡罗尔少尉,你现在可以大展身手,标注你看得见的每一处军事目标!回到东岸,因为这些功绩,你的肩章就可以升到中尉。我先恭喜你了。” 卡罗尔嘟囔着,说道:“我们的军衔可没有你们军队升的那么随便!” 从我处的位置,透过望远镜能够清晰的看见,上一次让黄文烈吃尽苦头的废弃山洞里的情况。 以阿妮的枪法,甚至可以轻易的在这里,打掉日军藏在山洞里的机枪手。因为这里居高临下,山下一览无遗,山洞口堆砌的简单的掩体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阿妮在瞄准镜里也看得心痒痒,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没有这次任务多好,我现在一枪一个,最少可以打掉对面山洞里三个机枪手,他们还不一定能发现我。” 谭卫民说道:“为什么发现不见你?” 阿妮说道:“你挨了枪,第一眼是看哪?是前面!而不是你的头顶。有几秒的时间,我就已经藏好了。” 我举着望远镜看着日军碉堡的位置,偶尔能看到植被伪装的碉堡里面进进出出的日军。 因为碉堡的前面的树木都已经被伐光,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就等于是从碉堡的角度看,碉堡前方几乎是毫无隐蔽的地方。 梁参谋很纳闷,说道:“日本人为什么把他们阵地前面的树木都伐光?有一些隐蔽,他们可以仰仗隐蔽多设几道防御,对他们不是更好吗?” 我说道:“是啊,我也在奇怪,他们的一防阵地,完全可以依托这些树木进行防御,日军反而把树木都伐光……” 我心想着日军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战略考虑?要把自己阵地前现成的防御全部砍断。 我试着把自己想象成日军,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看问题。 看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我隐约的明白了日军把树木伐光的原因,他们是为了在敌军进攻时,自己的防御视野更开阔。 进攻的一方在光秃秃的山下向上仰攻,又毫无隐蔽,这样的进攻基本就是给日军送上整建制的练枪的靶子!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梁参谋和张达,梁参谋接过望远镜也看了半晌,皱着眉说道:“安长官说的有些道理,不过,难道日军不要自己的第一道防线了?” 我摇摇头,说道:“我们都是在猜测,谁也预料不到到时候真正的战况。如果我军是一般性的进攻,日军在一防阵地就可以把我们顶住。如果是几个师的联合进攻,我猜这一防阵地就根本是一个诱饵……” 张达不服气,说道:“就算是诱饵,恐怕也没什么用处吧。鬼子想凭借主峰阵地这几处碉堡,就能挡住我们几个师的大规模进攻?也太是痴心妄想。” 我不知道张达说的对不对,日军是不是如我们猜想的这样作战,也是未必可知。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交手,我知道一点,我们和日军作战多年,一直都是我们处在守势,日军处于攻势。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太习惯如何防御,而对于进攻的手段,我们其实都是信心不足。 而对于防守的日军来说,他们也占据着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在防守方面的东西展示给我们。 日军现在是神秘的一方,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防御手段,我们不得而知。日军太久没打过防御战,我们是太久没打过进攻战。 “我觉得……我们应该上去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翟猛忽然说。 “你比你的长官还要疯!”卡罗尔听了谭卫民的翻译后说道。 翟猛不再说话,他只是心血来潮说了这么一句,被人否决立刻就不再言语。 “也或许可以试试?”我环顾这四周。 “敌的主阵地防备可不比这第一道防御阵地,我们这三十人,进去了必然是有去无回。你虽然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我也不能服从这个荒唐的命令!”梁参谋这次的反对毫无回旋余地。 我笑了笑,说道:“梁参谋,不要激动,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翟猛再次发言,说道:“安连长,如果你想去,我陪着你去!” 阿妮忍不住说道:“就是有你陪着更不能去。” 我看了看天,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眼看着就要天光大亮。我没心思去冒险,现在我们的任务实际上已经基本完成,卡罗尔标注了西岸所有我们能够看得见的军事目标的准确坐标,这样的数据拿回去,相信军部的长官们都能乐开了花。 ------------ 第151章 探秘主峰阵地 卡罗尔在摩云岭主峰和半山腰的一防阵地之间,足足测算了两个小时,光是的图纸他就画了十几张。 王四宝憨笑着,说道:“连长,别管老外的纸上画的是什么,就凭把十几张纸画满,长官们也得给咱们记上一功。” 马顺说道:“要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一会给你画上百八十张!” 我们需要在这捱到天黑,才能有机会再从一防阵地下面溜过去。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还需要再等上最少十个小时以后,才有机会撤出摩云岭。在天黑之前,我们还得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在鬼子一防阵地和主峰阵地的夹缝中躲藏,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有些事就是这样,说起来很简单,实际做起来非常困难。在通向主峰阵地的这一段距离上,经常会有日军的传令兵或者其他的什么兵种在这里经过,有的是换岗,有的是其他任务。 每当他们经过时,我们就要一动不动的趴在茅草沟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还要防备被近在咫尺的日军发现。 又一拨日军走过去,翟猛坐起来直了直腰,说道:“在这里趴上一天,我怕是会疯掉,还不如闯回去和鬼子拼个死活!来得痛快!” 他看了看四周,说道:“有没有带种的敢和我去的!” 我扭头呵斥他,说道:“翟猛,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以为这是你在大芒山的时候?振臂一呼喊一嗓子就有人跟你走?” 翟猛嘀咕着,说道:“趴在这一整天,就算不被鬼子发现,也要被这些虫子咬死了!” 我假装没听见他的牢骚,我仰望着摩云岭,心想着如果要是三十人冲上去,那被发现是确定无疑,如果是一两个人上去,还真说不准能够蒙混过关。 我回头对张达说道:“张营长,我上去看看,转一圈就下来。你们在这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等到天黑再行动!” 张达说道:“安连长,我不是打击你的战意,你这样上去是送死。” 我说道:“我只到他们主峰阵地附近探探情况就回来,放心,绝不会惊动他们。” 我拎着枪弯下腰刚要走,身后立刻跟上来阿妮和翟猛。我笑道:“我去送死,你们干嘛去?” 翟猛阴着一张脸,说道:“你死了我给你扛回来。” 阿妮冷笑着说道:“你有那么好心?别在后面打黑枪就行了。” 我息事宁人,说道:“好吧,你们的身手都强过我,一起去也好,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这一行,有两位师父,这是大吉之兆!” 我知道阿妮身上带着一块小镜子,阿妮行事作风再怎么像男孩子,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女人的爱美之心是与生俱来。 我伸出手,对阿妮说道:“把你的那面小镜子给我。” 阿妮说道:“你要它干嘛?” 我嬉笑着说道:“安大哥用它,自然不是看自己这张脸,是有别的大用处。” 阿妮瞪了我一眼,把小镜子掏出来递给我。我把小镜子拿在手上,借着太阳反光晃着不远处卡罗尔的眼睛。 卡罗尔不躲不闪,任由一片太阳光映射在他脸上,晃的他眯缝起了眼睛,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的指挥官不仅是疯狂的,还是顽皮的,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指挥官。” 我走过去,拍了拍卡罗尔的肩膀,笑道:“卡罗尔少尉,你们美国人的幽默感为什么在你的身上体现不到呢?我这么做可不是瞎胡闹,我这是有用意的。” 卡罗尔看着这面普通的小镜子,半信半疑的说道:“安长官,你用一面女人用的小镜子晃人眼睛也有军事意图?” 我说道:“当然,要不然我在你嘴里又有一个新的名词,顽皮的指挥官。我要用这个小镜子晃到你们这个位置,你能不能通过光源确定我所处的位置?” 卡罗尔毫不犹豫,说道:“当然可以,只是不会那么精确。” 我点点头,说道:“不用那么精确,能确定大概位置就好。我一会儿上去摩云岭主峰阵地,很可能用这块镜子来联络你,你看到之后要标注我的位置,等我下来之后,再告诉你那些位置是什么!” 我嘱咐完卡罗尔,转身带着阿妮和翟猛顺着山沟向摩云岭主峰攀爬。 往上攀爬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的陡峭,等到攀爬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再回身一看,目眩神迷,说是万丈深渊倒是有一些夸张,但是十几米的高度是有了,一脚踏空,摔下去不说粉身碎骨也剩不下半条命。 我身前的阿妮就像一只猿猴一样灵巧,还时不时要照顾我一下,这真是让我这个男子汉感到汗颜。 翟猛攀爬的动作稳的像是带着吸盘的蝙蝠,紧紧的粘在石壁上,手脚并用,爬的速度也不比阿妮慢多少,拖后腿的反而是我。 攀爬了四十几分钟后,我们终于在一处石壁的断层处,能够坐下来休息一会。我往下望了望,真是不敢相信自己是从下面爬到山顶。 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一冲动就要探什么主峰阵地,从这返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返回去只能走正常的山路才行。 距离我们不远处,就是被植被覆盖的碉堡,稀稀落落的几个日本兵进进出出碉堡。 阿妮说道:“安大哥,主峰阵地的鬼子看上去,还没有他们一防阵地的人多,这是为什么?” “他们在摩云岭上只有一个联队,一个联队铺展开这么大的防御面积,他们哪来的那么多人防守……”我自己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心里想着,对呀,日军的人员铺散的这么分散,如何在我们进攻的时候集中兵力进行防御?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的所谓一防阵地的守军,也同样是主峰阵地的守军,他们干脆就是一拨人! 日军的策略很简单,他们的一防守得住最好,万一守不住一防阵地,他们一定有办法把守军快速的从一防阵地撤回主峰阵地,再布置同样级别的防御。 这样一来,我们进攻方就等于是刚刚攻打了一个联队级别坚守的阵地,又要进攻另一个联队级别的阵地! ------------ 第152章 主峰阵地 现在日军的主力一定都是集中在一防阵地,日本人爱死了中国的三十六计,他们的主峰阵地其实都疑兵之计,根本没有多少守军。 我想明白了这一点,立刻拎着卡宾枪,悄悄向日军的主峰阵地走去,阿妮和翟猛紧随在我身后。 因为摩云岭的地质坚硬,大部分地区的土质都是火山岩硬胶土,想要向下挖掘,是一件工程量很大的工作。 所以他们的主峰阵地的交通壕,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深,都是只是一米多深的半掩体,而且还在战壕上方堆砌了大量的沙袋,以增加高度,这样的高度连直立射击都做不到。 交通壕内的情况如我所料,根本没有多少日军,主峰阵地大概有数百米长,虽然不可能估算太准确。 但是以我们三个人已经在交通壕内走了十几米远,也没遇到一个日军来看,驻守在主峰阵地的日军绝不会超过五十个。 就算把我们这支三十人的队伍拉上来,跟他们干一仗,也能跟他们打个势均力敌。如果是偷袭的话,甚至可能会吃掉他们。 但是这时候,我已经明白了日军的如何在一防和主峰阵地之间的猫腻,我自然是不会再冒风险这么打。 因为只要这边一开打,我相信不出十分钟,他们的援军就会从一防阵地迅速赶回来。刚刚一防阵地遭到炮击,他们的支援立刻赶过去,留下的主峰阵地空空荡荡。 日军在主峰阵地预留了大量直瞄火力点,九二重机枪位几乎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机枪巢。这么密集的火力,要是对着山下仰攻的我军扫射,我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当时有多么惨烈。 我掏出小镜子对着卡罗尔的方向晃动了几下,也不管他看没看见,立刻收起来。我们三人尽量避开有人说话的地方,沿着交通壕甬道内向上方走。 我看着上面距离我们不远的碉堡群的方向沉思着,心想着要不要上去看看,看看日军的这些碉堡到底和一般的碉堡有何不同之处。 阿妮看出了我的心思,凑过来低声说道:“安大哥,你是要进碉堡?” 我现在的心情就如同是正在破解带着密码玩具的孩子,刚刚解开第一道密码,剩余的秘密答案都在我脑海中中若隐若现,我要是不去印证一下,实在是心有不甘。 但是青天白日的肯定不行,主峰阵地再怎么守卫稀少,也不是我们三个人能闯的。按说走到这了,已经是属于深入虎穴,我真的应该撤回去。 可是巨大好奇心,让我不可抑制的对那些钢筋水泥的建筑,充满了渴望一探究竟的念头。当这个念头在心里疯长的时候,我决定了,等在这里!等到天黑。 也不能等的太晚,因为我跟张达约定,天黑的时候,他就会让通讯兵再次呼唤东岸炮火,再来一次精准轰炸日军的一防阵地,就算日军已经有了防备也不怕,我们要的是日军的混乱,不是日军的伤亡。 我们三人躲在空旷的日军主峰阵地里,真是有着身在异域一样的惶恐,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会窜出一个日本兵,当然我们不是害怕一个日本兵,一个日本兵会招来一群日本兵,到时候我们可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每次听到人声和脚步声,我们就赶紧转移藏身的地方,这一天下来,接连更换了十几次藏身之所。好在日军留在主峰阵地的人着实不多,他们也想不到有敌军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已经深入到他们的腹地。 交通壕里的蚊虫肯定比草丛里要少很多,但是凶险却是趴在草丛里的十几倍上百倍,稍有疏忽就是生死立判。 终于捱到天色擦黑,我看了看时间,也该行动了。再不行动,等到我们那一队人冲过一防,我们再想过去可就不可能了。 我们端着卡宾枪,借着夜色的掩护,向上面走。这些交通壕四通八达,可以直接通向上面的碉堡群。 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一个日军,他们的主力都在一防,在他们看来,一防既然毫无问题,这里根本无须布置太多警戒。 快走到出口的地方,一个日本兵一手掐着一支烟正和另一个日本兵坐在地上谈论着什么,说道高兴处处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距离他们几米远,是一处无人看守的轻机枪巢,很显然这两个守通道的玩忽职守的日军。 我给翟猛使了个眼色,我们悄悄的接近他们,我本心还是用刀解决他们。但是刚走到机枪巢的地方,一个日本兵猛然一回头,看见我们大喝一声说道:“有敌人!”——这是我猜的,我猜他们一定是喊的这句话。 不等他去抓步枪,我举起卡宾枪砰的一枪,近距离射击,卡宾枪的子弹穿透了他胸膛。另一个日军刚摸到轻机枪的枪托,就被早就瞄准的阿妮一枪射中。 我带着阿妮和翟猛毫不停顿,直接冲进碉堡内,刚一冲进去,不管什么目标,只要是活动的目标,端起卡宾枪猛扫射一通。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密集的枪声在碉堡内制造了巨大的回音,等到硝烟散尽,我们才看见,碉堡内只有四个日军尸体,一律都被我们打成了马蜂窝。我们射出去的子弹能够消灭一个排的人,却我们对面只有四个敌人。 我粗略的看了一下碉堡,四周是无数可以站立的步枪直瞄射孔,重机枪轻机枪甚至掷弹筒都有发射的位置,这是一个标准的连级防御碉堡。 碉堡主体完全的钢筋水泥结构,看这厚度,就算是一五零的炮弹也很难将一次将它摧毁。 阿妮催促着我,说道:“安大哥,别看了,枪一响,鬼子很快就能搜过来。” 翟猛守在碉堡的门口,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嘴里答应着,迈步正要撤出碉堡,忽然看见碉堡的一角竟然有一处阶梯通向地下。我拎着卡宾枪走到阶梯口,一支三八步枪的枪管探出来,砰的开了一枪,子弹射在墙壁上,擦出火花。 “快走,再不走要被堵住了!”翟猛大叫着。 “走,走!”我返身冲出了碉堡,看了一下方位,直接跑向碉堡的后面。这里是日军修筑的山路,不仅可以通行步兵,炮车和一些运输的骡马车都可以从山下上到这。 “沿着这条路跑!能一直跑到我们潜伏的地方,看见敌人就开枪!” 我们来的时候是从山背面攀爬上来,好像很遥远的样子,有了山路,还是下山路,跑起来飞快的收不住脚。 ------------ 第153章 撤退 东岸的炮火已经再一次射向日军的一防阵地,日军这一次有了防备,第一发炮弹炸过来时候,他们就已经有条不紊的防炮,并开始让自己的炮兵进行还击。 我们三人几乎是追着自己同袍的背影。从一防阵地下偷偷溜过。这时候东岸的炮火有了间歇,一个日军将头探出阵地,一眼就发现了我们,大叫着砰砰的开枪射击,然后是引来更多的射击。 翟猛停下来端着枪哒哒哒的反击,我大叫着:“不要还击,跑!” 我冲过他的身边,拼命的奔跑,跑出几百米远,身后的阿妮对翟猛惊叫着说道:“你负伤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翟猛肩窝出殷红的鲜血透出,我大喊着说道:“自己用手堵住伤口,先逃过去再说!” 阿妮喊回来,说道:“堵不住!他被打穿了,前后两个洞。” “多淌点血也好过子弹留在身体里!”我胡乱反手开了两枪,但是并不妨碍我全速的奔跑。 身后的日军已经跳出战壕,追了出来,大呼小叫的紧跟在我们后面,和我们一样冒烟突火的炮火中穿行。日军也看出来了,只要跟着我们追,就不用担心炮弹不会落在头上。 跑到半山腰,张达带着人伏在茅草中接应着我们,我扑倒在草丛里,连声的喊道:“开火!开火!” 我就地伏在那,一边给卡宾枪上弹,一边不停的喘着粗气,心里骂着小日本是真能跑,要不是我们有接应,怕是能跑死我们。 阿妮和翟猛都跑的气喘吁吁,撵在我们身后的日军在追赶中,还能举着三八式步枪射击,绝不是胡乱开枪,枪枪打的八九不离十,真是不易。 哒哒哒哒哒哒!一水的卡宾枪枪声响起,爆豆一般的火力顿时把日军的追兵压制住,射倒了几个追的最快的日军,其余的也不敢在毫无顾忌的追赶。 我知道不能恋战,在人家地盘,再打十分钟,就会被增援的日军彻底包围,到时候被纠缠住,就凭我们这三十人的火力,恐怕都要被包了饺子。 我大声的下达命令,说道:“撤!从全福道原路撤退!” 我们强大的火力让日军学会了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依然锲而不舍的追击着,而且在人数上有越来多的趋势。 快要到毒气室附近的时候,上官于思大喊着说道:“谁跟我去处理毒气室?” 翟猛说道:“我去!” 崔蛮子毫不落后,说道:“我也去!” 我说道:“不要去的人太多,有两个就够了。上官医生,他们院子里汽油,灌下去,一把火烧了吧。” 上官于思点了点头,放低身子迅速奔向毒气室方向,翟猛脚快甩开崔蛮子跟着上官于思跑去。 阿妮大喊着说道:“哎,你一个伤兵跟着跑什么?” “这一点伤,不耽误放火烧房子。”翟猛头也不回,紧跟在上官于思身后。 我一挥手,说道:“走走走,别瞎耽误工夫,被鬼子追上就都回不去东岸了!” 崔蛮子说道:“上官医生他们怎么办?” “去林子里布防!接应他们,难道在这光秃秃的地方和日军决一死战吗!”我一边喊着,脚步绝不停歇。 是的,我又跑成了全队最快的那一个,我这样的奔跑速度,得益于被日军这几年追出来的结果。 只不过做为指挥官,逃的这么一马当先,让第一次跟着我作战的丘八们目瞪口呆。但是这也无形中成了一道命令,就是全力跑进林子,不要理会身后的追兵。 进了林子,我们立刻躲在树后开始还击,树林就是我们天然的隐蔽。树木密集,身后的追兵虽然不少,但是仅凭他们的三八式步枪,想攻进来是非常困难。 甚至对我们的造成的杀伤都不太可能,除非是有超级倒霉蛋出现。 但是日军的战术素养,确实是高出我们一筹,即使是步枪进攻,也打的层次分明,不用指挥官吩咐,就已经形成最佳的战斗队形。 不远处的建筑里燃起熊熊大火,那是上官于思和翟猛点燃了那座鬼建筑,无论是细菌试验还是毒气试验都不重要了,在冲天大火中尽数化为灰烬。 为了不让日军注意到上官于思和翟猛在侧面茅草中向林子里移动,我下令全体开火,猛打猛射吸引日军的注意力。 砰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 两边不同的武器发出不同的枪声,在黑夜里互相对射着。我大声喊着问道:“他们俩回来了没有?” 上官于思刚刚回答了一句:“回来……” 在了字还没有出口,对面的日军传来嗵!嗵!嗵!掷弹筒的声音。他们的机动能力不比我们差,在短时间内,后续的重武器就已经到达。 我回身大叫着说道:“卡罗尔少尉,找个安全的地方,测算出日军追兵的坐标,让东岸再来几发救命炮!” 卡罗尔喊道:“这见鬼的地方,哪里有安全的地方!” 他在谭卫民的帮助下,把测量仪器架设好,在日军砰砰砰连续的射击中,几次想要站起身,都被日军精准的射击压制住。 我一看确实不行,他想要测算坐标,除非是在无干扰压力情况下,才可能完成,这样测算等于是送死。 “好了,不用测算了!我们撤!”我大喊着,哒哒哒一梭子子弹倾泻出去,转身带头就往林子里跑。 日军能调来掷弹筒,就能调来其他的重武器,我们既然无法呼唤远程火炮,真要等他们的重机枪步兵炮都运上来,我们就想跑也跑不了。 在日军的追击中,我们扔下几具同袍的尸体,没命的退进林子深处,借着树林的掩护,我们豕突狼奔奔向那条全福道。 我们用生命做代价,丢下了越来越多同袍的尸体,他们像是被割倒的稻草,在奔跑中倒在日军的枪口下。 我们在这样没有火力掩护下奔逃,是为了避免全军覆灭的危险,因为等到日军增援赶到,我们绝不会是只留下十几条性命。 “谭卫民,保护好卡罗尔,如果他死了,就不要管他了,拿着他画的图继续逃!听懂了吗!”我对着黑暗大叫着,因为在丛林中,我也看不清楚谭卫民和卡罗尔的方位。 许久,传来谭卫民的声音,说道:“卡罗尔少尉说,上帝不会宽恕你这样无情的指挥官!” ------------ 第154章 逃命 我们在追兵的枪声中,冲进了那条狭窄难走的全福道,这条道有一个好处,不可能挤上来太多的人,只能是最多形成两个纵列。 这样一来,对于紧追不放的日军来说,就形成不了兵力上的优势。他们也只能和我们一样,小心翼翼的行走在这条不能称之为道的全福道上。 最令追兵头疼的是,逃跑的中国兵中,有两个几乎弹无虚发的神枪手。每次还击都能给日军造成杀伤,这是最让他们忌惮的。 日军的重武器干脆就是根本用不上,只能以三八式步枪为主,对我们一群手持卡宾枪的中国兵展开追踪。再加上阿妮翟猛这样的神枪手在阻击,此消彼长之下,我们和追兵的距离拉的是越来越远。 因为已经走过一遍这条全福道,相比较日军,我们总算是轻车熟路,知道哪里应该防备什么,哪里应该躲避什么。 追在我们身后的日军可就没那么好运,他们都是第一次走这条道,追我们追的又急。黑天再不得眼,我们身后就会不断的传来惨叫声,那一定是某个日军摔倒在尖利的石头上或是被头上滚落的碎石击中。 我们率先钻出荆棘,穿过全福道。我决定不再跑了,一是要缓口气,歇一歇。二者是在这个地方打日军追兵的伏击最适合。 我命令剩余的二十支枪口对着全福道,静待日军追兵从这些密布的荆棘中钻出来。 既然他们不可能把兵力聚集起来,那这就是我们伏击他们的机会,要是不把他们打疼,他们还是会拼死命追击我们。 在这荆棘密布的矮树林子里,我们逃的丢盔弃甲,日军追的丢盔卸甲。大家都是一样的狼狈不堪,只不过我们现在成了有准备的一方。 半个小时之后,荆棘中冒出了几颗日军的脑袋,我瞄准其中一个,哒哒哒!卡宾枪的子弹贯穿了他的胸口,这个日军一声没吭扑倒在地上。 砰!他身后的伙伴还没来得及把头上的树枝扯掉,立刻就被阿妮的狙击步枪射中头部,鲜血顺着钢盔的下沿淌了下来。 还没有钻出荆棘的追兵,再不敢轻举妄动,趴在荆棘里,等待机会。 日军不出来,我命令停火,等着日军冒头再开火。接下来就是,日军出来,我们就开火,他们退回去,我们就停止射击。反反复复这样打了几次,日军也不清楚外面的我们到底是走了没有。 在又一次把日军打退回去后,我悄悄的传下命令,保持静默状态立刻撤退。趁着黑夜的掩护,我们逃过半山腰,荆棘里的日军十几分钟后才醒过味来,知道中了我们的空城计。 我们翻过武家村的后山,连武家村都没敢稍作停留,直接顺着来时的路仓皇逃向怒江边。 沿着怒江边的丛林,我们急急如丧家之犬,一刻也不敢停歇,因为我们还要渡江,如果被日军追上队尾,我们剩下的二十人就只好准备站在怒江里等着殉国。 马顺冲到大树下,扒拉开覆盖的掩体,重新把索渡绷直。 “连长,歇一歇吧,跑的都快要吐了。”王四宝一屁股坐在江滩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五分钟!休息五分钟立刻过江!”我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瘫坐在树底下,这一路上只要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倒在路边,再也起不来。 上官于思给翟猛包扎了伤口,看着涛涛怒江,说道:“翟猛,你要另想办法了。你这伤口遇到江水,会让你痛的受不了。” 翟猛说道:“什么意思?上官医生,你是说我过不了江?” 上官于思点点头,说道:“是。带伤的过不了江。你这样的被子弹穿透的伤过不了江。” 翟猛惊愕的看着我们一群人,呆立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上官于思说的没错,这样的江水冲刷下,包扎的再好的伤口也是没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江水冲刷开,就算没有疼死,过完了江他的血也流的剩不下几滴。 翟猛握紧手里的卡宾枪,冷然说道:“既然过不了江,那我就在这伏击小鬼子!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我就赚一个!” 我叹道:“其勇可赞,其心可嘉!可是你是在犯傻啊,拿自己的命跟鬼子换?你觉得自己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翟猛瞪着我,说道:“不和他们拼命,难道我还举手投降吗!” 我说道:“别忘了西岸还有一支中国军队!你是大山里的好手,你完全可以逃过日军的追击,投奔预17师耿怀奇,怎么就能说没有活路?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逃过日军追击,最起码好过在这做孤胆英雄和日军决一死战吧!” 翟猛看着我久久无语,慢慢坐下来,在和我一起打了这生死与共的一仗之后,翟猛对我的仇恨已经渐渐淡薄。 他的日渐缓和的态度我都能感受得到,况且在军中这么久,他应该也知道他哥哥的罪,本就是死不足惜,没什么道理可讲。 我听着远处三八步枪隐约的枪声,说道:“快走吧,一会儿我们过了江,日军找不到我们这队人,就会在山里搜寻。你要尽快赶到藤县周边地区,找到预17师才行,他们有军医,你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的。” 翟猛站起身,说道:“谢谢。各位弟兄,我走了,如果将来都还活着,咱们到时候再见!” 我笑道:“你能活下来,就算找不到耿怀奇,你还可以在这山里扯上十几号人,当当山大王。” 对于我的玩笑话,翟猛很想回应一下,可是他一时还不好意就忽然反转情绪,于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着翟猛背着枪向山上走去,消失在黑漆漆山林间,我站起身说道:“咱们也该走了,再不走,等到日本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我们依靠着索渡踏进怒江,开始了返回的路。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来到西岸的时候,一共是三十一个人,现在算上翟猛也只有十八个人。 在我们即将到达东岸的时候,日军终于搜寻到了江边,在漫无目标中他们开始胡乱盲射,子弹在江水里嗖嗖乱飞。 我们的一个弟兄逃过了西岸鬼子的一路追杀,在怒江里,在即将回到东岸的十几米远的地方,被日军的盲射击中,身体被怒江水瞬间冲走。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沉默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袍在自己身边就这么远去。 ------------ 第155章 回家 追到西岸江滩的日军也引来了东岸我军的射击,他们很快撤进了林子里。 日军的追兵在黑夜中,没有发现我们这一队人,都浸泡在比黑夜更加漆黑的江水里。 他们遇到了东岸的反击,立刻再次沿着山林向大山里搜索,如果他们足够快,而翟猛运气又不够好的话,他们会在西岸的大山某处,狭路相逢。 我们从怒江中一个接着一个走上东岸的江滩,像是一队遭了难的水鬼,湿淋淋的狼狈不堪。 触摸到东岸的土地的那一刻,我们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放松,每个人都瘫倒在江滩上,似乎再前进一步都是万万不能做到的事。 夜风吹过怒江水面,让奔腾的怒江水发出更大的声音,湍急的水流这时候不再让人感到未知的恐惧,它像催眠曲一样让我们心情安宁。 三十一个人在西岸奔跑冲杀整整两天两夜,我们失去了十二个同袍弟兄,包括现在依然生死难料的翟猛。 但是我们用这些牺牲,换回来可以给敌军造成更大杀伤的军事情报,那些因此一战而死去的同袍们,或许可以真正被赋予那句话:为国捐躯,得其所哉! 如果不是浑身湿漉漉的难受,我想我们可能会在这江滩边上躺的更久。每个打仗的人都在喊着回家,现在我们回家了,我们不再担惊受怕,虽然这只适用于今夜带给我们这样的感受。 我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向江边的林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吩咐着身后的人,说道:“把索渡松开,回去以后派专人看守,没准将来我们还要再过一次江,还得需要这条道。” 卡罗尔听过谭卫民的翻译后,手指在前胸不停的划着十字架,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着。 我听不懂他念的什么洋人的经文,但是我猜他要么是在祈祷自己不要跟着再过一次怒江,要么就是在诅咒我这个在他眼里疯狂的指挥官。 马顺和一个丘八走过去,把绑在树上的绳索松开,搬来大石头压住绳索的一端,让这条索渡沉入江底,彻底掩去了它的痕迹。 我们这队水渍淋漓的队伍从江滩回到了一营驻地,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黄文烈居然已经等侯在营部。我们走进营地的时候,他正焦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而且还是被反复烘烤的那只。 “安连长他们回来了!”传令兵通报着。 黄文烈大踏步的迎出来,面向我们全体一十八个人站定,双腿并拢,身体站的笔直,敬了一个标准庄重的军礼,说道:“我代表新200团全团将士,欢迎勇士们回家!” 黄文烈身后的军官们,跟着他们的团长把这个军礼渲染的庄严无比,而我们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突围,在此时此刻,心里竟然有着一些感动。 我回敬着军礼,说道:“思虎虽然没有把这次任务做到尽善尽美,但是也总算是幸不辱命!” 黄文烈脸上的神情有些激动,说道:“我听到西岸激烈的交火,我就知道你们应该是再往回撤退,如果你们再不回来,我都想组织一支敢死队,冲过江去,救你们回来!” 我看了看四周,没见到汪庭岳的身影,就笑道:“团座,你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汪督导都不会答应。虽然我也觉得不妥,但还是替我们身后的弟兄们谢谢您。” 我招手把卡罗尔叫过来,说道:“卡罗尔少尉不畏枪林弹雨,冒着生命危险,在西岸绘制了十几张军事地图,希望上峰们看到这些地图,会觉得我们这一趟渡江是对得起他们的大力支持!” 卡罗尔眉毛一扬,说道:“我的指挥官阁下,冒着生命危险这句话前面,我可不可以加上被逼两个字?” 我有些尴尬的歉意,说道:“卡罗尔少尉,当时是情势所迫,我也是逼不得已。但是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加上任何形容词。” 卡罗尔目视我良久,忽然大笑着说道:“算了!反正我们回来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让被逼两个字见鬼去吧!我疯狂的指挥官阁下!” 我也笑了,我知道这是卡罗尔原谅了我在西岸逼迫他做的一些事情,虽然那些事情能在一秒钟之内就害死他。 事实上,卡罗尔也准备一回到东岸,就要在上峰面前告我一状,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原因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们回家了! 只要眼前有看得见的安逸,我们都更善于忘掉曾经经历过的苦难。 黄文烈没有和我们有更多的嘘寒问暖,就带上卡罗尔和梁参谋直接赶回军部,把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换回来的一张张军事地图,连夜送了过去。 剩余的人,包括张达崔蛮子钱小六等人,在更换了军需为我们准备的新的干爽军装之后,各自寻找地方倒头就睡。 两天两夜未眠,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加上大量的体力消耗,让我们这些人已接近崩溃的极限。 我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好像只是一个小时左右,我耳朵里开始逐渐听见越来越多的喧哗吵闹声,然后我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影影绰绰的门口好像站着一个人,我说道:“谁在外面?” 勤务兵小陶兴冲冲的推门进来,说道:“连长,你睡醒了。周营长为你们准备了庆功宴,让我等您睡醒了,就叫您过去。” 我慢慢坐起来,看着外面的日光,多少有些糊涂,说道:“怎么天都亮了?我睡了多久?” 小陶笑道:“连长,哪是天都亮了,现在都已经是中午了。” 我这才真的有些吃惊,我居然从昨夜一直睡了这么久,我站起身走出我的防炮洞,外面阳光明媚到刺眼,我眯缝着眼睛望着无尽的苍穹,心里对自己说,活着是真他妈的好! 周大雷为我们准备了一餐丰盛的庆功宴,各种牛肉罐头、猪肉罐头、豆子罐头。琳琅满目,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再加上丘八们学着渔民,在暗河里打捞上来的十几条鲜鱼,虽然我们的伙夫班烹饪水平有限,但是还是把久违的鱼香传遍了整个一营阵地。 死去的弟兄们的魂魄可能还未散,我们已经开始了庆祝。 我听老人们说,鬼魂是沾不得水的,所以我相信他们依旧在西岸的怒江边上徘徊着,因为没有桥,也没有船,他们回不到东岸。 吃着烫嘴的鲜鱼肉,我心里在想的是,等打完了这场仗,第一件事就应该赶快把青云渡大桥修好。那样的话,就可以让他们流离失所的魂魄早一点回家。 ------------ 第156章 思念 我们从西岸带回来的军事地图,让军部如获至宝,有了这样的精确的军事目标标注,对将来的进攻部署,会有极大的帮助。 有了功劳,嘉奖令也自然就随之而来,所有参与这次西岸侦察任务的人员都各有封赏。 阵亡的抚恤金加厚,活着的升官赏银各有不同的封赏。我做为此次侦查行动的制定者与执行者,而且还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当仁不让的功劳最大,官升一级,我又拿回了我的少校军衔,也恢复了营长的军职。 我也因此有了三天假期,可以真正的回家团聚,我骑着我的那辆脚踏车,偕同谭卫民一起回到了临勐。 我先到我父亲家里,只见院门紧锁,院内空无一人。我只好转身追上步行的谭卫民先到谭家。 安洗心蹲在院子里和那只名叫黑虎的大狗正在说话,大狗看着安洗心默默无语,安洗心倒是说的热热闹闹煞有介事,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是最爱说话的年龄,他现在缺少一个同龄的玩伴。 “洗心!”我忍不住打断他们这一人一狗的对话。 “爹!”安洗心抬头看见是我,立刻欢快的张着小手扑上来。 我伸手一把抱起他,笑道:“洗心和黑虎在说什么呢?” 安洗心想了想,说道:“我告诉黑虎,别乱叫了,再叫,吵到爷爷,爷爷的病就会好的慢。” 我心里一惊,连忙问道:“爷爷回来了?” 谭沁柔听到外面动静,从客厅里出来,看着我和谭卫民回来了,她眼泪都要掉下来,叫道:“哥哥,思虎!” 她扑过来抱着我喜极而泣,呜咽着说道:“你们总算回来了,我都要担心死了,我跟我娘天天都在给佛祖烧香许愿,保佑你们平安无事!” 我爱怜的看着谭沁柔,也只不过才几天没见,谭沁柔整个人都好像清瘦了许多。人想人,想死人。真正的思念记挂,确实不是一般的折磨人。 谭卫民在一旁说道:“难怪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谭大小姐,你只看见你丈夫,就没看见你哥哥吗?” 谭沁柔窝在我胸前,嚷道:“我刚刚不是叫你一声了吗?怎么还说我!” 谭卫民打趣着说道:“哦,叫一声哥哥,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要这么看来,你果然是我的亲妹妹谭沁柔,一点没错!” 我无心听他兄妹俩拌嘴,我问谭沁柔,说道:“我听洗心说,爹回来了?” 谭沁柔这才猛然想起来,说道:“对对,差点忘了告诉你,爹是你走的当天就放回出来。我爹去军部找的钧座,说将士去西岸浴血奋战,怎么还能把将士无罪的家人继续羁押不放?在钧座的斡旋之下,军统才把人给提前放回来。不过可能是受到些惊吓,回来后爹就一病不起,我这才把爹接到家里来,好方便照顾。” 我听完谭沁柔讲的事情的经过,说道:“走,带我去看看我父亲。” 我来到谭家给我父亲准备的房间里,只见我父亲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旁边是佣人在陪护着。 我坐到床边,说道:“爹,我回来了。您怎么样了?感觉到好一点没有?” 我父亲微睁开眼睛,看见是我,就试着坐起来,我连忙过去搀扶他,把他半躺在床头,身下塞了个枕头,以便让他倚靠住。 我父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回来就好。我听沁柔说,你军务繁忙,得空就会回来看我。总算在我临死之前,你还知道回来了看我一眼,不易,不易啊。” 我知道他这是埋怨我今天才回来看他,沁柔应该是怕他担心,没有告诉他我过江的事。 我也不和他解释,只是安慰着他,说道:“爹,您瞧您思维逻辑这么清晰,怎么就临死之前了,您少说再活三十年二十年的也没问题。” 我父亲在我的美好愿望中,有了代入感,他陷入遐想中,想象着他活到二十年三十年后的情景。 我父亲说道:“你不用哄我,我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什么样,怕是有今儿就没明儿了。” 他一味的在我身边说些丧气话,让我有些生气,我站起身说道:“爹,您这是怎么了?有一点病,怎么跟一个小孩子似的那么矫情,没完没了的说死说活的。” 从我父亲房间里出来,谭沁柔说道:“你怎么和爹还发火?他生病难免心情不好你不应该这样。” 我说道:“你不了解我爹这人,我小时候他就这样,他有点小病小灾能缠磨死人,那时候缠磨我娘。现在我娘没了,开始缠磨我!” 谭沁柔说道:“即使是那样,也不要惹他生气,他缠磨你,说明他是需要你。” 我打量着我的妻子,笑道:“真想不到,结了婚的谭大小姐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来我的功劳还是蛮大。” 谭沁柔白了我一眼,说道:“你爹这两天状态都不太好,临勐最好的郎中也看了,只说是受了惊吓,染了风寒,给开些汤药,喝了几天也不见好转。” 我想了想,说道:“我去把我们团的军医官请来,他是留过洋的医生,和咱们这些土郎中瞧病不是一个方法,请他来或许有效果。” 谭沁柔说道:“那还能用你再跑一趟……贵福!” 贵福颠颠跑过来,说道:“小姐,姑爷,有什么吩咐?” 我说道:“贵福,你受累去一趟见龙湾新200团,找上官于思医生,就说我请他给我父亲瞧瞧病,让他得空来一趟。” 贵福说道:“姑爷,看您说的,这算什么受累,我马上就去。” 谭沁柔叫住他,说道:“贵福,开我爹的车去,早去早回。” 贵福说道:“是,小姐!” 四个轮子的汽车往来都没用上一个小时,上官于思就跟着贵福来到谭家。 我说道:“上官医生,又要麻烦你了。” 上官于思摆摆手,说道:“安营长,咱们就不要客气了。安伯父在哪?带我过去吧。” 我带着上官于思来到我父亲的房间,我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父亲说道:“爹,我请来了我们团的上官医生给您瞧瞧病。” 我父亲半睁着眼睛点点头,冲上官于思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上官于思拿出听诊器,又仔细给我父亲做了一番检查之后,皱了皱眉,拽着我出了房间。 上官于思说道:“安营长,我觉得安伯父这个病不太好。” ------------ 第157章 为战而战 “安伯父的病以我的判断,不是普通的风寒感染,但是我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病。这需要更好的医疗设施才行。” 上官于思留下一些药,我让贵福把上官于思送回见龙湾,一个团的军医官不是我的家庭医生,不能耽搁的太久。 我被准假三天,这三天几乎什么也没做,床头床尾的侍候我父亲。他现在真的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很缠磨我,我离开一会儿,他就会忽然惊醒,让人去找我回来。 他的状态时好时坏,总是困倦嗜睡,身体状况也在每况愈下。他虚弱的让人害怕,我有时候看着他,他就那么无力的望着我,我觉得他有好多话要对我说,但是他疲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又昏昏睡去。 第三天我的假期结束,我只能把我爹留给谭沁柔照顾,我是一营之长,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去做。 我们现在是真正的秣马厉兵,日夜不休的正常的操练且不论,就连原先的补充排也升格成补充营,而且都补充营的壮丁被要求开始进入实弹操练。他们不再是只会挖沟壕的苦力,在出现战损的时候,必须立刻就能补充上去,成为召之即战的真正的士兵。 东岸的热火朝天忙碌的景象,让我都觉得我们反攻之日,真的是越来越近。 进入五月以来,驻印军在缅甸的捷报频传,让人振奋。他们在东进的路上势如破竹,缅甸的日军节节败退,已经完全处于守势。 美军的飞机侦查说,西岸日军用来防御我们的重炮被调走一半多,去支援缅甸作战的日军,因为他们面临驻印军的进攻压力与日俱增。 黄文烈每日不辞辛苦的往来见龙湾和龙吐水两地,亲自督促士兵训练。长官这样的积极态度,下面的人自然要跟着拼命苦练。 我现在还是一营的营长,周大雷则被任命为独立营的营长。多出来的独立营属于超编制,是黄文烈听从汪庭岳的建议,新扩充的一个营,这种随意增加建制的行为虽然表面上是明令禁止,但是实际操作上,这样的事情这在我们混乱的编制中很常见。 最常见的是吃空饷的部队,明明只有两个营的人,硬是编出三个营的人数,以套取上峰的军饷物质。多出来的军饷被长官们或独吞或瓜分,多出来的物质卖了换钱,一样进了私人的腰包。 再有就是扩充超额兵源,把一个营扩充成一个团,把一个团扩充成一个师,诸如此类的手法。 如果再赶上几场军功,最后上峰一般都会顺水推舟,申报军部国防部,营变成团,团升格为师,营长变团长,团长变师长。这种事屡见不鲜。 当然这其中,最少见的一种就要属黄文烈这类人,他扩充兵源绝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虽然汪庭岳劝他这么做的初衷可能是为了升官发财。但是我相信黄文烈绝不只是为了这个,因为这个过程中,我没看到他贪污一分钱,所报上去的人员数字也精确到个位数。 他是为了打仗做准备,他要他的团发挥出比一个团更大的作用。既然黄文烈大公无私,也就没有心思和能力打点派发物资的人,派给独立营的物资补给就不会按照营级建制派发。 为了养活独立营,需要新200团其他三个营,省出物资补给来补充独立营。于是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饱一顿饥一顿的时代。 对这样的窘境,黄文烈全做无视,他现在目光看的更远,他在想进攻的时候他新增加的这个独立营能够发挥的作用。 黄文烈总算是拿我当他亲信之人,很多时候他有什么话想要一吐为快,就会来一营找我商议。 现在他正站在一营营部屋子中间,脸上满是踌躇满志的神情,说道:“驻印军正在东进,钧座说,我们的进攻计划可能要提前。” 我当然知道驻印军现在打的日军闻风丧胆,但是这不表示我们也可以做到,日军没有我们听说的那样孱弱不堪一击。 我说道:“团座,咱们可别跟驻印军比较。人家驻印军装备精良,美国人发枪,英国人提供物资补给,可不是咱们这一日两餐都吃不饱的部队可比拟。” 黄文烈说道:“有时候士气比装备更重要,我军现在士气正盛。就算我们现在拿着汉阳造也一定可以荡平西岸的日寇!” 我心说,拿着汉阳造一定会让日寇把我们荡平。 黄文烈现在壮志豪情,就只差一声令下就会亲自带兵冲向对岸,和日军展开殊死较量。 对他这么盲目的乐观,我不由得有些担心,说道:“团座,问题是现在我们准备好了吗?千万不要为战而战,到时候什么都一塌糊涂,真打起来,准备不足可是兵家大忌。” 黄文烈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说这个。美军军援在这个月底还会到达一批,钧座说这批军援可装备我东岸近半数人马!加上我们原有的武器配备,和对岸日军三八式步枪比较起来,我们何止高出他们一筹!” 我说道:“可是行军打仗不只是有武器精良才行,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黄文烈点点头,颇为赞赏的说道:“安营长,你的小心谨慎,我一直很以为然。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无须过于谨慎,你带人从西岸拿回的日军军事坐标地图,将在这次作战中发挥关键的作用。” 我试探着问道:“团座,照您这么说,咱们这次是真的要大举反攻?” 黄文烈说道:“当然。军部会议已经决定,最迟不超过月底,将会对西岸发动渡河作战!” 我问道:“这次是哪支部队被点卯?” 黄文烈微笑摇摇头,说道:“这次不是某一支部队,是整个东岸上万人的全面进攻!美国盟友提供了数量足够的渡江器材,保证不是放进怒江就被冲散架的东西!物资补给也将会从外面源源不断运输进来!” 我看着黄文烈许久不见的狂热神情,我知道这一次恐怕真是要进行反攻作战。 对于反攻,我渴望至极,我甚至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渴望这样的反攻。因为这些年,我们败的太多太惨,我的谨慎小心都是在这些败仗中积攒下来的。 我总是觉得只有准备到充足到我们认为无懈可击的时候,才是真正适合进攻的时候,可是我的上司们不这样想,他们需要一场大胜,来提振我们颓废的士气。 ------------ 第158章 坦克和饥饿 进入六中旬,滇西的雨量开始增大,这在往年并不常见。往年滇西的雨季在八九月份才逐渐开始,今年的雨季足足提前了一个多月。 大雨从中旬开始下,一直持续到月底,这样的雨量让临勐城变成了水城。因为这里四处都是山,临勐就是处在一个盆地形状的所在,处在最洼处,日夜不停的雨势几乎把临勐城泡在水里。 我们运输物资补给的汽车大部分都在大雨中抛锚,临勐简易的公路在这样量级的雨势下,损毁严重,根本看出不还有什么公路,到处都是一片菏泽地带。 黄文烈期盼的进攻计划被迫延期到下个月,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最为重要的就是物资补给无法保证供应。 怒江的水位在大雨中也再一次暴涨,任何强度器材在这样的大雨中都有可能会倾覆。我们曾经过江的暗河秘道,已经不可能再走过去。 虽然进攻被迫延期,但是美军军援却是按时到达。除了一些常规武器,美军的这批军援中,最让人吃惊的是一批坦克。 这是美军的主战坦克,M3A3史都华!火力配置,三十七毫米主炮,另外配备三挺车载机枪。 这样重武器中的重武器,居然给我们团分到一辆,这是上峰对新200团前所未有的恩赐。 更让人振奋的是黄文烈把这个超级武器停在一营的阵地上,也就是说它归了我们一营所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汪庭岳没有阻拦,但是管他呢,我把这辆大杀器布置在可机动的后方,我可不想看见它没打几次就毁于日军的重炮。 后来我才知道,汪庭岳并非没有反对,他认为这么重要的武器,应该布置在新200团的主力营。 但是黄文烈这次很固执,他说一营就是主力营,只不过是远离团主阵地而已。团长力主,加上这次张达没有反对,汪庭岳势单力孤只好作罢。 在我的从军生涯中,我曾经对坦克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每次只要是日军的坦克一出现,我们几乎是十有八九是必败无疑。 现在不同了,我们也有了坦克,而且是完胜日军坦克的最强最新式的坦克,用日新月异来形容我们现如今的装备是一点不为过。 丘八们穿着雨衣戴着斗笠,冒着大雨围观着这辆M3A3史都华,他们很多人和我一样,没有经历过自己的部队有这样超级武器的时候。 “我们连坦克都有了,真是了不得。”马顺摸着坦克的钢甲车身,无不感慨的说道。 王四宝围着坦克转了两圈,说道:“坦克有啥用啊,我们要去打仗,也是渡江去西岸打仗,这个大家伙难道能跟着我们渡过河?” 他的话立刻招来一群的反对声音:“吃不饱的王四宝,你脑袋傻掉了?坦克车是有炮的!” 王四宝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道:“对对对,不仅有炮,还有机枪。” 我站在营部门口,看着他们在大雨中对这辆坦克车品头论足,我知道他们这样瞧着稀奇,其实都是内心太渴望胜利。 他们,我们,都一样,都是太渴望胜利,这种渴望压抑的太久,就会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某一座城,某一个长官,甚至是某一件武器上。 此时此刻,我们把这种胜利的渴望寄托在这辆坦克车上。 不管丘八们如何兴奋如何臆想,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坦克车,也不是研究怎么才能打到对岸去,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填饱肚子。我们断了军粮。 大雨把我们阵地和临勐,和外界隔成两个世界。不同的是一处在山上,一处在山下,相同的是我们都泡在似乎无尽无休的雨水里。 丘八们每天都像泥猴子一样在交通壕里巡视,虽说这种天气下,西岸的日军也不可能发动进攻,他们早就龟缩成防守态势。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可能把警戒放松,因为我们吃过太多这样的亏。 “营长,咱们吃的东西怎么办?已经彻底没有一粒米。”几个连长都来找我问吃的怎么办。 龙吐水也好,见龙湾也好,我们现在是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我们出不去,外面进不来。 我看着外面的大雨,说道:“派些人,到暗河里去打鱼,不要忘记带着避弹板。另外再扒些芭蕉树皮,拿回来用盐水泡软,多煮时间长一些,先对付两天,等雨势稍缓,我再想办法。” 暗河里的鱼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丘八们化身渔民,打上来三十几条鱼,就再也没有收获。这需要间隔时间,只能等到明天再来才行。 三十几条鱼咋听着挺多,可是我们营有上千人,这些鱼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伙夫班把三十条鱼熬成鱼汤,平均分派下去,丘八们就着鱼汤嚼着煮烂的芭蕉树皮,总算是对付着把自己的肚子胀起来。 芭蕉树皮吃第一口,还真有些带着苦涩的清香味道,临勐的一些大户人家都会偶尔吃一点。就像吃惯山珍海味,再偶尔吃点咸菜那么可口,可是要是成顿的当饭吃,真是难以下咽。 多亏了暗河里的鱼总算是没有间断过,每天都能网上来十条二十条,这样我们起码比别的营要好一点,因为都是一样的吃芭蕉树杂粮饭,但是我们一营有鱼汤喝,运气好的还能吃到味道鲜美的鱼肉。 就在我以为我们终有一天,我们会把闻到鱼汤就吐的程度时,对岸的日军发现我们每天都这么有规律的去打鱼的原因。 日军开始专门组织火力,对打鱼的丘八们展开射击,虽然我们拿着避弹板,但那只是对付零星的射击还管用,遇到这样集中的火力,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在我们的打鱼大军伤了两个之后,我命令停止再去捕鱼,不能为了一口吃的,再出现更严重的伤亡,那是得不偿失。 日军切断了我们的鱼汤之路,于是我们没等来吃厌烦鱼汤的时候,就只能每天吃着杂粮饭再加上芭蕉树皮充饥。 临勐的商界在谭震山的号召下,开始筹措军粮,并且组织了类似敢死队的一样的运粮队,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背着做好防雨的粮食口袋,走在齐腰深的水洼里,攀爬湿滑泥泞的山路,给困在山上的我们送粮食。 ------------ 第159章 怒江无战事 临勐的送粮敢死队送来的粮食,也只能是勉强保证我们不被饿死,因为运送粮食的道路条件恶劣,每次他们也带不了多少粮食。 对于我们上千人来说,这一点粮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就和着这点粮食,混着高配比的糙米野菜,继续着我们的杂粮饭。 我们现在成了一种动物,一种负责把胃口塞满野菜和糙米,而只求多活过一天的动物。 “这雨再这么下,一条怒江要变成两条怒江。”谭卫民举着望远镜看着涛涛怒江水感慨着。 我治军就和我们现在的国家一样,看似有序实则松散,与那些被众星捧月的动辄呼之为“铁帅”的长官们比较起来,只要我的部下不太过格,我都能容忍。 因为我觉得这样残酷的战争,对这些丘八们来说,适当的松散也能算上一种奖赏。不然的话我能给他们什么呢?就像现在,好像除了杂粮饭,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们。 外面下着大雨瓢泼,我在营部里抓耳挠腮,我不是因为杂粮饭而苦恼,我吃了几年的杂粮饭早已经习惯它苦涩和难咽,我是因为我断了香烟。 “刘副官,去各连队看看,给我弄包香烟来。”我让我的副官冒着雨去找烟。 原先的副官侯勇跟着周大雷去了独立营,我这个副官是刚从下面提拔上来的,提拔他当副官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勤快,嘴勤快腿脚勤快。 所以我的信奉的格言就是:勤快的人其实最终不会吃亏,吃亏的都是那些懒惰的人! 谭卫民还在举着望远镜做他的讲解,说道:“美国人给的那些渡江器材,到了这样的怒江上,只怕是一个浪打过来,也就立刻倾覆。” 在桌子上擦枪的阿妮不耐烦的说道:“翟卫民,你说的连小陶都知道,就不用你在那说风凉话了好吗?再说你望远镜里面,看的都是大雨,看得见怒江?” 翟卫民诺诺着答应着说道:“读书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我,说重复重复再重复,有利于印象深刻……” 翟卫民忽然停住话头,回头看着阿妮,说道:“阿妮,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妮擦着枪混不理会,说道:“谭卫民啊,要不然叫你谭排长?” 谭卫民窃喜着,因为阿妮忽然不再叫他假洋鬼子,这让他非常高兴。他一直不喜欢这个绰号,洋鬼子就够难听的,还假洋鬼子,难听上加上一百倍。 也就是阿妮能够这么戏谑的叫他这个绰号,换成旁人,谭卫民也早就翻脸。 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你多赞美别人一句,和少贬损别人一句,有时候的效果是一样明显。 这样恶劣的天气,我们的日常的点卯操练都省了,每天只要各个班排连,报上来的人数不缺,就算是一天到黑的开始和结束。 我不知道西岸的日军是怎么渡过的,估计和我们也差不多。 美军的飞机侦察,冒着大雨带回来的情报说,日军的补给可能比我们东岸还要惨,他们后方运输道路也是陷入一片汪洋。 我们还有临勐老百姓时不时发扬全民抗战精神,给我们带一些粮食维系,他们干脆是只能自己想办法。 就算他们想要去各村各寨摊派都成了奢望,因为各个村寨和山上的日军,几乎成了我们和临勐一样的情况,隔着片片沼泽水坑遥遥相望。 刘副官连跑带颠的跑进来,抖落着身上头上的雨水,阿妮噗嗤笑道:“刘副官,你这样子像我家以前养的大黄被雨淋了一样。” 刘副官就很尴尬的说道:“阿妮,你不好拿狗和我比喻的吧。” 谭卫民帮着阿妮解释着,说道:“刘副官,你别生气,阿妮这是善意的比喻。” 我问道:“烟找来了吗?” 刘副官连忙从衣兜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三支已经有些打湿的香烟。 我瞪着他,说道:“就这么几支?” 刘副官苦笑着,说道:“营长,您就知足吧,这还是我从马顺兜里翻出来的,咱们被大雨困了半个多月,哪还有烟。” 我看了看手里的三支烟,笑道:“马顺这个烟筒子,你把他的烟都给拿来,他不跟你玩命?” 刘副官也笑道:“马顺这鳖孙开始也不让我翻他兜,我跟他说这是营长的命令,他就不敢再动手。” 我想了想,说道:“好吧,念及马顺献烟有功,官升一级,即日起升任少尉排长。” 谭卫民说道:“安营长,你这封官封的理由可真奇特,给你几支烟就从准尉变成少尉。要是马顺不小心有一包烟,你是不是连营长都让给他。” 我板着脸,说道:“谭排长,你怎么和长官说话呢!以排对营,全无敬意!不要以为有亲属关系,就可以这么放肆。罚你……中午别吃饭!” 谭卫民冲我拱拱手,说道:“我谢谢安长官,谢谢免了我一顿芭蕉树皮。这几天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棵芭蕉树。” 阿妮掩嘴笑着,说道:“那要不要叫你芭蕉树精?” 几支烟就封官,当然是玩笑话。马顺从西岸回来,从上士升职准尉。以马顺的能力和资历,他早就该升任排长。 但是因为一营的尉官太多,这就像补缺一样,总得少一个才能排上号,少尉翟猛在西岸音讯结无,我这才把马顺递补上去。 我点燃香烟美美的吸了一口,吐着烟圈,把自己笼罩在烟雾中。阿妮看着我故作的陶醉表情,说道:“安大哥,你这样子好像那些大烟馆里,抽大烟的那些人哩。” “阿妮,你去过大烟馆?你见过抽大烟的人什么样?”副官逮住了报复阿妮的机会,语带讥讽的说道。 阿妮说道:“我没去过,还不能听人说起过?” 谭卫民继续跟着帮腔说道:“就是啊,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吧。” 我一口烟呛到气管里,呛得我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笑道:“谭排长,你去英国读了四年的书,就是这样的表达水准?能给我们用洋文说一遍吗?” 谭卫民毫不含糊,想了一下,说道:“Haven‘t eaten pork haven‘t seen a pig run!” 刘副官说道:“随便说什么都成,反正我们也听不懂。” 怒江无战事,对我们这些丘八们来说,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聚在一起说着天南地北的闲话,扯着无关紧要的无聊话题。 我听着,看着,参与着他们的无聊。我心里想着,要是没有战争,我可能会是一个到处找人胡侃的胡同串子。 ------------ 第16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雨在持续半个月后终于渐渐停歇,给了我们以喘息之机,我们一身的潮湿,时隔半个月之后,终于再一次感受到太阳的温度。 雨停了,我们全体丘八就立刻化身成为泥瓦匠,在没过膝盖的泥水里,重新加固我们的战壕,把被大雨冲毁的地方再加固。 交通壕里的积水也要清理出去,不然每天我们都要这样在泥水里蹚着,像一只只泥垢子成了精。 临勐城大水围城的局面也暂时得到缓解,在一些地势稍高的地带,开始显露出来路面。但是从道路毁坏程度来看,我们需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道路修补工程。 没过几天,临勐城就开始了又一轮的征用苦力修路。这是现在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没有路,无论是物资,还是武器弹药无法运进来,纸面上有再多东西都是空谈。 临勐的十里八乡,大面积的抽壮丁进入苦力营,以军民一体团结抗战的名义,把愿意不愿意的壮丁们聚集在临勐的各条被冲毁的道路上,开始工程浩大的修路筑路工作。 我们一营处在最不可能受到攻击的阵地,于是我们被理所当然的派了监督指挥修路的差事。我把这个差事派给了谭卫民去执行,让他成立军管筑路处,协调监督修路的进度和质量。 谭卫民虽然不情愿做这种在他看来与作战无关的事,但是他别无他法,他不能拒绝,我也不会同意他拒绝。在军队搞裙带关系,如果没有强硬的靠山,是一件很受人诟病的事。 虽然老天爷暂时停止了连绵不绝的雨势,并不表示说从此就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隔三差五就会下一场雨,然后停歇,过几天再下雨,这样反反复复下下停停,修路的工程进度可想而知。 做为军事主官,我的部下负责监督修路,我自然是要以身作则,时不时的蹚着泥水去施工现场“亲临督导,以示重视”。 谭卫民看见我来了,立刻开始大倒苦水,说道:“安大营长,你还是把我换了吧,这差事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我看着苦力们背着一袋一袋的石头子,在我身前来来往往,这些石头子都是他们从附近的山上背下来,再运到需要的地方,每天不间断,不可谓不艰苦。 我说道:“怎么了,是让你亲自上山砸石头,还是让你背石头子铺路了?” 谭卫民指着苦力们,说道:“你去看看这些苦力,从山上往下背石头子,有多重先不说。就以现在这天气,山路湿滑你也知道,每天都有失足摔死的!今天还有一个滑倒,被自己背的石子砸死的!” 我叹息着,说道:“战时都是这样,军部为了赶工期,加快进度,有一些死伤都是在所难免。你就不要心存愧疚,这和你无关,你帮不了他们。” 谭卫民怒道:“这是什么理论?为了赶工期就要牺牲老百姓的生命?他们是人,是我们的同胞,咱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他们!” 我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为将者,在利弊权衡之下,也只能舍小义,而顾大局。” 谭卫民说道:“可是我们的舍生忘死浴血奋战,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就这样牺牲了他们,我们的作战还有什么意义!” 我也很生气,感觉他是油盐不进,我忍着气,说道:“你这是妇人之仁!再者说,这些死伤也都是意外的灾祸,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你这些话也就是和我说说还行,换一个长官来视察,你要是当面说出这些话,小心会被扣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谭卫民默然无语,良久才叹息着说道:“我从英国归来,一心只是想着,为国为民驱逐鞑虏。我痛恨那些鱼肉百姓的军阀,想不到今天自己也成了这样的军阀!真是巨大的讽刺!” “军阀这样的词汇,你也敢张嘴就来?我的大舅哥!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过一遍脑子再从嘴里发出声音!”我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谭卫民不服气,兀自抗辩着说道:“我们现在行的就是军阀的事,难道我还说不得?” 我看着谭卫民梗梗着脖子和我硬犟,完全没有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是说服教育外加像哄孩子一样慢慢解释。 他的书卷气还很浓,在他身上我看得见两年前的自己。鲁莽、冲动、热血,拿无知当个性! 在我们的军队,有很多的忌讳是碰不得的。比如谁敢说我们坐镇重庆的最高统帅是独夫,这个词一出口,永无出头之日不说,很可能就此结束军旅生涯。 再有就是不能碰触红色,不能和这些人搅在一处,虽说现在是统一战线期间,但是说归说做归做。 永远不要以为,在统一战线的大旗下护佑下,就能天下太平相安无事。 有这种想法的人,要么会蠢死,要么会笨死,升迁之路自然也是就此终结。 再就是自抗战爆发以来,无论是各派各系,军阀二字再也不要提。哪怕就如谭卫民所说,我们行的事,很多都是军阀遗风,但是也只能腹诽,不能言明。 至于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那是高层们才有资格做的事,即使你觉得是乌烟瘴气,这种乌烟瘴气也还轮不到我们这些下级军官参与,也就是说没我们什么事。 我把这些道理统统给谭卫民讲了一遍,然后故作诚恳的对他说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直面现实,哪怕残酷!现如今就是这样的环境,适者生存。你要看不惯,忍受不了,我只能是找一个罪名,把你解职回家,免得你一言不慎,自己再把自己害死,到时候我无法对你父母对沁柔交代!” 总算谭卫民不是三岁的孩子,智商也没有任何问题,他对事务的理解能力,绝对是要超过大多数的丘八。 在我的苦口婆心说服下,谭卫民勉强也能接受现实。他不想被解职回家,那样的话,他从英国回来就全无意义。 以我之心度他的心思,我觉得阿妮的存在也是他最终选择妥协,选择容忍的原因之一。 每一个上战场的丘八,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大喊着铁血卫国壮怀激烈,我们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由头,但是没人会因此怯懦。 ------------ 第161章 高射机枪连 我和谭卫民说着筑路的事,我们一个扮演着诉苦者,一个扮演倾听者。其实这两者之间,倾听者比诉苦者还要苦。 对,没错,我就是那个倾听者。 一个站在山上砸石头的年轻人忽然指着天上欢呼着,大喊着说道:“飞机!飞机!盟军的飞机!” 一架飞机由远而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自西而来,谭卫民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忽然跳起来,大喊着说道:“这不是盟军的飞机!是日本人的飞机!” 最近几个月以来,临勐已经太久没有日军飞机光临,这给我们所有人造成一种理所当然的假象,只要是飞行在临勐的天空上的飞机,只可能会是盟军的飞机。 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确实如此。每次都是自驼峰航线而来的盟军飞机,他们装载着我们急需的超负荷的军用物资,穿越怒江穿越临勐上空,然后飞往昆明降落。 重复次数多了,就会被自然而然的认定开始时候的判断,就像今天一样,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一架盟军飞机。 “找掩蔽,不要看了!这是日本人的轰炸机!”我大叫着,掏出手枪冲天砰砰砰砰砰!鸣枪示警,让那些汗流浃背,但却是呆如木鸡的苦力们警惕起来。 刘副官紧张的问道:“营长,怎么没听见防空警报响?高射机枪也没开火?” “走!看看去!”我也在纳闷,就算防空警报经常性的反应迟钝,但是距离我这里的高射机枪防空阵地,只有区区几百米远。 这就让人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没有开火,就算是聋子也该听得到头顶上轰炸机巨大的声音。 我带着刘副官和几个卫兵,急匆匆的往高射机枪阵地跑。 谭卫民在原地大声呼喝着,组织苦力们疏散开,并且要求他们学着就近找隐蔽。这里聚集着上千苦力劳工,这要是让日军的机载机枪扫射一通,可不是几个十几个伤亡这样简单的事。 日军的九七轰炸机飞临我们的头顶,哒哒哒哒哒!四挺机载机枪在向地面轮番进行疯狂的扫射,投弹仓缓缓打开,一颗六十公斤重炸弹呼啸而落。 我在湿滑的泥地里奔跑着,在日军投下第一颗炸弹的时候,我终于跑到高射机枪连的阵地上,连同我身后的卫兵躲进掩体内。 轰!一声巨响,在我身后不远处投掷下的炸弹炸起的黑烟,炸弹破片激射在掩体的沙袋上,噗噗直响。幸亏我们跑的快,不然这些破片都会把射进我们的身体里。 远处是苦力们四散奔逃的纷乱声音,我心急如焚,大喊着说道:“人呢!机枪连的人还有能喘气的吗!机枪手呢!” 一个刚把钢盔扣在脑袋上的丘八慌慌张张从防炮洞钻出来,结结巴巴的说道:“长,长,长官,我是机枪手……” 我抬起手啪的抽了他一个大嘴巴,说道:“你的装弹手,瞄准手都哪去了,都快滚出来!” 话音未落,轰!又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 我一脚接一脚把机枪手踹到高射机枪跟前,说道:“看什么?开枪还击!等着鬼子的飞机自己掉下来吗!”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几个丘八,看起来他们是一个高射机枪组的,忙乱的开始定位瞄准准备着射击前的准备。 我环视一圈没看见指挥官,我说道:“这个阵地,谁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一个佩戴着少尉军衔的军官估计是给炸弹震醒了,睡眼惺忪的从一处防炮洞里钻出来,紧忙跑几步,说道:“长官,我是这里的指挥官。” 我看了看他,白白净净的面皮,是一个都没有二十岁的青年后生。这么年轻就是少尉排长,看来我泱泱大国真是青年才俊人才辈出! 我几乎是怒吼着训斥着他,说道:“你是怎么带兵的?高射机枪就是摆设吗!战时不知道要随时有人值守吗!日军的轰炸机……” 轰!我的怒吼声淹没在又一次爆炸声,刘副官把我扑倒在地上,这次这架九七轰炸机投弹出现偏差,炸弹落在距离高射机枪阵地不远处,炸弹炸出的热气让此处的温度陡然提升,炸弹碎片激起泥土石头乱飞。 高射机枪连在此处阵地,架设两挺高射机枪,可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完整的机枪组在手忙脚乱的进入阵地射击,另一挺机枪成了摆设。 我命令跟着我来的卫兵,说道:“你,上去装弹、你负责瞄准……” 我用手一指年轻的少尉排长,说道:“你,上去射击!” 少尉排长更加的慌乱,说道:“我是排长。” 我气得大叫着说道:“排上?看到我的肩章没有?我是营长!可是要是缺人手,我就上去给你装弹!” 少尉排长吞吞吐吐给出他不上去的最终原因,说道:“长官,我不会用这种机枪……” 高射机枪连的少尉排长,不会使用高射机枪?开什么玩笑! 轰!日军的九七式轰炸机再次折返回来继续轰炸,我忽然明白了,日军派出轰炸机就是专门来炸路!他们要炸毁通往临勐的每一条公路! 就在我恍然大悟的时候,这位少尉排长忽然转身就往防炮洞跑,我开始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抬头一看才明白,日军轰炸机正向我们这个方向飞来,这里没有重要的公路,日军的飞行员一定是看见这个高射机枪阵地,他们要炸毁这里! “你给我回来!临阵脱逃,格杀勿论!”我大叫着,掏出手枪砰砰砰对着他头上连开三枪。 这家伙显然对于飞机炸弹的恐惧远胜于我的手枪,他只停顿几秒钟,再看见轰炸机已经临近,他奔跑的速度更快,完全就是亡命般的奔逃。 他被吓破了胆,这个年轻人可能都没有摸过多少次机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任命为高射机枪连的少尉排长。 今天日军轰炸机突然出现,并且是围着此地,持续的进行狂轰滥炸,这样的场面,这样震耳欲聋的轰炸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愤怒的大叫着说道:“再跑一步,我毙了你!” 在他行将钻进防炮洞时,我终于忍无可忍,扣动扳机,砰!一枪将他射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日军的九七轰炸机已经出现在高射机枪阵地上方,下一分钟它的投弹仓就会打开,一颗六十公斤重的炸弹将把这里夷为平地! ------------ 第162章 炸路 日军的轰炸机一心要炸毁这个他们最恨的高射机枪阵地,因为这种高射机枪的穿甲弹,是完全有能力把飞机打下来。 每次日军的飞机飞临东岸,他们最担心防范的就是这些,我们遍布临勐全城各处的高射机枪位,以免大意失荆州,被这些“冲天吼”打下来。 我猜这架日军九七轰炸机的主要任务,就是来炸毁临勐通往外界的道路。让临勐的交通陷入瘫痪,等于是间接着切断我们的物资补给。 估计是日机的飞行员在看到高射机枪阵地的时候,他临时更改了轰炸目标,他想要炸毁这个对他来说最大的威胁。 我一枪枪毙了临阵脱逃的少尉排长,再把手枪对着那一挺机枪组,厉声喝道:“谁再胆敢后退,他就是你们的榜样!给我继续打,你们要么把鬼子的飞机打下来,要么被他扔下的炸弹炸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身后的卫兵都把枪举起来,对着这几个面面相觑的高射机枪机枪组,我们现在属于担当起临时的督战队的角色。 机枪组一想,左右也是逃不掉,与其被自己人打死,落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还不如放手一搏,和日军拼个鱼死网破! 这么想开了,豁出去了,机枪反而打得更精准。高射机枪喷着火蛇,对着天空中的这只高铁大鸟,空空空空空!毫无停歇的射击。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飞机呼啸而至,我大喊着说道:“打飞机身前的位置!”砰砰砰!几颗高射机枪的穿甲弹竟然射中了飞机的机翼。这架九七轰炸机歪歪斜斜,轰鸣着兜着大弧线返回西岸的方向。 “打中了!我们打中了!”机枪组的几个丘八挥舞着拳头,狂呼呐喊着庆祝着。 我擦擦头上冷汗,其实我并不懂如何对空射击,我只是想当然的认为应该打飞机的提前预判。万幸的是不知道是我指挥的原因,还是机枪手打的好,反正是糊里糊涂的打中了飞机。 也幸亏是我们把飞机打中,不然的话,这个高射机枪阵地,再加上我们这几十个人,恐怕都是要灰飞烟灭。 那架被击中的日军飞机,摇晃着飞回他们的大本营,也不知道是如何降落,也或许可能已经坠毁在山谷里。 被我枪毙的少尉排长,来头了委实不小,据说是一位远在重庆高官的侄儿,上个月才调来滇西,进入高射机枪连担任排长。 估计是本想来我们这好久没打仗的前线镀镀金,没想到打错如意算盘,赶上这次日军空袭炸路,也赶上我这个不手软的长官。 但是重庆这位高官也不是好惹的,他调动军中各种关系,试图给我按上一个罪名送进监狱,以替他的侄儿报仇。 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是黄文烈从汪庭岳那里听来的消息,按照汪庭岳的言之凿凿。据说是我一个月内必被法办! 然后一个月过去了,此事风平浪静在无波澜,那位死了侄儿的长官好像一下子就消了气,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这样的结果让汪庭岳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那位重庆的高官,定然是不会放过我,而且他也有这个能力。 再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终于是烟消云散,再也无人提及。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那位高官为何忽然就善罢甘休了。 临勐的道路工程进度本来就进展缓慢,被日军轰炸机一连丢下五颗炸弹,把一段主路炸的面目全非损毁严重。要不是日军飞行员想要把最后一颗投到高射机枪阵地上,那这里还会被多炸一颗炸弹。 “日军这样害怕我们修路,也侧面说明,他们对自己的防御能力没有信心!”黄文烈对日军空袭炸路一事做出这样的论断。 我小心翼翼的说道:“团座,您把这个看做是日军在示弱,我怎么觉得,这不过是日军例行的军事轰炸而已。” 黄文烈摇摇头,说道:“例行军事的轰炸目标,为何偏偏选择的是公路?难道不是担心我军的后续增援能力?” 我说道:“轰炸公路,切断临勐交通命脉,无论对于我们的进攻还是防守,都是巨大的破坏。过分解读日军这样的战略轰炸,会对我们的军事进攻部署造成错误的判断!” 黄文烈说道:“也好吧,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坚持一点,日军对我军是越来越忌惮,这是不争的事实!” 黄文烈的态度,现在是代表着大多数我们的军官心里所想,以前我们对日军过分恐惧,只要日军挑出太阳旗,望风而逃的部队不在少数。 现在我们对日军是过分的藐视轻视,仿佛这只曾经吃人的饿狼,转眼之间真的就能变成一只温顺的毫无危险的小花猫。 我们在东岸与大雨在抗争,与饥饿在抗争,与修不完的道路在抗争。西岸耿怀奇的预17师,反而是过得比我们东岸滋润的多。 预17师的物资补给,一直都是以飞机空投为主,所以我们在东岸啃树皮,上顿杂粮饭下顿杂粮饭的时候,预17师可并没有饿着,人家是美国罐头配白面馒头,伙食待遇堪比驻印军的待遇。 吃饱的人就有力气去打人,最近一个月,预17师在西岸接连打了几个漂亮的伏击战。击毙日军上百人,缴获武器枪械物资无数。 军部的桌子上,颁发给耿怀奇的嘉奖令都要堆成了小山,军部的,国防部的,陆军司令部的,就像是一场表扬大会的现场。 这就好比是一个人出息了,虽然同样是夸奖,意思也都差不多,那也要经过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嘴说出来,才更有意义。 西岸大捷,东岸就越发的沉不住气。在天气稍微晴好几天后,军部再次签发作战命令,命令所有东岸各部,随时做好战斗准备,预计一周后发起渡江作战。 黄文烈把这个命令传达给我们各营长,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已经积蓄的太久,是时候为一战了!” 我说道:“团座,咱们的弟兄们可是已经吃了一个半月的杂粮饭,咱们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去杀鬼子吧。” 黄文微笑道:“我早就想到你会说这件事。钧座已经承诺,军需物资粮食三日内一定运到!” ------------ 第163章 久违的美味 第三天中午,我们期盼已久的白面米饭如期而至,因为道路湿滑难走,运输营的汽车一律用不上。他们在临勐临时征用了民用的骡马车手推车,利用这些近原始的运输工具把物资补给运到营地, 按照我军的时下用餐标准,每天是一日两餐,一餐杂粮饭,一餐白米饭或者是白面馒头。至于美军军援的牛肉罐头豆子罐头都是极少出现,只是偶尔出现在特别任务中,比如我们上一次的渡江侦查。 但是今天中午我的一营破例加餐一次,以慰劳这些已经啃了半个多月树皮的丘八们,让他们彻底从芭蕉树皮的苦涩味道记忆中摆脱出来。 白米饭猪肉炖白菜,看的这些士兵流着口水眼睛都瞪直了早早排上队,等待着这餐丰盛的食物。 我们饿的太久,太久没有吃到过人应该吃的饭食,这样的食物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山珍海味。 整个营地飘着饭菜的香味,我在各连队巡视一圈,看着丘八们吃的心满意足的脸,心想着吃吧吃吧,就是不知道吃完这一餐,我们的下一餐在哪里,或者说我们都还有没有命去吃下一餐。 我的天性悲观似乎是与生俱来,以至于即使当了兵,做了连长营长一路升迁,这样的个性也没有太大改变。 以我的年龄,在上层无根无基,做到少校这样级别的军官,已经是非常不易,我本该心生感激,好好做我的少校营长,以图再进一步。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主观上的想法去向更积极的方向努力。我最擅长的事,就是去发现生命中不好的那些东西,而我就会因为我的这些发现,因为我的悲观,尽可能的把自己活得心力交瘁。 黄文烈的性格和我刚好相反,他是那种表面上看上去,永远都是紧锁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他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无穷无尽的忧国忧民的思虑。 其实则不然,黄文烈内心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会如同干材遇烈火,迅速把自己燃烧起来。说白了就是他心里有的信。而我,心里没的信。 他信国家民族正义凛然,他信,他心里自然就有国家民族,自然就有正义凛然。我信的东西一律都是拿不到桌面上,只适合踩在脚底,扔到烂泥巴里。 我有两个字可以概括全满:龌蹉。 我表面上看总是什么都无所谓,耍混装痞,打击我能够打击到的任何人任何事。黄文烈是遇火即燃,我是就算眼前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我在心里的那盆凉水也会毫不犹豫的泼出去。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没有太大改观。 就像今天在这样,黄文烈特意留下来感受与士卒同乐,他捧着一个美式的金属饭盒走到我跟前说道:“安营长,你还没吃饭吗?味道不错,你们一营的伙夫班比团部的都要强,咱们要不要换一换?” 黄文烈说着他不擅长的玩笑话,来表现他的好情绪。我看着他手里的美军饭盒,半真半假的说道:“团座,您拿着这东西不烫的慌吗?要不要我让人给您换一个粗瓷缸子?” 黄文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饭盒,说道:“我喜欢新鲜事物,难道安营长吃饭还在用粗瓷缸子?那东西不好洗,又没有盖子,很不卫生。” 我笑着调侃着说道:“团座端上美国人的饭盒,连生活方式都被美国人同化了?我还以为只要有的吃,能填饱肚子,哪还管什么卫生不卫生。” 勤务兵小陶端着我的份饭走进来,把饭盒放到桌子上,说道:“营长,饭给您打来了。” 我用的也是美式的饭盒,黄文烈说的没错,这东西比起粗瓷缸子,不仅轻便易携带,也确实更卫生,因为它有一个很牢固的盖子。 黄文烈看着我的饭盒,微笑着说道:“安营长心口不一的毛病,看起来还是没有彻底得到改正!” 我肆意批评取笑的东西我正在享受,就等于是被人抓了个偷嘴的现行,我尴尬的闭口不言,专心的对付饭盒里的米饭白菜猪肉片。 背转过身去,嘴里碎碎念着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的伙食待遇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能供应的上吗?” 黄文烈耳朵很灵,立刻接过话茬,说道:“我们现在征用大量的民间运输工具,虽然不能保证每日都是这样的食物供应,但是每隔一天一顿,应该是可以做得到!” 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脑子过滤了一遍我们的军需储备,然后对黄文烈一字一板的说道:“团座,我跟您打一包票,以这样的食物供应,持续绝对不会超过一周。” 黄文烈放下饭盒,说道:“一周?安营长,你是太不了解我军的军需储备情况了吧!钧座今天已经在会上向我们保证,我军在粮食储备上,最少可以持续供应一个月!”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团座,钧座说些鼓舞士气的话,您就不必太往心里去了。难道您会对我们全团人说,我们只有三天的食物?这样说是一定会引起恐慌。就算是钧座说的属实,怎么把这些粮食运到我们山上?现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骡马车都只能走到半山腰,其余的路程都是只能靠着人力运输。问题是的我们不单单是只需要吃的,弹药呢?消耗巨大,重量是粮食的十倍百倍,但是比粮食还要重要。那些骡马车手推车什么的,运送这些枪支弹药的就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只给山上送吃的,咱们是打仗的士兵,又不是讨饭的饥民!” 黄文烈说道:“那以你的意思,军部派下来这些食物是为了什么?偶尔改善一下伙食?祭拜一下各位的五脏庙?” 我说道:“是士气。再这么啃树皮,军心极易涣散。现如今打仗是为了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先抛开先不说,一是吃饱饭,二才是打鬼子。我觉得军部这么做,就是在提振我军士气。” 黄文烈看着我狼吞虎咽吃着我们的士气,摇摇头说道:“不可能只是提振士气,军部渡江作战的命令已经下达,军中无戏言,这难道是开玩笑的吗!” 我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饭菜,这顿饭虽然美味,吃的是真不消停,有这么一位长官在你耳边喋喋不休,换成谁也不可能听而不闻的不受影响。 ------------ 第164章 论战 我在白米饭和猪肉炖白菜中,和我的团长说着军务事,对于他说的渡江作战,我当然不认为那会是玩笑话,天底下没有哪个司令部会把这种事当做玩笑。 可是我在做了一次渡江侦查之后,真的觉得日军在西岸的疑云重重,我说道:“团座,您觉得我们现在渡江作战真的是最佳的时间?” 黄文烈大马金刀的坐在我休息的床铺上,说道:“西岸日军的重炮大部分都已经被抽调走,去支援缅甸的日军。我军的美械装备率,已经达到三分之二还多!此消彼长之下,说现在是最佳的渡江反攻时间有何不妥?” 我在我营部的地图上找着西岸日军的阵地,说道:“我您说的情况,我在上一次渡江侦察也看到了,日军的重炮确实在减少。但是他们重炮火力减少了,可是他们的直瞄火力增加了!九二重机,歪把子,几乎每隔十几米就是一个机枪巢。” 黄文烈说道:“这个情报你已经说过。钧座对你的这次冒死渡江侦察大加褒奖,今天还在军部会议上提起你的名字,说如果我军将士能人人都如安少校一般舍生忘死,何愁不早日荡平西岸的顽敌!” 我拱拱手,说道:“您替我谢谢钧座的褒奖……可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没有?” 黄文烈也走到地图跟前,指着上面我做的一些西岸的标注,说道:“按照你提供的这些军事坐标,我们的炮火将在渡江前,对西岸所有标注的军事目标进行不间断的狂轰滥炸!预计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让日军的反击能力大幅度的减到最低!” 我摇摇头,说道:“这些还不够。” 黄文烈惊诧的说道:“还不够?这可是你提供的军事地图,都是按照你的标注目标进行炮击,你还说不够?难道要把我们的炮弹打光了才够?” 我的脑子有些跟不上趟,我看着军事地图,只能是边说边思考着,说道:“不是,团座,我说的不够不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这几天我都在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您看啊,日军的一防阵地,基本就是一个幌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幌子。他们的机动能力,快速到让人无法想象。我想不出,他们是如何做到,能那么快就从一防撤到主峰阵地。” 黄文烈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个问题确实很透着奇怪,不过也都不足为虑。日军最擅长这样故弄玄虚,我们只要冲破他们的阵地,其怪自败!” 我的手指划拉到摩云岭阵地的前面,立刻说道:“还有这里,摩云岭阵地前面的树木都被伐光,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隐蔽。我军如果自下而上的发动进攻,失去地利,会造成极大的人员伤亡。” 黄文烈抬头望着我的营部毫无个性的棚顶,足足看了一分钟,然后就似乎失去了继续和我谈下去的兴趣。 他拿过钢盔戴在头上,看了看我,说道:“安营长,你是在战场上打过四五年仗的老兵,你认为战场上什么时候能没有流血,没有牺牲就能够解决问题?靠着互相劝降?” 我说道:“团座,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这个意思……” 黄文烈举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说道:“话不投机,就不要再说了!安营长,你的这些疑虑,我请你再仔细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和我说。哦,不对,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可能已经攻克了摩云岭,已经在你说的那些奇怪的阵地上,摆上庆功的酒宴!” 我苦笑着说道:“团座,我也希望有这样的一天,可是打仗不能只靠勇气和武器的精良,还要有……” 黄文烈再次制止我的说话,说道:“安营长,你说的是脑子吗?在我看来,脑子这种东西,最好不要用的过度,用过度了就会想太多毫无用处杂七杂八的事!” 说完这些话,黄文烈大踏步的往外走,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还没有说,等到黄文烈都已经走出了营部,我才忽然的想起来。 我紧忙跑出去,对着黄文烈的背影叫道:“团座,我还有最重要的事没说!碉堡,日军的碉堡!” 黄文烈停下来,看了看四周,又迈步返回营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道:“既然你说的这么重要,我还是回来听吧,免得泄露了安营长的军机,那可是非同小可!” 我不理会他语气里夹带着的调侃和讥讽,说道:“团座,日军的碉堡,我亲自进去过,里面直立射孔无数,轻重机枪孔三面都有,他们甚至能在碉堡里布置掷弹筒九二步兵炮这样的重武器!” 黄文烈点了点头,说道:“日军的碉堡确实非常严密,这一点我们的已经领教过多次。” 我一边想着一边说道:“碉堡全部都是钢筋水泥加固过的永备工事,尤其是他们的碉堡顶部,半圆形状,几乎不受力,就算我们的重炮炸上去,也可能会滑落在地上爆炸,而损伤不到碉堡分毫!” 黄文烈说道:“钧座说已经协调盟军轰炸机,到时候对这些碉堡,使用航空炸弹进行多轮次轰炸,就算它是是钢铁铸成的,也必然会被炸成粉!” 我提醒着他,说道:“盟军轰炸机想要飞临碉堡上空,日军难道会坐视不管?他们一定是会想办法反击。” 黄文烈说道:“就算如你所言,日军会有反击,难道我们的火力压制都是吃素的?到时候我军的攻势会如同潮水一般,他们顾得了前边就顾不得后边。” 我笑道:“您这说的好像是我军经常的态势……” 黄文烈目视我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道:“安营长,你现在是一营之长,这样动摇军心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我连忙立正,说道:“是,团座……对了,还有碉堡里面,在他们的碉堡里边,还藏着暗堡,就在碉堡的下面一层。” 黄文烈皱了皱眉,说道:“暗堡?上次没听你说起过。” 我解释着说道:“我也是忙乎的忘记了,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几天我把在西岸看到的一切在重新梳理一遍,这才又想起这个疏漏。” 黄文烈点点头,说道:“日军的这些暗堡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他站在地图前思索着。 ------------ 第165章 天注定 暗堡的大部分都是藏在地下,只露出瞭望口和射击孔,再无其他暴露在外面的部分,无论是飞机轰炸还是重炮炮击对它都构不成太大威胁。 因为首先确定不了目标的具体坐标,即使确好不容易定了坐标,暗堡的受攻击的面积又是如此狭小,对它造成的破坏力实在是有限。 相比较明堡,暗堡还不易被人察觉到他的火力点,它的隐蔽性是进攻一方的步兵最头疼的问题。 黄文烈说道:“安营长,你觉得日军的这些暗堡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可是很多问题,要不是自己亲身去实践体验,永远也无法一窥全豹。 我尽量斟酌的字眼,说道:“以我的这点拙见,我觉得这些暗堡的作用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摩云岭的阵地落差极大,如果只依靠主堡和明壕和我们相抗衡,以我们和日军如今的实力对比,他们显然是处于下风。只有主堡、明壕、暗堡多层次形成立体的火力交叉网,日军才有可能阻止我军向前推进,至于说它的其他作用,不到真正开打的时候,我想谁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究竟藏着一些什么。” 黄文烈站起身,说道:“就这些?那好吧,我们到时候就和日本鬼子真刀真枪打干一场,就知道他们的乌龟壳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次黄文烈走的毫不拖泥带水,连一句铺垫的话都没有,站起身大踏步就走,走虎虎生风。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都忘记了给我的长官敬礼相送,我知道他对我所说的“重要的情况”很失望。因为暗堡并不奇怪,立体的火力交叉网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我把这并奇怪的事当成重大情况说给他听,这是让他拂袖而去的原因。 他可能觉得我在拿这件事开玩笑,而我从不觉得拿枪去拼命这种事,能有什么好笑。 谭卫民从门缝里钻进来,说道:“怎么样?挨训了吧。” 我收拾起我脸上的呆滞和无奈的神情,说道:“挨什么训,我正在和团座商议军情大事,场面进行的十分热烈,声音略微大了点而已。” 谭卫民说道:“行了吧,安大营长,我看见黄团长的脸色就知道,哪有什么热烈,明明就是不欢而散。” 我躺在床铺上,尽量把身体舒展放平,懒散散的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无所谓尽还是不欢而散……嗳,你怎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我一下子坐起来,谭卫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临勐城外带着苦力们修路筑路,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私自跑回来,这可是重罪,没有命令擅离职守,趁着或许还没被人发觉,我脑子里迅速的想着怎么才能把他劝回去。 谭卫民看出我的疑虑,得意洋洋的说道:“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么胆大妄为。今天钧座带着人视察公路进展情况,我灵机一动,当场请命,要求钧座准我归建,参加即将开始对西岸的反攻,钧座特别批准了我的请求!” 我叹息着又坐回床铺上,说道:“那这下好了,我用尽心思,希望把你推出火坑,你可倒好,偏偏就要往火坑里跳!” 谭卫民惊讶的瞪着我,怒道:“原来让我去带着老百姓修路,又是你处心积虑的要把我排除战场之外!” 我举手投降,说道:“求你别嚷了,你想让全营都知道我在徇私吗?是我处心积虑成了吧,你看你也没什么损失,还得偿所愿,皆大欢喜,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谭卫民降低分贝,悻悻的说道:“要不是今天钧座带人前来视察,我可能都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在后方当修路的工头。” 我极力的稳定他的情绪,说道:“钧座带人视察,你当场请命,刚好符合上意。要是现场有记者的话,过几天重庆的报纸上就会有‘滇西大战在即,将士主动请缨’的大标题,没准还能有你一张照片印在报纸上。” 谭卫民惊奇的打量着我,说道:“你怎么知道今天现场有记者?” 我听他这样说,也就恍然大悟,说道:“还真的有记者?这就合理了!要不然你就算趴在烂泥里磕响头请命,也不一定会有人理你这个小排长。” 谭卫民搞不明白官场上这些尔虞我诈,自然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就算这件事再来一次,我想他一定还会这么去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要把他推到战场外,可是他似乎命中注定就该是硝烟中的丘八。 我说道:“既然你这么愿意上前线,你就去三连当连副!” 谭卫民惊喜的说道:“让我去三连?不再是警卫排?” 我解释着说道:“到了真正开战的时候,警卫排就是督战队,我想你不会喜欢拿枪比着自己的同袍,干脆就让你上前线吧,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 谭卫民连连点头,说道:“思虎,你还是很了解我,我确实干不来督战队的事,拿枪对着自己的弟兄,就算他们跑下来,我也不忍心开枪。” 我提醒着他,说道:“你知道连副是干什么的吗?是阵前动员,鼓舞士气,让你连队的士兵在冲锋的时候,没有人掉队拖后腿!” 谭卫民就又有些困惑,说道:“这么说,这还是一个站在后面的差事?” 我忍着不耐烦,说道:“我的营拼刺刀的人够多的了,不缺你一个!但是读过书的、能把话说明白的就非常少,阵前动员很重要,你不要瞧不起这个差事,一般的人还干不来。” 谭卫民半信半疑的说道:“好吧,我就试试做这个连副,看看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 我说道:“要是不一样,你准备把军队这些职务都试个遍?” 我只是尽可能的把谭卫民这样安排,连副虽然是站在丘八身后,其实都是一样的要冒着枪林弹雨,只是比冲在最前头的丘八活命的几率稍微大一些罢了。 我们的上峰的上峰眼看着驻印军在缅甸势如破竹,让日军闻风远遁,他们心痒难耐。可能上峰们会觉得,一样都是中国军队,既然驻印军可以把日军杀的丢盔弃甲,那我们自然也应该能够做到。 贪功心切!我在心里对我的上峰们这样评价着。 ------------ 第166章 传宗接代 上峰们想要攻克摩云岭,扫清西岸的日军,他们究竟是于国于民也好,还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也罢。总之,这样决绝的战役,肯定不是我一个领章上挂着一颗星的小少校所能左右得了的。 话说回来,我也不是要阻止我们的反攻,这本就是我一直期盼的战事,我们扛枪打仗为了什么?还不是等着这样的一天。 我们总是喊着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并不是败出来的信心,那一定是要打出来的信心。 为了等待这样真正的反攻战役,为这一天的到来,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我身边的人,熟悉的人,手足兄弟,一个一个的在我身边倒下。他们死了,我活着,并不是因为我有多机智有多勇敢,只是我比他们幸运一点而已。 因为失败的次数太多,我现在尤其害怕失败,因为这样级别的大战,一旦再一次失败,那又将是天文数字的生命逝去。 不管我是何种心情,也不可能改变现在的局势,军部的作战命令已经下达,一周之后,我们就将对西岸的日军发起攻击。 我们大战在即,也都还有其他的家事牵扯。谭震山派贵福来到军营,要我回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我以为是我父亲的病情加重,紧忙把军营的事情简单交代一番,就跟着贵福返回临勐。进了谭家,却是眼见人人喜笑颜开,似乎是有什么样的喜事发生一样。 我来不及细问,直接先去我父亲的房间去探望他,我父亲倚靠在床头看着闲书,精神状态比之前看起来要有所好转。 我坐在他的床榻跟前,说道:“爹,您最近自我感觉怎么样?哪位医生开的方子效果会比较好?” 我父亲摇摇头说道:“你就不要惦记我这个老而不死之人,有时间去多陪陪沁柔,只是一味来和我扯什么闲话。” 我见他心情不错,我的紧张情绪也就随之轻松下来,说道:“我看她着什么急,你这病着呢,我要是越门而过,以您的秉性,您能大骂我半个月不孝子。” 我父亲说道:“我这里不缺一个拌嘴的儿子。看你的样子,你还不知道沁柔怀孕的事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张着嘴,说道:“啊?” 我父亲挥挥手,说道:“啊什么,去吧,不用你在我这里表现你的孝心,你待在我身边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还徒增我心烦,去吧去吧。” 我从我父亲房间内四平八稳的走出来,刚一走到门外,立刻快步跑向后宅,跑的急了,迎面险些撞到丫鬟小翠。 我说道:“小翠,小姐在哪呢?” 小翠掩嘴笑道:“姑爷,您跑来后宅做什么,小姐没在后宅,小姐和老爷夫人正在前厅恭候着您呢。” 我又赶忙着跑去前厅。 前厅内,谭震山夫妇和安洗心,都围坐在谭沁柔身边正说着话。 我上前跟谭震山夫妇见过礼,然后径直走到谭沁柔身边,上下打量着身材样貌毫无变化的谭沁柔,说道:“沁柔,怀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想着告诉我?” 谭沁柔略带娇羞的说道:“我哪里懂得这些事,这还是娘看出来的……你这人,怎么什么事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 我辩解着说道:“什么大庭广众之下,这里除了你父母,哪还有别人,哦,对了,还有洗心!可他算是别人吗?他是我儿子。” 谭老夫人笑道:“沁柔,都是自家人,这又是喜事,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确实是喜事,人世间最大的喜事莫过于一个新生命的孕育。 虽然他距离出世还早,但是就算是这个消息,也令我有一种陡然成长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就增添了一份责任。 自此以后,我将不再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我现在是一个准父亲的角色。我在心里期盼着自己能够见到他她的样子,我在憧憬着,脸上的喜形于色,任谁都看得出。 但是我察言观色,也发现虽然谭沁柔怀孕的这件事,让谭家上下喜出望外。但是谭震山眉宇间淡淡的愁绪,我还是看得见。 我思索一会儿,立刻明白了我的这位岳父大人是为何事发愁,我安家要添丁进口,这自然是让他联想到他自己的儿子谭卫民。 这一段时间,谭震山为谭卫民找了不下五六门的亲事,都是临勐有头有脸人家的大家闺秀,差一点的也是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 但是谭卫民要么是以军务繁忙为由,拒绝相看亲事,即便是勉强相看了,过后也是一口回绝,这种刀枪不入的态度,颇让谭震山感到头疼。 他们依然想要谭卫民尽快定下一门亲事,最好能够早一点完婚,为谭家留住一丝香火延续的希望。 我想了想,说道:“岳父,您还在纠结阿妮的门不当户不对?” 谭震山叹了口气,说道:“思虎,不瞒你说,确实如此。哪怕这位阿妮姑娘出身,稍微有那么一点……唉,我这也是老朽思想,跟不上现在新思潮,惭愧啊。” 我说道:“您知不知道,我们即将要对西岸发动进攻的事?” 谭震山点点头,说道:“这个当然是知道。现在临勐城都快成了一座兵营,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士兵在城里整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大战来临的迹象。” 我说道:“既然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您若还是纠结什么家庭出身高贵低贱,我觉得不是十分明智之举。以我看来,谭二哥对阿妮确实是情有独钟,您若是一味反对,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说,还会适得其反。” 谭震山站起身在地上来回的走着,说道:“唉,我也是老糊涂了,一心想要卫民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女子为妻,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我笑道:“现在也不算晚。” 谭震山说道:“可是这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开战,哪还有时间操持这些事。” 我瞪大眼睛吃惊的说道:“难不成,您不是想要他们现在就成婚吧?” 看谭震山的表情,他还真是有让谭卫民火线完婚的意思,我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心酸。 这哪里是结婚,简直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不要说阿妮不会同意,就说谭卫民也不可能同意。 况且虽然阿妮和谭卫民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毕竟还是没有把事情挑明,这谭家想当然的忽然就要两个人结婚,我估计这绝对会把阿妮吓到。 ------------ 第167章 大战在即 回到军营,我婉转的把谭震山的意思说给谭卫民,谭卫民先是连连摇头,说道:“现在马上就要开战,哪还有闲心顾及儿女情长!亏他老人家想得出来,这件事万万不可,提都不要提!” 我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这个时候说这些事,确实不合时宜。那就这样吧,我也省得左右为难,一个营长还要管自己部下的婚事。” 过了半晌,谭卫民站在原地未动,我对他说道:“没事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谭卫民有些语句迟缓的问我:“而且,而且我也不知道阿妮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我假装听不懂,说道:“阿妮对你什么事的态度?哦,你这句话是接到上一句话没有说完?” 谭卫民听出来我在取笑他,就更加忸怩的说道:“我是这么考虑的,这毕竟是关于两个人的事情,总是要问一问阿妮的态度。” 我想了一想,说道:“那也好吧。你就去问一问阿妮的意思也好,免得阿妮始终是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这对她也确实是不公平。” 谭卫民瞪大眼睛,说道:“你让我自己去问?这,这怎么张得开口。” 我奇怪的说道:“这有什么张不开口?不好意思?你每天在军营里黏在阿妮身后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不好意思!” 谭卫民面带尴尬的说道:“你是我的妹夫,我也不瞒你,我是担心阿妮会拒绝我,再当众把我贬损一通,那我这脸往哪放,以后还怎么在军营里进进出出。” 我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说道:“你放心,阿妮又不是呆子,这么长时间,她自然是明白你的心思。她明白你的心思又不排斥你,就说明起码是对你不反感。” 谭卫民还是直咧嘴,在营部里走来走去,他是真怵阿妮,俗话说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用在谭卫民身上再恰当不过。 谭卫民对我说道:“要不然……你替我去问问阿妮,我静候佳音。” 我说道:“我去问?这种事也好找人代劳?” 谭卫民说道:“阿妮视你如父如兄,你去问问最适合不过。” 我看着谭卫民一脸难得一见的讨好表情,只好答应他,如果他不敢去说,在军营里也只有我才能和阿妮说这种事。 我喊着传令兵,说道:“去把阿妮叫来。” 谭卫民慌忙说道:“我回避一下,有结果了,你再让人去喊我。” 我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大声说道:“我猜阿妮绝不会像你这样忸怩作态!” 没过多久,阿妮拎着她的狙击步枪兴冲冲的跑进来,说道:“安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着她高兴劲儿,说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又打到鬼子了?” 阿妮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道:“鬼子现在比苍蝇还难打,他们都学会了做缩头乌龟,不肯露头。我刚刚打中了一只狍子,已经送去伙夫班,安大哥,晚上咱们有狍子肉吃。” 我想象着狍子的大小,说道:“你要是能打到一头大象,我们全营还有可能一人分一口,一只狍子也就只好偷偷吃小灶。” 阿妮白了我一眼,说道:“这山上哪来的大象,有的话也早就被吃光了。你不吃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吃!对,再顺便叫上谭卫民。” 我斟酌着字眼,说道:“阿妮,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阿妮拿过她的枪,找来抹布仔细的擦起来,一边擦枪一边说道:“安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说话吞吞吐吐,好像谭卫民一样,想说什么,半天都说不出一句整话,你和谭家结了亲,是不是被他传染了。” 我试探着说道:“阿妮,你看你现在说话,三句话不离谭卫民三个字,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阿妮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喜欢他?我不知道。嗯,反正倒也不讨厌吧。” 阿妮一如既往带着苗家女子的大方和豪爽,对这些男女感情上的问题,也毫无避讳。 于是我干脆单刀直入,把话挑明,说道:“阿妮,那我就明说了吧,谭家有意让谭卫民娶你为妻,谭卫民托我问问你的态度。你觉得这件事……” 阿妮停下擦枪的动作,说道:“等等,安大哥,你刚刚是说谭卫民要娶我为妻?” 我点点头,说道:“现在大战在即,你们要是互相有意,也只是定下名分,等到战事结束再议其他。阿妮,你现在无亲无故,没有什么依靠,其实,要我看来,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阿妮大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件事更好笑的事情。 阿妮是个爱笑的女子,我也早就知道。我认识她这么久,已经领教了不是一次半次,只要有一点好笑,她都会笑起来没完没了,哪怕是别人不觉得好笑的事,她也能笑上一气。 我板着脸,摆出一副长辈姿态,说道:“阿妮,你笑够了吗?要么是同意,要么是不同意,这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没有那么好笑!” 阿妮终于在咳嗽中停止了她的大笑,说道:“安大哥,我不是笑这件事。我是笑,如果我和谭卫民结婚,那我不岂不是成了你的嫂子?” 我听她这么一说,才恍然还真是如此,也忍不住哑然失笑。 一个整天在我跟前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忽然就成了嫂子?要是这桩姻缘真的成了,我还真是要必须这样称呼她,现在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很奇怪的感觉。 我忍住笑意,说道:“那你到底是同意还不是不同意?” 阿妮说道:“安大哥,你让谭卫民自己来和我说,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没长嘴,干嘛要别人替他传话。” 我听阿妮这么说,知道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基本敲定,不然的话,阿妮干脆就能一口回绝。 我说道:“阿妮,谭家对这门婚事其实是有要求的,他们要求打完这一仗,你们就要立刻成婚。” 阿妮瞪大眼睛,说道:“干嘛要这么急?他们谭家这是办喜事还是下馆子,哪里有这么慌里慌张就成婚!” 我说道:“这是因为谭家着急添丁进口,所以他们才提出这个唯一的要求!” ------------ 第168章 如岳临渊 因为谭家的功利性的目的太过于明显,阿妮在最后拒绝了这门亲事。 我劝着阿妮,说道:“咱们前面不是说的挺好吗,你这脸好像这临勐的天气,说变就变,怎么忽然就又不同意?” 阿妮抓起她桌子上的狙击步枪,向我用力挥动着,说道:“安大哥,你说什么我都能听你的,但是这件事不行!结婚生孩子我就不能再打鬼子了,我不干!” 说着,阿妮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我看着阿妮的背影张嘴想要叫她,也终于是欲言又止。因为我意识到,最后的那句话,触到了阿妮的底线,阿妮的底线就是上战场杀鬼子,对于阿妮来说,没有什么比杀鬼子更重要的事。 还没等我派人去叫谭卫民,谭卫民自己就跑来营部,进了营部就冲我抱怨着,说道:“让你是做说客,不是让你去惹她,你是怎么跟阿妮说的?” 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说道:“怎么,你都知道了?” 谭卫民说道:“刚刚阿妮去找我,进门就对我说,谭卫民,不让我打鬼子,你想都不要想!” 以阿妮的秉性,这还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要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什么都不做,那就根本不是阿妮。 我笑道:“阿妮没说别的,就这么一句话?” 谭卫民说道:“可不就是这么一句,说完就怒气冲冲的摔门走了。我都没敢问是什么原因,这不赶紧过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把我和阿妮的对话给谭卫民复述一遍,然后说道:“你得理解阿妮的心情,她全家人,全寨子的人都死在日本人的枪口刺刀下,她没办法接受你们家的要求,在她的世界里,杀鬼子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谭卫民默然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转身出了我的营部。 我的营部行使了一回媒婆功能,可惜我这个营长空有一颗媒婆的心,却没有能力做成牵线搭桥的红娘。 ………… 距离军部下达的渡江作战的日子还有三天,这三天里我们东岸各部,开始整装待发,随时准备着一声令下,就渡江总攻。 傍晚的时候,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没过半个小时,雨势加大。电闪雷鸣中,我们最担心的倾盆大雨又一次铺天盖地倾泻而下,雨势稠密到连几米之内都看不见任何景物,整个怒江两岸都笼罩在雨雾中。 一个连长靠在营部门口喃喃着说道:“这雨照这么个下法,我看咱们的进攻命令又要作废。” 我踢了他一脚,说道:“回去看好你的连队,随时准备进入作战状态。再敢说这些惑乱军心的话,军法从事!” 连长立正敬礼,说道:“是。” 披着雨衣跑回他的连队。 大雨在我们的咒骂声中,连下了两天,好在第三天雨势总算停歇。 山上山下,到处是泥泞水洼,我们各部都在忙乱着,开始又一轮的清理积水,整修被大雨冲毁的防御工事。 因为我们一营属于临时阵地,还没有安装电话,传达命令一律都是靠着传令兵两条腿,来回在团部营部之间奔跑。 我在指挥着丘八们修筑我们的阵地的时候,团部的传令兵一身泥水从外面进来。 传令兵说道:“安营长,团座命令,命令一营在凌晨四点钟之前,务必做好准备,向见龙湾集结进行渡江作战!” 我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我们的上峰似乎看不见到处是泥泞积水,在这样的道路条件下冲过怒江,踩着湿滑的山路向山顶进攻,我似乎看得到那些九二重机枪的子弹泼雨一样的把我们像割草一样的割倒。 军令如山,如岳临渊!做为军人,我们能够做的就是绝对的服从。哪怕即将面对的是一次亡命的苦旅。 我把各个连排长叫到营部,说道:“从即刻起,我一营各部,除了必须配备的枪支弹药干粮,还要多准备避弹板,最好是人手一块!上了摩云岭,这块板子很可能就是你们保命的护身符!” 谭卫民小声的嘀咕着,说道:“这是在进攻还是要防守,这么说不打击士气……” 我没好气的说道:“士气等过了怒江之后再鼓舞,我现在是告诉你们一点保命的办法!做为我一营的全体将士,必须要服从命令!” 我把部队安顿好之后,立刻赶奔龙湾阵地,去见黄文烈。 到了见龙湾阵地,眼见到处都是繁忙的景象,各部都在准备枪支弹药发放,美国盟友提供的样式新颖的渡江器材也堆满了军营。 在新200团的团部里,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忙碌的时候,通讯连的电台都挪移到团部内,电台的滴滴声和电话的铃声此起彼伏。 黄文烈站在军事地图跟前,正和汪庭岳在说着什么,汪庭岳见我进来,轻咳了一声,黄文烈扭脸看见了我。 黄文烈走到我跟前,说道:“安营长,你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应该待在你的营部,随时候命,因为随时随地都会有新的命令需要传达过去!” 我说道:“团座,有新命令也不会耽误,我们营没有电话,要不然也是传令兵跑去告诉我,我在这也是一样能听到您的命令,也省得传令兵跑来跑去。” 黄文烈有些不耐烦,说道:“有什么事吗?” 我说道:“团座,咱们明天凌晨渡江作战,是我们只有我们团吗?还是有其他的友军配合协同作战。” 黄文烈说道:“军部的命令是友军团先行渡江,我们新200团随后做为梯队随时进行增援!” 我指着团部外泥泞的道路,说道:“团座,您也看到了,团部门口这样平整的路上,尚且是这样泥泞不堪。摩云岭的山路崎岖本来就难走的很,这样的大雨会让山路难走的程度再加上十倍!我们是从山下往山上进攻,这无疑于让将士们拿脑袋去撞子弹啊。” 黄文烈皱着眉,说道:“所以,你说这些我们都看得到的事情,是要我下命令,让东岸的部队暂停进攻?你以为我这见龙湾是军部吗?” 我说道:“但是您起码可以向钧座谏言,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宜进攻,应该等到天气好转,道路情况回恢复正常,再进攻也不晚,几年都等了,何必争这一朝一夕?” ------------ 第169章 谏言 我和黄文烈据理力争,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刻说服他去军部进行谏言,虽说让军部暂停进攻的难度很大,但是总是还有一点希望。 黄文烈被我说的有些犹豫,站在原地沉思着,看着我说道:“你这是在蛊惑让我上去顶雷!” 我见他有些松动的意思,连忙说道:“团座,您上去顶雷,最多被钧座训斥一通。可弟兄们这是真正的拿脑袋去顶雷!”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汪庭岳,这时候走过来,微笑着插言说道:“安营长,要我说呢,这酝酿谋划了几年时间的反攻计划,岂能是儿戏?就凭着黄团长的这几句话,军部就能收回成命?让军令成笑谈?让上万大军白忙活一场?安营长,说话要动动脑子,三思而后行!” 他是副团长兼督导,我无法做到对他无视,我说道:“汪督导,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钧座就一定不会听取谏言?说不准这时候钧座也在迟疑之间,就差一个敢说真话的人!” 汪庭岳说道:“新200团能够有今天,受到上峰的越来越重视,物资补给枪支弹药源源不断。不再是那支被冷落的军队,可不是靠着什么说真话得来的!那么多的团长师长都比我们笨?安营长,就算真如你所说,钧座心里会有些犹豫,但是这一战,是势在必行!” 我有些发急,说道:“难道就因为害怕被责罚,就不敢说真实的想法?为战而战,这样的进攻不是勉为其难吗?” 汪庭岳摇摇头,不再和我辩论,他的表情上也看得出来,他是对我的问题不屑于回答。 黄文烈叹道:“安营长,汪督导说的没错,上峰为了这一战,准备这么久,绝不可能就因为天气原因停止进攻。我倒是不怕被责罚,我只是觉得我去了,说了,也是毫无意义!况且,在我看来,除了天气不利的因素外,我们占尽优势,这一战必然可以打破摩云岭,夺回我们失去的土地!” 我说道:“团座,既然您也认为天气是不利因素,为什么就不能错开这几天,等待天气好转,再组织进攻?” 黄文烈说道:“安营长,不要再说了,回去你的一营,等待我的命令!” 黄文烈算是给了我一点面子,没有把我骂出来,已经算是很客气。 我来的时候,还抱有一点希望,兴冲冲意气风发,回去的时候,蔫头耷拉脑像斗败的公鸡。 看着外面繁忙纷乱的丘八们,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战斗会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傍晚时分,一架日军战斗机飞越怒江,进入临勐上空,在反复做了几次超低空盘旋之后,在我们的防空警报和高射机枪的轰鸣中,这架战斗力迅速返航。 这架战斗机没有向我们发射一颗子弹,也没有投下一颗炸弹,仿佛就是来东岸游山玩水一样,转了一圈就离开。 战斗机不做本分事,我只能以此来认定,它是在行使着侦察机的任务职责,他们把东岸的情况尽收眼底,回去做战情分析。 东岸在大张旗鼓的准备渡江器材,人马调动的又是这么的频繁,如果在战斗机上拿着高倍望远镜向下看,会把我们的异动看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日军会根据这些侦查情报得出分析判断,东岸是要准备进攻!距离进攻还有十几个小时,他们必然是有足够的时间做好防范准备,我们的进攻将面临更加艰难。 天空中虽然不再是大雨倾盆,但是依然是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让地面的泥土越来越松散,一脚踩下去,根本没有着力之处。 我把我们营的库存急救包全部分发下去,每一个士兵身上都最少携带一个急救包,救护兵身上带着的药品,也必须尽可能的多带一些,为可能的大面积伤亡做好准备。 阿妮跟在我身后,看着我沉重的表情,说道:“安大哥,我看你好像对这一场仗都没有什么信心?” 我恹恹的说道:“不是没信心,我只是做好伤亡的准备。阿妮,这不是我们以前那种小规模的战斗,这是大战。明天天一亮,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战死在沙场。” 吓唬完了阿妮,我心情郁闷的回到自己的营部,躺在床铺上,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这一夜风雨飘摇,除了细沙沙声响的雨声,再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东西两岸就好像是两只等待着决斗的猛兽,都在等待着牢笼打开的那一瞬间。 凌晨两点钟,团部的传令兵传来了黄文烈的命令:“团长命令,要求一营立刻向见龙湾江滩集结,那里已经准备了渡江器材,在凌晨四点钟准时渡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让我的传令兵到各连传令,以班排为单位开始向见龙湾方向进行集结。 冒着丝丝细雨,我们一千多人在泥泞的道路上跋涉着,每一脚踩下去,都不敢踩实,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前走。 这样的情景就没办法不让我想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的作战环境是什么样。 前面是周大雷的独立营阵地,独立营到是不需要参加这次战斗,在黄文烈看来,这支队伍尚需要时间整训,况且一团三营都已经投入战斗,也不差一个独立营。 周大雷站在军营门口,看着我们这一千多人经过,见我走过来,周大雷迎上前来,说道:“安子,我是真想和你的换换位置,老子上西岸和小鬼子拼杀一个痛快!” 我说道:“周营长,你放心吧,我猜用不了多久,团长就会调你的独立营上去,你就做好准备吧。” 周大雷说道:“真的假的?我听团长说,第一轮进攻是两个整建制团,这么强的兵力,还能用上我们?” 我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说道:“世事难预料,谁也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静候佳音吧!” 我留下一脸半信半疑的周大雷,带着我的子营进入到指定地点。 江滩边的林子里,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都是其他两个营的士兵在等待着渡江命令。 “安营长,你们也来了?”黑暗中,传来钱小六的声音,在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不知道这家伙的眼神怎么这样好,这样的视线条件下,依然能够看到我。 ------------ 第170章 等待渡江 我看了看四周围和钱小六待在一起的丘八们,看他们的装备式样就和我们这些步兵营士兵的装备都是不太一样。我问钱小六,说道:“钱小六,这些人都是你们工兵排的人?” 钱小六点点头,说道:“安营长,我们工兵排这次比排头兵还要走在最前面,我听长官们说,小鬼子在摩云岭的阵地前面,铺设了大量的地雷,我们这些弟兄们这下子可有活干了。” 我想了想,说道:“这种天气对你们工兵探雷排雷,有没有什么影响?” 钱小六先骂了一句遭瘟的天气,然后说道:“有肯定是有,尤其是对像我这样靠着观察发现地雷的人来说,这一下雨,什么痕迹也没有,我现在和一个普通的工兵都没有什么区别。” 工兵排不仅仅要在泥地里找到地雷,并且排除危险,甚至还要在水洼里做同样的工作。我不是工兵,但是就算想像当时的场景,也能想到这是有多么不易。 因为他们不但要面对来自地雷随时爆炸的危险,还要时刻防备着山上日军的射击。一旦被日军发现他们这些工兵,在没有任何隐蔽的摩云岭山下,他们所有人都会成为日军练习射击的靶子。 我正和钱小六说着排雷的事,一个士兵摸着走过来,问道:“请问安营长在不在这里?” 我站起身,说道:“我就是。有什么事?” 那个士兵连忙立正敬礼,说道:“安营长,我们张营长请您过去一趟。” 我奇怪张达怎么会知道我在附近,于是就问这个士兵,说道:“你们张营长在哪?他怎么知道我在这?” 那个士兵回身虚指着身后的林子,说道:“我们张营长就在那片林子里。张营长并不知道您在这儿,他是派了几个人在这找您,我恰巧遇到您。” 我这才明白是这么回事说道:“走吧,头前带路,带我去见你们营长。” 我跟着这个士兵弯弯绕绕走了二百多米远,在穿过一群又一群的丘八后,才看见张达正靠在一棵树干上,坐在那抽着烟,烟头忽明忽暗烟雾缭绕。 我走过去,也坐在他身侧,打趣着说道:“张营长,此处为我军集结隐蔽所在,你这样生火起烟,可视为报讯通敌!” 张达笑了笑,随手递给我一支烟,说道:“没关系,有这么多人挡着,对岸根本看不见烟火,再说一根烟也没那么大的功能。” 自从在西岸共同出生入死打了一仗之后,张达和我关系自然而然的变得融洽起来,以前的隔阂都荡然无存。 我接过烟点燃,说道:“张营长,叫我来有什么指教?” 张达先解释着,说道:“我可不是摆架子,让你来见我。我找了你一大圈,没找到,才才让人去四处找你。” 我笑了笑,说道:“不用解释这么明白,你我都是袍泽兄弟,没有那么多挑理的地方。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张达酝酿了半天,才说道:“安营长,今天在团部,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也觉得你说很有道理,你走之后,我也跟团长把我的想法说了说。” 我说道:“黄团长怎么说?” 张达苦笑着说道:“我没你运气好,也没有你面子大,话还没说完,就被汪督导训斥了一通!” 我在心里叹息着,说道:“他当然是要训斥你,像汪督导这样的长官们是最喜欢这场大战。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出,我们已经利于不败之地,到最后长官们都会因为这场仗,而得到更种各样的嘉奖,有这样一个向上走的跳板,他们当然喜欢这场战争!” 张达这时候有些糊涂,说道:“安营长,你既然说我们利于不败之地,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今天在团部说的那些话,又是为什么?” 我狠狠抽了一口烟,说道:“我们立于不败是一定的,因为我们现在的实力,确实是在全方位的占据着优势!问题是怎么胜利?要用什么样的代价去胜利?怎么把这样的优势转换成压倒性的优势!” 张达点点头,说道:“是啊,要是我没有跟着你去西岸之前,你今天要是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是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可是我去过西岸之后,那些画面都在我的脑子里,我就知道,你说的有道理。” 我说道:“没亲眼看见日军的阵势的长官们永远都不能理解,唉,有什么办法,咱们现在说这些,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是阵前发发牢骚,一会儿该打还得打!” 张达犹豫了半晌说道:“安营长,你觉得我们这一次作战……伤亡会有多大?” 我摇摇头,说道:“这我怎么敢估算出来,说少了我自己都不信,说多了,被长官知道,又要说我动摇军心!以前我们和日军的战损对比一般是1:15,按说这次我们的武器精良,准备又充分,本不该有这么大的战损,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敢确定。” 张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就但愿着,我们在西岸画的那些军事坐标会起作用吧。” 我们渡江总攻之前,东岸的炮兵会向所有标语的坐标,进行全覆盖性轰炸。 我说道:“我们在西岸费尽心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标注出日军的炮火阵地部署。可是你也听说了吧,根据最新的情报显示,日军已经把他们的重炮全部调走到缅甸!” 张达也苦笑着说道:“就是说,卡罗尔少尉冒死画的那些炮兵阵地坐标,都成了废纸。” 我说道:“是啊,这些在我们看来是最重要的坐标,因为驻印军的胜利而变得毫无价值,你说可笑不可笑!” 着一点都不可笑,我们都无奈的苦笑着,看着树林外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小雨,这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苦涩的笑话。 一个士兵走过来提醒张达,说道:“营长,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渡江。” 我一听,也赶紧站起身,说道:“张营长,我也该回去了,咱们西岸见。” 张达点点头,说道:“安营长,西岸见!” 我转身往回走,回到我的一营部队后,立刻叫来传令兵,吩咐着说道:“传令各个连排长,做好最后的准备,等待命令准备渡江!” ------------ 第171章 最漫长的半小时等待 在怒江东岸江滩的林子里的这半个小时,绝对是我人生当中最漫长的半个小时,一度的我以为时间停滞了,我不断的看着手表,以证明时间仍在运行中。 我身边的丘八们都跟我一样,两眼大瞪着盯着林子外,盯着黑黝黝的怒江,仿佛怒江里随时都会跳出一队张牙舞爪的日本兵向我们扑过来。 阿妮蹲在我身边,握着她从不离身的狙击步枪,身体保持着一个即将要冲出去的助跑姿势,看起来既庄严又滑稽。 我笑着拍了拍阿妮的肩头,说道:“放松,阿妮。就算是到了时间,我们也只是渡江而已,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 阿妮不承认自己紧张,说道:“我没有紧张,我只是等的有些乏累。” 然后她回过头向后面四处张望着,我知道她在找谁,她这是在找谭卫民。现在谭卫民是三连的连副,三连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很远,谭卫民并不在阿妮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低声说道:“看见了烦,看不见还想,是不是?” 阿妮不由自主的答应着,说道:“嗯。” 随即她反应过来,辩解着说道:“安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忽然间看不见他,还真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突突突突突突! 对岸的日军阵地上,忽然响起了九二重机枪的声音,黑夜之中,子弹划着白线射过怒江,射向见龙湾阵地上。 阿妮紧张的说道:“不好!我们被鬼子发现了!” 我示意她稳住,说道:“这样的天气,加上夜幕掩护,日军不可能发现我们。” 阿妮看着对岸日军射击的方向都是见龙湾阵地,果然没有子弹射向我们。阿妮疑惑的说道:“那鬼子这是发的什么疯?” 我说道:“是盲射。” 日军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这样无目标的盲射,看来他们是已经知道东岸有进攻的企图,只是不知道我们的进攻具体时间而已,但是这种警戒级别已经明显比之前要提高。 砰砰!砰砰! 零星的三八式步枪的枪声在重机枪扫射过后,也在时不时的打上一枪两枪。日军的步枪射击可不是像重机枪那样对着我们的阵地扫射,他们干脆就是随心所欲的四处乱射。 砰!一颗子弹射在林子边附近的一块石头上,子弹被坚硬的石头弹起,不偏不倚射进一名突前的丘八大腿上。 一个排长跑过来,说道:“营长,我的排有人负伤!” 我拍了一下身边的一名救护兵,说道:“救护兵,去看看!轻伤就地包扎医治,!” 排长解释着说道:“是跳弹伤人,他太靠前了,要不然也不会被跳弹打中。” “这个倒霉蛋,真够倒霉的,还能被跳弹射中。” 丘八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又过来一会儿,传令兵跑回来,说道:“营长,伤兵的子弹进到大腿里,他过不了江,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治疗。” 我挥着手,说道:“你先简单给他包扎处理一下,再找几个人,把这个伤兵送去野战医院。” 救护兵说道:“是。” 几个士兵找来担架,把那个倒霉蛋抬上担架,送往后方的野战医院。在经过我身边时,伤兵是一个班长,他挣扎着说道:“营长,我没事,让救护兵把子弹挖出来,我还能上战场打鬼子!” 我看了一眼他的伤势,鲜血都透过了绷带,我说道:“等你把伤养好了,会有你的仗打!现在不缺你一个!” 仗还没有开打,我们就先有了伤亡,这在迷信盛行的今天,我感到不祥的预感,这要是在古代立刻就要杀鸡杀羊祭拜天地才行。 受伤的士兵被送去野战医院,其他的丘八们在窃笑,议论着他们这个同袍的霉运的同时,也在庆幸着自己的幸运。 他们也许不知道,可是我心里非常清楚,受伤的士兵也许会是今天最幸运的人。 “小鬼子,瞎乱开枪,也不怕浪费子弹!”我身边的刘副官低声的嘀咕着。 我说道:“庆幸去吧,刚刚射过来的不是重机枪,这要是重机枪扫射,估计最少也得躺下十个八个!” 刘副官说道:“营长,那我们要不要后撤一段距离,免得被鬼子盲射打中。” 我淡然的说道:“撤到哪去?撤到临勐?只要是还在见龙湾阵地上,就都在日军九二重机枪的有效射程内,所以我们那也撤不了。” 刘副官说道:“那万一鬼子向林子里乱射,怎么办?” 我说道:“鬼子的子弹比我们还要精贵,这一轮盲射打完之后,估计也就歇菜了。就算是被盲射打中,也只好当做是殉国了吧。” 刘副官咧咧嘴,不由自主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阿妮立刻说道:“刘副官,你退到后面去,是想让营长给你挡子弹吗!” 刘副官急忙着说道:“阿妮,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是,这是……” 阿妮不依不饶的追问着,说道:“这是什么?你这是防止鬼子从后面上来偷袭我们身后?” 阿妮的几句话把刘副官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越着急越答不上来一句整话。 我在心里暗笑着,阿妮这纯粹是没人欺负,只好随便找一个人欺负欺负。 刘副官那样的举动,只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和勇敢软弱都不挨边。听说子弹会打过来,还挺身上前,那只存在抗战宣传需要。所谓的奋不顾身,并不是拿身躯去挡子弹,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去做。 这样的苦捱等待,有他们这样一搅和,感觉时间过的也快起来。我看了看表,距离渡江还有最后五分钟。 “传令兵,提醒各个连排长注意!还有最后五分钟。”我叫过来传令兵,下达着最后一次提示命令。 “营长,他们开始动了?这还没到时间怎么就动了?”刘副官眼睛很贼,他看见临近的江滩上,已经下去了乌泱泱的一片人影,这应该是友军团正在进行渡江。 作战时间统一了,但是总有人不喜欢遵守时间,在他们看来,好像提前几分钟和晚几分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们的很多事,很多次战役,都是败于细微处。 就像今天这样,友军团的长官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提前了整整五分钟时间。 他可能觉得这五分钟没什么要紧,但是他提前的这五分钟,等于是打乱了整体的进攻部署。 ------------ 第172章 混乱 友军团的部队已经在开始登上渡江器材,他们的先锋部队甚至都渡过一半。我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已经到了我们预定的渡江时间。 我站起身,发布着号令,说道:“传令兵,命令全营,以班排为单位,即刻开始渡江!” “是!”传令兵跑下去,发布我在东岸的最后一道命令。 新200团的一营在凌晨四点钟,准时的向江滩移动,二营三营亦是如此,陆续的都在向江滩移动。 我们全团能够如此一丝不苟的严格执行上峰的时间部署,那是因为我们有一个一丝不苟、教条刻板的团长,什么样的长官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军队,这句话一点不假,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刻上了黄文烈的印记。 新200团整团人刚刚集结完毕,友军团部队已经渡江过半,我在心里计算着,等到新200团渡江过半的时候,友军团先锋部队应该已经和日军交上火。 现在我们只好盼望着尚在怒江里的我们,不要被日军过早的发现才好。 这就是行动不统一的弊端,协同作战的友军团完全不顾及我们的处境,只顾着自己的部队先上岸再说,把我们一团的人,扔在怒江里任人碎剁。 二营三营的人已经开始登上渡江器材,怒江见龙湾水域中,影影绰绰的有上百艘渡江器材,在自东岸向西岸划去。 “嗵!嗵!嗵!” 日军警戒哨发现了已经登上滩涂的友军团先锋部队,这样大规模的渡江在渡过这么多人才被发现,已经是侥幸。 虽然我觉得日军也可能并非是没有发现我们,他们只是故意在放进了在打。日军现在没有足够的兵力,在怒江滩涂上就开始狙击,日军现在和我们当年的情况刚好倒了过来。 摩云岭上日军的一防阵地,立刻开火阻击登岸的友军团部队。而且他们也很快就发现,怒江里中还有敌军在持续着渡江,日军指挥官立刻校正炮火向怒江中射击。 轰!一颗炮弹炸上竹筏子,竹筏子立刻被炸的倾覆,竹筏子上的十几个丘八被炸死一半,另一半随着倾覆的竹筏子翻滚进怒江。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掉进怒江里的丘八,会被其他渡江器材上的同袍救起。不走运的丘八们,就只好在战后被当成失踪人员处理。 我们对于战争中阵亡烈士的认定标准,一向是以证据来说话。当然最好的证据,也是最直接的证据,莫过于本人的尸体摆在面前。 其他的阵亡将士,哪怕是有人亲眼看着是被炮弹炸死,被子弹打死,只要是没有找到尸体,一律都是按照失踪人员处理。 对于当兵打仗的丘八们来说,阵亡烈士和失踪人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阵亡烈士带给家人的是优厚的抚恤金和其他酌情的待遇。失踪人员则是要经过严格的内部调查,看看是否真的是阵亡,还是被敌军俘虏。 在某些军队,被俘虏的士兵在很久以后还会被按上汉奸的罪名,进行关押审讯,甚至枪毙。 嗵!掷弹筒射出来的一颗手榴弹,炸穿了橡皮艇侧部,丘八们手忙脚乱的想要堵住不断涌进来的江水。 最后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大家发了一声喊,在另一发炮弹射过来之前,集体跳了怒江,在江面上浮浮沉沉的呼喊着等待救援。 突突突突突突! 日军的九二重机枪是最喜欢这样的场景,面对着怒江江面上完全没有隐蔽的敌军,日军的机枪手干脆都不用太过精确的瞄准,因为在他们眼里,怒江之上到处都是可以任意射击的目标。 九二重机枪的子弹比天上的雨势还要密集,成排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渡过怒江,就已经以身殉国。 一切都乱了套,我们伏在渡江器材上,只顾着拼命划水期盼着赶快靠岸,连掩护都任由西岸的友军团部队去做。 最要命的是,东岸居然在这个时候发射数颗照明弹,照明弹点亮了摩云岭的同时,也将怒江江面照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时候新200团都已经渡过江,发射这些照明弹当然无可厚非,这会方便我们进攻一方寻找射击目标。 但是现在的情况则是恰恰相反,我们新200团的前军刚刚爬上西岸滩涂。后军如我的一营,才刚刚渡过一半,现在怒江里的我们,成了对岸日军和我军不经意间相互默契配合下的靶子。 突突突突突突! 砰砰砰砰砰砰! 轰!轰!轰! 嗵!嗵!嗵! 炮弹在我们中间炸开花,掷弹筒射出的手榴弹,在我们身边炸起水柱,子弹像割草一样把我们纷纷割倒在怒江里。 怒江里到处漂浮的都是我军的伤兵和尸体,一时之间,怒江的江水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我大喊着,说道:“不要还击,先过江再说,到了滩头立刻筑起阵地!就地展开反击” 我回身对跟在我身边后的通讯兵大吼着,说道:“问问我们的炮火压制,到底他妈的在哪!” 通讯兵被我的狂怒,更多也是被对岸射来的子弹,吓得有些迟缓,结结巴巴的说道:“营,营长,您让我问谁?” 我伏在橡皮艇内大声喊着,说道:“问问丫的黄文烈!”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渐亮,早一步上岸的友军团,正在向摩云岭进攻。日军的火力分配,基本上是分成两拨,一拨阻击正在进攻的友军团,另一拨则在全力攻击怒江里的增援之敌。 我们的进攻依旧无序,指挥系统也是一团糟。我在怒江里漂浮着,看着自己面临的这种处境,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 一切都没改变,不论我们是在进攻还是防御。都是一如既往的混乱。 我的半个营在西岸滩涂上就地驻防,我的另外半个营,也包括我自己,还在怒江里和日军的炮弹子弹玩着生与死的游戏。 轰!一枚九二步兵炮弹落在我的橡皮艇旁边,炸起的巨大浪花,把靠在边上的一个丘八掀下橡皮艇,翻落在水中,我伸手抓了一把,只抓到他的步枪。 砰砰砰砰砰! 我发泄的举起步枪,向西岸日军阵地无目标的乱射一通,不仅是乱射,因为被炸弹炸起的漩涡,让橡皮艇不由自主的在原地转着圈,我最后的几枪,为了不误伤我身后的弟兄,只好都尽数射向天空。 ------------ 第173章 壮烈的荣光 我们在怒江里冒着日军猛烈的火力左冲右突,躲避着不间断的炮火袭击。 我们要感谢远在印度驻防的我们的同袍,把缅甸的日军打痛的驻印军,要是没有他们的节节胜利,日军在西岸的重炮就不可能被调走。 要是日军的重炮没有调走,以今天我们的这种进攻态势,伤亡绝对要比今天多上一倍还要多! 我在怒江里的枪林弹雨中,无数次咒骂我们的蠢猪一样的上峰的时候,我们苦盼已久的炮火压制终于来了,虽然来的晚了一些,但是它总算是来了。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在西岸的阵地上炸响,我们在西岸所有标注坐标的军事目标,都遭到我军炮火的渐次轰炸。 而有了炮火压制,我们在怒江里这些后续部队的压力顿时减轻,明显的西岸日军的火力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么猛烈。 “用力划!趁着这轮炮火掩护,尽快登岸,等到这轮炮火的间歇期,鬼子的炮火就又该来了!”我在怒江里大声喊着。 不用我提醒,这些在怒江里亡命的丘八们,也看得出态势。划船的速度近乎于疯狂一样,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所处的险境,就眼前来看,怒江和滩涂就是我们的生死线。 不断的有落水的丘八被我们救起来,也不断的有丘八再次落水,因为日军的射击还在继续,虽然被我们的炮火压制住,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 西岸的日军也看的出来,我们在怒江里这些人,是整条进攻端最薄弱的环节。 我们的还手能力有限,只能是一边划船一边开火,在怒江里也不存在什么机动性,眼看着炮弹呼啸而来,就是躲不开,只能听凭命运让炮弹在何处爆炸。 痛打落水狗,说的就是我们此时的境遇。 砰!砰!砰!砰!砰! 日军的三八式点射虽然没有重机枪那么凶悍,但是日本兵的射击精准程度,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们火力的不足。 每响十几枪,就有一个丘八中枪,而我们看着身边那些中枪流血的同袍,除了咬着牙把子弹射过去,其他方面我们都无能为力。 一营后续的部队在枪炮声中终于是渡过了怒江,渡江器材刚一靠岸,我就踩着水踏上西岸的滩涂,阿妮和刘副官一直和我同乘一条橡皮艇,也都紧跟着我涉水上岸。 我大叫着,说道:“布防!就地布防!” 我飞奔着一头扎进前军已经构筑好了简易掩体内,阿妮就和刘副官随后也冲进来,有了隐蔽起码可以不再担心随时会和日军的子弹撞在一起。 阿妮把狙击步枪架在掩体上,砰砰砰砰!连续向山上射击。阿妮一点也看不出惊慌,倒是充满着斗志,看样子就算把她一个留在这,她也能打上一次阻击。 谭卫民带着三连的人踩着积水也上了岸,我看粗略的了一圈,没看见三连连长,说道:“你们连长呢?自己的连队都已经上岸,他怎么还没上来!” 一个丘八带着哭腔说道::“营长,我们连长在鬼子的第一轮炮火中就被炸死了!” 我心里一惊,说道:“炸死了?人呢?” 那个丘八干脆蹲在地上哭泣着,说道:“连长被炸死的时候就掉入到怒江,连影子都找不到。” “我们要给连长报仇!弟兄们,跟我上!”谭卫民发挥了他当连副的作用,举着枪就要向山上冲。 我大喝道:“冲什么冲?我们是后续增援部队,现在是友军团主攻,还没轮到我们呢!退后,都退后,就地掘壕,掘单兵壕,两点成线成交通壕!” 一营的将士们纷纷拿出工兵铲开始就地掘壕,我拿出望远镜看着摩云岭山脚下,友军团的主力正在前仆后继的向日军的一防阵地发起进攻,从山上射下的子弹划出一道道白线,射向山下密密麻麻进攻的人群。 这样的命中率要说打不中,实在是太难,不断的有人栽倒,不断的有人中枪。栽倒的丘八不一定是中枪,也可能是在山路湿滑的道路上不慎摔倒。 我军投入进攻的是一个团的兵力,摩云岭山上守军是一个联队,按说一个联队的兵力不可能把整个联队的火力都集中到一处,应该比较分散才对,但是日军让我们见识到,什么叫不可能的集中火力! 他们的轻重机枪掷弹筒以及一些炮火群,几乎是整个联队的火力,在向山脚下进攻的友军团在射击。 就像我们之前判断的一样,我军从山下向上进攻,属于仰攻状态,这就是在拿脑袋顶着子弹进攻。日军居高临下,面对着光秃秃的山坡上的我军展开肆意的射击演练。 “炮火怎么停了?”我举着望远镜回身望向我们的炮兵阵地,此刻我们的炮兵阵地已经偃旗息鼓,停止了炮击,似乎轰炸完那些标注的坐标就算是完成任务。 黄文烈也带着警卫连过了江,并且迅速的在江滩隐蔽处设立了临时指挥部。 我来到指挥部的时候脸色一定是很难看,黄文烈正在问张达:“二营伤亡情况怎么样?” 张达说道:“初步统计也有五十人,这还是不包括轻伤的伤兵。” 黄文烈转向我,说道:“一营呢?” 我几乎是没好气的说道:“一营战损接近七十人,轻伤者无数!” 黄文烈没有计较我的情绪,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打仗就是要死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们谁都没办法改变,牺牲的弟兄们都是我辈好男儿,为国捐躯,也不失为壮烈荣光一生!” 我继续发挥着我的坏情绪,说道:“团座,死去弟兄们的壮烈荣光的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我们本可以避免牺牲这么大!” 黄文烈冷冷的说道:“你是在抱怨友军团不遵守号令提前渡江吗?这件事我已经向军部通报过,等到战事结束后,军部就会对违法军令者进行严惩!” 我低声嘀咕着,说道:“有个屁用!” 黄文烈耳朵很灵,他瞪着我厉声的说道:“安营长,最好现在就收起你的抱怨,好好打这一仗,让死去的弟兄们的血没有白流,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我虽然爱才,两军交战之时,我也杀恃才自傲的!” ------------ 第174章 作战计划 我再一次惹得黄文烈怒气冲冲,但是我觉得他并不是因为我的无礼很生气,他是同样是生气这样无序的进攻。就像我说的那样,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流血牺牲,却偏偏要拿上百人的生命代价去书写教训。 黄文烈发完了脾气就开始研究军情,回身喊着副官,说道:“把地图拿过来!” 副官把摩云岭的军事地图铺在刚搭好的桌子上,黄文烈站在地图前,眼睛也不看我,对着空气说道:“安营长,你不会是除了满腹牢骚,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吧!来说说你的作战方案!” 黄文烈是想敲打敲打我,说对了算我过关,如果说错了,那就免不了要借着刚才的由头,再狠狠训斥我一通。 我走到地图跟前,分辨出方位,指着日军的一防阵地,说道:“我认为我们在发起进攻之时,应该预先呼唤远程炮火,对日军的一防阵地实行渐次轰炸,同时还要请求盟军飞机对日军主堡和一防之间进行轰炸……” 黄文烈打断我,问道:“飞机轰炸为什么要轰炸主堡和一防之间?这里并无日军重兵防御,这样的轰炸有何用处?” 我说道:“回团座的话,我要轰炸的是摩云岭主堡和一防之间的路!切断主堡和一防阵地两者之间的联系,包括他们的运输能力。在我们全力进攻之时,不会让一防阵地里的日军和他们的武器撤回到主堡阵地!” 张达说道:“那就干脆让我军炮兵,直接轰炸他们主堡和一防之间地带,这比飞机轰炸要更直接更精准。”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过我担心普通炮弹无法穿透他们的阵地防御!日军不会准备出一个几发炮弹就能摧毁的阵地给我们炸,所以我才想,让轰炸机的航空炸弹或许可以试试。” 黄文烈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军部最初的作战计划就是以两团精锐之师,攻克摩云岭……” 我忍不住插话,说道:“团座,我们的两团人,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和摩云岭守军交手,最起码也能拼上一个胶着之势。但是在这样一攻一守,地势优劣明显的条件下,想要仅仅凭借步兵,就能攻下摩云岭,我觉得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没有人喜欢被人打断说话,尤其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上司,更是不喜欢被人打断。所以黄文烈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他居然没有在我说到一半时,让我闭嘴。 等我表达完了我的意见,黄文烈并没有接着我的话题说下去,而是继续着他未完的话,由此可见他隐忍的怒气其实是在极力克制着。 黄文烈说道:“军部最初的作战计划就是以两团精锐之师,攻克摩云岭。因为摩云岭上的日军只有一个联队,他们的重炮都被调走,以现有火力,日军根本无力坚守住摩云岭阵地。虽然他们的主堡阵地看起来铜墙铁壁,但是这一点军部早有对策,只要拿下摩云岭的一防阵地,日军的主堡阵地就成了一座孤峰,就算我军不再进攻,只需要围困他们一两个月,等到他们弹尽粮绝,也就不战而败!” 我们的上峰在套用某一场古代战役,来类比今天的这场战斗。他们在现代战争中,还完全沉浸在我们先贤留下的兵法奇谋之中。 这是无数个赵括组成的指挥部,不知道生搬硬套才是兵家大忌。没有哪一场战争和另一场战争是完全一样,如果现在是冷兵器时代,只凭着我们三万万六千万同胞的血肉之躯,也早已经把日本人赶回他们的本土。 临近中午的时候,雨势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时断时续的在加大。 新200团的增援部队在怒江江边驻扎,如果这时候是敌强我弱的态势,日军居高临下往下一冲,没准就把我们这一团人赶进怒江。我们就只好再做一次石达开,勉力抵抗几下,然后自己连同这一团人,都跳进怒江洗澡。 摩云岭的攻防战打得激烈,枪炮声响彻东西两岸,我在望远镜里,看到都是我们的同袍在山坡上倒下的身影,炮弹在他们中间炸响,密集的子弹像过筛子一样,从山上射下来,丘八们在这些子弹中冲起,倒下。 轰! 一颗炮弹落在距离新200团指挥部不足百米的地方,炸弹在滩涂上炸出一个深坑。 我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摩云岭的战局,然后把望远镜交给身边的张达,说道:“张营长,看看吧,咱们的友军好像是顶不住了。” 张达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说道:“妈了个巴子!怎么也也应该抗上一天吧,这么快就顶不住了?” 在摩云岭的山脚下,友军团先锋在溃退,日军的炮火开始追炸着溃退着的士兵,这也是为什么会有炮弹炸到滩涂上来的原因。 友军团打了五个小时,就开始溃退,这让黄文烈很惊讶。因为在上峰的作战计划中,这第一轮进攻至少应该拿下一防阵地才行,现在不仅没有拿下一防阵地,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开始出现溃退的情况。 通讯兵跑过来报告,说道:“团长,军部命令我团准备替换友军,进行第二轮的进攻!” 两岸相距不远,东岸的长官们通过高倍的望远镜也能看到对岸的情况,或者是友军团伤亡太大,主动要求,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我们现在知道的是新200团,即将要担当主攻进入战斗! 友军团的现在基本已经放弃进攻,在东岸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往下撤退。 我们在败退的时候豕突狼奔,而在这样进攻状态下的撤退,狼狈的样子同样让人惨不忍睹。 我们似乎从不知道秩序为何物,这样的纠结和无奈,你就只好感叹我们之前的几年时间里,面对着一个弹丸之地的岛国的侵略,竟然会败的如此惨烈,是有其深层次的原因的,不单单是武器的落后和陈旧,我们的所有的一切都出来问题。 友军团激战五个小时,在日军阵地前丢下了大批的同袍尸体,在撤退的命令中,渡过怒江或是修整或是等待改编,因为他们的一个团已经至少打光了一个营。 现在是吃饭时间,就算要去拼命,也要有拼命的力气,所以我们在临战之前要先填饱肚子,因为接下来未知的时间里,我们可能都没有时间再吃饭,或者说我们其中的一部分人再也不可能吃饭。 ------------ 第175章 进攻 黄文烈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期待这一场大战的人,我猜想在他的戎马生涯中,这一定是他生平遇到最大的一场仗,也是他最为重视的一场仗。 我不怀疑黄文烈的勇敢,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团长的身份,我相信他会端着冲锋枪,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他现在只能是把他的勇敢,加诸于他的部下们身上,加诸于他的进攻战术安排上。 摩云岭上的日军并不着急,我们的进攻暂缓,他们就开始埋锅造饭,我在望远镜里甚至能看见摩云岭的阵地上冒起的炊烟,那不同于枪炮的硝烟,日军也在吃饭。 在临时指挥部里,黄文烈部署着这一轮的攻击计划,说道:“这轮进攻,三营担任主攻,从正面发起攻势,全力攻击日军的一防阵地。二营在侧翼,攻击敌人的肋部,张达,你多安排一些狙击手,寻找制高点,对两侧埋伏在断崖山洞里的日军单兵机枪手,要不间断的射击,减轻他们对我们的侵扰。” 张达看了看地图,说道:“团座,这个办法虽然挺好,可是摩云岭山下光秃秃一片,没有任何隐蔽,没有隐蔽对狙击手来说是大忌,即使有制高点,狙击手也会成为鬼子重点关照的目标。” 狙击手从来都是隐藏在暗处射杀目标,像黄文烈这么安排,等于是把狙击手的安危至于不顾,全世界也没有任何一个狙击手是不需要隐蔽。 黄文烈皱着眉,说道:“我会考虑不到这个问题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多给狙击手安排火力掩护,一定要解决掉断崖上的机枪巢,不解决他们,我们的进攻部队,全都暴露在他们的火力下!” 张达不敢再争辩,说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黄文烈看了看我,说道:“安营长,你的一营做为后援部队,随时准备递补增援!” 黄文烈这么分配部署非常合理,新200团的三个营之中,火力最强就要数三营,最弱的就是我的一营,所以三营主攻,一营只能担任补漏的增援部队。 砰!砰!砰!东岸我军的大本营,在连续向天空发射着信号弹! 这是在我们进攻之前,即将对西岸日军阵地,展开新一轮炮火轰炸的信号。 现在不要说是日军,就算是这摩云岭山里,多活了几年的动物们恐怕都能看明白,只要信号弹一升空,东岸的炮弹就要炸过来。 现在这些信号弹,既是我们的进攻信号,也同时是告诉日军要做好防范炮击的信号! 所以说很多的时候,我是真想找到那个乱放信号弹的家伙,以报讯通敌的罪名,就地正法了他,虽然我知道,他只是在奉命行事。 黄文烈想必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他板着脸望着天空冉冉升起的信号弹,恨恨的说道:“从来就不缺脚后跟代替脑子的蠢货!” 轰!轰!轰!轰!轰! 在信号弹发射过后,我军的远程炮火,开始轰炸向西岸日军的一防防线。因为坐标标注的精准,虽然日军知道即将会有炮击,但是他们的损失也不会太小。 所有的防炮洞,比狗洞也大不了多少,防得了上面也防不了炮弹在战壕中爆炸,爆炸产生的碎片,大面积的杀伤着有效范围内的敌军。 趁着这一轮的压制炮火,三营在隆隆声的炮声中和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开始向摩云岭发动进攻。 二营负责日军的侧翼攻势,他们的狙击手,在某一处如同戏台子一样的制高点上,不要命的向两侧断崖里的机枪巢射击,每个狙击手身边,都有几个丘八在做火力掩护。 砰!砰!砰! 突突突突突突! 哒哒哒哒哒哒! 步枪,歪把子机关枪,汤普森冲锋枪,各种枪声交织在一起,子弹撞进人的身体,在血肉中,在五脏六腑中爆炸。 这样的进攻,占便宜的永远都是躲在掩体后面的一方,虽然在火力上日军比不上我们,但是地势占优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陷。 远程炮火轰炸暂停,正面进攻的三营步兵开始发起冲锋,他们在湿滑的山路上,艰难的向上前进,跌倒再爬起,手上的枪支在向日军不断的射击。 日军在捱过一轮炮击过后,开始重新布置防御阵地,他们的防御刚刚还是销声匿迹中,忽然的就整齐划一的出现在一防阵地里。 我在渡江侦察的时候,看见的那些重机枪巢,几乎全部都探出枪管,九二重机枪泼雨一样的子弹密集的向山下进攻的我军扫射着。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不断的有冲锋中的士兵被子弹射倒,不断的有士兵从被射倒的士兵身边冲过去,我们前仆后继,就是为了占领半山腰的一防阵地。 四周此起彼伏的都是在呼喊救护兵的声音。 “救护兵!有人受伤!” “救护兵!救护兵!你他娘的快一点!” “救护兵!……不用过来了,死了!” 救护兵成了战场上最忙碌的人,他们在跑动距离上,一定是最多的兵种。受伤的和救人的,都陷入麻木中,身边的弟兄中枪倒地,只能是看一眼,说道:“忍住!自己捂着伤口!等着救护兵过来!” 日军一防阵地里九二重机枪嗜血的喷射着火舌,他们的子弹无穷无尽一般,在枪膛中向山地下艰难爬行的同类杀戮。 我在望远镜里看着这一切,既无奈又痛心,我们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和他们是一样的命运。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此,你明知道冲上去是必死无疑,还是要端着枪冲上去,这时候脑子里除了沸腾的热血,只剩下义无反顾的向前冲杀的念头! 三营营长眼见攻击不力,在警卫排护佑下,亲自上阵督战,深入到攻击的最前沿。 三营长大吼着,说道:“弟兄们,鬼子快坚持不住了,我们再冲一轮!就能冲垮他们!二连长,带着你的人,给我上!” 二连长嘶哑着喉咙,大声说道:“营长,我的连只剩不下一个半排!都要打光了!” 三营长厉声呵斥着,说道:“打光了我再给你补!警卫排,跟着二连长冲上去!” 轰!一发迫击炮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浓烟滚滚,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道。 二连长振臂一呼,大喊着说道:“弟兄们,跟我冲!干死小鬼子!” 他率先持枪冲上去,边冲边开枪射击,他的身后跟着二连的残余和新补充的警卫排。 ------------ 第176章 再进攻 嗵!嗵!嗵!嗵!嗵! 日军的掷弹筒组,开始集中火力向这队中国兵轰炸,手榴弹从掷弹筒里射出,在山坡上中国兵人群中爆炸。这是掷弹筒手最喜欢的攻击距离,只需要肉眼就能判断方位,校准掷弹筒的方向弧度。 日军的掷弹筒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投掷准确度非常强,他们甚至可以把投掷范围精确到三五米之内,这样精确的投掷能力所造成的杀伤就会成倍的增大。 嗵! 一颗手榴弹从掷弹筒中射出,落在二连长身侧,二连长几乎是身处在手榴弹的炸点上,他就算想跑也来不及。 轰!一声巨响,二连长被炸得血肉模糊,仰面摔倒在地上,步枪也扔在一边,胸腔处数块爆炸破片射入他的身体里,他在第一时间里,就已经阵亡。 在后面督战的三营长见进攻忽然停滞,大声喝问着说道:“怎么回事!继续冲锋!” 一个士兵连滚带爬撤下来,声嘶力竭的叫道:“营长,二连长被手榴弹炸死了!” 三营长厉声说道:“那也要继续进攻!连长阵亡,排上顶上,排长阵亡,班长顶上!给我继续冲!” 突突突突突突! 日军的九二重机枪子弹像爆豆一样,扫射着努力向山上冲锋的中国兵,成片的我们的同袍中枪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三营长看着自己的手下士兵这样被屠杀,不禁红了眼睛,拎着一把冲锋枪,大声喊着,说道:“三连的弟兄们跟我上!老子就不信,啃不下来这个鬼地方!” 三连的士兵跟着他们的营长再一次发起攻势,一边呐喊着冲锋,一边开枪射击,试图一鼓作气冲上日军的一防阵地。 在我们的望远镜里,三营长像是一名狂怒的勇士一样,一马当先大吼着冲向日军阵地,手上的冲锋枪不间断的向山的敌人上射击。 日军的指挥官应该是看到了,这次发起冲锋的中国兵当中,有一名挂着两杠一星的少校军官也在当中,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少校以上的军官做这样冲锋的并不多见。 砰!砰!砰!日军的狙击手在三营长再次从地上跃起冲锋的时候,连续扣动扳机,其中一颗子弹洞穿了三营长的胸口,三营长大瞪着双眼,扑通摔在地上。 身边的士兵大声喊着,说道:“营长中枪了!救护兵!救护兵!” 救护兵在掩护中飞跑过来,翻起三营长一看,子弹射中心脏要害,三营长当场毙命。 救护兵大喊着,说道:“营长死了!” 群龙无首,好不容易攻到日军阵地前的攻势,立刻出现了松动,日军趁机加大火力,继续打击着这些失去营长的中国兵的信心。 突突突突突突突! 砰!砰!砰! 轰!轰! 摩云岭的阵地前,硝烟弥漫,子弹射击密度几乎将这片空间填满。三营的进攻陷入停顿,营长阵亡的消息,让人心惶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几个士兵抬着三营长的尸体,往山下撤退,不断的有士兵加入他们。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三个,然后就是一群。 三营的残兵败将们簇拥着他们已经死去的营长尸体,在日军的枪炮中,撤回到了山脚下。 黄文烈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是属于强自支撑,我们团从接手友军团,开始展开第二轮进攻,也不过是才过去半天时间。但是现在的战况不容乐观,担任主攻任务的三营已经折损过半,营长力战殉国。 这对向来自负的黄文烈是一个深重的打击,我们刚刚还在怒骂讥讽着友军团的孱弱,讥讽他们居然都没顶过半天时间,就开始溃退。现在返回头看看我们,好像也并没有比人家强多少。 “命令二营暂时停止进攻,稍事休整,尔后再行攻击!”黄文烈对传令兵传达着他的命令。 二营在侧翼的攻势,全仰仗主攻的三营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牵制,才得以损失没有太大。 现在三营撤下去,日军的火力腾出手来,猛烈还击侧翼的攻势,二营的压力骤然增大。如今听团长下令停止进攻,张达立刻命令自己的军队撤出战斗。 黄文烈站在摩云岭的军事地图前,久久的站立着,面色的凝重让人担心他会随时的情绪崩溃。 我忍不住劝说道:“团座,您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实力并未有太大削弱,我的一营以及张营长的二营主力犹在,还可以发动持续攻击,我们还没有完全败!” 黄文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道:“败?你说我们会败?” 我谨慎的选择着词汇,以免太过于刺激他敏感的神经,说道:“团座,那要看你如何去理解这个败字,如果拿不下摩云岭就算是败的话,我想……我们要做好败的心理准备!” 黄文烈脸部肌肉跳动着,沉声说道:“我们伤亡虽然较大,但是日军已然是强弩之末,我们只要再发动一次猛攻,我相信必然可以拿下他们的一防阵地!” 副官在一旁问道:“团座,三营长殉国,那三营交给谁来指挥?” 黄文烈一时哑然,我们现在需要有作战经验的指挥官,可不是临战之时,把营副或者连长顶上去就万事大吉。 必须是要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军官,才能指挥得了一个营,虽然三营现在已经是半个营。 副官说道:“团座,如果没有合适人选,咱们在东岸还有一个独立营,周营长身经百战,是不是把周营长调上来……” 经过副官这一提醒,黄文烈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在东岸还有这样一支生力军,他大声说道:“通讯兵!立即给独立营发报,让周大雷立即率部过江参战!” 事实上,周大雷的独立营虽然号称是一个营,实际上只有六七百人,也没有经过几次像样的训练。说白了他们现在脱下军装,就是一群只会锄禾日当午的乡下大哥。 更不用说半数的士兵都没有枪,独立营的整营火力甚至还不如我们的一个加强连,论战斗力不及一个普通的连队。 黄文烈把这样一支队伍调上来,打这种硬仗,他是抱定了这一仗是必须要取胜!由此可见他内心的必胜之心,当然也就可以说是浮躁之心! ------------ 第177章 生力军 生力军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样子,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生力军三个字。 我看见的是一双双惊慌眼神和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茫然表情。 独立营在渡江的时候,并没有遭到日军太猛烈的火力狙击,日军也需要修整,也需要救治伤员,他们对过江增援的独立营,基本上是属于象征性的狙击。 但是即使是这样象征性的狙击,独立营在怒江中,还是损失了差不多三十多个人。这三十多个人当中,中枪者十几个,另外还有几个是自己在惊吓恐慌中,不慎落入怒江,然后被怒江的激流带走。 能从东岸渡过西岸,对这些新兵们来说,已经是不亚于经历了一场战斗。看着身边的同袍中枪死去,以及受伤的惨状,都是他们军旅生涯中的第一次经历。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独立营的新兵们,终于做到了人手一支枪。因为我们阵亡人数太大,有大量闲置的装备和枪支可以分配给他们。 我看着他们很多人拿枪的姿势,看上去就是在拿着一把锄头,或者是在拿着一根烧火棍。我甚至怀疑他们之中,在此之前,到底有多少人摸到过枪,有多少人会把子弹射出枪膛并且不脱靶的。 因为一直以来因为弹药的始终匮乏,我军给新兵实弹射击的机会,相比较起日军来说,是少之又少。这也是我们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为何逊色于日军的最根本原因之一。 黄文烈一时发急,就下令把独立营调过来,在亲眼目睹独立营的状况后,他也很泄气。把这样的军队送上前线去,无异于是把他们当成炮灰,当成消耗日军弹药的活体诱饵。 再者说,派这样一队人去冲锋陷阵,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攻击性。如果我们是防御的一方,他们倒是能派上用场,因为他们一定会是掘壕的能手。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黄文烈说道:“团座,这一轮主攻我来打,您还是把独立营继续当做预备役比较合适。” 黄文烈不看我,他是不好意思看我,他现在很尴尬,因为我这样子说话,从他的角度来听,就形同挖苦嘲讽。虽然我向诸天神佛起誓,我毫无任何挖苦嘲讽之意。 周大雷对我的话当即表示反对,他过江就是来参加战斗来的,让他的独立营继续做预备役,实在是令他难以接受。 周大雷说道:“团座,既然调我们过来,怎么也得打打试试。我知道,我的兵大部分都是新兵,没有经过几次正规训练。可是老兵还不都是从新兵过来的,不经过这样一场战斗,他们永远都会是听见枪响就尿裤子的新兵!” 周大雷的话让黄文烈眼睛里放射出光芒,他现在需要这种提振他信心的话,他大声的说道:“周营长说的不错,新兵也需要实战来加速他们的成长,战士就应该在战火中淬炼!整天趴在战壕里,躲在军营里,就是再过十年八年,也是一个没用的老兵!” 我惊愕的看着这一对惺惺相惜的将帅,说道:“团座,难道你还真要拿独立营去打主攻?你要是真这么干的话……” 黄文烈来了兴趣,转头望着我,说道:“我要是真拿独立营去打主攻,你怎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挺直了腰板,大声回答着,说道:“团座,您要是真把独立营当成主攻部队使用,那我请求您,立刻就免去我的营长职务,我只做一名士兵,您指到哪我打到哪!不带脑子,我会感觉痛快一些!” 黄文烈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他愣怔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安营长,我能确定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不确实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军官!” 我继续笔直的站着,在我心底有一种冲动,我想要动手撕下自己的少校肩章,把这对两杠一星的肩章摔在桌子上,然后拿着枪冲上摩云岭!我去他吗的,干脆一了百了,我受够了和我的长官斗智斗勇互相扯皮,我也受够了一个或者几个蠢货在指挥着我的大脑,我想要把自己豁出去! 但是我只是手指动了动,就被自己理智的一面阻止了。如果是在一年前,我觉得我真的能做出这样疯狂的行为,因为那个阶段,我活的毫无章法,活的手忙脚乱,活的既破败又无奈,死了踏实,活着反而受罪。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有了家事,我不仅有一个行将老去,需要我照顾的父亲。我还有了妻子,有了一个未知的生命。我现在不完全是在为自己而活,我是在为他们而活,我已经做不出来太出格的事。 我的这股气势在黄文烈的注视中,在自己的自我开导中一泻千里,我说道:“既然团座认为我是一个好人,我只想请团座收回成命!让我这个好人我带着我的一营,冲上摩云岭,拿下敌人的一防阵地!” 黄文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现在能确定你也可能是一个好的军官,起码会是一个有勇气的军官!” 周大雷说道:“安子,你小子跟着我的时候,不也是一名新兵,才当几天营长,就瞧不起新兵了?我还是那句话,新兵都是一半是训练出来的,另一半是在战场上打磨出来的!” 黄文烈说道:“周营长,我现在命令你,你的独立营全员编入三营,你担任营长,重新组织攻势,务必要在未来八小时之内,拿下敌人的一防阵地!记住,要把你的新兵掺杂在老兵中间,打磨新兵当然没错,但是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万事开头难!就让今天摩云岭这一战,成为他们的开头吧。” 周大雷立正敬礼,大声说道:“是!团座!周大雷保证完成任务!” 听黄文烈这样安排,有老兵带着新兵,总算还不至于一击即溃,我心稍安一些。但是听周大雷说那句“保证完成任务”,我真是想告诉他把这句话收回去。 真正的战场之上,谁能做到保证什么,说的难听点,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怎么就敢保证完成任务? 若不是我对周大雷了解颇深,看他的做派倒是像在红色军队里待过的人,动辄把保证时刻挂在嘴上,红色是在用信念坚定自己的目标。 不像我们,我们是在用过程,用结果,来堆积自己对信念的坚持。 ------------ 第178章 阴谋诡计 周大雷把自己的独立营和三营剩余的残部,重新进行整编,班排编配都是几个老兵配着几个新兵,以避免出现整个班的射击都偏离目标,让日军笑死的场面。 黄文烈现在站在这群混搭军队的面前,大声的给他们加油打气,说道:“弟兄们,我们现在不分老兵新兵,都是生死以共的袍泽弟兄!有劲儿往一块使,勇往直前,争取一鼓作气拿下日军的一防阵地!大家有没有信心!” 丘八们振臂呼喊着:“有信心!有信心!有信心!” 这里面的丘八,喊的最大声,最整齐的还是原先三营的人。新加入的原独立营的新兵们,显然还不太习惯这样,应和长官的战前动员口号。 周大雷走过来,大声喝道:“能喘气的,都他娘的把嘴张开,连口号都不敢喊出来,还谈什么杀鬼子!我再问一遍,八小时之内,拿下鬼子的一防阵地,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有信心!有信心!”这次的声音顿时增大一倍还多,响彻整个怒江两岸,惊起了树枝上几只麻雀扑棱棱的展翅飞走。 不得不承认,周大雷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都是一个让人折服的指挥官。阵前鼓舞士气,行军布阵,训练士卒,无一不精。 他的独立营,假如多给他三两个月时间,再配以足够的枪支弹药,周大雷绝对会把这些新兵训练成一支精兵。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只能是假设,我们的团座大人养孩子不等毛干,在这种艰苦惨烈的战斗中,把这支连一个月正规训练都没有的新兵营,就这样送上战场。 “出发!”周大雷简短的做了阵前的动员,带着他的混合营跑步前进,奔向摩云岭的山脚下,准备开始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我站在摩云岭的军事地图前,回想着我们渡江侦查时,见过的日军一防阵地前,遍布的数道铁丝网和鹿砦,以及敷设的大量地雷和陷阱。 这些障碍是我军步兵一直无法快速突破的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选择这样恶劣天气下进攻,山路的泥泞湿滑,加剧了我们的进攻难度。 那些铁丝网和鹿砦还好说,再怎么说也都是布置在明处,地雷和陷阱才是最要命的。我们的士兵既要防备头上嗖嗖飞过的子弹,还要顾及脚下的地雷和陷阱。 黄文烈给周大雷的混合营壮完了行色,又返回到临时指挥部内,见我对着地图发呆,说道:“安营长,如此苦思冥想,是有什么良策了?” 我摇摇头,说道:“团座,良策没有,阴谋诡计倒是有一个……” 黄文烈举起望远镜,望着已经开始展开进攻的周大雷,叹道:“周营长为人,真是让人心生敬佩,明知道自己带的兵是以新兵为主,还是要主动担任主攻,真是其心可嘉,其勇当赞!” 我闭了嘴,这种冷落人的小把戏,我见过太多,见怪不怪其怪必败。我知道黄文烈现在多少有些一筹莫展,他想知道我说的阴谋诡计是什么,但是他又不想主动问,他要我自己说出来。 偏偏我就在是这么一个让自己都觉得糟心的家伙,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偏偏不说。哪怕是日本人的战刀都架脖子上了,明明是有一条逃生的办法,我也能忍住害怕,而选择和自己人斗气到底。 最后忍不住的还是我的团长,黄文烈装着漫不经意的说道:“你刚刚说的什么阴谋诡计来着?不妨说一说,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价值。” 我做出一副陷入沉思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他说什么,直到黄文烈再一次催促我,说道:“安营长,现在军情紧急,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看看是否可行!” 我不再跟黄文烈斗气,我刚刚一方面是和他在斗气,另一方面也还是没有想好,自己的这个阴谋诡计,到底经不经得起推敲和实战演练。 我走到摩云岭的军事地图前,指着摩云岭两侧的断崖,说道:“这些断崖,想必团座是非常清楚它们的作用。” 黄文烈上一次带人渡江,进行火力侦察,吃过这些断崖里的机枪手的亏,他们居高临下射击,几乎是无死角的射击,对我们造成非常大的杀伤。 黄文烈点点头,说道:“早有领教,非常难对付。我刚刚让张达布置狙击手反击,效果也不是太好。怎么?安营长有办法解决他们?” 我说道:“我刚刚在想,这些断崖里的机枪手,是处在日军一防阵地和山下之间。他们和一防阵地之间的呼应并不大,如果我们派出一队精兵偷袭他们,一防阵地的日军也是施救不及。到时候我们可以现学现卖,占据这些断崖上的山洞,就地取材用他们的机枪,调转枪口,对一防阵地里的日军进行射击,既可以让他们疲于应付,又可以减轻主攻部队的压力,使他们有时间去挪开那些铁丝网和鹿砦,另外,对工兵排雷也会起火力掩护作用。” 黄文烈听完我长篇大论,立刻举着望远镜去看那些断崖,看了十几分钟后,说道:“你的办法确实很实用。但是断崖上的日军必然是有防范,我们的人如何能上得去断崖?” 我笑道:“团座,要不然我怎么说我这是阴谋诡计呢,所谓兵不厌诈,我们缴获的那些日军装备,这时候正可以用上派场。” 黄文烈说道:“你是说让我们的人扮成日军?” 我说道:“只好委屈一下弟兄们,扮一回鬼子,要不然没等爬上断崖,日军的机枪手就会给我们吃上一梭子花生米。” 黄文烈想了想,说道:“就算是装扮成日军,可是这么平白无故的上去断崖,上面的日军机枪手一定会怀疑盘问。” 我把望远镜递给黄文烈,说道:“团座,我观察了很久,一天半时间过去了,上面的日军机枪手就没下来过,也没看见有人从正面上去。难道他不吃饭?不喝水?这么热的天气,小日本的饭团,放两个小时就馊了。所以我猜他们一定是有别的路,可供一两个人行走的捷径,负责给断崖上送吃的食物和补充弹药,甚至上去救护兵给他们治伤!” ------------ 第17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黄文烈的眼睛亮了,他当然也明白了我说的意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是要用日军的法子,去对付日军! 黄文烈不是一个愿意喜形于色的长官,他淡淡的说道:“你准备派谁去做这件事?”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人选,于是我干脆说道:“我亲自带队去,我心里有一点谱,知道该怎么做,派别人去,我担心他做不来这件事。” 黄文烈点点头,目露嘉许之色,他是对我这份身先士卒的勇气很满意,说道:“要不要我加强火力掩护你们。” 我说道:“当然需要,吸引他们的火力,我才能趁乱下到断崖后面。不仅要火力掩护,而且还要派人不断向断崖射击,牵制他们的注意力。” 我回到一营,挑选十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阿妮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我还指望借阿妮的能力,找到那条我想象出来的捷径。 一共十几个士兵,全部在军服外面套上日军军服,为了防止被我军误伤,每个人在脖子上系上一条醒目的白毛巾,便于区别敌我。 我没有带太多人,但是我带了足够的机枪手,甚至一向不被我待见的张富贵我都带上,因为一旦占据那些山洞,我至少需要五六个机枪手。 我们这十几个人,趁着断崖上的日军机枪手和我们的进攻部队打的胶着,向断崖的后山坡匍匐前进,再接近断崖的时候,钻进断崖下面的草丛里。 想要上断崖,正常的路径是从前面上去,前面的坡度相对平缓,我相信日军最初把断崖当成暗堡,武器弹药包括构筑工事的沙袋,都是从前面运上去。 但是现在双方交战中,不论是日军还是我军,已经不可能从前面上到断崖。按照我的推断,日军一定是在断崖后坡,有一条可以上去的路径。 我带着人转到断崖后坡,才傻了眼。这里荆棘密布,不要说没有路径,就算是有路径也很难上去,这里陡峭的程度,普通人根本连想都不敢想,能从这攀登上去。 我低声问身边的阿妮,说道:“阿妮,如果是你,能上得去吗?” 阿妮抬头看了半天,轻轻摇摇头,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要是被上面的人发现,我的两只手都在攀登山崖,腾不出手还击,就只能等着当敌人的活靶子。” 连阿妮都这么说,我开始怀疑我的判断是否正确,难道断崖上的日军机枪手就是这么忍饥挨饿的和我们在作战? 这样虽然也有可能,但是以现在的情形却是极其不合理,他们又不是被围困住的孤军,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去做。 摩云岭的阵地前,枪炮声惊天动地,不绝于耳。我们这十几个人趴在断崖后坡的草丛里,听着枪炮声,看着这面不可能上去的断崖。 马顺说道:“营长,既然没路上去,咱们还是回去吧,弟兄们再流血拼命,咱们躲在这望天儿,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说道:“找到上去断崖的路,就是等于让弟兄们少拼几次命!我们回去干什么?进攻的勇士够多了,不缺我们这十几个人!” 阿妮嘘了一声,我们赶紧放低身体,远处的草丛里忽然站起来一个日本兵,戴着十字袖标,背着一个小药箱,鬼头鬼脑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这是一个日军救护兵,他能来到断崖后面,必须是跟我们一样,都是匍匐前进来到这里。他站起身之后,我看见他身上的军服沾满了污泥。 日军救护兵自言自语的咒骂着,随手抓起一把草,擦拭着身上的污泥。擦拭了几下,扔掉干草,来到断崖下面,伸手在荆棘中摸索了一会儿,荆棘中出现出一根绳子,他伸手拽了几下,断崖上面就传来轻微的铃声。 然后断崖上冒出一个日军的脑袋,向下看了看,又过了一会儿,一部用粗绳子和硬木做成的软梯子,从断崖上放下来,慢慢垂到最下面。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日军是这么上去断崖的,断崖后坡也本无路,他们做了这样的软梯子,对于运送武器和食物,比有路还要便捷。 断崖上面的日军把软梯放下来,就又退进洞内,我知道那一定是因为前面战况正紧,他还要回去作战,根本无暇顾及这名日军救护兵。 我轻声叫着,说道:“马顺!” 马顺看了我一眼,我指了指那个日军救护兵。 马顺和一个丘八悄悄站起身,摸到了那个正要上软梯的日军救护兵身后,马顺猛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上的刺刀,噗的一声从这个救护兵的后心扎进去。 日军的救护兵吭都没吭一声,就软倒在地上,马顺和那个丘八迅速把他的尸体拖进草丛里。 谭卫民走过去,低声说道:“国际公约规定,我们不能杀死对方的救护兵。” 没人搭理他,阿妮从他身后走过,用狙击步枪枪托撞了他一下,说道:“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走过去把日军的药箱子拿下来,挎在马顺身上,说道:上!” 我也想遵守谭卫民说的什么公约,可是不杀这个日军救护兵,他就会喊叫。他一喊,上面的日军拽回去软梯,我们还得继续望天! 没有这个软梯,我们就上不去这个该死的山崖,上不去这个该死的山崖,山下的弟兄们就还得吃他们的子弹。 马顺蹬上梯子,迅速的向上攀登,我跟在他后面,再之后是张富贵和其他两名丘八。 阿妮和其余的人埋伏在草丛中,持枪掩护,只要洞里的日军探头,阿妮的狙击步枪就会让他脑袋开瓢。 事实上,这个环节是我多虑了。洞内的日军和前面激战正酣,根本不可能再回来顾及前来医治伤兵的日军救护兵。 我们爬上断崖,断崖的山洞很浅,连一米见方都没有,这很正常,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动物的巢穴。 洞口堆垒着沙袋,沙袋上架着一挺歪把子轻机枪,日军的机枪手正在向山下进攻的我军不停的扫射,在他脚下倒卧着一个痛苦呻吟着的日军伤兵。 一个机枪手,一个副射手,断崖上面只有两名日军驻守,却给我们的进攻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 第180章 李鬼撞上李逵 砰!我举起手枪一枪干掉日军的机枪手,马顺还要给那个伤兵补上一枪,我拦住他,说道:“他没有抵抗能力,咱们不杀俘虏!” 马顺踹了那个伤兵一脚,骂道:“算你他娘的命大!” 我看了看堆放在机枪旁边的弹药储备,就算是打上一天也没问题,可见日军对这里的重视。 弹药箱子上面放着一壶水,我回头对刚爬上来的张富贵说道:“张富贵,你带一个副射手守在这!等我发信号弹,再向日军的一防阵地射击!把白毛巾系在枪管上。” 白毛巾是我和黄文烈定下的信号,意思就是告诉我军,这处断崖已经拿下,避免被自己人误伤。 张富贵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日军伤兵,说道:“这个鬼子兵怎么办?” 马顺低声骂了一句孬种,说道:“你们两个人,还怕一个半条命的伤兵?” 我一挥手,说道:“其余人跟我下去!” 我留下张富贵和一名副射手,带着其他人顺着软梯又下到崖底,马顺是最后一个下去,临下去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张富贵,说道:“一会儿把梯子拽上去,不然的话,鬼子摸上来,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们洞悉了日军的秘密,这件看起来复杂至极的事情,简单到只需要拽一拽那根系着铃铛的绳子。 我们穿着日军军服,派一个人背着日军的空弹药箱子,去断崖下面摸出那根绳子拽一拽,等待软梯放下来,再攀爬上去,对着毫无防范的两个日军开火,这办法几乎是百试百灵。 断崖上面可能会不需要水和食物,不需要救护兵,但是他们一定不会嫌弹药多,所以没人会疑心来送弹药的士兵。 我都不用派太多人上去断崖,一个人就足以解决那两个拼命向我军开火的日军,他们对身后毫无防备,我派上去的人,只要举枪打一个连发,就可以轻松解决问题。 只在最后一处断崖出了问题,我照旧派马顺过去,马顺说道:“营长,这里就由我来守,好久没摸机枪,手早就痒痒了。” “好!这地方就留给你,让你占山为王!快点上去!”我催促着他。 马顺走到断崖下面,还没等伸手去找绳子,软梯已经自动放下来,然后一个日军出现在断崖上面,他疑惑的看了看马顺,说了一句日语。 马顺按照我事先的吩咐,说着勉强学会的一句日语单词:“弹药!” 断崖上面的日军忽然把背在肩上的三八式步枪摘下来,对着马顺大声的重复着他刚刚的问话。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破绽,但是我毫不犹豫,举枪就射,砰砰!两枪射中这个日军,他胸部中弹,身子一晃,一头从山崖上摔下来,就算不被子弹打死,这么高摔下来,不死也残废。 我大声叫着,说道:“马顺,磨蹭什么,快上!” 马顺抓住软梯快速的向上攀爬,断崖上又出现两个日军,我抬手扣动扳机,砰!砰!砰!砰!砰!打了一个连发,同时大叫着,说道:“开火!” 这两个日本兵没想到下面忽然来了这么多敌人,其中一个日本兵被王四宝一梭子子弹扫射下来,另一个吓得一缩头退回去。 突突突突突突! 转眼之间,退回去的日本兵把那挺歪把子轻机枪挪过来,架在断崖上面,向草丛里的我们疯狂的扫射着,我身边的两个士兵刚要举枪还击,就被机枪射倒。 对这种居高临下的射击真是让人头疼,你打他只能看见一支枪管,他打我们可是全无死角,任意扫射。 机枪子弹在我耳边嗖嗖飞过,我的脸紧贴着地面,湿乎乎的泥土沾了我一嘴,我大喊着说道:“马顺!别他妈爬了,用手榴弹炸他!” 马顺爬到的位置,距离上去断崖还有两米左右高,断崖上面有机枪压制,他想上去是根本不可能。但是他这个距离,完全可以把一颗手榴弹扔上去。 马顺单手拽住软梯,腾出另一只手,掏出一颗木柄手榴弹,咬掉导火索,估算着力量,一甩手扔了上去。 轰!手榴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机枪下面,日军的机枪手连同着机枪都被炸飞,机枪被炸得掀起,最后摔落下山崖。 马顺几步攀爬上去,过了一会儿,他探出头向我招手,说道:“营长,你上来看看吧,这怎么弄。” 我让其他人警戒,拽着软梯爬上断崖,我上去一看,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被那个日本兵看出破绽。 断崖的山洞内,堆放着整整两箱弹药,刚刚那个日军就是来送弹药的,他正要放下软梯返回去,我们是李鬼撞上李逵,不露馅才怪。 “难怪这处山崖是三个日本兵,刚刚打的急,没来得及细想!”我踢了一脚那两箱子子弹。 马顺说道:“机枪被炸毁了,咱们又没有机枪,这地方怎么办?” 我们这一队人,都是携带着冲锋枪和步枪,本来就是准备就地取材,利用鬼子的机枪,所以干脆也没带机枪。 我看了看这个一米多高的山洞,再看看那两箱子弹药,说道:“没机枪,也不能再让鬼子利用上,把这地方炸塌!” 马顺下到断崖底下,又在别的丘八身上搜罗了十几颗手榴弹,捆绑在一处,做成集束炸弹,放在那两箱弹药下面。 我对马顺说道:“你下去,把阿妮换上来!” 马顺一脸的不解,问道:“为什么?” 我说道:“这些炸药最多延迟几秒钟就爆炸,几秒钟时间,你能来得及下去断崖吗?快点下去!” 这么高的断崖,也只有阿妮这样的身手才能在几秒钟,逃离炸点。 马顺确实做不到,所以他只好乖乖的下去,没过一会儿,阿妮攀爬上来,我还是不太放心,问道:“阿妮,拉着导火索,你就立刻抓着软梯下去,能做到吗?” 阿妮瞧了瞧软梯和炸药的距离,说道:“安大哥,你放心吧,完全没问题。” 我顺着软梯爬下去,阿妮站在上面挥手让我们离远一点,等我们退到安全的距离。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阿妮飞身扑出来,抓着软梯,忽的一下荡下断崖,动作一气呵成,简直比山里的猴子还要灵活。 与此同时,断崖上“轰”的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山洞被巨大的爆炸震坍塌,迸溅的碎土碎石,纷纷洒洒飘落在荡在半空中阿妮的身上。 谢谢一直给作者投票的朋友们!也谢谢打赏的朋友们!谢谢你们一路支持这本书!再次感谢,祝大家好运! ------------ 第181章 杀 我带着其余的人回到黄文烈的临时指挥所,黄文烈难掩脸上的喜悦之色,连声夸赞着,说道:“安营长,做的好!拿下这些断崖上的机枪巢,对我们进攻帮助非常大!” 他喊着传令兵,说道:“命令周大雷见到信号弹后,立刻加强进攻!” 我说道:“团座,只拿下断崖上面这些机枪巢,这还远远不够,我们还需一轮要更强大的炮火支持。我在炮火过后,率领一营增援周营长,刚刚在断崖上,我就看见周营长的进攻队形,已经有些迟滞。我担心是因为他的营战损过大,才难以持续展开进攻!” 黄文烈思索了一下,立刻同意我的建议,吩咐通讯兵,说道:“呼唤东岸炮火,在半个小时后,对日军一防阵地展开轰炸!” 我出去叫来一营的各连连长,说道:“集结你们的连队,等待东岸炮声一停,就展开进攻!” “是。营长。” 我看了看他们,说道:“另外,命令弟兄们,在较远距离时,避弹板一定都用上。不要一进攻就发起冲锋,那只是徒具声势,就算烂泥路也能摔下来一半人,有机会攻入三十米区域之内,再发起冲锋!” 轰!轰!轰!轰!轰! 东岸的炮火又一次炸响在西岸的土地上,日军的一防阵地经过多轮次的轰炸后,已经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弹坑。 而日军在我军频繁次数进攻下,又来不及整修工事,他们现在守的是一处残破的阵地。 黄文烈在某种程度上说到没错,我们现在虽然攻的很艰难,但是日军的防御也是在勉力维持,现在就看谁能咬住牙挺到最后。 炮弹呼啸着从东岸飞向西岸,落在日军的阵地上,爆炸升腾起一处又一处冲天的浓烟,炸起的泥土被炸到半空中载落下。 我们全体进攻军队,等候在摩云岭山脚下,等待着炮声的结束。 也许是黄文烈呼唤炮火的时候,向军部说明了这次进攻的重要性,这次的炮火攻势,比前几次来得都要猛烈,持续时间也更长。 轰!轰!轰!轰!轰! 我们的炮兵像是在展览,也像是在炫耀,他们从低往高,不断的上调炮弹的级别。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持续不断,考验着人类耳膜的承受能力,我猜现在摩云岭上日军,全都是一个姿势,窝在防炮洞里一动不动。 七十五毫米山炮、九十五毫米德式步兵炮、一零五榴弹炮、一五零重榴弹炮,轮番进行轰炸。 弥漫的硝烟中,让人根本已经看不清,日军阵地上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西岸所有的生命,在这样无差别的炮弹轰炸中,似乎都已经消亡殆尽。 隆隆的炮击终于结束,周大雷的混合营又一次钻进还未散尽的硝烟中,向摩云岭挺近。 “一连,上!”我对着一连长一挥手,一连长拎着冲锋枪,带着他的连队紧随在周大雷的部队后面,准备随时替换增援混合营的攻势。 刚刚在炮击中陷入死一般沉寂的日军一防阵地,忽然像是集体诈尸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枪管都探出掩体,太阳军旗重新插在阵地上。 一个日军指挥官从战壕中,伸出雪亮的指挥刀,疯狂的嚎叫着,我们经常听见日军指挥官喊这一句话,那是开火的意思。 我大声的叫喊道:“弟兄们,把身体放低,散开队形,举高手里的避弹板!” 砰!砰!砰!砰!砰!砰!砰!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嗵!嗵!嗵!嗵!嗵!嗵! 轰!轰!轰!轰!轰!轰! 三八步枪,歪把子轻机枪,九二重机枪,掷弹筒,九二步兵炮,日军的所有轻重武器齐齐开火, 我命令携带信号枪的士兵,说道:“立刻发射信号弹!” 砰!砰!砰!三颗信号弹射向天空中,这是让藏身在断崖山洞内的机枪手立刻开火,配合这次进攻,遏制日军的防御火力。 这一次的进攻的效果,要远远强于前几次的进攻,我们占据断崖的五挺机枪忽然的调转枪口,猛烈的向日军的一防阵地射击,这让日军根本没有预料到。 断崖上我们的机枪手,占据了绝对的制高点,日军的一防阵地,现在已经像他们面对山下的我们一样,对断崖上的机枪巢处于仰攻的状态。 突突突突突突! 五挺歪把子轻机枪喷着火舌,不间断的扫射着日军方一防阵地,这在短时间内,成了压制日军火力最有效的火力点。 我带着警卫排,也是我们的督战队,看着我们的同袍们在泥泞的山路上往来冲突着。 偶尔有胆怯停止不前的丘八,督战队立刻大声喊呵斥道:“不许后退!有畏战者,格杀勿论!” 所以说,我特别相信那句话:人有时候就是被逼出来的! 阿妮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伺机寻找着看得见的日军露出战壕的脑袋,“砰砰砰砰!”狙击步枪不断的射向目标。 轰!轰!轰!轰!轰!轰! 一个丘八绊到诡雷,触发了日军的雷区,瞬间在日军阵地前爆炸声不断,泥巴被炸起,破片四处激射,我们的士兵不断的倒地。 钱小六和工兵排在泥水里寻找着地雷,一个工兵忽的一脚踩空,身子大头朝下栽进陷阱,陷阱内遍布钉子碎玻璃,摔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周大雷从望远镜里看到那些鹿砦阻碍我军的前进,命令身边人,说道:“组织敢死队上去!去搬开那些鹿砦!” 这些鹿砦不仅扎手难以处理,而且在鹿砦中间日军布置了大量的诡雷,稍不小心就会触发。 现在工兵排是最忙碌的兵种,他们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各种各样方地雷,速度加快,意外就跟着来。 轰!的一声响,一个工兵被自己已经挖出来的地雷炸断了双腿,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断腿惨嚎着。 “救护兵!”钱小六大声喊着。 救护兵背着药箱刚跑到一半,被一颗三八步枪子弹射中,扑通摔倒在地上。 说什么战场上不打对方的救护兵这件事,再这样惨烈的战役中,又有谁会去真正遵守。 一个救护兵可能会救活十几个伤兵,在双方都杀红了眼睛情况下,心里只剩一句咒骂:去他妈的见鬼的国际公约! ------------ 弟182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我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战况,发现周大雷的混合营稍有迟滞,立刻回头喊道:“二连,三连,给我顶上去,不能让鬼子喘上气来!” 我不记得我们总共发起过多少次进攻,十几次?或是更多次。 我们的顽强也衬托着日军的更加顽强,这个岛国能够有实力胆敢入侵大他数十倍的国家,他们在军事实力方面确实展现出足够的强大。 这不仅仅是体现在他们的武器上,他们整体战术素养,单兵作战能力,都是出类拔萃,强于我们的军队。 我们的军队懈怠的太久太久,久到我们除了剩下吃苦耐劳的民族性,再无其他技能。 就像现在这样,我们的士兵拿着这个星球上,目前来说最好的武器,依然是不得要领。 需要指挥官不停的在身边提醒着,一旦遇到空有一腔斗志同样慌张的指挥官,那这支部队就只剩下被动挨打的份,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就是这个意思。 就比如我的三连,正在进攻的三连。 三连长在怒江里以身殉国,现在的三连无人可用,只有一个热血沸腾的谭卫民。可是在战场上,光有热血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与作战经验。 我们的实力已经有了,作战经验欠缺的都不是一星半点。 谭卫民带着三连,紧紧随着在二连身后,他把三连的兵带成了一堆跟着妈妈到处游的小鸭子,走到哪都是一群。 三连的人士兵,现在组成了日军炮兵最喜欢的方阵,只要他们派出一个刚学会开炮的新手,也会把三连炸的人仰马翻。 没办法,三连的目标太大,大到日军的炮兵第一眼就会选择他们进行炮击。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个明显的危险,我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谭卫民,你要带着他们下地狱吗!!你他妈的找死啊!散开!散开!” 盛怒之下我都忽略了他的妈妈是我的什么人,我抢过一挺轻机枪“突突突突突”在他们头顶,打光了一个弹匣。 从他们背后传来这么激烈的枪声,总算让三连警醒过来,几个排长呼喊着让丘八们散开队形。 几乎是一分钟之后,日军的九二步炮炮弹“轰!”“轰!”“轰!”,连续的轰炸,炮弹在三连刚刚聚集的地方炸响,我相信此刻趴在烂泥里的谭卫民也是一脑门子冷汗。 即使我们的作战能力再差强人意,在强大的火力攻势下,日军的一防阵地已经出现了松动。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日军的九二重机枪火力点在减少,开始我以为是日军的机枪手出现伤亡造成的。 但是慢慢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日军的火力点几乎在有秩序的递减打着阻击,每一波阻击的火力都在持续减弱,这是不同寻常的事,因为我知道摩云岭的火力分配没有主次之分,一防就是主防,主防也就是一防。 “日军要撤!”我猛然警醒,想起上次渡江侦察的时候,看见的情形。 他们可以在一防阵地和主峰阵地之间来去自如,如果一防阵地对我们的杀伤足够大,而阵地的又残破的实在无法坚守,他们就会撤到主峰阵地。 即使日军放弃一防阵地,其实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损失,他们损失的只是这几百米的土地! “传令兵!”我回身大声喊着,以至于本来就趴在我身边的传令兵被我的大吼吓了一跳。 “营长,我在这。”传令兵虽然就在我身边,为了表示他听到,还是向我身边凑了凑。 我一脚踹开他,喊道:“马上去见团座,让团座呼唤东岸炮火,按照标注过的坐标,持续轰炸日军一防阵地和主峰阵地之间!快去!” 传令兵大概是从未见过我这么暴躁的时候,奔逃一样撒脚如飞,都不顾躲避山上射下来的子弹,狂奔着去团部临时指挥所。 “准备发射发信号弹,命令全营立刻发起冲锋!”我又对身边的刘副官说道。 刘副官提醒我,说道:“营长,咱们的军队距离一防阵地,还有最少两百米远,您是交待过要进入到三十米之内再发起冲锋……” 我说道:“战局瞬息万变,现在不同刚才,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日军正在搬家,我们要是等到进入三十米再发起冲锋,日军都已经回家睡上一觉了!” 在断崖上机枪手的掩护下,我们的步兵又一次发起冲锋,这一次冲锋。不仅仅是担任主攻周大雷的混合营,也包括本来还在进行增援进攻我的一营。 负责侧翼进攻的张达的二营,是唯主攻营的行动马首是瞻,他们完全是看主攻营的脸色,主攻营打的猛,他们就跟着打的猛,主攻暂缓,他们同样暂缓。 我举起望远镜,这次不是看前面,我是在看后面,看我的传令兵在子弹中蹦跳着跑回来。 我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下次要是不想活了,直接告诉我,我让你去打冲锋当排头兵!在战场上来回这么跑,不知道把你的屁股放低吗!战术动作都白学了!日军的一颗子弹就能让你回姥姥家!” 传令兵也是吓得惊魂未定,说道:“营长,我是怕你等的着急,一时就忘了。” 我说道:“我再着急,也得看着你活着回来才能告诉我,你要是被鬼子一枪钉在半路,我去问谁!说,怎么回事,团长怎么说?” 传令兵说道:“团长说东岸运送炮弹的卡车陷在泥水里,无法运抵炮兵阵地,炮弹暂时供应不上,所以只能打半个基数。” 我气得望着东岸说道:“陷在泥水里……早就说了在这种鬼天气里进攻,就是擎等着误事!半个基数也是好的,怎么还没打过来?咱们的炮兵要睡午觉?” 其实我不知道,在消耗了大批炮弹之后,我军的储备炮弹已经是捉襟见肘。即使是打半个基数,也是黄文烈再三和军部要求下,军部才答应在各个部队凑齐,要稍晚一些才能打过来。 所以我还是要重复我最开始说的一句话,无论是防御的时候,还是进攻的时候,仗打成这样的混乱不堪,一定是我们自己哪里出现了问题! ------------ 第183章 坑道 我们没有等来那半个基数的炮火支援,因为我们的步兵在半个小时候之后,先头部队已经冲上了日军的一防阵地。 半个小时时间,“稍晚一些的炮弹”也没有如约而至,这让我们的这次冲锋,好像是获得了意外的效果,因为我们只凭着步兵的攻势,就攻占了日军的一防阵地。 我穿过横七竖八我军将士的尸体,来到一防阵地上,眼前空空荡荡的一切,与其说是我们占领了这片阵地,还不如说是日军主动放弃了这片残破的已经失去防御价值的阵地。 数百米延长的交通壕里,到处都是我军内炮弹炸出的大小不一的深坑,很多地方的掩体都被炸成与地面几近乎平行,地上胡乱的扔着空空如也弹药箱子,以及一些残破的武器。 那些笨重的九二重机枪和步兵炮这类重武器,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让人惊讶日军是用什么办法,在不被我们发现的同时,能把他们的阵地上大批的物资和武器搬的如此彻底。 很快我就找到了答案,是坑道! 日军在一防阵地和主峰阵地之间,生挖出两条半人多高、可以并行两人的坑道。坑道上面就地取材,用摩云岭上巨大的圆木覆盖,辅以砂石和黏土,再铺上铁皮以及植被伪装。 坑道是几乎是直线通向主峰阵地,这就能保证日军以最快的速度往来两处阵地之间。不仅仅是人员,各种重武器以及其他物资,也都完全可以在安全的空间下进行运输。 盟军的飞机侦查不仅不容易发现这两条坑道,即使坑道被意外发现,可能也一样令我们束手无策。 普通的炮弹炸上去,最多是让坑道上面的防炮层剧烈震动,但是却无法穿透这些多层防御的防炮层。 最上一层的铁皮可以防止轰炸让圆木起火燃烧,铁皮下面的黏土层起到缓冲减震的作用,加上浇灌了水泥的砂石层,以及巨大的密集排列的圆木,这两条坑道根本就是两条半永备工事。 这么坚固的工事,我们也只能既羡慕又赞叹,但是却是一点都用不上。因为在坑道的尽头,日军只需要架上一挺机枪,就守得住我们千军万马。 在摩云岭这样的火山岩硬胶土的土质,能够挖出这么巨大的工程量,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日军需要征用那么多的劳工。 日军几乎把四乡八镇的男性劳力全都征用上,就为了在摩云岭上,修建这种近乎一次性的半永备工事。 黄文烈来到一防阵地视察战果的时候,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两条坑道炸塌,既然我们用不上,也就没有必要留着它。 跟随黄文烈一起来的还有一直留守东岸的汪庭岳,我心里以小人之心猜想着,这家伙大概是眼看摩云岭局势初定,就迫不及待的赶参与这些功绩。 “周营长今天是奇功一件!攻占了小鬼子的一防阵地,就等于是把摩云岭一半握在了手中!”汪庭岳背着手,连声的夸赞周大雷。 黄文烈提醒着汪庭岳,说道:“汪督导,这一仗,安营长的功劳可占三分之二,抢下日军的两侧断崖,对于我军迅速排除阵地前的障碍物,起到了极其关键作用!” 汪庭岳似乎才想起来新200团不止是只有一个营长,连连点头说道:“都不错,都不错,都是骁勇善战之将!我团一举拿下摩云岭一防阵地,不仅极大振奋了东岸友军的士气!也让新200团在军部的眼里,都被高看一眼!” 跟随在身边的几个参谋也随声附和着,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我们接下来拿下摩云岭,也只是分分钟钟那么简单一样。 我吩咐身边的刘副官,说道:“派人准备炸药,炸塌这些坑道!” 黄文烈说道:“安营长,这些坑道暂时先不要炸塌。” 我说道:“团座,留着这些坑道,还要随时防备日军偷袭,炸掉它们才能够永绝后患!” 黄文烈走到坑道口,俯身向里面看了看,说道:“我们只需要派驻一个排的士兵,就可以守住这两条坑道,日军想要偷袭,根本无法做到。” 张达说道:“团座,留着这些坑道,我们还要费心费力派兵防守,干脆像安营长所说,炸掉岂不省心?” 黄文烈说道:“我为什么要留着些两条坑道,主要还是因为天气原因,你们也都体会过了,山路湿滑泥泞,物资武器运送异常艰难。一旦我们攻上主峰,完全占领这两条坑道,将会大大缩短我们的物资武器的运送速度,我们利用日军留下东西为自己所用,有何不好?” 黄文烈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首先是日军也没有主动炸塌坑道,就让人很起疑,他们已经放弃一防阵地,有什么理由还留着这些坑道?只怕是其中有什么诡计。 我把我的这些想法说给众人听。 汪庭岳笑道:“安营长是多虑了,这些小鬼子无非就是痴心妄想,还希望再夺回他们的一防阵地,这才留着坑道,小鬼子黔驴技穷,没什么可担心的。” 两位最高长官不同意炸毁坑道,我再怎么觉得自己有道理,也是无济于事,只好不再坚持,派驻士兵严加看管这两条坑道,好在坑道只有两条,也不需要太多兵力。 打了这样惨烈的一仗,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修整,为了拿下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阵地的阵地,我们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代价。 而且我们现在即使不修整,也做不来什么。据黄文烈讲,虽然现在雨势已停,但是临勐瘫痪的交通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改观,城外的积水深及过膝,想要从外面把军需物资运进来,困难重重。 此一仗,我们的弹药物资消耗非常巨大,需要持续的补充供应,可是现在因为天气的原因,导致了补给出现了问题。 所以,我们不修整也要修整,再打几次冲锋,我们的弹药恐怕都要计算着用。 我站在掩体里,看着士兵们在打扫战场,摩云岭的山上山下,现在到处都是我们同袍的尸体,日军的尸体已经被他们自坑道运走。 我们要用渡江器材,送这些死难的弟兄们回家。 ------------ 第184章 毒气战 我们占据了日军的一防阵地,打算以此为据点,向日军的主峰阵地再发起次轮进攻。现在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在等待弹药,等待物资,等待我们需要的一切。 摩云岭上的日军,在我们的情报描述中,纸面上的意思只有两道防线,而他们驻守摩云岭的军队,不过是一个联队而已。 这样算来,在被我们打破一防阵地之后,日军无论是在人员还是武器物资上,最少应该折损在三分之一以上。 上峰们的意见基本就是这样,他们认为日军残部退回主峰阵地,士气低落,已经无能力再组织反扑。只待我们的物资齐备,就可以对主峰阵地发起最后的攻击。 上峰的乐观带动这下面的信心,虽然拿下一防阵地的代价巨大,但是一点都不妨碍我们的斗志昂扬。就算是处于物资接济不上的阶段,也没有多少人怀疑在未来的几天内,我们将彻底拿下摩云岭! 我们在日军的一防阵地里就地修整,等待接下来的命令,日军退守到主峰阵地,偃旗息鼓,似乎就是在等着和我们决一死战。 现在雨势停歇,冷热空气交汇,让怒江两岸再一次形成大雾天气。滇西的大雾我早有领教,在春夏秋三季里,除了频繁的雨水天气,就是时不时弥漫如仙境一般的大雾,这是我对滇西最深的印象。 因为雾气让人看不到太远的地方,我军现在严阵以待,几乎就是战斗准备,防止日军趁着大雾的掩护进行突袭,毕竟一防和主峰阵地相距也不太远,真要被他们摸到跟前再做准备,那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我坐在弹药箱子上,点燃一根烟,看着前面不远处趴在交通壕里的依次排列的丘八们,他们都给自己身下找来茅草铺上,不然就只好趴在泥里。 周大雷在雾气中拎着枪走过来,说道:“安子,给我来支烟。” 我把烟盒扔给他,说道:“你的营都没有人抽烟?” 周大雷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抽烟的倒是有不少,要么是老旱烟袋,要么是被雨淋湿了,我一想你小子准有烟,还真被老子猜中。” 我抓起身边一块泥巴朝着一个新兵扔过去,泥巴正糊在他后背上,这家伙大概是太累,看他低垂的脑袋,他不是在防御,他已经进入了梦乡。 我没搭理这新兵的惊慌失措,对周大雷说道:“咱们现在要是弹药充足,都可以借着大雾的掩护,打日军一个偷袭。” 周大雷说道:“安子,你和鬼子打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鬼子?咱们现在做好了防御,鬼子比咱们的防御还要充分,你去偷袭人家,和强攻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举着手里的汤普森冲锋枪,说道:“汤普森冲锋枪火力虽猛,但射程太近,远距离攻击还不如中正步枪。要是让咱们摸到日军主峰阵地前两百米之内,这种枪就发挥了最大效果,偷袭变成强攻也无妨,我们在武器上占据优势。” 周大雷点点头,说道:“还真别说,你小子说的真是有点道理。唉,只可惜啊,弹药补充不上来,兵源补充也没上来,你的想法都是空谈。不知道长官们在操心些什么,弹药供应不上来,兵源怎么也上不来,他们不知道咱们的伤亡情况?” 我说道:“长官们心想着反正给咱们补充兵源,也是没用,有枪没子弹,跟没有枪一样。他们一定是准备等到弹药补给运送进来,让这些补充兵正好担任运输兵。” 阿妮满脸不高兴的拎着狙击步枪走过来,这样大雾天让她的狙击步枪失去了威力,阿妮坐在我身边的弹药箱子上,说道:“安大哥,咱们什么时候进攻?” 我看了看周大雷,重复着阿妮的话,说道:“周营长,咱们什么时候进攻?” 周大雷又点燃一根烟,说道:“这得去问团长,问我管什么用。” 我懒洋洋的把身体后靠,说道:“我保证我们去问团座,团座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进攻,团长也许会让我们去问问老天爷!” 阿妮说道:“你们这些长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攻,让我们这些兵该怎么办。” 我看着阿妮的领章,笑道:“阿妮,你可不是兵,你现在是正八经儿的尉官。” 阿妮因为毙敌的数量众多,已经积功升至准尉,但是阿妮的个性使然,加上她的狙击手身份,她只是在一营的警卫排挂名副排长,依然是独来独往的狙击手。 周大雷见识过阿妮的枪法,听我这么说,也夸赞道:“等这一仗打完了,我看阿妮姑娘最少能升到少校。在远征军的序列里,女少校军官,可不多见,阿妮姑娘,到时候你可威风了。” 阿妮嘟囔着,说道:“我才不稀罕,等打完仗,把鬼子赶出去,我还回去十八里寨……咳咳!安大哥,你少抽点烟好不好,呛死人。” 我无辜的摊开手,说道:“我哪有抽烟,烟都给了周营长……咳咳!” 随即雾气里我的同袍们,很多人都在咳咳不停,周大雷咳咳了两声,揉着鼻子说道:“妈拉巴子,咳嗽都能传染?” 听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我警觉起来,嗅着雾气里味道,猛然醒悟,大喊道:“毒气!是毒气!都把防毒面具戴上!” 我从腰里拽出防毒面具戴在脸上,从还在发懵的阿妮腰里,拽出她的防毒面具给她戴上。 周大雷在我喊出毒气两个字,就已经醒悟,戴上防毒面具飞跑回他的营地,边跑边大叫道:“毒气,都他妈的戴上防毒面具,没有防毒面具的后撤,向山下撤!” 我们在手忙脚乱的咳咳中戴防毒面具,雾气中忽然出现了已经上了刺刀的日本兵,他们早就戴好的防毒面具,像一群鬼魅一般出现在我们阵地前。 “日军上来了!阻击!”我在面防毒面具后面大喊着,举枪射击。 咳咳不停的咳嗽大军们也开始射击,我们在忙着戴面具的时候,日军已经接近阵地百米之内,他们在我们的咳咳中,突然加速冲刺,像一群饿狼一样向我们扑过来。 ------------ 第185章 失守 日军借助大雾的掩护,在雾气中施放了大量的糜烂性芥子毒气,这让我相信他们在那座地下毒气室中,早就已经研制成了毒气,而不是在被我们捣毁之前才开始研制。 负责驻防的是我的一营,加上周大雷的混合营,老兵新兵更占一半,但是不论是老兵还是新兵,他们大部分都是第一次遇到毒气战。 很多丘八即使是有了防毒面具,也佩戴的不得要领,随意的往脸上一扣,就去和日军拼杀。 这样的后果是,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嗓子刺痛无比,双手拼命的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几分钟后,喉咙处被抓破,毒气立刻侵入破损的皮肤中,瞬间就是大片类似强酸烧过的血痕,看着尤为恐怖。 这些被毒气熏倒的士兵的惨状,严重干扰到了其他人对毒气的判断,他们恐惧的认为,即使戴着防毒面具,自己也终归会落得这个下场。 过度的恐惧让人失去斗志,随着大雾中越来越多的日军大喊着“乌哉”,疯狂的冲上一防阵地,我们的阵脚其实已经有些乱了。 一些士兵开始转身奔跑,他们想要逃出这片毒雾笼罩的区域,他们不是害怕刺刀和子弹,他们是被毒气吓得失去了继续拼杀的勇气。 我在防毒面具里,看着这一切,大喊道:“顶住!给我顶住!鬼子就是这一波敢死队,戴好防毒面具,干死他们!” 我们在大雾中,在毒气里和日军拼杀着,在这种近战肉搏战中,我们武器的劣势立刻显现出来。 日军有备而来,都是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而我们一多半士兵持有的都是汤普森冲锋枪。刺刀对枪托,先进武器在这个时候反而不如一把大片刀,我们只是在依靠着人数占优,才总算是挡住了日军的冲击。 马顺抡着枪托干翻了一个日军,还没有来得及补上一枪,另一个日本兵哇哇怪叫着冲上来,我半蹲在地上,举着我的毛瑟手枪“砰砰砰!”射倒这日军。 现在我军和日军胶着在一起,因为担心误伤自己人,重武器一律成了摆设,完全用不上,为数不多的中正步枪,在这个时候成了做好用的武器。 阿妮躲在十几米外,不停的扣动着扳机,射杀着只顾找我们拼刺刀的日军。一个日本兵发现阿妮的弹无虚发,狂奔着冲向阿妮,阿妮正要举枪瞄准,斜刺里谭卫民迎上来,一枪托撞翻了这个日本兵。 两个人在泥泞的地上翻滚扭打在一处,阿妮瞄了几下也没敢开枪,她担心会误伤谭卫民。 另一个日本兵在刺倒我们一名士兵之后,从背后突然扑向阿妮,一名倒卧在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士兵,猛然抱住日本兵的大腿,日本兵摆脱不了他,举着刺刀疯狂刺下,刺刀带着血肉在雾气中横飞。 砰!砰!砰!阿妮连开三枪,射杀了这个被抱住无法脱身的日本兵。那个被日本兵连刺几刀的同袍,至死也没撒手,紧紧抱着日本兵的大腿,和自己的敌人死在一处。 谭卫民虽然手底下有些功夫,但是这种刺刀见红的肉搏战,他可是从未经历过。他本来压在日本兵的身上,日本兵身子一扭竟然骑在谭卫民身上,一拳扪在谭卫民脸上,伸手从绑腿上拔出一把短刀,大叫着举刀刺下。 砰!一声枪响,这个日本兵堆委在谭卫民身上,阿妮一枪射中他的脑袋,大量热乎乎的鲜血喷涌在谭卫民的脸上和衣服上。 阿妮对谭卫民大叫道:“管好你自己吧!” 我们全力以赴和这些大雾中杀出来的日军肉搏,很快我就发现,正面冲上来的日军,虽然有两个小队,近一百多人,但是他们并非是这次偷袭战的主要攻击者。 这一部分日军只是借着毒气扰乱我军军心,制造恐慌混乱,他们还不足以冲垮我们几百人的防御。日军真正的攻击,是从坑道里杀出来主力军! 我们在毒气中阻击着这波抱着必死决心的日军,负责看守坑道的我军守军早就已经加入战团,坑道成了无人把手的地方。 日军的第二波攻击,就是从坑道里突然冲出来,他们并不是盲目的乱打乱冲,冲出坑道之后立刻占据有利地形,形成攻击状态。 嗵嗵嗵!大雾中,我们听见日军发射炮弹的声音,当我还在想,难道日军不怕误炸自己人的时候,白色雾气中开始弥漫着红色的气体,这是日军又投放了一批毒气弹。 大雾,毒气,偷袭。 ——日军用毒气熏到了我们的警戒哨兵,趁着大雾兵分两路,一路冲上阵地制造混乱,另一路在我们留给他们完好的坑道中掩杀出来!他们像一群发了狂的魔鬼,在毒雾中横冲直撞。 坑道里冲出的日军不再是用刺刀和我们搏命,他们率先冲出来的是一队轻机枪手,对于一防阵地的熟悉程度,他们显然是要强于我们这些刚刚占领此地时间不长的敌人。 歪把子轻机枪迅速架好,“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弹壳在成堆的落在地上,子弹在毒雾中穿射,射向溃逃的我军。 我们驻防的守军最少也有四五百兵力,被日军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冲的七零八落,仓皇中被赶下了一防阵地。 我们不仅仅丢下无数同袍的尸体,也丢下我们本来就不多的军需物资,我带着残兵败将退下日军的一防阵地,奔逃中只好反而要感谢这样的大雾天气,让日军精准的射击失去了准头。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时两天三夜,艰难拿下了他们的一防阵地,但是仅仅占领不到一天就宣告失守。 这样的失败让黄文烈无法接受,他几乎是难得一见的失控,暴跳如雷的在我们面前怒吼着,说道:“这打的是什么仗?啊?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天不到就又还给了人家?” 汪庭岳叹息着,说道:“唉,损兵折将不说,物资弹药还有那些重武器,都来不及撤下来。” 黄文烈越发恼怒,说道:“我明白了,你们干脆就是去给日军送弹药补给!” ------------ 第186章 损兵折将 我被黄文烈训斥的无地自容,盼望着面前出现一条地缝,也好立刻钻进去。 打了败仗丢了阵地,这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不能去强辩什么大雾毒气,以及那两条本就应该炸塌的坑道,现在再提这些事,毫无意义。 跟我一起挨训的周大雷说道:“团座,要说防御,我们该做的也都做了,也派出了警戒哨,可是警戒哨都被毒气中被熏倒,毒气混在大雾中,也没办法察觉,这才让鬼子的敢死队冲上来……” 通讯兵走过来,说道:“团长,军部电报。” 黄文烈正要接着训斥周大雷,被通讯兵打断发火的思路,一时之间有些怔忡,瞪着通讯兵手里的电文,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汪庭岳伸手接过电文看了一眼,转头说道:“文烈,军部命令我们新200团全团立刻撤下去,由其他军队接手进攻。” 黄文烈愕然了一分钟,怒道:“凭什么要我们撤下去?就因为我们丢了阵地?丢了我也能把它再夺回来!趁着日军立足未稳,我这就亲自带队,誓要拿下他们的一防阵地!!” 汪庭岳拦住怒火万丈的黄文烈,委婉的劝道:“文烈,新200团折损将近三分之一兵力,这次又丢了这么多的重武器,咱们就不要硬撑着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也是我辈本分!” 汪庭岳不露痕迹的再提起丢失在一防阵地上重武器的事儿,这样黄文烈又把怒火又撒向我们,叫道:“都愣在这干什么?都没听到吗!撤退!收拾你们本部的残兵败将,撤回东岸!” 周大雷还要争辩几句,我拉着他走出指挥所,走到距离指挥所远了一些,我说道:“别再说了,团座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周大雷愤愤不平的说道:“当初要是听你的,把坑道炸塌,就算是鬼子借着毒气偷袭,他们也别想夺回阵地!”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也不能完全怪没炸塌坑道,团座做的也没什么错,接下来要是进攻主峰阵地,这两条坑道也能被我们利用上,只是日军没有给这样的机会。” 周大雷说道:“妈拉巴子的,小鬼子也真是能打,个个都不要命,像疯了一样。他们喊的什么乌哉乌哉的,什么意思?怎么一喊这句话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我喊着我的传令兵,吩咐道:“通知断崖上的机枪手,全部撤下来,让他们撤下来之前,要么把山洞炸塌,要么在洞里埋上地雷,不能再让鬼子利用这个山洞打我们。” “是,营长。”传令兵带着几个士兵去通知断崖上的机枪手,他们不仅带上地雷,也带了不少的诡雷,这种雷只要一碰就会炸,日军想要再回到断崖上是不可能。 吩咐完了命令,我对周大雷说道:“周营长,你跟鬼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周大雷说道:“除了八格牙路我知道是骂人的话,其他的一概不懂,没兴趣研究这帮鬼子喊的是什么。” 我说道:“乌哉就是万岁的意思,通过这种方式,让远在东京的日本天皇,给予他们力量。你要是留心的话就能听见,每次日军冲锋的时候,他们都喊这句话。” 周大雷骂道:“乌龟王八蛋的小鬼子,我说怎么他们一喊乌哉,就跟恶鬼附体一样的往上冲,这群日本鬼子还真是迷信他们的皇上!” 我说道:“人要是有一个信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活的有多舒服,哪怕这个信的东西里面的本质,其实可能什么都不是。” 周大雷混合营的一个连长跑过来,说道:“营长,团长命令,让咱们营先撤……” 周大雷说道:“安子,看见了吧,我是最后一个到的西岸,却最先一个回去东岸,是不是挺有趣!” 周大雷回去组织他的混合营渡江,我也开始集合队伍,等待着渡江的命令。 周大雷协同团部先行过江,张达的二营随后,我的一营被安排负责掩护断后,以防备日军的随后掩杀。 事实上,这根本就是多虑,日军抢回一防阵地,现在他们正在加紧修整,被炮弹炸的破破烂烂的阵地,根本就无暇顾忌我们。 只是在我们渡江时,日军有零星的射击从山上射下来,不过也很快停止,我估计是日军的指挥官只想一心固守,对于我们的撤退,他不想再浪费子弹。 我们团平平安安的撤回东岸,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阴郁之色,黄文烈说的对,仗打成这样,任谁都没有高兴的心情。 新200团总计战死数百人,还有几百名伤员需要救治,这一战堪称损兵折将,我们没有拿下西岸一寸土地,还落一个灰头土脸的回来。 我们撤回到东岸不到半天时间,天气骤变然变了脸,呼啦啦的起了北风,十几分钟后风势越来越大,瞬间之中,怒江两岸浓重的雾气就被大风吹散,天地间重回清朗。 对于迷信的人来说,这就是宿命,要是这大风来早一天,我们怎么会败于大雾和毒气。 很快我们就不再这么想,大风吹过之后就是大雨,而且没有任何小雨做铺垫,天空仿佛是漏了一样,瓢泼大雨瞬间倾泻而下。 本来要接替新200团继续进攻的友军团,也被迫停止攻击计划,在这样大风大雨的天气里,不用日军开枪开炮阻击,渡江器材放到怒江里,转眼就会倾覆,然后被怒江汹涌的激流带走。 大雨让枪炮声停止,东西两岸重回暂时的平静,日军在西岸忙于修整阵地,我们在东岸忙于重整攻势,准备在大雨之后随时进行第二波进攻。 黄文烈在冒着大雨去了一趟军部之后,精气神仿佛一下子踪影皆无。他再不提进攻的事,只是更加玩命的加紧新兵的训练。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我们的团座一定是被上峰斥责,我们的上峰不会去听细节,他们要的是结果。 就算我们全军覆没,只要拿下摩云岭,这些伤亡都在不久之后就被人淡忘。 ------------ 第187章 哭闹的孩子有糖吃 不管怎样,我们的攻势或者说是止于大雨,也或者说是止于官僚们的争斗。 现在上峰形成两派,一派是主张等待西岸耿怀奇的预17师,站稳了脚跟,能和我们东岸的攻势形成夹攻,再考虑进攻。 另一派是主张大雨稍缓,就立刻发起攻击,不给日军喘息的机会,并且严词抨击主张暂缓进攻的一派,是机会主义者。 在高层两派的纷争中,加上大雨不停歇,我们的攻势终于是宣告暂时停止。 新200团现在的兵源属于严重不足,按汪庭岳的意思,他想让一营重新回到见龙湾阵地驻扎。我则以暗河秘道需要防御为由,坚决回到原驻地。 黄文烈心知肚明我的想法,我所谓防御暗河秘道纯属借口,怒江借着雨势,如今江水猛涨,暗河秘道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只有等到怒江水位落下去,这条秘道才有防御的价值。 但是黄文烈并未驳斥我,默许了我坚持的这个理由,我估计他现在是无心在这种事上费心神。 团长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汪庭岳也不好擅作主张,坚持让我的一营留下来,只好任由我带着一营的人离开见龙湾阵地。 黄文烈力图重整新200团,把整个团依旧分出一二三营,独立营并未因为兵源问题取消编制。 周大雷还是独立营营长,虽然他的独立营现在连三百人都凑不上,但是黄文烈许诺,在半年时间内,就会让所有营,都达到满员编制。 我带着一营冒雨回到驻地,我的营也需要修整,近千人的营现在还剩下不到八百人,这八百人里面还有三分之一的伤兵,如何让这些伤兵尽快痊愈是头等大事。 虽然我们的日常物资补给经常性的断档,好在药品供应还是很及时,上峰也知道这是救命的事,就算让士兵背,也得把药背到山上。 药品不同于其他物资,只要几箱子就可以使用很长一段时间,真正的大麻烦依然是食物。 不解决吃的问题,我连回家探望家人的心思都没有,我就算是再怎么不负责,也不可能把一支饥饿的伤兵部队扔下不管。 在营地里巡视一圈之后,我被伤兵们痛苦的呻吟声激起了我的愤怒,我做了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亲自带着一连人,去军部军需仓库催要粮食。 负责军需物资的军需官是一名少校,听说有人带兵堵在军需仓库门口,立刻带着人赶过来。 军需官穿着雨衣,身后跟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护兵,远远的大喝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军需仓库闹事!” 我连忙迎上去,说道:“长官您贵姓?” 军需官见我也是一名少校,口气稍微缓和,说道:“免贵姓赵,你们是那支部队的?” 我说道:“赵少校,我是新200团一营营长安思虎。” 赵军需官有些惊诧的说道:“新200团的一营?就是上一次抢劫军需车的一营?” 我说道:“惭愧惭愧,是我没有管教好部下,让他们胡来。” 赵军需官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的兵为什么那么生猛,有什么样的长官,自然是有什么样兵。” 我叹了口气,说道:“赵少校,我也是没办法,你看看我身后这些兵,一整天没吃上一顿饱饭,我这是来您这里要饭来了。” 赵少校说道:“现在又不是说你一个营挨饿,所有部队都是一样。安营长,你身为一营之长,怎么敢这样胡来,带兵来军需重地闹事,我现在只要打一个电话,军法处就会派人来,到时候安营长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道:“赵少校,我能不知道这是违反军规的吗,可是你让我怎么办?我的营刚从西岸撤回来,不光是饥饿问题,驻地还有好几百伤兵等着吃饭,我们和其他部队的情况不同。” 赵军需官微微愣了一下,说道:“这几天在西岸和鬼子作战的是你的营?” 我说道:“这还能假吗?您要是不相信,给军部参谋部打一个电话,一问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身后的丘八们嚷嚷着:“长官,我们舍命去西岸打鬼子,难道连一顿饱饭都不值吗!” 赵军需官说道:“安营长,看在你们刚从前线下来的份儿上,我就只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带着你的人赶快回去吧!” 我说道:“我谢谢赵少校的宽宏大量,可是我现在要是这么带着他们回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给军部再多报几十个阵亡名单!只可怜这些名单不是战死的,而是饿死的!” 赵军需官看了看我身后鼓噪的丘八们,说道:“安营长,借一步说话。” 我跟着他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赵军需官说道:“安营长,你是营长,我也不用瞒你,咱们现在军需仓库的粮食,满打满算只够维持全军一个星期。我也很同情你们,但是真的没粮食给你们,你听我劝,赶快带着他们回去吧,这件事要是被军法处稽查队知道,不用我报告,他们也会来找你的麻烦。” 我从口袋里掏出我预先准备好的一封银元,做了一个弯腰的姿势,然后把银元塞给他,说道:“赵少校,你的钱掉了,幸好是大洋,要是国币的话,怕是要被大风大雨刮跑了。” 赵军需官说道:“安营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我收了你的钱,我也不敢给你一粒粮食!我没那么大的权力!” 我说道:“我只是想请赵军需官给上峰打一个电话,言明是一群伤兵前来讨要粮食,只说我们是和平方式讨要,并非乱兵闹事。” 赵军需官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好吧,我去给你打这个电话,不过安营长,我丑话说在前面,电话里我会尽量给你说好话,至于上峰如何处理,我是左右不了的。” 我抱拳拱手说道:“这已经很帮忙了,多谢赵少校。” 其实我也不确定,上峰会怎么处置我这样激进的行为,我是真的不想看着几百伤兵忍饥挨饿,他们都是为国而战,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 第188章 全员休假 一个半小时之后,赵军需官才回来,说道:“安营长,你真是好运气,这样的忤逆行为都没受到责罚。上峰念你们浴血奋战归来,对你免于责罚。” 我说道:“我谢谢赵少校的美言,也谢谢长官们的宽大仁厚,只是这粮食……” 赵军需官说道:“钧座亲批,答应给你们一部分粮食,不过要你们自己负责运输,现在运输营的车辆全部抛锚,大车队也无法在这样的天气里运输。” 听说给我们粮食,我高兴的说道:“这个是自然,我带着这么多人来,并不是来让他们演可怜的,就是要他们来充当运输兵。” 赵军需官把那一封银元塞还给我,说道:“安营长的美意我心领,但是这个钱,我不敢收。安营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将士们讨要粮食,我要是收了这个钱,我怕遭天打雷劈。” 我无言的敬了一个军礼,跟着赵军需官到仓库去搬运粮食。 军部的粮食储备确实不多,但是供应一个营还是绰绰有余,现在这样断断续续的供应前线,是避免造成军心不稳。 虽然各个军队都有抱怨,甚至谩骂声,但被士兵堵住军需仓库要吃的,这还是头一次。 我后来听说,军部在接到电话后,甚至为此召开一次紧急会议,会议的议题是,究竟是处置我这个无法无天的营长,还是息事宁人。 最后钧座拍板,说道:“要不是被逼无奈,一个营长也不至于敢如此大胆,他们刚从西岸回来,伤兵满营,确实不易,就饶他这一次吧,不过要警告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所以说哭闹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自有他的道理的,我的一连人最后满载而归,每人都背着一些食物,冒雨涉水回到营地。 在欢呼声中,伙夫班终于可以有米下锅生火做饭,我命令人把这些我冒着被关进军法处的风险弄来的粮***打细算的分配,在我看来,我们的军需物资在短时间内,不会得到什么明显的改观。 我们用这些粮食总算是捱过这一段因为大雨断粮的日子,虽说只能是隔三差五吃上一顿米饭,总算好过其他部队的杂粮饭和芭蕉树皮。 听说有的部队也想效法我们去堵军需仓库,但是军法处很快就下达一则通令,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将严惩带头军官,绝不姑息。 这则通令让那些跃跃欲试的军官们都把这个想法彻底放弃,白纸黑字已经表明了上峰的态度,我这次没有受到责罚,并不代表是鼓励这样的行为。 连续几天的大雨终于迎来了一个喘息的当口,难得的一个晴天,我们要利用这难得的晴天,把被大雨泡的不成样子的阵地修整一番。 我躺在营部里的床铺上,喊道:“传令兵,把三连连副谭卫民叫来。” 半个小时后,谭卫民走进来,我看着他身后,说道:“把门带上。” 谭卫民随手关上门,说道:“有什么机密事说还要关门?” 我说道:“打过这一场仗,感觉如何?” 谭卫民说道:“感觉还可以,我很适应。” 我说道:“别嘴硬了,子弹在耳朵边嗖嗖飞,炮弹把你的同袍炸的四分五裂,你当时要是腿肚子不转筋才怪。” 谭卫民坐在凳子上,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挺住了。就是过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经历过的事。” 我说道:“是啊,多经过几次这样的场面,如果还能活着,也就差不多习惯了。你也算是初考合格,继续担任三连连副。” 谭卫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不够资格指挥一个连?” 我说道:“你自己觉得呢?要不是我喊破喉咙提醒你们,三连还没等攻上一防阵地,就得让日军的炮弹一勺烩。” 谭卫民想要反驳我,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闷声不语,闷了半晌,站起身就要出去。 我叫住他,说道:“你要干嘛去?” 谭卫民说道:“我去看着我的那些兵,他们都在修整阵地。” 我拦住他,说道:“这些事,有那些排长班长监督就行,你先坐下,我还有话没说完。” 谭卫民说道:“还有什么事?” 我说道:“经此生死一战,你就没有什么感触?” 谭卫民很警觉,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拼命的人,不知道哪天脑袋就会撞上子弹,你真的就不考虑婚姻的事?” 谭卫民很无奈,说道:“这事儿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就算我有这个心思,阿妮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我说道:“阿妮是嘴硬心软的人,她并不是真的一口拒绝,在我看来,她要的是尊重和尊严。” 谭卫民沉思着,说道:“那以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去做?” 我说道:“你回去临勐,跟父母好好说一说。让他们把心态先摆正,不要拿成亲当成繁衍后代的任务,阿妮也好,其他人也好,谁都不愿意自己只是一种工具。” 谭卫民说道:“你这么明白,干脆你去说不就完了吗?何必要我去。” 我说道:“那不一样。回去临勐,把这件事和家里说清楚,顺便报个平安。” 谭卫民站起身,说道:“你不回去?” 我叹了口气,说道:等局面稳定稳定我再回去,现在这么到处乱哄哄,我走不开,你回去跟沁柔说,我忙过这一段儿就回去。” 谭卫民迟疑着,说道:“那,阿妮那里……” 我说道:“我会找机会和阿妮说。” 谭卫民这次没再执拗,转身走出去。不只是谭卫民,我本来准备给所有家在临勐的士兵都放两天假,让他们去和家人团聚。 刘副官劝道:“营长,你这么放假是不是放的太多了?万一战事又起,您想把军队集结都做不到。” 我说道:“上峰有一点说的很对,日军无力再进行进攻,防御是他们现在最紧迫的任务。看看我们退回东岸的时候,日军都已经无力追击。” 刘副官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本地的士兵有近两百人,都放出去也有碍观瞻,满大街一看全都是我们营的士兵。 最后我同意了刘副官提出的折中办法,错开日期,每天放假三十人,也不论是否临勐本地,一律都有两天假。 我的一营从军需仓库要来粮食,再到这种破天荒的全员假期,这种做法一下子轰动全军。 ------------ 第189章 打群架 我的一营成了新200团增加兵源最快的军队,很多在自己的部队待的不顺心的丘八,听闻新200团一营大名,纷纷跋山涉水趟着泥泞前来投奔。 稀稀落落的每天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聚少成多,只用了短短两天时间,我的一营就网罗了三十几个从别的军队逃过来的丘八。 对这些丘八,我统统的照收不误,把他们都编入各个连排班,来的丘八先吃上一碗白米饭,让他们放心,在我的营绝对不会饿肚子。 刘副官看着三三两两前来报到的丘八,有些担心的说道:“营长,咱们这么挖人家墙角,得随时应付人家过来要人,到时候难免起冲突,要是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 我说道:“怕什么怕,我们又没去他们的军营门口招兵,这是他们自己主动来的,来要人也不用管他们。” 第三天一大早,在军营外,就开始出现各个部队的人,吵嚷着要我们把人交出去。 刘副官依照我的命令出去应对他们,说道:“闹什么闹!自己的兵都看不住,还有脸来我们这要人!他们都是自愿来我们营,除非他们自愿回去,否则想要人,门都没有!” 军营外一个班长说道:“长官,你还让我怎么看?就差拿绳子拴上了。我一个班,今天早上一点卯,就剩两个人。长官,缺兵源,你们去临勐招兵,可不好这么干!” 刘副官板着脸,说道:“看不住人,那是你们自己的事,都回去吧。再在这聚众闹事,小心我把你们都抓了送交军法处!” 有被我们唬走的,也有不肯走走的,不肯走的就守在军营不远的地方,等到他们的兵一出现,立刻冲上去,拿绳子就绑。 “排长,咱们都是老乡,就不要绑了,我跟你们回去还不行嘛。”两个被绑的丘八哀求着。 这边一绑人,王四宝立刻跑进营部向我汇报,说道:“营长,他们现在动手绑人,咱们怎么办?” 我说道:“把人抢回来!这个口子一开,那还了得,天天聚一群人在军营门口等着绑人,以后谁还敢来我们一营!” 王四宝摩拳擦掌的说道:“我这就去把人抢回来!” 我叮嘱他说道:“打架可以,千万不许用刀用枪,别给我惹出事来。” “放心吧,营长,这种事我有分寸。”王四宝兴冲冲的跑出去。 王四宝带着十几个人拎着木棍子追出去,喊道:“把人留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到我们地盘上来抢人!活腻歪了吧!” 对方的排长争辩着说道:“这是我的兵,我要把他带回去!” 王四宝冷笑着说道:“你的兵?你问问他们,他们是自愿跟你回去的吗?” 排长转脸就问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丘八,说道:“你们俩刚刚还说愿意回去,可不要反悔。” 两个被绑的丘八一看这势头,立刻明白只要自己不承认是自愿回去的,就不会被带走,说道:“排长,你们那儿连杂粮饭都供应不上,我们都饿的走不动道,还怎么去打鬼子。您就放了我们吧,我们哥俩在新200团也是一样打鬼子,我们又不是逃兵。” 排长气得踹了他们两脚,骂道:“你两个兔崽子,还没有两分钟,转脸就反口!” 王四宝得意洋洋的说道:“放人吧!” 对方排长说道:“你们营也太不讲理,把我们的人骗来,还不许我们把人带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一直坐在工事沙袋上看热闹的阿妮忍不住说道:“哎,那你倒是说一说,我们怎么骗人了?” 对方排长张口结舌,怒道:“反正就是骗人,人我一定要带走,看你们能怎么样!走!” 他们推搡着两个丘八就要走,王四宝一挥手,喝道:“弟兄们,这帮王八羔子跑到一营驻地来抢人,简直是不把咱们营放在眼里,给我把人抢回来!” 阿妮坐在沙袋上大笑着说道:“对!把人抢回来!可别让人欺负到家门口,都不敢吭气。” 男人打架要是有个女人在一边煽风点火,这架就打的分外的勇猛激烈,十几个丘八抡着木棍冲上去抢人。 对方虽然带着枪来,可也没浑到动刀动枪的地步,抡着枪托迎战。 “王四宝,小心你身后……哎呦,你真是个吃不饱的笨蛋,这都躲不开!” “对,压住他,扭他的手指!” “两打一都制不住他?再上一个!” 阿妮看大戏一样,也不知道在哪弄来的瓜子,一边叫好一边指点着本方的丘八。一时之间,一营门口地上,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双方的人都滚在泥泞的地上,不管谁胜谁负,都是满身污泥狼狈不堪。 终归还是我们的人多,对方来了十几个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那个排长真是勇猛,拎着中正步枪一连干翻了两个丘八。 排长大叫着说道:“来呀,有种就一对一单挑,赢了我,我转身就走!赢不了我,就让我把人带走!” 王四宝有些愣神,说道:“这个,这个……” 阿妮笑着说道:“吃不饱的王四宝,打群架还要什么一对一单挑,安大哥是让你来比武打擂台来的吗?” 一句话点醒了王四宝,他转头喝道:“大伙一起上,我看他能不能一个打八个!” 丘八们被这个排长揍的够呛,听王四宝下命令,正合心意,一窝蜂扑上去。 好汉架不住人多,排长支撑几下,就被一个丘八一拳扪脸上,肚子上在被踹一脚,直接摔倒在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排长依然不服不忿,扯开衣襟,露出肩头一道醒目的伤疤,那明显是三八步枪造成的创口。 他大声说道:“老子和日寇作战多年,想不到今天被你们这帮孬种欺负!” 王四宝说道:“这是啥意思?打架就是打架,亮伤疤是啥意思?显得你英勇?来一个人跟他比比。” 一个丘八走上前,也解开衣襟,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伤疤,最触目惊心的胸腹一处刀伤。 他说道:“看到没?这是我和小鬼子拼刺刀的时候,让小鬼子穿了个洞,幸亏上官医生把我这条命救回来,我还有一米半肠子留在摩云岭!” 阿妮对这些丘八解衣服露肉,一点也不觉得应该避讳,反而跟着叫好,说道:“不打架,比伤疤也能比出高下,也挺有意思哈。” 谭卫民从临勐回来,看着军营门口泥猴一样的几十个丘八,再看着坐在沙袋上乐不可支的阿妮,说道:“都把衣服穿好!军人要有军人的仪表,看看你们都像什么样子!” ------------ 第190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谭卫民现在是连副,所有人都不敢不听,把衣服都穿好,就连对方的那个排长都穿好了衣服。 谭卫民看了看两个五花大绑的丘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别人说话,阿妮从沙袋上跳下来,说道:“谭卫民,他们是来抢人的,你看不见吗?” 排长说道:“你们不讲道理。我还是那句话,一对一单挑,要是有人胜过我,就算你们不讲道理,我也认了,把人给你们留下!” 阿妮冷笑道:“你还没完没了了,真以为我们没有人能打的过你?谭卫民,你上!” 谭卫民还没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忽然听见你阿妮让自己上,一时有些发蒙,说道:“我上?” 阿妮说道:“对呀,你不是总说自己学过什么西洋拳吗?还收拾不了他?” 谭卫民走近阿妮身边,低声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让我跟他动手?再说我是副连长,怎么好和他在这里当场打架。” 阿妮撇撇嘴,说道:“副连长有什么了不起,人家也是少尉,不比你职务低。我就问你打不打?” 身后的排长大声说道:“怎么?这位长官怕了吗?放心,我们点到为止,不会让你受伤。” 谭卫民被两边一挤兑,转回身怒道:“怕了?” 他把身上的背包摘下来,放在一边,双脚一前一后站定,说道:“来吧,咱们说好,一个回合定胜负,倒地者就算输!” 排长把步枪交给自己的兵,说道:“好,倒地就算输!” 两个人拉开架子在军营门口准备开打。 他们打群架的时候,我就用望远镜远远的看着他们,我担心这么多人打架,万一哪个下手不知轻重,再闹出人命,那可不是我的初衷。 眼看着谭卫民要和排长动手,我从营部门口走过去,喝道:“都住手!” 排长虽然不认识我,但是他认得两杠一星的少校领章,马上立正敬礼,说道:“长官好!” 我近距离的打量了他一番,虎背熊腰身强体壮,身高足有一米八高,看着就是一个壮汉。 我环视四周,说道:“这里是军营重地,谁让你们在这里聚众斗殴的?是不是都欠皮鞭子抽了!” 我身后的丘八们手里的木棍子立刻扔了一地,王四宝犹犹豫豫的说道:“营长,不是你……” 我回转身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什么?王四宝,你身为排长,带头聚众斗殴,回去关禁闭!” 我不可能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同意士兵斗殴,这要是传扬出去,我这个营长是真不想干了。 我回身对那个排长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 排长说道:“卑职蒋铁峰,39团二营一连一排排长。” 39团的驻地紧临新200团,整天弄个大喇叭和日军对骂的团。 我说道:“蒋排长,你回去和你的长官说,士兵只要不是逃兵,来去都应该是很正常的事,你的长官觉得不妥,可以去军部申诉。” 蒋铁峰为难的说道:“长官,您这样说,可是我很难回去交差。” 我试探着说道:“蒋排长,你要是实在难以交差,索性就留在我的营,等我和你们长官沟通顺畅,你再决定去留也不迟。” 蒋铁峰和他带来的十几个兵面面相觑,他手下的兵倒是有些动心,蒋铁峰说道:“长官,这个我可不敢,我终归是军官,不同于士兵,我要是留下来,我们营长可就真要亲自来要人。” 我也知道让他也留下很困难,我只是刚刚看到他势如疯虎,勇不可当的打斗,起了爱才之心。 虽然不知道他的枪法如何,但是只凭这样格斗本事,是冲锋陷阵的时候,最需要的军官。 我说道:“那好吧,我也不好强留你,以后你要是想来我的营,我随时欢迎!” 蒋铁峰说道:“请问长官贵姓?我好回去跟长官有个交待。” 旁边的王四宝说道:“这是我们安营长。”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我比蒋铁峰大的不是一级两级,虽然我不是他的长官,但是他一个少尉,也不敢和一名少校争辩。。 蒋铁峰敬礼一个军礼,带着他的兵转身下山。 我让人把那两个被五花大绑丘八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回到营部,谭卫民把他带回来的背包放在桌子上,说道:“这都是沁柔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我说道:“都是什么?” 谭卫民说道:“那可齐全了,我听小翠说包罗万象,吃的用的什么都有。” 我说道:“里面有什么,还得小翠告诉你,你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提起这件事,谭卫民就很无奈的说道:“你的太太不让我看,我也懒得看!……刚才你为甚么不让我和蒋铁峰动手?” 我回答的直截了当,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怕你出洋相。” 谭卫民不服气的说道:“我不是他对手?我们都没动手,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对手?” 我说道:“蒋铁峰一个人打倒两三个,你能做到吗?我估计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可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说你还用和他比吗?” 阿妮说道:“蒋铁峰就是一股子蛮劲,谭卫民和他比,只要不和他去力拼,不一定就打不过他。” 我说道:“阿妮,我说你怎么怂恿他和蒋铁峰交手,原来你觉得他可以赢。” 阿妮说道:“那当然,我要是觉得他赢不了,干嘛要他上去丢人现眼。” 我打开背包,果然如谭卫民所说,真的是包罗万象,吃的用的,什么都有。 谭卫民瞄了一眼,说道:“我说这背包怎么这么重,谭沁柔就差把她自己装包里,让我带过来!” 我叫住要出去的阿妮,说道:“阿妮,你先别走,这里有不少是给你带的东西。” 阿妮惊讶的说道:“给我带的东西?” 我说道:“对啊,都当你是自家人,沁柔当然不能忘了你,你闻闻这香皂,茉莉香。我用不来这么香喷喷的香皂,你是女人,你用正合适。” 我的一句“都当你是自家人”,阿妮没什么不适,谭卫民反而闹得脸色通红,紧张的看着阿妮的脸色。 ------------ 第191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等到阿妮拿着一堆吃的用的东西,兴高采烈回去她的营房。 我才问谭卫民说道:“回去这一趟,除了背回来这么一个大袋子,还有什么收获?” 谭卫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道:“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主要还是要看阿妮的意思……” 我说道:“这就要看你的了,平时多去和阿妮沟通沟通,阿妮虽然性子有些急躁,但是并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 谭卫民惊讶的看着我半晌,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两天都没和她提起这事?” 我用手虚指着外面,说道:“实在是太忙,还没有时间去和阿妮说。正好你回来了,你直接去和她说,要比外人传话要有用的多。” 我这不是在敷衍谭卫民,这两天确实很忙,新来的兵要分配,被大雨泡了几天的工事,也要抓紧时间修整。 尤其是那些伤兵,不是说扔给救护兵就不用管了,长官要时不时的常去巡视安慰,以示长官体恤下属之心。 正说着话,勤务兵小陶进来说道:“营长,死了五个伤兵,军医官问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吃惊的站起身,说道:“怎么搞得?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告诉军医官,我马上就过去!” 我没心情再和谭卫民商量他的私事,急急忙忙的赶去伤兵营。 死的伤兵之中,还有一个是从守备团的时候就跟着我的老兵,现在他们都一样,再没有伤病痛苦,安静的躺在丘八们用树木钉出来的棺材里。 我默默的摘下钢盔,伤兵营里人都摘下帽子肃立默哀。我亲自带着人,把他们葬在不会被对岸炮弹炸到的一片丛林中。 石碑就欠奉了,只有一块木板,用刀子在上面刻出凹槽,再用墨汁涂好。虽然不知道在雨水频繁的滇西,这些字迹会维持多久,但是暂时只能这样。 山路异常难走,只好等待天气彻底晴好之后,再统一去临勐订做石碑,更换这些木板子。我已经想好,到时候是要将段彪的墓碑一起更换。 不然的话,几年后,几十年后,不仅没人记得他们曾经在这里,为国家民族抛头颅洒热血,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会再有人记得。 这里现在已经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墓地,埋的都是我们一营的阵亡将士。这些人都是再也回不去家乡的亡魂,他们和段彪一样,和千千万万战死沙场的弟兄们一样,注定都将永世客居他乡。 马顺站在人群里,嘶吼着说道:“弟兄们都慢些走,等我们杀完了鬼子,说不定还能赶上你们!” 王四宝低声嘟囔着,说道:“你说这么丧气的话,死了的弟兄们也不会爱听……” 我代表全营在墓地敬酒三杯,说道:“希望九泉之下的弟兄们英灵不散,能够看到我们杀光西岸的鬼子,夺回我们失去的东西!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没什么可忌讳的,愿我们所有活着的将士们,都能够和你们一样,死得其所!” 我身后的将士们齐声重复着我说的话:“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声音雄浑有力,震撼人心! 从墓地回来,我兀自沉浸在难掩的伤痛情绪中,我吩咐着勤务兵小陶,说道:“去把军医官给我叫来。” 军医官大概也知道我找他来是为了什么事,进了营部就解释原因,说道:“营长,今天所以一下子死了五个弟兄,是因为他们的伤势太重,需要送去野战医院做手术才行,咱们这的医疗条件太差,救不了他们。” 我本来准备一堆话要训斥他,反而被他的这番话都堵回来,我驳斥不了他,军医官说的是实情。 一营的救护能力,一般的轻重伤还能够救治,那种需要做手术的伤,就必须要送去临勐的野战医院。 临勐的野战医院是美军军援的一部分,条件设施都非常齐备,比起一般城市的大医院,也毫不逊色。 只是眼下天气造成的原因,山路泥泞湿滑,抬着重伤员下山,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说不定还没等把人送到野战医院,伤兵就被折腾的零碎。 最关键一点是,现在野战医院已经是人满为患,西岸这一仗损失惨重,让我们的伤病员就此大面积增加。 那些距离野战医院临近的部队,已经率先把自己的伤兵送过去。 我们就算把一营的伤兵送到医院,恐怕排号都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毕竟医生的数量是有限。 我听着军医官喋喋不休的诉苦,焦躁的说道:“行了!我一句话没说,你倒是先说了一车皮!” 坐在桌子旁擦枪的阿妮噗嗤笑出来,说道:“安大哥,他是怕你说他,所以他才先说一车皮。” 我对军医官说道:“你也在上官医生手底下学了几个月,怎么连一般的手术都做不了?” 军医官听我这样的外行话,苦笑着说道:“营长,动手术不是说会做就可以,还需要很多其他的附加条件,比如说麻醉剂,盘尼西林这类消炎药,如果失血过多,还需要血浆输血……” 阿妮笑着说道:“你先说你会不会动手术?” 军医官嚅嚅着说道:“简单的当然没问题,太复杂的……也要看情况而定。” 阿妮掩嘴大笑着,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说,给你条件设施齐全的地方,你也没把握做手术。” 我对面红耳赤的军医官说道:“你先下去吧,让你手下那些救护兵,要24小时守护这些伤兵,不能再出现这么多的死亡病例!” “是,营长!”军医官在阿妮的笑声中退出营部。 我皱着眉说道:“阿妮,有这么可乐吗?他终归是一营的军医官,不能太让他下不来台。” 阿妮笑着说道:“我知道,我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想着一个不会做手术的医生,在这里讲着做手术的难处,实在是忍不住笑……” 阿妮的爱笑我是知道,这是她的天性,谁也没办法控制。我现在急需要做的是,如何改善这些伤兵的医疗条件。 ------------ 第192章 借酒催眠 我的营有几百名伤兵,医疗条件又如此的差,我身为一营之长,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些伤兵尽快的医治好,让他们远离苦痛,尽快康复归队。 野战医院已经不可能指望上,我的营虽然伤兵众多,但是其他参与西岸战事的部队,只会比我的伤兵多而不会少。 我如果把自己的伤兵,都送去野战医院,不亚于和他们争抢治疗资源,根本就是兄弟之间争抢着求活命,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相信也不是伤兵们自己愿意看到的。 我必须另寻他法,为自己军营里的重伤兵找到一条活路,哪怕就算他们截肢残疾,再也不能当兵打仗,我也要让他们活下来。 入夜了,整个军营陷入一片安静,现在我们和西岸的日军达成默契,冷枪冷炮的非常少见。大家都一个想法,要么就是决一死战,要么大家就此相安无事,各自修整。 每个营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丘八们每天要干很多活儿,修复工事,操练点卯,都是体力活儿,所以都是沾枕头就能睡着,虽然他们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枕头。 我拎着手电在各个营房间巡视,这不是营长每天必须要做的事,这些工作连排长就做了。我只是难以入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解决伤兵问题的办法。 经过伤兵营房的时候,我没敢走进去,我怕看见那些重伤兵祈求的目光,然后跟我说:“营长,我没事,等我养好伤,还跟你去西岸打鬼子!” 这样的豪言壮语听多了,我也不觉得如何激动。 只是昨天我去伤兵营探望的时候,一个重伤兵抓着我的手,喘息着说道:“营长,我是你的兄弟吗?” 我以为他也是要跟我说一些让我热泪盈眶的话,我说道:“当然,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这个重伤兵剧烈的喘息一阵儿,然后说道:“营长,你如果真拿我当兄弟的话,就给我一把枪,一颗子弹!” 身边的军医官和连长们立刻围拢上去,安慰的斥责的都有,安慰他不要这么悲观,斥责他不应该在营长面前说这样的话。 他们总算是把我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我站在人群之外,听着那个重伤兵低声啜泣,我的心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今天我是不敢再进伤兵营,我怕再听到这么绝望的话,这样的绝望一定是来自于他们身体上的巨大痛楚,也来自于心知肚明我们的无能为力。 而我,是这个无能为力群体的最高长官。 我回到我的营部,营部在白天是我处理军务的地方,晚上就是我休息的寝室。 原本阿妮和谭卫民也在营部各自搭一张床休息,但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阿妮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她要求我给她建一处独立的营房。 我就笑她说道:“孩子终于长大了!等到什么时候多招一些女兵,我给你组建一支女兵排。” 事实上,女兵的招兵工作,也一直在进行中,本来已经招来了十几个女兵,但是因为西岸这一战,把这件事又暂时搁置。 我总不能带着十几个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女兵,去西岸和日军拼刺刀,那一定不是增加兵力,而是增加麻烦。 现在阿妮有自己单独的女兵营房,谭卫民在三连营房,我的营部只剩下我和勤务兵小陶。我在营部里走了两个来回,终于想到给自己的失眠找点事情做。 我找出沁柔给我带来的包裹,在里面翻腾着,因为我记得里面有不少吃的东西。 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包腊肉肉干,肉干都是新鲜的熟牛肉,煮熟腌渍,挂在阴凉的房梁处风干,然后切成小块以便于携带,这样能够保持长时间的新鲜。 我不知道沁柔这是跟谁学的手艺,这不是滇西做食物的方法,由此可见她一定是为此费尽心思。 想不到的是,在风干的熟牛肉中,居然夹带着一瓶酒,是年份很久远的汾酒。 我能够想象得到,她偷偷打开她父亲的酒柜,拿出一瓶悄悄塞进背包时候的样子。 我看着手里的汾酒微笑着,在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幸福中微笑着。 营部的房门一响,睡在门口床铺上的勤务兵小陶扑棱坐起来,问道:“谁?” 阿妮拎着狙击步枪走进来,小陶嘟囔着说道:“阿妮姐,你这么晚还不休息?” 没等阿妮回答他,小陶已经进入梦乡,阿妮笑道:“小孩子睡眠真是好。” 回头看见我拿着一瓶酒,阿妮说道:“安大哥,你要干嘛?要喝酒吗?” 我点点头说道:“还真有这个打算,睡不着,喝点酒迷迷糊糊,也许就睡着了。” 说着话,我把酒瓶封口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我闻了闻,赞道:“好酒。” 阿妮来了兴致,说道:“安大哥,我来陪你喝一点。” 我惊讶的说道:“你会喝酒吗?赶快回去睡觉,女孩子喝的哪门子酒。” 阿妮翻着白眼,说道:“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喝酒?我跟我哥喝米酒,他都喝不过我哩。” 阿妮伸手夺过酒瓶子,找来两只小碗,把酒斟满,说道:“要不是谭卫民找我说了半天闹心的话,我这时候早就睡了,哪有闲心陪你喝酒。” 我看着阿妮喝了一大口酒,把牛肉干扔在桌子上,说道:“吃点东西再喝酒,胃里没食物喝酒最伤身体。他跟你都说的什么?” 阿妮嚼着牛肉干,答非所问的说道:“谭沁柔弄得这是什么东西?硬的咯牙。” 我也吃了一块,味道很鲜,略微的有些咸,想来是怕时间长了变质。我说道:“我以前也没吃过,怎么说这也是牛肉,你就别矫情了。” 阿妮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安大哥,你们北平人说的矫情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说道:“就是装模作样的意思……好像也不完全准确,差不多这个意思吧,怎么忽然问这个?” 阿妮扁着嘴说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有些侨情。” 我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阿妮说道:“还不是因为谭卫民,他今天跟我说了一车皮的废话……” ------------ 第193章 谭家少奶奶 说到一车皮,她想起军医官的话,阿妮自己先忍不住笑出来,笑过了又接着说道:“安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说道:“你不喜欢他?” 阿妮思索着,说道:“也不是不喜欢……可是我要是答应嫁给他,就不能当兵打鬼子,这个我绝对不可能答应。” 我说道:“谭卫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你们都是心里干干净净,没有被其他东西左右灵魂的人。好的人,好的事情,一旦错过就很难再遇到。” 阿妮说道:“安大哥,你说的什么呀?你就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喝了一口酒,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我的意见是你们先成婚,然后继续当你的兵,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阿妮想了一会儿,说道:“对呀,成婚打仗两不耽误,谁说成婚的女人就必须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笑道:“阿妮,你好像说反了,是未婚的女子才需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现在也没人遵守这些老旧传统。” 阿妮挥挥手,说道:“都一样,反正我是不会做这样的人!谭卫民要是答应我这一点,我就同意嫁给他!” 说这番话,阿妮毫无一般女孩子羞涩腼腆之色,就像是在说萝卜白菜一样自然。喝光了最后一口酒,她站起身,说道:“我要去休息了,安大哥,你自己喝吧,我不陪你了。” 阿妮回去她的营房休息,我自己感觉酒意有些上来,喊道:“小陶!小陶!” 小陶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说道:“营长,什么事?” 我指着桌子上的牛肉干和酒,说道:“我这里有酒有肉,你要不要吃点喝点?” 酒对于小陶没什么吸引引力,肉可是让他垂涎欲滴的食物,他一下子睡意全无,走过来搓着手,说道:“营长,这肉,我,我可以吃吗?” 我笑骂着说道:“什么时候吃我的东西这么小心翼翼?” 小陶拿起一块牛肉干放到嘴里嚼着,说道:“这么精贵的东西,我可不敢乱动……好香咧。” 我说道:“可惜就是太少了,要不然让全营的人都来尝尝。” 小陶嘴里嚼着牛肉干,含糊着说道:“那些伤兵就是给他们吃天上的龙肉,他们也没胃口。” 小陶一句话又勾起我的头疼事,我喝下最后一口酒,叹息着说道:“小陶,你说我这个营长多没用!眼看着这些伤兵弟兄们,我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小陶头也不抬的闷头吃肉,说道:“营长,这有啥难,您岳父家那么有钱,找他帮忙不就行了吗?” 我愣了一下,心里豁然开朗,心想着,对呀,我守着临勐最有钱的岳父老泰山,我还能去指望别人想办法?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就算凭我岳父家一己之力还不足以帮到我,但是他认识的圈子非富即贵,自然是比普通老百姓的能力要大的多……” 小陶呆呆的看着我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越说越兴奋,像是神经不正常的人一样。小陶走过来扶我,说道:“营长,你喝醉了吧?躺下睡一觉就好了。” 我躺在床铺上,小陶脱掉我的皮靴,我挥着手,说道:“我没事,你去睡吧,我要静一静想想该怎么办……” 我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躺在床铺上只静静的想了一分钟,就在迷迷糊糊的思绪进入梦乡。 因为也没什么重要军务,我睡到早上八点也没人叫我。我耳中是外面纷乱嘈杂的声音,我像是梦魇了一样,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睁不开眼睛。 直到阿妮走进营部,把狙击步枪扔在桌上的声音,一下子把我带回现实世界,我蓦然在床铺上坐起来,倒把阿妮吓了一跳。 我埋怨着小陶,说道:“为什么不叫醒我?这都几点了,有睡的这个时间的营长吗!” 小陶端来洗脸水,说道:“营长,我看您睡的正香,再说也没什么事,就没叫您……” “谁说没事?我今天要回临勐。”我刷牙洗脸紧着忙活着。 阿妮笑着说道:“安大哥,你回家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像是什么军务一样。” 我吐出嘴里的牙膏沫子,说道:“阿妮,你去准备一下,今天跟我去临勐。” 阿妮惊讶的说道:“我?我跟你回临勐干嘛?” 我接过小陶递过来的毛巾,胡乱的擦着脸,说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正好带你见一见你未来的公婆。” 阿妮没有一点脸红害羞的神情,说道:“就算是我同意嫁给谭卫民,也得他带着我去临勐吧,安大哥,你带我回去,好像怪怪的……” 我说道:“怪什么怪怪的,一点都不怪!谭卫民今天有训练任务走不开,他不能去。我是你哥,你跟我去也一样。” 阿妮撇撇嘴,笑着说道:“以后有可能就不是哥哩。” 我知道她是说一旦她和谭卫民成婚,我们的称呼就要发生改变,就笑道:“哥哥变成妹夫,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我带着阿妮下山,回去临勐。 经过这几的晴天,道路上的积水已经基本退去,虽然湿滑泥泞依旧,总算不用淌着泥水走路。 阿妮小心的走在山路上,说道:“安大哥,我觉得你带我去临勐,不只是去见谭家人吧,你一定是有其他的事。” 我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泥泞的路上,幸亏阿妮一把拽住我,我笑道:“这下知道了吧,我带着你,就是起到一个拐杖的作用。” 阿妮摇摇头,说道:“我才不信。” 我心想阿妮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索性跟她说实话,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给我站脚助威。” 阿妮奇怪的说道:“什么事?还需要我站脚助威?” 我叹了口气,说道:“阿妮,你都看到咱们营的那些重伤兵了吧?” 阿妮点点头,说道:“当然看到过,我只去看了一次,都不忍心再去伤兵营。” 我说道:“是啊,他们都是我们的袍泽弟兄,我不能看着他们这样痛苦下去。我这次去临勐,是向谭家求助,但是我担心我自己一个人的面子还不够,加上你这个未来谭家少奶奶的面子,应该是足够用了。” 阿妮一副你看我说的怎么样的表情,嗔怪着说道:“安大哥,这种事你何必瞒着我,你早跟我说,我还会拒绝吗!” 我说道:“不是瞒着你,我也是看见你,才想到这一点。” 阿妮说道:“就是不知道我这个什么谭家少奶奶,能起到多大作用……” ------------ 第194章 见公婆 我和阿妮走向谭家的大门口,距离的大老远,门楼上瞭望的护院大喊道:“来的是什么人!” 我有些奇怪,这些护院平时都没有这么大惊小怪,大白天的嚷嚷什么,我也没搭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砰!”门楼上一支火铳居然冲天开了一枪,那名护院大声说道:“这里是谭家私人地方,不要再靠近了!” 谭家的宅子占地面积很大,门前的道路专门通向谭家,是谭震山自己花钱的修的路。因为路的尽头就是谭家一家,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闲杂人,说这里是私人地方倒也不出奇。 阿妮不屑的说道:“安大哥,有钱人家都是这样跋扈的吗?连门前都不让人靠近?” 我说道:“以前都不会这样,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对……” 管事贵福出现在门楼上,他手里居然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对着我们看了一下,立刻回身命令下面开门。 贵福忙不迭的迎出来:“姑爷,您回来太好了,这几日家里都在惦记着您。” 我走进大门,问道:“贵福,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用不用这么紧张,怎么还开枪开炮。” “栓子,你下来!” 贵福招手把那个开枪的护院叫下来,说道:“他是刚从乡下来的护院,还不认识您……栓子,这是姑爷,以后可要认准了再开枪,这要是伤到姑爷,你担待的起吗!。” 栓子连忙作揖说道:“对不起您,我看着是穿军装,以为又是那伙子山匪。” 我说道:“怎么?临勐现在闹山匪了?” 贵福说道:“您别怪罪栓子,他也真就是紧张过了头。昨晚上有一伙子山匪,都是穿着军装,和正规军一样,要不是城防警备队来的快,差一点让他们冲进来。” “还有这样的事?”我既惊讶又奇怪。 临勐最大的一股山匪,就是大芒山的翟家兄弟,他们已经被我招安,收编进我的一营。 至于周边地区,那些零星的小股山匪,会有这么大胆子,敢进城袭击富户? 带着不解和疑惑,我走进谭家的院子,安洗心正和那只叫黑虎的大狗玩的不亦乐乎。黑虎极通人气,虽然见过我次数不多,它也知道我是这家里的人,摇着尾巴冲我示好。 安洗心回头一看是我,欢呼着奔跑过来,张着小手,叫道:“爸爸。” 我父亲长期卧床,安洗心现在基本就是谭沁柔在照顾,可能是谭沁柔的教导,他连对我的称呼都有了细微的变化,父亲改称爸爸。 我抱起他,只觉得沉甸甸的压手,小孩子营养要是跟上了,体重真是日新月异的增长。 我笑道:“你怎么自己和黑虎玩?没人陪你玩吗?” 洗心玩着我的领章,说道:“我是小孩子,我喜欢和黑虎玩。妈妈说,以后我就会有小弟弟小妹妹陪我玩,爸爸,真的会有小弟弟小妹妹吗?” 我说道:“会有的,到时候就要洗心照顾弟弟妹妹,你会照顾他们吗?” 洗心大声的说道:“会。黑虎我都能照顾。” 我失笑道:“我怎么觉得是黑虎在照顾你?” 谭沁柔从屋里走出来,说道:“回来就知道和你儿子说个没完,都不知道先去拜见父母。” 这也才两个多月,谭沁柔的腰身已经有些变粗,她穿着宽松的衣服倒是看不出。但是做为夫妻,我还是一眼就看出她和以前的不同。 我放下安洗心,说道:“洗心也好久没见到我,我怎么好和孩子太冷淡。你怎么样了?” 谭沁柔白了我一眼,说道:“什么我怎么样了?从西岸回来,都不说回家报个平安……呦,这不是阿妮姑娘吗?” 阿妮正蹲在地上逗着安洗心,听谭沁柔提起自己,就站起身说道:“谢谢谭大小姐还能认识我。” 谭沁柔看了我一眼,噗嗤一笑说道:“怎么会不认识?你都要成我的嫂子,我哪里敢不认识你。” 阿妮一抱拳,说道:“不敢当。” 这俩人要是成了姑嫂关系,我估计是融洽不了,说话都是夹枪带棒带着刺,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我对谭沁柔说道:“我父亲最近怎么样?” 谭沁柔说道:“还是老样子,你快过去看看吧,阿妮姑娘我来照顾。” 我匆忙着走向我父亲的房间。 等我从我父亲房间出来,回到客厅时,谭沁柔都已经和阿妮不知道为了什么,快要争吵起来。要不是谭震山回来的及时,这二位怕是要就此不欢而散。 我看着一脸愠色的阿妮,说道:“阿妮,这位就是谭卫民的父亲,也是我的岳父,你应该叫谭伯父。” 阿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阿妮见过谭伯父。” 我背着谭震山,对阿妮暗暗竖起大拇指。对于阿妮这个直性子姑娘来说,把情绪转换的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不易。 谭震山连忙吩咐身边人,说道:“上茶,再把我从昆明带回来的点心端上来。另外,请太太出来。” 谭震山这是要隆而重之的来一次全家见面,谭老夫人还没有见过阿妮,谭震山虽然见过,但也只是匆匆一瞥,当时都没有特别注意。 我问道:“爹,刚刚听贵福说,昨晚上这里闹山匪,是怎么一回事?” 谭震山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是随即说道:“这件事先不谈,等一会儿我再和你细说。” 说话间,谭老夫人在小翠和一个仆妇的搀扶下,来到客厅内,进了门就上下打量着阿妮。 此时的阿妮一身戎装,虽然皮肤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下,不如谭沁柔那样的光滑细腻,但是自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势。 谭老夫人笑道:“好,好,卫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孩子我见了就喜欢。” 谭沁柔嘟着嘴,小声嘀咕着说道:“偏心。” 谭老夫人虽然身体不太好,耳朵可不聋,立刻转脸对女儿的说道:“我哪里有偏心?我第一次见到思虎,也是喜欢的不得了,一看就是我谭家的人。” 谭震山咳了两声,说道:“你一高兴就容易说错话,沁柔是安家的人,怎么还成了思虎是谭家的人!” 看似没什么不同的话,其实意思完全不同,谭震山怕我难堪,才这么出言提醒谭老夫人。 我根本都是无所谓,对这些话语上的主次之分,我一向没什么感觉。 ------------ 第195章 救伤兵的办法 谭家因为阿妮的到来,又一次从德月楼叫来一名厨子,来到谭家烧菜,准备这顿丰盛的午饭。 仆妇丫鬟下人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过来看阿妮,但是那种格外的注意,还是让阿妮浑身不自在,趁着没人注意,阿妮低声对我说道:“安大哥,我们走吧。” 我吓了一跳,说道:“正事儿还没说,就要着急走?” 阿妮也想起我这次带她来的目的,只好闷坐在椅子上,手都没地儿放。她在军营的时候,手里几乎没离开过枪,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那支狙击步枪也绝对会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现在忽然手里什么都没有,加上被人有意无意的关注,让阿妮十分的不自在。好在谭家的宴席开饭时间早,还没等到中午就已经准备停当。 谭震山招呼着我们入席。 我问身边的谭沁柔,说道:“怎么吃这么早的饭?现在才不到十一点钟。” 没等谭沁柔回答,跟在一边伺候的小翠笑着说道:“姑爷,小姐说你们一定是早上都没吃好,所以就催着老爷早一点开饭。” 我伸手扶着谭沁柔,笑道:“沁柔,是这样吗?” 谭沁柔娇嗔着说道:“你少臭美了,我是为了阿妮姑娘,才不是为了你。” 阿妮立刻接过话茬,说道:“谭大小姐,我谢了。不过,你要说你不是因为安大哥,而是因为我,是不是太假了吧。” 谭沁柔说道:“阿妮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思虎是我丈夫,是家里人。你是客人,我说是为了你,有什么假?” 我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德月楼换厨子了?饭菜好像比原来的味道还要好。” 谭沁柔看了我一眼,说道:“哪里是换了厨子,是你太久没吃到像样的饭菜,我听哥哥说,你们有时候都是吃树皮……” 谭沁柔忍不住掉下眼泪,伏在我肩头哭泣着。 谭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沁柔,可不敢这么哭,你现在是怀着身孕,哭坏身子可不好。” 谭沁柔连忙止住哭声,掏出手绢擦着眼泪。 我也劝着,说道:“我们也不是天天吃树皮,前一段时间,我亲自去军部要来粮食,每天都是白面馒头大米饭,不信你问阿妮。” 阿妮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是,安大哥说的没错,我们营已经是伙食最好的部队,没有谭卫民说的那么夸张。” 这样的话题把宴席笼罩上一抹沉重,谭震山对我说道:“思虎,军营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 我说道:“这主要是天气造成的原因,物资补给供应出现暂时的困难,如果天气持续转好,我估计这个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谭震山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来,都入座。” 吃着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我趁着谭震山高兴,说道:“其实吃的问题,还不是主要的,就像我说的,只要天气好转,早晚都会得到解决,现在最难的是伤兵得不到及时的救治。” 谭震山是何许人也,见我又把话题生生的绕回来,就知道我是必有下文。 他放下酒杯,说道:“思虎,如果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的话,你尽管直说好了。” 谭沁柔也说道:“说的就是,跟我爹说话就不用拐弯抹角,我爹对待军队,哪次不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对吧,爹。” 阿妮说道:“安大哥是因为伤兵人数太多,不好意思张口。” 谭震山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西岸伤亡很大,不过要说几十个伤兵,我想我还是有能力帮上忙。” 我说道:“爹,要说几十个伤兵,我就直接跟您说了。只说我的营就有二百多伤兵,重伤兵不下一百个。” 谭震山这才有些吃惊,说道:“这么多伤兵?” 我说道:“是啊,轻伤的有军医官也能处理,现在关键的是这一百重伤兵,我需要医生,很多重伤兵都需要立刻做手术。” 谭震山喝了一杯酒,缓缓说道:“一百名重伤兵,可不是个小数目,临勐能做外科手术的医生满打满算就那么几个人,现在都被调去野战医院……” 阿妮站起身,说道:“谭伯父,阿妮求您帮忙想想办法,我们真的是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我们面前……” 谭震山点点头,说道:“好好好,这件事容我想想办法,咱们先吃饭,吃过饭再作商议。” 吃过了午饭,谭老夫人一定要阿妮去后院说话,阿妮不好违逆,跟着谭老夫人去了后宅。 在客厅里,谭沁柔坐在她父亲身边,轻声催问道:“爹,有办法帮思虎他们吗?” 谭震山思索良久,说道:“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我一人的力量是做不到……为今之计,我只能以临勐商会的名义,联合众多商家,大家募捐资金,到周边的城市请医生到临勐来。” 我说道:“这可是需要一大笔的费用……” 谭震山说道:“抗日救国,军民一体。我想这些商户也都能出这个钱,实在不行,剩余多大的缺口,我都补齐!” 我赶紧站起身,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说道:“爹,我代表这一百多弟兄谢谢您。” 谭震山说道:“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就算没有你这一层关系,这种事,我也是责无旁贷。要是没有军人保家卫国,哪有我们在这里的安居乐业。” 谭震山说到安居乐业,我一下子想起早晨来的时候的事,说道:“这些山匪是从哪里来的?” 谭震山摇摇头,说道:“城防警备队也查了,没有一点线索,这些山匪来无影去无踪,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说道:“除了咱们家,还有哪家被抢?” 谭震山叹道:“被抢的一共有三家,都是临勐城里的大户,只有我这里,山匪没有得手,因为我们的防范措施还是比较严密。现在想想,也是后怕,万一被山匪闯进来,那还了得。” 谭沁柔说道:“我爹担心这些山匪再来,现从乡下老家招来好几个护院,今天向你们开枪的栓子都是新招来的。” ------------ 第196章 疑云 请医生的事还需要几天,山匪的事可是迫在眉睫,不弄清楚这伙山匪的来龙去脉,我在军营也不会放心。 我首先是觉得这伙山匪来得很奇怪,虽然说城防警备队战斗力一般,但是对付普通山匪应该还是不在话下。山匪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进入临勐袭击富户?这是最让我疑惑的地方。 我问道:“最先发现山匪的人是谁?是那些护院吗?” 谭震山说道:“那倒不是,是贵福。我弄来的一支望远镜给他,就是让他负责谭家安全。贵福果然不负我望,是他发现了山匪,并且通知护院,上门楼抵抗。” 我想了想,吩咐站在门口伺候的下人,说道:“去把贵福叫来。” 过了一会儿,贵福跟着下人来到客厅,看见谭震山坐在这,连忙施礼,说道:“老爷,找我有什么吩咐?” 谭震山说道:“是姑爷要问你关于山匪的事,问你什么,你就据实回答就好了。” 贵福说道:“是。老爷。” 我说道:“贵福,山匪来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贵福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夜里十一点钟左右。” 我说道:“哦,十一点钟左右,也就是说,当时已经是接近深夜了……你是怎么发现的山匪?” 贵福说道:“当时我在门楼上,例行巡视的时候,发现大槐树那儿,有黑影向咱家门口移动。我拿起望远镜一看,都是穿着军服拿着枪的人,这半夜三更的我觉得不对劲,就把护院都叫起来防御。” 我点点头,夸赞着说道:“贵福,你护主有功,多亏你机警,才没让山匪惊到谭家上下老小。辛苦了,我会和老爷商量如何犒劳你!你先下去吧。” 贵福深深鞠一躬,说道:“谢谢姑爷,这都是我分内应该做的事,犒劳的话,可就再不要说了。” 说完这番话,贵福转身退出去。 等贵福走远,我让伺候的下人们也都下去,然后我对谭震山说道:“爹,这件事有蹊跷,我怀疑这伙山匪就是贵福招来的!” 听我这么说,谭震山吃了一惊,说道:“这怎么可能,贵福十几岁就来到谭家,我待他如家人一般,他怎么会反来害我?再者说,他既然把山匪招来,又何必通知护院,拼死保全谭家?姑爷,可不要乱猜测,伤了人心。” 我说道:“我并非是胡乱猜测,我对贵福的怀疑是有根据的。” 谭震山说道:“哦?说说你的根据。” 我说道:“贵福说黑影从大槐树向门口移动,然后他发现是一群拿着枪的军人。这句话他明显是说了谎!” 谭沁柔一直坐在我身边,听到这忍不住说道:“这句话怎么能听出他说谎?很正常呀。” 我解释着说道:“大槐树距离咱们家门口,最少要有五十米远!这么远的距离,他是不可能通过一支八国联军时期的单筒望远镜,就能够看得清山匪穿什么衣服,拿什么武器!” 看着谭震山惊讶的目光,我又补充一句,说道:“就算是我现在用的美军最新式高倍望远镜,在夜里十一点钟,想要看清楚五十米外敌人穿什么衣服,这个根本就是不可能。所以我断定,贵福在说谎!” 谭震山说道:“贵福为什么要说谎?他如果像你所说,是山匪的内应,他为什么又要招呼护院起来防御?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也是我一直疑惑不解的地方,从这一点上来分析,其实是完全可以把贵福是山匪内应的事全盘推翻。 我说道:“至于贵福为什么忽然又叫起护院御敌,这个我也说不清。我只是因为他说谎,才怀疑他。” 谭震山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他把生意做的这么成功,绝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仔细分析我的话,自然是知道我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思虎,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谭震山停住身子问我。 我想了想,说道:“没有什么好办法,最省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盯着贵福。他要是真的是内应,就一定会和山匪联系,盯着他什么问题都会大白于天下!” 谭震山连连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只是这盯人的事……” 我说道:“我也没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事,今天既然赶上了,这件事就由我来做!您只管忙您的事。” 谭震山说道:“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下午就去商会联络各个商家,商量请医生的事。” 谭震山说走就走,站起身就走出去。 我嘱咐着谭沁柔,说道:“千万不要在贵福面前,表现出来你的情绪,我怕万一他真的和山匪勾结,会对你不利。” 谭沁柔冷笑着说道:“就凭贵福那两下子,我让他两个,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说道:“姑奶奶,一个贵福当然不足惧,他要是有帮手呢?他要是有凶器呢?有枪呢?你还能比子弹厉害?” 谭沁柔娇嗔着说道:“行了,看把你急的!我懂你的意思,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我点点头,说道:“你当不知道是最好,以免露出马脚。” 这时候阿妮也从后宅出来,我见她脸色红润,看来是和谭老夫人唠的挺投缘。我注意到了阿妮脖子上,多了一串晶莹透剔的珍珠项链。 我打趣着阿妮,说道:“怎么样?看起来心情调整过来了?” 谭沁柔看见那串珍珠,惊呼着说道:“我娘还说不偏心,这串珍珠项链我跟她要过,都不给我,却给了她的儿媳妇!” 我笑道:“可能这串珍珠项链是传男不传女吧,你就别跟着闹了。我和阿妮还有正事要做,你先回房等我。” 谭沁柔有些惊讶说道:“你今晚不走?” 我板着脸说道:“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难道你盼着我走?” 谭沁柔瞪了一眼,说道:“哪次你回来不是军务繁忙,就急着像是椅子上长了钉子一样。” 阿妮掩嘴笑道:“椅子上长钉子……”亏你想得出来…… 阿妮笑得弯了腰,把谭沁柔笑的呆住,喃喃着说道:“我说的有这么好笑吗?” 谭沁柔是不了解阿妮爱笑的秉性,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笑点在哪里,我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要负责解释着说道:“阿妮就是爱笑的姑娘。时间长了你就了解了。” 我转回身对阿妮说道:“别笑了,椅子上没长出钉子,不过我们要看看能不能拔出一颗钉子!” ------------ 第197章 真相浮出水面 贵福做为谭家管事,他负责的事情很多,每周一次的采买,也由他来负责。这是一个很有油水的差事,如果他有心捞这份油水的话。 下午的时候,正是到了采买的日子,贵福带着两个下人,套上骡车出了门,向街市走去。 我和阿妮换了便装,悄悄尾随着贵福的骡车,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要想发现一个人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暗中观察他。 贵福的骡车走走停停,在一些店铺门前,骡车停下。在和老板讨价还价之后,不断的有货物被搬上骡车。 买完了大宗货物,最后来到菜市场,一些卖生鲜的小贩看见是谭家的车马出来采购,立刻蜂拥着围上来,争抢着说着自己的货物的优点和价格。 贵福大声说道:“都一个一个来,你们这么乱,我听谁的?” 小贩们安静下来,一个接着一个让贵福验看货物,听着他们给出的价格。看得出来,贵福对这样的小事都是很用心,每采购一样货物,立刻让下人记在本子上。 这样的采购方法,其实是很难有什么油水,除非这两个下人都是和他串通一气。 不过据谭沁柔说,跟随贵福出去采购的下人,每次都是随机挑选,看谁有空闲,就带着谁去,共同作弊也不太可能。 我和阿妮躲在远处观察着贵福,阿妮说道:“安大哥,你是不是猜错了,贵福看起来很忠心的嘛,在钱上能这么无私,说明他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我很惊讶,笑道:“你是听谁说的这句话?好像不是从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阿妮也不掩饰,说道:“我是听谭卫民跟我说的,他和你一样是读书人,应该很有些鬼见识。” 我点点头,说道:“他的鬼见识说的不错,蛮有一定道理……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忽然阿妮一拉我衣襟,把我拽到旁边的巷子里,说道:“贵福走过来了!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我看着我和阿妮一身老百姓的打扮,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又是藏在隐蔽的地方,要说被贵福发现,基本没有可能。 我探头看了一眼,又连忙缩回头,贵福真的走过来,他让两个下人看着骡车休息一会儿,自己朝着巷子走过来。 这是一条死胡同,巷子里只有三两户人家,贵福要是走进来,我和阿妮都没处躲藏。阿妮抬头看看旁边的房顶,说道:“安大哥,咱们上房!” 我皱着眉,说道:“这么高怎么上去?” 阿妮说道:“安大哥,你真笨!亏你还是营长,这么点小事都想不出办法。” 我苦笑道:“我这个营长本来就是因为败仗打的太多,经验多了才被任命为营长,说到行军打仗,我连黄文烈一半都赶不上。” 阿妮蹲下身,说道:“踩着我肩膀,翻上去,然后再拽我上去。” 我知道这是一个好办法,以阿妮的身手,只要稍微借一点力,就能上房顶,现在主要是我上不去。 我踩在阿妮的肩膀上,猛然一窜抓住房檐,阿妮往上再一起,我借力跃上房顶。 我趴在房顶上看得也远,眼见贵福已经走到胡同口,我赶忙伸出手,说道:“阿妮,快点,他要进来了!” 阿妮一脚蹬在墙壁上,一手拉住我的手,也没有多用力,就已经翻上了屋顶。 几乎是在十几秒后,贵福就走进巷子里,他蹲下身子掏出烟袋,开始抽烟。紧随着他走进来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 斗笠汉子看看四下无人,也蹲在贵福对面,说道:“贵福,你小子太不讲道义!” 贵福只闷头抽烟,并不说话。 斗笠汉子冷笑道:“我知道,你从小长在谭家,受过谭家不少的恩惠,你想报答谭震山,所以才临时变卦,害得我们空跑一趟不说,还有一名弟兄被火铳打伤。” 贵福闷声说道:“谭老爷待我天高地厚,我下不这个决心。” 斗笠人说道:“所以我说你是死心眼,我们进去谭家就是为求财,他谭震山家大业大,一两万的大洋对他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几次捐助军队,哪次出手不是上万块大洋?” 贵福又点燃一锅烟袋,说道:“谁知道你们说话算不算数,万一你们进去伤人,我怎么对得起谭家上下老小。” 斗笠人说道:“我伤他家的人干嘛?我和谭家又没冤没仇的,只要拿到钱,我们绝不碰谭家一根毫毛!事成以后,你继续当你的谭家大管家,也不会影响到你!” 贵福沉默着,说道:“张二哥,你就放过谭家吧,凭你的实力,你抢谁家的都很容易,何必非要抢谭家?” 斗笠人张二哥说道:“我这一段儿抢了三家,合在一起也没有三千大洋,平均到弟兄们的手里,又能有多少?而且城防警备队最近加紧了巡逻次数,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只想再做一次,拿够了数,就再也不干了,这要是被抓到,我们都是枪毙的罪!” 贵福只顾着抽着烟袋,对张二哥的话并不回答,张二哥一把夺过贵福的烟袋,说道:“给个痛快话,到底干不干!” 贵福瞪着张二哥,说道:“我听说你抢劫王家的时候,把人家闺女祸害了。” 张二哥愣了一瞬,干笑着说道:“王家的闺女实在是太他妈好看,我一时没忍住……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王家应该不会把这种丑事说出去吧?” 贵福说道:“王家的管家是我的表哥,是我引荐给谭老爷,谭老爷又推荐给王家。我还知道,你们用枪托把他打晕过去。” 张二哥嘿嘿笑着,说道:“你这个表哥太不识时务,那么多枪口对着他,他还往上冲,没弄死他已经是手下留情。” 贵福说道:“所以说,你都不讲信用,说什么只求财。求财你祸害人家姑娘干嘛?以后你让她怎么做人?” 张二哥冷笑道:“贵福,别他妈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老子喜欢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我就问你一句,干不干!” 贵福摇摇头,说道:“我干不了,你杀了我吧。” 张二哥缓缓的说道:“你不干,我自然会杀了你。不过我要先杀你父母,还有你的妹妹……话说,你的妹妹虽然样子普通,我是没什么兴趣,可我手下的弟兄们,可都是生冷不忌……” 贵福猛然扑上去,摁住张二哥的脖子,嘶声说道:“你敢!” 张二哥并不挣扎,冷冷的说道:“我为什么不敢?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会知道他们是什么下场!” 贵福的手渐渐无力,终于软倒在地上,说道:“你,你好毒!” 张二哥嘿嘿笑着,说道:“贵福,你要想开一点,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拿到钱,分你一份儿,你就是不当什么谭家大管家,也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贵福抬起头,说道:“张二哥,你保证……不会伤到谭家的人?只求财?” 张二哥庄容的说道:“我保证!绝不伤谭家人,拿到钱就走人!” ------------ 第198章 跟踪 贵福和张二哥在巷子里密谋,我和阿妮趴在屋顶上面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他们。 张二哥低声说道:“事不宜迟,凌晨三点钟,我就会带着人前去,我这几天重新踩了踩盘子,谭家有一个角门,你到时候把守卫支开,把角门打开,我们从角门进去。” 贵福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吧。张二哥,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拿了钱就离开。” 张二哥拍着胸脯保证,说道:“贵福,你就放心吧,我坑害别人,还能坑害你吗?做完这一票,我和我的弟兄们就远走高飞!咱们从此再无牵扯,你说那有多好。” 贵福点点头,说道:“但愿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你等一下再出去,别让谭家的人看见。” 张二哥说道:“好,你先走吧。” 贵福把烟袋在墙上敲了敲,烟灰敲掉,然后别在腰里。站起身出了巷子,继续和两个下人去采购货物。 张二哥等贵福走远,自言自语的说道:“蠢货!说什么你都信!别人我可以不碰,谭大小姐可不能放过,看着都让人眼馋……” 他站起身也走出巷子,我见他也走出去,立刻跳下房顶,阿妮也跟着跳下来。 阿妮埋怨着我说道:“安大哥,你干嘛拦着我,你听这王八蛋说的什么,你能忍住?直接抓人不就完了吗?” 我说道:“只抓他们两个,还不够。你没听说他们说嘛,这伙山匪好像有不少人,余党不斩草除根,怎么能保证临勐以后的安全。” 阿妮想了想,说道:“说的也对。那我们怎么办?” 我走出巷子,远远的看着张二哥戴着斗笠正沿着街走,说道:“跟着这孙子,看他住在哪。” 我不知道这个张二哥认不认识我,所以也不敢跟的太近,保持着不把他跟丢就行。 张二哥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在天色将黑的时候,他都快要走出了临勐城。这里只有十几户人家,虽然也属于临勐,但是相比较临勐闹市区,显得异常的荒凉。 街路上的行人也很稀少,这种地方跟踪人,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段,我和阿妮只好和他保持较远距离,以免被他察觉。 阿妮边走边低声说道:“安大哥,他这是要出城吗?” 我摇摇头,说道:“不是。出城的话,根本不必绕这么大圈子,想要出城直接沿着主街走,会快很多。” 阿妮说道:“那他会不会是被他发现,故意想要摆脱我们。” 我们在跟踪张二哥的时候,他几次回头张望观察,但是我相信他没有发现异常,而且他选择的路线到达这里,除了故意绕了几条巷子,其他都很正常。 张二哥拐进一条巷子,等我们跟进去的时候,张二哥居然没了踪影,这家伙好像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看了看四周,这条巷子有两户人家亮着灯,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那是寻常百姓家里的状况。 我和阿妮站在原地注视着其他住户,张二哥没比我们快多少,他应该是刚刚进入到其中一家。 一分多钟后,一家屋内的灯亮了,张二哥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会忽然消失,他一定是进了这条巷子的某一家。 这里白天都很僻静,到了晚上更是鲜有行人经过,阿妮几步就顺着矮墙上了房,爬到那户刚刚亮灯的住户听了几句,就又悄悄的回来,跳下房顶。 “安大哥,姓张的果然是在里面。” “屋里几个人?” “好像还有三两个人。” 我心里思索着:三两个人应该只是一部分,他们敢武装抢劫有武装防御的大户,绝不可能只有两三个人。 阿妮说道:“安大哥,怎么办?咱们抓了他们?” 我想了想,说道:“不,等。等他出来,他一定还有老巢。” 我和阿妮躲在隐蔽处,等着张二哥出来。阿妮说道:“安大哥,我看贵福好像也是被姓张的胁迫,并非是什么坏人。” 我们在屋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一个大概,我也明白这是张二哥用贵福的家人胁迫着贵福,要不然贵福也不能这么做。 我说道:“就算是胁迫,他贵福也不应该助纣为虐……” 阿妮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假如你是贵福,有人拿谭沁柔安叔叔要挟你,你会怎么做?” 我被阿妮问住,张口结舌,只好默然不语。阿妮低声笑着,说道:“所以吧,还是要替人考虑考虑……” 吱呀一声响,院门打开,张二哥戴着斗笠走出来,走出巷子口四下看了看,才向匆匆向着临勐城内走去。 我和阿妮从隐蔽处走出来,阿妮说道:“怎么办?安大哥?” 我迅速判断一下形势,说道:“你继续跟着他,看他去哪,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他,找到他的落脚点就行。” 阿妮不等我说完,就已经跟着张二哥走下去,再晚几步,天色这么黑,很容易再一次跟丢。 不过,张二哥既然被阿妮在黑夜里跟上,想要摆脱是非常困难,阿妮可是在大山里跟着野兽都不会被察觉的好猎手。 等阿妮走远,我看了看那扇门,本想着过去看看,又怕被发现,打草惊蛇。转身离开这个地方,回去谭家。 谭震山正在家里等待着我的消息,我从角门进来,没有惊动正门的贵福。 我径直去客厅见谭震山,让伺候的下人都离开,我才说道:“爹,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这些山匪今天凌晨就会动手!” 谭震山内心虽然有些惊慌,表面上不露声色,说道:“思虎,想必你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我笑道:“没错。我打仗不行,对付几个山匪还是有把握。不过要人送我回一趟军营。” 谭震山说道:“好,我派车送你。贵福……” 我点点头,说道:“贵福确实是内应,不过他也是逼不得已,他的家人在山匪的手里,详细的事,我回头再和您说。我现在就会军营一趟。” 再我的要求不要惊动贵福的情况下,谭震山干脆亲自开车送我回去军营,汽车速度很快,半个小时就到了龙吐水一营驻地。 我让谭卫民带着两个排的士兵跟我回去临勐, ------------ 第199章 瓮中捉鳖 我让谭震山自己开车先回去,我带着警卫排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潜入临勐。谭卫民也被我带来,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路上我给他讲了一遍事情的始末。 谭卫民吃惊的说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想不到贵福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我说道:“人心本就难测,何况贵福也是有他的苦衷,他的家人好像是在山匪的手上。” 谭卫民说道:“贵福糊涂,再怎么有苦衷,也应该把事情告诉我爹,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在临出来的时候,把阿妮的狙击步枪带上,这种时候,狙击手一定会用得上派场。” 我们到达临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我先带着人赶奔那条巷子。看着一片漆黑的房子,我对谭卫民说道:“房子里大概有两三个人,现在还不能抓人,我担心一抓人发生交火,会惊动其他的山匪。” 谭卫民说道:“他们两三个人,我们一个排的人,不用枪就能解决掉。” 我摇摇头,说道:“那也不行,凡是就怕万一,万一被对方发现,开枪了呢?再者说,还不知道山匪在行动之前,会不会再来一次这里,一旦我们抓了人,他们发现情况不对,很可能就会停止行动。” 谭卫民说道:“那怎么办?咱们就在这干看着?” 我说道:“对!就是看住他们,我留给你一个班的弟兄,埋伏在四周。凌晨三点钟,你带着人进去抓人!如果遇到反抗,可以开枪!” 谭卫民想了想,知道我说的有道理,就点头表示同意。我嘱咐着他,说道:“抓人的时间,一定是要在凌晨三点钟,等到那边的山匪动了手才行!” 谭卫民说道:“我知道,这边你放心,万无一失。另外,谭家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我笑道:“别弄的这么郑重其事,区区一拨山匪,我的警卫排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要是连山匪都收拾不掉,统统抹脖子算了。” 我不放心谭卫民的毛躁经验少,特意又叮嘱一番留下来警卫排班长,要他协助谭卫民,布置好埋伏的地点。 我带着其余的弟兄们赶回谭家,我在角门外四处被察看着地形,留下一个班的人,对班长说道:“你的任务就是,等到山匪都进了谭家,就切断他们的退路,一个都不许漏网!” 谭震山已经叮嘱了负责角门防卫的护院,所以护院见到我带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回来,他们也不觉得惊奇。 我对护院说道:“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带着人回来,这事儿老爷跟你说过了吧?” 负责角门守卫的一共有三个护院,他们齐声回答着,说道:“老爷已经嘱咐过,我们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一个字。” 我回头对王四宝说道:“王四宝,你换上护院的衣服,跟着一起守卫这道角门。” 王四宝事先已经得到我的嘱咐,知道该怎么做,我这样做的目的,是担心护院里还有山匪内应,把王四宝留下一是起到监视作用,二是为了保证贵福到时候能够“顺利”支开这几个护院。 我让其他士兵按照打伏击的惯常打法,四周围选好地点,然后暂时把他们集中在一间谭震山准备好的房间内,等到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在出来设伏。 忙活了一通儿,已经快要到半夜,谭震山让厨房给警卫排送来饭菜,看着香喷喷的白米饭有肉有鱼,丘八们笑道:“还是跟着营长出来抓山匪好,有吃有喝还轻松。” 我轻斥道:“都不要出声,吃完饭就在这原地休息,等我命令。” 我带上门出来,来到谭震山的书房。这个时间谭震山再待在客厅就会显得不合常理,难免会引起贵福的疑心。 我走进书房内,看见谭沁柔和阿妮都在。谭沁柔说道:“思虎,怎么样了?都安排好了吗?” 我点点头说道:“放宽心,万无一失!” 谭震山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次真是幸亏思虎回来的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道:“这是老天护佑,不让坏人阴谋得逞!” 我转头问阿妮,说道:“阿妮,你跟着那个姓张的,有什么发现没有?” 阿妮神情有些古怪,看了谭震山和谭沁柔一眼,欲言又止。谭沁柔很不高兴,说道:“阿妮,这是关系到我家的事,你难道还用背着我和我爹吗?” 阿妮发急的说道:“我不是要背着你们,这实在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也有些奇怪,说道:“阿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妮说道:“我跟着那个张二哥,眼看着他进了城防警备队,他进去的时候畅通无阻,我觉得他应该是城防警备队的人。” 谭震山一拍桌子,怒道:“这真是军中的败类,前方在打仗流血牺牲,他们居然在战乱之时,趁火打打劫,祸害同胞!简直是罪不可赦!” 我思索着说道:“他是城防警备队的人,难怪城防警备队每次巡逻搜捕都抓不到人,有他在里面通风报信,当然是不可能抓不到人。” 我看了看手表,距离凌晨三点钟还有三个小时,我站起身说道:“大家都休息一下,这么坐等也是无济于事。阿妮,你的枪我给你带回来了,到时候你的任务就是,找一处制高点埋伏,不放走任何一个想要逃走的山匪!” 阿妮说道:“安大哥,你是要把山匪都放进来再抓?” 我点点头说道:“没错,要是在外面抓人,他们四散奔逃,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把他们放进来,来一个瓮中捉鳖!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我们都各自回房休息,我回到谭沁柔的房间,躺在床上舒展着身体。谭沁柔走过来说道:“把衣服脱掉,这样子睡觉也不舒服。” 我把身后的枕头垫高,手枪拿出来放到一边,说道:“哪有时间睡觉,我就是躺一下解解乏。你累了一天休息吧。” 谭沁柔说道:“我哪里累了一天?跟着着急了一天倒是真的。” 我看着自己的妻子娇艳如花的脸庞,忍不住揽过她的身体,说道:“你现在跟普通人不一样,你要多注意休息才行,你不休息,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得休息,为了孩子,你也要多休息,你说对吧?” 谭沁柔缩在我臂弯里,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休息的好。” ------------ 第200章 真相 我理解谭沁柔的心情,没有谁家里着了火,还顾及百叶窗好不好看。 我轻拍着谭沁柔的后背,安抚着她的心情,没过多大一会儿,谭沁柔就陷入沉睡中。这几天她也不得休息,其实也很疲惫,一旦感觉到依靠安全,立刻就放松下来。 我也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打了个盹,直到有人轻敲门窗,说道:“姑爷,姑爷,有人找你。” 我把谭沁柔轻轻放在床上,拿被子盖好,伸手拿起手枪别在腰上,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门外敲门的是伺候谭沁柔的丫鬟小翠,她一直住在谭沁柔的外间,以便于随时有事召唤她。 我说道:“谁找我?” 小翠说道:“是一个当兵的。” 我向楼下看了一眼,楼下和下人站在一起的是警卫排的一个班长,我嘱咐过他,到时间来叫我。 我对小翠说道:“你们休息吧,记得三点钟把小姐叫起来,不过,你们千万不要出门,待在房间里。” “是,姑爷。”小翠答应着。 我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凌晨两点钟,我下了楼,跟着那个班长来到警卫排待的房间。 “都精神精神,该干活了!”我推门走进来,丘八们其实都已经站起身,在等候着我的命令。 我说道:“立刻前去角门四周,按照预定方案设伏击圈,设伏的时候,不要发出任何声音,避免被人发现你们的行踪,如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警卫排都是经过大战的老兵,这些事其实都不用我嘱咐,拿着枪走出房间,按照早已经安排好的伏击圈隐藏。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贵福提着马灯,拎着一支火铳来到角门,对几个护院说道:“你们几个去正门门楼巡视一圈,这里我来看守。” 一个护院说道:“大管家,这里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贵福说道:“都这个时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真有山匪,我一开枪,你们就过来支援。” 护院还要说什么,王四宝一拉他的衣襟,说道:“大管家咋吩咐,咱们照办就是。” 贵福听声音觉得陌生,举着马灯照了照王四宝,说道:“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护院连忙说道:“他是今天下午来的,那时候您出去采买,所以没见到。” 贵福放下马灯,说道:“快去吧,提醒门楼上的弟兄都精神着点。” 护院们说道:“那我们走了,您自己多留神。” 等到护院们都走远,贵福站在原地半晌,他的内心在天人交战,不过终于还是迈步走上前,把角门打开,把马灯举在自己的脸部,这样外面的人就能清楚的看到他。 几分钟后,黑暗中十几个穿着军装的人鱼贯而出,直奔角门而来,领头的正是那个张二哥。 除了张二哥手里拎着一支中正步枪,他身后的大部分人都是杂牌军的装备,手里的武器老旧之极,连最早期的老套筒都有。 这也说明为什么他们十几个人能被谭宅的护院击退,不敢恋战是一个原因,怕被赶来的城防警备队堵住,另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火力太差,比起护院的火力,也没强到哪去。 张二哥等他的人都进了角门,回头拍了拍贵福的肩膀,笑道:“贵福兄弟,好样的!你放心,我们捞的钱肯定有你一份儿!” 贵福说道:“那都不重要,你们别伤到人就行。” 张二哥说道:“那当然。对了,贵福,谭大小姐住在哪?” 贵福心里一惊,说道:“你,你要做什么?” 张二哥说道:“你看你,怕什么嘛,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应该共进共退才对。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这十几条破枪,要是跟护院的交火,虽然收拾他们没问题,那不是也伤了人吗?我捉住谭大小姐,还怕谭半城不拿钱?” 贵福也不是傻子,他本能上觉得这件事不妥,说道:“那哪行,大小姐娇贵着呢,经不起这么惊吓,这件事恐怕不妥……” 张二哥有些恼怒,说道:“贵福,你办事能不能别这么缩手缩脚,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装什么忠仆护主!” 我伏在门楼上,看见院子外面手电一闪一闪,知道这是我的人再给我发信号,说明这些山匪都已经全数进来。 我大声喊道:“下面的匪徒都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快放下武器!” 这十几个山匪大惊失色,纷纷举着枪四处找目标,“砰!”一声枪响,一个试图朝我的方向开枪的山匪,被埋伏在房顶的阿妮一枪爆头,死尸扑通栽倒在地上,鲜血喷溅在他身边的山匪身上。 我喝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榜样!谁敢再乱动,就会成为下一个!” 张二哥举枪,砰!砰!朝着我开了两枪,大喊道:“弟兄们开火,他妈的唬谁!就是几个护院瞎咋呼,看看谁包围谁!” 砰!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响成一片,没过几分钟,山匪就倒下五六个,我们在暗处,占据了制高点,虽然警卫排带的都是步枪,那也好过山匪这些老旧武器。 砰!一枪射在角门上,阿妮的声音从房顶传来,喊道:“安大哥,有人逃了。” “外面我布置了人,他跑不了!”我一枪射倒一个山匪。 剩余的几个山匪眼看确实是陷入包围圈,对方的火力根就是正规军的火力,纷纷伏在地上大喊着:“别开枪了,我们投降!” 警卫排冲出隐蔽,把这些山匪缴械,除去被打死的七八个山匪,其余连同受伤的都被抓获。 没过多久,我设在外面的伏兵,押着一瘸一拐的张二哥走回来,他被子弹射中腿部。 班长说道:“营长,就跑出来这一个,被我抓回来。” 我说道:“好,你带人再搜一遍,看看有没有漏网的。” 张二哥走到已经吓得瘫软的贵福身边,说道:“贵福,你他妈的敢害我!” 贵福颤声说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我走过来,说道:“叫什么名字。” 张二哥看着四周死的死抓的抓的手下,知道大势已去,低着头闷声不语。 激烈的枪声惊动了城防警备队,因为最近接连发生山匪抢劫案,警备队的巡逻次数也在增加,虽然是凌晨,他们还是很快赶到现场。 带队的军官见我是一名少校,立刻跑过来敬礼,说道:“长官,卑职来的迟了。” 我指着张二哥,说道:“你认不认识他。” 军官借着灯光仔细一看,惊讶的说道:“这是,这是我们警备队的张金山张副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去看那些被抓的以及死伤的山匪,竟然都是城防警备队的士兵,他们全部都是张副队长的手下。 ------------ 第201章 真相大白 所谓山匪,都是这些警备队士兵装扮,他们穿着军装抢劫大户,给人造成一种假象,好像是山匪假扮成士兵,其实根本就是士兵所为! 谭卫民在同一时间,抓捕了那间房子里的几个余党,也都是警备队的士兵,他们是在那看押贵福的家人,做为胁迫贵福的人质。 这样的时局,胆敢犯下这种败坏军人形象的罪行,钧座十分震怒,下令所有参与者,无论主谋从犯,无需审判一律枪决,以儆效尤! 但是我对于这样不经过审判,就草草定罪收场,很是不甘心。因为我很难相信,就凭着警备队一哥区区副队长,少尉军衔的军官,就敢动临勐最有势力的谭家。 这些人犯如今都被关押在军法处监狱,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我带着几个人,再一次拜访了我已经多次打交道的周科长。 周科长对我的到来,非常欢迎,因为我每次的到来都会给他增加一笔巨大的收入,最让他放心的是,他的这些灰色收入,在我这里绝没有泄露过半个字。 “安少校,快快请进。”周科长热情让座,吩咐人去沏茶。 我说道:“周科长,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到你军法处来,还是因为犯人的事。” 周科长的眼睛亮了,说道:“不知道这次安少校是要捞什么人?” 我笑道:“这次我不捞任何人,我只是想借周科长的宝地,审一审一个犯人。” 周科长说道:“军法处是独立的执法部门,安少校在我这里审犯人,恐怕是不合规矩,要是被上面知道,对你对我都很麻烦……” 我从兜里掏出一封银元,放到桌子上,说道:“在军法处合不合规矩,关上门还不是你老兄说了算,我审问的犯人,如果有功劳,也是都算你周科长身上。” 这是不赔本的买卖,我只不过借用他的审讯室,又不是带犯人出去军法处,周科长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没有任何坏处,当下欣然应允。 他说道:“好吧,看在我和安少校这么投缘的份上,我就冒着违反军规的风险,给安少校行这个方便!” 我抱拳拱手说道:“如此说来,多谢了。” 周科长说道:“不知道安少校要提审什么人?” 我说道:“我要提审刚送进来的警备队的张金山。” 周科长有些奇怪,说道:“提审他?我刚刚接到命令,三天后他和他的几个手下就要被执行枪决,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说道:“周科长,你也知道,张金山假扮山匪试图抢劫我岳父家,我不问个明白,心里不踏实。” 周科长说道:“嗯,好吧。安少校,你稍坐片刻。我去给你安排。” 半个小时之后,我被请进军法处的审讯室,军法处的审讯室刑具齐全,加上幽暗的环境,如同森罗殿一般阴森可怕。 张金山被捆在木桩上,军装的军衔已经被扯掉,因为马上就要枪毙,腿上的伤也根本没人理会,他勉力站在那,瞪视着我和周科长。 我坐在条桌后面,旁边是周科长安排的记录员,我说道:“张金山,知道我是谁吗?” 张金山说道:“当然知道,你是安营长,谭半城的女婿。在临勐城还有谁不知道。” 我说道:“既然知道我是一个营长,谭家在临勐又这么有威望,你还敢抢劫谭家?” 张金山说道:“老子就是求财,管你什么营长,什么威望,我就是想干完这一票就远走高飞,再不当这死丘八!” 我说道:“张金山,你如果能说出幕后指使者,我或许还会给你一个机会。” 张金山大笑着说道:“机会?安营长,你少骗我了,我这是死罪,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机会!” 我走到刑具跟前,说道:“辣椒水、老虎凳、皮鞭子沾凉水,火烙铁,张金山,你喜欢哪一样?” 张金山冷笑着,说道:“安营长,我劝你就别费心思了,我还有三天活头儿,我会怕这些刑具?” 我心里一动,返回身低声问周科长,说道:“你们已经告诉他行刑的具体日期了?” 周科长摇摇头,说道:“绝对没有,我也是才接到的命令,他不可能从我这儿知道消息,再说也没必要告诉他们死期。” 我心里清楚,这一定是有人传递进来消息,告诉他行刑的具体日期,坚定着他必死无疑的决心。告诉他这些话的人,也必然会许诺一些什么,才能让张金山的态度这么顽固。 我说道:“张金山,我查过你的情况,你没结婚,只有一个老母亲在临勐乡下,对吧?” 张金山眉头动了一下,说道:“怎么?难道堂堂少校营长,还要报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吗?” 我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不挖出幕后指使者,我寝食难安。你也知道,我一家老小都在谭家,整天随时防备暗算,这怎么让我心安?说不好,只能把你母亲请来军法处,好好问一问,也许她的儿子不怕这些刑具,她会害怕,能说出点什么。” 张金山嘶吼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为难一个老人家,这算什么好汉!” 我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想当好汉就不可能打了这么多败仗,还不赶紧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张金山颓然无语,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他听出了我的决心,是真有可能为了妻儿老小,什么都能做出来。 我说道:“张金山,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我不仅不会为难你母亲,我还会在你死后,拿出一千块大洋给你母亲养老,我相信我不会比那个幕后指使者给的少吧?” 张金山颤声说道:“安营长,你,你说话当真?” 我说道:“当然。” 张金山咬咬牙,说道:“安营长,你发一个毒誓,我就信你!” 我想了想,说道:“如果我安思虎说话不算,必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张金山说道:“是,是汪督导让我这么干的……” 我说道:“你说的汪督导,是新200团的汪庭岳?” 张金山说道:“没错,就是他。” 我问道:“你怎么会和他认识?” 张金山说道:“我和林啸龙是很好的朋友,跟着林啸龙替汪庭岳运过几次货。前一段时间,因为汪庭岳的货物被你捣毁切断,我也没了外快,汪庭岳找到我,让我抢劫谭家……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我知道汪庭岳恨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恨我,要不是赶上我这次碰巧回来,真要被他阴谋得逞。 ------------ 第202章 黄文烈的心思 张金山交代了和汪庭岳密谋的细节,记录员写完了供词,让张金山签字画押。 周科长有些犹豫,说道:“安少校,你这样审出来的结果,我拿上去报告给上峰,会不会让我惹到麻烦?” 我说道:“周科长,你放宽心。汪庭岳只是一个失势之人,你怕他做什么?他要是真有能力,凭借权利就能置我于死地,何必冒着风险做这些偷鸡摸狗的营生?你把这宗案中案报上去,一定是你升官发财的机会!” 周科长笑道:“升官倒是有可能,这发财……” 我说道:“周科长,事成之后,我另送一千大洋酬谢!” 周科长一拍大腿,说道:“好!我今天就把供词交给交上去,安少校,你就等好消息吧!” 一天之后,军部宪兵来到见龙湾新200团部,当众带走了汪庭岳。 三天后,张金山一干人犯被执行枪决。 对于贵福,我本想着劝谭震山再给他一次机会,虽然他和张金山串谋,但是毕竟情有可原。 谭震山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我不同,说道:“我替他求情,警察局没有把他关进大牢,已经是格外开恩典。他能因为受到胁迫背叛我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难道只要他家人受到胁迫,他就要选择背叛我?” 我不能理解谭震山的理由,他坚决把贵福辞退,但是也给了贵福一大笔安家费,好言好语安慰,贵福满面羞愧的离开谭家。 谭震山说道:“思虎,我已经联合临勐的商户,请来十几名外科医生,他们在后天傍晚就能到达临勐。” 我高兴的说道:“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 我带着警卫排回到驻地,两天之后,十几名医生以及护士,被几辆车送到一营驻地。人多就好办事,十几名外科医生同时进行手术,一周之后,一营所有重伤员都得到了真正的医治。 在我以国家民族大义相劝,加上重金许诺之下,大部分的医生在做完一营的这些重伤兵手术之后,又赶奔见龙湾阵地继续救治伤兵。 对这件事,黄文烈自然是非常高兴,他现在最急迫的也是伤兵的问题,上官于思虽然医术精湛,但是毕竟是一个人,现在忽然来了十几个能够做手术的医生,救治进度立刻加快。 现在时间紧迫,军部已经下了命令,在月底之前,对西岸发动全面反攻,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彻底荡平西岸! 黄文烈本来还想着有两三个月时间,让他重整军队,现在看来根本就做不到。到时候是有多少军队就上多少,没人管你的建制是否齐整。 军部之所以这么紧急要进攻,是受到驻印军的影响。驻印军在郑将军的率领下,正在密支那和日军主力进行激战。日军节节败退,颓势已经显现。现在需要远征军在东岸发动大规模的攻势,配合驻印军的进攻。 今天一大早,我奉命赶到团部开会,见我进来,黄文烈只问一句,说道:“人都到齐了没有?” 副官说道:“一团三营,再加上独立营,都到齐。” 黄文烈说道:“那好,我就长话短说,预17师如今在西岸已经完全占得先机,基本上荡清了西岸外围的日军。钧座命令,月底之前,各部都要做好准备,进行全面反攻!” 张达说道:“团座,咱们团是什么任务?” 黄文烈板着脸说道:“预备队。” 黄文烈不高兴,因为新200团受到轻视,但是其实这很正常,一个只剩下三分之二的团,不可能担当进攻的主力团。 按照如今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分析,我们这支预备队团,非常有可能不必上前线,主力们就已经把西岸拿下来。 会议开的很长,除了黄文烈,其他的营长也都相继发言。 “安营长,说说你的意见。”黄文烈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我的主动发言,终于耐不住性子。 我被他点名,就不好不说,我站起身说道:“团座,咱们团在西岸打了一仗,可以说多少有些作战经验。我们都知道,西岸的日军仰仗的是什么!他们仰仗的是地利,以及超强的机动能力。我认为常规的步兵进攻,很难取得实质性进展,必须要加强其他兵种和武器的配合才行。就这么多,我说完了。” 黄文烈瞪着我半晌,说道:“安营长,你这是在敷衍吗!把其他几位营长的话做了一个汇编?还是抄袭?” 我再次站起身,说道:“报告团座,卑职并非敷衍,只是几位营长说的都非常有道理,我也没什么好补充,只好再强调一遍。” 黄文烈久久无语,然后说道:“今天就这样,散会!” 我站起身也要走,黄文烈叫住我,说道:“安营长,你留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等到所有人都走出团部,黄文烈说道:“汪庭岳汪督导忽然被军部宪兵带走,是怎么回事?” 我说道:“团座,可能是汪督导被上峰委以重任,要有其他调派。” 汪庭岳忍住气,说道:“其他调派需要宪兵押送吗!” 我说道:“那您就去问军部,您是团长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黄文烈缓缓说道:“你以为我没去问吗?我打电话给军部副官处,他们回答我,汪庭岳已经移交军法处!” 听到这个消息,我知道这一定是谭震山联合商户,给军部施加了压力,不然不可能处理的这么快。 我说道:“那就是汪庭岳犯了什么错误……团座,您何必急于打听,早晚都会有结果。” 黄文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去过军法处,见到那位周科长,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只说让我来问你。安营长,你还说你毫不知情吗?” 我知道黄文烈心里有一个执念,他一直觉得汪庭岳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即使汪庭岳被抓,他还是希望能够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我说道:“团座,您还记得段彪是以什么罪名被枪毙的吗?” 黄文烈略微子考虑,说道:“是乱兵扰民,被当做典型处决。” 我点点头,说道:“段彪的扰民罪名,不过是捣毁了十几箱子烟土。您知道汪庭岳干了什么吗?他唆使乱兵假扮山匪,入户抢劫临勐百姓!” 黄文烈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前几日临勐山匪抢劫的事,是汪庭岳唆使人干的?” 我说道:“千真万确,按照段彪的遭遇,汪庭岳应该被枪毙一百次!” ------------ 第203章 反攻之前 汪庭岳最终被剥夺上校军衔,降级为中尉,成为一名闲职参谋。没有更严厉的处罚理由是:指证者张金山已经伏法,也没有其他旁证证明汪庭岳的罪状,所以军部很难以一份供词,就对一个上校定罪。 若不是谭震山联合临勐众商户,声称要告到重庆去,估计对汪庭岳的惩处比这还要轻。所以我总是说,一切都是如此,从未改变过,我们的军法向来都是因人而异,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已经料到。 不过经过这一次挫败,我估计汪庭岳已经很难再翻身,这种罪名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军部已经不再信任他,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事实上,我也无暇再顾及到这些私人恩怨。这一段时间,我不仅军务繁忙,时刻准备对西岸发起的反攻。家务事也同样让我忙的不亦乐乎,谭卫民和阿妮在谭震山夫妇的催促下,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又别样的婚礼。 说到简单倒也不是简单,因为谭卫民在英国待的久了,思想很受西方影响,他特意为阿妮准备了一个纯西式的婚礼。 按他所说的,这也是因为阿妮家里没有任何亲人,西式婚礼更适合阿妮。在临勐唯一的基督教堂,阿妮穿着婚纱,谭卫民穿着西装,在唱诗班的歌声中,步入婚礼的殿堂。 我做为阿妮唯一的亲人,承当了他父亲的角色,挽着阿妮从教堂门口走向激动万分的谭卫民。 阿妮低声说道:“安大哥,这叫什么婚礼,咱俩走一起,感觉好像是我和你结婚一样。” 我说道:“不要胡说,这好像是我把你交给谭卫民的意思,反正我也不太懂,保持你的笑容,一会儿听牧师的就行。” “牧师就是那个洋鬼子吗?”阿妮说道。 走到谭卫民身边,我把阿妮轻轻推给谭卫民,说道:“我就把阿妮交给你了,希望你以后要善待她……” 阿妮脱口而出,说道:“他敢不善待我……” 谭卫民掩饰的咳咳着,总算把新娘阿妮的后半截话堵回去,两个人走向洋牧师,做最后的祝福仪式。 他们的新婚蜜月只渡过三天,夫妻俩就双双脱掉新衣,换上军装回到一营驻地。因为我们的反攻已经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这几天,西岸的预17师已经开始准备对藤县率先发起进攻。当地的几支游击队,都在向预17师附近靠拢,他们充当了预17师的外围斥候,准备着配合主力攻打县城。 西岸日军的侦察机最近也在频繁飞越怒江,对东岸我军的调动展开侦察。东岸这么大规模的军事部署,想要掩盖是不可能,况且我军从未有过像样的掩盖。 现在的情形就像是两个人已经做好了决斗的准备,一方是自恃膀大腰圆的巨人,根本不把对手给自己脚下挖的陷阱当回事儿,他觉得即使有陷阱,也会被自己一脚趟平。 天气已经晴好了近半个月,在军部下达作战计划不久,天空中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势虽然不大,但是也把好不容易硬实一点的山路,再一次和成稀泥。 “怎么一要进攻就下雨?老天爷在跟咱们过不去吗?”阿妮抱着狙击步枪站在瞭望口望着西岸,新婚过后的阿妮看起来英姿飒爽之下,多了一份娇艳色。 我举着望远镜望着西岸几乎是看不见的防御工事,说道:“并非老天爷跟咱们过不去,而是咱们跟老天爷过不去。现在正值雨季,军部一定要这在这个季节进攻,十有八九都会赶上雨天。” 阿妮不解,说道:“军部为啥一定要现在进攻?等天气晴好再打不行嘛?” 我说道:“驻印军在缅甸打的日军落花流水,我们在这按兵不动,上峰面子上不好看。战略上也需要我们反攻配合驻印军,以战略之名全上峰的脸面,一举两得。” 阿妮没听懂,我自己也觉得说的乱七八糟,立刻换一个话题,说道:“阿妮,成家的感觉如何?” 阿妮想了想,说道:“跟以前相比,多了一个家。感觉还不错。” 我放下望远镜,说道:“岂止是还不错,多好啊。以后打完仗,好好过日子,离枪远一点。” 阿妮说道:“安大哥,你要是打完仗,难道就离开军队?” 我说道:“肯定的啊,我不喜欢战争,我也不擅长这个。我喜欢做点小生意,能够养家糊口,我就心满意足。” 谭卫民一挑帘子走进来,对阿妮说道:“阿妮,吃饭的时候,到处找不到你,你去哪了?” 阿妮说道:“我还能去哪?我在安大哥这儿吃饭,你们三连太远,就为了在一起吃顿饭走那么远,我不去。” 谭卫民神情古怪的望着他的妻子,说道:“你叫安……营长什么?” 阿妮说道:“安……” 阿妮忽然也意识到不对,她和我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她越想越觉得有趣,转脸对我说道:“安大哥,咱们以后可怎么称呼,我感觉好乱。” 我说道:“确实是有点乱,在军队,你就叫我营长,至于到家里……随意吧。” 阿妮对谭卫民说道:“都怨你,不嫁给你,就没这么多的事儿。” 我的营部已经安装了电话,我们正说着话,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说道:“喂,我是一营。好,好,我知道了。” 我对门外喊道:“传令兵!” 传令兵立刻推门进来,说道:“到。” “传我命令,命令一营所有部队,从现在起,时刻准备好渡江作战的准备!”我吩咐完,就去看西岸的军事地图。 “不是说我们团是预备队吗?怎么又要渡江作战?”谭卫民十分不解。 我回头看了看这对战火中夫妻,说道:“怎么,你怕了吗?” 谭卫民眉毛一挑,说道:“我怕?我以前都不怕,现在怕了?” 我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说你怕了,我也能沟理解。” 谭卫民说道:“那是你怕,我不怕。” 我说道:“是啊,当初我孤身一人的时候,我也从未怕过,可是自从和沁柔成婚之后,我觉得自己和以前的心态就不一样。我不是害怕自己死了,我是怕我死了,沁柔怎么办?我爹怎么办?洗心怎么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妮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一个营长,一个连长,说什么怕死怕活的话!要是让团长知道,一定会说你们那叫什么惑乱军心!” 砰!砰!砰!外面传来枪响。 阿妮立刻抓起枪冲出去,谭卫民紧跟着也跑出去,我拿起望远镜看着对岸,日军一防阵地上,不断的有零星的射击。 只不过,日军射击的方向并不是我们的阵地,而是江滩沿岸的丛林,他们盲射的目的是试探丛林中,有没有藏着准备突袭渡江的军队。 ------------ 第204章 反攻之日(一) 日军知道我们要发起第二轮的进攻,他们开始让这种零星的枪炮袭扰变为常态,东西两岸从此不再宁静。 以前习惯昂首挺胸走路的丘八们,现在要学着放低身体在交通壕中穿行,避免被对岸的冷枪流弹送回老家。 要来的总是要来的,月底的某天凌晨四点钟,我们的反攻终于拉开序幕。因为信心满满,这次连偷袭都不用,干脆就是大炮开路,广而告之,两个团的兵力大张旗鼓的展开强渡。 新200团阵地是正对着摩云岭,为了配合这次的强攻,军部命令我们团进行火力掩护。我们团的所有重火力在第一时间,向对岸发动攻势,以掩护主力团强渡怒江。 一营阵地虽然偏离了摩云岭方向,但是黄文烈依然命令,一营也要对摩云岭展开火力支援。 从不同的阵地射向西岸的炮火,让西岸的日军无暇顾及怒江里的敌军,我的营不仅重火力全部开火,就连那辆史都华M3A3坦克也按照我给的坐标,用那门37毫米火炮展开轰炸。 轰!轰!轰!轰!轰!轰!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炮声中,重机枪的轰鸣中,上百艘强渡器材冒着细雨冲向西岸,对那些没有参加过上一次进攻摩云岭的丘八们来说,渡过怒江已经是成功了一半。 我站在交通壕前沿,用望远镜看着对岸两个主力团与日军交火,其实我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会是什么场面。我们当初打的有多惨,他们也不会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还是猜错了,友军的两个团虽然比上一次增加一倍兵力,但是打的比我们还要艰难,仅仅半天时间,折损已经超过半个营的兵力。 对这样的情况,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在望远镜里,我看见友军团有了我们的前车之鉴,做的准备已经足够好,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打的这么糟糕。 我吩咐着刘副官,说道:“给我要团部。” 刘副官拿起电话说道:“我是新200团一营,给我接新200团团部。” 刘副官等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道:“营长,电话通了。” 我接过电话,说道:“喂,我是一营安思虎,给我找团座说话。” 一分多钟后,黄文烈接过电话,说道:“安营长,你是不是要问,对岸为什么打的这么惨?” 我说道:“是。我实在是搞不懂,所以要请教一下团座。” 黄文烈说道:“日军深知摩云岭阵地的重要性,他们在昨天夜里,也就是我军刚刚渡过怒江之时,增兵一个大队,这是盟军侦察机带回来的情报。” 我明白了,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兵力部署安排进攻,以为增加一个团就能轻松拿下摩云岭。结果没想到日军兵力也突然倍增,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也就在所难免。 放下电话后,我命令一营的几门战防炮,包括那辆史都华坦克,在我军进攻日军一防阵地的时候,全力轰炸一防阵地和主峰阵地之间的地带。 因为我知道,日军所以能够机动能力这么强,主要原因就是主峰阵地和一防阵地之间的通道,弹药物资甚至是食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运送到一防。出现战损,也能够把伤兵迅速送回后方,再增兵过来。 即使我这几门炮,不能做到彻底切断他们的这种骇人的能力,最起码也要他们的机动性打一些折扣,任凭日军这么来去自如,对我军的威胁实在是太大。 “营长,藤县方向也开打了!”刘副官指着藤县方向大喊着。 我也听到了,藤县方向传来了隆隆的枪炮声,那应该是预17师的耿怀奇正在进攻藤县。藤县城城墙又高又厚,以预17师积攒的那点炮火,我觉得攻打县城会有些吃力,何况县城里还有最少五百日军驻守。 一天一夜过去了,第二天清晨,我从望远镜里望过去,能看见摩云岭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我们同袍的尸体,各式轻重武器扔了一地。 轰!轰!轰!轰!轰!轰! 阵阵黑烟升腾,火光在黑烟中窜起。东岸的炮火再一次轰炸西岸日军阵地,各种口径炮弹撕裂着空气,连续剧烈的爆炸声,会让阵地上的日军的耳朵,失去短暂的听觉。 我知道,按照我们一成不变的进攻套路,这应该是再一次冲锋的前兆,步兵停止进攻,炮弹轰炸过后,再上步兵。 这样的战法,我们知道,日军也知道。每次炮弹炸过去,他们都躲进掩体。所以东岸轰炸过去的炮弹徒具声势,对日军的实际杀伤有限。 而我们的步兵在炮击过后,完全是依靠人数的优势在冲锋,面对日军的密集的射击,根本就是一群纯粹的炮灰,说难听点就是上去送死。 我看着对岸成排倒在日军枪下的同袍,我愤怒的把望远镜摔在地上,怒骂着说道:“指挥官脑子进水吗!这是打的什么鬼仗!” “不然能怎么办,我们团过去也只能这么打……”我身后传来沉重的叹息声。 “这是在拿人命往里填,拿弟兄们的血肉之躯,去换取敌人的弹药消耗!这是在给鬼子送点心!”我头也不回的吼道。 吼过了我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原来是黄文烈带着一个副官站在我身后。他并不看我,紧皱眉头看着西岸,说道:“安营长有什么好办法,能改变这战局。” 我说道:“团座,我没有好办法。但是显而易见,这么打下去,就算把摩云岭打下来,又能怎样?我们付出的伤亡太大!得不偿失阿。” 黄文烈说道:“这是军部参谋部定的进攻计划,不这样打也没什么更好办法。” 我说道:“团座,你应该去对钧座谏言,让步兵撤下来。” 黄文烈说道:“不上步兵怎么占领日军阵地?” 我说道:“团座,您怎么也糊涂了?我军对日军最大的优势的什么?是武器,是美国人提供给我们的最精良的武器!那些能打穿坦克的巴祖卡,能把日军一防阵地烧成灰烬的喷火筒,为什么不用?等一百年后当展品吗?” 黄文烈说道:“你的这些话,我要是跟钧座说,那我这个团长也不用干了,直接就摆上货架去当展品!” 我想了想,说道:“团座,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要不然这样,我豁出去受处分,我越级去向钧座谏言!” ------------ 第205章 反攻之日(二) 黄文烈没有同意我的要求,他觉得我越级谏言不仅毫无用处,还可能会因此受到处分,得不偿失,完全没有必要。 “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算流血牺牲,也是职责所在。再说,你怎么才能让钧座相信你?难道整个参谋部的智慧都不如你一个营长?”黄文烈说完这番话,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我站在原地,他转身带着副官去前面继续视察阵地。 西岸的枪炮声依旧响彻山谷,硝烟、战火、鲜血,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眼前纷乱上演,仿佛电影一样的循环播放着相同的场景。 一寸山河一寸血,这样残酷的战争真正意义上诠释了这句话的真谛。等到我们拿下西岸这片土地的时候,怕是真的在一寸的土地上都染着我们烈士的鲜血。 “炮击怎么停了!”我发现一营的几门战防炮,突然停止了轰炸。以我自己的能力,现在唯一能帮助对岸同袍们的事,就是不间断的侵扰轰炸日军一防阵地和主峰阵地之间的联系。 负责炮兵的一个少尉排长匆匆跑过来,说道:“报告营长,咱们的炮弹所剩无几,再打下去,恐怕就要打光了。” 我厉声说道:“那也要继续打!炮弹打光了,我去团部给你们要!服从命令,接着轰炸标定目标!” “是!”少尉排长转身跑回去。 我把大话说出去,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新200团并非这次渡江作战的主力团。所以枪支弹药的配发都是以主力团为主,轮到新200团的手里的只是常规弹药配给,重武器也没剩下什么。 炮弹就更不用说,炮弹是最重要的攻坚武器,在本来就紧缺的情况下,不可能供给我们太多。所以我压根也没打算去找黄文烈要炮弹,我知道去了也是白去,他自己还不知道找谁要。 我在营部里急得团团乱转,终于一咬牙,喊道:“刘副官,跟我去一趟军部!” 刘副官惊讶的说道:“营长,您去军部干嘛?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我们要随时候命,擅离职守贻误军机可是重罪。” 我戴上钢盔,说道:“我去军部要炮弹,这就是重要军机!一旦我们中断了炮击,前线我军的死伤会更加严重!” 刘副官说道:“那阵地怎么办?” 我对门外喊道:“传令兵。” 传令兵推门走进来,说道:“到!”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传我命令,命令各连严守阵地,执行团部命令。团座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去军部要弹药去了!” 刘副官脚步踉跄着跟在我身后,说道:“营长,您在考虑考虑吧……这是不是太儿戏了?现在是大战之时,您这么去要炮弹,还不得让钧座轰出来,弄不好都会……” 传令兵追出来,喊道:“营长,营长,团部电话!” 我只好再折返回去,走进营部抓起电话,说道:“喂,我是安思虎。” 电话那头是二营长张达的声音,他焦急的说道:“安营长,黄团长是在你的阵地上吧?让团座立刻回到团部!” 我说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紧急?” 张达说道:“西岸前线伤亡惨重,军部命令我们新200团做为补充部队,立刻渡江增援!” 我说道:“好,我这就通知团座,让他赶快回去。” 我放下电话对传令兵说道:“快去通知团座,就说军部要求我们渡江增援,让他立刻赶回团里。” “是!”传令兵飞跑着出去,带着几个人满阵地的去找黄文烈。 刘副官摘下钢盔,说道:“这下好了,营长,你也不用再去要什么炮弹了,咱们马上就要渡江作战,您是指挥官,哪也去不了。” 我想了想,说道:“不行!跟我走,我还得去军部。就是因为要渡江增援,我才更应该去一趟!” 我们乘坐一辆运输连的卡车,在山路颠簸中开奔军部,因为山路湿滑泥泞,卡车几次都险些拐进山沟里。 轰!一发榴弹炮呼啸着在我们侧方十几米处爆炸,炸起的碎石打在车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是日军在例行攻击东岸的后方,试图轰炸我军的补给线,估计是日军侦察机给的坐标也不是太准确,很多炮弹都偏离了目标,炸在非军事目标上。 我们乘坐的卡车刚好行驶在日军炮击的区域,这样一来,卡车就不得不在泥泞和炮弹中亡命的穿行。在十几分钟后,终于没有躲过厄运,一发炮弹在卡车的几米外爆炸,弹片击破了卡车油箱,油箱立刻燃起火焰。 司机连忙去踩刹车,连踩几脚也没踩住,可能是被爆炸震坏了刹车系统,司机大喊道:“营长,跳车吧,汽车要爆炸了!” 司机喊完这句话,打开车门当先跳下去,旁边的山路都是刀子一样锋利的石砬子,加上车速又快,司机被摔的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呻吟着,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刘副官慌张打开车门,说道:“营长,咱们也跳吧,再跳来不及了,汽车就要爆炸了!” 我迅速坐到司机的位置,喝道:“冷静点,谁说的汽车一着火就要爆炸?这哥速度跳下去,不死也剩下半条命!” 刘副官回头看着车后面越来越高的火苗,说道:“那,那怎么办?” 我把方向盘往右侧打,让汽车右侧撞向路边一棵棵小树,减缓汽车的速度。 咔嚓!咔嚓!咔嚓!汽车在行进中,把小树不断的撞断。这时候浓烟已经进入到驾驶室内,再不跳车呛也要呛死。 我对刘副官大喊着说道:“可以了,跳吧!” 我和刘副官相继跳下车,汽车在小树的撞击下,已经降下速度,我们虽然摔得一身污泥,却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有些轻微擦伤。 刘副擦擦额头的冷汗,说道:“真是万幸……” 我回头看了一眼,汽车四周的黑烟已经越来浓,我大叫道:“万什么幸,快跑,汽车要爆炸了!” 我当先在泥泞的山路上向前奔跑,没跑几步摔一下,起来再接着跑,没一会儿,周身上下就变成了一个泥猴子。 我回头一看,刘副官也比我强不了多少,他追上我气喘吁吁的说道:“营,营长,你不是说不能爆炸吗?那咱们还跑什么?” 我坐在泥地上喘着气,说道:“万一要是爆……” 轰!远处的汽车发出一声巨响,整辆车在爆炸中,瞬间被大火吞没。 ------------ 第206章 反攻之日(三) 等到我和我的副官出现在军部的时候,让门口的卫兵险些当日军抓起来,因为我们都带着枪,可是军装服饰,根本已经分不清我们是哪一国的军人。 我对神经过敏的卫兵说道:“我是新200团一营营长安思虎,我有重要事,要面见钧座!另外,五里地外有一个伤兵,可能是骨折,请你们派人去救援。” 在滇西远征军中,我不是一个普通营长那么简单,我还是临勐谭半城的女婿,还是一个扳倒自己上司,被看做是脑后长着反骨的家伙。 我复杂的名声让我得到了钧座百忙之中的接见,在军部的一个小会议室内,我和我的副官如同一对泥猴成精一样,站在钧座面前。 钧座看着我们这副形象直皱眉,说道:“听说你们遭到了日军的炮击?” 我说道:“是,钧座,要不是卑职跑得快,可能这会儿,也不可能站在您面前。” 钧座冷哼着,说道:“你本就不应该站在我面前!我已经命令你们新200团,立刻准备渡江增援,你身为一营营长,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再敬一个军礼,说道:“钧座,卑职之所以拼命赶过来,就是因为接到了您要求我们渡江增援的命令,才特意为此而来!” 钧座说道:“哦?说说你的理由!” 我说道:“钧座,卑职奉命进行了一次渡江侦察,也参过第一次的渡江作战,所以卑职对西岸日军的布防可以说非常熟悉。” 钧座说道:“那又怎样?熟悉西岸阵地的人大有人在,并不是只有你一个!” 长官们似乎都喜欢打断下属说话,以显示他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威,而其实他们都非常清楚,下属们一定会有他们的理由。 我接着说道:“卑职认为,以西岸日军防御之严密,加上我军已经失去了地利,现在又是赶上了雨季,山路湿滑泥泞的程度不是军情报告里写的那么简单。钧座看看我们二人这副狼狈相,就知道山路泥泞到什么程度。” 钧座说道:“我很忙,你想要我听你说完,就不要说与军情无关的事!” 我说道:“卑职不敢耽误钧座宝贵的时间,所说的都是与军情有关。湿滑泥泞的山路,加剧了我军自下而上进攻的难度,卑职亲身体验过,冲锋的时候常常会摔倒,对敌射击连枪都拿不稳。就因为我们失去天时地利,所以才有了第一次渡江进攻的失利,以及这次渡江进攻的所遇到的困难!” 这一次钧座倒是没有打断我,他在沉思,这是一个好现象,起码说明他不再认为我是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安营长,坐下说话吧。来人!”钧座对门外喊着。 一名少尉军官出现在门口,说道:“钧座,您有什么吩咐?” 钧座说道:“去军需仓库给他们拿两套干净的军服来,一个营长,脏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失军人仪表!” “是!”少尉转身要离开。 我连忙拦住他,说道:“钧座,请先等一等。衣服不是最重要的,衣服脏了可以换新衣服,命要是没了,可就怎么也换不回来。” 我这么说话已经有一些不太礼貌,以我一个区区少校对一位将军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说真的我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钧座涵养性显然要比黄文烈要好的多,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并未动怒,他说道:“不要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我趋身向前一步,说道:“钧座,卑职这次来,不是向您要衣服,是向您要武器的!” 钧座说道:“要武器?美国人送来的武器,我可是都派发给各个部队,还向我要什么武器?” 我说道:“钧座,卑职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军失去了天时地利,虽然在实力上占尽优势,但是如果还这样凭着传统攻击手段,我担心会陷入日军最喜欢的持久苦战,这样一来,势必对我军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 钧座手指敲打着桌面,沉思良久,说道:“安营长,你说了一堆我军的劣势,难道是要我们暂时停止进攻,等待天气好转再进攻?” 我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那样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 钧座一拍桌子,说道:“不可能!军部谋划了大半年的进攻计划,怎么可能因为一点雨水,就轻易说更改就更改!” 我连忙接口说道:“当然,如果不能更改作战计划的话,卑职也有办法改善我们的进攻。” 钧座对这句话很感兴趣,说道:“说来听听。” 我说道:“我们团在上一次进攻中,已经吃尽苦头,深知这种常规的进攻手段,并非取胜之关键,这只能让我们牺牲更多弟兄们的性命。” 钧座说道:“这种话我已经听得太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死人就能打赢仗,我带兵二十几年,还没有听说过。” 我说道:“打仗自然是要流血牺牲,但是我们可以减少无谓的牺牲。卑职刚才说了,我军天时地利都不占,但是我军也有一样优势是日军所不及的!那就是武器!” 钧座站起身,在地上走了两圈,说道:“武器当然是我军的优势,国府拨发的武器也好,美国人提供的武器也罢,我都已经下令,尽数提供给前线作战部队,坦克我都派给你们,还要什么武器?” 我说道:“钧座,青云渡被炸断,坦克虽然好,也不可能从怒江游过去,只能是当炮架子用。卑职说的武器是喷火筒,巴祖卡这些近战攻坚武器!” 钧座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些武器我也都派发下去……” 我第一次打断钧座的讲话,说道:“武器派发给不重视的军官,他们只会把好东西锁到仓库里。” 钧座打量着我,说道:“如果我派给你这些武器,你难道就能拿下摩云岭吗?” 我知道这时候我只要稍微犹豫,前面那些话,就都等于白说。我大声说道:“报告钧座,只要派给卑职这样的武器,卑职誓死拿下摩云岭!” 钧座坐回椅子上,手指再次敲打着桌面,看着一身污泥的我,说道:“大话谁都会说,保证现在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不过……” 会议室开着窗户,窗外隐隐约约传来枪炮声,我在这枪炮声中,等待着钧座的下文。 ------------ 第207章 反攻之日(四) 我和我的副官从军部离开时,不仅换上了干净的新军装,还带回了军部武器仓库中,仅存的两支喷火筒和一支巴祖卡。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我已经很满意,要知道这样的武器,一个团最多也就是一两支,一下子给了我三支,这次军部之行,可谓收获颇丰。 另外我也给钧座说明了轰炸一防阵地和主峰阵地之间的必要性,钧座立刻命令炮兵团,分出一部分炮火轰炸我提供的坐标。 我乘坐着军部提供的卡车,载着武器回到驻地,黄文烈事先已经接到军部电话,早就在一营营部恭候着我。他看见我带回来的武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黄文烈,明显露出惊讶之色。 我看着放在营部桌子上的巴祖卡,赞叹着说道:“团座,我听说这东西能打穿坦克,是真的吗?不是美国人吹牛?” 黄文烈指着远处停放着的史都华坦克车,说道:“你有现成的坦克,想知道答案,何不试一试?” 我笑道:“美国人说,他们造的坦克,有着世界上最坚硬的钢甲板,任何单兵武器也攻不破它!然后他们又说,六十毫米口径的巴祖卡,能击穿世界上任何坦克!原来自相矛盾的故事一直在上演,我们的盟军朋友也不例外。” 黄文烈沉着脸,说道:“你在钧座面前大出风头,而我的新200团全体将士,之所以延误渡江时间,就是等你安营长一个人!” 我指着巴祖卡说道:“团座,我险些把命丢在半路上,有我这么出风头的吗?我为了这次渡江增援进攻有更大的胜算,冒着被处罚的风险要来这种武器……” 黄文烈打断我,说道:“好了,安营长,我们浪费的时间够多了!立刻集合你的营,向见龙湾集结,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要渡江!” 我连忙立正敬礼,说道:“是,团座。” 黄文烈转身就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说道:“我听说你在钧座面前立下军令状,说什么不克摩云岭,誓死不回还?” 我笑道:“团座,这种话您还信?我要不这么说,钧座怎么会把他压箱底的东西都拿给我。” 黄文烈说道:“我当然不信,不过很难说钧座信不信。所以,你还是盼着你弄来的这几件宝贝真的管用吧!”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了营部,带着他的副官护卫回去见龙湾阵地。 我吩咐着传令兵,说道:“还愣这干什么?没听见团座大人说要集结吗?快去通知各连!谭卫民,别在这恋恋不舍的了,赶紧回去你的连队!” 一营在我喜忧参半的情绪中集合完毕,除了需要继续治疗的伤兵,全营五百多人整装出发,向见龙湾阵地集结。 这一次的进攻无需再有火力掩护,摩云岭上我军和日军打的正激烈,日军已经无暇分出更多的火力,对付怒江中的增援兵力。 偶尔的几发炮弹落在渡江器材之间,赶上哪几个倒霉蛋被炸翻,多出几名伤亡,除此之外,渡江的过程一切顺利。 正在进攻的主力团已经是疲于奔命,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修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一声令下,主力团的兵力撤下来,新200团团开始进行接替进攻。 突突突突突突!日军阵地里九二重机枪明显是比上一次还要多,交叉射击的火力,织成一道一道的白线,在我们冲锋的队伍里穿射肆虐。 “团座,呼唤东岸炮火掩护吧!”我对黄文烈说道。 黄文烈有些惊讶的说道:“你不是说这种炮火掩护,等于是通知日军我们要进攻吗?” 我说道:“这次进攻,我们不用等炮火停止,借着炮火直接上!弄好了,在炮击结束前,可以冲到半山腰的位置。” 黄文烈说道:“不等炮火停止就上,东岸的炮火也会炸死我们自己的弟兄!” 我说道:“会,肯定会!但是即使有伤亡,也好过顶着日军的枪林弹雨伤亡要来得小,您一会儿呼唤炮火的时候,千万拜托炮兵弟兄们炸的准一点!” 这时候的雨势已经停歇,黄文烈吩咐通讯兵,说道:“立刻呼唤东岸炮火支援!” 这次进攻,张达的二营为左翼,周大雷的独立营右翼,我带着一营居中,黄文烈带着其余的人殿后。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一营现在拥有全团最强的单兵攻坚武器!黄文烈就差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就看你的了! 轰!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炮声中,各种口径炮弹从东岸射向日军的一防阵地,再次重复轰炸已经被炸过十几次的一防阵地。 我全副武装,手里拎着一支汤普森冲锋枪,我喜欢这种枪,尤其是射击时发出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特别的悦耳。难怪这支枪被美国人称为“夺命打字机”,声音确实就像是打字机的声音差不多。 “弟兄们!听我命令,借着炮火掩护,我们冲上去,一鼓作气拿下鬼子的阵地!”我挥舞着这支夺命打字机大喊着。 一营的丘八们面面相觑,显然这种炮弹在脑袋乱飞的冲锋,他们还没经历过,正常的冲锋都是要等到炮击停止后再冲。 我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我手下的丘八们,都有些犹豫不前,我哗啦一声上弹,大喊道:“炮弹是东岸打过来的,是东岸的炮兵弟兄们炸鬼子的!炮弹准头再差,也是炸在鬼子阵地前三十米区域,不会炸到你们!难道你们更愿意顶着鬼子的子弹冲吗?” 马顺说道:“弟兄们,营长说的对,等我们冲到半山腰,炮击也就差不多停止了!那时候咱们跟鬼子近距离交手,那才他娘的过瘾!” 丘八们不太懂炮弹究竟能炸到什么地方,既然长官说炸不到,那就只有一条路往上冲,没别的选择。况且就算在炮击停止以后冲锋,山上鬼子的子弹一样要人命。 “冲啊!”一营的士兵冒烟突火在炮弹的爆炸声中,大喊着向一防阵地进攻。 冲锋过程中,不断的有士兵倒下,有的是被日军冒着轰炸还击射杀,还有很多是被东岸炮弹爆炸产生的破片击中,要说炮弹炸不到我们自己,根本就是不可能。 相比较日军一防阵地的射击密集程度来说,我们这样的伤亡绝对要小很多,只不过是死伤在本方炮火下,这让很多人接受不了。 而我只希望能够尽量减少伤亡,至于是死在哪一方的枪炮下,那根本不重要。 ------------ 第208章 喷火兵 我让喷火兵最后再上,同时叮嘱他说道:“进攻时候,切记,离主力部队远一点,你要是不幸被打中,比一枚重炮爆炸的威力还要大!” 我特意派了几个丘八保护他,以避免他过早的被日军射杀,负责保护喷火手的丘八们,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青绿色。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保护的人,其实就是一枚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我安慰着他们说道:“你们不用这么害怕,喷火兵只要不是背向敌人,就不会被击中身后的氮气钢瓶,也就不会发生爆炸。” 喷火兵倒是很淡定,他看着这几个保护自己的同袍,笑道:“弟兄们,你们放心吧,营长都说了,我是只能进攻,不能后退的兵种,正常情况下,不会殃及到你们。” 我估算着东岸的炮击时间,应该是差不多接近了尾声,转身对喷火兵说道:“该你上了!记住,一定要攻到五十米有效射程之内再发射!” 一个丘八说道:“营长,听说这东西有效射程是一百米,怎么让他五十米才发射?” 我说道:“全世界都在吹牛,军火商也在吹牛,要是有一百米的射程,还要枪干嘛?干脆一人拿一个喷火筒,那还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另一个丘八说道:“那为啥不制造一个一百米射程的喷火筒?” 我看了看前方一营的主力部队,他们已经快要接近半山腰,我对丘八们说道:“我还想制造出喷射一千米的喷火筒!动作快点,注意隐蔽!千万注意隐蔽!有什么废话,回来再说,上!” “是!” 几名负责掩护的丘八在前,喷火兵在后,快步冲上摩云岭阵地。 东岸果然在几分钟后停止了炮击,被炸过的摩云岭一防阵地,弥漫在一片硝烟中,日军从掩体内爬出来,准备接战我们步兵的进攻。 已经爬到半山腰的一营主力部队,开始向一防阵地的日军猛烈射击,喷火兵则在几个丘八掩护下,悄悄的从侧翼接近日军一防阵地。 他们虽然很小心,目标也不大,但是很快还是被日军发现。因为他们人数不多,并未吸引来太多的子弹关照,只有几支三八步枪向他们不断的射击。 砰!一个掩护喷火手的丘八中弹倒地。我在后面目测着距离,其实已经接近五十米之内,但是因为我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武器,担心它射不到那么远的距离,就没有提醒他们。 砰!砰!又有两个负责掩护的丘八中枪倒下,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只是区区不到十米远的距离。 我感觉时机成熟,大喊道:“喷火兵!开火!” 我就是不喊他,他自己也估算着差不多,喷火兵忽地站起身,手持喷火筒,用力扣动扳机。瞬时一条火龙从喷火筒前端窜出去,这条火龙迅速在日军一防阵地上燃烧起来,喷火兵像是端着机枪扫射一样,将喷火筒对着日军一防阵地的半径进行覆盖扫射。 这条火龙所到之处,都立刻传来日本兵凄厉的惨叫声,我们所有人都停止了射击,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熊熊大火燃烧的日军一防阵地。 我听说过这东西的威力,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在喷火兵扫射五十米、甚至是百米半径中,再无任何抵抗,也再无任何生物能够幸免于难,只有那种从地狱才听得到的惨嚎声。 “冲上去!”我大喊着把陷入定格的丘八们从几秒钟内梦魇中唤醒,我们一营的丘八们在熊熊大火中,攻上了日军阵地。 这一次日军可没有那么从容不迫的撤回主峰阵地,一则是东岸的炮兵在不间断的轰炸着一防和主峰阵地之间的地带,让日军没有太好的机会撤离。二则喷火兵是一个突发的攻击事件,让他们猝不及防之下,有些来不及应对。 丘八们在泥泞中被日军压制着大半天的怒火,这时候全部发泄出来,近距离之下,夺命打字机可比三八式步枪上弹要快的多。 哒哒哒哒哒哒! 此起彼伏的枪声中,日军的防御被我们在瞬间冲的七零八落,十几个负隅顽抗的日军怪叫着妄图冲上来拼刺刀,被越来越多的我军团团围住。 一个日军少佐苍啷一声,拔出腰间的银质指挥刀,哇哇大叫着,摆出一副决斗状。 我走上去一枪毙了他,叫道:“演戏呢?跟他们讲什么武士道,赶快收拾残局!” 于是,砰砰砰!哒哒哒哒哒哒!密集的枪声下,剩余的十几个日军也都被消灭掉。 喷火兵欣喜若狂的叫道:“营长,这玩意儿太厉害了!” 我连忙吩咐人,说道:“快快快,快把他拖下来,塞到安全的地方!” 在喷火兵不甘心中,被几个丘八拖下掩体,让他躲在安全的地方,这要是一颗子弹射在他背着的氮气钢瓶上,我们刚夺下阵地就要来上一次全体大爆炸。 从接手主力团到正式的进攻,我们夺下一防阵地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伤亡人数三十几个士兵,大部分死于在炮击过程中的冲锋的时候。 虽然我们有捡主力团的便宜的嫌疑,这样神速高效的进攻依然让军部大为高兴。因为不管怎么说,主力团苦战这么久,并没有拿下一防阵地,这是事实。 我估计钧座现在一定是不再后悔把这些武器派给我,我们这样异常的勇猛,换来了黄文烈最喜欢的结果,新200团被命令重新担任主攻任务。 进攻主峰阵地的任务落在新200团身上,这是巨大的光荣,现在担任主攻是一个露脸的活儿。 因为整条东线都在看着这次战役,甚至远在重庆那些运筹帷幄者们,也都在密切关注着战局,这一战要是打好了,必将名垂青史! 可是我们的团座黄文烈,看着通讯兵送来的电文,眉头紧锁着,却是看不出有多高兴。 我在心里腹诽着他:丫的真是不好伺候,不让他担任主攻,整天拉着脸,跟谁欠他钱一样。现在让他担任主攻,还是一副愁眉不展。 我耐着性子问道:“团座,您难道不想担任主攻?” 黄文烈说道:“我做梦就是等这一天,怎么会不想担任主攻。只是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团现在兵源不足,凭着现在的实力,想要拿下摩云岭没那么容易!” ------------ 第209章 攻坚战 黄文烈担心新200团实力不够,在落个比上一次还要难堪的大败。 所以我总是说,黄文烈行军打仗的能力不容置疑,但是他在其他方面的应变能力,甚至还不如我手下的一个小排长。 我说道:“团座,您现在还用为这种事担心?” 黄文烈看了我一眼,疑惑的说道:“不然呢?我们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兵源吗?” 我说道:“兵源的问题,当然紧要。但是对于上峰来说,只是最简单的问题,只要您说一句话,军部还不是立刻就会着手给您解决?” 黄文烈还是没转过弯来,说道:“军部会听我的?我要人就给人?从第一次渡江作战到现在,我要了几次补充兵,军部只勉强派下来一百人还不到,这你是知道的。” 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团刚刚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攻克日军一防阵地,这让军部的长官们都松了一口气。您现在就是管他们要飞机大炮,我看军部也会考虑派给你,不然的话,他们难道会换一支部队来打摩云岭?打的好怎么都好,打的不好呢?谁来担责?” 黄文烈有些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借机勒索?” 我苦笑道:“团座,我们勒索什么?我们现在是在拼命,只不过借着这一场胜利,趁着上峰对咱们的信任还没过劲儿,尽快加强补充实力。您不也说了吗,以我团现有的兵力,想要攻克摩云岭,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黄文烈点点头,说道:“没错,安营长说的有道理!通讯兵,立刻给军部发报……” 黄文烈向军部要人要武器要装备,要我们需要的一切。我派人去查看了那两条连接主峰阵地的坑道,进去坑道内的丘八没一会儿就返回来,说道:“营长,鬼子已经在中间的地段,把坑道炸塌了,不可能再通过。” 这么看来,这次日军是不打算再夺回一防阵地,他们是要一心坚守主峰阵地!一防阵地也确实没什么夺回来的价值,经过十几次的炮击,已然是千疮百孔,唯一的价值就是起到缓冲作用。如今既然再次失守,日军索性彻底放弃。 我举着望远镜看着日军的主峰阵地,外围的环形工事依托着成排的碉堡。对于这些环形工事,我觉得问题不算不大,那只是方便于碉堡内的日军战术需要设立。环形工事后面,那些钢筋水泥的碉堡,才是日军最致命的武器! 上峰如我猜想的一样,几个小时之后,补充兵五百人,从东岸渡过怒江,前来新200团报道,他们被全部划归到新200团建制中。 更难得的是,这五百补充兵,几乎有一半是打过仗的老兵,其他即使是新兵,也是经过训练的新兵,绝不是刚从壮丁营拉来的夯货,随同他们一起来的,不仅有充足的武器弹药以及食物,还有一道带队军官口头传达的命令。 命令说,美军飞虎队将听取我们的调遣,配合新200团的这次进攻。这是前所未有的待遇,这种待遇好到我认为只有粉身碎骨,才能报答上峰这番美意。 美军飞虎队就是美军轰炸机编队的别称,一直以来都是归军部调派,现在直接把调派权力给了一个团长,侧面说明上峰对这场战役的重视程度,这是一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拿下的战斗! 我知道这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源于我们上一次渡江侦察带回来的情报,情报里着重说明了日军碉堡的坚不可摧,普通炮弹根本无法将其炸毁,想要对这些碉堡造成破坏力,最好是用航空炸弹进行定点轰炸。 新200团前线指挥部内。 黄文烈说道:“从一防逃回去的日军残部,加上原有的日军守军,正龟缩在摩云岭主峰阵地布置防御。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通报诸位,盟军轰炸机在今天早些时候,炸毁了日军的公路补给线,日军这一段时间,恐怕是要饿着肚子和我们作战,我认为这是我军进攻的最佳时机!各位都说说你们的看法。” 黄文烈现在是踌躇满志,他现在能够调遣的不仅仅是新200团,也包括正在西岸修整的两个主力团。今天作战会议上,他面对的除了他手下的几个营长和参谋,两个主力团团长,也奉命列席参加会议。 这是莫大的荣耀,基本上是师长才有的待遇,我估计军部已经把黄文烈升职为师长的报告,已经起草完毕,只等报请国防部何长官批准。火线升官,是我军经常用的鞭策激励手段,这一次我觉得也不会例外。 主力团一个团长说道:“黄团长,军部命令我们两团听候你的调遣,有什么命令,你吩咐就是了,我们现在都是你的部下。” 黄文烈欠身说道:“不敢。黄某只是侥幸赢了一仗,但是这一仗还不足以动摇日军的根本。各位有什么高见,请及时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共同参考。” 张达站起身,说道:“团座,我觉得我们应该乘胜追击,不给鬼子喘息的机会,如果给鬼子从容的时间布置防御,于我军进攻不利!” 黄文烈点点头,说道:“张营长说的非常好,我也正有此意。其他诸位,还有什么高见?” 周大雷说道:“我没意见,我同意张营长的说法,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战术都没用,就是刺刀见红拼命的时候!” 两位主力团团座也赞同,说道:“仗打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投机取巧的机会,按部就班进攻是唯一选择。” 黄文烈转脸问我,说道:“安营长,你在前一仗中立下首功,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进攻?” 我说道:“团座,几位长官说的都非常正确,鬼子现在退无可退,不会再给我们留下太多破绽,现在就是攻坚战,我们只有硬拼这一条路可走!” 黄文烈站起身,肃然说道:“好!既然大家的意见一致……现在我命令!” 所有人都站起身,听候黄文烈分派任务。 “两位团长,你们的团负责侧翼进攻,我的团负责主攻,希望我们能齐心协力,早日攻克摩云岭!”黄文烈说道。 这是最常规的打法,也是我们能想出的仅有的打法,但是打这种攻坚战,是最损耗兵力。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要习惯看着身边的同袍不断的倒下,不断的死去。 ------------ 第210章 惨烈的燃烧 从一防到主峰阵地之间,是一个坡度更大的山势,我们想要拿下摩云岭,就是一路顶着子弹爬山的过程。 日军的炮弹撕破空气带着啸音,在丘八们中间炸开,炸弹破片四处激射,寻找着血肉之躯进行杀伤。日军从碉堡射击孔内,探出的重机枪,枪榴弹,六零迫击炮,不断的对在泥泞中爬山的我军扫射轰炸。 轰!从环形工事内,射出一枚九二步兵炮弹,正落在在我身边不远处,刘副官一把推倒我,我顺势扑倒在地上。 等爆炸声停止,我再转过头时,看见刘副官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他被一块炮弹破片击中头部,悄无声息中,已然壮烈殉国。 警卫排排长从地上爬起来,叫道:“营长,您还是后撤吧,这里距离鬼子阵地太近,太危险了!” 我没理他的话,我现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我大声吩咐着传令兵,说道:“通知各部,集中重火力扫清工事内的日军!既然打碉堡根本不起作用,就让步枪照顾他们就行!” 轰!轰!轰!轰! 突突突突突突! 我端着冲锋枪“哒哒哒哒哒哒!”对着工事内的日军疯狂的扫射,直到警卫排排长派人把我硬拖下来,才算罢休。 我坐在地上,平复着我的心情,我知道自己这样情绪失控,对一个指挥官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可是我眼看着身边的同袍,一个接着一个,在我身边倒下,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让步兵火力去对付碉堡内的日军火力,把重火力全部转向工事内的日军。因为我知道,就算要打开碉堡,也要先扫清他们的外围。 一个丘八带着一身的硝烟和灰土,跌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说道:“营长,一连长牺牲了!” 我闭上眼睛,感觉脑仁都要炸了,过了好一会儿,我缓缓睁开眼睛,说道:“连长牺牲,让连副顶上!” 这个丘八应该就是一连的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营长,连副在打一防的时候,就已经力战殉国了……” 我忍着悲戚,怒骂道:“哭什么哭,要哭给我滚下摩云岭去哭!连长死了,那就让排长顶上,排长没了,班长顶上!以此类推!” 打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我的一营已经伤亡过半,这样大面积的伤亡,换来的只是歼灭了外围的一百五十名左右的敌军。 在接下来进攻碉堡的时候,发生一件更悲惨的事情。我命令喷火兵故技重施,想要接近碉堡,从射击孔把火烧到碉堡内。 可是日军指挥官已经知道一防阵地失守的原因,最大原因就是对喷火筒的攻击准备不足,为此他们特意安排了狙击手,专门对付我们的喷火兵。 砰!砰!砰!日军的狙击手的枪法并不比阿妮差,他对着喷火兵连开三枪,在喷火兵奔跑中,其中一枪依然击中喷火兵的肩膀。 人都是具备下意识行为的动物,喷火兵知道自己可以背向敌人往回跑,可是在中枪之后,还是本能的侧转身想要退回来,等他想到了自己犯了巨大错误到时候,已经来不及。 砰!轰!日军狙击手再开一枪,打中他背着的氮气钢瓶上,子弹穿透钢瓶,瞬间引起爆炸,巨大的火球将他自己,以及那几个负责保护他的同袍都波及到。 凄惨的叫声中,喷火兵像是一个可以行走的巨大火炬,在大火燃烧中,几分钟内就化为一具焦炭。如果不是我们亲眼看见,这样的尸体在战后登记阵亡名单的时候,都无法确认身份。 另外几个被大火烧到的士兵更加凄惨,喷火兵在氮气瓶爆炸时,就已经死亡,他受到痛苦并不太久。可这几个被大火包围的士兵,没有立刻毙命,他们在大火中凄厉的惨嚎着。 我不忍去看这样惨烈的场景,大喊着说道:“开枪,帮帮他们!” 我身边的丘八们把枪举起来,瞄了又瞄,也不忍扣下扳机。 “开枪!”我对着丘八们,也同时是对着自己大吼着。 我探出冲锋枪枪管,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子弹在火焰中穿过,火焰停止了惨叫,堆萎在地上继续燃烧着。 阿妮循着声音找到了日军的狙击手,在他开枪射杀喷火兵的时候,阿妮同时扣动扳机,击毙了日军的狙击手。 喷火兵我不敢再让上,既然日军有了防范,这样上去目标太明显,等于是给日军当靶子。我还指望着在近战的时候,给喷火兵派上更大的用处。 “传令兵,命令各部暂停进攻!等候我的命令!”我下完命令,转身返回黄文烈的指挥部。 “为什么停止进攻?不能给敌人喘息之机!安营长,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贻误战机!”黄文烈已经得到了报告,主攻的一营停止了进攻。 我说道:“团座,我的营已经折损一半,再打下去,恐怕是要全军覆没!” 黄文烈说道:“这种困难已经预先想到了,我军伤亡巨大,日军的伤亡也不会小。而他们已经没有了增援,兵力只会越打越少!你的营打光了,我派二营顶上,你们都打光了,我亲自带人顶上!” 我说道:“团座,日军碉堡坚固无比,炮弹炸上去,只是啃掉一块皮。我建议您立刻调遣美国盟友的轰炸机,进行定点轰炸,炸开这些乌龟壳子!” 黄文烈沉思着,说道:“我本想这是我们最后的杀手锏,到最后关头才使用……” 我说道:“团座,现在就是最后关头,不要再等了。外围工事里的日军我已经扫清,没有最后了!” 黄文烈犹豫片刻,就下定决心,转身对通讯兵说道:“立刻给美军联络官发报,请他们对摩云岭上的碉堡进行轰炸!” 吩咐完了,黄文烈对周大雷说道:“周营长,一营伤亡太大,需要补充兵力,你的独立营和安营长的一营合兵一处,继续担任主攻。” “是,团座!”周大雷兴冲冲的拉着我就走。 走出指挥部,周大雷说道:“安子,我都他娘等的不耐烦了,刚才还在跟团长请命,要带着人换你下来,正好你赶过来。” 我也很高兴,现在周大雷的独立营也基本是满员编制,加上我剩下的半个营,我们的进攻兵力陡然增加一倍还多。 一个小时之后,两架b—24美军轰炸机呼啸着从我们头顶飞过,在摩云岭上空盘旋两圈后,弹舱门打开,巨大的航空炸弹被投下。 轰!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航空炸弹在摩云岭阵地上炸响。我们提供的坐标,加上美军飞行员的校正目标,这次轰炸的准确度极高。 即便如此,因为碉堡上方的圆锥形顶,航空炸弹投下时,虽然准确落到碉堡上,但是弹着点打滑,炸弹又落在地面上爆炸。 这样的效果远不如直接在碉堡上爆炸,虽然对日军也造成了杀伤,但是却没有彻底炸开碉堡。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切,思索着对策。 ------------ 第211章 暗堡群 “营长,我带人用炸药炸开这狗日的乌龟壳子!”马顺匍匐着爬过来,他已经杀红了眼,他的排几乎全员阵亡,王四宝现在基本上是一个光杆排长。 我看了看日军碉堡密集的射孔,说道:“不行。就算你能靠近碉堡,但是碉堡的高度,爆破手很难把炸药包送上去。” 马顺回身一招手,一个丘八拽过来一根长长的竹木杆子,杆子的另一端绑着炸药包。 马顺说道:“一个老兵教我的,这样就可以把炸药送到鬼子的射击孔。” 我犹豫着,这也许管用,派上去十个,哪怕九个都牺牲了,只要一个成功,就算是一次成功的战例。 马顺见我默许,立刻吩咐着他手下残存的十几个丘八,每人都举着一支竹木杆子,杆子上绑着炸药包,准备发起冲锋。 我说道:“马顺,你不用去,有他们去就行了。” 马顺惨然一笑,说道:“营长,弟兄们要是都死光了,我这个排长还有什么脸活着。” 我说道:“打光了一个排,我再给你一个排!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你是经历过大战场的人,怎么,这就要去赴死?” 马顺说道:“营长,你说的我都懂,我不是去赴死,我是带着他们去打开这个乌龟壳子。不把狗日的乌龟壳子炸开,我死不瞑目!” 我在马顺脸上看到了一副决然的神情,他回身对他的十几个兵说道:“弟兄们,就是这些乌龟壳子,带走了我们排的弟兄们,我马顺对不起大家,今天可能要把你们都一勺烩了。” 他手下的丘八叫嚷着,说道:“排长,啥叫一勺烩?咱们炸开鬼子的乌龟壳子,把他们一勺烩!” 马顺说道:“好!弟兄们都是带种的汉子!走,跟老子冲上去,炸狗日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掩护他们,我对马顺说道:“马顺,等一下我让人投掷烟雾弹,然后你们再上。” 马顺说道:“那就更好,咱们也让小鬼子尝尝被偷袭的滋味!” 我大喊道:“准备烟雾弹!一会儿爆破手冲上去,全营火力掩护!所有人开火!” 十几颗烟雾弹被投掷到摩云岭主峰阵地上,烟雾弹炸开,遇到空气后,白磷开始燃烧升腾着白色雾气。马顺借着烟雾弹的掩护,从隐蔽处一跃而起,率先冲向日军碉堡。 我们的轻重武器一起向碉堡射击,碉堡射击孔内也喷着火舌还击,不间断的会有“嗵!”的一声,那是枪榴弹或掷弹筒的声音,然后传来轰然的爆炸声。 马顺带着他的十几个兵举着竹木杆子,在烟雾中奋勇的穿行,悄悄的向碉堡靠近。 日军的射界被烟雾弹遮挡,他们开始盲打盲射,几挺九二重机枪,在向碉堡前扫射着。幸好是他们看不清楚目标,不然的话这些爆破手根本连三十米区域都接近不到。 即使如此,依然不断的有爆破手中枪倒地,马顺怒吼着大步流星加快了脚步。事实上,他和几个爆破手成功的冲到碉堡下面,已经举起竹木杆子,将炸药包举到射击孔附近,拉下了导火索。 马顺带着人蹲在碉堡下面,在这个距离上,碉堡内的日军在射击孔无法对马顺他们形成射击,这是碉堡理论上的死角。 砰!砰!砰!砰!砰!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就在眼看着炸药包的导火索冒着青烟,即将要爆炸的时候,忽然从碉堡下方推出几块砖,推掉的砖孔,立刻就变成射击孔,几支轻机枪,三八步枪从砖孔中伸出来,立刻向马顺他们射击。 我在望远镜里,看见这幅场景,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日军的暗堡群!是我们一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暗堡群! 暗堡群在常规防守中,甚至可以不必派兵力防守,只在这种时候,或者在我们的步兵攻的太近的时候,暗堡群就会发挥他们近战的威力,绝不会让碉堡有任何死角存在! 马顺他们举着竹木杆子,单手持枪,还击的能力有限,也没有防备碉堡下面忽然出现敌人火力,纷纷中枪摔倒,已经引燃的炸药包,也随之落在地上。 轰!轰!轰!轰!随着几声巨响,数个炸药包将马顺以及他手下几个士兵,炸的支离破碎,炸起的泥土和血淋淋的残破的躯体四处横飞。 爆炸产生的硝烟渐渐散去,烟雾弹制造的雾气也慢慢变淡,一切归于平静。几根竹木杆子兀自插在地上,巍然不动,日军的碉堡丝毫无损,我们的爆破手全员殉国。 我看着那些竹木杆子,在悲伤之余,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可能。我转身对周大雷说道:“周营长,你继续指挥进攻,我去一趟指挥部。” 周大雷说道:“去吧,最好多要点炮火支援,但凭着步兵,咱们打到明年,也打不开这些乌龟壳子!” 我点点头说道:“好!我尽力!” 我返回指挥部,去见黄文烈。 黄文烈见我回来,说道:“美军飞机说,如果轰炸效果不好,建议我们多用爆破手进行……” 我说道:“团座,我已经试过爆破手,日军在碉堡最下面还有暗堡群,我们的爆破手根本无法靠近。想要炸开这些碉堡,还是需要飞机轰炸!” 黄文烈说道:“可是美军联络官说,飞机投弹无法做到准确投掷,炸弹被碉堡的光滑面弹开,最后炸弹的爆炸点,距离碉堡已经有些距离,产生的威力还不如普通的炮火轰炸。” 我说道:“团座,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我刚刚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炸弹投下后,不会偏离轰炸目标太多。” 黄文烈惊异的说道:“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我说道:“我原以为摩云岭的土质都是火山岩硬胶土,可是我刚刚发现,在碉堡附近的土质是松软的。我想是因为碉堡的一半在地下,他们需要大量动土,所以碉堡附近的土质松软到就连竹木杆子都能轻易插进去!” 黄文烈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和飞机投弹有什么关系?” 轰!一颗榴弹在指挥部不远处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附近几名士兵受伤倒地。 我看着弥漫不散的黑烟,说道:“团座,一枚普通的榴弹炮就能有这么大威力,如果让航空炸弹落在碉堡十米范围之内会是什么效果?” ------------ 第212章 给炸弹按上刺刀 黄文烈说道:“那自然的威力要大上十几倍,甚至上百倍!只是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炸弹固定在有效范围内爆炸?” 我缓缓说道:“用刺刀!” 黄文烈疑惑着,说道:“用刺刀?什么意思?” 我说道:“在航空炸弹上,绑上几把刺刀,炸弹从高空投弹落地后,刺刀会随着炸弹刺入碉堡附近松软的泥土中,就此固定住炸弹,保证炸弹在有效范围内爆炸!” 黄文烈听的目瞪口呆,良久才说道:“安营长,这是我从军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异想天开的想法!小小的刺刀能固定住那么巨大的航空炸弹?” 我解释着说道:“团座,卑职不才,读过两年书,所以我知道,物体从高处落下时,力量会随着高度而增强。刺刀必然会刺入泥土极深,就算固定不住炸弹,也能够不让炸弹弹出太远!” 黄文烈喃喃着说道:“还是异想天开,我从未听说过,在炸弹上按刺刀的战例!” 我说道:“团座,这也是我从军这么多年,想出的最异想天开的办法。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黄文烈在指挥部内转了几圈,说道:“你我都不是专业空军,这件事行不行得通,还需要询问美国盟友。” 对于黄文烈没有直接把我这个提议否决,我感到很惊讶,说道:“团座,真没想到,您能同意去询问美国人,我以为您会当这个提议是一个笑话。” 黄文烈说道:“我当然当这是一个笑话,只不过就算我不去问美国人,以你的脾气也会想办法去问,我何必去当那个阻挡言路的长官?” 我在心里笑了,我的团长看来和我接触久了,也知道我的性格,知道我不把这件事求证清楚,绝不会罢休。 “通讯兵,立刻联络美军联络官。”黄文烈回身吩咐通讯兵给美国联络官发报,求证我的这个提议的可能性,这件事是一定要飞行员来确定,他们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一个多小时之后,美国联络官的答复到了,电文很简单:你们的想法很让飞行员很震惊,不过他们认为可以一试,稍后的轰炸中,你们就会看见炸弹按上刺刀的样子! 黄文烈把电文交给我,说道:“我们都拭目以待!看看按上刺刀的炸弹是什么样子!” 看着我的团长一本正经的表情,我看不出他是不是说笑,按照以往的理解,只好当他一如既往的认真。 我返回前线,喊道:“传令兵!命令部队暂停进攻,立刻掘壕,两点成线,成交通壕!” 传令兵刚要去传令,想了想回身问道:“营长,这地都是硬胶土,怕是挖不动……” 我说道:“挖不动也得挖,我们是仰攻,再没有掩体,干等着被动挨打!告诉弟兄们,硬胶土挖不动,就往上垒!总之,我要看见一条可以挡住日军子弹的交通壕!” 侧翼攻击的两个团,见我们在掘壕,他们也跟着开始掘壕,我们三面对摩云岭的日军碉堡群,形成了一个扇面的包围阵地。虽然这样的阵地简陋到真是只能够防子弹,要是几轮炮炸过来,几乎跟没有阵地差不多。 阿妮趴在掩体里,不断变换着位置,架着狙击步枪,向碉堡的射击孔内射击。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很奏效,阿妮每开一枪,那处射击孔就哑巴了一会儿。 但是十几分钟后,阿妮再如法炮制就不灵了,碉堡里的日军一定是有了防御的办法,或者是侧着身体射击,或者是加了防弹板。 “三连长负伤了!救护兵!救护兵!”一个丘八大声呼喊着。 救护兵背着药箱子,在交通壕内低着头弓着腰飞跑过去,因为我们的交通壕高度太低,只有不到一米深,在这样的交通壕内行走,只有保持这样的姿势,才不会被日军的子弹射中。 救护兵刚跑过去,阿妮也紧跟着救护兵身后跑过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过去。 “怎么样了?”我问正在处理谭卫民伤势的救护兵。 救护兵见是我,连忙说道:“报告营长,谭连长左肩中枪,三八步枪子弹穿透,没有大碍,不过应该撤下去,让上官医生做进一步治疗。” 谭卫民一听就急了,说道:“轻伤不下火线,我这是标准的轻伤,左手不能动,右手打枪没问题,我不撤下去。” 阿妮看了看他的伤势,说道:“你就逞强吧,你单手拿枪,也就是手枪,打冲锋的时候,会缺你一支手枪吗!” 谭卫民说道:“我撤下去,我的连队怎么办?我们现在连一个排长都没有,全都战死了,我再撤下去,三连就没人管了!” 阿妮看了看我,说道:“安大哥,你看怎么办?”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头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两架b-24轰炸机飞临摩云岭上空。因为前几次轰炸机的无所作为,让日军也麻痹大意,他们甚至躲在碉堡里,连起码的防空炮火都没有使用。 日军在轰炸机第一次轰炸的时候,曾经进行过防空炮火还击,但是被b-24轰炸机搭载的十挺机关枪疯狂扫射,造成的伤亡很大。所以这一次干脆不予还击,日军可能是认为,反正这样的轰炸并不会对他们形成太大威胁。 b-24轰炸机呼啸着掠过,飞行员见没有遇到抵抗,第二次返回的时候,降低了飞行高度,这样投弹的精确度就更加的精准。 弹舱门打开,一颗被绑上三把刺刀的航空炸弹呼啸着落下,我在望远镜里观察着这枚炸弹,看它能否如我预想的那样成功。 炸弹落在碉堡上,这一次它没有被弹的太远,三把刺刀顺着惯性,深深的刺入泥土里。炸弹被刺刀固定住的同时,轰然的发出一声巨响,在碉堡的侧前方,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坚固的碉堡被航空炸弹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炸弹产生的气浪将周围的一切冲的七零八落,这种情况下,碉堡内已经很难再有活着的人类。 我兴奋的对着天空大吼道:“盟军的弟兄们,干的漂亮!” 我吩咐道:“把巴祖卡给我拿来!我要试一试,看看打穿坦克的家伙,能不能打透鬼子的碉堡!” 有人把巴祖卡拿过来,我将巴祖卡火箭筒扛在肩头上,对着远处日军其他的碉堡。 很多丘八都望着我,他们都没见过巴祖卡的发射威力,我看着他们好奇的样子,忍不住感到有趣,大笑着倒数计时:“五、四、三、二……” 特别解释一下在炸弹上绑刺刀这件事,这不是神剧情节,这是真实存在的战例。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查一查腾冲之战资料。 ------------ 第213章 我是谁(终篇) 我听到空气传来尖锐的啸声,远处的阿妮忽然大声嘶喊着:“安大哥,趴下!” “营长,趴下!” 我反应过来,这是日军的一零五榴弹炮炮弹出膛发出的声音。 我听到了,也看见了,那枚榴弹炮几乎是迎面向我炸过来,除了大罗神仙,没人能够躲得开,巴祖卡从我的肩上掉在地上。 在阿妮的尖叫声中,在丘八们的纷乱的呼喊声中,轰然一声巨响,火光崩现,炮弹在我脚下炸响…… 我亡命的奔跑,我惊恐的茫然四顾,仿佛是一个找不到家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周大雷、英慧、毛小豆、段彪、黄文烈、马顺、王四宝、阿妮、谭沁柔,还有我的父亲……我想要抓住他们,却如同梦魇一样的动弹不得,我感到头疼欲裂,我拼尽全身力气大吼着:“来人!” 我猛然的坐起身,脸上身上都是汗水,我喘息着,惊疑不定的望着我所处的环境。到处是白色,白色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这是在医院?我没有死? 听到我的喊叫声,房门嘭的一声被大力的撞开,一个年轻女人满脸惊喜的冲进来,站在床边看着我半晌,忽然的用手捂住了脸,痛哭失声:“整整一年了,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她哭的泣不成声,她哭的有多悲伤,我就有多迷茫。 我说道:“等一下,小姐,我这是在哪?我伤了整整一年?战况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女人的哭声渐弱,她惊讶的看着我:“老公,你不会是……脑子撞坏了吧?什么战况?” “我说的是摩云岭啊?” “摩云岭风景区你不是去过了吗?上次还说门票太贵……” “门票太贵?” “摩云岭景区门票一年一涨价,确实贵的越来越离谱。上次你去的时候还说,以前这里是滇西抗战的主战场,现在成了收费的景区,你想起来没有?” 我瞪着她热切的目光,她说的很多话,我根本就听不懂,我现在怀疑不是我脑子失忆,是这个女人的脑子有问题。 我被窗外喧闹声吸引,掀开被子走下床,来到窗户跟前,我这时才惊讶的发现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病房里的设施,包括这窗户,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 而我向窗外看时,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到了我,满眼望过去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街上道路宽阔平整,各式各样的小轿车往来不断川流不息。 街上某家店铺内传来高音喇叭播放的歌曲:“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 在我记忆中,我确信全中国也没有这样的地方。 难道是我已经死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能是什么地方,这是临勐。你被汽车撞过之后,昏迷了一年,脑子难免不太灵敏。不过没关系,想不起来我陪你慢慢想。” “临勐?临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叫什么名字?” “嗳,真的脑子撞坏了?我是你老婆谭沁柔呀。” 我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你是谭沁柔?那我是……谁?” “你连你自己都记不起来了?……你等一下,我去找医生来。” “谭沁柔”匆匆的跑出去。 我回转身看着病床床头上的一张卡片:02床,患者姓名:李刚。 这是我的名字?我是李刚?那安思虎是谁?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究竟是谁? 我忽然觉得脑子再次炸裂一般疼痛,所有的记忆似乎正在我的大脑中渐渐剥离…… (全书完) 感谢陪伴这本书一路走到现在的兄弟姐妹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可能连完本的勇气都没有。最后希望大家支持我的新书《暗枪》!再次感谢!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