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 写在前面的话 “学历教育合训,任职培训分流”是我军为适应建设信息化军队、打赢信息化战争需要所实施的一种新型军事指挥人才培养模式,简称 “4+1”模式。自世纪之初伊始,该模式已经为部队培养输送了一大批基层指挥人才,他们驻守在荒漠、雪原、山林、海岛,在各自普通而又不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铸就了属于自己的传奇。 由于能力所限,我能够记叙下来的仅仅是这壮阔画卷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落,谨以此书纪念我们当年的热血和信仰。 (注:出于保密需要,部分情节属于杜撰成分) ------------ 第一节 梦 军校、操场、新训、骄阳似火。 张皓轩的大脑从未有过如此的空虚和寂寞。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是那个为了分数而拼搏的“高考斗士”,那个时候,他的大脑仿佛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每时每刻都在处理着海量的运算数据,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习惯。而现在,这台伴随他走完十年寒窗的“计算机”,却不得不被遗弃在“数据荒漠”之中,因为在新训这段时间里,他不需要任何思考,只需要服从,服从,还有服从…… 张皓轩的肉体从未经受过如此的折磨和摧残,如果人的身体上也有告警指示灯的话,那张皓轩的指示灯一定闪烁得像外国人的圣诞树:这个来自西北的宅男,本身就不适应南方湿热的天气,加上缺乏锻炼,体能早已透支,唯一支撑它正常运作的力量,可能只是那还没有完全磨灭的、一点点的自尊心吧。 突然,皓轩的两肩被生硬的向后拉扯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班长洪亮有力的声音:“军姿,讲究的是‘三挺一睁’,挺腿、挺胸、挺脖子,眼睛都给我睁大了!” 仅仅一个轻微的调整,对皓轩来说也仿佛是一次痛苦的折磨。07式夏常服秉承着中国军工一贯的简约、可靠的设计思路,虽然结实耐穿、美观大方,但是通过几天与汗水的融合、晾干、再融合、再晾干的循环往复之后,早已坚硬地如同砂纸一样,配上身体上无处不在的湿疹,那相互摩擦的感觉,也足够这个刚入坑的“小鲜肉”消化一阵子了。 皓轩决定分散一下注意力,以缓解这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他的眼神很自然地就落在了前排黝黑结实的身影之上。他叫粟云飞,是个经常跟开国大将“粟裕”攀亲戚的家伙,可是皓轩并不买这个账,经常叫他“小鬼”,不仅是作为对方称其为“大仙”的回应,更是因为那个不怎么白的肤色,毫不夸张地说,这样的人打夜战基本上不用什么伪装措施。 但是皓轩不得不承认,粟云飞来到这里简直是如鱼得水,从小生长的大西南的他,早就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甚至不及他们那里闷热。更令人佩服的是,当别人还在为“豆腐块”发愁的时候,粟云飞居然自己带来了一床收拾得规规矩矩的被子,不过这也不奇怪,对于这个从小泡在部队大院的“军迷”来说,部队这些“套路”早就被那臭小子摸得门清。 忽然,皓轩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景象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皓轩瞟了一眼左前方一动不动的教官,和皓轩这帮菜鸟们小动作不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皓轩的身体软了下去,仿佛是掉入了万丈深渊。 ------------ 苦难辉煌 ------------ 第二节 黎明时分 皓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汗水早已打湿了宾馆的棉被。由于有点感冒的缘故,即便是夏天,皓轩也并没有开空调,“可不敢生病啊。”皓轩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自言自语道。这是几年来军校生活给他带来的教训:对于军人来说,生病就意味着掉队,而掉队往往就意味着死亡,即便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钱壮飞,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宿命,所以皓轩宁可捂一身大汗,也不敢让自己再次着凉。 也许是因为热,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去单位报到了,皓轩没什么睡意,他走下床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顺带再次检查一下自己的报到文件。这样反复的检查既是一种强迫症,也是在学校机关“打工”给他留下的深刻的烙印。 姓名:张皓轩 毕业院校: 解放军科学技术大学网络工程专业 国防通信学院通信指挥学院 分配单位:东南战区186旅自动化站 特长:计算机、钢琴 个人荣誉: “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一等奖” “全国大学生信息安全竞赛一等奖” “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二等奖” “国际物理竞赛铜奖” 实践经历: 曾赴东南战区某防空旅进行基层部队实践实习 曾赴东南战区第五电子对抗局进行毕业论文实践实习 曾为新浪、百度、阿里巴巴等大型厂商提交103个安全漏洞,受到多次感谢与奖励。 ……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皓轩又再次确认了一下,收起了文件。他端着水杯,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霓虹闪烁,他很享受这种静谧、悠闲的氛围,这在军营是一种奢望。 ------------ 第三节 人来熟 为方便营区的交通,186旅在火车站开通了直达营区的班车。本来是10:00发车,为了预防意外,皓轩提前了半个多小时,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无所事事。十几分钟之后,另一位年轻的军人从一辆红色的SUV中跳了下来,这个家伙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军装的褶皱十分明显,一看就是刚刚探家回来。那人送走了亲朋,转身看到了皓轩身上的军装,径直向他走来,大老远就打起了招呼。 “呦!小哥,您也是186的?” “对,我今天准备去报到,你也是刚分下来的干部么?” 皓轩看到了对方的学员衔。 “嘿!我哪比得上您呢?咱就是个小士官,你看,我戴的是可是软肩章。”那人指了指自己短小柔软的学员衔,又摸了摸皓轩的硬肩章。 后来皓轩才知道,类似于老军装“四个兜”和“两个兜”的区别,“硬肩章”和“软肩章”也是区分干部和战士的代名词,甚至有的战士在士官学院毕业之后,愿意花点成本换一个学员硬肩章作为纪念品,以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 “原来是这样,你好,我叫张皓轩,准备去自动化站。” 皓轩伸出了右手,那人立刻上前双手握紧。 “呀!领导客气了,我叫沈亮,叫我亮子就行,从这里考出去的,刚被学校放回来,还在实习期。” 正说着,班车来了,沈亮摆出了一个熟练而又夸张的请的手势,“领导,请上车!”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来熟吧,”皓轩心中暗想。 在班车上,虽然说皓轩在级别上要把沈亮甩开一大截,但是在气场上却没办法与之相比,一路上,沈亮的电话就从来没停过,不是这个哥,就是那个弟的,电话还没打完,又上来了一个熟人,又是一顿叙旧,像是到了自己的根据地。眼见旁边的人打得火热,皓轩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尴尬地要命,只能静静地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广告牌。 很快,汽车转了一个大弯,一片干净整洁的建筑群映入眼帘,和路上形象各异的农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宝贵的青春可能就要播撒在这里了……”皓轩暗自调侃了一下。 ------------ 第四节 警卫中队 在办完了报到手续之后,在干部部门的干事的带领下,皓轩一行驱车来到了一座营房楼下,说“刚才你看到的就是自动化站,是你工作的地方,但是按照规定,你在工作之外归这管,一直到实习期结束,明白么?”皓轩本能地点点头,但是大脑还在整理这几十分钟之内收到的信息。 “陈大龙,你们中队长呢?”干事隔着越野车的窗户对着一个拿着包裹回来的士官吼了一嗓子。 “在!”士官的回应干净有力。 “来接人!” 那士官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迎接的动作,只是不耐烦地瞟了一眼刚刚下车的张皓轩,扭头走进了营房。 尊严,对于军人来说是个时有时无东西,尤其对于皓轩这种刚刚毕业的“娃娃官”来说,在自己的实力没有得到大家认可之前,他只能像一只鹌鹑一样活着。于是皓轩没有计较,乖乖地跟着走了进去。 看到新报到的干部进来,身边打扫卫生的义务兵们显得颇为紧张,直挺挺地站着,有的还敬了个军礼。皓轩是来当兵的,又不是来做官的,自知无力消受这样的礼遇,尴尬地摆了摆手。 走进营房,那个叫陈大龙的士官指了指队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皓轩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本来就开着的队部门,喊了声“报告!” “进!”队部里只有一个上尉在伏案写着什么,但是除了这一声指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依旧写他的东西,队部的人进进出出,在众人的好奇的眼神中,皓轩好不尴尬。 “这是在立威么?”皓轩曾经听说有二战的名将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故意延迟一两分钟再进行演讲,于是暗自嘀咕起来。 不过皓轩的脑子可没有闲着,自从结束了新兵训练,他的“超级计算机”又重新运作起来,有时候很管用,但大多时候的结果往往是——想太多。 皓轩仔细打量着这个面前的上尉,从姓名牌和资历章上来看,他叫顾炳权,正连已经有些年头了,身旁放着一枚精致的钢笔笔帽,上面刻着“天道酬勤”以及自己的名字,看起来像是专门为自己的定制的一款高档钢笔的笔帽,这引起了皓轩的兴趣,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上尉手中的钢笔,出水流利,笔迹均匀,笔尖部分金灿灿的,而且采用的是螺旋式插拔的设计,这在皓轩的印象中可并不多见。不得不说,这杆钢笔在顾炳权的手中运用自如、如有神助,令人赏心悦目,甚至可以用酣畅淋漓来形容,而这样的功力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就的。 皓轩在大学里曾经也想当一回文艺青年,买一支高档的钢笔陪伴一生,可惜没坚持多久,唯一的原因是代价太大。因为要维持一支钢笔的正常运作,不仅要配备脆弱又极易污染的的墨水和墨水瓶,还要时刻小心钢笔的磕碰事故,否则就会陷入无笔可用的尴尬境地,这实在不能适应军队“拿起来就用,装起来就走”的恶劣条件和快速节奏。而眼前这人居然有时间和精力练就如此功力,看来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机关”,就是入坑日久的“文学爱好者”。 然而皓轩明显推断错了,顾炳权既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机关”,也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他之所以如此刻苦地修炼自己的文学功底,是有自己的苦衷。顾炳权本来高中成绩一向不错,可惜由于发挥失常,加之所属省份竞争压力太大,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上了个三流学校。因此不服输的他,刚刚入学不久就参了军,来到了186旅的这个警卫中队,成为当时少有的大学生士兵。在义务兵将要服役期满的时候,他凭借着优秀的高中底子考上了军校,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但是如此“曲线救国”的后遗症就是比同级别的本科生多了两年义务兵的时间代价,这也就是为什么顾炳权资历章上军龄偏大的原因,这对于干部晋升来说是个不小的劣势。由于听不少老兵们讲,机关的“笔杆子”升迁快,为了弥补这个劣势,颇有毅力的他在大学期间狠抓“笔头子”,也因此习得了一手好字,虽然写那些“官样文章”还欠些火候,但好歹在能力上也算是快人一步。现在顾炳权唯一奢求的就是平稳度过警卫中队中队长的任期,然后一有机会就调入机关,完成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对于皓轩这样所谓的“科班出身”的指挥人才,顾炳权既有固有的偏见,也有嫉妒的成分参杂期间,在他看来,像皓轩这样的“娃娃官”只会照着书本瞎折腾,是个给他晋升道路带来麻烦的“定时炸弹”,这是顾炳权决不能容忍的。 终于,顾炳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欢迎来到警卫中队,我们这里管得比较严,希望你能配合。”说完,也不等皓轩反应,就向皓轩身后吼了一嗓子:“陈大龙,把人领走!” 话音刚落,陈大龙就出现在队部门口,看到皓轩的脸转了过来,陈大龙终于开了腔:“二楼,三班,自己去!” 皓轩近乎于谄媚地跟中队长道别之后,又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 顾炳权望着皓轩远去的背影,小声说道:“把这小子给我盯紧点,别给咱们整出什么幺蛾子,”他顿了顿,转头望了望身旁的大龙,“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一年可就白干了。” “是”,陈大龙领命而去。 “这帮‘娃娃官’,屁大的本事没有,跑到这里捣什么乱?”顾炳权摇了摇头,回到了办公桌前。 ------------ 第五节 自动化站 把皓轩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陈大龙是绝不是一拍脑门就做出的决定。客观地讲,陈大龙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人,不了解他的人往往会被他的粗俗和固执所伤害,但熟悉他的人会深知他是一个可靠的队友:在工作中,陈大龙是一个敢拼敢干的人,干起活来不嫌脏、不怕累,处理事情干净利索,有着极强的执行力。曾经有首长来到警卫中队下连当兵,当别的战士仍然在领导面前哆哆嗦嗦得说不出来话的时候,陈大龙已经开始使唤人干活了。 因此,在顾炳权看来,类似于班主任收拾小学生、护士长收拾小姑娘,让陈大龙收拾张皓轩这个“娃娃官”可谓人尽其才。 第二天上午,在自动化站站长的带领下,张皓轩走进了一位高工的办公室。 “这位是马高工,你先跟着他了解了解情况。”站长和蔼地对张皓轩说道,相比较连队,自动化站的氛围明显要亲切和缓许多。 “这位是张皓轩,是新分来的同志。老马,你费点心,多带带他。”站长向马高工介绍着,语气中透露着尊敬,毕竟在这里,高工的编制可不多,就连站长自己,也没有拿到这个职称。 聊了几句工作,站长转身离开,张皓轩也随即开启工作模式:“马高工,您看我现在能干点什么?” “你……”马高工习惯性地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思考了好一会。 为了这一天,张皓轩准备了好几年,在大学的时候就做了很多的预案和设想,以应对各种各样未知的任务,“写代码,配路由器,做PPT,还是写文档?”张皓轩心里盘算着各种各样挑战性的任务。 “你先帮我算一下咱们办公楼需要多少端口。” “额……好!”看来皓轩又想多了…… ------------ 第六节 老马其人 后来经过长期的磨合,像“马高工”这样的称谓已经不能体现二人忘年交的关系,取而代之的是“老马”、“师傅”或是“老北京”这样的昵称。之所以叫他“老北京”,不是因为地缘关系,而是他典型的北京人的性格。 很多人看不惯土生土长北京人知足常乐的做派,认为他们不够上进、不思进取,事实上在张皓轩看来,这样的行事风格与他们长期处于权力的中心有着极大的关系。 在过去,在北京人的一生当中,往往要经历几个皇帝,甚至是几个朝代,在他们看来,政策变换、形势的变化往往是转瞬之间,对于那些看起来大红大紫的权贵、红人,常常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金钱、地位、名望都是不可靠的,无论今天多么稳如泰山,明天就有可能一无所有。所以老北京们常常并不习惯积攒什么东西,守好自己的本分,享受当下的快乐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而老马在自动化站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工作,在所有的风云变幻中摇摇晃晃地走到现在,从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有惊无险地成长为一名令人羡慕的、职级可与旅长相媲美的高级工程师,其“老北京”的性格功不可没。 老马就是这样,他什么都懂,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不为浮华,看淡功名,只求一生平安。 老实说,张皓轩的到来起初让他并不适应,因为长期以来老马总是一个人守着一摊子事,即便任务再多也并不抱怨,只是时间上拖沓一些而已。 对于老马这样的“不守时”,历任领导们也常常习以为常,一方面这毕竟算不上什么大错,另一方面老马的经验和能力无人能够替代,按现在的话说,“你行你上啊”。 但是随着我国国防力量的补偿性发展以及新军事革命的迫切要求,网络维度的发展越来越受到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因此,自动化站作为186旅这个层面的排头兵承担着日益沉重的压力,过去接一接光缆,修一修电脑,配一配交换机就能完成的工作,逐渐变得令人眼花缭乱,这使得自动化站那些“老家伙”们感到压力山大,这也就是为什么站长开始给习惯于单打独斗的老马加派人手的原因。 当前老马所负责的,就是186旅整体的信息化配套设施建设。听起来很高端,但仔细一看不过就是平时学校常用的一卡通系统,包括摄像头、门禁、无纸办公以及相关的数据库建设。当皓轩几年前还在抱怨学校的网络设施更新太慢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里相比较而言只能算是“石器时代”。 ------------ 第七节 一个耳光 虽然任务并不复杂,但作为规划设计,皓轩一点不敢马虎,曾经听说乌克兰的一条铁路隧道在建成之后才发现洞口太矮,皓轩可不希望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信息接口不够用,那他可就没脸见人了。 当把手头的工作忙完,皓轩一看手表,已经过了集合开饭的时间,老马说没事,咱们一会一起去吃,皓轩也没在意,却没料到会因此被人狠狠地“扇了个耳光”。 吃完饭,和老马分别过后,皓轩独自上了宿舍,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扎上休息,等待着午休的哨声。 “张皓轩!你个狗日的!”走廊里传出陈大龙刺耳的吼声。 张皓轩条件反射式地跳了起来,刚一睁眼,就看见陈大龙用食指插向自己的心窝。 “你小子懂不懂连队的规矩!什么时候集合开饭不知道么?” 张皓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对方的咆哮仍未停止。 “你他妈别以为自己是个干部就了不起了,你现在还在连队,是我的兵,坏了规矩老子一样收拾你!”对方的手指再一次狠狠地戳向自己的胸口,疼得皓轩一时喘不过气来。 皓轩感到一阵委屈,想要争辩什么,却发现只能呆呆地目送陈大龙扬长而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军校,每当他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会安慰自己:等毕业,过了这个坎就没事了。然而,现实的打击把这个自我安慰的借口敲得粉碎,在一个坎坷之后,等待皓轩的,常常是另一个坎坷。 ------------ 第八节 搭便车 午休过后,正是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皓轩的任务是复核一下原有线路资源是否与技术资料吻合.这是个体力活,需要在大太阳下走完整个营区。如果老马在的话,倒是可以打个电话让勤务中队派个车的,但是现在老马开会去了,要派车只能自己填写手续麻烦的派车单,皓轩觉得自己一个“新兵蛋子”不至于为了几公里的路程劳驾司机班那些牛哄哄的班长们,因而只能靠着双脚在酷热中丈量着自己的工作量。 老实说,汗流浃背的皓轩有些后悔了,但又无能为力,谁让他是个“新兵蛋子”呢? 忽然,身后仿佛有人叫“轩哥”,皓轩顿了一下,想来自己中午刚被狼狈地扇了一“耳光”,着实没有什么所谓“轩哥”的风范,皓轩苦笑了一下,权当是幻听。 “轩哥!”这一声听得相当真切,皓轩回过头来,一看,是那天同行的“人来熟”沈亮。 “领导,您这么大热天还亲自跑一趟,怎么不派个车?”沈亮半开着玩笑。 “没多远,刚好锻炼锻炼身体。”皓轩撒起谎来一点也不脸红。 “您要去哪里?” “北门。” “那还不叫远?等着,小弟给您找辆车!”沈亮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说着就要掏手机。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皓轩以为人家只是客气客气,礼节性地推拖一下。 恰好,远方有辆越野车疾驰而来,沈亮看也没看,收起了手机,冲着越野车挥了一下手。皓轩一看车牌,赶忙拉住他:“这可是机关的车,首长在里面怎么办?” 沈亮像个没事人一样:“你放心,如果真有首长,那龟孙子不会跑得那么快。” 不久,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二人面前,一个面带凶相的司机缓缓摇下车窗。 “大牛,方不方便带我们去趟北门?”沈亮开门见山。 “上车!”大牛干脆利索。 皓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原先想来极其复杂的事情,被人家一个小士官仅用一只手摆平了,这做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上车后,这对奇妙的组合相互寒暄起来。 “还好,不过我想跟你打听个八卦。”皓轩试探着。 “那你可就找对人了,你说,什么事?”沈亮自信满满。 “警卫中队的陈大龙是个什么来头?” “呦,那人可硬着呢,脾气大,性子倔,最好别惹他。”原本嬉皮笑脸的沈亮突然变得谨慎小心起来,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和他们中队长关系可不一般,可以说两个人穿着一条裤子。” “此话怎讲?”皓轩好奇起来。 “顾炳权第一次去带新兵的时候,陈大龙就在其中。后来,有个新兵蛋子是个窝囊废,吃不了苦,借着上厕所的空档溜了出去,当时人已经跑出去一个多小时了,才被顾炳权发现,要不是陈大龙跟着他忙前忙后,估计顾炳权的军旅生涯就要废了。这里面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到时候慢慢给你讲。”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皓轩附和着。 “可不是么?至此之后,顾炳权带兵极其严格,生怕再有什么纰漏,而陈大龙就是他得力的干将。” “原来如此。”皓轩仿佛看到了陈大龙背后另一个身影:看来今天中午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偶然,而是顾炳权的下马威罢了。 很快,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营区北门,看着越野车渐渐远去,皓轩拍了一下沈亮:“亮子,留个电话呗?” 沈亮看起来很爽快“没问题,为领导服务是咱应尽的责任!” “去你的羊粪蛋!”皓轩笑骂着。 ------------ 第九节 另一个耳光 虽然皓轩看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但他并没有办法阻止下马威的到来,很快,又一记响亮的耳光又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过了些时日,轮到张皓轩在网管中心进行24小时值班,他没有多余的床铺和洗漱用具,为了避免麻烦,就从警卫中队把这些“家当”一并搬了过来。 正当他还在梳理值班员的职责的时候,身边的值班电话响了起来,皓轩想也不想就接了起来。 “你好,网管中心。”先打招呼、后报家门是部队接电话的标准流程。 “张皓轩!你个狗日的!你的被子他妈去哪啦?”对方声音之大,迫使皓轩不得不把话筒远离耳朵。后面的话皓轩都懒得听,他把话筒放在一旁,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过了一分钟,对方似乎是骂累了,开始说重点:“你狗日的赶紧把被子给老子抱回来!” 皓轩拿起电话回了一句:“我在这里值班,晚上需要在这里睡觉的。” “你他妈没有多余的被子么?” “没有。” “这我管不着,你的床铺没有被子,就是破坏内务,到时候军务检查起来老子才不给你背黑锅!”说完,陈大龙就挂断了电话。 “你这是怎么了?”看到皓轩气鼓鼓的,身边正在配置数据的老马关心地问。 “你说警卫中队怎么回事,为个被子的事情就发这么大的火?”皓轩毕竟年轻,听到有人关心就大吐苦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马似乎又看透了一切,“他们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今年对抗演习的时候,警卫中队被人家摸了哨,直接导致全旅副政委以上的指挥员集体阵亡,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警卫中队可被机关折腾惨了。” “对面什么来头,有这么厉害?” “对面可是雳剑大队,一水的特种兵。” “怪不得……不过这帮人也真是,打不过人家特种兵,拿我撒什么气。”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问题的关键又不在你,只是因为他们被机关盯上罢了。”老马安慰道。 “算了,大不了我盖毛巾被。”皓轩自认倒霉。 “别这样,虽然是夏天,这里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这样,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盖我的被子好了。”老马说得很真诚。 “谢谢师傅!”这样的雪中送炭确实让皓轩心里暖暖的。 “说这些,赶快去吧,不然那狗日的又要找茬了。”平时不善言辞的老马开起玩笑来突然有一种“老司机”的风范。 ------------ 第十节 我叫张皓轩 虽然表面上乖乖听话,但是皓轩毕竟年轻气盛,这样三番两次的折腾使他积攒了不少怨气,也正因为如此,他常常琢磨着找个机会扳回一城,很快,机会来了。 这是一天傍晚,皓轩刚刚跑步回来准备参加点名,正在此时,他接到了老马的电话:“我的抽屉里有一个红色的光盘夹,你帮我拿到机关参谋长的办公室。” 虽然老马的语速非常缓慢,但是皓轩一听到“参谋长”这几个字,就知道这一定是大事,来不及给班长请假,就匆匆去拿光盘…… 等到皓轩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正看着老马坐在电脑桌前操作着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老马的一次性纸杯里添水。基于对机关“门难进、脸难看”的成见,皓轩一看此人没什么“官威”,断定他应该不是多大的领导,不过是因为不小心把上司的电脑弄坏了,有求于人,才表现得如此乖巧。于是,皓轩只是对那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径直向老马走去。 很快,皓轩了解到,老马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文档的误删恢复工作,而光盘里的软件,应该是以前老马从互联网上直接下载下来的恢复工具,只可惜老马捣鼓了好一阵,仍然找不到目标文档。 皓轩在一边看得心急,精通计算机的他心里清楚,由于办公电脑保密系统的升级,普通的恢复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相反,像老马如此反复地读取硬盘,很容易致使硬盘损坏,最终极有可能导致文档的永远丢失。 但皓轩不敢明说,老马毕竟德高望重,又待他不薄,这样的锋芒毕露只会打师傅的脸。 “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明天我再找别人来看看。”身旁的中年男人有些失去耐心,但紧锁着的眉头明显证明了这是今晚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小张,你刚好也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老马转过身来,有些不甘心。 “师傅,您可是咱们自动化站的专家,我怎么好意思班门弄斧呢?”皓轩赶紧向后躲。 “没有关系,术业有专攻,不打紧的。”身旁的中年男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补充了一句。 看来这事来头不小,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张皓轩心里嘀咕着。他看了看老马,老马冲他点了点头,又是一脸的真诚。 “那我来试一试,”皓轩坐在了电脑桌前,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一秒钟后,整个电脑屏幕开始变得眼花缭乱起来。 因为有着弹钢琴的功底,皓轩敲键盘的手速极快,甚至到后来他都懒得用鼠标。普通人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皓轩在干什么,只能瞧见屏幕上的字符像流水一样划过,然后又跳转到了下一个界面。 其实相关的代码就储存在皓轩宿舍的笔记本电脑里,但是皓轩懒得去拿,因为对他来说,来回一趟的时间足够把事情搞定了。 当敲完最后一个回车之后,代码开始运作,电脑开始刷屏,看着电脑乖巧地听从着自己的使唤,皓轩开始得意忘形,竟然拿起老马的水杯,背靠着参谋长转椅喝起茶水来,由于有些茶叶还在杯面上漂浮着,皓轩嘴里粘了一枚茶叶,他习惯性地用舌头一舔,往右侧一吐,正巧落在那中年男人的脚边。 看到皓轩如此不礼貌,老马的脸色有些变化,他小心地看了看对面中年男人的反应,看到对方只是专心地盯着电脑屏幕,这才放心。 正在此时,电脑输出了结果,皓轩利用关键字对列表进行了筛选,目标文档赫然在列。 “对!就是它!就是它!就是它!”中年男人显得很兴奋,连说了三遍。 看到“客户”高兴的神情,皓轩更加得意忘形,好在老马一掌拍醒了他,“别臭美了,赶紧把文件恢复出来。” “没问题。” 眼看着文件被成功恢复,那中年男人也逐渐放松起来,在一旁微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皓轩。” ------------ 第五节 是敌是友 把皓轩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陈大龙是绝不是一拍脑门就做出的决定。客观地讲,陈大龙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人,不了解他的人往往会被他的粗俗和固执所伤害,但熟悉他的人会深知他是一个可靠的队友:在工作中,陈大龙干起活来从不含糊,处理事情干净利索,有着极强的执行力。曾经有首长来到警卫中队下连当兵,当别的战士仍然在领导面前哆哆嗦嗦得说不出来话的时候,陈大龙已经开始使唤领导干活了。 因此,在顾炳权看来,类似于班主任收拾小学生、护士长收拾小姑娘,让陈大龙收拾张皓轩这个“娃娃官”可谓人尽其才。 第二天上午,在自动化站站长的带领下,张皓轩走进了一位高工的办公室。 “这位是马高工,你先跟着他了解了解情况。”站长和蔼地对张皓轩说道,相比较连队,自动化站的氛围明显要亲切和缓许多。 “这位是张皓轩,是新分来的同志。老马,你费点心,多带带他。”站长向马高工介绍着,语气中透露着尊敬,毕竟在这里,高工的编制可不多,就连站长自己,也没有拿到这个职称。 聊了几句工作,站长转身离开,张皓轩也随即开启工作模式:“马高工,您看我现在能干点什么?” “你……”马高工习惯性地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思考了好一会。 为了这一天,张皓轩准备了好几年,在大学的时候就做了很多的预案和设想,以应对各种各样未知的任务,“写代码,配路由器,做PPT,还是写文档?”张皓轩心里盘算着各种各样挑战性的任务。 “你先帮我算一下咱们办公楼需要多少端口。” “额……什么?”看来皓轩又想多了…… 第六节老马其人 后来经过长期的磨合,像“马高工”这样的称谓已经不能体现二人忘年交的关系,取而代之的是“老马”、“师傅”或是“老北京”这样的昵称。之所以叫他“老北京”,不是因为地缘关系,而是他典型的北京人的性格。 很多人看不惯土生土长北京人知足常乐的做派,认为他们不够上进、不思进取,事实上在张皓轩看来,这样的行事风格与他们长期处于权力的中心有着极大的关系。 在过去,在北京人的一生当中,往往要经历几个皇帝,甚至是几个朝代,在他们看来,政策的变换、形势的变化往往是转瞬之间,对于那些看起来大红大紫的权贵、红人,常常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金钱、地位、名望都是不可靠的,无论今天多么稳如泰山,明天就有可能一无所有。 所以老北京们常常并不习惯积攒什么东西,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守好自己的本分,享受当下的快乐。 而老马在自动化站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工作,在所有的风云变幻中摇摇晃晃地走到现在,从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有惊无险地成长为一名令人羡慕的、职级可与旅长相媲美的高级工程师,其“老北京”的性格功不可没。 老马就是这样,他什么都懂,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不为浮华,看淡功名,只求一生平安。 老实说,张皓轩的到来起初让他并不适应,因为长期以来老马总是一个人守着一摊子事,即便任务再多也并不抱怨,只是时间上拖沓一些而已。 对于老马这样的“不守时”,历任领导们也常常习以为常,一方面这毕竟算不上什么大错,另一方面老马的经验和能力无人能够替代,按现在的话说,“你行你上啊”。 但是随着我国国防力量的补偿性发展以及新军事革命的迫切要求,网络维度的发展越来越受到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因此,自动化站作为186旅在这个层面上的排头兵承担着日益沉重的压力,过去接一接光缆,修一修电脑,配一配交换机就能完成的工作,逐渐变得令人眼花缭乱,这使得自动化站那些“老家伙”们感到压力山大,这也就是为什么站长开始给习惯于单打独斗的老马加派人手的原因。 当前老马所负责的,就是186旅整体的信息化配套设施建设。听起来很高端,但仔细一看不过就是平时学校常用的一卡通系统,包括摄像头、门禁、无纸化办公以及相关的数据库建设。当皓轩几年前还在抱怨学校的网络设施更新太慢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里相比较而言只能算是“石器时代”。 虽然任务并不复杂,但作为规划设计,皓轩一点不敢马虎,曾经听说乌克兰的一条铁路隧道在建成之后才发现洞口太矮,火车完全无法通过,最后只能推翻重来。皓轩可不希望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信息接口不够用,那他可就没脸见人了。 当把手头的工作忙完,皓轩一看手表,已经过了集合开饭的时间,老马说没事,咱们一会一起去吃,皓轩也没在意,却没料到会因此被人狠狠地“扇了个耳光”。 ------------ 第七节 一个耳光 吃完饭,和老马分别过后,皓轩独自上了宿舍,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扎上休息,等待着午休的哨声。 “张皓轩!你个狗日的!”走廊里传出陈大龙刺耳的吼声。 张皓轩条件反射式地跳了起来,刚一睁眼,就看见陈大龙的食指直插向自己的心窝。 “你小子懂不懂连队的规矩!什么时候集合开饭都不知道吗?” 张皓轩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然而对方的咆哮仍未停止。 “你他妈别以为自己是个干部就了不起了,你现在还在连队,是我的兵,坏了规矩老子一样收拾你!”对方的手指再一次狠狠地戳向自己的胸口,疼得皓轩一时喘不过气来。 皓轩感到一阵委屈,想要争辩什么,却发现只能呆呆地目送陈大龙扬长而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军校,每当他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会安慰自己:等毕业,过了这个坎就没事了。然而,现实的打击把这个自我安慰的借口敲得粉碎,在一个坎坷之后,等待皓轩的,常常是另一个坎坷。 ------------ 第八节 搭便车 午休过后,正是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皓轩的任务是复核一下原有线路资源是否与技术资料吻合。 这是个体力活,需要在大太阳下走完整个营区。如果老马在的话,倒是可以打个电话让勤务中队派个车的,但是现在老马开会去了,要派车的话,自己不但需要填写手续麻烦的派车单,还要看人家老士官的脸色。皓轩觉得自己一个“新兵蛋子”不至于为了几公里的路程劳驾那些牛哄哄的班长们,因而只能靠着双脚在酷热中丈量着自己的工作量。 老实说,汗流浃背的皓轩有些后悔了,但又无能为力,谁让自己是个“新兵蛋子”呢? 忽然,身后仿佛有人叫“轩哥”,皓轩顿了一下,想来自己中午刚被狼狈地扇了一个“耳光”,着实没有什么所谓“轩哥”的风范,皓轩苦笑了一下,权当是幻听。 “轩哥!”这一声听得相当真切,皓轩回过头来,一看,是那天同行的“人来熟”沈亮。 “领导,您这么大热天还亲自跑一趟,怎么不派个车?”沈亮半开着玩笑。 “没多远,刚好锻炼锻炼身体。”皓轩撒起谎来一点也不脸红。 “您要去哪里?” “北门。” “那还不叫远?等着,小弟给您找辆车!”沈亮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说着就要掏手机。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皓轩以为人家只是客气客气,礼节性地推拖一下。 恰好,远方有辆越野车疾驰而来,沈亮看也没看,收起了手机,冲着越野车挥了一下手。皓轩一看车牌,赶忙拉住他:“这可是机关的车,首长在里面怎么办?” 沈亮像个没事人一样:“你放心,如果真有首长,那龟孙子不会跑得那么快。” 一会,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二人面前,一个面带凶相的司机缓缓摇下车窗。 “大牛,带我们去趟北门!”沈亮说得开门见山。 “上车!”大牛回答地干脆利索。 皓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原先想来极其复杂的事情,居然被人家一个小士官仅用一只手摆平了,这做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上车后,这对奇妙的组合相互寒暄起来。 “还好,不过我想跟你打听个八卦。”皓轩试探着。 “那你可就找对人了,你说,什么事?”沈亮自信满满。 “警卫中队的陈大龙是个什么来头?” “呦,那人可不好惹,脾气大,性子倔,最好别惹他。”原本嬉皮笑脸的沈亮突然变得谨慎小心起来,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和他们中队长关系可不一般,两个人完全穿着一条裤子。” “此话怎讲?”皓轩好奇起来。 “顾炳权第一次去带新兵的时候,陈大龙就在其中。后来,有个新兵蛋子是个窝囊废,吃不了苦,借着半夜上厕所的空档溜了出去,当时人已经跑出去一个多小时了,才被顾炳权发现,要不是陈大龙跟着他忙前忙后,把人追了回来,估计顾炳权这几年就白干了。这里面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到时候慢慢给你讲。”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皓轩附和着。 “可不是么?至此之后,顾炳权带兵极其严格,生怕再有什么纰漏,而陈大龙就是他得力的干将。” “原来如此。”皓轩仿佛看到了陈大龙背后的另一个身影。 看来今天中午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偶然,而是顾炳权的下马威罢了。 很快,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营区北门,看着越野车渐渐远去,皓轩拍了一下沈亮:“亮子,留个电话呗?” 沈亮看起来很爽快“没问题,为领导服务是咱应尽的责任!” “去你的羊粪蛋!”皓轩笑骂着。 ------------ 第九节 要塞的陷落 东南沿海,镇海要塞。 在祖国漫长的海岸线上,有一处并不显眼的水湾,在水湾圆弧的中心位置,一座不大不小的海岛显得鬼斧神工,传说那海岛直插海底,是先祖治水时用于镇海的神柱,“镇海”二字也由此而来。 由于这奇特的地理位置,在建国初期,深谋远虑的战略家们克服了重重困难,在岛上设置了30多个强大的隐蔽火力点和总长达4.7公里的地下工事,并配有能够抵御原子弹攻击的作战指挥室。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浩大的工程早已过时,但随着改革开放后国家实力飞跃,镇海要塞又一次迎来了春天——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现代化改装之后,如今的镇海要塞已经配备了十分完整的火力体系,各类火炮和导弹像百货商店里的商品一样琳琅满目,这使得任何想要越界的军事力量都不得不考虑他的存在。 然而刚刚被分配到这里的粟云飞并不这么看:在学校,粟云飞向往的是特种兵来去无踪的机动性以及以一当十的彪悍,如今却只能窝在这不大的“乌龟壳”里被动挨打,这让粟云飞很是郁闷。 不过这郁闷的心情并没有影响粟云飞的工作进度,相较之皓轩的谨小慎微,粟云飞的作风显得强势而硬朗,凭借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和天生的领导气质,他很快在这里站稳脚跟,并和战士们打成一片。 入夜,对比要塞附近渔民们的悠闲自得,镇海要塞却充满了临战般的紧张气息,从今夜开始的48个小时之内,整个要塞将作为演习兵力的一部分,面对来自海上的袭击。因而,这里的一切都进入了最高级别的临战状态,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锁定了波涛汹涌的大海,那里的任何变化都时刻刺激着战士们的肾上腺。 时间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不知不觉到了凌晨四点,按照正常的生物钟,这应该是人体最为疲乏、最为困倦的时候,但粟云飞一刻也不敢大意,作为这个要塞的“新兵”,他太需要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实力。 他当前的任务,是替换火炮阵地上的暗哨,岗哨人员作为整个团队的“高危人群”,让粟云飞不免有些紧张。 由于灯火管制,整个要塞没有灯光,唯有又大又圆的月亮关注着这个孤独的身影,粟云飞看了看四周,除了林木的摇曳和呱躁的虫鸣,似乎没有异常。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仔细倾听着林中动静,因为他突然感到,今天虫子们的叫声似乎并没有往常那么连续和响亮。过了一会,他自己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但当他正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身边的虫鸣突然停止了,这引起他的警觉:他太了解这些虫子了,由于长期缺乏天敌,这些小家伙表现得十分放肆,在平时,如果谁的动作稍微快一点,徒手逮几只知了、蛐蛐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如果这些小家伙们突然“集体失声”,这只能说明——附近有情况。 不论这样的判断是否靠谱,在这种紧张的条件下,粟云飞不敢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一边装作毫无察觉地继续前进,一边思考着有效地对策。 在炮位附近,一位年轻的战士正在百无聊赖地张望着,因为马上到了换岗的时间,他有些放松了警惕,甚至有些困倦了,现在的他特别思念自己的床铺,哪怕是干巴巴地硬板床。忽然,他看到了远方同伴正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那战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口令!” “大海,回令!” “草原!” 口令正确,那位年轻的战士并没有察觉出异样来,正准备离开,突然,附近的林中传来一声“小心!” 那位伪装成接岗人员敌人见事情败露,眼疾手快,在对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撕下了小战士胸前象征“生命”的贴条,并顺势将他踢翻在地。 借着这个档口,林中掩藏的粟云飞已经窜至敌人近前,但是他刚想作出攻击的动作,却被敌人拿住了手腕,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自己胸前的贴条也被敌人扯了去。 然而粟云飞并不想就此罢手,他开始依仗自身的蛮力和对方扭打起来,但是那个敌人好像并不想过多纠缠,瞅准一个时机,用手掌砍向粟云飞颈部的动脉,粟云飞突然一阵晕眩,他在慌乱中抓住了敌人的臂章,慢慢地倒了下去。 那敌人想从粟云飞手中拿回臂章,但是怎么也掰不开那倔强的手指,他耸了耸肩,拍了拍粟云飞的手背,摘下了自己的臂章,又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当太阳刚刚从海平面探出头来的时候,粟云飞被人叫醒。他缓缓地坐起身来,本能地寻找着自己的步枪。 “排长,你在找什么啊?” “枪?我的枪呢?” “嗨,演习结束了,枪早就入库了!” “结束?什么时候结束的?敌人的飞机和军舰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哪有什么飞机和军舰,敌人来了几个特种兵,破坏了我们的雷达,封锁住了坑道的出口,导演组判定我们失去作战能力,让我们集体退出战斗,所以不用找枪了,一切都结束了。” 粟云飞这才发现,身边的战友们早已卸下来演习用的穿戴,上交了自己的枪械,他转头看了看附近的火炮阵地,那些原本威武的榴弹炮也被统一系上象征着“损毁”的红色丝带,那抹血红在军绿色炮管的映衬下显得显眼,像是战士中弹后胸前迸发出的血浆,更像是两行诉说着屈辱的血泪。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早已超出粟云飞的想象,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干些什么。在他的预想中,即便镇海要塞并不先进,但凭借坚固的防御体系和种类繁多的各类导弹,总可以有来有往地和敌人“缠斗”一阵,杀伤敌人些许作战力量,再不济,凭借着要塞的“王八壳子”,也能够敌人猛烈的炮火中牵制住一部分敌人的登陆部队,为友邻部队的增援赢得时间。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他仿佛一个看客一样,用“生命”作为入场券看了一场没有任何视觉吸引力的战争。 粟云飞呆呆地站在那里,思绪万千,他为这些一炮未放的钢铁巨兽们感到悲哀,同时也为毫无作为的自己感到悲哀——这是一场大象与蚂蚁的战争,然而战斗的结果是:蚂蚁咬碎了大象的内脏,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好像抓着什么东西,他摊开手掌,看到了一个设计精美的臂章,臂章上面,一柄雪白的利剑劈开了山峰、劈开了巨浪,显得霸气凛然,在剑柄上侧,“雳剑大队”几个金灿灿的大字显得分外醒目。 “雳剑大队……”粟云飞暗暗地重复着。 ------------ 第六节 老马其人 后来经过长期的磨合,像“马高工”这样的称谓已经不能体现二人忘年交的关系,取而代之的是“老马”、“师傅”或是“老北京”这样的昵称。之所以叫他“老北京”,不是因为地缘关系,而是他典型的北京人的性格。 很多人看不惯土生土长北京人知足常乐的做派,认为他们不够上进、不思进取,事实上在张皓轩看来,这样的行事风格与他们长期处于权力的中心有着极大的关系。 在过去,在北京人的一生当中,往往要经历几个皇帝,甚至是几个朝代,在他们看来,政策的变换、形势的变化往往是转瞬之间,对于那些看起来大红大紫的权贵、红人,常常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金钱、地位、名望都是不可靠的,无论今天多么稳如泰山,明天就有可能一无所有。 所以老北京们常常并不习惯积攒什么东西,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守好自己的本分,享受当下的快乐。 而老马在自动化站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工作,在所有的风云变幻中摇摇晃晃地走到现在,从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有惊无险地成长为一名令人羡慕的、职级可与旅长相媲美的高级工程师,其“老北京”的性格功不可没。 老马就是这样,他什么都懂,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不为浮华,看淡功名,只求一生平安。 老实说,张皓轩的到来起初让他并不适应,因为长期以来老马总是一个人守着一摊子事,即便任务再多也并不抱怨,只是时间上拖沓一些而已。 对于老马这样的“不守时”,历任领导们也常常习以为常,一方面这毕竟算不上什么大错,另一方面老马的经验和能力无人能够替代,按现在的话说,“你行你上啊”。 但是随着我国国防力量的补偿性发展以及新军事革命的迫切要求,网络维度的发展越来越受到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因此,自动化站作为186旅在这个层面上的排头兵承担着日益沉重的压力,过去接一接光缆,修一修电脑,配一配交换机就能完成的工作,逐渐变得令人眼花缭乱,这使得自动化站那些“老家伙”们感到压力山大,这也就是为什么站长开始给习惯于单打独斗的老马加派人手的原因。 当前老马所负责的,就是186旅整体的信息化配套设施建设。听起来很高端,但仔细一看不过就是平时学校常用的一卡通系统,包括摄像头、门禁、无纸化办公以及相关的数据库建设。当皓轩几年前还在抱怨学校的网络设施更新太慢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里相比较而言只能算是“石器时代”。 虽然任务并不复杂,但作为规划设计,皓轩一点不敢马虎,曾经听说乌克兰的一条铁路隧道在建成之后才发现洞口太矮,火车完全无法通过,最后只能推翻重来。皓轩可不希望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信息接口不够用,那他可就没脸见人了。 当把手头的工作忙完,皓轩一看手表,已经过了集合开饭的时间,老马说没事,咱们一会一起去吃,皓轩也没在意,却没料到会因此被人狠狠地“扇了个耳光”。 ------------ 第七节 一个耳光 吃完饭,和老马分别过后,皓轩独自上了宿舍,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扎上休息,等待着午休的哨声。 “张皓轩!你个狗日的!”走廊里传出陈大龙刺耳的吼声。 张皓轩条件反射式地跳了起来,刚一睁眼,就看见陈大龙的食指直插向自己的心窝。 “你小子懂不懂连队的规矩!什么时候集合开饭都不知道吗?” 张皓轩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然而对方的咆哮仍未停止。 “你他妈别以为自己是个干部就了不起了,你现在还在连队,是我的兵,坏了规矩老子一样收拾你!”对方的手指再一次狠狠地戳向自己的胸口,疼得皓轩一时喘不过气来。 皓轩感到一阵委屈,想要争辩什么,却发现只能呆呆地目送陈大龙扬长而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军校,每当他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会安慰自己:等毕业,过了这个坎就没事了。然而,现实的打击把这个自我安慰的借口敲得粉碎,在一个坎坷之后,等待皓轩的,常常是另一个坎坷。 ------------ 第八节 搭便车 午休过后,正是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皓轩的任务是复核一下原有线路资源是否与技术资料吻合。 这是个体力活,需要在大太阳下走完整个营区。如果老马在的话,倒是可以打个电话让勤务中队派个车的,但是现在老马开会去了,要派车的话,自己不但需要填写手续麻烦的派车单,还要看人家老士官的脸色。皓轩觉得自己一个“新兵蛋子”不至于为了几公里的路程劳驾那些牛哄哄的班长们,因而只能靠着双脚在酷热中丈量着自己的工作量。 老实说,汗流浃背的皓轩有些后悔了,但又无能为力,谁让自己是个“新兵蛋子”呢? 忽然,身后仿佛有人叫“轩哥”,皓轩顿了一下,想来自己中午刚被狼狈地扇了一个“耳光”,着实没有什么所谓“轩哥”的风范,皓轩苦笑了一下,权当是幻听。 “轩哥!”这一声听得相当真切,皓轩回过头来,一看,是那天同行的“人来熟”沈亮。 “领导,您这么大热天还亲自跑一趟,怎么不派个车?”沈亮半开着玩笑。 “没多远,刚好锻炼锻炼身体。”皓轩撒起谎来一点也不脸红。 “您要去哪里?” “北门。” “那还不叫远?等着,小弟给您找辆车!”沈亮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说着就要掏手机。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皓轩以为人家只是客气客气,礼节性地推拖一下。 恰好,远方有辆越野车疾驰而来,沈亮看也没看,收起了手机,冲着越野车挥了一下手。皓轩一看车牌,赶忙拉住他:“这可是机关的车,首长在里面怎么办?” 沈亮像个没事人一样:“你放心,如果真有首长,那龟孙子不会跑得那么快。” 一会,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二人面前,一个面带凶相的司机缓缓摇下车窗。 “大牛,带我们去趟北门!”沈亮说得开门见山。 “上车!”大牛回答地干脆利索。 皓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原先想来极其复杂的事情,居然被人家一个小士官仅用一只手摆平了,这做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上车后,这对奇妙的组合相互寒暄起来。 “还好,不过我想跟你打听个八卦。”皓轩试探着。 “那你可就找对人了,你说,什么事?”沈亮自信满满。 “警卫中队的陈大龙是个什么来头?” “呦,那人可不好惹,脾气大,性子倔,最好别惹他。”原本嬉皮笑脸的沈亮突然变得谨慎小心起来,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和他们中队长关系可不一般,两个人完全穿着一条裤子。” “此话怎讲?”皓轩好奇起来。 “顾炳权第一次去带新兵的时候,陈大龙就在其中。后来,有个新兵蛋子是个窝囊废,吃不了苦,借着半夜上厕所的空档溜了出去,当时人已经跑出去一个多小时了,才被顾炳权发现,要不是陈大龙跟着他忙前忙后,把人追了回来,估计顾炳权这几年就白干了。这里面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到时候慢慢给你讲。”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皓轩附和着。 “可不是么?至此之后,顾炳权带兵极其严格,生怕再有什么纰漏,而陈大龙就是他得力的干将。” “原来如此。”皓轩仿佛看到了陈大龙背后的另一个身影。 看来今天中午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偶然,而是顾炳权的下马威罢了。 很快,越野车稳稳地停在了营区北门,看着越野车渐渐远去,皓轩拍了一下沈亮:“亮子,留个电话呗?” 沈亮看起来很爽快“没问题,为领导服务是咱应尽的责任!” “去你的羊粪蛋!”皓轩笑骂着。 ------------ 第九节 要塞的陷落 东南沿海,镇海要塞。 在祖国漫长的海岸线上,有一处并不显眼的水湾,在水湾圆弧的中心位置,一座不大不小的海岛显得鬼斧神工,传说那海岛直插海底,是先祖治水时用于镇海的神柱,“镇海”二字也由此而来。 由于这奇特的地理位置,在建国初期,深谋远虑的战略家们克服了重重困难,在岛上设置了30多个强大的隐蔽火力点和总长达4.7公里的地下工事,并配有能够抵御原子弹攻击的作战指挥室。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浩大的工程早已过时,但随着改革开放后国家实力飞跃,镇海要塞又一次迎来了春天——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现代化改装之后,如今的镇海要塞已经配备了十分完整的火力体系,各类火炮和导弹像百货商店里的商品一样琳琅满目,这使得任何想要越界的军事力量都不得不考虑他的存在。 然而刚刚被分配到这里的粟云飞并不这么看:在学校,粟云飞向往的是特种兵来去无踪的机动性以及以一当十的彪悍,如今却只能窝在这不大的“乌龟壳”里被动挨打,这让粟云飞很是郁闷。 不过这郁闷的心情并没有影响粟云飞的工作进度,相较之皓轩的谨小慎微,粟云飞的作风显得强势而硬朗,凭借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和天生的领导气质,他很快在这里站稳脚跟,并和战士们打成一片。 入夜,对比要塞附近渔民们的悠闲自得,镇海要塞却充满了临战般的紧张气息,从今夜开始的48个小时之内,整个要塞将作为演习兵力的一部分,面对来自海上的袭击。因而,这里的一切都进入了最高级别的临战状态,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锁定了波涛汹涌的大海,那里的任何变化都时刻刺激着战士们的肾上腺。 时间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不知不觉到了凌晨四点,按照正常的生物钟,这应该是人体最为疲乏、最为困倦的时候,但粟云飞一刻也不敢大意,作为这个要塞的“新兵”,他太需要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实力。 他当前的任务,是替换火炮阵地上的暗哨,岗哨人员作为整个团队的“高危人群”,让粟云飞不免有些紧张。 由于灯火管制,整个要塞没有灯光,唯有又大又圆的月亮关注着这个孤独的身影,粟云飞看了看四周,除了林木的摇曳和呱躁的虫鸣,似乎没有异常。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仔细倾听着林中动静,因为他突然感到,今天虫子们的叫声似乎并没有往常那么连续和响亮。过了一会,他自己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但当他正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身边的虫鸣突然停止了,这引起他的警觉:他太了解这些虫子了,由于长期缺乏天敌,这些小家伙表现得十分放肆,在平时,如果谁的动作稍微快一点,徒手逮几只知了、蛐蛐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如果这些小家伙们突然“集体失声”,这只能说明——附近有情况。 不论这样的判断是否靠谱,在这种紧张的条件下,粟云飞不敢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一边装作毫无察觉地继续前进,一边思考着有效地对策。 在炮位附近,一位年轻的战士正在百无聊赖地张望着,因为马上到了换岗的时间,他有些放松了警惕,甚至有些困倦了,现在的他特别思念自己的床铺,哪怕是干巴巴地硬板床。忽然,他看到了远方同伴正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那战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口令!” “大海,回令!” “草原!” 口令正确,那位年轻的战士并没有察觉出异样来,正准备离开,突然,附近的林中传来一声“小心!” 那位伪装成接岗人员敌人见事情败露,眼疾手快,在对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撕下了小战士胸前象征“生命”的贴条,并顺势将他踢翻在地。 借着这个档口,林中掩藏的粟云飞已经窜至敌人近前,但是他刚想作出攻击的动作,却被敌人拿住了手腕,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自己胸前的贴条也被敌人扯了去。 然而粟云飞并不想就此罢手,他开始依仗自身的蛮力和对方扭打起来,但是那个敌人好像并不想过多纠缠,瞅准一个时机,用手掌砍向粟云飞颈部的动脉,粟云飞突然一阵晕眩,他在慌乱中抓住了敌人的臂章,慢慢地倒了下去。 那敌人想从粟云飞手中拿回臂章,但是怎么也掰不开那倔强的手指,他耸了耸肩,拍了拍粟云飞的手背,摘下了自己的臂章,又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当太阳刚刚从海平面探出头来的时候,粟云飞被人叫醒。他缓缓地坐起身来,本能地寻找着自己的步枪。 “排长,你在找什么啊?” “枪?我的枪呢?” “嗨,演习结束了,枪早就入库了!” “结束?什么时候结束的?敌人的飞机和军舰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哪有什么飞机和军舰,敌人来了几个特种兵,破坏了我们的雷达,封锁住了坑道的出口,导演组判定我们失去作战能力,让我们集体退出战斗,所以不用找枪了,一切都结束了。” 粟云飞这才发现,身边的战友们早已卸下来演习用的穿戴,上交了自己的枪械,他转头看了看附近的火炮阵地,那些原本威武的榴弹炮也被统一系上象征着“损毁”的红色丝带,那抹血红在军绿色炮管的映衬下显得显眼,像是战士中弹后胸前迸发出的血浆,更像是两行诉说着屈辱的血泪。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早已超出粟云飞的想象,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干些什么。在他的预想中,即便镇海要塞并不先进,但凭借坚固的防御体系和种类繁多的各类导弹,总可以有来有往地和敌人“缠斗”一阵,杀伤敌人些许作战力量,再不济,凭借着要塞的“王八壳子”,也能够敌人猛烈的炮火中牵制住一部分敌人的登陆部队,为友邻部队的增援赢得时间。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他仿佛一个看客一样,用“生命”作为入场券看了一场没有任何视觉吸引力的战争。 粟云飞呆呆地站在那里,思绪万千,他为这些一炮未放的钢铁巨兽们感到悲哀,同时也为毫无作为的自己感到悲哀——这是一场大象与蚂蚁的战争,然而战斗的结果是:蚂蚁咬碎了大象的内脏,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好像抓着什么东西,他摊开手掌,看到了一个设计精美的臂章,臂章上面,一柄雪白的利剑劈开了山峰、劈开了巨浪,显得霸气凛然,在剑柄上侧,“雳剑大队”几个金灿灿的大字显得分外醒目。 “雳剑大队……”粟云飞暗暗地重复着。 ------------ 第十节 另一个耳光 虽然皓轩看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但他并没有办法阻止下马威的到来,很快,又一记响亮的耳光又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过了些时日,轮到张皓轩在网管中心进行24小时值班,他没有多余的床铺和洗漱用具,为了避免麻烦,就从警卫中队把这些“家当”一并搬了过来。 正当他还在梳理值班员的职责的时候,身边的值班电话响了起来,皓轩顺手拿起来接听。 “你好,网管中心。”张皓轩礼貌地说道,先打招呼、后报家门是部队接电话的标准流程。 “张皓轩!你个狗日的!你的被子他妈去哪啦?”对方声音之大,迫使皓轩不得不把话筒远离耳朵。而后面的话恶毒得以至于皓轩都懒得听,他把话筒放在一旁,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过了一分钟,对方似乎是骂累了,开始说重点:“你狗日的赶紧把被子给老子抱回来!” 皓轩拿起电话回了一句:“我在这里值班,晚上需要在这里睡觉的。” “你他妈没有多余的被子么?” “没有。” “这我管不着,你的床铺没有被子,就是破坏内务,到时候军务检查起来,老子才不给你背黑锅!”说完,陈大龙就挂断了电话。 “你这是怎么了?”看到皓轩气鼓鼓的,身边正在配置数据的老马关心地问。 “你说警卫中队怎么回事,为个被子的事情就发这么大的火?”皓轩毕竟年轻,听到有人关心就大吐苦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马似乎又看透了一切,拍了拍皓轩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也别太生气,警卫中队他们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今年对抗演习的时候,警卫中队被人家摸了哨,直接导致全旅副政委以上的指挥员集体阵亡,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警卫中队可被机关折腾惨了。” “对面什么来头,有这么厉害?” “对面可是雳剑大队,一水的特种兵。” “怪不得……不过这帮人也真是,打不过人家特种兵,拿我撒什么气。”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问题的关键又不在你,只是因为他们被机关盯上,害怕出事罢了。”老马安慰道。 “算了,大不了我盖毛巾被。”皓轩自认倒霉。 “别这样,虽然是夏天,这里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这样,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盖我的被子好了。”老马说得很真诚。 “谢谢师傅!”这样的雪中送炭确实让皓轩心里暖暖的。 “说这些,赶快去吧,不然那“狗日的”又要找茬了。”平时不善言辞的老马开起玩笑来突然有一种“老司机”的风范。 ------------ 第十一节 我叫张皓轩 虽然表面上乖乖听话,但是皓轩毕竟年轻气盛,这样三番两次的折腾使他积攒了不少怨气,也正因为如此,他常常琢磨着找个机会扳回一城,很快,机会来了。 这是一天傍晚,皓轩刚刚跑步回来准备参加点名,正在此时,他接到了老马的电话:“我的抽屉里有一个红色的光盘夹,你帮我拿到机关参谋长的办公室。” 虽然老马的语速非常缓慢,但是皓轩一听到“参谋长”这几个字,就知道这一定是不能怠慢的大事,来不及给班长请假,就匆匆去拿光盘…… 等到皓轩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正看着老马坐在电脑桌前操作着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老马的一次性纸杯里添水。基于对机关“门难进、脸难看”的成见,皓轩一看此人没什么“官威”,断定他应该不是多大的领导,不过是因为不小心把上司的电脑弄坏了,有求于人,才表现得如此乖巧。 于是,皓轩只是对那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径直向老马走去。 很快,皓轩了解到,老马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文档的误删恢复工作,而光盘里的软件,应该是以前老马从互联网上直接下载下来的恢复工具,只可惜老马捣鼓了好一阵,仍然找不到目标文档。 皓轩在一边看得心急,精通计算机的他心里清楚,由于办公电脑保密系统的升级,普通的恢复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相反,像老马如此反复地读取硬盘,很容易致使硬盘损坏,最终极有可能导致文档的永远丢失。 但皓轩不敢明说,老马毕竟德高望重,又待他不薄,这样的锋芒毕露只会打师傅的脸。 “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明天我再找别人来看看。”身旁的中年男人有些失去耐心,但紧锁着的眉头明显证明了这是今晚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小张,你刚好也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老马转过身来,有些不甘心。 “师傅,您可是咱们自动化站的专家,我怎么好意思班门弄斧呢?”皓轩赶紧向后躲,不敢接招。 “没有关系,术业有专攻,不打紧的。”身旁的中年男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补充了一句。 看来这事来头不小,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张皓轩心里嘀咕着。他看了看老马,老马冲他点了点头,又是一脸的真诚。 “那我来试一试,”皓轩坐在了电脑桌前,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仅仅一秒钟后,整个电脑屏幕开始变得眼花缭乱起来,张皓轩精彩的“独奏”开始了。 因为有着弹钢琴的功底,皓轩敲键盘的手速极快,甚至到后来他都懒得用鼠标。普通人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皓轩在干什么,只能瞧见屏幕上的字符像流水一样划过,然后又跳转到了下一个界面。 其实相关的代码就储存在皓轩办公室的台式电脑里,但是皓轩懒得去倒腾,因为对他来说,来回一趟的时间足够把事情搞定了。 当敲完最后一个回车之后,代码开始运作,电脑开始刷屏,看着电脑乖巧地听从着自己的使唤,皓轩有些得意忘形,竟然拿起老马的水杯,背靠着参谋长转椅喝起茶水来,由于有些茶叶还在杯面上漂浮着,皓轩嘴里粘了一枚茶叶,他习惯性地用舌头一舔,往右侧一吐,正巧落在那中年男人的脚边。 看到皓轩如此不礼貌,老马的脸色有些变化,他小心地看了看对面中年男人的反应,看到对方只是专心地盯着电脑屏幕,这才放心。 正在此时,电脑输出了结果,皓轩利用关键字对列表进行了筛选,目标文档赫然在列。 “对!就是它!就是它!没错,就是它!”中年男人显得很兴奋。 看到“客户”高兴的神情,皓轩更加得意忘形,好在老马一掌拍醒了他,“别臭美了,赶紧把文件恢复出来。” “没问题。” 眼看着文件被成功恢复,那中年男人也逐渐放松起来,在一旁微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皓轩。” ------------ 第十二节 自作聪明 结束了后续工作,那中年男人自然是连连道谢,顺带聊了一些安防项目的事情,而皓轩早已恢复了新兵蛋子的状态,乖巧地在一旁帮老马收拾着东西,正当师徒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皓轩突然想起了什么…… “您好,能帮我个忙么?”皓轩对着中年男人说道。 “什么事?”那中年男人早已恢复了平静,但面容依然和蔼。 “是这样,我跑过来的时候太过匆忙,错过了点名,您能帮我解释一下么?” “可以,给谁打电话?” “给我们警卫中队的中队长说一声就行。” “是那个顾炳权么?” “对,就是他,您就说我在机关给领导干活就行……”皓轩说着拨通了电话,双手捧给对方。 其实皓轩有些自作聪明了。在他看来,那个对老马毕恭毕敬的中年男人,顶多就是个弄坏参谋长电脑的“老机关”而已,一个连自己职位都解决不了的家伙,估计说话也没什么分量,之所以要强调给领导干活,无非是狐假虎威,吓吓顾炳权而已。 电话刚拨通,皓轩就远远地听见了顾炳权的大嗓门,果然是穿着一条裤子的两个人,那说话的德行跟陈大龙简直一模一样。 那中年男人并不做声,只是耐心地听顾炳权把话说完,然后平静地说道:“喂,小顾啊,我是参谋长袭玉虎。”对方突然安静下来,“皓轩在我这里帮忙,这就准备回去,跟你说一声,免得有什么误会。”话音未落,对方的声音立马变得谄媚起来,与刚才的大嗓门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听到顾炳权如此服服帖帖,皓轩本来应该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兴奋才是,可当他知道那个所谓的“弄坏了电脑的老机关”就是参谋长的时候,他有一点害怕,就像契科夫《小公务员之死》里的那个主人公一样,反复地盘算着自己刚才吐在参谋长脚边的茶叶会带来什么后果,以至于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皓轩几乎失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拿回了手机,又是怎样走出了参谋长的办公室,他只希望今天的事情不要给领导留下什么坏印象。 “张皓轩。”袭玉虎不自觉地默念着这个名字,望着眼前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的眼神异常深邃。 ------------ 第十三节 参谋长 事实上,今天袭玉虎展现出来的低姿态绝不是逢场作戏,作为一名从普通战士逐渐成长起来的中层领导,袭玉虎的为人处世自有他过人之处。 了解袭玉虎的人都知道,虽然他学历不高,也并不健谈,但做人做事始终秉承着 “真诚”二字,尤其对待那些有才能、有本事的人,不论对方是何出身,在什么岗位,袭玉虎都是以礼相待,也正因为如此,袭玉虎的周围总是围绕着一大批 “能人异士”,因此,不论袭玉虎身处什么职位,遇到什么困难,是否还和他们存在着隶属关系,这样的 “人才库”总能够运作起来,为他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也正因为如此,袭玉虎也深得领导们的器重、同事们的敬佩、下属们的爱戴。 由此看来,袭玉虎放低身板,为老马端茶倒水就并不奇怪了,只是今天让他颇感意外的是张皓轩的出现,虽然这个孩子并不成熟,但身上的本事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在军队信息化水平和要求不断提升的今天,袭玉虎隐隐感觉到,这孩子身上的能力,将是补齐他手中 “人才库”短板的关键。 ------------ 作品蓄能中 作品蓄能中,如果观众们想接着看的话,请用评论和推荐票告诉我吧,祝各位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