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一章:新夫人,进门了吧? 侯公府,竹云苑。 整个侯公府里,除了这处冷清的苑落,到处是一片喜庆,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宋轻歌站在屋内,身上衣衫单薄,望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 “小姐,您怎么起身了?” 身后传来的这道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 扶柔端着熬好的汤药从屋外进来,见她站在窗前,赶忙放下手中的汤药,拿出一件长袍走到她身后,“您赶紧披着。” 她将长袍披到宋轻歌身上,替她裹紧身上的衣衫。 “新夫人,进门了吧?”她声音干涩,眸光涣散。 还在替她捋着长袍的扶柔一怔,尔后小声回她,“嗯,她和侯爷一拜完堂便下起了小雨...” “咳咳咳...” 猛咳了几声后,长长的羽睫剧烈颤着,她用力攥紧衣袖,“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攥紧衣袖的手一点点松开,她失魂落魄回到躺椅上,闭上双眸,有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 扶柔用丝帕擦去她脸颊的泪痕,双眼泛红,替她盖好毛毯后,她将脸转到一旁,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搁置在桌上冒着热气的汤药,一点点变凉。 入春的这场雨几乎下了一整日,天色暗下来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侯爷...” 扶柔站在门口,声音里透着诧异。 宋轻歌握着书卷的手一滞,屋内的烛光一阵摇曳,她抬眸往前看去,是一身红袍的段忘尘。微弱的烛光映到他脸上,他俊朗的脸一点点由暗及明,覆入宋轻歌的眼底。 段忘尘喝了不少酒,看到她,他微醺的眸光里满是笑意,“阿歌...”他笑着朝她走去,身子摇摇晃晃。 宋轻歌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他,勾起苍白的唇,“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表哥不去与新夫人度春宵,跑到阿歌这处冷清的苑落来做甚?” 闻言,段忘尘眸中的笑意一点点散去,他握住她柔细的手腕,喉间苦涩,“阿歌!你该知道,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只知道,娶江晚吟你根本就未顾过我的感受!”宋轻歌咬唇,想要挣脱开被他抓住的手腕。 段忘尘收紧掌心,用力一拉,将她围困在自己怀中,“我知道,我知道你怪我未曾反抗祖母的意思,娶了吟儿,可我身为段家唯一的一支血脉,凡事都要以段家为重。” 他倚靠在她肩头上,轻声细语与她解释。 这是筹备亲事的这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苑落里。 “可你说过,你这一世只会娶我一人,不会再娶旁的女子!”她虚弱的身子在他怀中挣扎着。 “你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心中都知晓...” 段忘尘闭上双眸,带着酒气的喘息声缠绕在她脖颈间。 朦胧的眸光中有两团烛火在摇曳,终于,宋轻歌松开攥紧他衣袖的手。这段日子以来受的委屈再次化作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他的红袍上。 “来,别哭了。” 段忘尘哄着,抬起手欲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侯爷,老夫人说了,您该回房与新夫人入洞房了。” 是江晚吟的陪嫁丫鬟,芸香。 段忘尘怔了一下,凝着宋轻歌的眸光在一瞬间变暗,骨节分明的手从半空中落下。 眉眼间透出深深浅浅的无奈,他垂下眼眸说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人便走出屋外。 宋轻歌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颊上还残留着他未擦掉的泪痕。 ------------ 第二章:有劳轻歌妹妹了 夜里,她躺在软榻上一闭上双眼,便想到此时此刻醉卧在江晚吟怀里的段忘尘。 醒来时,枕边早已湿了一片。 王氏差过来的婆子容氏在外面叫喊,“老夫人可交代了,表小姐要早些过去给新夫人敬茶!” 语气中透着轻蔑。 “我这便过去。” 宋轻歌抓了抓被角,掀开被子从软榻上下来。 到王氏的雍乐阁时,段忘尘和江晚吟已经先到一步。 他昨日才成了亲,今日定是要早早携着新夫人来给王氏请安,江晚吟紧紧挨在他身旁。 一袭绣着金丝线的碧色烟纱裙,发髻上斜插着一枝玉簪,玉簪上的珠翠轻轻摇曳,衬得她清丽动人。 看到宋轻歌,她眸光里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给你表嫂敬茶!”见宋轻歌站在屋门外怔愣,王氏褪去脸上的笑意,对她冷着一张脸。 “是。” 宋轻歌轻咳一声,拖着病弱的身子往屋内走去。 给王氏请完安后,扶柔端了一杯热茶上前,她接过来走到江晚吟面前,倾身朝她敬茶,“表嫂请喝茶。” “我替吟儿接下便可。” 见她身子这般虚弱,段忘尘急忙伸出手去。 王氏花白的眉头蹙了一下,不悦地开口,“这是她应尽的礼数!”段忘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好将手收回来。 “外祖母说的是...” 站了太久,宋轻歌握着杯盏的手抖了抖。 “有劳轻歌妹妹了。” 江晚吟看着她,眉眼间露出几分宠溺,扬起唇角伸出手去接过杯盏,察觉到她的手已接下杯盏,宋轻歌松开手。 “啊!” 却在下一刻听到一声尖叫声,紧接着是杯盏落地的破碎声。 宋轻歌眉眼一颤,抬起双眸,看到江晚吟的手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一片,纤长无暇的玉手还在颤着。 “吟儿,没事吧?” 段忘尘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心疼地看着她手上被烫红的一片。 江晚吟努力漾开唇角,摇了摇头,“夫君,吟儿没事,定是轻歌妹妹以为我已接稳了杯盏才松开手的,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她将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双眸间却透着藏不住的疼痛。 “你是怎么回事?怎的连杯茶都敬不好?!”听了江晚吟的话,王氏心中的火气更大。 宋轻歌在侯公府上长住这么多年,府中人人皆知,她与段忘尘亲密无间,如今见段忘尘娶的不是自己,方才定是故意将怨气撒到江晚吟身上。 “外祖母,不,不是我,我也不知杯盏为何会突然掉落...” 宋轻歌使劲摇头,眼里透着委屈。 “若不是你故意的,杯盏还会从吟儿的手上自己掉落不成?!”王氏厉声呵斥。 她的眼底涌上一层泪光,“真的不是我...” “祖母,我也相信阿歌不是故意的,还是先请太夫过来替吟儿治理伤口。”段忘尘眉头微蹙,语气焦急。 王氏冷哼一声,吩咐下人下去唤太夫过来。 因担心江晚吟的伤口,段忘尘先扶着她回了秋阑苑。 待段忘尘走远后,王氏横眉看向宋轻歌,“既是你打碎的茶盏,便由你来清理干净,谁都不准插手帮她!” “是。” 她眸光中的泪水在打转,颤着声跪下身子,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片。 ------------ 第三章:他还会娶我吗? 蓦地,有一片尖利的碎片划破她莹白的手指头,醒目的鲜血流出来,滴落在地上。 “小姐...”扶柔哽咽着,朝王氏跪下身子,“老夫人,小姐还生着病,让奴婢来替她捡吧...” “何时轮到你插嘴了?来人!将这个不识抬举的丫鬟拉下去掌嘴!”还在气头上的王氏拿着手中的龙头拐杖用力敲了几下。 有几个家丁上来,将扶柔拖走。 “扶柔...” 宋轻歌跪在地上,捏紧手中的碎片。走出雍乐阁时,她的手掌心已被碎片划出满手的鲜血。 “小姐!...” 见到她手上骇人的血痕,满脸浮肿的扶柔急忙跑上去搀住她。 回到竹云苑,扶柔找来纱布,忍着眼泪替她清理伤口。 宋轻歌却伸出手摸了摸她浮肿的脸,带着歉意说道:“是我连累你了。” 扶柔摇了摇头,抬起脸笑着,“小姐,不过是挨了几个巴掌,奴婢没事。” 瞧她这般宽慰人的样子,宋轻歌这才漾开唇角,望着这厚重的纱布,她开口问道:“你说,表哥他还会娶我吗?” 自从八年前宋王府出了事之后,段忘尘便将她接到侯公府中。他说等再过几年,宋王府的事情平息后,他便娶她为妻。 有了段忘尘的庇护,府上的家丁丫鬟都将她当成未来的侯爷夫人伺候着,她在侯公府中一直过得很好。 可如今,他却娶了江晚吟。 “侯爷这么喜欢小姐,一定会娶小姐的。”扶柔掩去眼中的泪光,十分坚定地说道。 闻言,她双眸覆上一抹黯然,“可就算娶,我也只是妾。” 扶柔绞了绞衣袖,不再说话。 一整日,段忘尘都未出现在竹云苑中。 江晚吟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江鹤迟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她嫁进了侯公府,如今受了伤他定是要好生护着。 想当初,但凡是长安城中的贵家公子,谁人都想攀上她这门亲事。 可谁都料想不到,放着这么多门当户对的阀门子弟不选,江晚吟偏生要嫁给在朝中权势没落的段忘尘。 ... 几日后,长乐府里。 “公子,前几日江鹤迟之女江晚吟嫁给了侯公府的段忘尘。”御风颔首,将这两日打听到的消息禀告给站在亭榭中负手而立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他,身穿着一身白衣蓝袖的宽大衣袍,一头墨发用一条月牙色锦带束起。他神色虽淡淡,眸光里却是掩不住的流光溢彩。 细长温润的手指头微微收紧,他转过身子,坐到长椅上,写下一封书信,交到御风手上,“你到侯公府上去一趟。” “是。” 接过书信,御风从亭榭中离开。 一连几日,段忘尘都在秋阑苑中寸步不离陪着江晚吟,若不是侍书悄悄将宋轻歌被碎片划伤的事告诉他,他还蒙在鼓里。 “阿歌,你的伤如何了?” 趁着江晚吟歇下,他来到她的竹云苑。 宋轻歌别开脸,不愿让她碰自己的手,“我的伤是好是坏也不关你的事,你只需将晚吟姐姐照顾好便可!” 蕴满怨气的话里,夹杂着几分愠怒。 段忘尘面露无奈,将手覆到她双肩上,柔声说,“我让侍书拿了一些膏药过来,你让扶柔替你好好涂着,这手掌心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尔后,他让她转过脸来,低下眉头,“你身上的病还未痊愈,不宜憋着怒气。既然你心中怨我,便把气都撒在我身上,打我一顿好了。”温柔的语气从她额间落下,吹拂过她光洁如玉的肌肤。 宋轻歌依旧抿着唇,闷闷不乐。 片刻后,段忘尘扬起唇角,“来,让表哥看看。”他牵起她被划伤的那只手,摊开掌心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几下。 “已经没事了。” 见他这般怜爱的样子,宋轻歌这才柔声开口。 ------------ 第四章:露出真面目 知道她气消了,段忘尘将她的手握进手掌心,揽过她的肩,在她发梢上落下一个吻。 “阿歌,你只要记住,娶吟儿并非我所愿,我的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他将下颚抵在她的头上,话里有数不尽的浓情蜜意。 “那...” 宋轻歌紧握他的衣襟,话还未说完,侍书已走上前,开口说道:“侯爷,有您的书信。” 她那句“你还会娶我吗?”只好堵在喉间。 段忘尘的手在她肩上收紧,又松开,带着歉意叮嘱她,“你好好歇息。”便起身随侍书而去。 宋轻歌看着他离去,喉间涌起一股酸胀感。 他走后不久,江晚吟便出现在竹云苑里,那时候扶柔正在替宋轻歌涂抹段忘尘带来的膏药。 “听说轻歌妹妹的手被划伤了,我过来看看打不打紧。”看到桌上的膏药,她伸手拿起来放到眼前细细打量,“这么好的膏药,怎么配涂在轻歌妹妹手上呢?” 下一刻便松开手,还满满的一瓶膏药被她扔到地上,撒落满地。 “你这是做什么?!” 宋轻歌拧紧眉头,站起身子厉声喝斥她。 “做什么?我让你瞧清楚自己在这侯公府里的地位!你算是个什么身份,竟妄想跟我抢尘哥哥!” 江晚吟脸色狰狞,全无那日的温柔娴淑。 在嫁给段忘尘之前,她就知晓侯公府里住着一位表小姐,自小与段忘尘青梅竹马。 见到她此时露出的真面目,宋轻歌冷笑一声,“看来那日你真的是故意的。”亏她还以为是自己会错意了。 江晚吟亦是冷笑一声,凑到她耳边,威胁道:“若是你不从这侯公府里滚出去,日后吃的苦只会多,不会少。” 冷冷剐了她一眼后,她扬着一副得意的面孔从她面前离开。 宋轻歌攥紧手指头,还未来得及缠上纱布的手又渗出一层浅浅的血迹。 “小姐!”扶柔惊叫一声,一根根掰开她攥紧的手指头,“让奴婢先替您包扎伤口。” 她再顾不得旁的,任由宋轻歌眼眸中翻滚着显而易见的怒浪。 ... “这信是谁送来的?” 看完书信,段忘尘开口问道。 “回侯爷,奴才只知道是长乐府上的人送来的。”侍书低头,如实回禀。 段忘尘微微垂眸,将手中的书信烧掉。 第二日,一辆华丽锦绣的马车停在侯公府门口。 见到从马车内走下来的男子,侍书走上前开口说道:“公子,侯爷已在书房中等您。” “有劳了。” 落镜笙稍稍点头,随着他往府内走去。 将他带到书房,侍书便退了出去。 “我未给你答复,你为何就能断定我会在府中等你?”段忘尘坐在长椅上,睨着面前翩翩而立的落镜笙。 “若是镜笙连这个都想不到,必定不会给侯爷送信了。” 听到他的名讳,又一派翩翩然出落凡尘的模样,段忘尘眸光一闪,恍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他,“你是,无峦山的落镜笙?” “正是。”他点头应允。 三个月前,长安城中早就传开了“无峦山文韬武略的落镜笙,会到长安城助燕国将来的君主登上王位。” 虽说是民间传言,皇室中人却都听在耳里。 ------------ 第五章:公子,先请 只是,段忘尘没想到落镜笙到长安城中最先找到的人会是他。 再一看他,双眸清冽,眸色中没有一丝隐晦,倒是让段忘尘瞧不出他的心思了。 “本侯在朝中只是一位权势没落的侯爷,公子莫不是找错人了吧?”段忘尘不紧不慢说道。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找错人。” 他凛冽的眉宇间,散发着令人敬畏的璀璨光华。段忘尘眯了眯眸子,让他落座。 落镜笙从段忘尘的书房出去时,日光已经落到天边,白色的云层里透出一层层烟霞色,整个侯公府里染上一层橘色。 昨日江晚吟到竹云苑里说了那番话后,宋轻歌待在屋中就满是心神不宁,扶柔只好扶着她到外面散散心。 在园中坐了许久,眼看着日头就快落入云层中,她拿着手中的长袍上前披到宋轻歌身上,轻声说道:“小姐,该回去了。” 察觉到气温渐渐变低,宋轻歌点头,“嗯。”她起身,二人从园中离开。 方才走出园子,就差点撞到前面走来的男子。 穿着绣鞋的脚急忙收回来,衣摆一阵摇曳后看到地上的云纹靴,宋轻歌低着头让到一旁,“公子,先请。” 落镜笙的眸光落到她身上,眼前的女子身形纤弱,语气轻柔,长长的羽睫还在颤着,想必是方才二人的差点相撞让她受到了惊吓。 “是镜笙吓到姑娘了,还望姑娘见谅。”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似琴弦被轻柔拨响,清冽动听。 对着她稍稍颔首,落镜笙便从她面前走过,鼻尖闻到一抹若有似无的清香味,宛若带着一阵熟悉感。 直到耳边的脚步声几乎消失,宋轻歌才抬起头往前看去,只看到一抹白色蓝袖衣袍和一条随风飘起的月牙色锦带。 “走吧。” 收回眸光,她转过头对扶柔说道。 扶柔扶着她,走过洒着橘色光影的青石小径。 江晚吟端着热茶进到书房中时,段忘尘还沉着一张脸,“夫君的脸色看着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回过神色,接过她手中的热茶,轻声责骂她,“你的手刚好,这些事交给下人来做便可,何必亲自端过来。” “吟儿愿意,能够服侍在夫君左右,是吟儿的福气。”她漾开唇角,轻轻倚靠到他怀里。 尔后,她又抬起眼眸,如水的双眸中似是带着一丝委屈,“对了,吟儿昨日到竹云苑中去看望轻歌妹妹了,可她却好像不太欢迎吟儿,一见到吟儿便转身进了屋,将屋门关上。夫君,你说是不是上次的事让轻歌妹妹误会吟儿了?” “竟有这事?” 段忘尘放下手中的杯盏,将手覆到她肩上,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这也不能怪轻歌妹妹,她是因我才被祖母责罚,心中难免会对我有些怨气。夫君放心,吟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浅浅凝着他,眸光里满是柔意,没有一丝责怪宋轻歌的意思。 棱角分明的唇角边上现出一抹笑意,段忘尘覆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紧,“想不到你身为丞相府的千金小姐,竟是这般的善解人意。”话里透满欣慰。 江晚吟握着他的衣袖,羞怯地往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 第六章:我污蔑你? 天色暗下来后,段忘尘携着江晚吟回了她的秋阑苑。 “小姐,已经子时了,先歇下吧。”眼见今夜段忘尘也不会再到竹云苑来,扶柔开口劝宋轻歌。 “已经子时了吗?” 她眸光中倒映着微弱的烛光,那一丝期待被击散得一干二净。 “嗯。”扶柔点头,扶着她往软榻边上走去。 梦里,她回到了刚被段忘尘接回府上的时候。 那时候宋王府刚出事,她还沉浸在失去满门被灭的悲痛中。而王氏极力反对段忘尘与她走近,颇有任她在府中自生自灭的意思。 可是段忘尘不愿,每日做完先生留下的功课后,他还是会到竹云苑中找她,带她到园子里抓蝴蝶,喂鱼,放风筝。 后来她才知道,当初他是冒着与王氏断绝祖孙关系的危险将自己救下来的。 渐渐的,这个以前她不曾放在心上的人,成了她至关重要的人。 不知怎的,她来到了一间窗前挂着大红喜字的新房中,绣床上铺着红色的锦被,盖着红纱的新娘子乖巧的坐在床沿边上。 段忘尘站在新娘子的面前,眉眼间泛着浓郁的柔意,他抬手,轻轻掀开新娘子的红纱。 披着一身红衣的新娘子慢慢抬起头,眸光潋滟如一汪秋水。 是江晚吟! 这回,宋轻歌才看清楚新娘子的容貌。 “不,不要,不要!” 一声惊叫声,宋轻歌从梦中惊醒。 “小姐!”听到惊叫声,扶柔急忙推开房门,走到软榻边上一看,她的额角上布满汗珠。 用毛巾沾水拧干,扶柔擦掉她额角的汗珠。 “小姐,一会奴婢去给您熬碗宁神安眠的参茶。”她最近睡得极不好,不是睡不着便是做噩梦。 “不必了。”她从软榻上下来,“还是先过去给外祖母请安。” “是。” 扶柔只好作罢。 请完安,王氏喝下一口茶水,抬起眼睨着她,“日后吟儿可是要给我们段家诞下子嗣,绵延香火的,这段时日你最好离尘儿远些,我不想让他分了心神。” 宋轻歌低头站着,手指头攥了攥丝帕,“阿歌记下了。” “下去吧。” 王氏不耐烦地挥手让她退下。 岂料一走出雍乐阁,她便在阁外碰到了段忘尘和江晚吟。 见到她,江晚吟脸上现出几分笑意,她松开挽着段忘尘的手上前说道:“在这碰见轻歌妹妹正好,上回我要带给你的膏药,这会正好拿给你。” 她一说完,芸香便端了几瓶膏药上前,“表小姐,夫人一听说您的手被割伤,便吩咐奴婢给您备了膏药,嘱咐奴婢时时刻刻带着,夫人的这份心意还望您能收下。” 显然,主仆二人是有备而来。 瞧见她这般装模作样的样子,宋轻歌挑起眉眼,拿起膏药,毫不客气地说道:“也好,上次晚吟姐姐打翻了表哥送我的膏药,今日我便当你还回来了。” 闻言,江晚吟怔了怔,双眸间覆上一层黯然,“轻歌妹妹若是对我有怨便直说出来,何必要这般污蔑我?” 话里,隐隐透着一丝委屈。 宋轻歌唇边上漾开一丝凉薄的笑,逼近一步冷然道:“我污蔑你?枉你出身名门,没想到也只是个敢暗中放利箭的主!” ------------ 第七章:这滋味,可还好受? “我...我没有...” 江晚吟摇了摇头,眸中的黯然更浓。 瞧起来,倒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阿歌,吟儿也是一片好意,你不该这般挖苦她。”段忘尘看不下去,开口说了她一句。 “表哥,你信她?” 宋轻歌凝着段忘尘,眸色中夹杂一丝不甘。 “无论如何,你都该与她好好相处,不要锱铢必较。”他语气轻柔,耐心地劝阻她。 “我锱铢必较?”宋轻歌愣了愣,眸色中的不甘愈发浓郁,眼前的段忘尘,一点也不似以前那个事事向着她的表哥。 “你先回竹云苑,晚些我再过去看你。”他说完,不顾宋轻歌失落的神情,带着江晚吟进了雍乐阁。 又是这句话,宋轻歌低下眉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她握紧手中的瓷瓶,一股凉意从手掌心传入心间。 段忘尘二人进雍乐阁的门后不久,宫里便来了人,说皇上要召见他,他急忙往宫里赶去。 江晚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阵狠戾。与王氏讲完话,她让芸香扶着自己径直朝竹云苑而去。 “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小姐的病方才好,幸好没沾染上雨水。”扶柔从屋外进来,给宋轻歌端上刚熬好的参茶。 宋轻歌盯着手中的小瓷瓶,来回转动着。 扶柔看到她手中的小瓷瓶,愤愤然说道:“小姐,这膏药奴婢这就拿去扔了!” “哎,不可。”宋轻歌伸手拦住她,“既然是江晚吟精心备来送我的,那我便好好留着。若是扔了,岂不是遂了她的愿了。” 扶柔转念一想,当即眉开眼笑,“小姐说的没错!” 她漾开唇角,舀起一勺参茶,送入口中,想要用这碗参茶散去胸腔中积郁的失落。 可方才喝了几口,眼前突然被一道阴影遮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汤勺连同那碗参茶被人一把打落在地! 身子一阵颤栗,宋轻歌的唇角,裙裾上,皆沾满滚烫的参茶。 “谁让你进来的?!”扶柔睁大双眼,一把推开眼前的芸香,“小姐,您没事吧?”她焦急地蹲下身子帮宋轻歌擦拭倒在身上的参茶。 “你这臭丫头,竟然敢推我?!”芸香站直身子,使劲推了一下蹲在地上的扶柔。 宋轻歌咬牙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屋外的江晚吟。 芸香跑过去,替她拍掉肩上沾染的雨水,她高傲地走到宋轻歌面前,低下头睨着她,“这滋味,可还好受?” 宋轻歌抓着双膝上的裙裾,眸光穿过她的身子,往她身后看去。 江晚吟不屑地笑出声来,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别看了,夫君不在府上,并未与我过来。” “是不是真的把我赶出侯公府外,你才肯罢休?”她依旧坐着,看着粘在裙裾上的一片污渍。 “没错!”江晚吟咬牙切齿。 宋轻歌钳住她的手腕,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上她几乎泛着猩红的双眼,“可我偏偏不让你如愿!表哥在七岁那年便将我接到府中,我早已将他当做至亲至爱之人,即便...”她用力咽下喉间的苦涩,“即便是他已娶了旁人,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他!” ------------ 第八章:四皇子慢走 瞧着她这副不甘示弱的样子,江晚吟却觉得她宛若一个垂死挣扎的小丑,可笑得很。 “好,你当真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府中熬多久?!”她话里透满轻嗤,用力甩开手。 “不要脸的贱人!” 芸香转回头骂了她一句,撑着伞与江晚吟走出长廊。 扶柔恶狠狠瞪着她们,尔后急忙挽过宋轻歌的手腕,让她坐到椅子上,“小姐,奴婢先去给您找身干净衣裳过来换。” “嗯。” 宋轻歌唇角边上被烫得生疼,看着一片狼藉的地,她的额角隐隐现出一条青筋。 ... “公子,四皇子派人送了些礼物过来。” 御风往旁边一站,府中小厮抬上来两箱东西,皆是一些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 “留下便可,不必管它。” 落镜笙看着竹简上的字,浅浅的眉眼间透着一抹温润之色。 “是。” 御风一口应下,吩咐小厮将东西拿下去。 “看来,本王送的字画并入不得公子的眼。”小厮方才退下不久,门口便传来一道凛然十足的声音。 落镜笙抬起头,见到来人,他放下手中的竹简,站起身子朝走进屋中的人躬身一拜,“镜笙见过四皇子。” 轩辕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有侍卫上前解下他身上的鸦青色披风,穿着一身紫色鎏金滚边长袍的轩辕靖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 外面还飘着小雨,他的衣袍上沾了些雨水。 御风上前,与他倒下一杯热茶。 他稍稍敛眉,“本王未曾与公子见过面,公子何以能认得出我?” 落镜笙朝他微微颔首,恭敬道:“长安城中除了四皇子,再无他人有这样的办事效率。” 轩辕靖朗声一笑,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审读,“本王冒然前来叨扰,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落镜笙亲自给他倒下一杯茶,双眸通透清冽,“四皇子肯赏脸到长乐府上来乃是镜笙的荣幸,断然没有叨扰一说。” 轩辕靖勾唇,“那本王今日到这来,想必公子知道是为了何事吧?”语气间,颇有施压的意味。 “师父所托,镜笙定然会尽心尽力完成。”落镜笙低下眼眸,看着杯盏中升起的雾气,“而四皇子是不是天选之人,到那时必定会揭晓。” “那这么说,公子是打算拂了本王的这份请求了?”轩辕靖幽深的眸子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阴晦。 “四皇子乃贤能之人,在诸多皇子中颇得皇上厚爱,镜笙不敢。”他眸光通透,脸上尽是温和之色。 火盆中的木炭烧得更旺,发生出阵阵滋响声。 深深睨了他一眼,轩辕靖捋了捋被炭火烘干的衣袖,从椅子上站起,“既然如此,那本王改日再来拜访公子。” 落镜笙亦是站起身子,恭敬地朝他躬身一拜,“四皇子慢走。” 他将他送到门口,轩辕靖没给他好脸色,侍卫给他披上鸦青色披风后,撑开伞护着他往雨中走去。 “公子这下可是得罪四皇子了?” 看着他消失在雨帘中的身影,御风担心地问道。 “如今的处境,我还不能与他走得太近。”落镜笙利落地转过身子,留下御风一人站在门口。 一阵凉风吹过,将雨雾从外面吹进来,御风赶紧转身将门关上。 ------------ 第九章:还疼吗? 段忘尘从宫里回来时,天色已全暗。 侍书提着手里的橘黄色灯盏,在前面引着他要往秋阑苑而去。他却开口说道:“先去竹云苑。” “是。” 侍书低头,转过身子。 “阿歌。”一走进屋中,看到被烛光笼罩的纤弱身子,段忘尘便迫不及待叫她。 宋轻歌的眸光闪了闪,却未开口应他一声。 “你这唇角怎么了?” 走到她面前,段忘尘才看到她还隐隐泛红的唇角。她将脸扭到一旁,不愿让他的手碰到。 “侯爷,您总算是过来了。今日夫人来到小姐屋中,她身边的丫鬟芸香不由分说便打翻小姐的参茶,这才将小姐的唇角烫伤。” 扶柔嘴快,将今日发生的事俱说了出来。 宋轻歌未阻拦她,只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来回动着。段忘尘听完,将眸光收回来,落到满身透着不悦的宋轻歌身上。 “可曾给你家小姐擦过药了?” 他蹲下身子,用指馥轻轻抚过她泛红的唇角。 “已经擦过了。” 扶柔绞了绞衣袖,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还疼吗?” 他褪去白日里那副冷漠的样子,眼里透满柔情。 宋轻歌眨了眨眼睛,喉间隐隐发涩,却不曾看他,“这回你可信今日我在雍乐阁外说的话了?” 段忘尘将手覆到她的手背上,在她身旁坐下,“傻瓜,我自然是信你说的话。只是如今吟儿进了门,祖母事事护着她,我若是不在她面前做足样子,恐她今后更少不了要为难你。” 听到他这番温暖心间的解释,宋轻歌这才抬起双眸,眼睫处落下点点剪影,看着他问,“真的?” 她白皙灵巧的脸上覆上一层橘色的光,段忘尘眉眼含笑,抬起手抚着她的面颊,“自然是真的。从宫里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等再过些时日,我就与祖母提我们的亲事,让祖母彻底接受你。” 终于,他将她这段日子一直想问他的话说出口。 可是,她长长的眼睫却颤了颤,“可是皇上他同你说什么了?” “你的事皇上他早就宽恕了,娶你是我之意,与皇上无关。”他笑着,抚了抚她的发丝。 他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对她的情意,她早该知根知底才对,不应将过错都归到他一人身上。 “表哥,是阿歌误会你了。” 宋轻歌鼻尖一酸,往他怀中靠过去。心间暖烘烘的,她吸着鼻子,贪婪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屋外,有一道黑影悄悄溜走。 “夫人,侯爷他,他一回来便去了竹云苑。”芸香从外面跑回来,神色慌张。 “他果然是去了那个贱人那儿!”江晚吟咬着牙,搁置在桌上的手紧紧攥成一团。 “侯爷他还说,还说过些日子便与老夫人提他与那位表小姐的亲事...”芸香低着头,不敢看向她。 “你说什么?!”江晚吟的脸上盛满怒气,站起身子不可置信瞪着她。 芸香咬了咬唇,“是真的,奴婢听得千真万确...” “砰!”地一声,她俯下身子,一把打掉桌上的杯盏,“贱人!贱人!”她大吼,手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中。 芸香赶紧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片。 若不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么多年来,何以能孑然一身在这府中过得这般舒坦? 一想到这,江晚吟重重坐回锦凳上。片刻后,她褪去脸上的怒意,用手慢慢绾好自己的发髻,朝还在收拾碎片的芸香说道:“对,是得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清理干净,免得夫君回来看到生怒。” 她说完,唇角边上漾开一抹笑意,透满狠毒。 ------------ 第十章:戏谑 “时候不早了,表哥你该回去了。” 在段忘尘怀里躺了许久,宋轻歌抬起头对他说道。 “好,那我让扶柔早点伺候你睡下。”段忘尘弯着眉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嗯。” 她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 ... “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段忘尘走进屋里时,见芸香正跪在地上,哭着认错。江晚吟的脸上,还残留着怒火。 见他从外面走进来,她脸上的怒气才褪去,她走过去挽上他的手,“夫君,你回来了。” “嗯。”段忘尘淡淡应了一声,尔后看向地上跪着的芸香问,“这是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江晚吟的脸色又沉了下去,轻声说道:“今日我去看轻歌妹妹,芸香一心为我出气,甚是无礼地打翻了轻歌妹妹的参茶,将她的唇角烫伤了,一回来我便让她跪了一日。” “侯爷,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芸香看准时机,抬起头向他求饶。 江晚吟怜爱地看了她一眼,“说来也都怪我平日里对她疏于教导,吟儿自知犯了错,还请夫君责罚!” 她身子一倾,就要往地上跪去,段忘尘一把握住她的手,手掌心里满是冰凉,他转头说道:“你下去吧。” 芸香一怔,急忙磕头道谢,“谢侯爷,谢夫人!” 段忘尘凝着江晚吟,眸光里带着疼惜,“既不是夫人犯下的错,我又怎会责罚你。” “夫君真的不怪我?” 她抬起脸,眸中泪光点点。 段忘尘伸手拂去她散落在额边的发丝,“阿歌从小便被我宠惯着,性子难免任性了些,可我也知道,夫人你待她不错。” 江晚吟的眸光滞了滞,尔后慢慢漾开眉眼,“我身为阿歌的表嫂,待她好是应该的。”随后,她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时候不早了,夫君该歇下了。” “好。” 段忘尘的唇角依旧噙着笑,与她一同往软榻边上走去。 躺在他怀中,江晚吟伸手抚上他清俊的眉眼,眸中生出丝丝恨意。 第二日,等段忘尘出了府后,芸香便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在靖王府门前停下,府中下人见来的人是江晚吟,当即领着她进府。 轩辕靖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正闭眼听着小曲儿。 “四皇子。” 江晚吟走到他面前,倾身唤了他一声。 靠在长椅上的人这才睁开眼来,一双桃花眼里勾满戏谑,“啧啧啧,这不是前几日刚嫁进侯公府的江大小姐吗?” 说完,他眉头蹙了一下,恍然从椅子上站起,凑到她面前,低声说道:“不对,如今本王该改口叫你一声侯爷夫人了。” 侯爷夫人这几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江晚吟急忙往后退一步,低着头,“四皇子,晚吟今日过来,是有要事相告。” 抚着琵琶的歌女还在唱着小曲儿,悠悠然传入俩人的耳中。 轩辕靖微微眯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们先退下。” “是,四皇子。” 歌女和府中的丫鬟下人俱退了下去,亭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说!当初你为何执意要嫁给段忘尘?!” 突然,轩辕靖抓住她柔细的手腕,冷声质问她。 ------------ 第十一章:本王为何要帮你? 江晚吟拧着眉头,胸口剧烈起伏,“你,你先松开手...”她盯着他,眼里带着哀求。 轩辕靖非但未松开,手掌心中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 “吟儿自知,辜负了四皇子的一片心意,可当初嫁给段忘尘并非是吟儿心中所愿,实在是...” 她喉间涌上一阵哽咽,“实在是因为爹爹他步步相逼,我身为丞相府的嫡女,自然是只能听爹爹的。” “你骗我?” 轩辕靖冷笑,阴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江鹤迟是朝中重臣,岂会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权势没落的侯爷?你这是把本王当成三岁小孩哄吗?” 江晚吟的眉睫在抖动,她咽下喉间的涩然,抬起一双泪眸看着他,“当初我也不明白爹爹为何执意要这么做,直到前两日,我看到无峦山的落公子出现在侯公府里...” “落公子为何会出现在侯公府里,想必不用吟儿多说,四皇子也能猜得出来吧?” 片刻后,轩辕靖唇角勾出一抹阴笑,他松开手,饶有兴致盯着她,“你今日到我这来,到底所为何事?” 江晚吟揉着手腕,眸中闪过一丝阴戾,低声冷然道:“我想要四皇子,娶了侯公府的表小姐。” 闻言,轩辕靖眼中的戏谑更浓,“段忘尘喜欢她?” 侯公府里有位表小姐,这么多年来段忘尘都将她保护得极好,从来不会让她出现在王公贵胄面前。 江晚吟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非但是喜欢,他还要娶她!”她仰起脸,眼角滑下一滴泪。 轩辕靖眉头一挑,“本王为何要帮你?” 江晚吟侧过脸来,细细凝着他,“她叫宋轻歌,生得玲珑剔透,是个男子见了都会喜欢的女子。”她伸出玉白的手,轻轻勾上他的面颊,“这样娇柔的女子,给四皇子纳做侧妃,正是再好不过。” “条件?” 那双桃花眼微微勾起,一抹阴凉覆上他的唇。 玉白的手仍旧抚着他的面颊,她轻轻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语,“若是四皇子娶了宋轻歌,段忘尘与落镜笙商议的事,吟儿便会一五一十都禀告与你。”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轩辕靖的耳畔,他将手覆到江晚吟的腰上,一把将她按到怀里,“你若是敢骗我,本王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江晚吟攥着丝帕的指尖抖了一下,顷刻间扬起眉眼,“四皇子请放心,吟儿说到做到。” 轩辕靖冷哼一声,松开手。 江晚吟理好身上的衣裳,“那吟儿在府中等四皇子的好消息。”她漾开眉角,悄然离去。 ... “公子,侯爷来了。” 御风领着段忘尘,来到亭榭中。 落镜笙已经给他沏好茶,段忘尘睨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坐下,“本侯听说,前几日四皇子到你这来了。” “确有此事。” 落镜笙有条不紊地摆好手中的茶杯。 “那你可知道昨日皇上唤我进宫,特意嘱咐我,让我安分守己。”段忘尘眼眸微抬,眸光里满是冷意。 落镜笙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双清透温润的眼看着他,“所以,我才让侯爷您赶紧做出决定。” 盯着他看了一会,段忘尘眸底闪过一丝迟疑,“你没答应四皇子的请求?” 落镜笙未应答,只将手收回去,凝着他,“侯爷难道就甘心让家父这么枉死?而且,侯爷处心积虑让江小姐嫁与您,为的难道不就是这个?” 此刻的他,那双眸子没了之前的清透,却宛若寒潭,深不见底。 ------------ 第十二章:云波诡谲 段忘尘的手抖了一下,颤着声问他,“你到底是何人?!” 落镜笙微抬下颌,只从喉间道出两个字,“旧人。”声音低沉间,透了无尽的隐忍。 片刻后,他低头从袖中拿出一方染了血的锦帕,呈着一袭蓝袖递到段忘尘面前。 段忘尘拿到手里,看到锦帕下方落着一个“萧”字。一瞬间,他拿着锦帕的手剧烈抖动,满脸惊愕地看向落镜笙,“你,你是萧王府的人...” 当年轩辕帝受朝中奸臣蛊惑,下了一道圣旨,一夜之间让萧王府和宋王府全都化为乌有。 段南城不忍,跑到轩辕帝面前求情,最后也未能幸免于难。 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看来,轩辕帝对段忘尘处处宽恕,就连他将宋轻歌悄然带回府中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外人却不知,轩辕帝这么做,不过是在百姓面前护着自己一派明君的样子罢了。段忘尘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侯爷,朝堂旧人均知晓段南城与轩辕帝的这段旧事,无人愿与他亲近。 落镜笙双眸间似翻涌着千万层云浪,面上却瞧不出一丝痛楚,只看着他,“这下,侯爷可能信我了?” 沉吟许久后,段忘尘将手中的锦帕还过去,朗声应道:“好,本候答应你!”他掩去眸中热泪,“想当初家父拼死想要护下满门忠烈的萧王府,如今还能见到萧王府的旧人,我自是不会再有推拒之理。” 他站起身子,朝落镜笙颔首,“从今往后,本侯与公子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凭公子指点!” “幸得侯爷垂青。” 落镜笙亦是站起身子,朝他颔首。 二人落座后,落镜笙开口说道:“江鹤迟虽把女儿嫁给了侯爷,可对侯爷您仍有戒心,要想扳倒他这棵大树,只能借一个人的手。” 段忘尘的眸子沉了沉,尔后掠一丝亮光,“公子是说,四皇子?” “正是。江鹤迟最是拥立四皇子,他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他眸光深邃,修长光洁的手轻轻叩着桌面。 他复又开口说道:“当今朝中唯有四皇子轩辕靖受皇上倚重,群臣也有一边倒的局势,正是轩辕靖最警惕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谁出半点纰漏,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那公子与我走近,会不会引四皇子生疑?”段忘尘面上露出一丝担忧。 “我既已拒绝了他,又与侯爷您走近,就是为了惹他生疑的。只有让他将戒心都放到您身上,我们才能寻到时机。”一阵凉风吹起他的月牙色锦带,只见他眉宇间透出无尽的睿智。 段忘尘双眸微沉,点下头。 “侯爷放心,会有人替我们给四皇子通风报信的。” 瞧出他眼中翻动的云波诡谲,不知为何,段忘尘觉得胸口有些闷疼。 段忘尘从长乐府中离开不久,御风便走上前,俯身到落镜笙面前,“公子,江晚吟去了四皇子府上。” “嗯。” 他凝着眼前升起的一缕炉烟,如温玉般的眉眼间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眸中的云波诡谲依旧浓郁,尚未散去。 ------------ 第十三章:提亲 此后,段忘尘都在忙着与朝中的官员结交,并未去看过宋轻歌。 她只好待在竹云苑中规规矩矩的候着,等段忘尘过来将她带到王氏面前,提他们二人的亲事。 手里举着杯盏的她,总能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小姐,小姐,侯爷过来了!” 蓦地,身后传来扶柔欢快地喊叫声。 “表哥过来了?” 她清隽的双颊化开一抹盈笑,立刻从石凳上站起来,往竹云苑外跑去。 跑得太急,差点撞上从前面走来的段忘尘,她干脆扑到他怀里,与他撞了个满怀。 “瞧你高兴的这个样子!”拥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宋轻歌,段忘尘用指尖用力刮过她的鼻尖,宠溺十足。 “表哥,你是不是来寻我一同到外祖母面前,求她允了我们的亲事?”她将手圈到他腰后,仰起头看着他。 段忘尘将她的手从腰后面拿下来,柔声叮嘱她,“一会到了祖母面前,你要好好说话,切莫要惹她生气。” “嗯!” 宋轻歌抓紧他的手,用力点头。 “只是,晚吟姐姐她若是使性子,不答应你娶我过门,那又该如何?”虽然他近来与不少官员拉拢了感情,可江鹤迟在朝中的势力颇大,她仍有担忧。 “吟儿她虽骄横了些,可到底是通情达理的,我会与她表明我的心迹。”江晚吟进府后,虽私下给宋轻歌使了绊子,可他想,在自己面前她仍是温良淑德的,想来不会闹得太过分。 通情达理... 听到他嘴里说出这几个字,宋轻歌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只是委屈了你,要当个妾室了。”段忘尘柔声宽慰她,让她消去心间的焦虑。 这下她才漾开唇角,凝着他的眼神中蕴满柔意,“无妨,只要能与表哥长相厮守,这妾室的名分阿歌不会在意。” 段忘尘握紧她的手,往雍乐阁走去。 半路,看见容氏面色慌张朝他们走来,她朝段忘尘躬身,语气着急地说道:“侯爷,四皇子身边的总管人大到府上来了,老夫人叫您和表小姐一同过去呢!” 段忘尘皱了皱眉头,“齐元兆?” “正是齐大人!您赶紧随老奴过去吧!”瞧着容氏这一副焦急的样子,段忘尘松开她的手,抬步往前厅走去。 宋轻歌跟在他身后,眉心跳动不安。 齐元兆穿着一身绣着金丝的袍子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低着头在细细品茶。 江晚吟挨着王氏坐在一旁,眸底是掩不住的冷笑。 见到齐元兆,段忘尘的手攥了攥,神态自若地走到他面前寒暄一声,“齐总管来了。” 跟在后面的宋轻歌微微倾身,手心里不知为何已沁出一层薄汗。 齐元兆悠悠然起座,对着段忘尘行礼,“侯爷。” 段忘尘抬手,让他落座,他便与宋轻歌坐到一旁。 “这位,便是表小姐了吧?”落座后,齐元兆的那一双眼睛便一直盯着宋轻歌看。 “是。” 抿了抿唇,宋轻歌出声应答。 齐元兆的眼睛微微眯起,朝王氏和段忘尘说道:“老夫人侯爷,四皇子派老奴过来,是有一桩亲事想要与侯公府结。” “亲事?” 段忘尘的眉头蹙了蹙,叩在茶桌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正是。自皇上给四皇子赐了府邸之后,这靖王府上就缺一位操持内室的妃子。四皇子知晓侯公府上有一位表小姐,纤柔温婉,必能替四皇子分忧。”他的眸光又落到宋轻歌身上,“所以,便派老奴过来向表小姐提亲。” 刹那间,宋轻歌抬眸看向他,她喉间一阵阵发紧,匆忙站起身子,对着王氏哀求道:“外祖母,阿歌不能嫁给四皇子...” 她焦灼地来回捏着丝帕,手指头在止不住地颤抖。 ------------ 第十四章:把你的手拿开! “怎么?四皇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亦是我们侯公府的福气,你却不愿嫁给他?” 王氏面上一片冷然,话里带着威吓。 江晚吟站起身子走到宋轻歌身旁,故作亲切地挽着她的手,柔声宽慰她,“是啊,轻歌妹妹,四皇子乃皇上看中的皇子,你若是能嫁给他,日后必定是无上荣光,过得一点不会比在侯公府里差。” “把你的手拿开!” 宋轻歌一把扯下她的手,侧过脸看向段忘尘,眼眸里散着一团泪光,心口上仿佛有一把刀在剜着。 段忘尘凝着她,咬了咬牙站起身子走到她身旁,抓紧她的手说道:“祖母,阿歌不能嫁给四皇子。”他抓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她与尘儿早就私定终身,是要嫁给尘儿的!” “你!...” 王氏气结,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夫君?...”江晚吟脸上布满惊愕,身子一阵虚晃,差点要往后倒去,被芸香一把扶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眼中满是错愕。 齐元兆仿若看戏人一般,阴着嗓子问,“哦?那这么说来,侯爷是不打算答应我们四皇子提的这门亲事了?” “烦请齐总管回去禀明四皇子,此事我会亲自登门与他谢罪!”段忘尘低着头,极尽恭敬。 齐元兆站起身子,敷衍地对着王氏和段忘尘行礼,“侯爷的意思,老奴会如实禀告四皇子!”说完,冷着脸拂袖离去。 “砰!” 王氏将桌上的茶杯摔到段忘尘面前,整个人气得发抖,“你在朝中的地位本就低微,若不是依靠江丞相,朝中的大臣哪个会愿意与你结交?你怎的还敢得罪四皇子啊?!” 段忘尘跑到王氏面前搀着她,“祖母,四皇子的事尘儿改日会登门请罪。”他抬眼看了宋轻歌一眼,“阿歌,我也会娶她。” 王氏抓着手中拐杖用力地打到他背上,闷着声朝他低吼,“有我老婆子在的一日,你就别想娶她!” 这句话说完老太婆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人当场昏死过去。 她的话宛如一盆冷水从宋轻歌的头顶浇下来,让她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两步。 “祖母,祖母!” 段忘尘摇了摇她的身子,满脸惊慌对身旁的下人喊道:“快去将太夫叫来!” “是!” 下人应答一声,跑了出去。 “你们,先回苑落里。” 匆忙嘱咐一声,段忘尘无奈地看了宋轻歌一眼,带着王氏从前厅离开。 “表哥...”宋轻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晚吟褪去脸上的错愕,挣脱开芸香的手,冲上前就对宋轻歌扬起手,“啪!”地一声打到她脸上,用力抓着她的手腕阴狠地骂道:“你这个贱人!得四皇子的厚爱是你的福分,想嫁给我江晚吟的夫君,你想都别想!”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她!” 她甩开她的手腕,对着站在身后的丫鬟吼道。 宋轻歌被摔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已有无数双手落到她身上,又是扯又是打。 “小姐,你们让开,让开!”只有扶柔一人在拼死护着她。 ------------ 第十五章:金雀花 不知她们打了多久,宋轻歌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手才停下来。 “今日的事,你若是胆敢透露给夫君半句,我便让四皇子亲自到这侯公府上来提亲!”站在她面前冷声警告完,江晚吟扬长而去。 “小姐,小姐...” 扶柔哭着爬到她身边,将她护到自己怀里。 宋轻歌紧紧抓住她的手,眼前似是看到了一团团跳跃的火焰,眸光里尽是恐惧,整个人慌乱地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小姐,奴婢带您回去,奴婢这就带您回去!”扶柔止住泪水,裹紧她身上被扯破的衣裳,扶着她从地上站起。 江晚吟命府中的下人在竹云苑外面看着,不许扶柔到外面去请太夫,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替宋轻歌敷一些膏药。 江晚吟心思狠毒,那些丫鬟只在她的身上下手,脸上并无大碍,若是不掀起衣裳,无人知道她受了伤。 “小姐,您先忍着,等侯爷过来了,定能帮你出了这口恶气。”扶柔哽咽着抚慰她,替她掖好被褥。 宋轻歌紧紧闭着双眼,裹在被褥里的身子还在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来到她的软榻前,握着她的手揉在脸庞上,指馥摩挲过的那张脸她认得,却睁不开眼。 “别告诉她我来过。”来的人留下手中的药,便从屋中离开。 扶柔小声应下,关上屋门。 那时候,御风恰好回到长乐府里。 “齐元兆从侯公府回去了?”落镜笙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屋外满园的金雀。等到了五月,这座园子会开满黄色的金雀花。 “嗯,这门亲事并未结成。”御风低着头,如实禀告。 风吹起他的月牙色发带,令他的眸光深了几分,“是她亲口拒绝的?” “是。”御风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收紧了些,“段侯爷也帮着推拒了,还在段老夫人面前亲口承下会娶宋小姐为妾。” 落镜笙宛若深潭的双目里闪过一丝惊慌,那一瞬间,他仿若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抽走了,“咳咳咳...” 猝不及防地,他弯腰咳了几声。 “公子?”御风紧张地扶住他。 他伸出手,“我没事,你先退下去吧,明日我们去侯公府一趟。” “是。” 看了他一眼,御风从他面前离开。 他握紧衣袖,眸光中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竖日,落镜笙去到侯公府时,段忘尘正守在王氏的床前,想来这次她气得不轻,昏迷了一整夜仍未醒过来。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四皇子会来提亲?!”一到后花园的亭子里,段忘尘便冷声斥问他。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衣袍,眉目冷清。 落镜笙神情闲逸,反问他,“四皇子会到府上来寻您的麻烦,不正是我们意料之中的吗?” “可不是以阿歌为诱饵!” 段忘尘脸上带着怒意,眼中满是问责。 落镜笙看着他,似笑非笑,“表小姐对侯爷很重要?” “除了祖母,阿歌便是我最看重的人!”他口中的斥责非但未减去半分,还添了几分浓郁的坚定感。 落镜笙笑着,眉眼清淡,幽幽开口,“那我自有法子能让侯爷得偿所愿。” ------------ 第十六章:备马车,去靖王府! “此话当真?” 段忘尘半信半疑看着他,轩辕靖来提亲的事,始终让他心怀芥蒂。 “自是当真。” 落镜笙唇角边上的笑意尚未褪去,“既然是四皇子来提的亲,那镜笙便借四皇子的手让侯爷您达成心愿。” 段忘尘皱了皱眉头,话中透着质疑,“你想怎么做?” “侯爷只管静候佳音便可。”他朝他微微倾身,便转身从亭子中离开。 扶柔端着药从园子外穿过,往竹云苑走去时,恰好看到落镜笙迎面走来,她脸上闪过一阵惊诧,急忙低下头。 经过她身边时,落镜笙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汤药,便从她面前走过。 往后的日子,段忘尘不曾去到宋轻歌的竹云苑。扶柔去找过侍书,他只说段忘尘要照顾老夫人,诸事繁忙,并未有空子。 “他还是不愿过来看我?” 宋轻歌看着独自从外面回来的扶柔,眉眼间覆上一层阴郁。 “老夫人病了,侯爷定是都在照料她。”扶柔裹了裹她身上的衣衫,柔声安慰她。 宋轻歌转过身子,“可我怎么听府中的下人说,昨日他才陪了夫人到长街上去买胭脂水粉?” “这...” 扶柔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她趴在护栏上,眸光出了神。 段忘尘确是陪着江晚吟去长街上买了胭脂水粉,这几日只要是江晚吟开口要他做的事,他都会照做。 江晚吟自是得意得很,时不时便叫府中的丫鬟到宋轻歌耳边嚼舌根。 可没过几日,侯公府上传来一个消息,四皇子知晓段侯爷与府上的表小姐情投意合,便在轩辕帝跟前做主,为他们二人指婚。 江晚吟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台上摆满的五颜六色的胭脂盒,伸手抓起一个往地上摔去,“备马车,去靖王府!” 伴随着一阵怒喊声,胭脂盒在地上摔个粉碎。 “是!” 芸香战战兢兢跑出去。 到了靖王府,她直奔轩辕靖的庭院而去。府里的两个仆人火急火燎地跟在她身后,也不敢拦着。 “侯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正在庭院中练完剑,擦拭剑身的轩辕靖见她急匆匆出现在自己眼前,不温不火问她。 “你为何要这么做?!”江晚吟站在他面前,连敬语都不用了,一双透着愠怒的眼直视着他。 他依旧不紧不慢擦着手里的剑,“段忘尘已经亲自来赔过礼了,况且你也看到了,他百般维护他的那个小情人,本王这么做,也不过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 江晚吟狠狠盯着他,十指紧了紧,“难道你忘了我们的交易?” “交易?” 轩辕靖冷哼一声,身上散发出一阵寒意,“夫人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啊?”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晚吟嗫嚅着,眸光间现了躲闪之意。 伸手勾起她洁白的下颚,轩辕靖冷冰冰问她,“试问夫人,你又何时与本王说过实话?!” 冷哼一声,他拂袖离开。 一阵寒气从江晚吟面前飘过,她咬着唇,捏着丝帕的手在微微颤抖。 ------------ 第十七章:奚落 “你说的可是真的?” 从扶柔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宋轻歌正坐在屋中绣丝帕,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未见到段忘尘。 王氏不愿见她,她每次只能止步在雍乐阁外面。 扶柔满心欢喜地说,“小姐,府中人人都知晓这个消息了,必然是真的。” “可是...” 宋轻歌放下手中的针线,却仍将绣了一半的丝帕握在手里。 “这四皇子性情倒是古怪,可这到底是他为您和侯爷指的婚,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能反对了。”扶柔明白她的担忧,却也替她高兴。 “阿歌!” 恰好此时,段忘尘从屋外走进来,看得出来他十分高兴。扶柔朝他微微施礼,便退了下去。 “你不高兴?” 他弯身在她面前坐下,有段日子没见,他倒觉得他们二人有些生疏了。 宋轻歌垂下眉头,绞着手里的丝帕。上次在前厅中受到的那些侮辱,她不曾忘记。 段忘尘柔声说,“祖母,她也答应了。” “可是四皇子他为何会为我们二人指婚?”她抬眸,眉眼里透着不解。 他漾开唇角,双眸间带着笑意,“上回我亲自到四皇子府上请罪时,他见我虔诚至极,不忍心拆了这一段姻缘,便替我们在皇上面前求了情。” 长长的羽睫眨了眨,宋轻歌没有再追问。 段忘尘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到自己肩头上。 出到竹云苑外,侍书开口问他,“侯爷,为何不与表小姐说实情?” 那日落镜笙从侯公府回去后不久,便派御风过来送信给段忘尘,让他这段日子都事事都要承江晚吟的意,等熬过这些时日,便能娶了宋轻歌。 他便都照做了。 只是这些事,他都不想让宋轻歌知情。 段忘尘停下脚步,眸光暗了下去,“我不愿把她牵扯进来,更不忍让她再想起当年的事。” 当年她哭得声嘶力竭的那个样子,他还历历在目。从那之后他就发誓,日后必定会好好护着她。 侍书心下叹了一声气,跟上他的脚步。 筹备亲事的这段时日,江晚吟未曾闹过。人前的她仍旧是那副闺房门第,秀外慧中的模样。 王氏依旧宠着她,站在她这边,她是江鹤迟的女儿,段忘尘可以不识趣,她这个做祖母的,得识趣。 迎娶宋轻歌的这一日,府上来的宾客自然不能与段忘尘迎娶江晚吟的那一日比。 不过四皇子这个指婚人都来了,朝中的一些大臣自然也跟着来凑了凑热闹。 轩辕靖看着江晚吟那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幽幽然开口奚落她一句,“当初你若是嫁给了本王,何苦会受今日这份气。” 江晚吟握紧手里的茶杯,笑得眉眼弯弯,“承蒙四皇子的恩泽,才让吟儿受了这份气。” 轩辕靖勾了勾那双桃花眼,“这事,你还真怨不得本王。”他拿起杯盏,继续饮茶看热闹。 这满堂里透出的浓郁喜气,让江晚吟眸底泛起丝丝狠毒,正好瞧见芸香从外面走进来,她眸中的狠毒才散去一些。 低着头饮茶的轩辕靖,唇角划开一抹凉意。 ------------ 第十八章:可还撑得住? 宋轻歌穿着一身绣了牡丹的红色喜服,盖着一头红纱,扶柔扶着她,一路往正堂赶。半个时辰前喜娘就来催过她了,说是吉时快要到了。 扶柔担忧地问,“小姐,您可还忍得住?”她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已经慢慢泛红。 “拜个堂很快的,只盼一会不要出了乱子才好。”身上极痒无比,宋轻歌一直忍着,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方才宋轻歌一穿上喜婆送来的喜服便觉得浑身不对劲,未过多久身上就开始生红疹,她一路忍到了现在。 “嗯!” 知晓不能误了吉时,扶柔急忙加快脚步。 “御风,你速去备些药,一会她拜完堂,想法子把药递给她。”回廊的另一头,落镜笙的眸光落在那个一身红衣赶去拜堂的女子身上,眼前竹叶摇曳,让他眸色里的哀愁又浓了几分。 “是。” 御风急急退了下去。 “你也不瞧清楚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还来得这般晚!”王氏与段忘尘一同在正堂门口候着,见宋轻歌急匆匆赶过来,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阿歌来晚了...” 宋轻歌赶忙低头认错。 “来了便好。”段忘尘打着圆场,他将她的手牵过来,触到她手掌心里一片濡湿,指尖冰凉得紧,“你的手怎的这么冰凉?” 宋轻歌轻轻拉了一下衣袖,将手腕遮得严实,“想必是赶路赶太急了。” “侯爷,表小姐,吉时到了。”喜婆在一旁提醒着。 段忘尘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只好牵着她往正堂里走。 拜堂时,宋轻歌几乎要站不稳,忍着不去管身上的痒意让她头疼得紧,额头上早已冷汗涔涔。 “四皇子是妹妹的指婚人,妹妹是不是要敬他一杯茶?”拜完堂江晚吟一副正室做派,以礼俗之意提醒她。 宋轻歌握紧段忘尘的手,苦苦撑着,“姐姐说的是。” “可还撑得住?” 段忘尘小声问她,她的手愈发冰凉。 她强忍着点下头,接过端到自己眼前的茶杯,朝轩辕靖倾身,“多谢四皇子为小女和表哥指婚。” “本王不过是不愿夺人所爱罢了。”那杯茶,轩辕靖并未接过来。 过了片刻,齐元兆才从她手里接过茶盏,“表小姐的心意,四皇子心领了。”这一来一回,等于是羞辱了她一番。 红纱下面的那张脸,分外难堪。 “扶二夫人下去吧。” 段忘尘担心她的身子,眼下顾不得这些,赶紧叮嘱扶柔将她带回竹云苑,他还得留在正堂里招呼宾客。 “是。” 扶柔急忙扶着她离开。 江晚吟看了芸香一眼,她便趁着人声嘈杂悄悄跟在她们主仆二人身后。 “小姐...” 还未回到竹云苑,宋轻歌已经撑不住,药粉似是侵入了她体内,让她疼得走不动路。 扶柔只好先寻了一处护栏,让她靠着木桩坐在上面。 “不必管我,你赶紧到府外去寻个太夫回来。”宋轻歌气喘吁吁,催她一声。 “可是...”扶柔往四周看了一眼,可看到宋轻歌这副痛苦的样子,只能回她,“那您在这等着奴婢。”说完,赶紧松开手离去。 宋轻歌挽起衣袖,看到整个手臂红得触目惊心。她敢笃定这喜服上的药粉是江晚吟放的,这样一来,晚上入洞房段忘尘看到她宛若患了红疹的肌肤,想是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仰起头靠在木桩上,隔着红纱,一行滚烫的泪从她眼眶落下。 ------------ 第十九章:别怕,我带你回去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你们是谁?”宋轻歌看不清眼前的人,只隐约看到有几个人影在她眼前晃动。 “小娘子,拜完堂了为何还一个人待在这啊,难不成你的夫君不要你了?不如让我们爷几个好好疼疼你?” 站前她面前几个男子言语粗俗不堪,不像是府上的下人,似是外面的市井混混。 “你们敢私自混入侯公府,我可是侯公府的表小姐,你们敢动我一下,我定饶不了你们?!” 宋轻歌全身瘫软,冷声威胁他们。 躲在假山后的芸香见那几个男子上前围住了她,冷哼一声,趁四下无人匆忙离开。 “是吗?那我们爷几个还真想尝尝是何滋味?!”那几个市井混混愈发放肆,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们,你们别过来...” 宋轻歌用手撑着护栏,一点点往后挪。 可是这样的威胁没用,令人心悸的笑声回荡在她耳边,让她背后生出一身冷汗,恐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也是你们能玷污的?!”就在那些肮脏的手要碰到她身上时,耳边响起一道冰冷如霜的威吓声。 宋轻歌睁开双眼,隔着红纱的视线被一片白衣遮住了,只看到一道硕长的身影。 尔后,便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眸。 “公子,这里交给我!” 御风将手里的药递给落镜笙,顷刻间便护在他身前,与那些迎面冲来的混混打斗。 落镜笙俯下身子,将宋轻歌从护栏上抱起来,她身形纤弱,宛若一团棉花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他凝着红纱下的这张脸,深不见底的双眸间翻滚着千言万语,喉间却被什么东西堵得生疼,最后只低沉着声说了一句,“别怕,我带你回去。” 宋轻歌靠在他怀中,朦朦胧胧中像是闻到了金雀花的香味。 “萧哥哥,萧哥哥...” 一阵呓语声在他怀中响起,可他没有听到。 待天色暗下来,宾客渐渐散去后,段忘尘才急匆匆赶到她的竹云苑,碰见扶柔在清理桌上的药瓶。 “二夫人如何了?”他快步走进屋中。 “小姐她服完药已经歇下了,只是...”扶柔咬咬唇,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段忘尘走到她的软榻边上,见她脸上还盖着红纱,脸上生出一阵疼惜,都这副样子了她还不肯摘下红纱。 扶柔走到他身后,心疼地说道,“小姐说了,要等侯爷过来才能摘下红纱,谁都碰不得。” 段忘尘在她身边坐下,掀起她脸上的红纱,清俊的脸上带着丝丝疼惜,“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的喜服被人下了药,一穿到身上便疼痒不已,肌肤更是红得吓人。可小姐却一路忍着,一心想着等与侯爷拜完堂后再将喜服脱下。” 扶柔眼眶通红,将喜服之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 段忘尘挽起宋轻歌的衣袖,她的手腕还一块块泛红。他漆黑的眸光里满是疼惜,昏黄色的烛光在他浓密的眼睫上落下一处黯淡的剪影。 ------------ 第二十章:荷包 从竹云苑回到长乐府后,落镜笙就一直待在关雎阁上。府中的小厮,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御风踏着夜色走到阁楼上时,他手中正握着一枚黄缎荷包,荷包小巧精致,只是已经陈旧不已。 “公子,那几个混入侯公府的市井混混已经处置妥当,扶柔姑娘那边也交待过了。” 御风在他面前倾身,小声禀告。 “嗯。” 落镜笙低只沉着声应了一下,阴沉的眸光依旧落在手中的荷包上。 御风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退了下去。 “萧哥哥,这是阿歌亲自绣的,世上独有的一个,你可要好好收着。”宋轻歌亲手将这个荷包送到落镜笙手上时,是在一个蝉鸣的初夏。 萧王府与宋王府两家是世交,故他们自小便相识。 宋轻歌从小女红便了得,她经常拿这个与他打趣,好在他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没被她比下去,不然这个小妮子在他面前可神气得很呢。 有一回她看到他腰间戴的褐色荷包,便指着问道:“为何你这腰间的荷包以前从未见你佩戴过?” 她稚气未脱的眸色里俨然带着一抹醋意,他便戏弄着回,“这是林尚书之女赠予我的,她说平日里总见我这腰上空荡荡的,服饰素色得很,便给我做了一个。” 她听得雨里雾里,“你何时与她扯上了关系?” “去尚书院时,见过几面。”他继续胡扯。 “只见过几面便送你荷包,那我改日也送你一个,等我送了你,你就得将这个摘下来。”她眸光中的醋意丝毫未褪,一脸倔强地说道。 他偷偷笑着,心想她心中定是十分后悔没能早日送他荷包。 白日里抱着她回竹云苑时,他心中埋藏多年的情感便翻江倒海般涌了出来,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给她服了药之后,便悄悄离去。 今夜一过,她便真的成了段忘尘的人。 “咳咳咳!” 一阵晚风吹过,落镜笙捂着胸口猛咳了好几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黄缎荷包,平日里流光溢彩的眸子被一层浓郁的阴沉悉数覆盖。 轩辕靖走之前,问了江晚吟一句,“今日本王可算是给足你面子了?” 江晚吟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得四皇子赏脸,吟儿心里自是感激得很。” “可惜了,如此良辰,夫人今夜要独守空房了。”轩辕靖阴阳怪气地揶揄她一句。 江晚吟依旧笑着,脸上未见一丝怒意,“多谢四皇子提醒。时候不早了,四皇子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让人看见了误会。” 他冷笑一声,这话让他觉得讽刺得很,“误会?在本王府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怕误会?” 漆黑的夜色里,他的手朝她伸了过去,江晚吟别开脸,褪去唇角边上的笑意,“请四皇子自重,吟儿先退下了。” 她摸着夜色,匆忙离去。 轩辕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嗤一声,转过身幽幽说道:“走。” “是。” 齐元兆从夜幕中走出来,跟上他的脚步。 ------------ 第二十一章:奴婢并未见到什么人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情...” 还未踏进秋阑苑的屋门,江晚吟便听到芸香的哭啼声。 看到芸香跪在段忘尘跟前,双脸被打得肿了一片,她脸上闪过一阵慌意,镇了镇心神后走上前问他,“夫君这是做什么?芸香可是犯了什么事?” “你自己教出来的丫鬟,她犯了什么事你会不知晓?!”段忘尘厉声呵斥她,脸上带着怒意。 江晚吟噙了噙唇,眸中带着委屈,“吟儿真的不知夫君这是何意?...” “侍书,带喜婆上来!” 从竹云苑出来后,他便叫侍书去将今日的喜婆寻过来,问了许久,她才招认拿去给宋轻歌的喜服是芸香交给她的。 “大夫人,老奴从芸香手中拿到喜服时,她确实说了这是您吩咐的。”喜婆跪在他们二人面前,战战兢兢将说给段忘尘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回,你还有何话说?!” 段忘尘脸上的怒意更盛,往日她对宋轻歌做的那些事,他都可以忍,可是今日是宋轻歌嫁给他的日子,她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来,让他觉得她在这侯公府里无法无天,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吟儿没有做过!” 她咬着唇,没有松口。 “好,你不认我便等到你认为止,再进这秋阑苑!”他拂袖,一道红色的衣袍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江晚吟凝着他远去的身影,没有开口挽留,方才还紧咬的双唇一点点展开,勾勒出一抹阴鸷的笑意。 “夫人,侯爷果然信了。” 芸香抹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子在她耳边低语。 江晚吟转过脸,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喜婆,“你做得不错,之后要怎么做你只需会去等我的消息便可。” “是。” 喜婆应了一声。 芸香从袖中拿出一袋银两,递到她手里,“之后做得好,大夫人自然还会有赏。” “谢大夫人!”那喜婆拿了银子,欣喜若狂的走了。 “只可惜今日那几个市井混混失手了,现在也不知所踪。”芸香担忧地说道。 江晚吟用手攥着丝帕,叮嘱她,“务必要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白日里凡是从竹云苑到正堂要经过的路,她都将下人支走了,可谁知这样反倒弄巧成拙了。 “是。” 芸香应声而下。 半夜,许是喝下的药起了作用,宋轻歌一直在冒虚汗,段忘尘守在她床前,亲自帮她擦拭额角的汗珠。 成亲之日让她受这样的苦,让他很是自责。 第二日,宋轻歌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午后。 “小姐,您可醒了。”扶柔见她睁开双眼,急忙弯下身子扶着她起身。 待她坐稳后,扶柔才又开口,“侯爷昨夜陪了您一晚上,这会正给您熬粥呢。” 宋轻歌微微点头,片刻,她眨了眨微卷的眼睫毛,看着她问,“昨日你寻了太夫回来后,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扶柔想了一下,便摇头,“奴婢并未见到什么人。” “那你是在何处寻到我的?”她继续追问。 “说来倒是奇怪得很,奴婢未在长廊上寻见小姐,便急忙跑回竹云苑,见小姐已躺在软榻上了,奴婢顾不上多想以为是您自个儿回来的。” 扶柔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润润嗓子。 宋轻歌垂下眉头,鼻尖宛若还缭绕着昨日闻到的那抹清香味。那抹香味,明明像极了金雀花的香味。 ------------ 第二十二章:寒疾复发 “阿歌,你醒了。感觉如何?”段忘尘手里端着一碗熬好的小米粥,见她醒了脸上这才现出一丝笑意。 “已经好多了。” 她低头,挽起手腕的衣衫,亲自给他看。见上面的红痕已经褪去,他漾开眼角,将手里的粥吹了吹,亲自喂她。 “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亲自查问过了,这段时日吟儿她不敢再为难你。”段忘尘将手里的空碗递给扶柔,用布巾帮她擦了擦嘴角。 宋轻歌抿了抿唇,眸中还带着一丝憔悴,“她曾说过,要将我赶出侯公府。”现如今嫁给了段忘尘,她不想再对他有任何隐瞒。 段忘尘叹一声气,“吟儿她出身名门,以前我以为她的性子只是会骄纵任性些,不会生出这些事端来,看来是我疏忽了。” 这一回,他完全站在宋轻歌这边,言语中并未对江晚吟维护半分。 沉吟片刻后,他还是出言劝解她,“只是,她始终是正室,今后你们还是要好好相处,莫要闹得太过分了。” 宋轻歌眨了眨卷起的眼睫毛,“我可以答应你,但她若是给我使绊子,我也不会傻傻忍着。” “好。”段忘尘漾开嘴角,允了她的意。 “侯爷,大夫人派人送了一盒参药过来,说是给二夫人补身子的。”侍书走到软榻边上,手里端着一盒参药。 “自己做的事没认,倒是知道献殷勤来了,拿去放着吧。”段忘尘看了一眼,语气中透着不悦。 宋轻歌抓了抓他的手,眼角边上挂了一丝欣慰。 “是。” 侍书端着参药退下。 待宋轻歌睡下后,他才从她的竹云苑离开。 自那夜在关雎阁上待了一夜后,落镜笙的寒疾便复发了,二月底的倒春寒让他十分难受,一直靠一碗汤药吊着。 御风推开房门,走进被炭火熏烤得暖烘烘的屋子里,朝他倾身,“公子,四皇子来了,要不要将他打发走?” 他还裹着锦被躺在软榻上,面色看着憔悴得很。 “不必,你扶我起来。” 他撑着床沿,坐起身子。 “您那夜实在不该在关雎阁上待一晚上,这才将体内的寒气又勾了出来。”他身上的寒气才驱散了半年左右,稍有不慎便会复发。 “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落镜笙揶揄他一句,他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此刻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倒还真让他不适应。 御风一边替他穿衣,一边絮叨,“我这是为您着想,您才来了这长安城中多久,往后...” “得了,去将四皇子请进来吧。” 落镜笙将他的话打断,理了理袖口的蓝色衣襟。 “是。” 御风只好先退下去。 “得知公子身子抱恙,本王特地前来探望。”一进门,轩辕靖便与落镜笙寒暄一番。 随即,齐元兆从后面走上前,将带来的药交到御风手上,“这是四皇子命老奴去太医院拿的,都是上好的补药,熬制之后给落公子喝下即可。” “镜笙谢过四皇子。” 落镜笙微微倾身,与他道谢。 “公子不必这么拒礼,往后还需仰仗你的指点。”轩辕靖对他很是恭敬,连大礼也不必行。 从上次落镜笙亲自到他府上求他赐婚给宋轻歌与段忘尘之后,他们二人之前的芥蒂便消去不少。 轩辕靖心中明白,若是想顺利登上皇位,必得得到他的相助。 无峦山的弟子,向来有这样的使命。 ------------ 第二十三章:你可曾骗过我? 宋轻歌养身子的这段时日里,段忘尘经常出入竹云苑,连秋阑苑的门都没进过一次。 江晚吟没来求过他,倒是王氏来找他说了几次。江家的势力不容小觑,王氏来磨了这几次嘴皮子之后,他便也松了口。 走进秋阑苑的院子时,江晚吟正在抚琴,琴音中带着一丝哀愁。 见段忘尘回来,她怅然若失从锦凳上站起来,唤了一声“夫君。”眸光中带着一缕惆怅。 有些时日不见,她倒是清瘦了一些。 “喜服的事你还是不认?”一开口,他问的便是这件事。 江晚吟拧了拧眉,脸上透着失落,“我说了我未做过,夫君为何只信轻歌妹妹说的话,不信吟儿半分?” 她的眼里,瞧不出一丝惊慌,段忘尘敛了敛眉,“可要将阿歌赶出侯公府这样的话,你总说过吧?” 这下,江晚吟白皙的面颊上才现出一丝惊慌,她捏了捏手里的丝帕,“那是因为我刚进门便听到府中下人说轻歌妹妹与夫君青梅竹马的闲话,一气之下才在她面前说出了那样的话,可吟儿自问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她这一番话,诚挚之极,言语中听不出一丝破绽。 段忘尘的心底掠过一丝犹疑,他垂下眉头,未再出言质问她。 “夫君,你都许久未到吟儿这来了,想来轻歌妹妹的伤也快好了,今夜就不能留下来陪陪吟儿吗?” 看出他眸底的犹疑,江晚吟走上前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软声软语求他。 她脸上透着委屈,牵出一丝楚楚可怜的意味。 段忘尘凝着她,拿下她的手,“在这件事未查清楚之前,我不会留在这。”尔后,他头也不回出了秋阑苑。 “侯爷,因为大夫人的事,江丞相已经在朝上出言进谏过您几次了,若非四皇子替您压了下来,您必定会受皇上责罚,何必还要与大夫人将关系闹得这般僵?” 侍书知道段忘尘是个直性子,可他与江晚吟的关系若是再僵持下去,指不定江鹤迟又会给他扣上什么罪名。 “侍书,你知道我最喜欢她什么吗?”段忘尘突然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侍书摇了一下头,“奴才愚昧,不知。”在他眼里,只知道表小姐生得钟灵隽秀,拥有一副温婉性子。 “是她看我的眼神。”哪一回都是带着真心实意的,他不会忘记,多少个日日夜夜里,是她陪伴在他身边,让他抱着她紧紧入眠的。 他深邃的双眸里划过一道亮光,带着无尽的缱绻。 “表哥?” 傍晚时分,见到段忘尘的身影,宋轻歌的眸光里闪过一抹诧异。她穿着一件胭脂色绸缎衫,乌黑的青丝披散在双肩上。 段忘尘咧开嘴角冲她一笑,宠溺地问她,“可喝过药了?” “方才扶柔已经伺候我喝下了。”她靠在床头上的身子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子。 段忘尘将她揽到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他指间缠绕着她的青丝,于烛光明明灭灭间他终是开口问了一句,“阿歌,与我待在一起这么久,你可曾骗过我?” ------------ 第二十四章:心生嫌隙 眉眼微恙,宋轻歌抬起头,不明所以看着他,“表哥问这话是何意?” “没事。”他将她的头揉进怀里,没有再问。 三月底,于苑落中那两颗桃树开满桃花之时,宋轻歌的身上的伤也跟着痊愈了。 江鹤迟在朝中进谏了段忘尘几次,可每次都被轩辕靖压下之后,他便也老实了不少,只是仍对段忘尘心怀不满。 可转念一想,当初是江晚吟偏生要嫁给他的,这一细想起来,心中这股闷气最终便也只能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凭我们丞相府的这样的好家世,你嫁给谁不好,偏要嫁给那个段忘尘!如今刚成婚不久他便娶了位二夫人,我看你受了气也是活该!” 江鹤迟还是第一次指着自己的亲生闺女这么骂的,一股子的气全都写在脸上。 江晚吟不吭声,只执拗地撅着嘴,也不落泪。 杜氏叹了一口气,斥责江鹤迟道:“行了,吟儿好不容易回门一次,你就少说两句。” 江鹤迟张了张口,本还想再骂,见江晚吟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这口也就没忍心再开。 大厅中安静了许久,她才抽了抽酸涩的鼻尖,不服气地开口,“女儿知道爹爹不喜欢夫君,当初也是女儿自己要嫁给他的,如今就算是他娶了宋轻歌,女儿自会想法子应付,不用爹爹您出手!” 这下,江鹤迟彻底忍不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怪我在朝堂进谏了段忘尘几次吗?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他觉得有些怀疑人生,究竟是他瞎了眼还是自己的女儿心被狗吃了?那段忘尘不过是在她身边博了她几个月的欢心,便让她这样百般维护他。 “女儿只是想告诉爹爹,您就算是要对付也是对付那宋轻歌,而不是尘哥哥。” 虽说她这话说的没错,可江鹤迟还是不爽快,她这次回来是来指责他来了。 杜氏知晓父女二人都憋着气,赶紧打着圆场,“你爹爹也是为了你着想,吟儿你也少说几句。” 这下,江鹤迟和江晚吟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用完晚膳,江晚吟没回侯公府,她已给王氏留过话,要回丞相府上探望双亲,会留门几日。 特地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丞相府,自有她的意思。 段忘尘也没管她,依旧在朝中走动。 落镜笙与四皇子交好后,段忘尘与他之间的走动便少了许多,可江鹤迟的事,他仍旧要与他多商议。 只是轩辕靖在长安城的眼线颇多,想要寻个二人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却难得多。 他刚将御风送过来的书信搁置到书卷下,宋轻歌便从屋外走了进来,“表哥,这是阿歌给你做的桃花糕,你赶紧尝尝。” 她的身子好后,便时常过来走动。 而且江晚吟不在,她也少了些拘束。 盛着桃花糕的碟子中还散落着片片桃花瓣,倒是香气扑鼻。段忘尘拿了一片放入口中,细细嚼着,尔后便连连称赞,“还是你做的桃花糕最合我的心意。” 宋轻歌亦是漾开了轻薄的唇角,尔后娟秀的眉目却独自暗了下去,她晒晒然开口问,“表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第二十五章:可还合公子的胃口? 段忘尘凝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桃花糕,“此话怎讲?” “你说过,是四皇子见你态度虔诚,这才成全我们的亲事。可上回我与你拜堂之时,给四皇子敬过茶,他却不曾将杯盏接下。” 她眉头蹙了蹙,脸上带着疑惑。 眸光落到案桌上的书卷,段忘尘顿了一下,开口说道:“你我的亲事,确实不是全仰仗四皇子,真正帮我们的人,是无峦山的落公子。” “他不是到长安城中来助燕国未来的君主登上主位的吗?难不成他与表哥你有交情?” 落镜笙的事,宋轻歌多少也有些耳闻。 “他与我确实有些交情,如今你的伤也好了,是该带着你到他府上道谢了。”他卷起叩在桌上的手指节,眸光微沉。 她垂下眉头,沉吟片刻后开口,“也好,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我二人是该当面与他致谢。” “我这就去多备些桃花糕,明日拿给落公子。”宋轻歌扬起唇角,松开抓着他的手,匆忙走了出去。 段忘尘凝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想到那块绣了“萧”字的丝帕,他心里就浮起一阵担忧。 当年宋王府的小姐和萧王府的少爷交好,他们一同放风筝追着风筝跑的身影还隐隐约约浮现在他脑海中。 第二日备好桃花糕,宋轻歌抓着段忘尘的手腕上了马车。 到了长乐府,御风已经在外面候着,他领着二人往落镜笙的关雎阁而去。宋轻歌命扶柔拿好东西,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楼阁上,一见到那抹白衣蓝袖,宋轻歌便想起了上回在园子中差点撞上的男子。 “竟是他...”她心里喃喃道。 “公子,侯爷和二夫人来了。”在他身后通传一声,御风退到一旁。 落镜笙缓缓转过身子,映入眼眸的是一袭鹅黄色烟纱裙的宋轻歌,她的双目犹如一泓清水,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眸光中仿若有一抹迟疑闪过,只一下便消失殆尽。 “侯爷,二夫人。”他低下头,让他们二人落座。 微微愣了一下,宋轻歌赶忙唤来扶柔,“把我给落公子准备的桃花糕拿上来。” “是。”扶柔应承一声,将手中的桃花糕呈上。 看着摆在桌上的精致糕点,落镜笙的心底涌上一阵失落,他的眸光落到宋轻歌的白皙的十指上,“想不到二夫人的手艺这么好。”这么灵巧的一双手,你竟弃了当初自己最喜爱的女红,为旁的男子下厨做羹汤糕点了吗? 喉间,微涩。 “公子帮了我和尘哥哥这么大的忙,这不过是阿歌的一点小小心意,也不知合不合公子的胃口。” 她说完后,眸光落向的是段忘尘,双瞳中尽是他的影子。 盈着她轻轻上扬的嘴角,落镜笙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化入口中,有一股酸涩自他喉中滑下,让他觉得胃中一阵酸胀。 “可还合公子的胃口?” 收回眸光,宋轻歌小心翼翼问他。 落镜笙嘴角散开一抹笑意,“这桃花糕入口香甜,腹中像是盛满了桃花香味,甚得镜笙的心意。” 宋轻歌这才漾开唇角,殊不知滑入他喉间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 第二十六章:见面礼 在关雎阁上待了一会,段忘尘便将宋轻歌支开,她只好下了阁楼,在长乐府中四处转转。 扶柔跟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她。 府中的园子不算多,看得出来落镜笙的雅趣很高,每个园子种的花木都不一样,景致也各有不同。 “原以为这位落公子只喜钻研朝政之事,没想到倒是个雅趣之人。”太久没见到宋轻歌有这样的好兴致,扶柔便在她身后提了一句。 “嗯。” 走在前面的宋轻歌翘起唇角,应了一声。 扶柔亦跟着笑了一声,再抬头时,却见宋轻歌怔在原地,未往前挪动步子。 “小姐,怎么了?”她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匆忙走到她身旁,只见眼前是满园的金雀,午后的日光落到上面,呈的是一片细碎金光。 扶柔张了张口,“这,这是...” “金雀...”她喉间紧了紧,“等到了五月,这座园子里会开满金雀花。” 她看着满园的金雀,眸中满是惊诧。她年少欢喜金雀花的事,只有萧云祺一人知道。 此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御风追上来说道:“二夫人,这是公子在府上设的禁园,外人皆不得入内。” “好,好...” 宋轻歌连连应声,手脚慌乱,挪动脚步时差点摔倒在地。 “小姐,您慢点...”扶柔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往外走。 “阿歌,你这是怎么了?”见她被扶柔扶着,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段忘尘急忙走上去将宋轻歌扶到身旁。 “瞧二夫人的这副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落镜笙亦是走上前,仔细端详她脸上的神情。 “我...我没事。不过是方才路过公子府上的一处池子时绊了一脚,差点掉落下去罢了。” 她镇定心神后,开口朝他们二人解释。 眸光,却不曾敢落到落镜笙身上。 “无事就好。”段忘尘将她的手裹进掌心里,脸上的担忧这才褪去了一些。 “表哥,许是方才受了一惊阿歌觉得头有些晕,想回府上歇息,你与公子的事可商议完了?” “你的身子要紧,我这便带你回去。” 段忘尘立刻应下,语言间还浸透着浓郁的担忧,他转过脸对落镜笙说道:“公子,今日就先到这,本侯先带阿歌回府上。” “二夫人的身子要紧。” 落镜笙倾身,眉目间尽是清雅淡然。 宋轻歌朝他微微颔首,要转过身子时抬起眸光,恰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间二人的眸色都紧了一下,她抓着段忘尘的手更紧了些。 看着她紧紧裹住自己的手,段忘尘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她,只见她双眸间似是闪过一阵慌乱。 段忘尘赶忙护着她,下了阁楼。 “宋小姐看到东园的金雀了。”御风走上前,在落镜笙身后低声说道。 “她可有说什么?”站在阁楼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落镜笙慢慢握紧负在背后的手。 御风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嫁给段忘尘,就当是我回长安城送给她的见面礼。”他胃中的酸胀感一点点升腾,灌入五章六腑,让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心的。 御风亦是凝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冰冷的眸光里,隐隐带着惋惜。 ------------ 第二十七章:受辱 “你可还好?”回侯公府的马车上,段忘尘觉得她的手越发冰凉,身子似是也有一阵没一阵的颤栗着。 “无妨。” 宋轻歌挪了挪身子,往他怀中更贴紧一些。 她低着头,不敢让段忘尘看到此刻自己的眼神,怕他从眼神中看到萧云祺的影子。 那个人才从她脑海中消散没几年,她答应过段忘尘,不会再想起他。 “你好好照顾二夫人。” 带着她回到竹云苑,段忘尘仔细叮嘱扶柔。 “奴婢记下了。” 扶柔小声应下,守在她床畔边。 “侯爷,方才老夫人差人过来,说让您赶紧过去一趟。”将将走到屋外,侍书便急忙上前禀报。 “去雍乐阁。” 王氏的话,他还是听着。 侍书颔首,紧紧跟在他身后,往雍乐阁而去。 王氏坐在榻上,膝上盖着厚重的毛毯,虽是三月底,她上了年纪,身子多半还畏寒。 “祖母。” 一走到她面前,段忘尘便颔首问安。 “我还以为我这老婆子说的话在你那不管用了。”娶了宋轻歌之后,他出现在王氏面前的次数是愈发少了,她不仅心中不快,面上更是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近日来向祖母问安的次数少了,是孙儿的错。”段忘尘知道她话中有话,也就承着她的意,不想与她顶嘴。 “我问你,吟儿都回娘家几日了,你怎么也不去接她回来?”王氏皱了皱花白的眉头,浑浊的双目中尽是不满。 “她与江丞相夫妇许久未见面,定是要在丞相府上多留几日,孙儿这样冒然去接她回来,许是会让他们二老不快。” 情急之下,段忘尘只能先找这么个理由搪塞她。 “你糊涂啊?你才娶了她多久便娶了宋轻歌,她定是心里有气才回的娘家,这么些天没回来便是等着你去接她的!”王氏倒是较真了,以为他真的不知其中缘由。 “你赶紧收拾一下,去丞相府将她接回来。”她努了努嘴,不悦地命令他。 段忘尘见躲不过去,只好先应承下来,“今日晚了些,明日一早孙儿便去丞相府将她接回来。” “也好。” 王氏嘴里叹了一声气,可心里到底是舒缓了些,段忘尘没有拒绝就行。 “那孙儿先退下了。”段忘尘低了低身子。 “去吧。” 王氏便也松了口。 第二日段忘尘的马车去到丞相府外时,江晚吟一家三口正准备去庙中祈福。见到段忘尘,江鹤迟的脸上便现了怒气,“今儿是什么风将侯爷吹到老夫的府上来了?”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段忘尘上前朝江鹤迟夫妇施礼,脸上略带歉意,“吟儿与你们二老许久未见,理应多陪着你们一些日子才是。可她到底是侯公府里的大夫人,若是离府太久,始终说不过去。” 他不说还好,一听到‘大夫人’这三个字,江鹤迟便觉讽刺得很,就像是一个巴掌,硬生生打在他这一朝丞相的脸上。 “你看,这便是你当初死活要嫁的夫君,人家来接你回去是让你回去与他的小妾分担府上杂事的!” 江鹤迟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在江晚吟面前用手指着他。 “爹,您这是做什么?!” 江晚吟拧了拧眉头,上前一把将江鹤迟指着他的手拿开,心疼地看向段忘尘。 江鹤迟厉声说道:“爹这是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此刻的他气得连胡子都在颤动,恨不得将段忘尘骂上几遍。 段忘尘低着头,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一团,双目隐隐泛红,新仇旧恨,江鹤迟欠他们段家的,实在太多了! ------------ 第二十八章:你莫要血口喷人! 不愿再让段忘尘受辱,江晚吟斥了江鹤迟几句后,赶紧拉着段忘尘上了回侯公府的马车。 就连她在丞相府的物什,都是让芸香留下来收拾好再带回去。 江鹤迟站在原地,差点被她气得背过气去。杜氏一边顺着他的后背一边扶着他往府内走。 “你这样为了我与你爹娘置气,当真不后悔吗?”坐在马车内,段忘尘低着头问她。 “吟儿既已嫁给了夫君,爹爹娘亲他们就该尊重夫君。方才我爹那样说您,吟儿替他跟你道歉。” 她凝着他的眸光婉转动人,言语间透着真挚。 那一瞬间,段忘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可再仔细一看,眼前的这张脸确是江晚吟无疑。 突然,心间生出一阵愧疚,这是他接近江晚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她生出这样的心绪。 马车驶回到侯公府时,段忘尘的情绪也平复了不少,江晚吟的手一路上都紧紧裹着他的手背。 “说来轻歌妹妹的身子也痊愈了,我知晓喜服的事让她对我心生误会,如今她也应该气消了,夫君,我想先去竹云苑看看她。” 抿了抿唇,江晚吟似是鼓了好大一番勇气才与段忘尘说出这番话来。 “好,我陪你去。” 段忘尘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到底她们二人的关系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 “嗯。” 江晚吟漾开唇角,与他一同下了马车。 竹云苑外,喜婆早就在外面候着,远远看到段忘尘与江晚吟一同走来后,她身子一溜急忙往竹云苑内走去。 宋轻歌正坐在亭子中,手里拿着一株已干枯的金雀花。见有人突然进来,她赶忙将手里的金雀花塞入书卷中合上。 “是你?你来做什么?” 看到来的人那日将喜服送与她的喜婆,宋轻歌脸上便没有一丝善意。 “二夫人,老奴今日来是想跟您讨要那一百两银子。”那喜婆一上来,便有一茬没一茬的开口,让宋轻歌听得云里雾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您吩咐我的事我也办了,您说了等事情一过随时可以来向您讨要银两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她说着说着,倒是着急了起来。 “哎,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外面有动静,在屋中收拾的扶柔急忙跑出来,将意欲靠近宋轻歌的喜婆拉开。 岂料她却“扑通”一下跪在宋轻歌面前,哭诉着央求道:“当初是您说了只要老奴将喜服一事诬陷到大夫人头上,您便答应给老奴一百两银子救治家中小儿,如今小儿病重,求您怜悯怜悯老奴家中命苦的小儿,救救他一命吧...” “我...我几时同你说过这样的话,你莫要血口喷人!”宋轻歌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紧张地抓了抓裙角。 段忘尘与江晚吟走到竹云苑外时,恰好听到有人在里面哭闹。他皱了皱眉头,要抬起脚步往里走时却被江晚吟轻轻扯住,“夫君,似是上回那个喜婆的哭声。”她小声地说道。 ------------ 第二十九章:诬陷 段忘尘看了她一眼,这才没有继续往里走。 “如今您身上的伤痊愈了,侯爷也与大夫人心生间隙,一颗心都扑在您身上,您为何还迟迟不肯将那答应给老奴的一百两结算给老奴?若不是家中小儿急需医治,老奴断不敢到这来找您啊...” 那喜婆跪着,哭得愈发猛烈起来。 “放肆,我家小姐几时吩咐你做过这些事,你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我便叫人来将你轰了去!” 扶柔走上前,不客气地喝斥她。 “这纸上白纸黑字俱写得清清楚楚,难道你们竟不认吗?!”喜婆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扬在她们二人面前。 扶柔想要将白纸抢过来,却被她一把护在怀里,大声喊着:“你们想毁灭凭据,没门!” “你拿来,拿过来!”扶柔一时急了,便与她拉扯起来。 听了喜婆的这一番话,段忘尘的脸色早就沉了下去,此刻听到里面这般吵闹,便是再也忍不住,直接阔步冲了进去。 “住手!” 他厉色叫了一声,站在滚在地上拉扯的俩人面前。 “表,表哥...” 宋轻歌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失色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竹云苑中的段忘尘。 “侯爷...” 扶柔赶紧收拾身上被扯乱的衣裳,站起来退到一旁。 “拿出来!”他只看了宋轻歌一眼,便对跪在地上的喜婆喝斥道。 喜婆战战兢兢将手中的白纸递给他,便朝他用力磕头恳求道:“恳请侯爷替老奴做主,救救老奴家中小儿的命...” 白纸上落下的,确是宋轻歌的字迹。 她的字迹他不会认错。 “这是怎么回事?” 看完,段忘尘将纸摊到她眼前,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柔色。 “表哥,这不是阿歌写的,阿歌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宋轻歌立刻摇头否认。 “难道,你还要说是吟儿做的吗?” 江晚吟回了丞相府这么多日,不可能吩咐得了喜婆做这些事。难怪江晚吟迟迟不肯认下这件事,原竟真不是她做的。 “真的不是,不是阿歌做的...”此时此刻,除了摇头否认,宋轻歌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江晚吟上前轻轻握住段忘尘的手腕,面露难色,“夫君,兴许轻歌妹妹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看着江晚吟这副佯装好心为自己说话的样子,宋轻歌拧了拧眉心,指着她说道:“我知道了,定是你,是你与喜婆串通好了要将这件事污蔑到我头上,是不是?!” 闻言,江晚吟怔了怔,微微睁大无辜的眸子看着她,“轻歌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见她这副逼问江晚吟的样子,段忘尘双眉间的怒意愈加明显,他举起手中白纸,“那好,我只问你一句,这纸上的字迹是不是你的?” 眸光落到上面的字迹上,宋轻歌咬了咬唇,心口上此起披伏,“上面的字迹确是与我的相似,可我扪心自问不是我写的!” 见到石桌上的书卷,江晚吟将书卷拿起来翻开,与纸上的笔迹对了对,“夫君,这字迹,当真和妹妹的一样。” 她放下书卷时,一片干枯的金雀花从书页中掉落到地上。 伴随着金雀花落下的,是段忘尘带着愠怒的眸光。 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金雀花,宋轻歌的双眸一滞,眸中落满惊慌。 唇角现出一丝凉薄的笑,段忘尘抬起头,缓缓走到她眼前,泛着怒意的眸子轻轻扫过她潋滟无双的容色,“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你竟是这般对我的。”话中透着一股刺透人心的寒意。 谁都可以对他说谎,唯独她不行! 他深邃的双眸中勾出一团怒火,将手里握着的白纸一把甩到她脸上,拂袖离去。 一阵风刮过,宋轻歌紧闭双眼,被白纸划过的肌肤留下一道红痕。 江晚吟冷笑一声,在她耳边轻言轻语留下一句,“敢跟我江晚吟抢男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良久,宋轻歌敛了敛眉色,慢慢漾开唇角,“反正我已经如愿以偿嫁给表哥,姐姐的这套伎俩能瞒得过表哥一时,难不成还能瞒得过他一世吗?” “哼,那你便等着看吧!”不屑地剜了她一眼,江晚吟扬着一副胜者的姿态从她面前离开。 顺带,踩了一脚地上的金雀花。 宋轻歌瞪着她,握紧十指。 待人都走远后,她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金雀花,拂去上面的粉尘,紧紧握在手里。 “小姐,您的脸?” 扶柔抽了抽鼻子,蹲下身子细声问她。 她只将金雀花护在怀中,轻轻抽泣着。 三日后,宋轻歌想着段忘尘的气应消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到秋阑苑去。走进去时,恰巧碰见他与江晚吟在池边,修长的十指轻轻拨动琴弦。 江晚吟穿了一身浅紫雾色薄纱裙,踏着琴声翩跹起舞,头上珠杈随着身姿轻轻摇曳,衬得她娇俏可人。 舞毕,她顺势滑入段忘尘的怀中。 “小姐,侯爷他这是将您忘了吗?!”扶柔气不可耐,这三日来宋轻歌几乎是不吃不喝,可没想到段忘尘却过得这般潇洒。 “我们先回去吧。”她转过身子,不愿再见到不远处卿卿我我的俩人。 听到声音,江晚吟抬起眸子,叫了她一声,“轻歌妹妹来了,怎的也不过来坐一坐,随我们说说话?” 染了一层失落的眸光滞了滞,她只好转回身子。 “表哥,姐姐。” 她低着眼眸,规规矩矩唤了一声。 “你放心,喜婆的那一百两银子我已叫人帮你付给她了,今后她便不会再来寻你的麻烦。” 江晚吟卧在段忘尘怀间,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我并没有...”她方才开口想要解释,却被段忘尘一口打断,“罢了,你若是没有什么事便回去吧。”紧而他低下头,唇齿埋在江晚吟光滑细腻的鹅颈间。 “唔...” 江晚吟低咛一声。 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宋轻歌快速转过身子,跑出秋阑苑。 “小姐...”扶柔跟在后面追着。 跑到园子里,她趴到护栏上,放声哭咽起来。 深觉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消失,段忘尘才松开手,将江晚吟从怀中放下。 江晚吟脸上覆上一层黯然,喉间哽咽,“吟儿自知比不上轻歌妹妹在夫君心目中的分量,若是夫君觉得对轻歌妹妹有愧,随时都可弃了吟儿去找她。” 段忘尘收回失了神的眸色,朝她咧开唇角,“我累了,先进屋歇息。”便起身往屋内走去。 他方才,便是在逢场作戏。 江晚吟怔在原地,伸手抚上被他噙痛的脖颈,指尖一碰,眉头拧紧。 芸香走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夫人,那几个市井混混的事有眉目了。”她拧紧的眉头才一点点散开。 ------------ 第三十章:难道,他没死? “带头的小混混说那日在宅院中本来要得手了,却突然冒出一对主仆,将竹云苑的那位给救走了,他们也被伤得不轻,前些时日都在避着风头。”芸香替她揉了揉留下红印的脖颈。 江晚吟勾了勾眸子,“可有查到是什么人吗?” “还未查到。”芸香如实回禀。 恍然间,江晚吟想起那日在竹云苑看到的金雀花,“你再派人去查一下,那金雀花的事。” 她清楚地记得,段忘尘就是在无意间看到宋轻歌藏在书卷中的那朵金雀花之后才发的火。 就算是方才宋轻歌过来道歉,他也无动于衷,以前他可不会这样。 “是。” 芸香应承下来,替她遮掩好脖颈上的红印,退了下去。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在护栏上趴了许久的宋轻歌,突然抬起头来。 她的双眼还带着泪珠,细长的柳眉间却带着一抹倔强。 “小姐,您总算是想通了,绝对不能容秋阑苑那位就这么污蔑您!”攥了攥手指头,扶柔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悄悄差人去问一下那个喜婆的住处,我倒要看看她家中是不是真有病弱的小儿?” 她敛下声音,眸色间露出的是一抹从未见过的沉稳。 “嗯!” 扶柔应下声来,赶紧去找人查探去了。 日暮西沉,昏黄色的日光落到宋轻歌双膝上,让她绣着金丝的裙裾泛起一层层宛若鳞波的光。 陡然间,有一道身影从屋檐上落下。 宋轻歌受惊,待定下心神,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御风,“怎么是你?”想起上次在长乐府东园看到的金雀花,她微微敛下手指尖。 “让二夫人受惊,是御风的不是。”御风低头认错,尔后开口说道:“我家公子让我给二夫人带句话,喜婆一事,不宜追究。” 宋轻歌皱了皱眉头,脸上浮起一阵疑虑:“为何?” “公子是为了二夫人着想,御风话已带到。”他身子一跃,霎时间从宋轻歌眼前消失。 宋轻歌扯了扯唇角,话还未问出口,他人已经不见了。 垂下眼眸,她凝了一眼四周寂静的院落,匆匆回了竹云苑。 傍晚,扶柔从外面回来时,见她正坐在锦凳上,面色凝重。 “我问你,那日你从府外寻了太夫回来,真的未见过其他人?”宋轻歌沉着脸,眸光紧紧盯着她。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扶柔嗫嚅着,目光躲闪。 “扶柔,难道在这府里,我连你也信不得了吗?”她的话中带了几分失望,扶柔是与她从宋王府里一同苟活下来的,从小便在她身边伺候着。 突然,扶柔‘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揉了揉眼眶,“奴婢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 “那日奴婢将您一人留在长廊上出去寻太夫,害得小姐差点受辱,好在落公子及时将小姐救了下来,才没让小姐的名节受辱。他身边的侍卫御风叮嘱奴婢,这件事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亦是连小姐也不能提,生怕小姐担心。” 她说完,眼眶已红了一片。 宋轻歌的眸光沉了沉,钟灵隽秀的双颊掠过一丝微恙,她这才明白御风话里的意思。 那几个市井混混没有得手,江晚吟暗中料定她不会将这件事抖出来,便怂恿喜婆演这么一场局中局的戏。 若是她追究到底,那江晚吟便会把这件事抖出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索性宋轻歌的名节也受辱了。 到时候,段忘尘自会将她晾在一旁。 男子嘛,最看重的便是女子的名节。 “那你可有查到那喜婆的住处?” 不忍让她再继续跪着,宋轻歌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扶柔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便是那个喜婆在长安城中的住处,宋轻歌将纸条收起来,“明日我们去她家中一趟。”尔后她凝了扶柔一眼,面上带着愧疚问她,“膝盖疼不疼?” “不疼。”扶柔摇了摇头,唇角现出一丝笑意。 宋轻歌脸上现出几分欣慰,明亮的眸子却慢慢沉了下去,萧云祺小时候的模样又开始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手指头微微卷起,让她的掌心生出一层薄汗。 难道,他没死? 次日,扶柔在竹云苑后门悄悄备了一辆马车,宋轻歌一身便装,随着她上了马车。 喜婆住的那处宅院虽不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可也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能住得起的街市区。 马车停至宅院的墙角处,扶柔搀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凝着眼前这处宅院,宋轻歌微微启唇,“住在这么宽敞的宅院里,也不知收了多少黑心钱财。” “小姐,您在这候着,奴婢这就去给您探探那喜婆在不在宅院里。”扶柔探了探头,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突然,皓白的手腕一把被人抓住,宋轻歌连手带人被人拽进一旁的巷子里。 鼻尖,闻到的是那抹熟悉的金雀花清香。 “落公子?”她蹙了蹙眉,眸光闪烁。 “我不是叫御风带了消息给你,让你不要再追究喜婆一事了吗?”落镜笙用那双宛如寒星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翩然卓绝的眉宇间现出一丝焦灼。 “可,可我不想让表哥误会...”她声音细弱,敛下眸光,不敢盯着他那双仿若能看透人心的眸子。 “为了他,连你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墙角边上。 周围的气息渐渐凝固,她沉默了一刻,长长的眼睫动了动,“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段忘尘冷落了她太久。 她心头涌上一阵委屈,“从小到大,他从未怀疑过我。”长长的眼睫上沾了一滴泪珠,一行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被她倔强地抹掉。 落镜笙那双宛若寒星的眸子暗了一下,心间生出一阵酸涩,一点点化开,酸涩得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挤出来。 他的力道一点点加重,“你,你弄疼我了...”低着头的宋轻歌,双眉紧蹙,鼻尖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眼皮子跳了一下,急忙松开手,眸光落到墙面上,“想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一个法子。” 宋轻歌揉了揉手腕,侧过头问他,“什么法子?” 炎炎烈日透过树枝,有细碎的阳光洒落到他的侧颜上,晕染出一层迷人的光泽。 眉眼的轮廓,像极了萧云祺小时候的样子。 眸色漾了漾,宋轻歌垂下眉头。 “二夫人不必出面,只需派人将喜婆名下有这处宅院的消息递到段侯爷的耳中便可。到时候,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落镜笙一语,倒是点醒了她。 她的眸子亮了亮,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可是,我与公子只有几面之缘,公子为何三番几次的帮我?” 她想了想,那句‘公子与我可曾相识?’终究被她堵在喉间。 “侯爷与我说过,除了王氏,你便是她最看重的人。我与侯爷素来交好,你的事自然会帮。” 他笑,笑得极为真切。 她眨了眨细密的眼睫毛,慢慢走出巷子。 走了两步之后,她突然转回身子问他,“公子可相信这世上有与自己相似之人?” 蓦地,喉间生出一阵苦涩,他朝她勾出一抹笑意,言道:“不信。”氤氲着笑意的眉眼下,落满了哀愁。 “那我改日,再送一盒桃花糕到公子府上。” 她说完,身影便从巷子口消失。 ------------ 第三十一章:八年过去了!我还捂不热你的心! “小姐,您去哪里了?让奴婢一顿好找,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宋轻歌走回到墙角边上时,扶柔正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方才在这待得有些闷,我便随处转了转。我们先回侯公府,喜婆的事先放一放。” 她抬脚上了马车,扶柔追在她后面问,“为何不查了?奴婢方才见她正回宅院里去了。” 宋轻歌朝她勾起唇角,眼角轻扬,“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扶柔抿了抿唇,只好将话咽回肚子里。 远远的,落镜笙站在墙角下,看着前面的马车一点点消失。 从后门回到竹云苑里,宋轻歌便让扶柔唤来两个丫鬟,皆是在后厨做事的,平日里会到府外购置食材。 给她们一人一枚碎银后,她开口叮嘱她们几句,那两个丫鬟便悄悄退了下去。 几日后,从雍乐阁中用完膳出来的段忘尘偶然间听到丫鬟们的几句闲言碎语,说上次侯爷与二夫人的婚宴,派到府中的喜婆在长安城的街市有一处宽敞的宅院。 这话若是从府上旁的下人口中传出来的,段忘尘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是从后厨里传出来的,他心中疑虑难消,便派侍书出去查证。 彼时,江晚吟正怒冲冲地往竹云苑里赶,府上无缘无故传出这样的消息,宋轻歌定是脱不了干系。 “宋轻歌!” 没有段忘尘在时,她一如既往的嚣张,人还未走到送宋轻歌跟前,声音已经传到了她耳中。 “姐姐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处冷清的苑落来?”她走到长廊外,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喜婆一事,分明就是你自己想来污蔑于我使的苦肉计,如今又派人散出这些个谣言,你什么意思?” 江晚吟站在她面前,气焰嚣张。 “姐姐也说了是谣言,那你还慌什么?”她挑了挑眉,眸中已多了几分轻蔑之意。 “你少跟我胡扯,这件事就是你自己捏造出来的。就算你闹出这么一出戏,你以为尘哥哥还会信你说的话吗?” 她的底气,依旧十分的足。 宋轻歌淡淡睨了她一眼,“表哥信与不信,自然不是阿歌说了算的。” “你!...” 江晚吟恶狠狠凝着她,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侯爷,您慢着点...”随后传来的,是侍书担忧的声音。 江晚吟眼底掠过一丝狡黠,身子一晃跌倒在地,差点跌落下台阶。 “你这是做什么?” 宋轻歌往后退了一步,不解地看着她。 她忍着疼痛抬起头解释,“妹妹,这事怪不了我,我真的不知府上为何会传出这样的谣言?...” “吟儿!” 段忘尘赶到时,恰好看到她摔在地上的身影。他跑过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脸上蕴满关切。 “啪!” 脆响的一巴掌,落在宋轻歌清隽面颊上。 脸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她满是愕然的双眼中看到的是那抹无比熟悉的暗紫色长袍,“表哥...” 她抬头,滚烫的泪,扑簌簌往下掉落。 “我没想到,你的心肠居然会变得如此歹毒!八年!八年过去了,我还捂不热你的心!” 段忘尘看着她的眸子里再无往日的怜惜,只有憎恨,厌恶。 宋轻歌喉间被堵得生疼,唇齿动了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是段忘尘第一次打她,以前就连她手指头不小心弄破都会皱眉头的人,如今居然动手打了她。 她的身子在发抖。 王氏急匆匆从后面赶来,远远便指着她骂,“尘儿当初豁出命去将你救回来,没曾想你却是这般回报他的!” 她手中的龙头拐杖,狠狠地打在宋轻歌背上。 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整个人往后退,嘴角溢出一道血丝。 段忘尘就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冷漠,双目里还带着怒浪。江晚吟被他护在怀里,一派柔弱。 直到芸香带着上次在后院里欲冒犯她的混混走上前,她才隐约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侯爷,奴婢已经问过了,便是他在酒馆喝醉酒说漏的嘴,传得酒馆里的人人尽皆知。”芸香让他跪到段忘尘面前。 “侯爷,那些事都是二夫人叫小的做的,不关小的的事。”那个混混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不停在求饶。 “你可还认得他?” 段忘尘指着地上的男子,冷声质问宋轻歌。 宋轻歌眸光涣散,嘴边带着血丝,轻笑一声,反问他,“难道表哥以为我让他毁了自己的名节,然后一并嫁祸给姐姐吗?” “他与喜婆互相勾结,都承认这些事是你指使他们做的,然后让他们嫁祸到吟儿身上。若不是前几日府上传出那喜婆在长安城里有一处宽敞宅院的消息,我还不知道你为了害吟儿,竟能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来!还不惜,不惜赔上自己的名节!” 段忘尘一件件,满面怒火说给她听。 “若我说这些事我都没有做过,你可信?”宋轻歌终于看向他,眼中满是失落,寻不到以前的一丝情意。 “住口!尘儿不把你逐出侯公府已算是天大的宽容,你还妄想推脱罪责?!”王氏气得身子发颤,她嫁给了段忘尘,就算只是个妾室,可她的名节受辱就等于是段家受辱。 段忘尘松开江晚吟,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问她,“既然你的心里还有他,为何还要口口声声说要嫁与我?” 宋轻歌无力地眨了眨眼,语气乏力,“当初我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嫁与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带着真情实意的,没有半句欺瞒。” “呵,可笑!” 段忘尘想起她小心翼翼夹在书卷中的金雀花,冷嗤一声,转回身去搀着王氏出了她的竹云苑。 江晚吟朝她勾起得意的唇角,这一次她彻彻底底的赢了。 一行人离去,苑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抬了抬眼皮,差点昏过去。 扶柔扶住她,哭着带她回屋。 “小姐,奴婢去给您拿药。”让她坐下,扶柔急忙去翻箱倒柜给她寻药。挽起她后背上的衣衫时,只看到一道骇人的淤青,还带着血迹。 “您忍着点...”她眼眶通红,看了宋轻歌一眼,咬牙将手中的药粉撒到她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原以为侯爷知晓喜婆有宅院的事便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何以还会落到您的头上?” 扶柔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衣衫。 “许是,我们被人算计了。”想起上次在宅院外遇到的落镜笙,宋轻歌的眸子一点点沉了下去。 ------------ 第三十二章:你咬我?  “被人算计?” 扶柔不解,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眼下我们只能暂且忍着。”后背上袭来一阵阵刺痛感,让她蹙了蹙双眉。 段忘尘的一巴掌,王氏的一杖,让宋轻歌从以往沉浸在段忘尘庇护的梦境中醒来。 以前江晚吟还未进门时,她可以事事柔弱,王氏也会顾及段忘尘不会让她下不了台阶。 可如今,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而且,她与落镜笙无仇无怨,他为何要这样害自己? 夜里,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段忘尘一身酒气从外面走进来,扶柔正给宋轻歌更衣,见到他慌忙退到一旁唤了一声,“侯爷...” “滚出去!” 段忘尘吼了一声。 她为难地看了宋轻歌一眼,宋轻歌示意她退下,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你喝酒了?”宋轻歌凝着他,眉眼冷淡。 他不管,直接上前将她按到床沿边上,滚烫的唇落到她软糯的唇上,霸道地噙着她的双唇。 “唔...” 宋轻歌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想从他怀里挣脱。 无奈抵不过满身蛮力的他,他将她禁锢得愈发地紧,让她动弹不得。灌了酒的段忘尘就跟疯了一样,蛮横地想要撬开她的唇齿。 她松开贝齿,用力咬下他的唇,一股血腥味在二人的唇齿间散开。 段忘尘“呲——”了一声,许是吃了痛人也变得清醒了一些,他这才松开手,指馥摩挲到薄唇上,看到上面的血迹,“你咬我?”他沉着一张脸问她。 “我是为了让表哥变得清醒些。”宋轻歌用丝帕擦去齿痕上残留的血迹,一双眸子十分明亮。 他眸中的醉意散去了一些,“我忍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娶了你,没有你的允许我也绝不会碰你,可没想到你的心底里居然还藏着那个人。”他一步步朝她逼近,抓着她的双臂哑着声音问,“阿歌,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到她脸上,带着一丝酒气,让她方才还十分明亮的眸子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她哽咽着声,“我说过了,我从未骗过你...” “你撒谎!”他怒吼,一把将她推倒在床,指着她怒骂,“你骗我,全都是骗我的!” 下一刻,他欺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扯去她身上的衣衫。 萧云祺,成了他心底的一道桎梏,一旦宋轻歌僭越半步,便能让他发狂,发疯。 宋轻歌大叫,挣扎,打他,却仍不敌他。 突然,一粒石子穿透窗栏,打到段忘尘的后颈上,让他一下子昏过去。一道身影自窗外离去,消失在暗无边际的黑夜里。 宋轻歌抬头看去时,只看到窗栏上的小洞。 “小姐!” 扶柔和侍书推门进来时,宋轻歌正缩在床边角落里,将头埋在双膝间轻声啜泣。 扶柔跑过去,安抚她的情绪。 “侯爷...” 侍书摇了一下躺在床榻上昏迷过去的段忘尘,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将侯爷扶回去吧。” 过了片刻,宋轻歌抬起头来,脸上的惊慌褪去了一些。 “是。” 侍书这才扶起段忘尘,出了她的屋门。 扶柔守在她床边,不敢再到外面去守着。 等她靠着床柱睡着了,宋轻歌还未闭上双眸,她伸手,摸到了被褥上的石子,她将石子握进掌心里,一点点收紧。 第二日,她让扶柔梳洗完之后,便从后门坐上马车,往长乐府而去。 到长乐府时,府中的下人告诉宋轻歌,落镜笙正在府上面见贵客,让她在外面候着。 扶柔见她低头,百无聊赖地转动小桌上的石子,拿了一碟糕点到她面前:“小姐,您好歹吃点东西。” 一个晌午过去了,她还滴水未进。 “我不饿。” 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头也未抬。 扶柔以为她是为了昨晚的事伤怀,咬了咬唇后说道:“侯爷昨夜也是喝醉了酒才会那般,他心中始终是有小姐的,不然也不会不顾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感受,仍娶了小姐。” “扶柔,你相不相信萧哥哥还活着?”她转动石子的手停了下来,脸上神色复杂。 “萧公子?当年一场大火,萧老爷一家人都被困在府中,萧王府外有宫中的侍卫守着,一个人都出不来,那场大火您也是亲眼所见的,萧公子怎会还活着?...” 扶柔怔了怔,不知晓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 “是啊,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她喃喃道。 后背上挨了王氏的一棍,她一整晚都未睡好,扶柔拿了一块软垫,让她靠上去假寐。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长乐府的门被人打开,一个小厮跑到她的马车外,低低唤道:“二夫人,公子有请。” “嗯。” 她这才睁开双眼,扶柔将她扶下马车,二人随着小厮往府内走去。 穿行在扶疏草木间,徐徐夜风吹过,将她昏昏欲睡的睡意吹去了一些。绕了好一会,那小厮才停下脚步。 “二夫人,到了。”他欠身退下。 御风站在东园外,对她说道:“公子说了,只让二夫人一人进去。” “你在外面候着。” 她叮嘱扶柔一声,往园子里走去。 有两盏灯笼挂在月洞门上,照得园内一片影影绰绰。落镜笙身穿一身月牙色长袍,一头墨发用锦带束起,正低头倒茶。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她,往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覆了一道光彩,“来了。”这一声,似是知晓她今日必定会来找他。 “你为何要害我?” 只可惜,宋轻歌站在他面前,开口便是一句质问。 剪水双眸间,带着冷意。 他放下手中的茶壶,将茶杯呈到她面前:“二夫人这是来问罪来了?” “我只问你一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算计我?”她拧着眉头,那双眸子一直紧紧凝着他。 “因为,你是带罪之人,不配在这世上好好快活!”眼前的热茶升起一道水雾,笼罩上他此刻带着盛怒的脸。 宋轻歌怔了怔,“若不是表哥,我根本不会与你相识。” “是吗?那二夫人可还记得这个?”他低头,摘下腰间佩戴的黄缎荷包,扬到她面前。 ------------ 第三十三章:二夫人可抱够了?  她伸出手接过那个黄缎荷包,指尖在止不住地颤动。 这个荷包,她怎会不记得? 震惊、苦涩、眷念...在宋轻歌在五脏六腑间翻来倒去,让她喉间涌上一阵酸胀感,“你,你真的是萧哥哥?”剪水双眸间,早已氤氲上一层闪闪泪光。 “你口中的萧哥哥早就死了,如今我叫落镜笙,是师出无峦山的弟子。”他气宇不凡的面庞上满是冷意,嘴里说出的话,字字句句皆带着一抹凉薄的气息。 “萧哥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她哭着,张开双手环绕到他腰上,脸颊贴在他的月牙色长袍上,紧紧抱着他。 尽管抽着鼻子,可鼻尖缭绕的是他身上的金雀花清香味,这一刻让她觉得无比的心安。 落镜笙并不动,只站着,双手垂放在身侧,眸底有痛楚的在涌动,脸上却仍是一片清冷。 “二夫人可抱够了?” 过了许久,他冷冷淡淡开口问她。 还缠绕在他胸口上的宋轻歌一怔,她这才发现他安安分分站着。她急忙从他怀里挣脱,用丝帕擦去沾在他衣衫上的泪痕,“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将你的衣衫都弄脏了...” 可不知怎的,她擦了好几遍那泪痕就是擦不掉,她急了,眼泪又扑簌簌掉落下来,那泪水越掉越猛,她止不住。 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落镜笙的心口上此起彼伏,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件衣裳而已,二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宋轻歌低着头,喉咙被堵得生疼,“当年我赶到萧王府外时,看到漫天的大火将萧王府烧得通红,与宋王府一般的红,府外有宫中的侍卫守着,我靠不近,只听到府中传出的哭喊声和房屋的倒塌声。我只能远远哭着,喊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我听说大火将萧王府烧成了一片灰烬,里面的人无一生还,全都与宋王府一般,什么都没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也...”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荷包,脸上挂满泪水,满是心疼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也跟着府上的其他人一样,随着那场大火化为灰烬了是吧?”落镜笙狠狠抓着她的手,一双眼变得通红。 “是我的错,当时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去求表哥,让他想尽法子去救你,可是,可是火烧得太快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求段忘尘?”他冷嗤一声,“只怕,他巴不得我早点死在那场大火里!”他脸上的冷意,变得愈发浓郁。 “不,表哥他不会的。”宋轻歌使劲摇头,“他最疼我了,只要是我求他做的事,他都会满足我的。” “是啊,他多疼你啊,当年不顾侯公府的安危去救你,将你接回府上细心呵护这么多年。如今好了,他疼爱你,怜惜你,爱戴你,嫁给他岂不是了了你的心愿?” 他一点点靠近,带着寒意的气息拂过她细致的面颊。 她哭着,拼命摇头,“不是,不是的...” “若非如此,为何在他娶了江晚吟之后,你仍想嫁给他?既然你一心想嫁给他,我便遂了你的愿!” 他脸上透满恨意,拿下她手里紧攥的荷包。 “萧哥哥,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她想解释,却发现不知从何解释而起。 落镜笙凝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她,拂袖离去。 在无峦山的那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没有忘,也不敢忘。 她坐在种满金雀的东园里,橘色的灯笼烛光洒到她身上,让她觉得身上一片清冷。 “萧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扶柔冲进去将她扶出东园时,她嘴里还在喃喃解释着。 她不怨落镜笙,不怨,一点都不怨。 她想,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苦。 回到侯公府,她便生了一场大病。 段忘尘知晓宋轻歌生病,还是在七日后,侍书与他说看到太夫悄悄从竹云苑后门出去了。 他一想才发觉,还真是有一段时日没见到她了。 他大醉那晚,跑到她屋中胡闹的事,他隐隐约约能想起来一些。若是以往,他必定会在一醒来便去与她道歉。 可如今她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想见到她。 眉间,染上一阵焦虑。 “侯爷,不如奴才先去问问扶柔,看看二夫人的身子如何了?”侍书在他身侧,低头问他。 宋轻歌的身子本就柔弱,待在侯公府的这些年大小病不知生了几回,每一回,他都守在她床侧。 “去问问吧。” 他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 “是。” 得到他的回应,侍书赶紧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时,正好碰上江晚吟,见他这副急匆匆的样子,她便开口说道:“去吧。” “夫君,听说轻歌妹妹病了好几日了。”江晚吟将芸香手中的参汤呈到他面前。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凝向她,“她生病了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夫人不必可怜她。” 江晚吟勾了勾眉眼,佯装叹了一声气,“说来也是奇怪得很,怎的轻歌妹妹一从长乐府回来便生病了,也不知晓那夜她在长乐府中发生了何事?” 段忘尘眸色一紧,“阿歌去了长乐府?” “是啊,吟儿也是听府中守门的小厮说的。哎呀,我以为夫君与落公子交好,是知晓这件事的。” 她眨了眨眼,与他解释。 “我去一趟竹云苑!”他从长椅站起来,径直走出书房。 江晚吟凝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 他与侍书一前一后踏入竹云苑,侍书见他突然过来,也是有些吃惊,“侯爷,您怎的也过来了?” “你在外面候着。” 他的语气,十分不悦。 侍书立刻颔首,站在屋外。 扶柔喂宋轻歌喝完药,退下去时正好迎上他,急忙低头退了下去。 宋轻歌一脸病容,唇间透着几分苍白,“你不是不管我了吗?”此刻的她,跟以往与他闹脾气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是不是恨不得我不管你?是不是早就想从我身边离开了?” 段忘尘没有与她靠得太近,离她有半尺的距离,她却能感觉得到,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阵可怕的气息。 ------------ 第三十四章:他倒真会揽情  “我知道你心里芥蒂那朵金雀花的事,但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从未生过二心。” 宋轻歌攥着被角,说得掷地有声。 就是她这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让段忘尘觉得可笑得很,他冷笑一声,“那你去长乐府的事,又从何解释?” 她怔了一下,紧咬唇齿,“我去长乐府,不过是有事要问落公子。” “你们联起手来戏弄我?”段忘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事,让他心生一阵凉意。 宋轻歌揉了揉眉心,脸上现了疲态,“我与他相识,还是在我们成亲之后你带我去到他府上道谢,我如何能与他联起手来戏弄你?” “可他也是萧王府的人!” 他低沉怒吼,脸上透着丝丝怒意。 “我累了。”宋轻歌拧了拧眉头,躺下身子,背过身去,不愿与他再多做争执。 见她这般抗拒自己的样子,段忘尘冷嗤一声,伸脚用力踢开一旁的凳子,凳子撞地发出一声巨响。 宋轻歌的身子抖了一下,尔后便紧紧闭上双眸。 他只好负气离去。 “公子,宋小姐一回到侯公府便生了一场大病,听说已经卧病在床好些日子了。” 御风站在他跟前,执着剑微微低头。 “段忘尘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他眉眼清淡,执笔的手未停下来。 御风拿着剑的手动了动,“段侯爷一出了皇宫,不是在酒馆里饮酒便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只去看过宋小姐一次。” “到他最常去的那间酒馆里订一间厢房。” 自开春以来,江鹤迟在轩辕帝面前屡屡受赏识,一有差事轩辕帝最先想到的人便是他,段忘尘倒是还有心思玩消沉。 “是。” 御风退下后,想起他方才说的话,落镜笙放下手中的笔。 夜里,扶柔方才将屋门关上,便有一道身影自她身后落下,落镜笙出手极快,直接封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扶柔?” 正解下衣衫的宋轻歌见她迟迟未来伺候,开口唤了她一声。 落镜笙走到她身后,一双修长光洁的手从背后将她的衣衫重新合上。宋轻歌急忙转回头,眼眸微张,“萧...落公子?” 她赶忙系上衣衫,微微喘着气,与她在侯公府中第一次见到他受惊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这个是舒缓气血的药,你先收下。”他朝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个小金瓶。 “我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眼皮子动了一下,她婉言拒绝。 他凝了她一眼,“你面色苍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已无大碍的样子。” 见她仍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落镜笙伸手一挥,小金瓶稳稳当当落到桌上,“你要好好将身子养好,若是你就这么死了,我可不甘心。” “为什么不想让我好好快活?” 听到他这番冷言冷语的话,她终于抬起头,望向他。她想不明白,既然他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寻她,还亲手推着她,让她嫁给段忘尘,之后又从中挑拨她和段忘尘的关系。 这种种,她都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那些年少绮梦,难道都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吗? “你可知道,当年皇上为何要突然对萧王府满门抄斩?”烛光昏暗,让他的面庞笼上一层阴影,整个人看起来隐晦不已。 “我听说,是萧王爷和我爹联手起来意图谋权纂位,让皇上起了疑心,这才下令诛连我们萧王两家。可我始终不信,萧王爷和我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皇上宽恕了我,我又寄于侯公府下,纵然想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也有心无力。”她眼波流转的双眸间,氤氲上一层愧疚之意。 落镜笙冷然,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那你可又知道,究竟是谁从火场中将你救了出来?” 她微微一愣,“我醒来时,便见到了表哥。表哥也与我说,是他救的我。” 落镜笙冷喝一声,清雅的脸上现了几分鄙夷,“他倒真会揽情。”他卷起衣袖,将手臂伸到她面前,冷冷凝着她,“看到了吗?这伤疤便是当年我冲进火场中救你留下的。” 他的手臂上,留着一条骇人的伤疤。 宋轻歌双目一骇,“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怀疑过段忘尘说的话。 ------------ 第三十五章:他不会原谅我了 她明明记得,段忘尘说过,他冲进火场后,有一根房梁倒下,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还说,好在老天怜悯他,没有让他们天人永隔,不然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从那之后,她便认定这条命是他救下的,她该好好留在他身边,好好待他,好好爱他。 落镜笙的脸上布满阴鸷,一点点靠近她,“萧宋两府被满门抄斩的那一晚,宋王府被诛连的消息最先传出来,我一得到消息,便赶去宋王府救你。可谁知,我一将你从宋王府中救出来便遇到了段忘尘,他带了身边的侍卫,将在我怀中昏迷不醒的你抢了过去,便吩咐那些侍卫不要留下活口。 那时我受了伤,身子也已筋疲力竭,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力。只记得他们困着我的身子,踩在我身上,有数不清的拳脚落在我身上。我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抱着你离开。可他们没想到,他们将我扔在乱尸岗的那堆尸首中时,我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敛了敛眉头,喉间动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在我赶到宋王府时,萧王府也收到了皇上下旨满门抄斩的消息。爹娘他们一定很庆幸我赶去宋王府救了你,不然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九泉之下团聚。” 突然,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目光猩红,“可是你知道吗?在无峦山修养身子的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在忏悔,后悔当初从那场大火中将你救了出来!” “为,为什么?” 宋轻歌看着他,眼眶中盛满了泪水。 “就是因为你爹听信江鹤迟的小人谗言,才设计构陷我爹,惹得皇上起了疑心,下旨将我们萧王府满门抄斩!” “不会的,爹爹他与萧伯父是世交,他还说要将我嫁给你,不会陷害你们萧王府...”宋轻歌怎么都不信他说的话。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段忘尘,这其中的缘由,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落镜笙眸中的猩红未散去分毫,脸上的寒意仿若能将人冻死。 宋轻歌往后退了几步,脸上一片死灰,“咳咳咳!”胸腔里涌上一阵疼痛感,让她猛咳了几声。 落镜笙移步扶住她,袖子一拂卷过桌上的小金瓶,打开瓶口倒下两粒药丸,撬开她的唇齿,往她口中灌了下去。 她触不及防,咳得更猛。 他急忙拿起杯盏,让她喝下一口茶水。 这行云流水一套动作下来,宋轻歌的脸上现出两道红晕,双眸间也现了一丝疲态,皆是被咳出来的。 “我没有想到,爹爹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萧哥哥,对不起...” 她躺在落镜笙的臂弯里,鼻尖缭绕的是他身上的金雀花香味,双眼迷离望着他。 落镜笙的唇角微微抖动,眸底有某些情愫在涌动。他将她抱起来,放到软榻上,替她盖好被褥。 “这药你记得服用,每日两粒。” 他叮嘱她一声,便转过身去。 宋轻歌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头,拉住他,“萧哥哥,你不是真心要害我的对不对?” 指尖上传来一股暖意,落镜笙怔了怔,下一刻便转过身子冷冷睨着她,“你错了,我不过是不想让你死得这么快。” 他扯下她的手,点开扶柔的穴道,身子一跃,消失在竹云苑中。 “小姐,你没事吧?”扶柔急忙跑到她的软榻边,询问她的安危。 她摇了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管如何,萧公子还活着便是喜事,你与他之间的误会,奴婢相信终有一日会解开的。” 虽然宋轻歌不愿说,可她与落镜笙的事,扶柔多少知道了些。起初她也以为,宋轻歌能与他再相遇会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可没想到当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爹爹害了萧王爷一家,萧哥哥他不会原谅我了,永远都不会了。”她闭眼,眼泪浸湿了枕角。 一出侯公府,落镜笙便以手撑在院墙之上,心口满满涨涨,让他呼吸不稳。夜里的青石板街上冷冷清清,他仿若被一股冷意包围着,连同身子也变得冷了起来,一阵阵颤抖着。 御风赶到时,看到他的额角上全是冷汗,连衣襟都被浸湿了。 “公子。” 他叫了他一声,急忙带着他回了长乐府。 “师兄!” 长乐府门口,有一位男子装扮,手里执剑的女子在候着,一见到御风带着昏迷过去的落镜笙回来,她急忙跑了上去。 “师兄他这是怎么了?”她从御风手里接过落镜笙,拧着娇俏的眉头问他。 “小姐,公子他许是寒疾发作了。”御风低头回道。 “胡说!如今都四月了,天气已变暖,师兄的寒疾怎会发作?”训斥归训斥,她还是加快步伐带着落镜笙走进了府中。 御风跟在身后,不敢与她搭话。 “师兄今夜去了哪里?”让落镜笙服药躺好后,她走到御风面前,冷言质问他。 “公子,公子他,他去看宋小姐了...” 御风极少会在人前有这般嗫嗫嚅嚅的样子,这世间只有两个人会让他变得这样,一个是落镜笙,一个便是眼前的这位。 她名唤云舞,是无峦山掌门云羽熵的女儿。 她眉眼一蹙,不屑地问他:“可是师兄整日惦念的那个宋轻歌?” “正是。” 御风规规矩矩回她。 她拧了拧眉,不悦地催他,“你出去吧。”御风不敢懈怠,急忙退了下去。 云舞走到落镜笙床边,替他掖好被子,双手撑脸,呆呆地看着闭眼昏睡的落镜笙。 “为何要这么傻?”她不自觉地呢喃一声。 “阿歌,阿歌...” 夜里,他终究是唤了她的名字。 刚闭上眼睛的云舞被他这一唤,又睁开了眼睛,嘴里一边念叨着“阿歌阿歌,整日就知道阿歌。”一边将毛巾拧干,擦去他额间的冷汗,不仅动作十分温柔,连看着他的目光也十分温柔。 第二日,落镜笙一醒来便见到在屋里捣鼓早膳的云舞。 “你怎么来了?” 他起身,拧着眉头看她。 “师兄你醒了!”她脸上现了笑意,跑过去揽过他的手肘,“我给你熬了小米粥。” “你此番下山,师父他可知道?”落镜笙像一位兄长,逼问她。 “你先起来喝粥,等你喝完了我再与你说。”云舞的眼珠子转了转,试图转移他的话题。 落镜笙摇了摇头,眉宇间透出一丝无奈,“看来你又是偷偷溜下山来的。” “我只是想你了。”她眼巴巴地望着他,话里透着委屈。 “你赶紧回去。”他正色道。 “我刚来你就要赶我回去吗?再说了,你看看你昨夜的那个样子,我还听御风说自你到长安城以来,体内的寒疾都发作了好几次了,若是不留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我不放心!” 她使着性子,不愿松开揽着他的手,更不愿此时离开他。 “那我现在就叫师傅派人来接你回去!”落镜笙拿开她的手,站起身子往外走去。 “呜呜呜!师兄你不近人情,小舞好不容易来看你一趟,才看了你一眼你就要赶我走!对我一点也不好,没有你对那个阿歌的半分好!” 她撒起泼来,如珠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落镜笙眉头一皱,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她一会,见她哭得愈发猛,只好开口说道:“暂且让你留下几日。” 此话一出,她便眉开眼笑,“师兄你可不许骗我!” 他叹了一口气,若论使起性子来,她敢说第一就没人敢说第二。 云舞急忙给他盛了一碗粥,笑嘻嘻呈到他面前,还给他舀了一勺,对着他说道:“啊~” 落镜笙抖了抖身子,赶紧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和碗,咕噜噜喝下她盛满的一碗粥。 这下,她便喜笑颜开。 不知是吃下了落镜笙喂下的那两粒药丸,还是昨夜闹得太厉害的缘故,宋轻歌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一觉睡到了晌午。 起身时也觉得气息平稳了许多,看来落镜笙给的药比她服用那些江湖郎中的药要出色上许多。 只可惜,一想到他说的那句‘你错了,我不过是不想让你死得这么快。’她心中便万般不是滋味。 当年发生的事,有太多她不知情的内幕。连同这些年来段忘尘对她说的话,她也不自觉生出疑心来。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编出来欺瞒她的,她辨不清。手心里,慢慢沁出一层冷汗。 “小姐,大夫人来了。”这时,扶柔惊慌失措从外面跑进来,手里端着给她洗漱用的水盆,跑得太匆忙,有水溅了出来。 “贱丫鬟,起开点!” 她刚抬起双眸,便见到芸香一把推开芸香,水盆中的水倒出来大半,哗啦啦将扶柔身前的衣衫全部弄湿。 “你别仗着你的主子得势便这么嚣张!”宋轻歌穿上外衫,走过去将扶柔扶起来。 一片浅紫色的裙裾落进她眼角,江晚吟走到她面前,媚人的脸上带着几分藐视,“没想到啊,你与当年萧王府的公子还有那么一段情意。” 她终于明白,段忘尘这回为何会对宋轻歌这么狠心。 “住口,不许你提他!”宋轻歌冷冷看着她,她不配提萧云祺的名字。就算如今他的心意变了,但曾经的那个他依旧是她心底不能触碰的一块地方,谁都冒犯不得。 “看来在你心里,还是最在意他啊。”她慢悠悠坐到锦凳上,给芸香使了一个眼色,芸香当即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你干什么?!” 扶柔跑过去,制止她,被她一把推开。 “你想找这个?”宋轻歌挑了挑眉,手中拿着那朵金雀花。 江晚吟敛了敛眉梢,眸底划过一丝狡黠,“不愧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还随身带在身上,你说若是让夫君知道了,他会作何感想?” “若不是你从中作祟,表哥他怎会怀疑我对他的心意?这朵金雀花,不过是我对故人的一个念想,从未生过旁的心思,岂能容你轻易拿来妄作揣测,生出那些个龌龊的心思!” 宋轻歌紧紧攥着那朵金雀花,拿她与萧云祺的情意来做文章,是她最不能忍的。 “侯爷,大夫人到二夫人那儿去了。”侍书走进书房,步履有些匆忙。 “去了便去了,你慌张什么?”若是江晚吟刚进门那时候,段忘尘还信是她欺迫的宋轻歌,可如今,他只觉得她心思歹毒,与书中所说的那些个外表看起来心思纯粹,内心蛇蝎心肠的妖精没什么两样。 “可过来禀告的下人说,她们二人在那边闹起来了。”他为难地说道。 段忘尘皱了皱眉头,只好无精打采地站起来,走出书房,往竹云苑而去。 “念想?只怕是你心中对他念念不忘,所以才特意将这你与他的这定情之物珍藏这么多年吧?没想到你还真是痴情啊,就连人死了也能让你这么挂怀在心上。” 此刻,江晚吟说出口的话让宋轻歌觉得就像是裹了一层恶臭味,既难听又难闻。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给我滚!”她就像是一只在她耳边嗡嗡叫的苍蝇,她不想再听到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该滚的是你,别忘了我才是尘哥哥明媒正娶的夫人。当年的那场大火烧死了萧云祺活该,谁叫你就长了一张狐媚脸,不仅害死了自己喜欢的人,还害死了自己的爹娘!”她扬着得意的面孔,从凳子上站起来。 宋轻歌用力攥着手指头,她一咬牙,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朝她泼过去,“你胡说!我爹娘和萧哥哥不是我害死的!” “啊!” 滚烫的茶水泼到江晚吟身上,让她惊叫出声,她往后退了一步,惊蛰的瞪着宋轻歌,“你敢拿茶水泼我?!” “谁叫你满口的胡言乱语!” 她亦是瞪着她,心口上剧烈地起伏着。 “你!...”江晚吟指着她,尔后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段忘尘,她急忙跑过去,满脸委屈地拉着他的手,“尘哥哥,妹妹她竟拿茶水泼我,那茶水如何滚烫,吟儿都被烫伤了。” 她挽起手腕上的衣袖,上面果真一片通红。 “吟儿,你先回去处理伤口。”他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对着身旁的芸香说道:“还不赶紧带大夫人回去。” “是。” 芸香走上前,搀着江晚吟。 “夫...” 江晚吟深深凝了他一眼,只好松开手。 “吟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这样待她,可有将我放在眼里?”段忘尘站在她身后,语气冰冷。 “是她出言侮辱我死去的爹娘在先?”宋轻歌气呼呼地回他,她并未转身,背对着他。 “你心中在意的究竟是你死去的爹娘,还是萧云祺?”方才在外面,她们二人说的话,他几乎全听入耳中。 此刻,她手里还攥着那朵刺眼的金雀花。 宋轻歌双眸中晕染出一抹凉意,她转过身子,目光冰凉地望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怀疑我?” “那这个是什么?!” 段忘尘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夺过她手里的金雀花。霎时间,金雀花在他的掌心间化作一堆灰渣。 他松开手,让掌中的灰渣一点点从指间飘落。 宋轻歌惊愕地看着他,只觉得全身发软,“你是不是从来就未信过我对你的情意?...” “阿歌,这么多年你可知道我忍你多久了?我以为我把你留在我身边,好好待你,你便能慢慢忘了他。你说要一个名分我便给你一个名分,只要是你开口要的,我都想尽法子给你,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你一次次挑战我的忍耐,在你的身上,处处留下那个人的影子,你叫我如何信你?!” 宋轻歌眨了眨双眼,硬生生将眼中生出的泪水倒回去,“那你呢?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难道你心中没数吗?没错,我承认你刚接我回到侯公府时,对我处处温柔体贴,可这究竟是你的真心实意,还是因为你内心的愧疚? 若是你心中真的只有我,江晚吟就不会出现在侯公府里,如今我也不会处处任她欺凌!你又有何底气来怀疑我?” 段忘尘的眼底现出一丝慌意,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宋轻歌,明明是你背叛我在先,你却要反过来质疑我对你的情意?” 心底,涌上一阵怒火,让他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焚骨为火,驱散他心中当初遗留的那片刻寂寞。 宋轻歌笑了,那抹笑淬了毒,“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敢一五一十将实情俱告诉我吗?” “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的?谁?!”段忘尘就像一头发了火的猛兽,双眸间散发出的怒火恨不得将她吞噬掉。 “表哥,你曾说过当初你冲进火场中救我时,有一根房梁倒下,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说好在老天怜悯,没有让我们二人天人永隔,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说的这些话,可全是真的?” 此刻的宋轻歌,眼中的凉薄散了去,裹上了一层浓浓的情意,目光深情地望着他。 她在期盼,期盼他说出:“是真的,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全是真的,没有半句欺瞒。” 那样,她才知道这么多年的深情,才没有错付于人。 “落镜笙,对了,是不是落镜笙?他是萧王府的旧人,一定是他说的,是他与你说的...” 可惜,他没有听进她说的话,一心只想着质问她。 宋轻歌看着似是着了魔一般的段忘尘,眼中的深情一点点消散,心中生出一阵失落感,凝入她的心肺,席卷她全身。 “你回答我,你说话,说话啊!”段忘尘全然不顾此刻她脸上的浮现出的凉薄之意,用力摇着她的身子。 她咽下喉间的苦涩,乏力地回他,“我无话可说。” 突然,段忘尘有些慌了。 片刻后,他笑了笑,“阿歌,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当年发生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再去考究,我对你的情意从来都是真的,与你一般没有半句欺瞒啊...” 他把她拉进怀里,将头靠在她肩上,紧紧抱着她。 宋轻歌仰起脸,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浸透进他的暗紫色长袍里,心间一片悲凉。 “好了,之前的那些事我都不同你计较了,不管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同你计较了,好不好?” 他依旧温柔浅意地笑着,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掌心温热,暖了她的脸颊。 宋轻歌能看出他眼底的慌乱,她拿下他的手,扭过脸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不会再让吟儿过来叨扰你。”他眸中布满柔意,如同刚把她接回侯公府的那会儿。 他的身影消失在竹云苑中后,她眼中又滑落下两行泪水。 “阿歌,我是真真切切地欢喜你,真真切切地想娶你,真真切切地想疼你,真真切切地想生生世世都与你在一起。” 落满花瓣的桃花树下,年少的段忘尘对她许下的诺言还犹言在耳。只可惜,这些话竟是他使了不堪入目的手段换来的。 “我要出门一趟,你不许跟着我。”走出长乐府之前,落镜笙警告云舞,她就像是一只跟屁虫,他走到哪她跟到哪。 “不行,你的身子还没好,怎么能去酒馆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云舞立刻抱住他的手臂,不愿松开。 方才御风过来与落镜笙说,段忘尘去了酒馆。 “我去那又不是喝酒的,是有事要办。”落镜笙十分无奈,这个小丫头片子脑子里想的东西,总能让他头疼不已。 “我不管,总之你身子还没好就是不能去!”她也急了,抓着他的手又紧了些。 落镜笙见她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悄悄看了御风一眼,御风会意,迅速出手打到她后颈上,说了一声“小姐,冒犯了。”便将她抱起来,放到软榻上。 以往她若是这样耍赖,落镜笙便是叫御风这么对付她的。也不知是不是她脑子真的缺了根筋,这法子在她身上试了多少回,回回都没失败过。就连落镜笙都觉得不新鲜了,她仍是会栽在他手里。 “走吧。” 他回头对着御风说道。 御风微微颔首,二人从长乐府中离开。 酒馆里贵客满座,坐的皆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落镜笙抬头看向二楼最左边的那间厢房,便是他订下的那间厢房,段忘尘正坐在窗前饮酒。 “侯爷近日怎的染上嗜酒的毛病了?”落镜笙走到他面前,御风拿着扇子替他扇去满屋的酒味。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段忘尘醉呼呼看向他,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们都出去。”他沉声下了命令。 侍书最先退了出去,御风看了落镜笙一眼,“你也出去吧。”他开口说道,御风这才退了出去。 段忘尘将手一挥,门窗俱关了起来,他醉眼朦胧看向落镜笙,“当年发生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落镜笙定定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侯爷此话是何意?” 段忘尘冷笑,明显不信他这般满脸不知情的样子,“你究竟同阿歌说了什么?!” 下一刻,他的手已掐上他的脖颈。 “侯爷这般,让镜笙如何回您的话。”他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 段忘尘恶狠狠瞪着他,当年跟他到宋王府外的侍卫,全都被他清理干净了。他明明记得,将萧云祺送去乱尸岗的侍卫亲口跟他说,人已经没了气息。 这会见他这副不温不热的样子,他也只能先松开手。 落镜笙捋了捋衣襟,轻启薄唇,“说到二夫人,我倒要问问侯爷,当初是您让我帮您献计娶了二夫人的,如今这人刚娶到手,您却与她闹出这些事,还整日到这酒馆来买醉,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还要娶了她?” “我与阿歌的情意,你是不会懂的。”他似是真的醉了,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醉意。 “那侯爷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落镜笙看着他这副酩酊大醉地样子,鼻间闻到的酒味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段忘尘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看向他,“江鹤迟那个老狐狸的事,本候怎会不记得?” 落镜笙眸间生出一丝冷意,“既然记得,那我便提醒你一句,如今江鹤迟在皇上面前可是愈发受赏识了,您若是再这么消沉下去,家父的仇何年何月才能报得了?” “怕什么?他女儿如今在我手里,他早晚得被我扳倒!”醉了酒的人,说出口的话总是这般狂妄。 落镜笙摇了摇头,唤了守在门外的俩人进来,对着侍书说道:“侯爷喝醉了,你先带他回去罢。等他醒了酒,将这封书信拿给他看。” “是,公子。” 侍书诚惶诚恐地接过书信,搀着段忘尘走出包厢。 心气不顺的落镜笙回到长乐府后,心气就更不顺了。云舞不知怎的知晓了宋轻歌的身份,此刻正被她五花大捆的绑在云水阁里。 “你赶紧放了她!”他指着云舞喊道。平生在她面前时刻保持儒雅的他,此刻脸上却也现了慌意。 云舞怔了一下,便撅了撅嘴,“我不放!你别以为我来长安城之前什么都没打听,她的身份我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胡闹!” 落镜笙斥了她一声,不顾她的阻拦,让御风将她拉开后,将宋轻歌口中的丝帕取下来,给她解了绳子。 “师兄,你去酒馆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因为她才去买醉的?”她不管不顾,走上前就大声质问他。 “谁与你说我去酒馆是买醉的?” 他明明与她说了是有要事,有时候他真想将她扔进炉子里,让她回炉重造。 她撇开目光,挠了挠头,装作不知情地回了一声,“哦...” “萧哥哥,她是?” 宋轻歌在他怀中揉了揉手臂,看着云舞。 落镜笙这才发现自己还把她护在怀里,他退开身子,回她,“是镜笙的师妹冒犯了二夫人,二夫人赶紧回去吧。” “我啊,我是师兄未过门的妻子,师兄他平时日最疼我了。”云舞赶忙走上前,亲昵地挽上落镜笙手臂,笑嘻嘻地与她说道,脸上挂满欢喜。 ------------ 第三十六章:你还欠我一盒桃花糕 宋轻歌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原来是落公子的未婚妻。”她绞了一下手指头,有些不知所措。 “小舞,不许胡闹!” 落镜笙斥了她一句,她这才悻悻松开挽着他手臂的手。 云舞扣了扣衣袖,方才只顾着将她掳来长乐府里兴师问罪了,倒是没仔细看清楚她长什么样,此刻定睛一看,双眸含水,鼻子小巧,双唇欲滴,倒是个十足玲珑精巧的女子。 她看了宋轻歌,再与自己比划了下,最后还是硬着声嘀咕了一句,“也不过如此嘛。” 落镜笙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当即瞪了她一眼,尔后便对宋轻歌说道:“师妹不懂事,还是让镜笙送二夫人回去罢。” “师兄!” 云舞跺了跺脚,想跟上去又怕落镜笙责怪,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离去。 “云舞姑娘的性子很活泼。”马车晃了晃,宋轻歌最先开口说了话。 “她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受无峦山众多弟子的疼爱,性子是任性了些。”落镜笙的眸光动了动。 “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不知怎的,他主动开口跟她解释起来。 宋轻歌微微点头,敛下眉头。 怕惹人闲话,落镜笙将她送到竹云苑后门,便回了长乐府。 “小姐,您怎的和落公子一同回来了?老夫人过来了。”扶柔一边搀着她往回,一边着急地说道。 “别怕。” 宋轻歌宽慰了她一句,她知晓王氏过来定是为江晚吟烫伤的事。对于江晚吟,老夫人可是爱惜得很。 “你是侯公府的人,平日里没旁的事不要老往府外跑。” 一见到她的身影,王氏便不悦地开口训斥她。 “是。”她低头恭敬地回道。 她也不想,她原本在府里歇得好好的,可谁知被一个小丫头掳了去,就连扶柔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尘儿娶了你我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吟儿是这府里的大夫人,你什么事都应该听她的,往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将她弄伤,我便叫尘儿将你休了去!” 果然,老夫人一心只关心江晚吟,这会是替江晚吟来震慑她来了。 “外祖母是让我事事都顺从姐姐吗?”她站着,话里带着几分倔强。 “她是正室,你是妾室,女子但凡入门皆讲究贤良淑德,三从四德,我让你事事都顺从她有错吗?”王氏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威慑力。 “外祖母说的这话太过偏袒,恕阿歌不能应承。”她一改往日事事顺从她的模样,直言拒绝。 “你敢忤逆我?” 王氏不可置信看着她,她哪里还有往日那个生怯怯懦的闺阁女子样,“看来是尘儿太过宠溺你,让你得意忘形了。从今日起,你给我到祠堂里抄写佛经,没有我的应允任何人都不许放她出来!” 宋轻歌咬着唇,不愿与她求饶,只定定看着她。 “老夫人,小姐她一向恪守本分,向来都是大夫人来寻她的麻烦,恶言相向,小姐她半分错都没有。” 扶柔跪下,替她求饶。 “你这丫鬟太不识抬举,你也与你家小姐一起关到祠堂去!”她厉言斥道,有几个小厮上来,将她们拖到了祠堂里。 “扶柔,外祖母正在气头上,你何必要跟她求饶,只会让她恼上加恼。”祠堂的大门一关上,屋子里便变得昏暗下来。 “小姐,奴婢是故意的,不然老夫人怎会将奴婢也关进来。若是留您一人在这祠堂里,奴婢不放心。” 她吐了吐舌头,脸上的惶恐尽褪了去。 “你倒是机灵。” 宋轻歌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扶柔吃痛叫了一声,便给她找来垫子,让她且先坐下。 “小姐,依奴婢看,您在这祠堂里面抄佛经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侯爷大夫人他们没法来寻您的麻烦。” 扶柔收拾了一下,开始替她砚墨。 她沉了沉声,扶柔说的也并不是不无道理,近来这些日子,段忘尘和江晚吟不知晓找了她多少次麻烦,让她觉得身心俱疲,此时被王氏责罚在这祠堂中抄佛经倒是远离了那些纷扰。 她拿起桌上的白纸,慢慢展开,拿砚子压好,拿起笔开始抄写。 抄了一下午,她的手有些发酸,扶柔替她擦拭额角的汗珠,开口说道:“您都抄了一下午了,也该歇歇了。” “还是要早些抄好,不然外祖母又来寻麻烦便不好了。”她摇了摇头,低头又开始抄写。 扶柔见她笔砚旁的茶水都凉了,拿去想再换一杯,发现茶壶里的茶水皆是凉的。 她拿到门口,对着外面守门的小厮叫道:“这壶茶水都凉了,劳烦小哥去换壶热的来。” 那小厮走近门口嘲笑她,“开什么玩笑,二夫人来这是受罚的,你以为是来消遣的呢?还换壶热的茶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 扶柔被他一下噎住,举着茶壶憋不出话来。 “罢了,扶柔,别再生事了。”宋轻歌嫌聒噪,将她唤了回来。 “狗仗人势的东西!”扶柔小声骂了一句。 “他们定是大夫人派过来的。”她将茶盏重新放回原处,不满地说道。 宋轻歌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笔,反问她,“如今是谁派过来的又有什么两样?”此刻在府上,不仅是江晚吟和王氏看她不顺眼,连段忘尘也曾看她不顺眼。 扶柔暗暗叹了一声气,不再出声。 她本就是寄人篱下,如今就连段忘尘都不护着她了,她还能指望什么。 傍晚时分,倒是有人送了饭菜过来,看着就像是剩饭剩菜,一点也不似她们平日里的吃食。 “看来,在这也是不好待的。” 只要她在侯公府一日,那些有心人想要为难她便能为难得了她。 “是,看来是奴婢大意了。”扶柔话里带了一丝愧疚,后悔自己白日里说的话了。 虽说是在屋子里,关了门窗可夜里天凉,宋轻歌连个盖身子的被褥都没有,扶柔只好将桌上的白纸都摊开,盖到她身上,能遮住一些便是一些。 有了这些盖住身子的白纸,宋轻歌的身子才抖得没有那么厉害。 可第二日她们醒来时才发现窗户纸上不知被谁剪了好些洞,冷风从洞中灌进来,难怪她们昨夜觉得那般冷。 “今夜等他们都离开后,我们将这些纸都贴到窗上便行了。”她吩咐扶柔一声,身陷祠堂中她只能先忍。 “嗯。” 扶柔应了一声。 夜里等外面没人后,扶柔将纸都贴到被剪了洞的窗户上,天快亮时又将纸拿下来,这样便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段忘尘看过落镜笙的书信后,连着好几日都没再去酒馆。落镜笙在书信中提醒他,江鹤迟连连受赏识,而他总去酒馆,朝中已经有人开始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说他整日在酒馆中买醉。 他每日便好好上朝,下了朝老老实实回侯公府。 这一日回到府中,他才察觉到许久没见到宋轻歌了,就连路过园子都未见到她的身影。 “二夫人最近在忙些什么?”脱下外衫后,他开口问侍书。 侍书吞吞吐吐的,“二夫人她被老夫人责罚,已被关到祠堂中连着抄了好几日的佛经。” “竟有这事?你怎的不同我说?” 自上次在竹云苑里生怕她知晓当年那些事的实情后,段忘尘便不再与她计较喜婆的事了。 只是从酒馆回来酒醒后,他便开始忙朝中的事,江晚吟被烫伤了,他的心思多半在她身上,一时忘了宋轻歌。 “老夫人派人来吩咐过了,说若是您不问起,就别告诉您。”侍书嗫嚅道。 “在祠堂里待了这么久,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他急急往祠堂赶,给他送午膳来的江晚吟刚想叫住他,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瞧侯爷去的那个方向,似是往祠堂的方向。”芸香在她身后多嘴了一句。 江晚吟冷冷斥她,“我怎会不知,用得着你提醒?” “是。” 芸香急忙低头,不敢再惹怒她。 “把门打开!” 段忘尘赶到祠堂外面时,宋轻歌还在抄佛经。被外面的叫声一震,她手中的墨不小心滴到了纸上,毁了一张好不容易写好的佛经。 她若无其事地将纸拿下来,准备重写一张时,段忘尘跑到她身边,“阿歌,别写了,我这就与祖母说,让她将你放出去。” “不了,等外祖母气消了便会放我出去的。”她将白纸展开,用砚子压好。 段忘尘低头看了一眼,看到桌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叠她抄好的佛经,眸色恙了恙,“你抄了这么多,已经够了。” 他握住她的手时,愣了一下,低眸一看,她拿笔的手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茧子。 “你别再耽误我抄佛经了,回去吧。”宋轻歌将他的手拿开。 “妹妹你就听夫君的话,跟我们出去吧,都这么多日过去了,祖母她必定气消了,你也不必再倔着了。”这时,江晚吟亦是来到了祠堂门口。 段忘尘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江晚吟当即扬起眉眼,“夫君,这是吟儿给妹妹送来的午膳,之前我也来劝过她了,可她硬是不肯跟我走。此番见你亲自过来劝她,我便也放心了。” 听完她的话,宋轻歌只觉得倒胃口,当着她的面冷哼了一声。 江晚吟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可此刻也只能忍着,“妹妹听话,与我们回去吧,你在这这么多日怎么受得了。”她眼中满是心疼。 看了一眼桌上堆积的佛经和这双快要干枯的手,宋轻歌跟着他们走出祠堂。 “吟儿,你去同祖母说一声,我先将阿歌送回去。”他转回头,叮嘱江晚吟一声。 “好,夫君赶紧带着妹妹回去吧,祖母那边吟儿会解释清楚的。”她笑着说道。 段忘尘脸上现了几分欣慰,“好在你体贴。”说完,他便带着宋轻歌走了。 “体贴!” 等他们二人走远,她一把摔掉芸香手中的碗筷。 前些日子段忘尘还对宋轻歌恨成那般模样,这才过了没多久又待她像从前那般了,叫她如何受得了。 且王氏那边还得她去处理好,想想心里便来气。 “夫人,您有丞相府这个娘家撑腰,老夫人也宠您,何必要处处受侯爷和那二夫人的气?” 芸香见她气成这样,冒着被她骂的危险提醒了她一声。 “可我想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和我在一起,心甘情愿的疼我。”她没有骂她,话中倒是带了几分失落与不甘。 芸香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叫来守门的小厮将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便也随着她去了雍乐阁。 从祠堂回到竹云苑,宋轻歌都未开口与段忘尘说一句话,倒是段忘尘主动说了许多。大多是他这几日来过的日子,还有一些关心她的话。 宋轻歌既不扫他的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兴致。 走出竹云苑时,段忘尘的心中十分失落,他未想到宋轻歌会对他这么冷淡,“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误会她了?” 他在园子里停下脚步,开口问跟在身后的侍书。 “奴才始终觉得,二夫人不像是会做出那些歹毒事的人。”侍书想了想,终于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按她以前的性子,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她会做那些事。可...”段忘尘唇齿动了动,尔后便开口对他说道:“这件事,你找时间再去查查清楚罢。” “是。” 侍书应承下来。 夜里躺在床上时,江晚吟将手环到他的脖颈上,“夫君,妹妹的事吟儿已经与祖母解释清楚了。祖母也说是为了替我出气,所以才罚的妹妹,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段忘尘转过身子,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轻轻拍在她背上,“你也受委屈了。”他眸中,牵出一丝柔意。 江晚吟到底是为他做了许多事。 “为了夫君,吟儿愿意。” 她低眸浅笑,吻进他的脖颈。他将手揽上她的腰身,任由她的唇游离在自己的脖颈间。 江晚吟伸手摸进他的胸膛,要解下他的薄衫时,不知怎的,他突然抓上她的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揽下,开口与她说道:“今日累了,先歇息吧。” 她的眸子动了动,于昏暗的光线中看向他清俊的侧颜,眸中有一股委屈在涌动。成亲这么久以来,他们还未同过房。 她眸中的委屈渐渐被一股恨意代替,为了宋轻歌,你竟能忍耐至此吗? 云舞将宋轻歌掳回云水阁的事,让落镜笙同她置了好几日的气,也不算是置气,只是她围绕他身边时,他总是一副淡漠疏远的神情。 “师兄,小舞连话都少说了,你就不能原谅小舞吗?”她觉得十分委屈,她不过就是绑了一下宋轻歌吗?她又没有少块肉,他为何还要对她不理不睬? 御风只看时不时瞧他们二人一眼,也不敢开口替她求情。落镜笙生气的时候,谁都劝不了。 “你若是不能老实一点,我就让师父派人来将你接回去。”落镜笙也不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书。 “我怎么不老实了?这几日来我日日都很老实啊。”她辩解,就连他外出,她都不过问了,他还想要怎么样。 “你若是真有那么老实,就不会到侯公府里去做那些事。”这下,他放下手里的书,冷眼看着她。 云舞的脸色骇了骇,“你都知道了?” 她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看到那两个小厮在窗户上剪了几个洞,也添补上几个罢了。 “就因为那几个小洞,你就要同我置气这么久吗?”她嘟嘟哝哝嘀咕了一声。 “你还敢狡辩。” 落镜笙冷斥她一声。 “好了,我知道了,日后我不去寻她的麻烦就是了。”云舞见他就要动怒了,只好先软下语气。 “没有我的允许,以后那侯公府你不能去。”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她反抗。 她既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喂池子中的鱼去了。要她不去那侯公府,怎么可能,她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折磨宋轻歌的。这个霸占了落镜笙这么多年的女子,她要好好同她算账。 “公子,小姐她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宋小姐在侯公府中多半受的是江晚吟的欺压,你莫要责怪小姐。” 御风见气氛有些僵持,悄悄站出来说了一番缓解的话。 “御风说的就没错嘛,那宋轻歌在侯公府中可惨了,日日都要受那江晚吟的欺负。那江晚吟也是个人精,在段忘尘面前就假意对宋轻歌好,真没见过这么会来事的人。” 她收了手中的鱼食,跑到落镜笙面前又开始哗啦啦说起来,“昨日段忘尘去祠堂中将宋轻歌接出来,她见他们二人亲昵得很,等他们走远后,她当场便摔了碗筷,脸变得那叫一个快。” “她可还好?” 落镜笙似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突然开口问了她一句。 “啊?”云舞有些诧异,尔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啊,她脸色很不好,就像是...” 她还没说完,一道月牙色的身影自她眼前飘过,她还未反应过来,落镜笙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师兄,我还未说完呢!”她朝他离去的那个方向喊了一声,随即放低了声音,“那江晚吟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说完,她满意地笑了笑。 御风见她这个傻样,摇了摇头,赶紧跟上落镜笙的身影。 亭子中,瞬间只剩下云舞一人,还有落镜笙捂热的书卷。她懵逼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鱼食,只好又走到护栏边上,对着池中的鱼撒鱼食。 落镜笙的身子落到屋檐上,往苑中的园子看了一眼,正好见到扶柔端着碗沿着长廊离开。 他从屋檐上跃下,没想到宋轻歌正坐在桃树下,方才他站得太高,被一株树挡住了视线,这才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此刻见到突然从天而降的落镜笙,宋轻歌愣了愣,脱口而出,“萧哥哥?”在他面前,她始终叫惯了这个名字。 恍然见到她,落镜笙亦是有些不太自然,他本就是只想来悄悄看她一眼便走的,这下一时倒是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了。 再说了,这会看她的脸色,也没有云舞那个丫头说的那么难看啊,他皱了皱眉头,莫不是那小丫头在骗他?这种事她做得还少吗? “我上回给你的药你可有每日服用?”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找这么一个由头与她搭讪。 宋轻歌没想到他开口问的便是这个,心里顿生一阵失落,“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你给的药我都有在服用。” “那便好,那便好。” 平日在旁人面前从善如流的他,此刻也有些结巴起来,不晓得再说些什么了。 宋轻歌绞了绞手里的丝帕,看来他今日来是想看看她的身子还是不是好着,不然日后他就没法折磨她了。 见到石桌上的桃花糕,他突然想了起来,开口朝她说道:“你还欠我一盒桃花糕。” “哈?” 宋轻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怔住了,尔后才想起当初在巷子里对他许下的承诺。 她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桃花,桃花已落了大半,抿了抿唇,她开口说道:“这几日我便给你做,等做好了我叫人送到你...” “我过来取就行。”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抢先说了去。 他的身影,只一眨眼的功夫,已从竹云苑消失。宋轻歌松开绞着丝帕的手,可他当日并不是好意,而是算计她了啊... 她有些想不通。 “小姐,您看什么呢?”扶柔走到她面前,见她抬头望着蓝蓝的天空,学着她的样子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见她没有反应,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这下她才回过神来,叫住她,“扶柔,你赶紧摘些桃花下来。” “哦...” 扶柔只好先应下,搬来凳子,替她摘桃花。 御风见落镜笙从侯公府出来,脸上还挂着笑意,便开口问他,“宋小姐无碍吧?” 谁知他的脸色当即恢复成平日里的那样,“无碍。”嘴里只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让御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长乐府的一路上,他的眸底都带着笑意。 就算她今日不再做女红,而是洗手作羹汤糕点,他才发觉他心中对她仍旧是欢喜的。 只是这欢喜... ------------ 第三十七章:后悔了? 只是这欢喜掺杂了太多的恩怨,这八年的恩怨掺杂其中,早已不能如年少时那般纯粹了。 落镜笙回到长乐府时,正遇上恹恹的云舞,还连带一个身份尊贵的人。 云舞一见到他回来,便像遇到救星一般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往前拉,“师兄,来了一个穿戴高贵,神情古怪的人,还非说自己是什么四皇子,你赶快去看看。” 眼前的人,的确是轩辕靖,落镜笙开口斥了她一句,“不得无礼,这便是四皇子。” “还真是四皇子啊。” 云舞的脸色骇了骇,当即朝着他行了一礼,“是民女无知,还望四皇子恕罪。”这般的她,倒是带了几分乖戾。 “师妹无礼,还望四皇子恕罪。”落镜笙亦是替她求情,轩辕靖坐在长椅上,脸色看起来还有点不太好。 “公子,我们四皇子有事要与您商议。”齐元兆上前去提醒一声。 “你先回云水阁。”他侧过脸与云舞说道。 “师兄...” 她虽任性了些,可这一般的礼数她还是知晓的,便也听话地退了下去。 “近来父皇与本王不太亲近了,手中有什么差事也只会吩咐给江鹤迟去办,这江鹤迟不过是一朝丞相,若论身份,本王自然是比他尊贵。公子,本王的锋芒是不是太过显眼,惹父皇起疑心了?” 轩辕帝本就多疑,之前轩辕靖在朝中那般的受拥戴,且不说轩辕帝有要立他为太子的心思,可如今他还在位呢,他的锋芒太露始终不太好。 “自开春以后,江丞相在皇上面前就颇受赏识,皇上有什么差事最先想到他也实属正常。况且江丞相在您手底下当差,您还怕他反了您不成?”落镜笙敛下眉头,声音低沉。 “你说的是没错,可人一得势便得意忘形,本王不得不提防。本王还听说,近来朝中有不少大臣常常到丞相府中走动,想要攀附江鹤迟那个老家伙。私下有这样的事,也不见他来与本王禀明一声。” 轩辕靖的眸光中带着一丝疑虑,轻轻转动手中的玉扳指。 落镜笙收起眸光,望向他,“既然四皇子对他生疑,何不试探一下他?” 他眼神一勾,“试探?” 落镜笙眸光一沉,“对,试探他是否对四皇子忠心。”他接着说道:“四皇子可从与他走近的大臣当中试探口风,不过,这个人得是对四皇子没有二心的人。” “和他走近的自然都是与他亲近之人,本王如何能挑得出?”轩辕靖显得有些不快,他这个法子,简直毫无由头。 “眼下,四皇子不是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吗?”他的话,轩辕靖愈发有些听不懂了,只得蒙头地盯着他看。 “段侯爷。段侯爷是江丞相的女婿,江丞相一向不满意这个女婿,与他素来不和,四皇子大可借此机会拉拢他,让他为您办事。” 轩辕靖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脸色沉了下去,“公子也说了江鹤迟与他素来不和,他又怎能替本王探得口风?” “可他们之间,还有侯爷夫人这层关系。江丞相最疼自己的闺女,定然不会拂了她的心愿。” 桌上的鼎炉升起一缕烟气,缭绕在落镜笙眼前。 轩辕靖沉沉看了他一眼,尔后便勾起一双桃花眼,“多谢公子指点。”下一刻起身离去。 落镜笙微微颔首,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从院子中消失。 “你去通知段忘尘一声,让他按四皇子说的办便可。”他转过身子,对着身后的御风说道。 “是。” 御风跟在轩辕靖的后头,出了长乐府。 他将消息递给段忘尘之后没几天日,轩辕靖便到了侯公府上。 那会,江晚吟正要到书房去寻段忘尘,碰巧在书房外遇到了轩辕靖。她眸子一凝,当即转过身去,想要避开他。 “侯爷夫人这是要给侯爷送羹汤吗?”他的声音幽幽然从她的背后传来,冰凉彻骨。 她抓了抓衣袖,只好转过头朝他颔首,“吟儿给四皇子请安,既然四皇子有要事要与夫君商议,那吟儿便自寻告退。” 不敢看向他的眸光,她便带着芸香匆匆离去。 轩辕靖扬起眉梢,收回眸光往段忘尘的书房走去。 躲开他的视线范围后,江晚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摊开手心,掌心里不知何时已沁出一层汗珠。 “夫人,四皇子他向来顾惜您,想来不会为难您的。”芸香见她吓成这副模样,端着盘子在她后头安慰她一句。 “不,他的心性你是不会了解的。”她定了定心神,这才继续往前走。 轩辕靖暗地里对她做的事,她至今仍心有余悸,这才一直不肯嫁与他。他虽对她有情,但那情意简直比教人下地狱还要可怖。 那次若不是她想要陷害宋轻歌,说什么也不会到靖王府里去求他。 事到如今,她早就不欠他的了。 跟他,也不想再有交集。 “四皇子来了。” 段忘尘朝他拘礼,让侍书给他倒下一杯茶水。 齐元兆从后面走上来,递上一个盒子,“侯爷,这是四皇子为您备的一份薄礼,是关外邻国进贡到宫里的玉饰,还望您能笑纳。” 他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颔首道谢,“忘尘谢过四皇子。” “侯爷不必这么客气,本王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虽说是相求,他的姿态也未有低下半分,在段忘尘面前,他始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四皇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可段忘尘须得对他放低姿态。 “本王知道,丞相对你一直不是很满意,他忌讳你们侯公府,嫌你们侯公府门户低,配不上丞相府。非但如此,你还娶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为妾,所以他才会在父皇面前多次谏言你。” 他说到这里,段忘尘立刻又与他道谢,“若非四皇子在皇上面前替忘尘说话,只怕忘尘定要免不了皇上的责罚。” 一直以来,他都没能好好给轩辕靖道谢。 “侯爷客气了,丞相虽在本王手底下办差,可你与宋小姐这门亲事是本王亲自撮合的,岂能容他因这件事就这般处处针对你。” 他抿下一口茶水,“况且,本王之所以这么帮侯爷,无非是真心实意想要同侯爷结个朋友。” 段忘尘面上有些惶恐,轩辕靖放下杯盏睨了他一眼,尔后又说道:“丞相虽有权有势,可必定是太过招摇。如今他又太受父皇器重,本王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可否能替本王分担这份忧虑?” “忘尘但凭四皇子差遣。”段忘尘表态得十分的快。 轩辕靖的脸上带了几分欣慰,“本王想让你去帮本王探一探丞相的口风,看看他对本王是否是忠心的。” 近来江鹤迟不仅受轩辕帝器重,还受朝堂诸多大臣的追捧,轩辕靖的心里有担忧也实属正常。 “好,忘尘定会替四皇子分忧!”下一刻,段忘尘便应承下来。 轩辕靖勾起唇角,与他寒暄了几句后便从侯公府离开。直到他走出侯公府的门,江晚吟都是担惊受怕的。 段忘尘回到秋阑苑时,她正坐在窗口前,手指头紧张的拢在一起。 “吟儿。” 他唤了她一声,她的神情依旧呆滞,他又唤了一声,“吟儿。” “夫君...夫君回来了。”她回过神来,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帮他脱去身上的外衫。 “你有心事?” 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抓住她的双肩问道。 “吟儿能有什么心事,吟儿的心事无非是想着怎么讨夫君的欢心罢了。”她浅笑,眸光里带着柔意。 段忘尘看着她,“真没骗我?” “没有。”她笑着摇了摇头,尔后开口问他,“我听说四皇子到府上来了,不知他找夫君你可有何事?” 他叹了一声气,“无非是朝中的一些琐事。”待江晚吟放好他的外衫后,他又开口说道:“对了,我听说最近有不少大臣出入丞相府。若是私下的往来,倒没什么。可若是有什么政事,还是在朝上解决为妥。也不知他们到丞相府中这么频繁,是所谓何事。” “夫君若是不放心,吟儿派人回去打听一下便是了。”江晚吟怔了一下,之后以为他是担心江鹤迟。 “皇上疑心重,有所提防还是好的。”见江晚吟动了松动之心,他又补了一句。 她想了想,“明日我便派人回去打听一下。”她漾开唇角,“想不到父亲平日里待你不好,你还能这么为他着想。” 段忘尘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我既已娶了你,自然会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 江晚吟的脸上满是柔意,投进他的怀抱中。段忘尘揉了揉她的手臂,眸光里满是阴晦。 落镜笙说的话宋轻歌一直放在心上,她让扶柔将桃树上还未落下的桃花都摘了大半,择洗干净后便给落镜笙做了一盒桃花糕。 以至于段忘尘最近想找他,丫鬟们都说她在厨房里。 他不便到厨房中去,便只好在竹云苑里等她。 “扶柔,你将这盒桃花糕放好。”她吩咐身后的扶柔一声,话中带着浅浅笑意。 尔后,她一抬头,便见到了坐在竹云苑中的段忘尘。 这些日子她对他素来冷淡,此时一见到他,便不懂要说些什么。 “做了桃花糕?”见到扶柔手上拿的东西,他开口询问她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嗯。” 她低着头,应了一声。 “原来你这几日里在厨房里忙活,就是为了做这个啊。”他看了一眼门前的那两棵桃树,上面的桃花少了许多。 “树上的桃花快要落光了,若是不早点摘下来做桃花糕,今年便再也没机会吃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了方才的浅浅笑意。 段忘尘勾了一下唇角,笑里带着一丝牵强,“阿歌,是做给我的吗?” “表哥若是想拿,便拿回去好了。”她转过身子,从扶柔手里接过来,递给他。 他此番这么一问,若是她说不是给他做的,依他的性子,只怕又会起什么旁的疑心,她只好顺水推舟。 “既然不是给我做的,你便留给自己吃吧。”他接下来,又交给扶柔。扶柔低下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人闹起别扭来当真可怕得很。 他走上前,抬手要给她擦掉脸上残留的面粉,被她躲开。他眸中染上几分黯然,“你要同我闹到什么时候?” 她低着头,并未回他。 “阿歌,你我好歹也是夫妻,我们之间竟变得这么生分了吗?”他皱了一下眉头,就算是怄气,也该有个期限。 “你的妻子是江晚吟,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当初若不是你对我说了谎,我又怎会嫁给你。 这句话,她哽在喉间,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可我心里头在意的只有你,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不也是看在眼里吗?”她莫名其妙这般发脾气,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在意我,也知道你这么多年待我不错,这些我都记在心上。可表哥,你扪心自问你一直都没有骗过我吗?”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她想听他亲口对她说。 “我是怕你伤情,所以一直不敢在你面前提起当年那些事,为何你就不明白我对你的良苦用心?” 他好像是被她气到了,拧着眉头,声音里带着隐忍,变得暗哑起来。 宋轻歌看向他,眸光里蒙着一层水雾,她刚想开口,便被他一口打住,“罢了,今日我不想同你吵架,我改日会再来看你。” 他说完,便从她身旁走过,步履焦急。 又是闹得不欢而散。 宋轻歌拧了拧眉心,当即在石凳上坐下,撑着额角。 “小姐,侯爷也是为了您好,您确实不该这么日日都给他摆脸色。”扶柔手里拿着那盒桃花糕,低下头劝慰她。 “可我一见到他,就想起当初的事。”她声音乏力,脸上也带了一丝疲倦。 “奴婢倒是觉得...”扶柔抿了抿唇,没敢再继续往下说。 “你想说什么?”宋轻歌撑着额角,催促她一声。 “奴婢倒是觉得,您与萧公子这么久未见了,他的话,兴许才是应该让您起疑心的。” 她提着胆子,说出这番话。 果然,她的这番话激到了宋轻歌,“你这是什么话?虽然我与萧哥哥这么多年未见,可他说的话,我从未怀疑过!” 她抬起头,将扶柔训斥了一番。 “是,奴婢知错了。”扶柔自知说错了话,当即低下头认错。 这下,宋轻歌紧锁的眉头才渐渐舒缓开。落镜笙手臂上的那条伤疤,她始终不曾忘记。 就算是与他这么多年没见,他也说出是她爹爹害得他们萧王府家破人亡的话来,她也不会怀疑他说的每一句话。 在她心里,她的萧哥哥始终未变,一直是她的萧哥哥,不会骗她。 “那这盒桃花糕还要送给落公子吗?”扶柔小心翼翼问她。 她看了一眼那盒桃花糕,眸中满是失落,“这盒送不得了,改日我会再做一盒。” “嗯。” 扶柔拿着那盒桃花糕,进了里屋。 落镜笙站在屋檐上,看着苑落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宋轻歌方才说的这番话,一字一句皆落入他耳中。 让他的心间,涌上一阵暖意。 这么多年来,除了云羽熵和云舞,他不曾从他人身上感受到暖意。他没想到,宋轻歌丝毫没怀疑他说的话。 他转身,要从屋檐上落下时,撞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子,“师兄,你怎么就要走了?” 云舞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我不是叫你不要到这来吗?”落镜笙不等她开口说第二句话,赶紧带着她从屋檐上落下,出了侯公府。 “我不过是在长乐府中待得无聊,所以便到这来寻你,你别骂我。”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落镜笙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摇摇头自己往前走了。长街上人多,他走得太快,云舞怕被淹没在人群中,跑在后面急急叫他,“你等等我呀,师兄...” “方才那盒桃花糕,她是不是给你做的?”云舞小声问他。 “是又如何?” 落镜笙没好气的回她。 “既然是给你做的,你为何不下去拿?”云舞想不明白,一直围着他转。 “若是我下去了,必定会让段忘尘起疑心,到时候再连累了阿歌。”他倒也被她烦到,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通。 云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来就算有段忘尘这么个痴心的人对她,也不免会对她起疑心。看来,这些年来她在侯公府里也不好过嘛。” 她的这番话让落镜笙的脸色沉了下去,在他见到宋轻歌之前,一直以为她在侯公府里过得很好,至少有段忘尘处处庇护着她,她也将自己的深情交付给了他。 可是此刻经云舞这么一点醒,他才察觉到,宋轻歌这么多年过得也许并不如意,至少不会像他打听到的那么如意。 “后悔了?” 云舞的一张脸伸到他面前,嘴里还嚼着果子。 落镜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急忙往后靠去,嫌弃地斥了她一声,“简直无礼。” 云舞不管他,将手中的果子递给他,他没拿她又收了回来,“我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这件事我筹划了这么多年,何曾后悔过。”他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声,便转身走了。 云舞不屑的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落镜笙是什么样的人,心中对宋轻歌如何,这么多年与他朝昔相处以来,她再清楚不过。 她很羡慕宋轻歌,无时无刻都在羡慕她。 可是她不会说出来,她想,她永远都不会说的。 “嗯!” 她咬着果子,用力点了一下头。 是夜,扶柔端着晚膳进入屋子里,将饭菜摆好,宋轻歌却开口说道:“将那盒桃花糕拿出来,用了吧。” “是。” 扶柔当即又去把那盒桃花糕拿出来,摆到盘子上。她这回做了许多,摆了满满的两盘。 “你也坐下来一起用。” 她看着眼前这两盘桃花糕,对着扶柔说道。 “这,这不合规矩...”扶柔有些踌躇,手里拿着托盘,不敢坐下。 “你与我一同从宋王府出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她抬起头,拉着她坐下。 “扶柔谢过小姐。”她这才松泛了些。 “不必拘谨。” 宋轻歌夹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嗯。”她点头,将桃花糕夹起来,放入口中。见她吃了,宋轻歌这才也夹了一块。 桃花糕在她嘴里化开,她却鼻尖一酸,有些想哭,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姐,您怎么了?” 扶柔一着急,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低下头猛咳一声,惹得方才还在伤怀的宋轻歌笑了一声。 待她擦好嘴角抬起头来,才发现宋轻歌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此刻正看着自己笑。 “你这傻丫头。”她嘲笑她一声。 “奴婢这还不是着急您嘛。”扶柔嘟囔一声,尔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开口说道:“老夫人曾经叮嘱过奴婢,要好好照顾您,可是看到您受了这么多苦,奴婢真是对不起她。” “寄于这侯公府里,连我自己都身不由己,更何况是你,你不必自责。”宋轻歌知道她是个十分懂事的丫鬟,定是方才她见到自己哭了以为又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才这般自责。 “小姐,奴婢一定会尽心护着您。”她咬了咬唇,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嗯,不仅是在这侯公府里,就连在这世上,能与我相依为命的,也只剩下你了。” 以前还有一个段忘尘,可是如今,她不敢再奢望了。 想起他为她做的种种事,她甚至觉得有些恶心,反胃。可是偏偏不凑巧,屋门被人打开了,是一脸阴沉的段忘尘。 “我问你,这盒桃花糕是为谁做的?”他走到她面前,指着桌上的桃花糕冷声质问她。 宋轻歌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她知道段忘尘为何会来质问她,今日是萧宋两府满门抄斩的忌日。 她和扶柔,从来不敢在侯公府里提起这件事,每年都只敢在心里默默祭拜。若是让轩辕帝知晓她在侯公府里祭拜,只怕侯公府会遭殃。 “侯爷,这盒桃花糕是我们小姐做来自己用的。”扶柔急忙站起身子解释。 “你住口!退下去!” 他转过头,满脸怒气地看着扶柔。 扶柔只好轻手轻脚退下去,他继续逼问她,“我问你这盒桃花糕是给谁做的?”那扑面而来的寒意,一点点将宋轻歌围困住。 宋轻歌心中觉得可笑,只一脸淡漠地看着他。突然,她扬起手,一巴掌打到他脸上。 ------------ 第三十八章:而你,始终是个妾! 段忘尘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惊愕,下一刻便被浓郁的怒气覆上,“阿歌,你为了他跟我动手?” “你不也为了江晚吟跟我动手吗?” 宋轻歌紧紧盯着他,心口上亦是满腔怒气。以前她怎么没发现眼前的人这般的锱铢必较,这般的小心眼。 “那不一样,我打你是因为你不知身为妾室的本分,在这侯公府里,吟儿才是正室。而你,始终是个妾!” 心口一窒,他这番话差点让宋轻歌呼吸不上来,唇角一点点散开,她笑得悲凉,“若不是此刻你这般真切地站在我面前,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表哥,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段忘尘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重,忿忿地敛下眼眸,没有看着她。 “你走吧。” 她低下头,坐到锦凳上。 他抬起头,语气里依旧带着不满,“今日是宋王府的忌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不该...” “砰!” 宋轻歌抓过桌上的一盘桃花糕,一把摔到地上,溅得满地都是。 “够了吗?” 她眸中满是悲凉,见他不说话,她又抓起一盘,“砰!”地一声摔到地上,“够了吗?” 段忘尘攥紧双手,忿忿走出屋子。 烛光昏暗,衬得他的身影异常清冷。 扶柔进屋收拾地上残余的碎片时,见她正落寞地看着桌上的烛火,昏黄色的光晕染出一圈圈光晕,她的眸光里,只有这两团昏暗的烛火。 扶柔低头默默收拾,不敢做声。 “夫君怎的气成这个样子?”江晚吟见段忘尘一身怒气从外面回来,急忙走上去挽住他的手臂。 “阿歌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一坐下,就拍了一下桌子。 江晚吟急忙在他身旁坐下,用手抚上他的后背,“妹妹她许是怨你这些日子没常去看她呢,日后你要常去才是。” 段忘尘看向满脸温柔的她,以前这样对他的是宋轻歌,如今却换成了江晚吟。此时眼前的这张脸,仿若有两张不同的面容在来回变幻。 “不,是她的心里从来就没忘记过萧云祺!”一提到这个名字,他胸腔中的怒气便止不住的涌上来。 “夫君许是多想了,我瞧妹妹她对夫君倒都是真心真意的。”江晚吟一直在他面前说宋轻歌的好话,没说过她的半分不是。 “就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她就要同我闹成这般,我倒是瞧不出她哪里对我真心实意。” 江晚吟微微敛下眉头,尔后,他牵过她的手,“若是阿歌能像你这般善解人意该多好。” 她嫣然一笑,“妹妹自然有妹妹的好,不然夫君也不会这么想娶了她。”俩人的眸光交汇时,她的眸中满是柔意。 段忘尘又想到了刚才宋轻歌看向他的那个眼神,透满了悲凉和轻蔑。彼时只有在江晚吟这里,他才能感受到暖意。 他慢慢往前靠去,噙上她的唇。 江晚吟怔了一下,这是这么久以来,段忘尘主动亲近她。不是逢场作戏,是带着渴望的。 她伸出一双如玉般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脖颈,昏暗的烛光洒下来,让段忘尘乱了心神,他将她打横抱起,往软榻边上走去。 他的动作十分温柔,他一直幻想着,就算他娶了江晚吟,也绝不会碰她一下,怕惹宋轻歌伤心。 可是此刻,他觉得可笑得很,不知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她可笑。 眼前,只有一片旖旎,没有了那个温婉十足的她。 夜里,宋轻歌一直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心间烦闷,让她难以安眠。靠在床沿边上的扶柔被她翻来覆去的声音弄醒,开口说道:“小姐,奴婢去给您沏杯安神的茶。” “嗯。” 黑暗中,她点了一下头。 喝下安神茶后,她才慢慢有了睡意。 朦朦胧胧中,她好像看到了段忘尘。 “表哥...” 她笑着,朝他伸出手去。可是,突然从旁边跑过来一个女子,一把抓住段忘尘的手,在她面前扬着一张脸,“这是我夫君!”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来的人是江晚吟,她一脸的得意,将段忘尘的手紧紧攥在手里,生怕她抢了去似的。 段忘尘低下头,满眼柔意地凝着她。身旁落下很多的桃花花瓣,可是以前揽着她的人此时怀里揽的却是别人。 眼泪从眼角落下,她伤心地跑开,不知跑了多久,跑到一棵桃树下,靠在桃树下抽泣。 眼前的光线被一道身影遮住,她抬起头,看到了落镜笙。 “阿歌。” 他唤了她一声,朝她伸出手,唇角散开一抹笑意,如三月的春风。 “萧哥哥。”她靠在他怀里哭泣,哭得十分伤心。他的胸膛很温暖,就像她小时候靠在爹爹的胸膛里哭泣的那般温暖。 “萧哥哥...” 她醒来时,看到的是头顶挂着的帷帐,还有空落落的屋子。 雍乐阁里,王氏很高兴,容氏派去的下人回来说侯爷与大夫人昨晚上同房了,她今日见到段忘尘和江晚吟都格外的高兴。 宋轻歌走到屋外,便听到屋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老夫人,二夫人来了。”容氏上去通传一声。 “你学学吟儿,每日来请安都来的很早,哪像你。”王氏收起脸上的笑意,睨了她一眼。 她绞了绞衣袖,抬脚往里面走去。 段忘尘低头饮茶,眸光未落到她身上。 “外祖母,是阿歌来晚了。”宋轻歌浅浅低头。 “我听说你昨儿个又跟尘儿吵架了?”王氏用那双混沌的眼盯着她,不等她开口紧而又说道:“尘儿是你的夫君,身为妾室要懂得伺候自己的夫君,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顶嘴。” “想必你也不想再被关到祠堂里去抄佛经了吧?” 她又拿那套女子三从四德,男尊女卑的训诫出来教训她。 宋轻歌只得低头应承道:“外祖母说的是,阿歌记下了。”心间凉得很,这满屋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想她过得好的。 王氏留段忘尘下来说话,宋轻歌和江晚吟先退了出去。 一出雍乐阁,江晚吟便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地说道:“我一直以为尘哥哥有多爱你,如今看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嘛。” 宋轻歌没功夫听她说这些废话,抬脚便往前走去。 江晚吟见她不为所动,又赶忙开口,“昨夜在软榻上,他当真是温柔得很呐,生怕将我揉坏了似的。” 宋轻歌停下脚步,转回头走到她面前,“在府中随意说这种床笫之欢的话,姐姐竟也不觉得害臊。” 她眉眼一勾,“你这是嫉妒。” “谁嫉妒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告诉你,不管表哥他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感兴趣,也没兴趣听你们卿卿我我的那些事!” 她咬牙,眼前的这个人,非要跟她硬碰硬才行,你越懦弱她就越会欺负到你头上。 “你!” 江晚吟没想到她的爪子还这么锋利,当即扬起手要打她,却被她一把抓住,“姐姐气不过又要打人了吗?” “你刚进府时我对你还有三分敬意,可你做的那些事实在令人不齿,日后你若是敢惹我,我便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放完狠话,狠狠甩开她的手。 “你敢威胁我?” 江晚吟推开芸香,直接抓住她往地上推去。 宋轻歌本抓住了她的手,见段忘尘从前面走过来,她急忙松开她的手,往地上摔去。 “姐姐为何要生如此大的气?我都已经让你先过去了。”她以手撑地,抬起头可怜巴巴看着她。 江晚吟怔愣了一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你...” “阿歌!” 身后传来段忘尘的声音,江晚吟才意识过来,急忙往后看去,看到他正往这边跑来。 他蹲下身子,将宋轻歌扶起来,她的手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一层皮,里面渗出一道血迹。 “吟儿,你这是做什么?”他转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江晚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语气有些惊慌,“我,夫君,我没推她,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大夫人,您这话说得就不地道了,我们小姐明明就被您推倒的,你怎么还想抵赖?” 扶柔走出来,眼眶通红地说道。 “你住口,主子说话岂有你说话的份!”芸香走出来斥责她。 “阿歌,你说。”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宋轻歌。 宋轻歌抽噎了一下,尔后才开口说道:“方才我走在姐姐前面,我见她走到我身后便让了她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伸手将我推倒在地,想来定是我平时碍着了她的眼,所以才惹得她如此不快。” “妹妹,这污蔑人的话你可别乱说。”她急了,便指着她骂了一声。 “表哥,我的手很疼,想先回去清理伤口。”宋轻歌没理会她,抬起头娇声娇气地跟段忘尘说道。 “嗯,你先回去处理伤口。”他松开手,让扶柔扶着她走。 “夫君,你不能信她的话,她明明是诬陷吟儿的。”她还未走远,江晚吟便迫不及待与他解释。 “够了!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先动的手!”他喊了一声,背对着他们的宋轻歌一边往前走,一边漾开唇角。 “小姐,奴婢给您清理伤口。” 扶柔拿来药膏,仔细给她处理手掌上的伤口。 “你刚才配合得不错。”宋轻歌伸出手去,夸赞她一声。 “小姐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奴婢自然要配合您。”扶柔笑着回她。 上回在竹云苑里,江晚吟便是这么对她的,她倒要看看,她自己使出来的计策用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 不过方才见江晚吟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她便知道她心里有多不好受了。 扶柔给她清理好伤口,便伺候着她歇下了。 躺到软榻后不久,她便感觉好像有人在动她的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落镜笙。 “萧哥哥?...” 她以为是在梦中,以为又像昨晚那样梦到了他。 “你这手怎么伤的?”直到她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眼前的人真的是他,不是在梦里。 “我不是在做梦。”她喃喃说道。 落镜笙对着她笑了一下,便低下头解开她的伤口,重新给她撒上药粉,“该换药了,纱布都染上血了。” 宋轻歌虽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却能感受得到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她好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一般,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给她包扎完伤口,落镜笙见她不说话,便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时她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急忙移开眸光。 双颊上化开一抹红晕,红到了她的耳后根上。 “阿歌,你在这府中要好好保重。” 她脸色憔悴,他一看便知道她这两日又吃了不少苦。 “我没事的,能熬得住。”她努力漾开唇角,想让他放心,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这府中过得不好。 可是她真的很想说,“萧哥哥,阿歌在这里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可如今她嫁给了段忘尘,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孑然一身的自己。 “师兄,那个侯爷过来了。” 突然,云舞像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进来,跟他通报一声。 “你记得换药。”将手中的药瓶塞到她手里,他带着云舞从她屋里消失。没过多久,云舞又急急跑回来,朝她嘻嘻一笑,“嘿嘿,忘记解开你那个丫鬟的穴道了。” 她急急跑到扶柔身边,点了一下她身上的穴道,这下扶柔才能动。 她又如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宋轻歌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她急忙将药瓶塞到枕头底下。段忘尘进来时,只看到躺在软榻上闭目的她。 看到落在地上的纱布,他叫来扶柔,“这地上的东西怎么也不清理干净?” 扶柔这才发现落镜笙替宋轻歌换下的纱布正在地上躺着,她应了一声后将地上的纱布清理了去。 见宋轻歌还在休憩,段忘尘也没有多待,只坐了一会便走了。 “他可走了?”宋轻歌从床上爬起来,往外面探了一下头。 “已经走了,小姐。”扶柔往里面向她通传一声。 这下,她才爬起来靠到软垫上。 “你做事怎么老是毛手毛脚的?” 夕阳的余晖落到长街上,穿着一身月牙色长袍的落镜笙抱怨云舞一声。 “要不是我,你跟那个宋轻歌早就被抓奸在床了,你非但不感谢我这么大度帮你们守门,还好意思教训我?” 云舞不服气,扬着一张俏丽的脸与他争辩。 “你可是在府中跟我保证不会闹事,不会有疏漏我才答应带你去的。”落镜笙拧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 “是没有疏漏啊,若是有疏漏,我们现在不就被扣押在侯公府里了吗?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潇洒地走在大街上?” 云舞有些心虚,不敢再看向他。 落镜笙不再跟她计较,她就算是知道自己做错,不到最后一刻总不会认错。 派去丞相府里的人回来将消息传递给江晚吟时,她的脸上才现了一丝笑意,急忙叫上芸香与自己去书房找段忘尘。 “夫君,丞相府里的亲信过来与吟儿说了,爹爹近日见的都是在朝上结交的好友,他们谈论的也大都是朝中的一些政事。毕竟爹爹现在被皇上看重,交到他手里的差事太多,他要同人商议的。” 她走到他身旁,将打听到的消息全都说与他听。 段忘尘本不想理会她,可听见她说的是江鹤迟的事,这才开口说道:“可朝政上的事屡次三番在丞相府中商议,只怕会惹人非议。” 在朝为官的人都知晓,有些锋芒该露的时候就露,有些锋芒该避的时候就避。江鹤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只怕不是无心之失。 “那要不要问一下爹爹?”这么一想,江晚吟也有些害怕,想让他拿个主意。 “嗯。” 段忘尘点了点头,江晚吟急忙派人回了丞相府。 江鹤迟得知给江晚吟出主意的是段忘尘之后,当场便发了一场怒火,他指着眼前江晚吟派来的人说道:“你回去告诉她,她若是心里还有我这个爹,就别老是听段忘尘出的馊主意!” 江晚吟当即携着段忘尘往丞相府里赶,她上前拉住江鹤迟的手,“爹,尘哥哥他也是为了你好,您怎能这么斥责他?” “他若是真的是为了我好,怎么不自己过来打听消息,非要借你的手,只怕是意图不轨吧?” 江鹤迟轻蔑地睨了段忘尘一眼,不屑地说道。 “他还不是怕您误会嘛,所以才叫吟儿来打听的,您要怪便怪吟儿。”江晚吟拉住他,替段忘尘辩解。 “丞相大人,我知道您心里一直看不起我,可是如今朝中的大臣争相着到这丞相府中来巴结您,这锋芒太露了,只会惹来祸事。” 段忘尘站在他面前,一番话透满诚挚。 江鹤迟冷哼一声,轻轻推开江晚吟,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眸,“我不知道当初你使了什么法子让吟儿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可你听好了,此生你想要得到我这个岳父的认可,你想都不要想!” 段忘尘也不恼怒,依旧言辞绰绰,“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您在朝为官多年,在家中多次商议朝政之事是多大的忌讳,我想您不会不知晓。” 江鹤迟看着段忘尘的眸光鄙夷未减半分,“别以为你说你是来提醒我的,我就会感激你。” 江晚吟看不下去了,赶紧走上前劝了他一句,“爹,您不该处处这么针对尘哥哥,他是真的在为爹爹着想。” “也就是你,才会信他编出来的这些胡话。”江鹤迟冷嗤她一声。 “吟儿,既然丞相大人还在气头上,我们便先回去吧。”段忘尘知晓他此刻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只好将江晚吟叫走。 江晚吟看着江鹤迟,唇齿动了动,几次回头之后,终究是跟着段忘尘走了。 “没准他真的是真心来劝慰你的呢?”杜氏走上前,插了一句嘴。 “连你也替他说话!” 江鹤迟咕哝着,坐回长椅上。 杜氏叹了一口气,“吟儿都嫁给他了,以后还要为他们段家开枝散叶,与其怀疑他,倒不如相信他真的是为你着想,左不过你私下提防着他便是了,不必每次都闹得这么僵。你这样,吟儿也难堪。” 这下,江鹤迟便不再说话了。 自上次在长街上被落镜笙骂之后,云舞便好几天都没去找他,整日待在云水阁里。 落镜笙也不会主动问她的状况,只有御风偶尔过来看看她。 总之是,她还活着便不会有什么事。 她心里闷得很,便跑到侯公府里,沿着每日熟悉的小道溜到竹云苑中。见宋轻歌正坐在庭院中绣东西,她往下一落好奇地问她,“你在做什么呢?” 宋轻歌被她吓了一跳,待缓过神来才扬起眉眼,“云舞姑娘。我呀,我在绣丝帕。”自上次见她跟落镜笙一同到这竹云苑来之后,她便不奇怪她来去自如地出现在这了。 “不过,绣了好几次都绣不好。”她极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身为闺阁女子,若是做不好女红,是要遭人笑话的。 云舞虽然看不太懂她在做什么,可一听到她说‘绣丝帕’便恍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在她面前坐下,“你以前不是最会做女红了吗?”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手里的针线。 宋轻歌有些晃然,尔后便问她,“是萧哥哥告诉你的吧?” “是啊,在无峦山的时候他便同我说了许多你的事。我顶讨厌他说你的事了,每次他一说的时候我便要捣乱胡闹,可后来也不知怎的,许是听他说得多了,我便一件件的都记下来了。” 提起以前与落镜笙在无峦山上的事,她总有很多话要说,一双眼睛明亮得很。 宋轻歌低下头,绞着手里的针线,“我还不知道,他在无峦山是什么样的。” 云舞的眸子亮了亮,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呀,他在无峦山上的时候可勤奋了,每日都没日没夜的练剑学谋术,我从来没有在无峦山上看到过这么刻苦的弟子。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么刻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来报仇的。” “呲——” 她刚说完这句话,宋轻歌手里的细针就不小心刺到了手指头,有几滴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 第三十九章:他待你很好? “你没事吧?” 云舞急忙帮她护住手指头,帮她找纱布包了起来,“你前几日摔伤的手刚好,这又添上新伤了。若是叫师兄知道,他定会十分心疼。” 她心里虽想的是,不,我一定不能叫师兄知道。可言语间,流露出的是真真切切的关怀。 宋轻歌摇了一下头,“一点小伤,没事的。”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她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脸上带着歉意。 “我没有怪你,你跟我说萧哥哥在无峦山上的事,我心里很高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落镜笙本就是回来报仇的,他一与她相认就跟她说了,这个她心里怎会不知晓。 他们宋家害了萧家,这辈子他都不会让她好过,这是他亲口对她说的。她刚知道时心里的确很难过,可后来一想到他受的那些苦,便觉得这不算什么了。 “对了,师兄说你最善女红,可我看你连块丝帕都绣不好。”宋轻歌方才绣的那块丝帕针线都没对齐,云舞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她笑了笑,“自从萧哥哥把我从宋王府的那场大火中救出来后,我便绣不了女红了。每次一碰到针线,我的手便止不住的抖动,也就是这一两年来才变好了一些。” 云舞似是明白了什么,不再往下问。 她心事重重的回到云水阁,在云水阁中待了一阵,便往关雎阁而去。 “小姐。” 御风守在下面,见到她低头唤了一声。 云舞径直往楼阁上走去,见到御风在下面守着她便知晓落镜笙一定在上面。他正在楼阁上看近日来朝中发生的事,见她若无其事般的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忍不住开口,“有什么话就快说。” 终于,她立刻凑到他面前,“师兄...”但又不全说完,顿了一刻后才又说道:“师兄,你真舍得利用宋轻歌?” 落镜笙往后靠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眸光里带着审读,“折磨她不也是你的乐趣吗?” 他以为,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低下头,两根手指头来回绞啊绞,绞啊绞,“可我今日看她好像还挺可怜的。” 她从小到大便在无峦山上待着,没下过几次山,体会不到人间疾苦,心性并不坏。只是她知道宋轻歌是落镜笙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所以一直便对她记恨在心。 “她怎么了?” 果然,一听到她的事,他的神色便变得凝重起来。 “你看,你不也对她如此上心吗?为何还要对她那般?”云舞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他看。 落镜笙深邃的眼眸有一抹躲闪的神色闪过,“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萧王府的仇还未报,她不能有事。” 说得含糊其辞,云舞不是听不出来。 “哦...” 她故作明白的点了一下头。 “她到底怎么了?”落镜笙继续追问。 云舞往后靠去,坐到他对面的长椅上,“也没什么,只不过她听到我说你回来是回来找她寻仇的,便一不小心用细针刺到了自己的手。就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哦...” 这回轮到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云舞悄悄看了他一眼,瞧他这副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估计心里早就急死了吧。 云舞一下关雎阁,他便去了一趟竹云苑。 远远的,便见到她站在桃花树下,扶柔在摘上面的桃花。他漾开眉眼,她还记得他的桃花糕。 段忘尘从丞相府中打探到消息后,便让江晚吟自己回了侯公府,他起身去了靖王府。 江晚吟听到他说要去靖王府时,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段忘尘与轩辕靖走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回侯公府的一路上她都是心不在焉的。 直到芸香指着前面一个一晃而过的身影跟她说道:“夫人,怎会有男子从竹云苑中出来?” 江晚吟抬头看去时,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你可看清楚了?”她疑惑地问芸香。 “奴婢敢确信是男子的身影。”芸香点了点头,只是那个身影消散得太快,只一闪便不见了。 “哼!” 她冷哼一声,转身回了秋阑苑。 轩辕靖在后花园听曲时,齐元兆领着段忘尘走上前来。他开口,让眼前的歌姬退了下去。 段忘尘站在他面前,微微颔首,“四皇子,忘尘已经探得江丞相口风。他言那些大臣到丞相府里是为了商讨朝中的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的。” “他可有怀疑你?” 轩辕靖靠在铺着绒毯的长椅上,冷冷睨着他。 “他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冷漠,只觉得我对他存着旁的心思,并不曾怀疑我是为了四皇子办事。” 段忘尘依旧低着头,极其尊崇。 “哦?那你可有对他存着旁的心思?”轩辕靖收回眸光,不咸不淡地问他。 段忘尘微微一怔,尔后便开口回他,“若我说没有,只怕四皇子也不会信了吧?” 他的这句话,让轩辕靖又重新抬起眸光,此刻看向他的眸光中少了几分轻视,“侯爷倒是个聪明人。” “四皇子既然找到我,不会料不到我对江鹤迟的心思。”段忘尘亦是望着他,眸光中多了几分他瞧不清的隐晦。 他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你恨江鹤迟?” “我只恨他轻视我,想当初家父还在世时,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家父含冤身亡,他便这般的瞧不起我们侯公府!” 他说这番话时,眸中带恨。 轩辕靖挑了一下眉梢,“所以你娶了江晚吟。”他看着身上的暗紫色长袍,只觉得那长袍亦是散发出一阵暗幽幽的怨气来。 “对于吟儿,我不否认,我确实利用了她。”他直言不讳。 猛然间,轩辕靖捏紧手中的玉扳指,一阵痛意从拇指上传来,震得他的心口一疼。 “本王瞧江小姐倒是十分喜欢你。”他不知晓自己是以何种情绪说出这句话的,只觉得心口上的疼痛久久挥之不去。 段忘尘微微垂下眼眸,唇齿间不再吐出一个字。 他说的是没错,江晚吟确实十分喜欢他,她除了对宋轻歌心狠些,对他,确实是掏心掏肺。 回侯公府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轩辕靖对他说的这番话。连旁人都看得出来的情感,他又怎会感受不出来。 秋阑苑里,江晚吟已经先睡下了。 芸香说她今日有些累,用完晚膳之后早早便上了软榻。他在她的软榻边上坐了一会,才往竹云苑而去。 宋轻歌倒是还没睡,在捣腾她还未绣完的丝帕,扶柔也不在屋里,许是给她备洗澡水去了。 一直到段忘尘走到她的面前,遮住她面前的烛光,她才抬起头来,“表哥。”她只淡淡唤了他一声。 “手怎么又伤了?” 这时,她才发现她的手指尖上又添了新伤。 “今日绣丝帕的时候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指头。”她将手抽回来,对他有些抗拒。 “下次小心些。”他柔声叮嘱她。 “嗯。” 她点了一下头,依旧在忙活手里的东西,不曾再看向他。 夜色沉下来后,段忘尘想留宿,被她拒绝,“近日来阿歌总睡不好,怕叨扰到表哥,表哥今夜还是先回去陪姐姐罢。” 段忘尘愣了一下,只好牵出一丝笑意,“好,那你早些休憩。”这段时日来,他总同她吵架,此刻感情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他不想再同她吵闹。 他还未走出屋外,再转回头时,发现她的帷帐已经落了下来。只能转过身子,满脸落寞地走出竹云苑。 侍书跟在他身后,手里掌着橘色的夜灯。 “侯爷,上回您让奴才查的喜婆一事,奴才查到了。”他掌着夜灯的手转了转手中的灯杆。 “如何?” 段忘尘转回头,他的双眸在夜色间带了一丝光芒。 “您误会二夫人了。”侍书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愣了愣,眸光微闪,“是吟儿做的?” “嗯,全是大夫人暗中安排的。”侍书如实说道。 段忘尘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竹云苑,苑中的烛光还未完全熄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突然,他抬手用力往旁边的木桩上捶去,木桩震动了一下。 “侯爷,可使不得!”侍书一惊,急忙开口劝阻他。他急急转身,往前走去。这一次,他并未回秋阑苑。 第二日,江晚吟未等来段忘尘,只等来靖王府的人。 轩辕靖派去的人与她说:“四皇子想跟大夫人叙叙旧。”她捏了捏衣袖,本不想答应眼前的人,可想了想,终究是跟他去了靖王府。 轩辕靖在后花园里悠闲地喂着池中的鱼等她,待她到了之后他才转过身子,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侯爷夫人进来可好?” “好得很,不劳四皇子费心。”她一派高傲的样子,心间,却忐忑得很。 “可本王偏偏就惦念这你,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在她面前,他十足的不要脸。 “若四皇子今日唤我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恕吟儿不能奉陪。”从出现在他面前到现在,她就未正眼瞧过他。 一个受当今圣上看重的皇子,竟这般的入不得她的眼,有时候轩辕靖觉得自己悲哀得很。 “你可知道段忘尘为何要娶你?”他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全都撒进池子中,走到她面前。 江晚吟轻嗤一声,“尘哥哥娶我自然是因为喜欢我,不像你,只会折磨我。” 轩辕靖皱了皱眉头,“所以你嫁给他,是为了报复我?”他瞧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四皇子别误会了,我可高攀不起四皇子。”她冷冷地看着他,眸中没有一丝情意。 “可你知不知道,段忘尘娶你无非是为了利用你。他对你父亲记恨在心,所以才接近你!” 轩辕靖靠近她,将昨日段忘尘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说给她听。 “你想离间我与尘哥哥之间的感情?四皇子,你的这个意图,未免太明显了些。” 段忘尘对江鹤迟究竟如何,这一点她的心里清楚得很,如何会对他记恨在心,又如何会为了这个而接近她。 “吟儿,只有本王是真心真意对你好的,为何你每次都不信本王?!”轩辕靖的眸光浮上一丝怒气,温热的气息缭绕在她鼻尖。 “你倒好意思问我?当年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知晓!”她的眸光里没有畏惧,是带着浓郁的恨意。 说完这句话,她即刻转身离去。 轩辕靖怔愣在原地,眸光变得迷离,眼中的怒气也消失不见。 两年前,她十五岁生辰,他在她府中喝了酒,不知怎的,只觉得全身燥热不已,差点在后园夺了她的身子。 江鹤迟带人及时赶到,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自那之后,江晚吟便渐渐对他疏远起来。不再对他笑,不再与他见面。之后,她身边便多了一个段忘尘。 他派人查过这件事,可那日到府上道贺的人很多,查无可查。他也跟她解释过,但她从未听进去过,只觉得这是他推脱罪责的说辞。 坐在马车里,江晚吟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她早该想到,轩辕靖就是这般恶毒,这般见不得她与段忘尘的感情好。 她有些后悔当初为了宋轻歌的事跑到靖王府中去求他,她就不该去求他,不然他就不会撮合他们二人的亲事。 有王氏在,她兴许还能拦住他们,这样,段忘尘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该死,当初为何偏偏要去求他! 突然,心口一闷,她拧了一下眉头。 “夫人,夫人。”芸香被她吓到,急忙给她灌下一口热茶。 一下马车,芸香便搀着她急急往秋阑苑中赶,她额角上的冷汗,冒了一路。 “侯爷,大夫人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喊着您的名,您赶紧过去看一看吧。”芸香去到段忘尘的书房外面时,他正在里面仔细临摹他以前给宋轻歌写的诗句,他想,等他想将蒲扇做好,定能讨得她的欢心。 “侍书,去将她赶走。” 他嫌门外的芸香太过聒噪,吩咐侍书一声。 “是。”侍书眸光一恙,往门外走去,“侯爷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侯爷,我们家夫人身子真的不舒服...”芸香还在门口叫唤,惹得段忘尘一顿烦闷,“等我得空自然会去看她,你再叫嚷休怪我罚你!” 芸香怔了一下,只好悻悻离去。 江晚吟见她独自一人回来,满眼失落地问道:“尘哥哥呢?” “夫人,侯爷他,他说他得空再来看你。”芸香揉了一下眼睛,双眼通红地说道。 “怎么会?往日里我身子不舒服他最紧张了,你莫不是在骗我?” 她不信,将芸香往一旁推开,见她身后真的空无一人,眸中的最后一丝期盼才尽数熄灭。 “不会的,尘哥哥他不会不在乎我的...”她慢慢躺回软榻上,口中还在喃喃说着。 芸香不再说话,只满心心疼地伺候好她。 竹云苑里,宋轻歌刚将桃花糕做好,扶柔便跑着进来高兴地说道:“小姐,秋阑苑里的那位遭报应了。” 宋轻歌虽一头雾水,但还是开口斥了她一句,“这样的话,你莫要在外面张扬。”江晚吟在侯公府得宠,无论是叫王氏还是段忘尘知道她说了这样的话,都免不得一顿责罚。 扶柔吐了一下舌头,“奴婢记下了。”从她手里接过桃花糕后,她又继续说道:“真的,奴婢听说她今日从外面回来整张脸都是苍白的,额头上也满是冷汗,一回到便躺到了软榻上,此刻想是还难受着呢。” “她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宋轻歌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谁知道呢,许是她之前做了太多伤害小姐的事,遭报应了呢!”扶柔自然是不知晓她去了哪里,只觉得她变成此时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是遭了老天爷的报应。 尔后她又开口说道:“最稀罕的是,这回侯爷连看都未去看她,听说那个芸香去书房叫了侯爷几次,侯爷都不为所动。” “表哥没去看她?” 这下,宋轻歌倒是才觉得稀奇起来。 “嗯!” 扶柔以为她心里也乐得很,当即点了点头。 主仆俩人方才回到屋里不久,段忘尘便出现在了竹云苑里。宋轻歌叫扶柔将桃花糕收好,若是这回再被他撞见,这桃花糕她真要一直欠着落镜笙了。 “阿歌,你猜我给你做了什么?”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满脸笑容地站在她面前。 她摇了摇头,“阿歌不知。” 她的神色虽还淡漠,可总算是愿意与他配合,他的心间涌上几分笑意。下一刻,便将一张蒲扇拿到她眼前。 她的眼眸动了动,上面题的,是他多年前为她做的诗。她仍记得,是在她九岁生辰那年他给她题的。 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纱渺似波。 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 那时候,他便向她表明了他的心迹。 宋轻歌抬手接过蒲扇,用手抚过上面的字迹。那一刻,她的心间涌上一阵暖意。 眼前的这个人,当年是做了那些她不齿的事,可也真的是爱过她,此刻对她亦是有情的。 兴许,她不该这么绝情,将他们这些年来的感情全都丢弃掉。 眸光微闪,她的双眸间氤氲出一层泪光。 段忘尘抓上她的手,将她轻柔的手裹紧,“阿歌,这些日子我总同你吵架,还动手打你,是我不对。” 宋轻歌的眸光还落在那字里行间的诗句间,“我仍记得,当初你为我作这首诗时,我便问过你,你这一世是否真的会只欢喜我一人。” 段忘尘的神情一滞,裹着的手亦是动了动,“当初我作下的诺言没有做到,是我的错。” 他的喉间动了动,“阿歌,你信我,之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今后我会待你十分的好。” 之前在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误会,让他对她心生愧疚。他才知道,眼前的人对他是真的没有半分欺瞒。 倒是江晚吟,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被他揽入怀里后,宋轻歌轻轻点了一下头。她嫁给了段忘尘,早就该是他的人。不管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份都不曾改变过。 落镜笙来到她的竹云苑,拿到那盒桃花糕时,他还未来得及漾开眉眼,她便开口对他说道:“萧哥哥,以后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来找阿歌了,也不要再到这竹云苑来了。” 他不解,心里一急便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朝他嫣然一笑,“桃花糕,我已经还了,今后便不再欠你什么了。你若是怪当初我爹爹害了你一家,你便尽管折磨我,我绝不会对你有半句怨言。” 落镜笙拿着桃花糕的手颤了颤,就连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颤意,“他待你很好?” 可是这段时日来,她在这府中过得如何,段忘尘是如何待她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点了一下头,“嗯,表哥他待我不错。” 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双眸中也是带着光芒的,他看不到一丝悲戚。 尔后,她便转过身去,双颊滑下一行泪水。 萧哥哥,对不起... 当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来终究是表哥在尽心尽力照顾我,这份情,我不能不还。你我的情缘,只能来世再续。 她极力漾开唇角,嗯,只能来世再续。 她未回头看他,抬脚往屋里走去,关上房门。 心间上传来一阵刺痛感,落镜笙只觉得心口上有无数把刀在不停地剜着,剜着,剜出鲜血,叫他疼得不能自已。 他极力忍着,身子一跃从她的苑落中消失。 一出到长街上,他的嘴角便溢出一道血丝。他用手撑着墙,将喉中涌上来的鲜血用力往下咽。 “师兄...” 前面,传来的是云舞带着哭腔的声音。 漆黑的街道中,她站在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长长的黑影映在青石板路上,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能感受得到她双眸间的心疼。 “小舞带你回去。” 她走上前,抹去眼角的泪水。将他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肩上,搀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 第四十章:师兄,怎么办? 幽暗的长街上,只有两道孤寂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重叠着慢慢往前挪动。 “师兄,马上就要到了。”这回的落镜笙不是寒疾发作,只是内力上涌伤了身子,回去慢慢调理便好了。可是云舞的心里却十分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抓不住了。 御风一见到落镜笙,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帮着云舞将他扶回了关雎阁。他伺候下落镜笙退出屋外时,见到她手里正拿着那盒桃花糕,欲要往地上摔去。他立刻跑上前,从她手里抢下来,“小姐,万万不可!” “你给我!” 她往前踏了一步,想从他手里抢回来。 “这是公子看得最重的东西,您若是就这么摔了,公子醒来定会十分伤心。”他站在她面前,向她央求,脸上布满担忧。 “哼!” 她咬了咬牙,冷哼一声跑下关雎阁。 御风拿着桃花糕的手紧了紧,将手里的桃花糕小心翼翼护好。 一连好几日,段忘尘都在竹云苑中待着,江晚吟在软榻上躺了好几日,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她拖着病弱的身子来到竹云苑中,见段忘尘正陪着宋轻歌练字。 说来,宋轻歌能写得一手好字,还全仰赖段忘尘。他写得一手好小篆,曾名誉朝中。 此刻,他手里正握着宋轻歌的手,站在她身后,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挪动。宋轻歌低着头,神情专注认真。段忘尘微微靠着她,鼻尖触到她的青丝上。 “夫君...” 终于,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再不打破眼前这暧昧十足的一幕,只怕她会吐血身亡。 “你不在秋阑苑里好好养病,到这来作甚?”段忘尘抬眸看向她,双眼中带着些许不满。 江晚吟愣了愣,神情呆滞了一下,眼前的男子是她的夫君,一个连她病了好几日都不会去看她一眼的夫君,一个她掏心掏肺都换不来他一丝温情的夫君。 “我病了好几日,为什么你都不去看我一眼?”到底,她还是不甘心,偏偏要问他。 “你病了我就要去看你吗?”他低头,反问她。 “我是你的夫人,是正室。”她想了想,又指着宋轻歌补了一句,“而她,只是一个妾室。” 宋轻歌的眉眼动了一下,握着笔的手停了下来。 段忘尘察觉到她的异样,将她手中的笔拿了出来,放到一旁,“对,她是个妾室是没错,可我爱的一直都是她。” 他将宋轻歌揽到怀中,握着她的手。 “那你为何还要去丞相府上提亲,为何还要娶我?”江晚吟让芸香搀着自己,走到他面前,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段忘尘将宋轻歌护到身后,让扶柔扶着她。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江晚吟,“你今日是过来跟我吵架的?” “吟儿从未想要跟你吵过架,是你一直都不肯到秋阑苑中看我一眼。”她这几日以来的失落填满心房,方才他们两个人亲密的一幕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堆积在心房里的失落溢了出来,化为一腔怒火。 “去看你?从进府到现在你陷害了阿歌多少次,你一次次离间我和她的感情,如今你还有脸跑到这来问我为何不去看你一眼?” 段忘尘双目炯炯看着她,话里不带一丝情意。 江晚吟滞了一下,尔后眸中爬满惊慌,她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我这么做,全都是因为太过喜欢你。”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起来,“吟儿,吟儿见不得你对妹妹这么好,你本该是属于我一人的,是属于我一人的...” 段忘尘推开她的手,脸上现了一丝不耐烦,“我从来都是属于阿歌的,不曾属于过你分毫。” 她慢慢漾开眉眼,“不,不会的,你心里若是没有我,当初就不会时常到丞相府中逗我开心,悄悄带我溜出府外玩,那时候...” “够了!” 她想起了那时候的事,说得正起兴时,被段忘尘一声打断。声音里,透着一丝慌意。 长长的羽睫动了动,宋轻歌对着身侧的扶柔说道:“我们先回屋吧。”江晚吟口中说的那些事,她不想听。 “你站住!” 江晚吟看到她转身要走,喊了一声,她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只是仍背对着她。 她走到宋轻歌面前,不屑地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尘哥哥早晚都是我的!”说完,她咬牙转身离去,身上仍旧带着一股趾高气扬的气势。 宋轻歌站在原地,低着头,淡然的眉眼间隐隐透着一丝哀愁。 段忘尘将手覆到她双肩上,“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 他怔了怔,以往若是江晚吟这么对她,她定会掉眼泪,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看着他笑。 心间,微痛。 段忘尘再陪了她一会,便回了书房。他能感觉得到,即使他这几日时时刻刻都在陪着宋轻歌,她的话却不多,甚至鲜少见到她有笑过。 他说做什么,她便也应允一声,应和着他罢了。难道,她心间的隔阂还未完全消散? 他不太清楚。 突然,有一道身影自长廊上落下,一柄长剑冒着寒光,朝他刺来。他急忙躲闪,连连退后几步。 眼前的身影在不停旋转,步伐来回换动,她的身子虽轻盈,可握着剑的手劲道却很足,剑剑都想要他的命。 段忘尘连连接招,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侍书赶回到书房里把他的剑拿出来,“侯爷,接住!”书房的院子里也来了一些侍卫,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段忘尘拿到剑后,接她的招数才没有那么费力,与他交手的人毕竟是女子,体力渐渐透支,但她聪明得很,知道敌不过他后便想要脱身。 只可惜被他逼得太紧,一直逼到院落墙角处,他的剑才抵到她的脖颈上,“说,是谁派你来的?!” 段南城去世后,府中也来过几次刺客,可这几年来,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段忘尘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江鹤迟。 他的女儿在他手里,他始终对他不放心。 刺客的脸上蒙着黑布,看着他的眼眸中有愤怒,有倔强,有视死如归的悲壮,就是不开口说话。 他拿着剑的手慢慢往上挪,剑尖触到她的脸,脸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她依旧咬牙瞪着他。 “还是不说?” 段忘尘手中的力道一下子加重,一把挑断她脸上的黑布,黑布落下的那一刻眼前突然一阵巨响,有浓烟散开来。 他和围住此刻的侍卫不断扑开眼前的浓烟,可哪里还有那个刺客的身影,只有挥散不掉的烟雾和掉落在地上的蒙布。 落镜笙拎着云舞一回到长乐府,立刻开口骂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方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云舞抬起脸,也是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你越发胡闹了,明日我便叫人给师父带信,你还是早日回无峦山。”这一回,她真的惹他生气了。 云舞也忍不住了,朝他怒气冲冲说道:“回就回!反正我在这里也是处处碍你的眼,倒不如走了一了百了!” 她扔下手里的长剑,一手捂着脸跑开。 落镜笙没有去管她,她在无峦山与他闹脾气时也是这样,爱独自一人跑开,他从来去追过她,等她气消了自会回来找他,他以为这回也是一样。 暮色暗下来后,御风走到他身旁,问道:“公子,要不要出去寻一下小姐?” “不必。” 他有条不紊地翻阅手上的朝务。 御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沉默了一刻,尔后又开口说道:“其实小姐这么做,都是为了公子,她是看不过你上回负伤而归。” 上回在幽暗的长街上,是云舞带着他回长乐府的,这个他当然记得。 落镜笙只沉默着,没有开口回他,御风也只能站在一旁不出声。他嘴上虽这么说,可一直在关雎阁上待着。 关雎阁上的烛光就没有灭过,御风这才知道,他在等她。 可是一整夜,云舞都没有回来。 落镜笙皱了皱眉头,对站在一旁的御风说道:“派人出去寻一寻她。” 御风这才展开眉角,“是。”可他才应承下来,便有一道利箭从他耳边刺过来,他飞速避开,利箭射到木桩上,箭头上夹带着一封书信。 落镜笙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安,御风迅速往四周看了一眼,急忙将上面的书信拿下来,拿给落镜笙。 在意你的人,在城西的破宅子里。 上面落下的,就是这一行字。 “小舞出事了。”他坐在长椅上,极为平淡地说出这句话。下一刻,便从长椅上站起,只一下身影便从关雎阁上消失。 御风急忙转头看向他仍在桌上的书信,看到上面的字,他急急跟上落镜笙的脚步。 俩人赶到城西的那处破宅子时,正是晌午,日光最烈的时候,猛烈的日光照下来,眼前的光带着一片灼热感,一踏进那处宅子,落镜笙的心便开始忐忑不安。 他与御风警惕地扫了一眼院落,并未见有任何异常,里面也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慢慢抬步往里面走,直到在破旧的正厅里看到缩在角落的云舞。 她身上的衣物全都散落在一旁,她娇小的身躯不停往里缩着,再缩着,一双眼睛满是呆滞,她身上只盖着一件被撕破的外衫,露在外面的肌肤还带着淤青。 “转过去!” 落镜笙对着身后的御风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怒吼。 御风回过神来,急忙背过身去,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落镜笙朝云舞慢慢走过去,脚步踩到地上的枯草,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声,她受惊,身子震了一下,抬起眼眸看向他,眼神怔了一下,下一刻便被泪水淹没,她将头埋到膝盖里,不愿让他见到她此时的样子。 “你走开,走开!” 她的身子还在剧烈颤着,双手抱着膝盖朝他喊道。 他脱下身上的月牙色长袍,披到她身上,“小舞,是我,是师兄...”他忍着满腔的心疼。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舞,我不是...”她在躲避他的视线,往旁边挪了一下,不让他碰到她。 “小舞,来,师兄带你回去。”落镜笙低着头,柔声安抚她的情绪。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她一把打开他朝她伸过来的手,低着头跟他怒吼。 “不会认错,我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师妹,她可爱乖巧,最在意我,懂得会我着想,是世上独有的一个,我怎么会认错呢?” 他不敢再轻易靠近她,只能先慢慢安抚她,让她镇定下来。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是,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小舞,再也不是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让你看到,不能...”她不停啜泣着。 “你是,你永远都是。” 落镜笙的喉间被绞得生疼,可说出口话仍带着柔意。他放在她双肩上的手慢慢加重力道,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师兄,怎么办?怎么办啊?”突然,她抬起头看着他,双眸里布满血丝,声音嘶哑。 “别怕,有师兄在。”落镜笙的眸光不停涌动着,一把将她抱到怀里,将盖在她身上的长袍把她紧紧包裹住。 她趴在他的肩头上,在他耳边哭着质问他,“昨晚我叫了你那么多次,叫得我嗓子都哑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来救我,为什么?你的身手那么好,一定能把他们都打死。从小到大,你不是都见不得别人欺负我的吗?” “是我错了,是师兄错了,昨天不该骂你,更不该不管你。”他的脸上,落满歉意,手掌心里满是冷汗。 “我到侯公府里去行刺段忘尘,都是为了你,我看不惯他霸占宋轻歌惹你伤心。我从来没见过你伤心成那个样子,以前就算是爹爹打你,罚你,也从未见你有那么伤心过。 那天之后,我便暗暗想着,一定找机会好好教训段忘尘,那几日我日日都去到侯公府里候着,我终于等到他从宋轻歌身边离开,可是我的身手却敌不过他。他拿着剑抵在我喉间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当初在无峦山为何不跟你好好练剑,那样我就能打得过他了,就能替你出气了...” 她一直在不停地说着,不停说着,生怕突然安静下来,生怕落镜笙为她伤心。她那么在乎他,那么在乎他会不会伤心,他的伤心只用在宋轻歌一人身上就够了,怎么还能让他为了她伤心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跑到侯公府里刺杀段忘尘是为了我,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这些我都知道,我不该怪你,把你气走。” 落镜笙用手慢慢抚着她的后背,等她的情绪稍稍镇定下来后,他才开口问她,“师兄带你回去,好不好?” 她乖巧地趴在他肩上,点了一下头。 御风找来一辆马车,落镜笙抱着她上了马车,她坐在马车里,紧紧靠着他,脸上的恐惧还未散去。 回到云水阁,落镜笙让府上的丫鬟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他走到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将手抚到她额上,“睡吧,师兄在这陪着你。”她朝他慢慢漾开唇角,闭上双眼后还紧紧握着他的手。 只短短几个时辰,她便惊醒了好几次,落镜笙一直在用毛巾替她擦拭额角上的冷汗。 看着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落镜笙的眸间满是阴郁,久久挥散不去。 他不是不疼爱这个师妹,她事事都为他着想,他怎会不疼爱她。他平日里骂她,不是讨厌她,也是为了她着想,不想让她为了他受苦。 这个傻傻的师妹,他抬手,怜爱地抚了一下她的脸。这是他同她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碰她的脸。 等她睡熟后,他才出到屋外,御风还在外面守着,他开口对御风说道:“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做的!” “是!” 御风立刻低下头应承。 落镜笙紧紧攥着双拳,眸光中带着怒意。 “师兄,师兄...”屋里传来云舞的声音,他急忙转身进到屋里,走到她床边守着她。 江晚吟去竹云苑闹了一次后,就没再去过,也没有去找过段忘尘。 王氏知道江晚吟生病后,急忙去到段忘尘的书房中,“吟儿是你的正室,她生病了你竟连去看都不看她一眼,整日跑到竹云苑里嬉闹?” 在这府里,她最是维护江晚吟。 “祖母,我想去看她便会去的,您不用来提醒我。”他虽对她恭敬,可语气却不是很好。 王氏知晓他们之间闹了别扭,便开口教训他,“吟儿出生在丞相府,自小娇生惯养,性子任性些是常事,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你都该让着她,不该与她闹别扭。” 段忘尘与她顶嘴,“她出生在丞相府,便能使出那些个恶毒的手段对阿歌?” 王氏愣了一愣,“你还敢与我顶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孙儿?”他鲜少会与她顶嘴,除非是因为宋轻歌的事,这回又是因为宋轻歌的事。 “我是您的孙儿,可我不能因为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就处处纵容她,容她做出这么多祸害人的事。” 段忘尘没有冷言冷语顶撞她,话中却仍带着一丝不服气。 “就因为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你就更应该宠着她。她若是做错了事,你可以说她几句,可不能整日整日的不理她。”见他的态度太强硬,王氏的语气便软了一些。 “总之,这段时日孙儿都不想见到她。”索性,段忘尘弯身坐回长椅上。 这一下,又重新激起王氏的怒气,“总之我也告诉你,我就只承认她这个儿媳妇!我的第一个孙儿,必须是她生的!” 丞相府在长安城中地位尊崇,王氏不会白白浪费掉这层关系。 给段忘尘送来清茶的宋轻歌正好听到他们爷奶孙的这番对话,她端着茶的手抖了一下,杯盏发出一阵微响。 “谁?!” 王氏厉声斥道。 她这才端着清茶走进去,朝王氏微微施礼,“外祖母,我来给表哥送茶。” 王氏睨了她一眼,眼珠子转了一下,“你来得正好,与我一同到秋阑苑离去看一看吟儿。” 宋轻歌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段忘尘急忙上前打圆场,“祖母,孙儿跟您去就行了,阿歌她不便去。” “不,她跟我去,你在这处理你的政务。”她厉言道。 “是。” 宋轻歌只得先应承下来,放下茶水后,她跟着王氏走出书房。 去到秋阑苑时,江晚吟还靠在软榻上,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只是仍挂着一丝憔悴之色。 “祖母。” 见到王氏和宋轻歌一同走进来,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诧异,只含糊其辞地叫了王氏一声。 “你待着便好。”王氏见她要下床,急忙制止她。 “祖母您怎么待着妹妹一起过来了?”她不解地看着王氏。 芸香给王氏拿了一张锦凳,搀着她坐到上面,她这才握住江晚吟的手,鄙夷地看了身旁的宋轻歌一眼,“我今日带她过来,是想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今后无论你想怎么待她,祖母都支持你,你是这侯公府里的正室,妾室的事你说了算。” 她说完,看向宋轻歌,“听到了吗?” 也不等她出声,江晚吟便佯装眸中带着不忍问王氏,“祖母,这样不太好吧,毕竟夫君他很疼爱妹妹。” 王氏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心疼地斥责她,“有什么好不好的,不管他多疼爱她,都得听我这个老婆子的话!” “可是,夫君他这回就是因为妹妹才这么些日都不理吟儿的...”她低着头,话语里带着一丝委曲。 “你放心,祖母心里都知道,祖母也知道你受了委屈。”王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满眼的慈爱。 下一刻,便目露凶光地瞪着宋轻歌,“还不快给你的表嫂认错!” 宋轻歌的眸光恙了恙,“外祖母,阿歌何错之有?” 王氏叫来容氏,朗声开口,“二夫人不懂规矩,冒犯大夫人,掌她一巴掌,让她长长记性!” “是。” 容氏立刻应声,宋轻歌刚抬起头,“啪”地一声,容氏的一巴掌便落到她脸上。 “吟儿可消气了?” 王氏收回冰冷的眸光,看向江晚吟的眸光中又恢复了方才的那般慈爱。 ------------ 第四十一章:你的心里始终是有我的,是吗? 宋轻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这府里,她多次受辱,不是江晚吟便是王氏,就连府上的下人,也都敢动她。 江晚吟顿了一下,眸光里皆是快意,“祖母,您这么轻易罚妹妹,夫君他会心疼。” “你放心,尘儿那边我已经同他说过了,日后他若是还敢冷落你,你来跟我这个老婆子说便是,我定会好好教训他。” 王氏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祖母待吟儿这么好,吟儿都记在心上。” 眼前是一幅温馨的画卷,可在宋轻歌的心里,只有满腔的委屈,屈辱和痛楚。一次又一次,深深剜在她心上。 王氏见她一副幽怨的神情站在一旁碍眼得很,让她退了下去。 段忘尘一直在秋阑苑外候着,他知晓她进去之后定会不好受。此刻见她走出来他急忙走上前,“阿歌,祖母她有没有为难你?” 尔后,他看到她的脸有些红肿,当即松开她的手要往里面走,“我去替你向祖母讨个说法!” “别。”宋轻歌将他扯回来,“阿歌没事,左不过是脸受了些疼,回去敷一敷便没事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轻歌不想再卷入这些纷扰中。 “可是阿歌,我总不能让祖母每回都这么对你。”段忘尘拿开他的手,阔步往秋阑苑里面走去。 宋轻歌不再拦着他,她只知道在外面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吵闹声,大抵是段忘尘和王氏吵的。 她没有待太久,便回了竹云苑。 “小姐,奴婢觉得侯爷说得没错,老夫人回回都将过错抵到您头上,再这么下去,日后只会吃更多的苦。” 以前只有江晚吟在她身上撒气,如今多了一个王氏,若是不反击,她日后的日子怎会好过。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懂?只是我已经决定要好好和表哥在一起,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在这府里,我还能说得上话吗?” 她不像江晚吟那样有丞相府做依靠,在她身后,只有一堆堆含冤而死的尸骨,没有人可以给她依仗。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扶柔用鸡蛋替她揉着,嗫嚅道。 “你想说什么便说,不必扭扭捏捏。”宋轻歌看着铜镜中这张眸光失了颜色,浮肿的脸。 “您也不是谁都不能依仗,萧公子不是还活着吗?他回来便是想查清当年的事,报当年萧王府含冤而死的仇。他嘴上虽说是老爷害了萧王府,与小姐您生了隔阂,可对小姐您却也是关怀备至。您倒不如和他一块查清当年的事,兴许能解开您与他之间的误会。” 扶柔说出口的这番话,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如今在这府中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府中谁都看她不顺眼,她什么都没做都会得罪人,倒不如从这水深火热中寻一丝转机。 宋轻歌的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总之这么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确实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可是这样,定会给萧哥哥添麻烦,我不想让他徒增累赘。”她想了想,还是不认同她说的话。 “可若是他心里仍对小姐留有情意呢?”这些时日,落镜笙总找借口到这来看了她好几次。 “我已经与他说让他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就算是有情意,那一丝情意也会烟消云散。” 宋轻歌伸手,摘下发髻上的簪子。 见她下了决心,扶柔只好不再说话。 段忘尘到秋阑苑里这么一闹,非但没有给宋轻歌讨来说法,还被王氏罚到祠堂里跪了一夜。 第二日便下起了大雨,宋轻歌醒来时看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开口问扶柔,“表哥可还跪在祠堂里?” “听说还跪在里面呢,老夫人说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放侯爷出来。”扶柔一边替她穿衣一边说道。 “那你备些膳食,我一会去看看他。”宋轻歌的话里带着些许担忧,催了扶柔一声。 “是。” 替她穿戴好,扶柔便赶紧退下去准备膳食。 备好膳食后,她没直接走进屋里,在屋子门口抖了一下身上沾到了的雨水,“小姐,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不如这膳食奴婢自己送过去便好,您在屋里待着吧。”扶柔为难地说道。 宋轻歌走到屋外,望了一眼外面,眼前是重重叠叠雨帘,端的是倾盆大雨,就算是撑着伞,怕是身上也会沾上不少雨水。 “表哥是因为我才被外祖母罚跪,我怎能不去看看他。”她从扶柔手里拿过纸伞,“我自己撑伞便好,你拿上膳食,我们现在便过去。” “可是...” 扶柔还是劝她,她已经撑着伞进了雨幕中。她也只能打开纸伞,匆匆跟上她的脚步。 “小姐,您慢点。”身后,是扶柔一阵阵的提醒声。 祠堂外面的长廊上亦是溅上了一些雨水,有些潮湿。宋轻歌走上台阶,将手里的纸伞收好。 低头时,眸光怔了一下,台阶处虽有些潮湿,可门口的地上,却有几个脚印印在上面。 她的眸子动了动,可门却是紧紧关闭着的,门上还上着锁。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对话声,“侯爷,落镜笙这几日都十分安分,几乎日日都在长乐府中陪着云舞。” “是吗?想必他的心里必定不好受吧?”这个,是段忘尘的声音。 “他最疼爱的师妹出了这样的事,他哪里还能好受得了。”另一道声音里,现了鄙夷之味。 段忘尘冷笑一声,“他明知自己是何身份,还敢回到长安城来。这一回,我必定不会让他这么痛快了。” 宋轻歌的身子颤了颤,双眸布满诧异,她拿着纸伞的手慢慢收紧。 原来,段忘尘竟知道落镜笙的身份... “小姐,怎么了?”身后,传来扶柔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眸中生了异样。 她急忙转过身子,拉过扶柔的手,带着她往雨幕里冲。 可门口的门打不开,等他们出到门口,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侯爷,是不是雨声太过嘈杂,是您听错了?”边洛站在段忘尘身后,话中带着一丝疑惑。 “我不会听错。”段忘尘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你去追一追,人应该还没跑远!” “是。” 边洛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出什么事了?我们还没给侯爷送膳食呢?”扶柔脸上布满疑问,雨水灌进她的嘴里,让她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我让你回去便回去!”她极少的,冲扶柔发火。 倾盆的大雨打到她身上,看到一旁的小径,她急忙溜了进去,沿着小道跑回竹云苑。 “快,你回去衣服!” 她用手将扶柔推走,自己也进到屋里翻出一套衣裳,匆匆忙换上。 扶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换完衣服回来,看到宋轻歌的身子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奴婢去给您煮一碗姜汤。”她开口说道。 “不,千万不能去,你去给我找些治伤寒的药来。”宋轻歌连忙制止她,此刻去熬姜汤只会出漏子。 “是。”扶柔给她倒下一杯热茶后,急忙去找药。 边洛在祠堂外面寻了一圈,都没寻到什么人。一旁的小径上,留下的脚步被雨水不断冲刷掉。 “没寻到?” 段忘尘有些不信。 “属下在外面全都寻过了,的确未发现什么人。”边洛再次肯定地说道。 段忘尘的脸色沉了沉,他确实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连好几日,宋轻歌都在竹云苑里待着。王氏的气消了之后,便将段忘尘放了出来,他一出来便去到竹云苑中找宋轻歌。 见到他的那一刻,宋轻歌的手指头缩了缩,拢紧。 “阿歌,你这几日可还好?祖母她们可有再来为难你?”他的声音,很是温柔。 “我没事,倒是你,被罚跪在祠堂里定是吃了不少苦。”宋轻歌转回头,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我在祠堂里一切都好,就是见不到你,心中想念得很。”他笑着,眸光中皆是温存。 她长长的羽睫动了动,落下一层黯然,“表哥,阿歌没到祠堂里去看你一眼,是阿歌的不对。” 段忘尘的眸光微微一恙,尔后将她拢入怀中,“没事,我不怪你。” 她的后背上,沁出一层冷汗。此刻揽着她的这个人,让她觉得十分可怕。 好在,他没有在竹云苑中待太久。 他前脚一走,宋轻歌便止不住地咳起来。那日淋了雨,还是让她得了风寒。方才段忘尘来时,她便一直忍着。 扶柔端了药上前,“小姐,您赶紧喝下。” “明日,我要去长乐府一趟。”将药喝下,她敛了敛眸色。 扶柔脸上现了几分担忧,“可若是侯爷过问起来...” “我自有法子。”宋轻歌的眸光里,带着一丝坚定。 第二日,段忘尘来找她时,她便开口朝他说道:“表哥,阿歌想要到长安城中的里水庙中祈福。” “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段忘尘脸上带着关怀,开口问她一声。 宋轻歌转回头一笑,将他的手拿下来,“不必了,你这么多日都没能好好陪姐姐,还是留在府中陪她,不然外祖母又该说你冷落她了。有扶柔陪我去,没事的。” “真的不用我陪?”他再问了一声。 “不用。”她笑着回他。 好在段忘尘没有多虑,吩咐了扶柔几声后便让她出了侯公府。 出了侯公府不久,她便与扶柔分开,扶柔在马车上叮嘱她一声,“小姐,您自个小心。” “去吧。” 戴着斗篷的宋轻歌抬起头,催她一声。尔后,便转身离去。 她去到长乐府外时,守门的小厮见到她,一眼便认得出来她是宋轻歌,带着她入了长乐府。 御风去通传落镜笙时,他还在软榻边陪着云舞,她刚刚睡过去。 听到宋轻歌突然来找他,他微微愣了一下。等见她站在屋外,身上还披着一件斗篷时,他便知道她这一趟来得有多不容易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上回她曾说过,不让他再到竹云苑中去找她,此刻突然来找他,定是有事。 她看着落镜笙,摇了摇头,“我没事。”尔后眸光转向他身后的屋里,“云舞姑娘是不是出事了?” 落镜笙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你如何得知?” “萧哥哥,能告知阿歌是出了什么事吗?”虽然知道这件事是段忘尘做的,可一边是照顾了她八年的人,一边是少时对她情深意重的人,对她来说,十分难抉择。 落镜笙转过脸,沉默了一刻,“她,她失了贞洁。” 宋轻歌的双瞳缩了一下,脸上满是惊愕,心中思绪万千,她没想到段忘尘居然能使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做的?” 看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神情,落镜笙开口质问她。 “我,我...”她张了张口,想说,可是却摇了摇头,“怎么会是他做的呢?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落镜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双臂,“阿歌,告诉我,是谁做的?” 她皱着眉头,只不停摇头,“不会是他做的...”可那日在祠堂外听到的话,又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阿歌,你告诉我,告诉我是谁做的。”落镜笙脸上满是焦急,这段时日御风每日都在查这件事,可都没有头绪。 长安城里鱼龙混杂,有权有势的人多的是,想查一件事如同大海捞针,就连萧王府当初被害的事他还是查了好几年。 突然,她拿下他的手,“不,我不能说。”在来之前,她就是想确认一下云舞是不是如段忘尘口中说的那般出事了,此刻听到落镜笙说她失了贞洁一事,她才察觉到自己说出来的后果。 见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眉宇间现了寒光,“是段忘尘?是段忘尘干的对不对?!” 能让她这样拼命维护的,出了段忘尘,还能有谁?这世上,她最看重的人,只怕是只有段忘尘了吧?! “不,不是他,不是表哥...”她猛然间抬起头,矢口否认。 落镜笙咬牙,走上前再次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近了一些,“若不是他,你怎会这般维护?” 他这般生怒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是宋轻歌第一次见到,她的眸中生了泪光,“萧哥哥,你不要去找表哥报仇,不要。”她怕,怕再一次失去他。 “你就这么爱他?” 落镜笙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哽咽着恳求他的人,他没想到有一日她会在他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求他。 “不,不是,我是怕你出事。”她急了,她一急眼泪便会掉下来。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在侯公府中落下的毛病。 侯公府里人人都会误会她,也都能误会她,每次她都说不好,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她说的话,每次她解释不好的时候眼泪就会扑簌簌往下落。久而久之,她便落下了这个毛病。 “你还会怕我出事吗?既然你不想说,为何还要到这里来?来看小舞的笑话,来看我的笑话?” 他抓着她双臂的劲道很重,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我来只是想知道表哥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并没有要嘲笑你们的意思。”她的话里,满是委屈。 “我去了又如何?”他冷声恐吓她。 “你不能去,会被他算计的。”第一次,她大声吼他。 怕吵醒睡在里面的云舞,落镜笙抓着她的手,身子一跃,落到下面。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关雎阁。 “到底是你怕我被他算计,还是怕我去找他寻仇?!”多年的恩怨牵扯出来,他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宋轻歌站在他面前,只低着头哭,“我是真的担心你,表哥是待我不错,可是我也不想看你出事。” 即使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依旧为难。 “我告诉你,小舞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他低着头,冰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浇下来。 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抬起头看向他,“可你知不知道,表哥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知道了你就是萧云祺。” 落镜笙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惊诧,“他知道我的身份?” 宋轻歌点了点头,“他还说,还说这回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不知道,不知道表哥他为何要这么恨你...可我只想着,你不要出事便好。” “我出事了岂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意吗?这样你就不必再见到我了。”落镜笙压下心底涌上来的暖意,一脸寒意看着她。 她摇头,“不是的,你曾是我最看重的人,我怎会盼着你出事?”终于,她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曾是罢了,如今你最看重的人,只怕是段忘尘吧?”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她对他不过是愧歉。 宋轻歌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这个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她觉得有些累了,“总之,你不要去寻表哥报仇。”说完,便转过身子要往阁楼下走。 突然,手腕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落镜笙使劲将她抱到怀里,将头抵在她肩头上,“你今日来,真的是来叮嘱我的吗?” 她的手心一凉,心口上的一颗心扑通通直跳,就算是在段忘尘怀里,她也始终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好不容易才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上,不想你再出事。”她小声说道。他身上的金雀花香味缭绕在她鼻尖,她的心头上有暖意,也有慌意。 “所以,你的心里始终是有我的,是吗?”今日的他不知怎么了,内心变得十分柔软,总想从她这里寻到一丝慰藉。 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着回来替萧王府洗刷冤屈吃了太多苦,许是因为看到了人心之间太多的争斗。 她很想说,是又如何?你还不是亲手把我嫁给了段忘尘?可此时此刻被他圈在臂弯里,让她乱了心智,连脑袋瓜都不听使唤的点了一下头。 得到怀中人的回应,他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低下头,温热的唇触到她的双唇上,带着微暖。 蓦地,宋轻歌睁大眸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已经嫁给了段忘尘,怎么还能与他这般,她伸出手抵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想将他推开,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把她抱得更紧。 他的吻十分霸道,带着侵略的意味,似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她没有办法抗拒,只有一点点沉沦,沉沦下去。 他的吻变慢了下来,他松开,将额头抵到她额上,轻声说道:“阿歌,你知不知道,初到在无峦山时,每一刻,每一刻我都十分想你。我想下山找你,可是师父告诉我,我的身子受了重伤,不能下山。我便一直等啊等啊,想着等师父将我身上的伤治好了,我便能回长安城找你了。 可是,等我的伤好了之后,我才知道当年害萧王府的人竟是你爹。从那之后,我便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你,更不能去找你。你是我萧王府的仇人,我只会狠狠地折磨你,而不是将你挂念在心上。 所以,我在无峦山上待了八年。回到长安城里,我知道段忘尘娶了江晚吟,也知道那时候的你一定会十分伤心,我便给段忘尘出了主意,让他如愿以偿娶你为妾。 我想,等你成了他的妾,江晚吟只会更不择手段的折磨你。可我没想到,等她让那几个混混溜进侯公府里,要夺了你的身子时,我还是忍不住去将你救了下来。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不想让那些市井小人玷污你的身子而已,我还是恨你的。 之后,我便利用喜婆的事算计你,让你跟段忘尘之间的间隙变得越来越深,让你在侯公府里更不好过。可你知不知道,那日你跑来长乐府里问我为何要那么做时,我的心有多疼?可我看着你,还要装作一副很快意的样子。从那之后,我便经常到竹云苑中去看你。直到上次,你跟我说,让我不要再去找你。” 他一说,就说了好多好多话。 宋轻歌只静静地听他讲,他们分开这么多年,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过话。 ------------ 第四十二章:想我了吗? 他的呼吸均匀,带着些许微热,缠绕在她耳畔。 “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宋轻歌低垂着头,眸光深深浅浅,落在他交缠在她腰间的双手上。 “此刻能够再这么抱着你,便足够了。”他动了情的言语中,充满了柔意。 她闭上双眸,在他的臂弯里磨蹭了一下。 过了一刻,御风走上前,在他们二人身后低着头,“公子,小姐醒了,正到处找你。” 落镜笙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微恙,下一刻便松开手,“你先在这等我,我去看一下小舞。” “嗯。” 宋轻歌睁开眸子,勾起唇角点了一下头。 她坐在阁楼上,微风吹拂过她的双颊,于微风中,她宛若闻到了金雀花的香味。 彼时已是五月初,金雀花确实也该开了。 扶柔驾着马车去到里水庙中,按宋轻歌吩咐的那般,在里水庙中照常祈福。于夕阳西落时,她踏着昏黄色夕阳走出寺庙外,不远处,有一个身影站在前面。 她的身子僵在原地,拿着香烛的手冒出一层层冷汗来,脸上布满惊慌,“侯,侯爷...” 段忘尘慢慢转过身子,嘴角一点点勾起,问她,“二夫人呢?” “我,小姐,小姐她...” 她吞吞吐吐,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再问你一遍,二夫人呢?”他加重了语气,声音透着浓郁的寒意。 “奴婢,奴婢不知。”咬了咬牙,她矢口否认。 “好。” 段忘尘慢慢吐出这个字,侍书便带人出来,将她强行带回侯公府,她挣扎着,手中的香烛散落了一地。 落镜笙赶到云舞的软榻边上时,她正要下床来,他急忙跑上去扶住她的双臂,“你在床上好好待着,别乱动。” “师兄,你去哪里了?” 他一刻不在,她便觉得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哪里都是空落落的。 “阿歌来了。”他轻描淡写的与她说道,话里听不出有太明显的喜悦,可云舞还是怔了一下。 “想不到她竟会主动到这来找你。”她笑着,脸上呈现出现的,是替他高兴的笑意。 “她...”想起宋轻歌说的话,落镜笙还是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我没事,你去陪着她吧。”她以为他是担心宋轻歌等他太久,便催了他一声。 “我再待一会。” 落镜笙替她掖紧被褥,眉眼里带着柔意。 “我真的没事,阿歌好不容易来找你一回,你去找陪着她便是。”她伸手推了一下他的手腕,冲他勾起唇角,尔后便背过身去。 “那有什么事你叫我。” 落镜笙知晓她是故意的,在她床边叮嘱她一声,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才慢慢走出屋子。 云舞咬着手指头,喉间干涩,温热的眼泪浸进软枕中。 他本来就是属于宋轻歌的,她霸占了这么多年,也该还给人家了。她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她不该哭,该为他高兴才是。 即使他看不见,她还是努力弯起唇角。 落镜笙走出屋外,让御风守着云水阁,他便先回了关雎阁。走上阁楼时,宋轻歌已经趴在护栏上睡着了。 他慢慢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身子,她睡着时连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看得出来她平日睡得极不安稳,脸上还透着些许的倦意。 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散落在她额角边上。落镜笙伸出手,将她的发丝轻轻捋到耳后。 一不小心,他碰到了她的耳垂,她立刻睁开双眸,见到眼前的这张脸是落镜笙,她脸上的警惕才消去一些。 “没想到不小心把你弄醒了。”他站起身子,笑了一下,带着些许羞涩。 “我竟睡着了。” 她揉了揉眸子,才想起来这是在长乐府里。 突然,抬眸看了一下这会的天色,远处的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亮,漫天彩霞染得红艳,她站起身子焦急地说道:“萧哥哥,我得回去了。” 扶柔定是早就从里水庙中回去了,此刻怕是正在路上等她等得焦急。 “那我送你回去。” 落镜笙收起笑意,就要带着她下楼。 “不必,你留下来陪着云舞姑娘,而且我怕表哥见到你,到时候只怕是不好收拾。” 别的话,她不好再说太多,急匆匆下了阁楼。落镜笙不放心她,派御风悄悄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回府。 可宋轻歌一路上都未见到扶柔的身影,她只好一个人先回竹云苑。 竹云苑的苑落里,灯火通明,她一走进去便见到段忘尘坐在长椅上,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寒意,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尔后,她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扶柔。在她身旁,还残留着点点滴滴的血迹。 “扶柔,扶柔。” 宋轻歌跑过去,蹲下身子将她从地上扶到怀里。 听到脚步声,段忘尘抬起头看向她,“表妹,你可回来了。”话里,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瘆人。 她的手掌心,从扶柔身上摸到了温热的血迹,她的眸光怔了怔,抬起头质问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不做什么,身为下人我问她你的踪迹,她迟迟不肯说,我便使了些法子想让她说出来罢了。可是没想到,她的嘴巴还真是严啊。” 他朝她微微倾下身子,眸光冰冷。 “她是和我一起从宋王府出来的人,你知道我最疼她,怎能对她下这么重的刑罚?” 宋轻歌的眸光一点点冷了下去,眼前这个人的这张脸,变得越发模糊,叫她越来越看不清了。 “她再如何,也是个丫鬟,理应知晓主子问什么她便答什么的道理。她若是不懂,我便帮你教她便是了。” 他慢慢弯下身子,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揽入怀中,让她坐到自己的双腿上。 “你放开我!” 宋轻歌使劲挣扎,却被他禁锢得严实。 他开口对面前的两个侍卫说道:“把她弄醒!”面色十分平淡,看不出一丝喜怒。 “是!” 那两个侍卫应了一声,便有两盆冷水泼向昏迷中的扶柔。她的身子剧烈抖了一下,下一刻便睁开眼睛,她面色惊慌地开口,“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尔后,看到地上的裙裾,她才抬起头,看到被段忘尘禁锢在怀中的宋轻歌,她朝她笑了笑,“小姐,您别担心,奴婢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扶柔。”她咬着双唇,眸光闪烁。 “说!今日二夫人去了哪里?”段忘尘开口厉声问她。 “奴婢,不知道。”她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极重,就是不肯松口。 他朝侍书伸出手,侍书将手里的剑递到他手上,他用剑挑起她的下巴,“看来是给的教训不够狠啊。”尔后,剑刃一点点往下移,搁置在她纤细的手臂上,“你说,若是在这里刺下一剑,会怎么样?” 宋轻歌的身子动了一下,她抓住他放在她腰间上的手,想将他的手拿开,他却举起手里的剑,用力朝扶柔的手臂上刺去。 “不要!” 她大声惊呼,可已经晚了,他手里的剑直直插入她的手臂上,有几滴鲜血溅到她脸上,湿湿的,还带着血腥味。 扶柔的衣服上全是血,她面色苍白,唇色已经失了颜色,却仍旧对着她笑道:“小姐,奴婢没事。” “我说,我说。”宋轻歌不再挣扎,转回头看着他的脸,恳求他。 “嗯?” 段忘尘垂下眸子,眸光落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 “我去了长乐府,去见了落公子。是我骗你说要去里水庙烧香祈福,可一出府门我便与扶柔分开了。”她眸中闪着泪光,满脸俱是恳求。 “原来是去见了长乐府的落公子。”段忘尘将手中的剑递给侍书,伸手挑起她的下颚,“好好的为何要去见落公子?我记得,你与他的交情并不深。” 长长的羽睫颤了一下,她哽咽着回他,“我有些事要请教他。” 他手中的力道稍稍加重,话里透着寒意,“还不肯与我说实话?” 唇齿颤了颤,她拧了拧眉,尔后便一口气承认下来,“是,上回你在竹云苑里见到的那盒桃花糕,是我为他做的。我与表哥的这门婚事全都仰仗他,他说很喜欢吃我做的桃花糕,我便再做了一盒拿过去给他。 可上回我看你生气成那个样子,若是知道我再做了一盒拿过去给他想必定会十分生气,我便没敢再告诉你,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骗你。” “只是这样?” 段忘尘的敛了敛眸光,话中透着质疑。 “便只是这样,表哥若是不信便算了!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将扶柔伤成这样,这回我不会轻易原谅你!” 她扣住他的手,用力将他的手扯开,使着性子去将地上的扶柔扶起来,带进屋里。 段忘尘坐在长椅上,看着她那个单薄的身子,眯了眯眸光。 走进屋里时,宋轻歌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定了定心神,将扶柔放到软榻上,给她灌下段忘尘给的药,还给她包扎了伤口。 段忘尘没在院落里待太久,她一进屋他便起身离开了。 “小姐...”见到宋轻歌亲自照顾自己,醒来的扶柔便想起身下床,被她一把压制住,“你好好躺着。” 扶柔拗不过她,只好重新躺回去,“侯爷他没为难您吧?”方才痛意一下子涌上来,她疼得昏了过去。 “没有,他已经离开了。” 宋轻歌朝她笑了一下,让她放心。 “那就好。”她亦是勾起唇角,尔后便慢慢睡过去。 第二日,江晚吟一醒来,芸香便跟她说了昨夜发生在竹云苑的事,“真有此事?” 她不太敢相信,段忘尘会这样对宋轻歌。 “真的,据说是因为她以去里水庙祈福为由,偷偷去了长乐府呢。”芸香站在她身后,一边替她梳着发髻一边小声说道。 “那这么说来,她与落镜笙走得很近啊。”她凝着镜中这张精致的脸庞,勾起了唇角。 “侯爷最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他,您说若是那长乐府的落镜笙真与她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情分,侯爷他会怎么样?” 芸香的脸上,带着一丝阴鸷。 “哼,那宋轻歌便不用在侯公府里待着了!”她心里清楚段忘尘对宋轻歌的的情意,倘若是他知道宋轻歌背叛了他,只怕会不断折磨她。 蓦地,芸香仿若想起了什么,“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 江晚吟眉眼一勾,“什么?” “夫人您记不记得上回在府中跟您说过,似是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从竹云苑外一闪而过。”她放下手里的桃木梳。 江晚吟的眸色瞬间亮了起来,“你是说,那个人有可能就是落镜笙?” “奴婢不敢断定,可若是她真的与长乐府里的那位走得近的话,那他出现在竹云苑里便能说得通了。” 芸香亦是双眸放光。 她赶忙吩咐芸香,“那你派人盯紧些。” “是。”芸香低下头。 “宋轻歌,这回我看你怎么脱身?!”江晚吟攥紧手中的丝帕,咬牙切齿说道,她想看宋轻歌滚出侯公府,越快越好。 只不过如今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到竹云苑里去的,这时候去那里,只会让段忘尘对她嫌恶。她偏生要在这个时候,离宋轻歌远远的。 自从上次知晓宋轻歌来到长乐府中后,云舞便一直都恹恹的躺在床上,找落镜笙的次数也少了。 有时候落镜笙一喂她喝完药,她便找借口将他支开。他知晓她心里是忌讳上次宋轻歌到长乐府来找他的事。 可宋轻歌是他最在乎的人,这一点他没有办法瞒她。 这一日见云舞又找借口将他支开,他便开口说道:“小舞,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件事你若是不想告诉师父,我也会替你瞒着他。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本来云舞躺得好好的,可他一说了这番话之后,她立刻蹦起来,对着他喊道:“谁来你来照顾?伤害我的人我自己会去报仇,不用你来操心!”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落镜笙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急忙跟她道歉,“对不起,是师兄说错话了。”他将手里的碗交给御风,坐到她的床边。 “你不用这么可怜我,我有手有脚,我的伤也好了,不必你每日这样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更不用你拿那张同情的脸来看我!” 她皱着眉头,一字一句朝他控诉。 他凝着她,漾开眉眼跟她解释,“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快点好起来,重新做回那个乖巧可爱的师妹。” “我做回以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师妹又如何?你还不是不喜欢我,嫌我老爱管你的事!如今我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你不会老是为了宋轻歌骂我,不会嫌我碍你的事!” 她变得十分敏感,一双手紧紧攥着被褥。 落镜笙怔了怔,眼前的云舞性情多变,心性不再似以前那般单纯,“那你好好静一静,晚点我再来看你。” 他说完,便转过身子。 突然,她伸开手,从后面一把揽住他的腰身,脸贴在他背上,嘴里委屈地说着,“师兄,你是不是不想要小舞了?” 落镜笙唇间牵出一丝苦涩,“没有,师兄并没有不想要小舞。” “那最近为什么你来陪我的次数变少了?”她能感觉得到,自从上次宋轻歌走了之后,他来到云水阁的次数愈发变少了。 落镜笙的面色有些僵硬,转过头来与她解释,“你想多了,我这段时日不过是在处理政务。” 他虽知晓是段忘尘做的这件事,可若是不能查出来他这背后的动机,只怕是会后患无穷。 况且,单单是他知晓他就是萧云祺的这件事,就让他对他心生疑虑。这么说来,没准在他告诉段忘尘他的身份之前,他便知晓了他就是萧云祺,这一切不过是他配合他演的一场戏而已。 他是无峦山的大弟子,若是被一个在长安城中权势没落的侯爷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他岂不成了世人的笑话,连带无峦山的威名,也会被人诋毁。 “真的是这样吗?” 她有些不信,用那双澄清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妙的神情。 “嗯。” 他立时点了点头。 这下,她才破涕为笑。 “傻丫头。”落镜笙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你好好休憩。”他叮嘱她一声,要站起身子又被她拉住手腕,“怎么了?”他回头看她。 “师兄,我不怪你,一点也不怪。” 她说完,便听话地躺下身子。 落镜笙看着她,心间爬上一丝暖意,一点点散开,让他觉得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 这个傻丫头,有时候虽是尖牙利嘴的,可总能说出一些让他觉得暖心的话来。 他朝她勾起唇角,那抹笑意对于云舞来说就像是刚刚升起的朝阳,照亮了她的心房。 她想,这束光她会记得一辈子,一辈子留在心上。 虽然这束光是属于别人的,可此时,是属于她的,这样便足够了,足够了。 一出到云水阁外,他便开口问御风,“上回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属下去查了,段忘尘和江鹤迟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不和,不只是像表面上的那般。当年江鹤迟害了段南城,属下也觉得他和他私下不会有交情。倒是有一个人,段忘尘和他走得挺近的,而且,他们的关系十分隐蔽。” 御风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禀告。 落镜笙的眸色一沉,“谁?” 御风微微倾身,“镇南大将军,边洛。此刻他正待在长安城里,轩辕帝许了他回城探亲几日,不然平日里他都在镇南镇守。” “镇南大将军?”他喃喃念出这几个字,眸光变得愈发深沉。 “段忘尘好长时日都未到长乐府来了,我们是该主动到侯公府中去找他了。你去备些好礼,明日我们便去侯公府一趟。”虽然知晓段忘尘知晓了他的身份,可这场戏,他仍要陪着他继续演下去。 “是。” 御风急急退下,去准备明日要送到侯公府上的礼品。 第二日,触不及防的,段忘尘收到了落镜笙到侯公府来的消息。他在书房中待了半刻,尔后才开口说道:“去传他进来吧,顺便将二夫人唤过来。” “是。” 侍书退下去,吩咐人去将他们二人都带过来。 “侯爷也太不地道了,上回让您帮四皇子做了事之后,也没见您给镜笙带个回信。” 落镜笙一走进他的书房,便与他寒暄,“这不,我便只能眼巴巴的过来,这些是我给侯爷备的一点薄礼,还请侯爷笑纳。” 御风拿了一盒古玩上来,呈给侍书。 段忘尘坐在长椅上,这才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公子,你瞧我,这自从娶了二夫人之后,记性变得愈发的差了,竟忘了将四皇子与江鹤迟的事禀告给你听,还请公子不要将本侯的不是记挂在心上才是。” “无妨,我今日来是想提醒侯爷一声,与四皇子的之间的感情,还得继续拉拢,您可别忘了当初我们定下的计策,您还要借四皇子的手除去江鹤迟呢。” 落镜笙就站在离他一尺近的地方,隔着案桌朝他微微低头,虽与他离得不近,可段忘尘能感觉得到他刻意压下来的气场,还有话中的傲气。 段忘尘朝他笑了笑,“没忘没忘,家父的仇本侯怎敢忘。”这时,门外传来了侍书的声音,“侯爷,二夫人来了。” “嗯。” 他应了一声。 宋轻歌端着一杯热茶,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站前眼前的落镜笙,她的面色僵了一下,下一刻便恢复如常。 段忘尘朝她伸出手,眸光间带着柔意,“阿歌,过来。” 她端着手里的茶,从落镜笙的身旁经过,一步步朝段忘尘走去,心间生出一阵浓郁的不安感。 “表哥。” 她低着头,将手里的茶搁置到案桌上。 突然,段忘尘伸出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低着头问她,“想我了吗?” 宋轻歌看了落镜笙一眼,身子带着些许抗拒,用手微微将他推开,“表哥,公子还在这。” 落镜笙只低着头,并未出声。他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眸光里涌上的,是一阵又一阵瘆人的寒意。 ------------ 第四十三章: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段忘尘恍若听不见她说的话,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一些,让她靠得离自己更近一些,“落公子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宋轻歌勉力地勾了勾唇角,手上使的力更重了一些,“表哥有要事与公子商议,阿歌还是先回去。”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后颈,“你才刚来,不急着回去,再待一会也无妨。”尔后他睨了落镜笙一眼,“我想,公子也不介意阿歌待在这的吧?” 攥了攥双拳,落镜笙慢慢漾开唇角,“这是在侯爷的府上,镜笙自然是不会介意。” 他凝着她,眸间的阴凉加重了几分,“听到了吗?公子都不介意,你又何必着急着回去。” “可...”她别脸去,不让他靠自己太近。 “转过来!” 她这个抗拒的态度让段忘尘十分反感,他直接伸手将她的脸扭过来,“你是我的妾室,在人前这般亲密有什么可避讳的?” 若是在别人面前她这般抗拒他不会生怒,可偏偏是在落镜笙面前,她不能这样,更不能抗拒他! “侯爷,四皇子虽信了您的话,可您若是不趁这个时候讨得他的欢心,借机拉拢他,只怕日后对付江鹤迟的时候,他未必会站在您这边。”落镜笙忍着心口上的怒火,故作镇定在他面前扰乱他的心神。 段忘尘松开捏着宋轻歌双颊的手,“哦?莫非公子有什么良招?”江鹤迟这棵大树,他是迟早要拔的。 “良招自然是有,不然我又怎会到这来。”他故意摆着架子,双眸间的流光溢彩不曾褪去一分。 段忘尘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看了眼前异常忐忑不安的宋轻歌,他松开了手,“你先回去,今夜我再去找你。” 语气,十足的温柔。 宋轻歌微微点头,走出去,经过落镜笙身旁时,眸光颤了颤。 “公子请说。” 眼下,他还不能和落镜笙闹得太僵。 “如今四皇子最忌惮的便是江鹤迟,只要让他察觉到江鹤迟有背叛他的念头,只怕江鹤迟就要失去他这尊大佛了。” 他站在段忘尘面前,眸光凛厉。 段忘尘的眸光一沉,“你是说,设计江鹤迟?” 他将声音压低下来,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现在朝中人人都想巴结江鹤迟,天时地利侯爷都占了,就差人和了,侯爷若是再不抓紧,可就错失良机了。” 段忘尘冷冷睨着他,眸光里不带一丝温和。可落镜笙说的确实没错,此时里间江鹤迟和轩辕靖,的确是最佳的时机。 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和边洛碰头,加之落镜笙和宋轻歌的事,让他忽略了江鹤迟的事。 随后,他勾了勾唇角,“好,本侯就听公子的。” 落镜笙朝他倾身,便退了出去。御风见他面色平静的走出来,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放下去。 他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心间上的怒意却久久都未散去。 经过他第一次在侯公府里碰见宋轻歌的园子时,踌躇了一下,望了一眼这座园子这才继续往前走。 阿歌,这些年你亦是处在水深火热中,我会从这水深火热中解脱出来。 “小姐,我们也紧些回去吧,免得被侯爷发现便不好了。”扶柔扶着宋轻歌,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她一声。 “嗯。” 她收回看着落镜笙的眸光,转身回了竹云苑。 方才在书房中段忘尘刻意让他那般为难,只怕他不要放在心上才好。不然再加上云舞的事,不知他还能忍多久。 夜色暗下来时,段忘尘来到了她的竹云苑。上次他在苑中伤了扶柔之后,就再没来过。 扶柔见到他,只好再给他添下一副碗筷。 “这个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些。”他伸手,给她夹了一块肉,可那肉不是她爱吃的,他偏偏要说是她最爱吃的。 “怎么?不想吃?”见她看着碗中的肉,神色间现了几分为难之色,他不悦地问道。 宋轻歌夹起那块肉,一口塞入嘴中,慢慢咬着,久久才咽得下去。 “这就对了。”他像是看不见她脸上的不满,又给她夹了一块。 她不知晓自己吃了多少,只觉得胃中翻滚得难受,段忘尘见她拧着眉头,站起身子嘱咐扶柔一声,“好好照顾二夫人。” “是。”扶柔应下声来。 尔后,他便扔下筷子转身离去。 段忘尘一走,宋轻歌便捂着嘴跑到一旁吐个不停。 扶柔跟在她身后,帮她顺了顺身子,脸上落满担忧。 “扶柔,他让我觉得恶心。”她紧紧抓着扶柔的手臂,身子在发抖。段忘尘变了,彻底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她不知道,也瞧不清楚。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了解过他。 “小姐,您先喝口水。”扶柔给她倒了一杯水,想让她先镇定下来。 她喝下一口水,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有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如今的段忘尘,让她觉得浑身冰冷。 江晚吟要上软榻休憩时,段忘尘突然从背后揽上她的腰身,唇齿啃在她的光滑细嫩的喉间上。 她发出一阵嘤咛声,“夫君。” “这些日子你倒是安分了不少。”他闭着眼,温热的呼吸喷薄到她后肩上。 “夫君不喜吟儿做的事,吟儿便不去做,免得惹夫君生气。”她咬着唇,身子也跟着慢慢软了下去。 “那现在这样呢,喜欢吗?” 他的手一点点在她腰间上游离,带着热气的话缭绕在她耳畔上。 她发出的嘤咛声愈发强烈,回他,“自然是喜欢。” 他褪去腰间的腰带,两具躯体躺到软榻上,今夜的他十分着急,力气也比平时大了许多,可却久久不肯离去,一直眷恋着她的身子,两个人缠绵了一夜。 第二日,江晚吟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他的臂弯里,他极少有这样待她的时候,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段忘尘睁开眼睛,看见她正在瞧着自己,“看什么?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他拿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摇了摇头,“是吟儿都从来没有能像此刻这般静静地看过你。”她浅意温柔,眸光里是浓郁的情意。 “日后你时时刻刻都能像此刻这般静静地看着我,你想看多久便看多久。”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说什么他都满足。 她垂下眸子,轻声问,“那,妹妹呢?”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二人自是不能拿来相比。”段忘尘收紧揽着她的手,将下颌抵到她的头顶,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丝。 江晚吟潋滟如光的眸色间尽是笑意,她等着温存的一刻等了很久。而且,是段忘尘心甘情愿给她的,不是她强逼的。 “我听说皇上近来又嘉奖了岳父大人,朝中很多大臣都到府上去道贺了,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岳父大人?” 江晚吟替他穿衣裳时,他突然开口问她。 她脸上现了一丝犹疑,,“爹爹受皇上赏识,吟儿心中自然是高兴,可朝中这么多大臣去道贺本就是不该,我若是再这么明目张胆的回去给爹爹道喜,是不是不太好?” 朝中的这些忌讳,她多少还是懂得一些。 段忘尘牵过她的手,裹进手掌心里,“一来这是喜事,不会惹人生嫌隙。二来你是他的独女,若是连你都不去道贺,那岳父大人的心里怕是不好受。正好借此机会,也可以缓和缓和你们父女间的感情。” “那你与我一同回去吗?”江晚吟抬起头,含情脉脉看着他。 段忘尘的眸子暗了一下,“我怕岳父大人不待见我,我就不与你一同回去了。”见到她脸上失落的神情,他拿出一个盒子,漾开唇角与她说道:“不过我有一样礼物想让你带给他,他见了定会十分喜爱。” 江晚吟拿过他手上的盒子,“这是?” 他勾了勾唇角,“你且先拿给他。” “好。” 她点下头。 段忘尘将她送到府门口,在他的目送下,她上了马车。 回到丞相府里时,江鹤迟正在与朝中的几位谈笑,见江晚吟回来,那几位大臣俱找借口先走了。 他们父女二人叙旧,他们自己是不便久留。 “真是段忘尘那小子让你回来给我道喜的?”江鹤迟不太信,带着疑意的眸子扫了她一眼。 “是啊,爹爹。”江晚吟亲昵地挽上他的手。 尔后,她拿出段忘尘交给她的那个盒子,递给他,“这是尘哥哥送给你的礼物,特意叫吟儿拿过来的。” 江鹤迟看了一眼,将盒子拿过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精致的玉佩。这玉佩虽看着与一般的玉饰没什么区别,可上面雕的图形确是雕龙画凤。而且据江鹤迟所知,这块玉佩世上独有一块,是轩辕靖一直想拿到手的。 “他从哪得来的?”他开口问江晚吟。 她敛了敛眉头,“这个吟儿没问,夫君只说了你见了这块玉佩定会喜欢。” 江鹤迟皱了皱眉头,“他真是这么说的?” 隐隐的,江晚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玉佩,爹爹不喜欢?” “他送的,爹爹自是喜欢得很。”江鹤迟矢口否认,将玉佩收起来,唇角边上现出一丝让江晚吟看不懂的笑意。 她将眸光放到那个盒子上,眸中划过一丝不安。 没在丞相府中待太久,她便赶回侯公府,那时候段忘尘并不曾在府上,她问了一圈府上的下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侯爷去了哪里。 也对,他是这个府中的主子,去哪里还要报备给这些下人吗? 她只有在秋阑苑中等他,再怎么不安也要等。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法子。 江晚吟一走,江鹤迟便拿着那个盒子去了靖王府,轩辕靖坐在亭子里,那双桃花眼从江鹤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那一刻,他便紧紧盯着他。 江鹤迟走到他面前,朝他微微施礼,“四皇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意。 “丞相近来可是春风得意得很啊。”轩辕靖没让他落座,说出口的话也不带一丝温度。 “承蒙皇上赏识,亦是受四皇子的庇护,才得以让老夫在朝中站稳脚跟。”他微微颔首,话中落满恭敬。 “本王可不敢揽下这份功劳,这些全是靠丞相一人这么多年来为父皇效力所得的。” 他低头,喝下一口茶水,杯盖落到杯盏上时,发出一声脆响,江鹤迟倾着的身子动了一下。 “四皇子的抬举之恩,老夫断不敢忘。”他说出口的话,带了一丝拘谨。 轩辕靖冷哼一声,指尖叩到桌面上,“不敢忘?诸位大臣到你府上与你商议朝事,给你道贺时,怎么没见你说你不敢忘?!” “四皇子恕罪!” 江鹤迟即刻跪到地上,他拿出那个盒子,“这是有奸佞小人在陷害老夫,给老夫送来这么一个玉佩,想要离间老夫与四皇子之间的情谊啊!” 齐元兆走上前,拿过他手上的盒子,呈到轩辕靖面前,“四皇子。” 轩辕靖打开盒子,面前便是他一心想要得到的玉佩。江鹤迟就算是在朝中位高权重,知晓他想要得到这块玉佩还这么占为己有,动机实在不纯! “这是段忘尘送给老夫的,老夫知晓四皇子一直在寻这块玉佩,一得到便拿来献给四皇子。” 轩辕靖的心思极难揣测,此刻若是轻易说出是段忘尘想离间他们二人的感情,只怕是他不会信。 “是吗?如今你在朝中这么风光,哪里还需要本王的庇护,就算是知道这是本王喜欢的东西,只怕你也已经玩腻了才拿来献给本王吧?” 他将那个玉佩拿到手里,手指馥在上面用力摩挲着。 “四皇子明察,老夫并无此意!”江鹤迟磕下头,此刻只有表明立场,才能让轩辕靖信他。 久久的,他都未听见轩辕靖说话,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映入他眸底的,是一抹暗紫色的长袍。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的,正是段忘尘。 江鹤迟拧了拧眉头,“是你动的手脚?” “岳父大人,尘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段忘尘居高临下睨着他,眸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是你在暗中作梗,离间老夫与四皇子的情谊。”江鹤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他摊了摊手,眸光无温,“我不过是对四皇子说了实话,何来的离间之意?” “就是你,你让吟儿将玉佩送给我,之后便跑到四皇子跟前来做文章!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让吟儿嫁给你!” 江鹤迟的怒意一股脑全堆在脸上,可他没留意到,轩辕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一张脸俱变成了黑色。 “这话您可就说得不对了,明明是吟儿回到府上告诉我,看到你手中有这块玉佩,我这才来告知四皇子的。你怕事情败露,怕失了四皇子这座靠山,所以才急匆匆赶来认罪。”段忘尘矢口否认,一口咬定他。 “奸佞小人,奸佞小人啊!”江鹤迟跪在地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形象全都荡然无存。 想想之前一直都是他在指责段忘尘,他是个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如今怎么倒反过来了呢? 心底,升起一阵可笑的意味来。 段忘尘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这是如实禀报给四皇子实情,您可不要将那些污言秽语都挂到我身上来。” “四皇子,您不要信这个奸佞小人说的话,他定是将往日里老夫羞辱他的那些话都放在心上,所以才要这般诬陷老夫!” 此刻,江鹤迟也只有一口咬定是段忘尘诬陷他,兴许才能有回旋的余地。 轩辕靖坐着,手指馥还在来回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脸色依旧阴沉沉的一片。对于这两个人的话,他都没有标明立场。 “四皇子,您细想想,若丞相大人真是一拿到玉佩便拿过来给您,为何当初众多大臣到他府上商议朝事他没同您说一声,这在朝中乃是大忌,他在朝为官多年,这样的道理不会不懂。 而且他多次受皇上赏识,只受着朝中众人明目张胆的道贺,却不曾到府上来给您道谢过一次,可见他并未将您放在心上。” 段忘尘一桩桩的数落他在轩辕靖面前犯下的忌讳,轩辕靖的眸光渐渐沉了下去,摩挲着玉佩的手生出细微的声响来。 身上散发出的,是可怕而凝重的气息。 “四皇子,老夫冤枉啊,老夫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并无半点欺瞒之意,您若是真信了这个奸佞小人的话,才真的是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江鹤迟急了,红着一张老脸跪在地上含冤。 “够了!” 轩辕靖将手中的玉佩拍到桌上,发出一道骇人的声响。 “你受父皇的赏识,非但没有收敛锋芒,还在人前这般得意,本王实在不敢再奢望你能再为我办事!” 轩辕靖满脸怒意地看着他,话中透满威严。 “四皇子,老夫在您身边为您办事这么多年,待您如何您难道不心知肚明?”江鹤迟的脸色亦是沉了下去,他没想到,就凭这一个玉佩和段忘尘的一番说辞,他就能这般的怀疑他对他的忠心。 “你待本王如何,本王还真是不敢妄加揣测!当初你本就知道侵犯吟儿不是本王所愿,为何还不肯将吟儿嫁与本王?” 当年那件事,是江鹤迟亲自压下去的,可当他去丞相府提亲时,他却不愿答应这桩亲事。 可是段忘尘去提亲时,他为何就答应了呢?这也算是待他忠心耿耿?还是说这么多年来,他寻的就是一个时机,一个将他从王位继承人上拉下来的时机! “当初不是老夫不肯将女儿嫁给您,实在是她以死相逼,所以老夫不得已才回绝了您的亲事。” 江鹤迟的解释,太过苍白。 江晚吟一直在侯公府中等,等了许久,都未等来段忘尘的身影,只等来了丞相府的人,是杜氏派过来的。 她说,江鹤迟出事了。 因为那个玉佩的事,他与四皇子之间的关系闹翻了。以后没有了四皇子的庇护,在朝中就等于失了半个臂膀。 段忘尘一脸疲惫回到侯公府时,橘色的灯盏下,是江晚吟在那里等着他。 “夜里风这么大,你站着这里做什么。”他走上前,将她身上的衣衫裹紧,不让夜里的凉风灌入她体内。 “一出大戏都已经演完了,没想到夫君还能这般卖力。”她冷嘲一句。 他帮她捋着衣襟的手僵了一下,看着她问,“你都知道了。” “爹爹他做错了什么?你要利用我去对付他?”江晚吟抬起头,用冰冷的眸光紧紧凝着她。 府门口两边橘色的光洒到她冰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柔意。 “这里风大,先回府。”他似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伸出手,要牵过她的手,被她打开,“我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从小他便将我当掌上明珠一般呵护着。当初四皇子多次到府上去提亲,我次次以死相逼,不让爹爹答应下这门亲事。 后来你到府上去提亲,即便是爹爹极力反对,可我还是执意要嫁给你。他疼爱我,不惜冒着与四皇子生下嫌隙的顾虑,答应了你我的亲事。所以你便是这么利用我的感情去对付爹爹的?” 江晚吟只冷冷凝着他,眸光不曾从他面庞上移开过,话中透满失落。 “没错,我利用了你,更利用了你的感情,只为了扳倒江鹤迟。你若是真想在这里说清楚,我便与你在这里说清楚。” 段忘尘最后的一丝耐心被她消磨光,抬起脸凝着她,眸光中亦是不带一丝温度。 她看着眼前的段忘尘,冷笑了一声,“昨夜的一夜温情都是假的?”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不过是利用了你一下而已,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说得这般的理直气壮,这般的轻描淡写。一字一句剜过江晚吟的心上,让她觉得从未有过此刻这般这么心疼过。 她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靠到门槛上,“原来,四哥哥说的都是对的。”她抬起头,一道冰凉的泪水从脸颊划过,滴落到地上。 与宋轻歌争了这么久,到头来竟都是一场空。 ------------ 第四十四章:两情相悦,这才是她最气的 “那她呢?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江晚吟靠在门沿上,橘色的灯光在身上落下浅浅淡淡的哀愁。 “我对阿歌的情感岂是能容你非议的?你好好做你的大夫人。”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段忘尘往府内走去。 “夫人,我们也进去吧。” 芸香这会才敢走到她身旁,她身上衣物单薄,在这站了太久,这身子受了风怕是要染上风寒。 江晚吟没有说话,神情恍惚,任由她带着自己回秋阑苑。 夜里,她恍恍惚惚醒了几次,以为是段忘尘过来了,嘴里喃喃着喊了一声“夫君”后,才发现枕边是空落落的一片,没有段忘尘的身影。 往后的日子,他几乎都是待在竹云苑里,宋轻歌也由着他待着。她不知道他与江晚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从下人口中得知他们二人最近不太和,他连秋阑苑的门都没进过。 江鹤迟的事,王氏多少也听了一些风声。江鹤迟在朝中的势力没落,江晚吟在府中受不受冷落,她不会再像之前那般那么放在心上,他与江晚吟闹不和的事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宋轻歌,让她为难得很。 段忘尘有多在意她,怕是只有她清楚。 容氏将她带到雍乐阁时,王氏正坐在院中的靠椅上,晒着太阳。在日光的映照下,她花白的发丝盈着一丝丝光亮。 “外祖母。” 宋轻歌走过去,低头唤了她一声。 “坐吧。”难得的,她对她说话的语气十分柔和。 “最近尘儿是不是经常到你那去?”王氏微微闭着双眸,与她像是一般的人家那般聊着家常。 “自从与姐姐闹不和了之后,表哥他几乎都是待在竹云苑中。”宋轻歌替她倒下一杯茶水。 王氏应和一声,“这么多年来,尘儿对你如何,我这个老婆子都看在眼里。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脑子一热,等玩够了便会收手。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能如当初那般待你。” 宋轻歌将手指尖微微收起,“在这府中,表哥他待阿歌确是不错。”与王氏,她从未能说过一句真心话。 平日里也是她说什么她便受着什么,此刻就算是她对她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些,她也不会就对她掏心掏肺。 这府中的人,她谁都仰仗不得。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便也不管那么多了,只盼着你能好好与尘儿相处,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我这老婆子的心愿便也能满足了。” 她睁开双眼,这下宋轻歌才恍然觉得王氏变得苍老了不少。以前的精神烁烁,在她脸上减了几分。 “其实...”她刚开口,王氏突然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膝上,“你别怪外祖母以前对你狠心,尘儿是段家唯一的血脉,我自然是要他严苛些。以前伤害到你的地方,你也别放在心上。若是你心中对我有怨言,你可以骂我这个老婆子,我老婆子都受着。” 宋轻歌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毛,她没想到有一日王氏还能与她说这么一番暖心的话。她很多年没有得到长辈的关怀了,是如爹爹娘亲以前待她那般的关怀。这些,她只有在梦中才梦到过。 “外祖母,您言重了,您是阿歌的长辈,阿歌怎能对您不敬。”此刻说出口的这番话,她倒是真心实意的。 “你不跟祖母计较就行。”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那是宋轻歌进侯公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对她笑,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出到雍乐阁时,正巧碰上江晚吟,她像是专门过来看王氏。 见到宋轻歌,她没有像往日那般对她扬着一张脸,而是一脸云淡风轻的从她身旁走了过去,但也没有想要与她打招呼。 她们二人,向来是水火不相容。 离开之前,宋轻歌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寒暄声,王氏对江晚吟的态度,是大不如前了。 只是,经过段忘尘的书房时,她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打斗声,扶柔急忙拉住她的手,“小姐,危险,您还是不要进去,府上自有侍卫护着侯爷。” “我不会靠得太近的。”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尔后,她拿下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那时候,段忘尘正在与刺客周旋,他们二人的周围,布满了府上身手最好的侍卫。 早些年,侯公府上总有刺客闯入,段忘尘便在府上养了一批自己的近卫。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们不会轻易现身。 自上次被府上的此刻逃跑过一次后,他在府中四处布下的近卫便密了许多。方才刺客一现身与他交手,他四周便涌出一批身穿黑衣的近卫。 “我劝你还是赶快收手,兴许我还能留你个全尸。”二人身子靠近时,段忘尘威胁眼前冥顽不灵的人。 “今日我定要取了你的狗命!” 脸上蒙着黑布的人一说出这句话,宋轻歌急忙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她认得出来,那是云舞的声音。 今日她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还是来行刺段忘尘,想必是已经知晓了段忘尘对她做的那些事,是过来找他寻仇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站在那些近卫的身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不希望云舞出事,受了那样的侮辱本就可怜,若是段忘尘还伤了她,那是她容忍不了的。 可,云舞的身手终究是不敌他,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有了上次的教训,段忘尘将她手里的剑打落时,她便朝他洒出一手的白粉。 段忘尘往后退了几步,四周的侍卫即刻围上去,她一跃而起,踢翻了眼前的几个侍卫。可又有别的侍卫涌上去,手中的长剑俱朝她刺去。 她抵挡不住,将将要被那些侍卫抓获时,宋轻歌突然喊了一声,“表哥!”即刻朝他跑了上去。 段忘尘抬起头朝她看过去,大喊一声,“别过来!”可已经晚了,云舞已经用脚将掉落的剑踢起,用手接住,剑刃直接落在宋轻歌的脖颈上。 “你别乱动!” 见到冒着白光的利刃架在宋轻歌的脖子上,段忘尘的脸上浮起一阵慌意。看得出来,他确实是很着急,怕她伤了宋轻歌。 “怕了?” 云舞斜睨他一眼,拿着剑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宋轻歌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凉飕飕的,好似她再加重一分力道,那把剑便刺入了她的脖颈。 “只要你放了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段忘尘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亦是让围着她的侍卫往后退了几步,俱离得她远远的。 看他那般这么担心自己的样子,宋轻歌的眼眸动了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段忘尘这么担心自己。 “那好,你用手中的剑砍断自己的一根脚指头,我便放了她。”云舞不紧不慢地说道。 宋轻歌的眸中划过一次惊愕,她看了云舞一眼,她方才是为了帮她,让她脱身所以才给她挟持自己的机会。 可此刻,她却让段忘尘为了自己断指。 她的指尖,一点点变凉。 段忘尘的额上流了几滴汗,拿着剑的手在发抖。周围的侍卫伺机想上前,被他一手制止。 “不敢?” 他对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云舞对他恨之入骨,此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断一根脚指头已算是便宜他了。 云舞勾起唇角,“既然侯爷不敢,那便不要怪我对二夫人不客气了。” 就在她手中的剑要划过宋轻歌的脖颈时,他开口大喊一声,“慢着!我断!”尔后,他将手中的长剑直直往下刺去。 “不要!” 宋轻歌喊了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手中的剑插入他的右脚中,右脚上渗出一道鲜血,透过黑色云纹靴,渗入地上的石板上。 他抬起头,看向宋轻歌,他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却朝她慢慢漾开了唇角,“阿歌不要怕,表哥不会不管你的。” “不要...” 宋轻歌的嘴里还在喃喃说着。 云舞冷哼一声,趁他不注意,用手抓住宋轻歌的肩膀,身子一跃,沿着屋檐墙闱逃了出去。 “你怪我吗?”她用手扣着她,二人一同骑在马上赶回长乐府时,云舞开口问她。 从她们坐到马上直到现在,她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一直在沉默着。 突然,她低头,一把抓住她拿着缰绳的手,张嘴就咬了下去,“啊!你疯了?!”云舞拿着缰绳的手控制不住,烈马四处逃窜,撞倒了路上的好几个行人。 一路跑进一个小巷中,眼看就要撞到石墙上,眼前突然落下一个人影,两只手将她们二人提拉起,一只手抓着一个,稳稳落到地上。 “闹什么?!” 落镜笙站在她们二人面前,一张沉着俊逸的脸上也现了几分怒意。方才若是他再晚到一步,她们二人此刻怕是已经到阴曹地府下面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师兄,她咬我!” 云舞举起手,扬到他面前。落镜笙一看,上面还真是落着一排牙齿印。还好宋轻歌没下太重的口,她的手只是破了些皮而已,还没流出血。 云舞愤愤地瞪着宋轻歌,她从来没向此刻这般讨厌过她。没想到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撒起野来也是这般疯。 “方才在府中我是为了帮你脱身才跑出去的,没想到你非但不肯收手,还以我相挟让表哥断掉一根脚趾头,我十足的讨厌你!” 她一想起段忘尘右脚上流血的画面,便觉得瘆人得很。断了脚趾头,以后他岂不是要变残了。 “那又如何?我没要了他的命已经算他走运了。不过你记住了,我早晚会要了他的命!” 云舞咬牙切齿,这话她可不是说说而已。对于段忘尘,她可是恨之入骨。每次想起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她都觉得肮脏得很。 “我知道你恨他,可你不能用我来要挟他!”宋轻歌也急了,她也不是偏袒段忘尘,只是,一想到他是为了她才断的脚趾头,她的心里便不好受。 总觉得,她欠了他。 都怪云舞,才让她生出这般恹恹的心绪来。 “你又跑到侯公府中去行刺段忘尘了?”这下,才轮得到落镜笙说话。刚才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他根本就插不上话。 “师兄,连你也怪我?”听他的语气,似是有要偏袒宋轻歌的意思,云舞抬起头,满脸不悦地看着他。 “师兄没有怪你,只是你的事,自有师兄替你报仇,你这么单枪匹马的闯进侯公府里很危险。” 他低下头,话中带着一丝担忧,还夹杂着一丝宠溺。自从被她不小心知道段忘尘便是害了她的人之后,他便担心她到侯公府中惹麻烦。只是没想到,还是给她找到机会溜了出去。 “那,这个怎么办?!”她再次朝他扬起手,让他为她主持公道。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刻拉着云舞和宋轻歌躲到一旁,巷子外经过的是侯公府的侍卫,他们定是出来寻宋轻歌的。 “先回长乐府。”抓起她们二人,他身子一跃,消失在巷子里。 回到长乐府里,落镜笙叫来御风,让他带云舞下去处理她手上的伤口。说来也好笑得很,她这么单枪匹马闯进侯公府里没受伤,反倒在宋轻歌这里落下了伤。 “你很担心他?” 见到宋轻歌低着头,脸上布满阴郁的样子,落镜笙开口问她。 “我不想欠他太多。”她凝着眼前的波光粼粼的湖水,眉头间落满哀愁。没得到身后人的回应,她转过头,“表哥对云舞姑娘做了这样的事,她要报仇我也不会拦着她。” “可你还是咬了小舞。” 落镜笙笑得极为勉力,喉间满是苦涩。 “方才是我一时气不过,才失了分寸。”她绞了绞手指头,恹恹地说道。 “那如果将来有一日,让你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选?”他凝着她,喉间的苦涩并未减去半分,眸光一直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神情。 她不停地绞着手指头,抿着唇齿,脸上的不知所措他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看来,你对他的情意,一点也不比我想象中的少。”苦涩的笑中,带着一抹悲凉。 她沉默了一刻,握着手指头的手紧了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我会选你。”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真心错付给过段忘尘,可她对他的情意,并未减少半分。 落镜笙这才松开眉宇,脸上落满笑意,心间滑过一阵暖意。 云舞躲在又大又圆的木桩后面,跟着落镜笙勾起了唇角,可她还是握紧手中的剑朝宋轻歌刺了过去,长剑划过她的手腕,让她白皙的手腕上流出一道殷红的血。 落镜笙立刻将她护在身后,满脸诧异地看向云舞,“就算是为了瞒过段忘尘的眼,你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 她的用意,他自然懂,只是这样出其不意地朝她刺过来,若是伤重了怎么办。 看到他脸上盛满的担忧,云舞只见过他有两次这般的模样。一次是在他在城西的破宅子里找到她的时候,一次是在她昏迷之后醒来的时候。 只怕这辈子,也只有这两次。 “师兄担心什么,你又怎会知道我使了几分的力道?”云舞一脸无辜,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落镜笙这才恍然回过神,他低下头去看宋轻歌手腕上的伤痕,伤口不深,但能看得出来是她为了逃跑而落下的伤。 宋轻歌捂着伤口,拧了拧眉头。 “这下,你便不欠我什么了。”云舞放下手里的剑,坐在长椅上,倒了一杯茶水,自顾自地喝下一口。 “阿歌,你先回去。”担心她手上的伤口,他将手放到她的双肩上,让她赶紧回去。 “嗯!” 她点了点头,再看了云舞一眼后,匆匆从长乐府离开。 云舞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没有看她一眼,她的眸光里,只看得到眼前的这个男子。 微风吹起他的月牙色发带,在她澄清的眸光里划过一道光华。她想,从今往后,这个人便真的不再属于她了。 他寻回了他最爱的人,更可恶的是,他寻回来的那个人,也还爱着他。 两情相悦,这才是她最气的。 宋轻歌跑回侯公府里时,整个人几乎快要昏阙过去。王氏一得知段忘尘断了一根脚趾头,亦是担心得快要昏阙过去。 她跟江晚吟守在段忘尘的床边,满脸紧张地盯着这个躺在床上的男子。他身上可是系着这一府的命脉,但凡他出点事,整个侯公府都得跟着震一震。 此刻,她才管不了宋轻歌是不是被此刻挟持了去,能保住她孙儿的命,她孙儿相安无事才是最紧要的。 江晚吟也是担忧得很,方才见到太夫处理段忘尘的伤口,右脚上的脚趾头当真是脱落了一只,看到那个场面她几乎要晕过去。 前面段忘尘还一直在忍着,最后也是受不住疼痛,疼得昏了过去。一老一小便这么悬着一颗心,守在他的床前,只盼着他赶快醒过来才好。 府中的下人过来禀告,说宋轻歌回来了的时候,老夫人连身子都没挪动一下,“她回来便回来了。” 她挥手,将那个不会看主子脸色的下人赶了下去。今日在雍乐阁中对宋轻歌那番嘘寒问暖的样子霎时间荡然无存,在段忘尘面前,她宋轻歌自然什么都不是。 可她没想到,这还不是最让她生气的,最让她觉得可气的是,段忘尘一醒过来,唤了她一声‘祖母’后,就开始寻宋轻歌的身影,尔后便要下床,“阿歌呢?可有她的消息了?” 果然,他最牵挂的还是宋轻歌。 “她没事了,只不过是手腕受了点伤,人没什么事的。”王氏急忙将他按回床上,想让他打消去竹云苑的念头。 “不行,我要去看看阿歌,见了她我才能放心。”他执意要去竹云苑,王氏只能叹了一声气。 江晚吟站在一旁,想开口说话,可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王氏没办法,只好让侍书扶着他去竹云苑,屋子里安静下来后,她开口斥责江晚吟一声,“你好歹也是这府中的大夫人,尘儿的正室,尘儿出了这样的事理应帮忙劝着,怎能就任着他这般去寻自己的妾室。” 江晚吟看着她,动了动唇齿,她犹记得上回王氏领着宋轻歌到她软榻边上,说以后在这侯公府里她说了算,若是宋轻歌有半点不是,她都可以责罚。可没想到江鹤迟在朝中一失势,她的真实嘴脸便露了出来。 最后她只得悻悻地回了句,“吟儿记住了,下次定会拦着夫君。” 王氏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还有下次?你若是不能好好帮衬着尘儿,我看着正室也可以换个人了。” 她脸上带着不悦,伸出手去,让容氏扶着自己回了雍乐阁,留着江晚吟一人在段忘尘的屋中守着。 江晚吟咬着唇齿,脸上满是恨意。 扶柔替宋轻歌敷好药时,段忘尘来到了她的面前,侍书扶着他,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担忧,“阿歌,刺客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事了,就手腕受了点伤,扶柔已经都帮我包扎好了。”她挽起衣袖,将受了伤的手腕拿给他看。 他的脚受了伤行动不便,侍书扶着他慢慢坐到锦凳上后才离开。他牵过宋轻歌的手,看到她的伤无碍才松了口气,“看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宋轻歌的心绪有些复杂,此刻看到他这个样子,是真的担心她,今日在书房里那般的险境,他也是真的担心她。 “你的脚呢,还疼吗?”宋轻歌想起他受了伤的脚,低下头看了一眼。 被她这么一看,段忘尘不安分的将脚往回收了收,“不疼了,太夫都替我处理好伤口了,出不了多久便能痊愈。”他说完,许是怕她担心,还笑了笑。 “是我不好。”低着头,她还是与他道了歉。他的脚受了这样的伤,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像常人那般正常行走。 再怎么说,当年都是他收留了她。 这份情意,她没办法割舍。 ------------ 第四十五章:哭什么? “你也不必过意不去,那个时候就算是让我断一条手臂,我也不会犹豫半分。” 段忘尘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嘴上还说着安慰她的话。 江晚吟在段忘尘的屋子里等了他许久,可是看到送他回来的却是宋轻歌。段忘尘看着她的眼眸间布满柔意。 “你可以回去了。” 见到江晚吟,他毫不犹豫将她支开。 江晚吟怔了怔,尔后看到宋轻歌手腕上的伤,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妹妹的手受了伤,还是让吟儿来伺候夫君。” 眸光落到宋轻歌的手腕上,段忘尘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你的手受了伤,确实有诸多不便,还是先回去把伤养好。” “嗯。” 宋轻歌应承下来,让江晚吟将段忘尘接过去,才转身离去。 “啊!” 她刚走到外面,屋里便传出一阵惨叫声,听起来像是段忘尘的声音,她急忙跑回去。 看到地上有一摊血迹,段忘尘正捂着后背靠在床沿边上,江晚吟的手里拿着一把沾了血的剪刀,她笑得肆意枉然。 “你这是做什么?!”宋轻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跑过去扶住段忘尘。他的后背上流了很多血,暗紫色的长袍虽然看不出痕迹,可她的手掌心里沾了很多鲜血,黏黏的,还是温热的。 “夫君,你也别怪我,谁叫你一开始就是利用我来对付我爹爹,这一刀便是你欠我的。” 她的眸光里满是快意,手中的剪刀还在滴着血。 段忘尘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冷冷地看着她,“毒妇!”眸光里写满了阴狠,他的身子越来越无力。 “来人,来人!” 宋轻歌大声喊叫着,担心段忘尘身子的王氏刚走到屋外,便听到宋轻歌喊叫声,急忙往屋子里走去。 看到浑身是血的段忘尘,老夫人的身子当即受不住了,只叫了一声“尘儿”,人便晕了过去。 侍书跑进来,和宋轻歌一起将他抬到软榻上,下人急急出去唤太夫。 江晚吟还站在一旁,嘴里不停地笑着。芸香走到她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夫人,我们先回去。”便急忙领着她走出屋子。 太夫赶到侯公府时,段忘尘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他失血过多,一直昏迷在床。 宋轻歌就守在他床边,定定地看着他。她没有想到,有一日江晚吟会这么对他。 可是听到她方才那番控诉,她才明白段忘尘当初为何要娶江晚吟,她刺下的那一刀,当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念,不带半点犹豫的。 不过见她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宋轻歌便知晓她对段忘尘的情分有多深。此时此刻看着躺在软榻上的段忘尘,她的心里不太是滋味。 太夫给他止住血,包扎完伤口后,便开了一堆的药。宋轻歌将药和方子交给侍书,让他下去煎药。 王氏此刻也还昏迷着,便只能由她在段忘尘的软榻前守着。 听说江晚吟刺了段忘尘,整个人变得也有些疯癫,轩辕靖派齐元兆到秋阑苑里,将她带了出来。 此刻侯公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看顾王氏和段忘尘的事,谁都没空闲留意大夫人。 马车里,轩辕靖一见到江晚吟,急忙朝她伸出手去,想要将她的手裹进手掌心,被她躲避开。 她的神情有些呆滞,但眸光间尚有一丝清明,并未完全疯癫。 “吟儿,是我。”轩辕靖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仍是躲闪着,身子一直往马车内的角落里挪,也不曾看他,只低着头,情绪低落。 马车往前行驶了很久,她才慢慢抬起头来,恍然看到自己和他待在一个马车里,江晚吟掀起帘布,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别怕,我不过是让你暂时离开侯公府,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不能再在里面待着了。” 轩辕靖语气温柔,小心翼翼地回她。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疯了,我只不过是看不下去,看不下去他对宋轻歌那般好,却对我不理不睬的。”她握紧双膝,情绪有些激动。 他微微勾起唇角,“我知道,我知道你没疯,外人皆说你神志不清,可我不觉得,我觉得你还是当初的那个吟儿,那个满身都透着高傲的吟儿。” 听到他这番话,突然,她变得激动起来,瞪着他质问,“谁说我疯了?我是侯公府的大夫人,夫君是如今得势的侯爷,爹爹是当朝的丞相,谁敢说我疯?” “没人说你疯,没人说你疯。”见她这副激动的样子,轩辕靖只好先安抚她的情绪。 可是,她不让他靠近她分毫。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回侯公府,回到尘哥哥的身边!”她立刻站起身子,马车剧烈晃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轩辕靖急忙伸出手,将她接入怀中,她一趟下去立刻在他怀里挣扎,“你松开我!赶紧松开,我要下马车,我要回侯公府!” 她卯足了劲,与他争闹。 “我会送你回去,但不是现在,你回去了又能如何,段忘尘现在在昏迷中,府中上上下下都是看顾他和王氏,你回去了不过是受他们的白眼!” 她越挣扎,轩辕靖将她抱得越紧,在她面前大声对她说了这番话。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要待在你身边,我宁愿回去受白眼,也不要待在你这么恶心的人身边!” 江晚吟憋红了一张脸,对着他大吼。 轩辕靖怔了怔,紧握着她腰间的手慢慢松开,“既然你觉得与我待在一起恶心,那你便回去吧。” 这一下,他彻底松开了手,话中透满了失落。 江晚吟的身子僵了一下,可却久久未动,最后,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大声痛哭起来。 “我不是有意要刺伤他的,我只是受不了他娶我完全是为了利用我,当初他处心积虑接近我对我好都是假的。我自小就被爹娘呵护着,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变了?” 她在他怀里不停哭着,如同一个受了十足的委屈还未长大的孩子。 轩辕靖的手举在半空,过了半刻,他的手落到她的后背上,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除了这三个字,他想不出还能对她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我知道他十足喜欢宋轻歌,所以当初一进府我便对她百般刁难,可没想到还是让她嫁给了他。都怪你,你当初为何不娶了她?还撮合她和尘哥哥的亲事?是不是当年你因为在丞相府中犯下的事一直记恨着我,所以才要这么折磨我?”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质问他。 轩辕靖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双眸中柔意未减分毫,“当年的事,我真的不知情。那天到丞相府中道贺你生辰的人太多,我相查也无从查起,所以这件事我便一直都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可我没想到无论我说什么,说了多少遍你就是不信。吟儿,我在你心里,就那般龌龊吗?” “不只是我,长安城中人人都是这么想的。” 四皇子轩辕靖在长安里的名声如何,想必人人皆知,他虽得轩辕帝和朝中诸多大臣的青睐,可却是个十足花心的人。 经常有歌妓舞姬府出入他的靖王府,是以府中经常闹出艳事来。他的艳事,一桩桩一件件早就在长安城中大街小巷里传开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轩辕帝才一直没有立他为太子。 他很不满意她的这个答复,脸上现了一丝怒意,“我才不在乎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我只在乎你心里的想法。” “我的心里只有尘哥哥,这一辈子也只会有他,你死了这条心吧!”她说话向来直接,并未留意到他的眼底闪过一阵失落。 他咽下喉间的干涩,开口问她,“难道你就没留意到,靖王府上传出那些艳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他这么一问,江晚吟才慢慢仔细回忆起来,像是他在丞相府中闹出这么一桩事后,他便开始肆意将长安城中的歌妓舞姬招到府里去了,但凡是有点姿色的,都能出入他的靖王府。 “你本性如此!”她嘴上依旧不饶,可心里已经爬上一丝惊慌感。她开始慢慢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她许是误会了他。 “那好,既然我说什么都是枉然,我便不再多言了。”他话里的失落感愈发浓郁,就连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阴郁。 江晚吟坐在一旁,绞着手指头,不再说话。心里生出一阵阵心虚感,可又不敢看向他。 空气中沉默了一阵,她才开口问道:“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我本想带你回靖王府,可你嫁了人始终不便,我送你回丞相府,你先在府上待几日。此刻就算你回侯公府,王氏和段忘尘也不会待见你。”他手中拿着杯盏,不温不火的回她。 顿了一下,他又开口说道:“我不想让你受委屈,自从嫁给段忘尘,你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不知为何,他这句话突然让她心头一热,就算是嫁给了段忘尘,他也从未说过这么让她觉得暖心的话来。 鼻头一酸,有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滴落下来。 见到有泪水滴在她的衣襟上,轩辕靖抬起头看向她,看上她正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她立刻移开眸子。 “哭什么?” 轩辕靖不太明白,又是哪句话把她惹哭了。 可没想到,他这么一问她哭得更凶,泪眼直接啪嗒嗒往下落,还带着哭声。 “本王可没有骂你,你若是真的执意要回侯公府,我把你送回去便是了,你不必哭得这么伤心。” 平生第一次,江晚吟见到了他这么手忙脚乱的样子。 她哭得太猛,咳了几声,使劲摇了摇头,“我不回去...”她夹杂着抽抽噎噎的哭声中,轩辕靖只听清了这几个字。 将送她回到丞相府中,见她安然无恙地往府内走去,轩辕靖这才放心地回靖王府。 齐元兆在马车内给他倒了杯茶,“您对江小姐用情至深,真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明日您的心意。” 轩辕靖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眸光有些黯然,一句话也没说。 段忘尘失血过多昏迷之后醒来过一次,见到宋轻歌,他扬起了唇角,喂着他喝下汤药后没多久他便又睡了过去。 许是失了太多血,身子还没缓过劲来,所以嗜睡了些。 王氏让容氏扶着自己,来到段忘尘的屋中,死活不肯再回去,要亲自守着段忘尘。宋轻歌拗不过她,只好让容氏守着她,她便出了段忘尘的屋子。 扶柔掌着灯与她一同回到竹云苑,便去给她铺床,她忙活了一整日也累了。可她刚躺下,屋内的烛光便晃了一下。 她的床边上站了一个人,将她从软榻上抱起,出了竹云苑。 第二日,宋轻歌醒来时,隐隐约约闻到一阵香味。她慢慢睁开双眸,落入她眸中的不是熟悉的帷帐,而是一间十分雅致的屋子,屋内摆满了花瓶字画。 她掀开被褥下了床,慢慢走到窗边,眸光看向窗外时,她握着窗沿的手一僵,窗外是一大片的金雀花。 那阵香味,便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怎么下了床连件外衫都没披上?”落镜笙的手落到她的肩上,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衫。 “萧哥哥,我怎么会在这?”听到他的声音,她转回头问他。 “昨夜你睡着后,我便将你带到了这里。”他替她裹紧衣衫。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金雀花。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此刻她应该待在侯公府里照顾段忘尘才是。 他抬起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她吃了疼轻叫出声,这下才满脸喜悦地说道:“原来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瞧着她这般俏皮的样子,落镜笙笑出声来,问她,“要不要出去看一下?” “嗯!” 她点了点头,二人牵着手一同走到屋外。满园的金雀花,尽收眼底。 看得出来,这花今日是第一回开,颜色还艳得很,没一朵是焉了的。彼时是五月份,他将她带过来得正合时宜。 “我瞧着这满园的金雀花要开了,便寻思着怎么将你带过来。所以这才趁着你昨夜睡着了悄悄去将你带过来。” 这园子里的花,他原本就是为了她种下的,此刻见她看到这些花这么高兴,他便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分开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我最喜爱金雀花。” 她心中自然是欣慰得很,小时候她就与他说过,将来等她嫁给了他,她便要在他们的府上选出一处园子来中金雀花。等到了五月份,他们便能有满园的金雀花可以看。 “你喜爱的东西我一直都记得,所以这荷包我也一直都带在身上。”落镜笙将身上的黄缎荷包拿出来,尔后想起她受了那场大火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只可惜你现在不能如小时候那般能绣出这么精致的荷包了。” 他的脸上,划过一丝黯然。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有在练呢,现在已经能穿针引线了,只不过绣的时候不能一针一线的好好绣着,这手总是不自觉的抖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长长的眼睫眨了又眨。 他伸出手,将她的那双手裹进手掌心,“无妨,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喜欢。”那时候,刚升起的日光照到他脸上,让他脸上的笑意裹上了几分暖意,夹杂着少时对她的几分宠溺。 “萧哥哥,你能再回来找我,我知道你还活着,便心满意足了。”她靠到他的怀中,四周是红艳的金雀花。 这一幕,是她多次在梦中梦到的,此刻真真切切地实现了。 眼前,是喜欢的人,她正躺在他怀里。 此时的她,心内是满心的欢喜。 “小姐,小姐,侯爷醒过来了,此刻正满府的找您呢!”也不知扶柔是怎么知道她在这的,大老远的,便冲着站在金雀花花丛中紧紧相拥的人喊道。 “我得回去了!” 宋轻歌急忙松开手,也顾不上旁的,急匆匆走花丛中。 若是让段忘尘知晓她此刻待在长乐府中,只怕是又要闹出一场腥风血雨。 落镜笙让御风去备了一辆马车,将她们二人送回侯公府。她刚进到府里,便见到段忘尘杵着拐杖往外面走,将她回来脸上的慌意才褪去了一些,“阿歌,你去哪里了?” 他惊慌失措地问她,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给吓到,急忙朝他解释,“我不过是去了府外一趟,去给你抓药去了,你不必这么惊慌。” “我很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知为何,他的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许是因为被江晚吟这个曾近亲近的人刺了一刀的缘故。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她勉力笑了一下,将他扶回屋中,他的面色还憔悴得很,身上有两处伤口,却偏偏还要下床来满府的寻她。 “回来了便好,以后不要再轻易从我的视线里离开了。”他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话里透着不安感。 宋轻歌只扶着他回去,并未答应他的话。 此刻的她,心里有了另一个牵挂,怎么还能做到不再轻易从他的视线里离开,兴许有一天她就随着落镜笙消失了也说不一定。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段忘尘将身上的伤养好。 从回到屋子到喝下汤药,段忘尘都没过问她出府的事,她说她是去抓药的他便信了。 到晌午时,王氏过来了,她一进屋便开口朝段忘尘抱怨,“吟儿她回丞相府了也不说一声,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想回便让她回了,待在这里也是碍眼。”段忘尘的言语间,没少流露出对她的嫌恶。 “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好歹是个丞相府的千金小姐,当初也是你主动到丞相府上去提亲的。” 王氏叹了一口气,虽是喝斥着他,可话里还是带着一丝宠溺。 段忘尘没再说什么,在这件事上他始终理亏,好人坏人全是他做了。可他是段家唯一的支柱,这些事也得由他来受着。 他养伤的这段日子,江晚吟没回侯公府,一直在丞相府里待着。江鹤迟和杜氏也不想让她回去,他对他们女儿做了这么不光彩的事,他们对他是恨之入骨。听到江晚吟说她刺了他一刀,江鹤迟简直要拍手叫好,算是替他解了一些气。 王氏碍于情面,倒是叫人来请过她几次,但她都没放在心上。 段忘尘的伤养好后,倒是亲自去了丞相府。只不过,他是带着宋轻歌去的。见到他们二人双双出现丞相府里,不等江鹤迟开口,江晚吟便直接质问他,“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吟儿,你在娘家府上待了这么久,也该回侯公府了。我带阿歌过来是想给你提个醒,做为府里的大夫人,就算你不能像她这般的温婉贤淑,也该学得她的半分。” 他手里紧握着宋轻歌的手,就这么站在她面前,面上没有一丝柔意。 “这里是丞相府,就算是你要提醒,也轮不到你跑到这来提醒!”江晚吟虽还是以前那般带着满身的高傲,可心内的那股子傲气已经被他们二人踩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倒是想在侯公府里提醒你,可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那像个侯公府大夫人的样子?!” 段忘尘冷嗤一声。 江鹤迟立刻走上前,将受了气的女儿拉到身后,一双布满威严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段忘尘,你看清楚了,这是我江鹤迟的女儿,不是你能随便指责的!” “丞相大人说这话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您如今在朝中是什么形势您自己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段忘尘睨了他一眼,让宋轻歌稍稍往后靠了一些,尔后又紧盯着他低声说道:“你这么做,等于是害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她是我段忘尘的妻子,我想如何便如何,就算是我此刻休了她,你也不能说上半句话!” “段忘尘,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听到他这般侮辱江鹤迟,江晚吟忍不住挣脱开江鹤迟的手,走上前大声骂了他一声。 ------------ 第四十六章:你怎么能利用我? “吟儿,你还是先与他回去。”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杜氏开口,劝了她一声,语气不急不缓。 江鹤迟低着头,沉默了一刻,苍老的脸上现出几分自责,“你娘说的没错,你且先听她的话。” “爹娘,那你们好好照顾自己,不必担心女儿。”江晚吟与江鹤迟杜氏告别之后,与段忘尘一同上了马车。 宋轻歌与段忘尘坐在一旁,她坐在对面。从出现在丞相府到此刻,宋轻歌都没说过一句话。她不想来,是段忘尘要拉着她来的。 江晚吟也沉默着,车内的三个人十分沉寂,没人开口说话。 “你先回秋阑苑。”回了侯公府,段忘尘也不曾与江晚吟回去,只牵着宋轻歌往竹云苑走去。 “你们二人最好是一直这么恩爱着!”待他们二人走远后,江晚吟在原地咒骂一声。 “夫人,回去吗?” 见她没有挪动步子,芸香问她一声。 “不回,去靖王府!”此刻的她,心口上有一阵怒火需要发泄,只有轩辕靖那才能让她待得舒坦一些。 “你说段忘尘到丞相府里去接你,还带着宋轻歌?”在后院习箭的轩辕靖听到江晚吟这么一说,倒是觉得稀奇得很。 尔后转念一想,便也不觉得稀奇了,“他这是要把你之前在侯公府的锐气给压下去。”轩辕靖将手中的弓箭交到齐元兆手上,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到石桌旁坐下。 江晚吟将被他抓住的手抽回来,往他面前凑近了一些,开口问他,“四哥哥,你能不能帮我?” “怎么帮?” 轩辕靖给她倒下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 “只要你让我爹爹重新替你办事,有了你这个支柱,朝中很多大臣自然就会跟我爹爹走近了。到时候,段忘尘便不能再那么嚣张了。” 这是她来靖王府的路上,便想出来的。若不是因为轩辕靖,江鹤迟也不会变得这么没落。 “吟儿,我是对你有感情,可是你父亲犯了朝中的忌讳,我不能因为你便将他重新提携起来。而且对今后我登上父皇的位子会留下诸多话柄,我得以大局为重。” 难得的,他在她面前多了几分睿智。 江晚吟慢慢坐回石凳上,搁置在石桌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过了许久后她才开口回道:“是我爹爹不对在先,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这份罪责确实得由他自己担。就像我,嫁给段忘尘是我犯下的错,这份罪责也得由我自己担。” “但你爹他,我会竭力保他的安定。”轩辕靖凝着她,眸光中布满坚定。 “你说的可是真的?”江晚吟敛了敛眸,脸上浮现出几分期盼。 “真的。”他的眸光中添了几分深情,他想告诉她,他从来就没骗过她。就算是在丞相府中发现的那件事,他对她说的话也没掺过一句假话。 “我信你。” 她勾了勾唇角,这是她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笑的一次。 回府的一路上,江晚吟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在轩辕靖那里,她果真能纾解掉心中积郁。 可是她没想到,回到秋阑苑时,碰到的是坐在屋子中的段忘尘。芸香看了她一眼,她让她先退出去。 “你去哪儿了?” 段忘尘头也没抬,就开口问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江晚吟绞了一下手指头,脸上却不带一丝慌意,“你管我,总之我回来了便可。”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靖王府吗?”段忘尘抬起头,一双阴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江晚吟只看了他一眼,便急忙收回眸光,后背上生出一层冷汗。 “我是去靖王府了,我不过是去找四哥哥叙叙旧。”她心中的不安感愈发不安,只不停地绞着手指头。 段忘尘站起身子,硕长的身子遮住了她眼前的视线,“叙旧?”他想了想,尔后像是恍然大悟了般,“也对,你与他的关系之前就不浅,就算是成了亲也经常往他府里跑,去叙叙旧是应该的。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这侯公府的大夫人,几次三番地往靖王府里跑,你让别人把我段忘尘当成什么了?把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扣到我头上?” 她后背上的冷汗流得越来越多,脸色努力保持镇定,“我与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清清白白?你可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他与宋轻歌成亲的那夜,去竹云苑的路上,亲眼碰见了他们二人在后园中那番亲密的样子,可不像是清清白白说做出的举动。 “我,我...”江晚吟慌了,再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话来。 “无话可说了?”段忘尘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话,眸中的阴凉并未褪去半分,“在你与轩辕靖那般亲密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想没想过你的感受,有什么重要吗?反正你一开始便是利用了我,比起你,我做的这些事都不算什么,我也不后悔!” 江晚吟被他逼急,亦是抬起脸狠狠盯着他,那副高傲的样子依旧在他面前显露出来,与他当初刚见到她的那时候一样。 那时候的她亦是高傲得很,看不起他,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可是为了报仇,这些他都忍下来了,这份屈辱他会加倍还给她! 段忘尘冷笑一声,一点点凑近她,声音低沉,“会有你后悔的时候!”狠狠甩开她的手,她脚步一晃撞到桌角,还好她扶了一下,不然便摔倒到地上。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阔步离开她的秋阑苑。 江晚吟握着桌沿,胸口上此起彼伏着,心神久久都安定不下来。一看段忘尘走远了,芸香便赶紧跑进来,给她倒下一杯茶,处理她膝盖上的伤口。 宋轻歌以为段忘尘今夜不会再来到竹云苑,早早便让扶柔将烛光灭了。屋门被人推开时她躺在软榻上的身子僵了一下,尔后听到段忘尘的声音,“阿歌,你可睡下了?” 她这才起身,点了烛火。 “表哥,我以为你今晚会待在姐姐那。”她将手中的火折子放到案桌上,给他倒了一杯茶。 等坐到他身旁,她才发现他喝了酒,脸上带着醉意。 “阿歌,陪我说说话。”他靠在桌面上,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悲凉。 “我在这,你怎么了?”若是以往,她必定会牵过他的手,细心安抚他的情绪,可是这回,她却与他有了距离。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卑鄙?”他想了想,或许用卑鄙这个词来形容他更恰当一些。 宋轻歌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表哥,若是你觉得痛苦,便收手吧。”他背后还牵扯着多少的恩怨,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还在谋划着什么事情。 突然,他睁开眼睛,冲她摇头,“不,都走到了这一步,我不能收手,也不会收手的。” “可你明知道会伤害到很多人。”宋轻歌皱了皱眉头,长长的眼睫落下一片剪影。 “是他们伤害我在先,若不是他们,我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当初我爹是也是朝中位极人臣的侯爷,可却平白无故丢了性命。他们一个个见侯公府没落了之后都纷纷来奚落我,这口气叫我怎么咽得下去?”他抓住桌沿,微醺的眸色中添了一丝清明,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理智。 “原来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忍着?”宋轻歌不可置信看着他,这些年来,她确实不了解段忘尘,一点也不了解。 她以为是从他去了江晚吟之后开始的,可此刻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她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她都不了解他。 “这些话以前我不敢同你讲,怕你知道了以后会怕我,会离开我,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同你讲。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江鹤迟失势了,今后我要做的就是取了他的命,你只要答应我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江晚吟与我而言,已经没多大的利用价值了。”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醉了,还是真心实意要将这些话说给她听,这些话以前她想都没想过会听到他讲。 她凝着他,眼前的段忘尘让她觉得有些可怕,陌生又带着嗜人心血的气息,“那将来有一天,你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利用到我?” 他立刻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不会的,阿歌,我不会利用你的。”他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裹进手掌心里,裹得紧紧的,“你是我永远都不会利用的人。” 可她不信,自从上次在书房里他利用她来羞辱落镜笙之后,她便不再信了。 “表哥,你醉了,该早些休息。”她说着,要扶他回床上睡下,岂料他却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冷声问她,“你不信我?” “我是想让你早点睡下,身子为重。”她像是没听到他问什么似的,就是不回他的话。 段忘尘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抓着她的手也用了些力气,“旁人可以不信我,但你却不能不信我。” 于他而言,她是他唯一的支撑。 “我信了你,你便如何?”她不期盼他能收手,只是希望他不要伤害到落镜笙。 突然,他用力推开她,自己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自从你知晓萧云祺还活着了之后,才与我心生间隙的对吗?你还想同他在一起,像以前那般对吗?可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何要让你嫁给我?” 她怔了怔,对于落镜笙的话她从不曾怀疑过,因为她知道她的萧哥哥始终是那个萧哥哥,从来没有变过。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心中隐隐生出一阵不安感,她抿了抿唇,没有搭他的话。 “你不想,还是不敢知道?” 他笑了笑,朝她走进,脸上的醉意里夹杂着一丝阴险的气息。 “你以为他有多爱你?我告诉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来控制我罢了,他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也知道我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将来若是与我反目,你会是他最大的筹码,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好心成全你与我的亲事?” 他还在笑着,眸光不曾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 “不,你骗我。萧哥哥他不会这么做的!”被他的话震慑到,宋轻歌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 “萧哥哥...你这声萧哥哥叫得倒是亲切。你唤他一声萧哥哥,他却未必会领你的情。你,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是他利用完之后便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段忘尘就站在他面前,冰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落下,不带一丝温度。 “萧哥哥不会利用我,是你喝醉了在这胡言乱语!”她吼着他,不信他说的这番话,一句也不信。 他没理会她的大吼,依旧紧凝着她,“他是不是告诉你当初他把你从火场中救出之后,是我强行从他手里把你抢走的?” “对,就是你当年太心狠手辣,才让我们分离了这么多年,才让我信了你这副虚假的面目!”宋轻歌朝他冷斥。 “可他唯独没有告诉你,是我告诉了他是你爹害了萧王府,他便一把扔下了你,自己想要逃回萧王府的。这么多年来,他在无峦山上日日都惦记着你是没错,可他惦记着你不过是想要利用你罢了。阿歌,是你太过天真。” 他说着说着,最后的话里带了一丝心疼。 宋轻歌尖叫一声,用双手捂住耳朵,大喊,“别再说了,你别再说了!”冰冷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心口上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绞得她又疼又难以呼吸。好好的,他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话,这段日子以来,她心中本就积郁着沉闷,此刻被他这么一挑拨,俱爆发出来。 “只有我,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待你的,我对你的情意才是真的。”他抓住她的双臂,一把噙住她的唇,将她紧紧禁锢在他怀里。 宋轻歌在他怀里挣扎着大叫,用脚不停地踢他,此刻的她脑子一片空白,心中满是落寞,只想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屋子。 “你放开我!” 可她的挣扎完全于事无补,醉了酒的段忘尘完全没了理智。 冰冷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消无声息,却能刺破人心。在她几近绝望之时,屋子的门被人一把推开,落镜笙走上前一把将段忘尘推开,将宋轻歌护到怀里。 “你还敢到这来?” 见到他,段忘尘冷笑一声,下一刻,便朝宋轻歌出掌,让她躲闪不及,落镜笙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将她护在怀中,替她挡了那一掌,还未回过神来的宋轻歌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声。 段忘尘冷哼一声,他预料的没错,落镜笙定会帮宋轻歌挡这一掌,他便故意朝她出掌。 他受了那一掌却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立刻转回头与他过招。他出手招招凌厉,好几次段忘尘都几乎要招架不住。 落镜笙冷着脸,出手只越来越狠,一点余地都没有给他留。 段忘尘喝了酒,与他过了几十招之后便招架不住,被他一掌打在心口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侍书听到打斗声赶过来时,只见到昏倒在地的段忘尘,屋子的桌椅俱被一股强劲的内力震坏了。 他没看到宋轻歌,可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将段忘尘扶起来,带他回去疗伤。他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了血色,看起来受的伤不轻。 “你要带我去哪里?你松手,松开手!” 从屋檐上落下,站在昏暗的青石板路上,宋轻歌朝他大吼,挣脱开被他抓住的手腕。 “阿歌,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怨言,我们都回去再说好吗?”空中正一下一下闪着闪电,还伴着雷声,像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表哥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她脸上的泪痕被夜风吹干了,眼角还噙着泪珠,她的脸上满是失落。 “当年我是抛弃了你没错,可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放下过你,现在也只想对你好。” 当时的的情境他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解释,那是情急之下他不得不那么做,听到她是害死他们萧王府一家的仇人的女儿的时候,他的内心几近崩溃,一心只想跑回萧王府看是不是真的,所以才把她扔下。可是,段忘尘并没有给他回去证实的机会。 “可你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对我撒了谎,你也是在利用我。萧哥哥,从小到大除了爹娘,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你怎么能骗我?” 有闪电的亮光映照到她脸上,落镜笙从她的脸上真真切切看到了一股悲凉感。 “是我,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看到你跟段忘尘那般好,完全忘了当年我们二人的情分,所以才生了那样的念头,阿歌,是我的错。” 在这件事上,他无从解释,他确实是利用了她。 “我与表哥好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你还活在这世上,当初你若是能早些回来找我,我便不会想要嫁给表哥,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 宋轻歌朝他喊着,满腔的撕心裂肺在她的心口上嘶喊。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错了。”落镜笙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怀里,将她紧紧抱着。身旁有风刮着,吹起他们二人的衣袍,月牙色的长袍和一片碧色的裙角交织在一起,卷起一阵阵悲凉。 “可是,你怎么能利用我?你怎么能?”宋轻歌被他紧紧抱着,下巴抵在他的肩胛骨上,双眼睁着,朝他喊着,声音嘶哑。 双手不停地捶在他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十分用力。 若是平时,无论她怎么捶打他都不会感到疼痛,可此刻他却紧紧拧着眉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方才为了挡住她,他受了段忘尘一掌,受了内伤。 有雨滴从空中落下,滴落到他们二人的头顶上,伴随着雷声闪电。雨滴滴到他吐在青石板的鲜血上,溅起一滴又一滴的血迹。 宋轻歌的手还在他的背上不停捶打着,他一声都不出,只默默受着。雨水冲刷在他们二人的脸上,连同她的泪水,他的血迹混在一起,从青石板路上流走。 “那时候我一回到长安城便得到了段忘尘想娶你为妾的消息,心里生气得很,我想着既然你这么想嫁给他,我便正好能利用你,将你安插在他身边,也算是种下了一枚棋子。 可是阿歌,我并不是真的想利用你,我忍不住,不想看到你承受这么多东西,特别是当我知道你在侯公府中这么多年来过得也并不好时,我便后悔了,后悔利用了你,不该让你嫁给段忘尘,该一早就把你从他身边带走。” 倾盆的大雨从空中落下,他的声音虽然变得越来越小,却带着别样的温度,在她耳边一直响着。 那些话,宋轻歌一句句都听到了耳中。 她捶在他后背上的次数慢慢减少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从小到大,我最欢喜的便是你,那份情,一直从未变过。所以我偷偷藏了一朵干枯的金雀花在书卷中,就是想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一个人,一个曾经说要将我捧在手心里,要给我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东西的人...” “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从未忘过。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侯公府里碰见你时,那时候我与我近在咫尺,可我却不能抓住你,也抓不住你。那一刻,我的心口上就像是被一把利刃插着,疼得不能自已...” 所以,他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便靠在长廊的墙面上,紧紧捂着心口,脸上布满痛苦。 只不过她没看到,她只看到一抹白衣蓝袖,便离开了。 她的泪水一直没有停过,不知道伴着雨水流了多久,直到听不到抱着她的人说话了,她才摇了摇他,“萧哥哥,萧哥哥...” 再摇了一下,他的手从她背后慢慢滑落下。 她慌了,急忙将他扶住,才发现他的衣襟上全是血迹。 ------------ 第四十七章:要你多嘴 “萧哥哥,萧哥哥...”落镜笙昏倒在她怀中,苍白的脸被雨水不断冲刷着,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脸上全是慌意,急忙带着他往长乐府里赶。脚上踩到的全是雨水,不知走了多久,她才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迎面走来,手中撑着一把伞,满脸的焦急,看到她和落镜笙,她朝他们二人跑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落镜笙,“师兄,师兄...” 是云舞,她手里的伞掉到地上。 宋轻歌气若游丝,“萧哥哥受了重伤...”云舞不再与她说话,她们二人合力将落镜笙带回了长乐府。 落镜笙刚躺到软榻上,宋轻歌便昏了过去。她淋了太久的雨,身上一会冷一会热。 带着落镜笙一路赶回来,她也耗尽了体力。 “阿歌,阿歌...”云舞刚将落镜笙放好,又要看顾宋轻歌,她真恨不得此刻的自己能有四只手。 好在御风也回来了,留下他照顾落镜笙后,她才安心地带着宋轻歌回云水阁。替宋轻歌熬好药喂她喝下去,云舞便在她床边守着。 她发了高烧,需得要人时时刻刻看顾着。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宋轻歌睁开了双眼,见到睡在床头边上的云舞,“萧哥哥呢?...” 她说着,便要起身。 云舞被她的动静声弄醒,赶紧让她重新躺下,“你干什么呢?你这还发着高烧呢!” “我要去找萧哥哥,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她推开云舞的手,她仍记得,她在昏倒之前落镜笙伤得很严重,连气息都变得十分的微弱。 恐惧从她的心底涌上来,让她全身的毛孔都在跟着紧张,后背上又开始冒出一阵阵冷汗。 “师兄他已经吃过药了,你不必担心他,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云舞替她掖了掖被子,那张脸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我想去看他一眼。”宋轻歌仍是放心不下,她们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她最是明白那个中的滋味,此刻让她就这么好好的待在软榻上,她怎么受得了。 “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雨,若是你想要过去便自己撑伞过去,我可不扶你过去。” 云舞拗不过她,脸上生了一丝怒意,也不制止她了,任由她自己掀开被子走下软榻。 还未穿好鞋子,她便觉得额头一阵眩晕,重重坐回了软榻上。 “我便说了,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不然师兄醒来看到你这样也会担心的。”看到她虚弱成这样,还硬要下床,云舞气不过便说了她几句。 宋轻歌躺回软榻上,不再固执。云舞说的没错,落镜笙伤得那么重,她不能再让他担心自己。 突然,她开口问道:“云舞姑娘,你能给我再讲一讲萧哥哥在无峦山上的事吗?” 落镜笙在无峦山上的每一点每一滴,,她都想知道。 云舞想了想,看到她这副虚弱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便开口回她,“告诉你也行,只不过你不能告诉师兄是我与你说的。”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 “师兄刚到无峦山上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他了,只不过他性子孤僻,不愿与我们往来,久久的,他便做什么都是形单影只。每次练完剑上完掌门的课,他便回到自己的房中,苦读兵书谋术。 我开始和他熟络起来,还是有一次捡到了从他身上掉下的黄缎荷包。那一日他练完剑便回了房,我想叫住他可他走得太急,便走过去将荷包收了起来。本来想着晚些再拿过去还给他的,可不知是谁告诉了他我捡到了荷包,他便急匆匆来到我的院落找我。 我一从爹娘那里回来,便见到他站在门口低着头一脸着急的他。他朝我冲过来,开口问我要回他的荷包,语气十分不好,我心中气不过,假意不还给他,谁知他居然同我动起手来,长剑不小心刮到我的手臂,手指头一松,荷包从我手里掉落,他急忙捡了起来。 尔后,他要帮我上药包扎伤口,被我拒绝了,也就是从那时候他开始愿意跟我说话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荷包便是你绣给他的。他把那个荷包看得十分的重,日日都要带在身边。 那时候我最羡慕的便是你,能让他时时刻刻都牵挂在心上。我想着,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他身旁了,他会不会挂念你如同挂念我一般。可我来到长安城里的这段日子,看到他待你的那个样子,我便想明白了,无论是谁都取代不了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宋轻歌的眼角滑下一行泪水,却微微勾起唇角,“萧哥哥他确实待我很好,从小到大都很好。” 后来,她便又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大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只是不如昨夜那般大了。落镜笙没有醒来的没有宋轻歌快,他受了内伤加上受了风寒,此刻身子正虚弱得很,即使吃下了丹药,仍旧不能那么快苏醒。 “萧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醒过来的宋轻歌让云舞带着自己来到他的房中,将他的手握在手掌心里,轻声对他说道。 他闭着双眼,脸上一片清冷,他睡着的时候眉头是微微皱着的,像是没有放下警惕性,亦或是心事重重。 宋轻歌用手轻轻拂过他的眉宇,连着抚了好几下,他的眉宇才慢慢舒展开,这下,她才满意地勾起唇角。 御风端着汤药从阁楼下往上走时,看到云舞在阁楼外面看着稀稀疏疏的雨幕。他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宋轻歌守在落镜笙的软榻边上。 “小姐,外面凉,您不要站太久了。”他端着汤药,走到她身后提醒她一声。 她回过神来,看了御风一眼,尔后勾起唇角,“我没事,你赶紧把师兄的要端进去吧,我再站一会就进去。” 她笑得十分勉力,这个笑中夹杂着苦涩。 “是。” 御风应承下来,这药放凉了也不好,便先端了进去。 宋轻歌拿起药碗,一点点喂着落镜笙喝下去。他喝得很慢,几乎喝一口都要倒出来很多。 她没有办法,只能一点点喂他。 喂他喝完药,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御风,他接过去后便往外看了一眼,宋轻歌顺着他的眸光看出去,才看到云舞单薄的身影。 她再在落镜笙的床边待了一阵,便走到外面,站到云舞身旁,“萧哥哥这几日便劳你照顾了。” 云舞看向她,只看到她的侧颜,“你要回侯公府?”她开口问她。 “表哥也受了重伤,若是他醒来发现我不在府上,必定会来找萧哥哥的麻烦,我得尽快回去。” 宋轻歌亦是看着面前稀稀疏疏的雨帘,话里带着一阵担忧。 云舞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与段忘尘还有婚约在身,若是不回去,只怕会背负骂名。 “嗯,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师兄的。”云舞点下头来,看到从屋檐外面飘进来的雾气落到她脸上,她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她觉得,她应该也会很伤心吧。 御风给宋轻歌备了一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后,他才走进长乐府中。 还好雨势不大了,她回到侯公府时,扶柔正着急忙慌地往外走,一头撞到她身上时,她便哭了,见到她站在她跟前,她抱着她哭道:“小姐,您去哪里了?奴婢担心了您一整日。” “别哭,我去了一趟长乐府。你这是要去哪?”宋轻歌安抚着她的情绪,见她这派焦急的样子,以为府上又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寻不到你的踪影,叫奴婢出去寻您呢,说若是寻不到您,奴婢便不用回侯公府了。” 扶柔哭哭啼啼说着,脸上布满焦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便也不用出去寻我了。”宋轻歌帮忙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带着她回了竹云苑。 “小姐,侯爷他受了重伤,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在他床边守着你,您要不要也过去瞧一眼。” 她若是不过去,只怕又要招王氏骂了。 “嗯,我们这会便过去。”她说完,便咳了几声。扶柔这才发现她身子有些虚弱,“您昨夜淋雨了?” “就是要这般模样过去,才能躲过外祖母的眼。”她勾起唇角,安慰她一声。 这下,扶柔才明白她的用意。 去到段忘尘的屋子里时,他还在昏迷中,脸色十分不好,想来落镜笙的那一掌让他受了重伤。 “昨夜是怎么回事?!” 一见到她,王氏便忍不住苛责她。 江晚吟见了急忙提醒她一声,“祖母,夫君还在昏迷着。”王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和宋轻歌走到外面,留下江晚吟在里面看顾段忘尘。 “昨夜阿歌睡下后,表哥突然来到阿歌房中,我便起来点了烛火,才发现他喝醉了酒。他与我说了一会话,皆是一些神志不清的话。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对我动了手脚,我受不了便推了他一下,他撞到了桌子,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撞倒了一地。 那时候我十分害怕,便急忙往屋外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这才知道跑到了府外。后来表哥在府中如何,阿歌便不得而知了。” 王氏坐在石凳上,锐利的眸光从未从她脸上移开过。 “那你昨夜为何一整夜都不回来,今日也消失了一日?”她眸光中的审读一点点加深,显然是不太相信宋轻歌说的话。 “我跑出去后空中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淋雨发了高烧,后来还是被一个医馆的太夫诊治了,醒来后我便赶紧回来。” 她神色镇定,没有一丝慌意。 王氏眯了眯眸子,“当真?”思来想去,她也想不到她在这长安城中还认识何人,只觉得她出去了便没了什么依靠。若是靠身上的一点钱财,被医馆的太夫收留诊治一夜也是说得过去。 “阿歌说的句句属实。”她一口应下。 这时,端着药的侍书正好走到屋门口,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宋轻歌朝他看过去,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侍书极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很明显,他知道她在撒谎。昨夜她屋子里那些痕迹,明显就是打斗过的痕迹,她一个女子,怎会和段忘尘过招,除非是旁的男子。 不过,他没有多嘴,只看了她一眼,便端着汤药进去了。 王氏的心思也全然在还昏迷的段忘尘身上,也没多追究,只说了一声,“罢了罢了。”便让她扶着自己又重新回了段忘尘的屋中。 最后,她忍受不住倦意,宋轻歌和江晚吟一同劝了她几句,她才让容氏扶着自己回了雍乐阁。 “别以为你的那些事我不知情。”王氏前脚刚走,江晚吟便说出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来。 “那姐姐便说说,哪些事是你知情的?”宋轻歌替段忘尘理好被褥,侧过脸看向她。 “自然是你与那位经常到竹云苑中找你的那位的事。”只是那个人是谁,江晚吟还不得而知。但如今,她已不在意了,对于段忘尘喜欢的人,她不想再费那个心思去迫害。 宋轻歌绞着双手的手指头紧了紧,依江晚吟的性子,她若是知道是谁会指名道姓指出。此刻,她没说是谁便是还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她笑了笑,“不知姐姐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空穴来风?” “是,我是还没有证据,你最好是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江晚吟不愿在她面前放低姿态,只是看不惯她这副满是得意的样子罢了。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宋轻歌斥了她一句。 “你!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她又搬出了自己是侯公府大夫人的身份,开始对她指手画脚。 “若是姐姐不无缘无故冤枉我,我又怎会有那个教训你的兴趣?”宋轻歌不甘示弱,与她对峙着。 “我会冤枉你?分明就是你做贼心虚,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和哪个男子偷情,还是在侯公府里,若是传出去,那侯公府的名声便被你弄臭了!” 她向来是这个样子,对她说出口的话十分难听。 宋轻歌拧了拧眉头,“姐姐这话说得当真是不堪入耳!”可心下,确是生出一阵心虚的意味来。 她与落镜笙之间,确实是重生了以前的那般情愫,只是她如今还是段忘尘的二夫人,这情愫便变得别扭,与世俗不符了些。 “不堪入耳?也不知在你屋中发生了何事,夫君才会受这般重的伤,你自己心中有数!” 她与王氏说的那些话也就骗骗王氏这个年迈了的妇人,谁都看得出来段忘尘是与人打斗受了伤,岂会是被她推伤的。 “别吵了!”躺在床上的段忘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突然开口斥了她们二人一句。 宋轻歌和江晚吟一慌,急忙闭了嘴安静下来,也不知他看着她们二人吵了多久,此刻正怒目盯着她们二人看。 尤其是看着宋轻歌的眼神,他眼中的火光显而易见,“你回去吧。”很明显,他现在不想见到她。 宋轻歌抬起头看着他,唇齿动了动,最后只挤出一个字,“是。”便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一阵她的咳嗽声,段忘尘全都听在耳中。 “也不知当初死活要娶的是个什么人。”江晚吟心中对段忘尘有怨,如今见他这般颓靡的样子,心中畅快便揶揄了他一声。 “要你多嘴,你当初不也是死活要嫁给我。”段忘尘还在气头上,听到她揶揄自己当即斥了她一声。 江晚吟动了动唇齿,便不再说话了。他说的也没错,情这回事,当初又是谁能解释得清楚的。 可这回,他将她留了下来,将宋轻歌支走了,如此一想,心中的畅快便又多了几分。 站了一个晌午,回到竹云苑时,宋轻歌已然累得不行,喝了扶柔煎好的药便睡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醒来时一身的病痛已经褪去了不少。 扶柔背对着她,替她准备午膳。 听到动静声,扶柔走过来扶着她起来,“小姐,您醒了。”她瞧着她,她的脸色看起来显然不太对劲。 “我睡着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事吗?”她疑惑地看着她。 扶柔替她洗漱着,“府里添了一件喜事。” 她擦拭掉嘴角的水珠,“喜事?” “大夫人怀了身孕,已有两个月。是昨日她伺候侯爷用膳时不适呕吐,太夫来替她诊脉诊出来的。老夫人高兴了一整日,当即便让她回去休息了,也送了很多东西到秋阑苑里。” 扶柔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一丝怒意,倒是隐隐有一丝的担忧。 “傻丫头,你怕我今后还要受江晚吟和外祖母的欺压?”宋轻歌看出她连上的担忧,笑着问她。 “本来您就得了侯爷的喜爱,大夫人受了冷落,如今她有了身孕,指不定又要来怎么迫害您呢。” 扶柔不太明白,为何她还能笑得出来。 “我可不怕她了。”她穿上了外衫,走到桌边开始喝扶柔为她准备的膳食。 “这个粥熬得不错,这道玫瑰酥也好吃。扶柔,这才过去几日,你的手艺见长啊。” 她在侯公府中的膳食,向来是扶柔做的。 “小姐,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扶柔一点也听不进她的夸赞,只怕她日后的处境会变得如江晚吟刚进府的那时候那般艰难。 宋轻歌细细咬着玫瑰酥,眸光微微沉了沉,“忧心又有何用,她若是来欺压我,我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受着了,即使是有外祖母给她撑腰。” 江晚吟刚进府的那一日,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她仍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一日下着蒙蒙细雨,是入春以来下的第一场雨。她以为是老天可怜她,见她唯一倚靠的人娶了别的女子而落了泪,一落便是落了一整日。 她以为,她熬不过那一日,没曾想非但熬了下来,还熬过了江晚吟在府中对她做的种种迫害。 最后,还遇到了落镜笙。 如今,她便是什么都不怕了。 不过,江晚吟有了身孕,她想段忘尘放在她这边的心思便会少了许多。可谁知,扶柔刚替她收拾好碗筷,段忘尘便走了进去。 端着碗筷的扶柔差点撞上他的身子,见来的人是他,唤了一声侯爷后便退了下去。 “病好了?” 他朝她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见她吃得这般满足,他就看得出来她不仅病好了,胃口也变得十分的好。 “表哥的伤也好了?”她反问他。 “那天夜里你去哪里了?”他迫切的想知道,那夜他昏倒过去之后,便不知道他们二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听到那日江晚吟和她争吵说的话,他才隐隐意识到,原来她私下已经与落镜笙有过多次来往。 “并未去哪里。”宋轻歌定然是不会告诉他,她去了落镜笙的府上待了一夜,怕是他会气炸吧。 “他将你带去了哪里?”他不依不饶,眸间透着一抹寒意。 宋轻歌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直接站起身子,要往屋外走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公子怕我留在竹云苑里会再受你欺压,便带我出去避了会风声。”她不紧不慢说道,也不管他会不会信。 “避风声避得发了高烧,受了风寒?”他话中的冷意愈发浓郁,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外面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我便是淋了雨才受的风寒。”她没有看向他,语气依旧淡然。 “阿歌,你在怪我?怪我那天夜里告诉了你那些事?”他不明白,明明利用她的人是落镜笙,她为何要把气撒在他一人身上。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就算是怪了他又如何,他还会在意她会不会怪他吗?他本就欺瞒了她这么多事,又怎么还会在意她的感受? “那你今后就不要同落镜笙见面,看他一眼也不行,听到了吗?”段忘尘站起身子,站在她眼前,一双眸子又重新落到她平淡如水的脸上。 宋轻歌看向他,唇齿动了动,“表哥,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情感。” “你是我段忘尘的人,我说了不让你见你便不能见,记住了吗?”他一字一句重复着,声音低沉。 ------------ 第四十八章:他有没有为难你? “我做不到。”宋轻歌低着头,眸光不曾落到他身上,亦是不肯松口。 段忘尘松开手,脸别过一旁,话中多了一阵失落感,“原来现在就算是哄哄我,你也不会做了。” “表哥,姐姐怀了身孕,你该多陪陪她。”曾经她以为,等嫁给了段忘尘之后,她也会为他诞下一儿半女。如今想来,倒是她想多了。 段忘尘没有再说话,只转身离去。 这一回,他没有同她吵架,也没逼迫她做任何事。宋轻歌知晓他心里不好受,可他们二人若是想回到当初那般,亦是不可能的了。 落镜笙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时他要找的第一个便是宋轻歌,“阿歌呢?” 他睁开眼睛,只看到云舞。 “师兄,你终于醒了!”她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可一听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她眸中的光亮便暗了下去,“她,她醒来后便回去了。” 落镜笙脸上现出一阵失落感,“回去了也好,若是她在这待太久,定会被段忘尘为难。” “师兄,宋轻歌她没事,如今你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子。”云舞扶他起来,话里透着一丝责骂。 “我已经没事了。”他勾了勾唇角,眸光中多了一丝笑意。 “那也要把药喝完。”云舞将碗中的汤药吹了吹,递给他,她知晓他醒来后定是要自己喝的,不用她再喂着。 “让你担心了。”接过药碗时,他抱歉着说了一声。云舞怔了怔,以前他可不会对她这么客气。该骂的时候就骂。该打的时候就打。 “师兄,你何时待我这么客气了?”她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不安。 “你亦是我身边最重要的,我待你客气些是应该的。”他不敢说,这些都是他对她的愧疚。 云舞勾了勾唇角,带着不适。 空气中凝固着一股尴尬的气息,被御风打破,他走到落镜笙面前,面上透着一丝焦急“公子,段忘尘来了。” “师兄,我去帮你对付他!”云舞立刻站起身子,她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你坐下。” 落镜笙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开口制止她,不让她生事。 “你的身子刚好,不能去。”云舞拧了拧眉,不想让他只身犯险。 “你更不能去!” 他厉声制止她,若是让她去见段忘尘,那还得了。侯公府的两次行刺,定会在段忘尘面前露出马脚,到时候就算是他想救她,只怕也来不及了。 “我!” 云舞脸上带着怒气,不服地攥了攥手指头。 “听话,你现在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御风,盯好她!”临走前,他不忘叮嘱御风一声。 “是。” 御风低下头,目光不曾从云舞身上离开。 见她乖乖待在屋子里,落镜笙才安心地往外走。 段忘尘站在亭子中,面色凝重,周身散发着一阵阵寒气。还未靠近,落镜笙便知晓他今日是来找他的麻烦来了。 “公子做事可太不地道了。”听到脚步声,他转回头,带着寒意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但凡牵扯到阿歌的事,我绝不会让步。”落镜笙亦是直视着他,完全不惧他眸光中的寒意。 “他是我的妾室,我是段忘尘的人,我想怎样便怎样,我想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段忘尘负在背后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话中透着施压的意味。 “这一回,我不会再轻易放开她的手。她是你的妾室是没错,可她亦是我最在乎的人。” 他深邃的眸光现了几分冷意,之前的恭维尽数消散不见。 闻言,段忘尘勾起了唇角,走到他面前,轻启薄唇,“八年前你输给了我,如今也一样。” 说完,他扬着眉眼从他面前离去。 落镜笙凝着他离去的背影,眯了眯深邃的眼眸。 段忘尘前脚刚走,云舞便追了过来,“他走了?”她扬着一张脸,问落镜笙。 “你不要去胡闹!”落镜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欲要追出去的云舞拉了回来。 “师兄,你松开手!我好不容易才在侯公府外堵到他一次,这一次决不能轻饶他!” 她面色激动,并不打算让段忘尘就这么走了。 “你这一跑出去,只会惹下更多祸端!”落镜笙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拽回云水阁,把房门锁上。 “师兄,你开门,开门!”云舞在里面拍着房门,大喊。落镜笙没有理会她,直接从云水阁离开。 屋里有水,有吃的,只要饿不死她就行。 “备马车,去靖王府!”一出云水阁,落镜笙便转回头对着御风说道。 “是。” 御风退下去,去给他准备马车。 去到靖王府时,府上的管家说轩辕靖不在府中,皇上传他去了宫里。 “公子,要不要先回去?”御风走入马车内,开口问他。 落镜笙沉吟了片刻,“不用,我们在这等他便可。”他敛了敛眉头,眸光中多了一丝思虑。 御风只好点头,再替他倒下一杯茶水。 轩辕靖回到府门口,看到停在府外的马车,稍稍敛了敛眸色,看着落镜笙从马车内下来。 “四皇子。” 落镜笙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微微颔首。 “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事要找本王?”他不解,不知他今日为何会到这来。 “镜笙今日来是要给四皇子提个醒。”落镜笙抬起头,声音低沉,眉宇间透着一丝警惕的意味。 “进府说。” 轩辕靖勾起一双桃花眼,与他一同走入府内。 给他们二人倒下一杯茶水,齐元兆和御风俱退下,水榭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一层层磷光。 “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轩辕靖不想听他卖什么关子,而且与落镜笙,他还是信他的。 “事关侯爷的事。”落镜笙抿下一口茶水,“镜笙知晓,因丞相的事,四皇子近来与侯爷走得比较近,但与他也不可不防。” “侯公府本就是没落之态,就算如今他与本王走进,拥立本王,朝中与他亲近的大臣也没有多少,父皇更不会重用他。你要本王防他?”轩辕靖想不出来,他有什么可防的。 “他远比四皇子想的要有野心。”落镜笙提醒他一句,可关于段忘尘的事他还不能告知他太多。 “难不能他还能觊觎本王的位子不成?”轩辕靖眯了眯眼眸,对他说的话有些质疑。 “这个镜笙不敢断定,只能告诉四皇子,不能让他手里握住的权利太大。”敛了敛眸光,他没再多说。 “公子的话,本王自当记住。”沉吟片刻后,轩辕靖还是应承了下来。 出靖王府时,天色已晚,落镜笙直接回了长乐府。此时此刻,段忘尘对他必定有所提防,他不好再去侯公府。 只是宋轻歌如何了,他心中倒是担忧得很。 想着想着,往前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御风掀开帘子,问车夫发生了何事,尔后便看到前面停了一辆马车。 御风的眸子亮了亮,转回头对落镜笙说道:“公子,是宋小姐。” 下一刻,落镜笙已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那边,宋轻歌亦是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落镜笙阔步走到她面前,眸色中添了一丝担忧,“你如何能出府?这会段忘尘应该将你看得很紧。” “江晚吟怀了身孕,外祖母命他时时刻刻都要陪在她身边。她怀的是段家的第一个香火,外祖母自然是重视得很。我趁他无暇看我,便趁机溜了出来。”见到他相安无事,宋轻歌的脸上也挂了笑意。 “你的身子可好了?”上了马车,落镜笙握紧她的手,关切地问她。 “已经好了。” 她开口回道,将头靠近他的胸膛里。 “他醒来后有没有为难你?”他将手放到她的手臂上,语气温柔。 “有到过我屋中一次,他叮嘱我,让我不要再见你,可我没答应。”宋轻歌将实情如实告知他。 “都怪我,阿歌,你能原谅我吗?”落镜笙低下头,话中带着恳求。 “萧哥哥,我早就不怪你了,你对我的心意,我又怎会不知。我只盼着能早日同你在一块,其他的我便不在乎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将他放在第一位。 “你放心,这一切自有我。”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了紧。此刻见到她,他这颗心便放下了不少。 只是回到长乐府时,却遇到了一个人,云羽熵。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正低着头认错的样子,是云舞。 见到那个身影,落镜笙的眸光震了震,当即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人颔首,喊了一声,“师父。” “回到长安城中这么久,你都做了些什么?”云羽熵转过身子,犀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徒儿一直都在与轩辕靖和段忘尘打理关系。”他低着头,话里没有带一丝慌意。 “打理关系?那舞儿的事是怎么回事?你与那侯公府二夫人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云羽熵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面色十分严厉。 “我,我...”他嗫嚅着。 “笙儿,我以为你一直是个做事果决的人,可这段日子以来,你令为师太失望了!” 他与他说话的语气转为了怒骂,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小舞的事,笙儿一定会替她报仇。可阿歌,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她本就是我一直牵挂的人。” 落镜笙没有办法如他说的那般,什么事都做得杀伐果决。 “可她如今是侯公府的二夫人,是你亲手将她送到段忘尘手里的。你也别忘了,谁才是你萧王府的仇人。” 云羽熵提醒他,让他不要忘了来长安城的目的。 “萧王府的仇我自然会报,可不是报应到阿歌身上,她与我一样,也是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我一直以为如段忘尘说的那般,萧王府受害是宋王府下的毒手,我搜查到的种种证据也指向宋王府。可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受了段忘尘的蛊惑,阿歌,她是无辜的。” 落镜笙抬起头,一字一句与他解释着。 “总之,这些事你尽快解决。舞儿的事,我定是不会放过段忘尘!”他说完,抓过云舞的手腕,往外面拽。 “师兄,师兄,救我...”云舞转回头,恳求他,双眸中闪着泪光。 “住口!你还求他,他没有看顾好你让你失了贞节,将你锁在房中,你还指望着他替你求情?” 云羽熵的话里,透满奚落。 云舞撅了撅嘴,只气气地瞪着他,找不出一句反驳他的话来。 落镜笙急忙跑上前,“师父,让小舞留下来吧,我会好好照看好她。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把气撒到她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把气撒到她身上?”云羽熵转回头,质问他。 他使劲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若是您心中有气,便撒到徒儿身上,小舞她没有错,您不要怪她。” “你这会倒是知道替她说话了,可你这般做,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云羽熵冷哼一声,抓紧云舞的手,身子一跃,从长乐府中消失。 空荡荡的长乐府,一下子安静下来。 落镜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底生出一阵懊悔。 “公子。”见他在夜色中站了太久,御风上前提醒他一声,“小姐同掌门回去了也好,不然她待在这始终不安全。” “嗯。” 过了片刻,落镜笙应了一声。御风说的没错,特别是在云舞惹了段忘尘之后,她的处境便一直处在危险中。 只是,这身旁突然少了她的叽叽喳喳,他一时还真是适应不过来。 “师兄,你可想我了?”半夜,落镜笙睡着时,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他枕边说话,他睁开眼一看,还真是云舞。 他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师妹,师父不是将你带回去了吗?”他不可置信看着她。 “哎呀,爹爹他拗不过我,便放我回来了。”她坐在床沿边上,用手甩了甩手中的辫子。 落镜笙皱了皱眉头,“你趁他不备,偷偷溜出来的?”云羽熵今晚将她带走时,那般的果决,怎会轻易把她放回来。 “师兄,我不想跟爹爹回去,一回去他定是罚我在山崖中面壁思过好几个月,你把我收留下来好不好?”她扯了扯他的衣衫。 落镜笙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我才会被他责骂,明日他过来寻你我替你求情便好。” “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她凑近,在他的手臂上蹭了两下。 “回去睡吧,我带你回去。”说着,他掀开被褥,下床披了外衫之后,领着她回了她的云水阁。 第二日,云羽熵果真寻了过来。 一见到云舞,他便大声斥道,“如今你的翅膀可真是越来越硬了啊,居然敢对我下迷香?” 云舞躲在落镜笙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看着他,“我才不跟你回去,一回去你肯定又让我面壁思过,那山崖里又湿又冷,我都在里面生过几次病了,我才不要跟你回去!” “师父,您就让小舞留下来吧,我定会好好看顾她,不让她受到伤害,也不会让她惹出事端来。” 落镜笙依昨夜答应她的,在云羽熵面前替她求情。 “你过不过来?!”云羽熵语气中的严厉并未褪去半分,只紧紧盯着她。 “我不过!” 云舞脸上虽透着害怕,可仍旧是不松口。有落镜笙护着,她的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 “好,你不当我是你爹是吧?那你便留在这,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云羽熵冷哼一声,扭头离去。 待他走远,云舞才慢慢从落镜笙的身后走出来,眼中透着一股失落感。 “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师父他不会真的同你置气的。”落镜笙看出她眼中的失落感,安慰她一句。 “我知道爹爹他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同他回去。”她伸开手,抱住落镜笙,在他怀中哭泣。 “别多想了。” 他将手抚到她的后脑勺上,安慰着她。 “扶柔,你在这等我便可。”前面,传来宋轻歌的声音,落镜笙怔了一下,刚想松开抱着云舞的手,她人已来到他们二人面前。 眼前的一幕,让她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尔后她尴尬的勾了勾唇角,“我不知道云舞姑娘也在这,萧哥哥,我改日再过来看你。” “阿歌。”落镜笙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松开抱着云舞的手,云舞亦是赶忙从落镜笙的怀里出来,擦去脸上的泪水。 “阿歌姐姐,你来找师兄啊,你们说我先走了。”她走上前,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赶忙离去。 “阿歌,方才师父来过,骂了小舞几句要将她带走,她有些难过这才哭了。”落镜笙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解释着。 “你不必同我解释,我没有放在心上。”她勾了勾唇角,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 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你没放在心上就好。”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方才见她匆匆忙要离去的样子,他的心便跟着紧了一下。 她将袖中的丝帕拿出来,“这是我绣给你的,我的伤势恢复后绣的第一条丝帕。” 丝帕的颜色是雀蓝色,与他身上的白衣蓝袖十分相衬。 “你有心了。”落镜笙将丝帕握到手里,“我一定好好留着。”他朝他勾起唇角,眉眼间散开一抹笑意。 宋轻歌靠到他怀里的时候,上面还残留着云舞靠过的温度。她的眸色恙了恙,尔后看了这园子一眼,是他种满金雀花的园子。 园子里的金雀花已经掉了一些,可仍旧开得很艳。他说这座园子里的金雀花是为了她而栽的,可他方才却在这里抱了云舞。 回侯公府的路上,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扶柔开口问她,“小姐,见到了落公子,您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她回过神色,矢口否认,“我没有不高兴。” “您的脸上明明就写着不高兴三个字,还抵赖。”扶柔撇了撇嘴,很明显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撑着脸颊的手放了下来,看着扶柔问,“扶柔,你说萧哥哥他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她知道,问出这个问题来显得自己很无耻,可又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扶柔转了转眼珠子,“是因为那位云舞姑娘吗?” 她一问,便问到了点上,宋轻歌以为她也认同自己的猜测,“是吧?你也看出来了萧哥哥对她同别人不一样吧?” 她却摇了摇头,“奴婢觉得,落公子的心中只有您,旁的不过是您多想的罢了。” 宋轻歌那张脸方才还带着笑意的脸瞬时焉了下去,“兴许是吧。”她绞了绞手中的丝帕。 “奴婢相信,落公子一定会履行他的诺言。”扶柔见她这般疑云重重的样子,急忙再安慰了她一声。 宋轻歌只绞着手中的丝帕,没有再说话。 她自然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一回到竹云苑里,她便听到两个丫鬟在议论着江晚吟的事,隐隐约约中她听到那两个丫鬟说什么段忘尘与江晚吟在秋阑苑中吵了一架,让江晚吟动了胎气,王氏狠狠将段忘尘斥了一顿。 果然,她才回到屋里不久,郁闷的段忘尘便过来寻她了。 “祖母她简直是荒谬!”他一坐下,便用力拍了一下案桌,将她给他倒下的茶水都震了一下,茶盖与杯盏发出一阵脆响。 “姐姐她有孕在身,你确实不该与她置气。”宋轻歌坐在他身旁,再怎么说,江晚吟肚子里的孩子总没有错。 “便是她先与我争的口角,我这都日日陪着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段忘尘皱着眉头,说出口的话句句带着气。 “别气了,先喝口茶吧。”她将茶杯拿到他面前。 段忘尘接过来,喝下一大口,这下眼眸中的怒意才散去一些,“总之今后我不会再事事都承着她。” 他用力放下手中的茶杯。 宋轻歌看着那个可怜的茶杯,不知晓再开口说什么宽慰他的话。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她,“阿歌,若是你也能为我生一个孩子,我便不用事事都承着她了。” 段忘尘朝她靠近了一些,眸光中带着些许灼热。 ------------ 第四十九章:你们就没信过我 宋轻歌的眸中闪过一丝慌意,唇角牵出一抹笑,“如今,阿歌还没这个打算。”她唇角牵出的那抹笑,十分勉强。 段忘尘怔了怔,尔后亦是牵出一抹笑意来,“无妨,你的脾性我知道,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从成亲到现在,他连她的身子都不曾占有过。在他保持理智的时候,总不想强迫她,想让她心甘情愿地把她自己交给他。 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那个意思。 段忘尘悻悻地从她的屋中离去,王氏那边盯得紧,总叫他去陪江晚吟。这是她要抱的重孙,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视。 就连送到秋阑苑中的膳食,都要先拿到她那里去验过一次。 可一听到江晚吟怀了身孕,有个人便不高兴了。轩辕靖在靖王府中郁闷了许久,等他去到秋阑苑中时,江晚吟正在休憩。 午间闷热,她怀了身孕待着总容易犯困。芸香伺候她躺下之后,便退了出去。她睡着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床边守着,所以屋中只有她一个人。 每日休憩之前,她都会先喝下一碗安胎药,睡得便十分的熟。睡梦中,她似是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鸦青色锦袍,身份高贵,生得一双桃花眼。人看着尊分高贵,可那双眼睛在看向她时,总带着数不清的柔意。 她努力想看清那个人的脸,每当走进一看时,眼前便被一重重的大雾遮住,每次她拨开一层,便又有一层等着她去拨开。 等她一层接着一层拨完时,那个人也不见了,只给她留下一个鸦青色的背影。她站在原来,四周来回张望着,就是寻不到那个人的踪影。 她开始慌了,想要找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往前跑了好久好久,却再也见寻不到那个踪影。 江晚吟紧紧抓着被角,眉头拧成一团,额角冒出一层层冷汗。 轩辕靖看到她这个样子,拿出锦帕给她擦去额角的汗珠,眉头也跟着皱了皱,不知晓她梦到了什么,会这样紧张。 “不要...不要,不要走!”她大叫一声,睁开双眼,眼中带着恐惧和不安。 “做噩梦了?” 轩辕靖再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轻声开口问他。 看到他,江晚吟吓了一跳,急忙拿开他的手,“四哥哥,你怎么会在这?” “本王听说你怀了身孕,特地过来看看你。”他面色平淡,脸上没有一丝喜怒。 “我,我没事,你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过来看我。”江晚吟看了一眼房里,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被她支走了。 “你怕我?” 看出她眸中的不安,轩辕靖挑了一下眉梢,仔细盯着她脸上的神情。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盖在被褥中的手却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看到她这个举动,轩辕靖眉眼散开一抹笑,“你还是爱他。”否则,她不会这么在乎腹中的胎儿。 江晚吟将脸别过一旁,轻轻启唇,“孩子总是无辜的。”这个孩子,她想生下来。 “可若是段忘尘不爱他呢?”盯着她还未隆起的小腹,轩辕靖拿着丝帕的慢慢收紧。 “他是夫君的亲生骨肉,亦是侯公府的香火,他不会不爱他。”这一点,江晚吟坚信。她没想过要再怎么虏获段忘尘的心,可她想,段忘尘不会不爱这个孩子,这可是他的亲生骨肉。 “所以你便有意瞒着我?”她怀有身孕的消息,还是他听朝中的臣子无意中说的。 若非如此,他想就是她将孩子生下来了,他也不知情。 “我不想他出事。”她垂下眼眸,不敢看向他。此刻他突然出现在这,便是让她恐惧不已。 “那好。” 他只回了一句,便从她房中离开。 江晚吟抬起头,看到那一抹鸦青色衣袍,眸光微微生恙,这抹衣袍熟悉得很,她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段忘尘去到秋阑苑时,发现里面的丫鬟下人都被迷晕了,冲到房里时,江晚吟却安然无恙地躺在软榻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有什么人来过?”段忘尘开口问她。 她微微睁开眸子,从软榻上坐起,不解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忘尘皱了皱眉头,又十分警惕地看了屋中一眼,这才让她重新躺下,“无事便好。” 见他没有再追问,江晚吟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走出秋阑苑,段忘尘便叫来府中的暗卫,“方才谁进了秋阑苑,你们连拦都不敢拦?!”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怒意。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段忘尘转过头,眸光透着一阵寒光。这下,为首的暗卫才敢开口回道:“回禀侯爷,是四皇子。” 此话一出,段忘尘的眸光滞了滞,“是他...”他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到江晚吟的屋子里。 而且,最可恶的是江晚吟竟然瞒着他,就连她怀了他的亲生骨肉,也不肯安分一些吗?! “下次他若是再来,你们便是如今日一般,不要出手拦他。”他在侯公府中设了暗卫一事,不宜让轩辕靖知晓。 “是。” 几个暗卫答应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段忘尘都在秋阑苑中陪着江晚吟,听说他寸步不离跟着她。就连膳食,都是他亲手喂的。 这些话,都是宋轻歌从那些下人丫鬟中听到的。还有传言说,是因为四皇子悄悄到秋阑苑中看了一眼江晚吟,段忘尘紧张她,这才寸步不离跟着她。 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一想到江晚吟的家世和为人,能和轩辕靖牵扯上关系,便也不足为奇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轩辕靖也到竹云苑中来找他了。 那时候她正坐在亭子中喝着扶柔刚给她做好的梅子汤,梅子汤解渴,在这炎热的夏季,喝下一碗梅子汤是再好不可的事。 轩辕靖只身落到她面前时,她还以为是落镜笙来看她了,可抬头一看,看到的却是轩辕靖。 “四皇子。” 她急忙起身,朝他施礼。 可他这么飞檐走壁般出现在她面前,她总觉得不太光彩。轩辕靖在她面前站在,睨了她许久,才松口,“不必多礼。” 他与她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她依旧是一副小巧玲珑的模样,但凡见她一眼的男子,只怕都会心生荡漾,只不过她的身世太过卑微。 “本王今日来,是想要你替本王做件事。”他毫不避讳的,将他来的目的告诉她。 “阿歌能有什么事帮到四皇子的?”她不解。 “把吟儿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她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石桌上。 眉眼里,唯有波澜不惊,没有一丝不恙。 “这个我不能做。” 宋轻歌看了一眼桌上的打胎药,重重呼出一口气。 “为何不能做?你也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轩辕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眸光中多了一丝打趣的意味。 “江晚吟怎么样我不管,但她肚中的孩子我不想伤害。况且,我不想惹起无端的是非。” 王氏将江晚吟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有多重她不是不知道,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被她害得流掉了,只怕她会把她千刀万剐。 “你不爱段忘尘?”轩辕靖倒是觉得稀罕得很,她有这么大度,就连江晚吟怀了段忘尘的骨肉,她也无动于衷。 “我跟表哥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她的话中,明显已经带了不悦的语气,亦是坐回了石凳上。 “药我便放在这,放与不放由你决定。”轩辕靖冷冷刮了她一眼,算是在走前给她施了一个下马威。 “把你的东西拿走!” 宋轻歌站起身子,拿起桌上的小瓷瓶,想要追上他的身影,可发现他已经从竹云苑里消失。 “小姐,这个是什么?” 扶柔急忙走到她身旁,看向她手里握的小瓷瓶。 “没什么。”她垂下眼眸,皱了皱眉头,看着手里的小瓷瓶。他把这么个东西留在这里,简直就是要害她。 咬了咬唇,她只好先将小瓷瓶收起来。 可没想到,轩辕靖前脚刚走,秋阑苑那边便传来了动静声,有丫鬟说:“大夫人流产了,是喝了被人放下打胎药的安胎药。” 宋轻歌一怔,想起方才轩辕靖留给她的小瓷瓶,急忙将收起来的小瓷瓶交到扶柔手里,催着她,“赶快拿去扔!” “嗯!” 扶柔点点头,急忙跑出去。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是王氏身边的容氏。 “赶着要去哪里啊?” 她的身后,站着府上的几个小厮,一派来势汹汹的样子。 “容,容姥姥...”扶柔嗫嚅着,口齿已经变得不利索。她将手中的小瓷瓶藏在身后,攥得紧紧的。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啊?”容氏冷冷看着她,话里透着一股恐吓。 “没,没什么。” 扶柔连连往后退,宋轻歌跑出来,她撞到她身上。扶柔转回头看了她一眼,焦急地叫了一声,“小姐...” “拿出来!” 容氏带着人不断逼近,那几个小厮拉过扶柔,她不停大叫着,可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几个小厮没几下便从她手里抢过小瓷瓶。 容氏将小瓷瓶握在手里,像是打了胜仗一般,得意地扬着脸对宋轻歌说道:“二夫人跟老身到秋阑苑里去一趟吧。” 宋轻歌拉过扶柔,不服气地开口斥她,“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为何要跟你过去?!” “做没做过,等老夫人寻到证据之后,只会有判决。”她说完,故意将手中的小瓷瓶扬到她面前。 她说完,那几个小厮便走上前,颇有要将她押走的意思。 “我自己走!” 宋轻歌咬了咬牙,只好先答应她。 去到秋阑苑时,江晚吟还拧着眉头,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十分痛苦。她紧紧攥着段忘尘的手,身下是一片血迹,下人们将浸透的血布一块一块的换下来。 她只觉得额头一阵眩晕,胸口上剧烈起伏着,脑子似是有些缺氧,她见不了这么血腥的场面。 “夫君,我们的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吗?”江晚吟抓着段忘尘的手,哭着问他,软绵无力。 “吟儿,你乖。” 段忘尘的面色亦是十分痛苦,不忍将太夫的话告诉她。 方才她一喝下安胎药,便觉得小腹疼痛得很,在软榻上来翻来覆去几次之后,便见了红。 太夫告诉她,她是喝下了被人下了打胎药的打胎药时,她还不敢相信。王氏一听,立刻叫容氏去将宋轻歌叫过来兴师问罪。 要说这府上最不愿江晚吟将腹中的胎儿生下来的,唯有宋轻歌。 “跪下!” 王氏一见到她,便厉声呵斥。 宋轻歌不肯跪,她站在一旁定了定心神,倔强地开口,“外祖母,阿歌没有做过。” 王氏抬起头,混沌的双目盯着她,“那这个是什么?!”容氏将从扶柔手上抢过来的小瓷瓶交到了她手上。 “那个,那个...”宋轻歌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些事一下子发生得太快,她知道是轩辕靖有意陷害,可江晚吟喝下的打胎药是不是轩辕靖放的,她不敢断定。 如今,这打胎药在她手上,她又不能开口是轩辕靖放到她手里的,这下真是哑巴黄连有苦说不清。 “打胎药就是你手里,难不成你还想抵赖不成?!”王氏话中的怒意又加重了几分,这是她的第一个重孙,叫她怎么能不生气。 “宋轻歌,你的心肠可真歹毒...”江晚吟躺在段忘尘怀里,嘴里有气无力地骂了她一声。 “我说了,我没有做过,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害的。”她抬起头,冷目看向她。 这一回,她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陷害。 “你还不承认!” 王氏喊了一声,便有几个小厮走上前,踢了她一脚,她一个趔趄直接跪到地上,有两个小厮扣住她的肩膀,让她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小姐,小姐!” 扶柔亦是被人押着,焦急地叫了她几声。 “给她掌嘴,直到她认为止!”王氏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她,脸上满是怒意。江鹤迟虽失了势,可江晚吟到底还是比她强,况且这还是她这么悉心呵护的第一个重孙。 即便是给她张嘴,也难消王氏的心头之恨。 屋中,只有脆响的巴掌声。 太夫将江晚吟的身子护理好之后,便退了出去,下人们也将那些沾了血的布拿了出去。 所有的人,全程都看了一场闹剧。 宋轻歌还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容氏的手都打疼了,她愣是不松口,只咬着牙受着,也不开口求情。 段忘尘一直抱着江晚吟,不曾抬起脸看过她,任由她被王氏处置,一句话也不说,仿若此时此刻受罚的是别人,不是她。 没有了段忘尘的阻挠,王氏便不再有所顾虑,容氏下的手亦是越来越重。 “枉尘儿收留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的心肠竟这么歹毒,连他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要下这么重的手!” 王氏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她的后背,她遭到重击身子一倾往地上倒去,嘴里却还在喃喃说着:“我没有做过,那个药,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许久未开口说话的段忘尘,冷冷开口问她。 倒在地上的宋轻歌慢慢坐起身子,抬起头看向他们,“是四皇子拿去给我的,他想让我给姐姐下药,可我什么都没做。” “四皇子怎会毒害吟儿腹中的孩子?满口的胡言乱语!”很明显,王氏不信她说的话。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个药不是我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她的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抬着,一张脸更是憋得通红,皆是被打的。 “尘儿,别信她的话,她欺瞒你的事还少吗?”王氏怕段忘尘耳根子软,急忙说了一句,提醒他一声。 刚想开口说话的段忘尘,将堵在喉间的话咽了下去,不再多说什么。 “把她拉下去,再狠狠打上二十大板,以后就关在竹云苑里,谁都不能放出来!” 王氏说的掷地有声,话中透满冷意。 “我说了,我没有做过!”被那两个小厮从地上抓起来时,宋轻歌朝他们大吼。 她不懂,为何每次他们都不信她说的话。嘴里总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收留了她多少多少年,捂她的心捂了多少多少年,可为什么连她的说的话都不信,一句都没有信过! 王氏听不得她闹腾,也怕她吵到江晚吟,叫人讲她的嘴巴堵了起来。宋轻歌在屋子里忍了这么久,无论是容氏将她打得有多疼她都在忍着不哭,可此刻见到他们这副冷漠的神情,她的眼泪不自觉地从脸颊流了下来。 特别是段忘尘,从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不是你的是谁的?”这句话,只质问,透着冰冷的质问。 被拖出屋子之前,她冷冷凝了他一眼,便闭上重重的眸子,心底一片心灰意冷。 这一回,连老天爷都没可怜她,她被杖责的那时候,挂在空中的日光十分恶毒,烤得她的后背一片炙热,特别是受了伤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 她的后背上出了血,和她轻薄的衣衫黏在一起,看起来醒目得很。受完刑罚时,她已经晕了过去。 扶柔一边哭着一边将她拖回竹云苑,脱下她身上的衣衫时,她的泪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到她的衣衫上。 就连给她敷药,她连眉头皱都没皱一下,想必是昏死过去了。 扶柔急了,悄悄去给她熬了一副药,伺候着她喝下。到了傍晚,她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一些。 只是脸上的浮肿,要等上好些时日才能恢复了。 “表哥,外祖母,你们为何不信我?在这府里,你们就没信过我...”还在昏迷中的她,开始说起胡话来。 “我在这府里待了这么多年,你们为何就不能信我一句话?”扶柔不知道她说了多久的话,直到后半夜,她才慢慢睡熟,嘴里不再说胡话。 只是天快要亮时,她又慢慢发了高烧,扶柔给她敷了好几回毛巾,这烧一点都没退。 王氏派了人守着竹云苑,不准宋轻歌出入,扶柔走到门口求了求那几个小厮,没有人理她。 她跺了跺脚,心里又担心宋轻歌,只好先跑了回去,屋里她的一张脸已经烧得通红,冷汗一层一层地流着。 “小姐,小姐...”连着叫了几声她都没反应,她无计可施,只好翻出之前落镜笙送给她的药,咬了咬唇倒出一粒,拿给她服下。 之后,她便一直守在宋轻歌床边。 天大亮时,扶柔才慢慢睁开双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宋轻歌,她急忙转过头,用手抚上她的额头,再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的烧总算是慢慢退了下去。 她这一觉,睡了许久,还做了很多梦,梦到她来到侯公府后发生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她都在梦中梦到了。 宋轻歌这才发觉,原来她在侯公府里发生过这么多事。 替她熬好药回来的扶柔见她睁开了眼睛,嘴巴一张一激动,差点将手里的碗摔下,还是宋轻歌提醒了她一声,“小心。” 她这才意识到手中的碗差点就摔了,朝她笑了一声她急忙走到她面前,“小姐,您总算是醒了,害奴婢担心死了,这几日一直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她说着说着,那双眼睛又开始掉起眼泪来。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她朝她一笑,安慰她。 “您赶快喝药,喝了药才能算没事。”扶柔又哭又笑,开始喂她喝药。午后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屋内只有她们一主一仆两个人。 宋轻歌张开嘴,喝下她喂的药。 这段日子她昏迷不醒,全是靠了扶柔,她才能活了下来,但凡是她提的需求,她都会照做。 喝下药,她只靠在软垫上,不曾再开口说话。 她不想问段忘尘的事,亦是不想知道江晚吟的事。如今这般处境,她不能出去找落镜笙,他亦是不能到这来找她。 她眨了眨眼眸,心底生出一个主意来。 ------------ 第五十章:你受苦了 “小姐,您想什么呢?”扶柔伺候她喝完药后,见她怔愣了许久,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宋轻歌抬起眼眸,双眸中现出一丝亮光,“扶柔,你寻个机会到竹云苑外去帮我给表哥带个信,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扶柔皱了皱眉头,“可是小姐,这竹云苑您和奴婢都出不去,奴婢又如何能出去给侯爷带口信?” “总有他们松懈的时候,到时候你便悄悄溜出去。”宋轻歌眨了眨眸子,满脸坚定地说道。 “嗯,奴婢听小姐的。”脸色稍稍犹豫了下,扶柔答应她的请求。 江晚吟流了腹中的胎儿后,精神就一直不太好,就连平日里段忘尘叫她到园子中去走走,她也不愿去,只肯在屋里待着。 段忘尘没有法子,她的情绪又不太稳定,他只能在屋里陪着她。他只知晓王氏派人守着竹云苑,宋轻歌出不来。 想到她被关在里面,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言明的眸色。 “夫君担心她?” 瞧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正被他喂着喝药的江晚吟抬起头冷言冷语地问他一句。 “没有,你好好喝药。”他回过神来,矢口否认。 见他矢口否认,江晚吟便更不想喝了,她厉言,“她可是害死了你我的亲身骨肉!” “我知道,所以祖母责罚她的时候我便是一句话都没有替她求情。”段忘尘舀起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 江晚吟冷哼一声,不愿再喝。 “你又要闹脾气?”段忘尘不悦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腹中的胎儿,都怪宋轻歌,不然他现在还在吟儿的肚子里待得好好的。”她转过头,亦是满脸的不悦。 “你不要老是发脾气,要好好喝药,这样身子才能好得更快一些。”他的语气一点点软了下去,想要好好安慰她。 江晚吟咬了咬唇,片刻后才肯喝药,喝完药后,她开口恳求他,“我想爹娘他们了,可否让他们到侯公府中来看望我?” 段忘尘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你在这府中自然有我照顾你。”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自然是知道你会照顾我,而且这段日子你也一直陪着我,可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们了,就连我们的孩子没了也没能告诉他们一声。” 她的话里,透满了委屈。 段忘尘叹了一口气,似是在犹豫,他与江鹤迟的关系,还是略微尴尬。此刻见面,只怕是又免不了一顿争吵。 “再过几日吧。”江晚吟的情绪本就不稳定,段忘尘不忍心与她再起争执,只好先答应她。 “多谢夫君。” 见他松了口,江晚吟挽过他的手,靠到他肩上,十分的亲昵。 段忘尘摸了摸她的头,唇角漾开一抹笑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宋轻歌,他这么多日没见了,也不知她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了。 在江晚吟面前他须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心底里,他终究是有些担忧她。 傍晚时,扶柔悄悄溜了出来,去到秋阑苑外面。她听府中的丫鬟说,侯爷最近都待在秋阑苑中陪着大夫人,鲜少出府。 她没有法子,只好到外面守着他。 好不容易看到他从里面出来,她急忙跑上去,“侯爷,我家小姐有事要跟您说。” 她也不知道是何事,可看宋轻歌那个样子,想来定是什么急事。 “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段忘尘急忙开口问她,脸上闪过一阵慌意。 “小姐她没事,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近来一直郁郁寡欢,她与奴婢说要奴婢寻个机会出来给侯爷您递个口信,要侯爷您去竹云苑中看她。”扶柔捏了捏袖口。 “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他这会儿还不好过去找宋轻歌,若是被王氏知道,只怕是又会好好责罚她一顿。 扶柔摇了摇头,“小姐她并未告诉奴婢。” 他想了想,开口回她,“那你回去告诉她,等改日我寻个时间便过去看她。” “嗯!” 扶柔点了点头,匆匆忙离去。 见她从外面回来,宋轻歌急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样?可有见到表哥了?” “见到了。小姐,您到底要同侯爷说什么事?”扶柔看着她,眸中透着不解。看她这个样子,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不必管,到时候就知道了。”她敛下眸光,不再说话。扶柔攥了攥手指头,只好不再说话。 轩辕靖知道江晚吟腹中的胎儿流掉是他去到竹云苑的那日时,一双桃花眼闪了闪,“想不到她做事还真是迅速。” 他记得那日,宋轻歌口口声声拒绝了他,可没想到她转头便害了江晚吟腹中的孩子。 “四皇子,老奴实在是搞不懂,江小姐如今已经嫁给了段忘尘,早已是他的正妻,您为何还要这般?” 齐元兆是想说,以他的身份,想要什样的女子没有,为何要偏偏盯着江晚吟不放。 轩辕靖沉吟片刻,尔后才开口说道:“一个人的执念有多可怕,你根本就不知道。” 江晚吟就是他心中的一个执念,得不到她他这个执念就永远都除不去。 “可若是她知道她和段忘尘的孩子是您指使宋轻歌去做的,只怕永远都不会原谅您。” 齐元兆敛下眉头,话里透着一丝担忧。 “无妨,她要怪便怪吧,总比她替段忘尘延续了香火要来的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轩辕靖便是什么都不怕了。 江晚吟要想生下她和段忘尘的孩子,是他万万不能忍的。 段忘尘答应江晚吟的事,终究是实现了。江鹤迟和杜氏一同步入侯公府里时,段忘尘和王氏皆站在院中候着他们。 江鹤迟和杜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当初江晚吟嫁过来时便本就是下嫁,之后段忘尘不仅纳了妾室,如今还让江晚吟流了产,叫他们二人怎能不生气。 “亲家公,亲家母,吟儿的身子还未恢复,正在秋阑苑中等着二位,老婆子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王氏自知是他们理亏,语气十分的软和。 “这可是老夫人你没把自己的孙子教好啊。”江鹤迟看着段忘尘冷哼一声,对王氏说的话里透着斥责。 “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他了,如今还是先去看吟儿要紧。”王氏打着圆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意味来。 “若是日后你们不好好待吟儿,这份气我定是不会让她白白忍受!”江鹤迟重重地斥了一句,这才愤愤甩袖走在前面。 “还不快跟上来!” 王氏往前走了几步,见段忘尘还站在后面,转回头去骂了他一声。 段忘尘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江晚吟一见到江鹤迟和杜氏,便扑了上去,嘴里说着,“爹娘,你们总算来看女儿了。” 她心中有万般的委屈,要跟他们哭诉。 “吟儿乖,爹娘来看你了,你别哭。”她这一哭,杜氏也忍不住跟着落泪了。江鹤迟最不愿见的就是她们这般哭哭啼啼的场面,当即挥了挥手,“好了好了,都别哭了。” 王氏面露为难之色,与段忘尘在边上站了一会之后便开口跟他们说道:“那亲家公和亲家母好好跟吟儿叙叙旧,我和尘儿便先出去了。” 说完,她扯了扯段忘尘的衣角。 “祖母说的是,你们好好叙叙旧。”这下,他才开口说话。 “吟儿多谢祖母。”江晚吟靠在软垫上,朝她微微低头。 王氏笑了笑,便带着段忘尘出了屋子。 “你何必要对她这般客气,左不过是他们理亏与你,在这侯公府里你要硬气些。”杜氏抚了抚她的额头,叮嘱她一声。 江晚吟拿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娘,吟儿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我又怎会把她当成亲祖母那般对待。” 王氏亦是一副趋炎附势的面孔,江晚吟对她不会有什么真情流露。 “这样便对了。” 江鹤迟坐到芸香拿过来的锦凳上,语气硬朗得很。自从她嫁给了段忘尘之后,便有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叫他恼怒得很。 “不过,这回她倒是狠狠责罚了宋轻歌一番。”想到这个,江晚吟才稍稍解气一些。 “责罚她算什么?她可是流掉了你腹中的胎儿。”杜氏脸上带着怒意,恨不得让宋轻歌赔上一条命。 “这一回你娘说的没错,她连你腹中的胎儿都敢害,日后恐还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你不该这么心软,当初就该让那王氏将她杖毙。” 江鹤迟的话中,每个字都在敲打宋轻歌。 “这回我叫你们来,就是想要让你们帮女儿对付她的。”每一次只要想到是宋轻歌害了她的孩子,她这心里就万般不好受。 “吟儿,你想怎么做?” 江鹤迟看着她,开口问道。 “既然她滑掉了我的孩子,我便让她永远都生不了孩子。”她狠狠咬牙,脸上满是恨意。 “可我听说她被王氏关在竹云苑里,我们根本就无法进去。”杜氏皱了皱眉头,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江晚吟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们进不去,但总能替我从外面找药潜人悄悄送进来,只要不给段忘尘和王氏知道便可。” 毕竟,她是段忘尘在乎的人,若是被他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只怕她的下场会很惨。 “好,爹娘记下了。” 江鹤迟和杜氏握了握她的手,叫她放心,这件事他们自会去想法子,只要她把身子好好养好便可。 段忘尘本想趁着这个时候到竹云苑里去,可王氏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他没办法脱身,只好作罢。 “别想去竹云苑看那个小蹄子,若是吟儿的身子一直没恢复,她便要一直都待在里面。” 王氏瞧出他心里头那点小心思,威胁他一声。 段忘尘拧了拧眉头,便只好默不作声。王氏打心眼里认定毒害江晚吟的药是宋轻歌下的,他也没法子辩驳。 倒是落镜笙,一听说宋轻歌的事,他便潜进了侯公府。自从云舞两次行刺段忘尘都失败之后,他便知道他这府上埋伏了不少的暗卫,进去时需要十分的谨慎。 侍书将段忘尘今日会来竹云苑的消息告诉宋轻歌后,她便一直在苑中候着,可等了许久,都未等来段忘尘的身影,只等到一抹白衣蓝袖。 “萧哥哥...” 见到落镜笙,她下巴张了张,满脸的诧异。此刻见到他,让她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怎么,不相信我来看你了吗?”落镜笙朝她走过去,虽是开口调侃了她,可眸中满是柔意。 “不,不是。”她使劲摇头,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 落镜笙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她变得消瘦了许久,这身子薄得就跟一张纸似的。 “这竹云苑外到处都是侍卫守着,你待在这会不会有危险?”宋轻歌将他拉到屋中,关上房门。 “你放心,我进来的时候十分小心,不会有什么事。”落镜笙牵起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 宋轻歌被他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慢慢低下头,眸光来回流转。 “阿歌,你受苦了。”他的脸上,只有满脸的心疼。她被王氏责罚的事,御风俱跟他说了。 “这点苦不算什么,只是我没想到外祖母和表哥都不愿信我。” 她受的这些苦都不算什么,最让她伤心的是,段忘尘和王氏不信她说的话,一次都没有信过,每次一出事,他们都会怪到她身上。 “我信你,我会帮你还一个清白。”落镜笙握紧她的手,开口给她承诺。这件事,他已经叫御风在查了,而且御风告诉他,并不是轩辕靖做的。 既然不是宋轻歌做的,也不是指使她的轩辕靖做的,那么是谁做的他已经有所眉目。 能利用他们的人,便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萧哥哥,谢谢你。”宋轻歌的心底滑过一阵暖意,这世上除了他,也就没人会这么对她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漾开眉眼,牵出一阵明媚的光,让她觉得周身都便暖了许多。原来,她觉得这竹云苑里的一切都是冷清的,连她也是冷清的,此刻便不觉得了。 宋轻歌躺到他怀里,过了片刻,她开口缓缓说道:“我已经想清楚了,要跟表哥提和离。” 说出这句话,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落镜笙怔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看着她,问她,“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在他看着外祖母让人掌嘴杖责我,却熟视无睹,不曾开口劝解过一句时,我便想好了。” 她鼻尖一酸,双眸又有些湿润了,那一日受的委屈翻江倒海俱翻腾出来。 “嗯,到时候我来接你。”他抚了抚她的后背,眼中透满柔意。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心中十分高兴,可一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只怕段忘尘不会就这么答应和她和离,可他不想破坏她的期待,便先给了她这么个承诺。 “那我在侯公府外等着你。” 她笑着,拼命将眸中的泪水倒回去。此刻只要是能跟他在一起,其他的一切她便不在乎了。 落镜笙抱着她的手收紧了许多,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带走。他很后悔,当初为何要将她的手松开。 不然,此刻的她便不会在这里受苦。 “你还是早些回去,表哥他说他会过来,我怕他撞见你。”过了一会,宋轻歌抬起头,松开抱着他的手。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落镜笙心疼地看着他,心中很不是滋味。这般艰难的处境,让他不得不先将她留在这。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她朝他漾开唇角,眸中带着柔意。 临走前,落镜笙将一瓶药塞到她手里,“你如今被关在这里,这药必要时定能用得上,只内伤外伤都没有问题。” “嗯!” 宋轻歌将药收下,亲眼看着他从竹云苑里离开。好在没有人察觉落镜笙的来回,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落镜笙一离开,扶柔便从外面进来,告诉她,“小姐,侯爷派人过来说,他今日来不了了。” “来不来便算了。”她垂下眼眸,只咬着唇。和离的事,只怕又要拖些时日才能跟他说了。 江鹤迟和杜氏一走,段忘尘便又被王氏遣回来陪着江晚吟了。 “夫君,如今我们的孩子没了,你和轻歌妹妹是不是要赶紧生一个?”用晚膳时,江晚吟突然开口问他。 段忘尘拿着筷子的手滞了一下,尔后开口回她,“阿歌她还不愿,我便也不会强求她。” 江晚吟挑了挑眉,“她不愿?”这倒叫她觉得稀奇得很,下一刻她恍然想到了什么,“你还碰过她的身子?” “你问来作甚?我不碰她身子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愿吗?”段忘尘放下手里的碗筷,这饭也吃不下去了。 “没想到夫君这般的宠爱她。”她自嘲了一声,她知道段忘尘宠宋轻歌,可没想到他连她的身子都舍不得碰。 “我不想强迫她做她不愿做的事。”也不知怎么了,他竟然跟她说起这样的话来。 “你待她与待我,真是天差地别。”这几个月以来,段忘尘强迫她做了多少她不愿做的事,这下她才知道自己与宋轻歌在他心目中的差距。 “你不必与她比,她从小就陪在我身边,我对她的情感本就与你不同。”此刻,他连想跟她说句话都难,心中的积郁也只有与江晚吟排解。 “成亲这么久以来,今晚我才算是听到你的一番真心话。”江晚吟倒下一杯清酒,倒头便喝下。 她还在养身子,本不应喝酒,可此刻不喝一杯酒让她觉得不舒服。 段忘尘见她举起茶杯,本想拦她,谁知她的手极快,已经一口喝下。 等她喝空,他才从她手里夺过酒杯,“你还在养身子。”他开口提醒她一声,这句话倒是像带着真情实意的。 “你还会在乎我是不是在养身子吗?”江晚吟一只手撑着微醺的面颊,一只手伸出去,想要将酒杯拿过来。 “至少祖母在乎。”他开口解释,将眸底的担忧隐去,怕她看见。 “可笑,真是可笑啊。你娶我是为了要利用我对付我爹,如今我因为你变成这样,你说你是为了祖母才日日都陪在我身边,从来都不是为了我过,不曾是为了我过。”她满心悲凉,不带一丝失落。 段忘尘握着手里的酒杯,没回她的话。 “如今,宋轻歌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找她去给你延续香火去吧。”她笑着,眼神里添了几分迷离之意。见他还坐着不动,她伸手指着他,“你去,你倒是去啊!” “你别闹了。” 见她的情绪受了波动,段忘尘放下酒杯,轻声斥了她一句。 “砰砰砰!” 突然,她拉出桌上的桌布,桌上的饭菜俱摔到地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破碎声。 “我闹一闹怎么了?我心中受了委屈你还不许我闹一闹了吗?”江晚吟紧紧凝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些时日以来,你是日日都陪在我身边,可你不曾是心甘情愿的,是受祖母的逼迫,不曾是心甘情愿过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还带着一阵哭腔。 委屈,从她的哭腔中延续出来。 “你若是再这么闹,我只能先回去了。”段忘尘站起身子,冷言冷语威胁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我想,若是宋轻歌有一日也变成我这副模样,体会一次我这样的痛苦,你会不会心甘情愿地陪在她身边?” 说完,她大声笑了笑,仿若魔怔一般。 “阿歌,祖母已经责罚过她了,你莫要再怪她,也不能动她一根毫毛!”段忘尘拧了拧眉头,转身叮嘱芸香一声,“大夫人该喝药了,带她下去喝药。” “是。” 芸香急忙走上去,扶着还在笑着的江晚吟。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怕什么?!”江晚吟没跟他计较,经过他身边时,朝他轻喝一声。 不用芸香扶着,她也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段忘尘坐回锦凳上,脸上神色复杂,心底涌上一阵又一阵慌意。 ------------ 第五十一章:那便是为了他? 好在江晚吟服下药后,情绪变得稳定了不少,躺在软榻上,她的面色仍有些憔悴,眉头亦是微微皱着,不曾舒展开。 “你好好照顾大夫人。”叮嘱身旁的一声,段忘尘径直离开了。 他没去宋轻歌那里,不知怎的,今晚江晚吟说了那番话之后,他这心就一直定不下来。 待在她那里,他总觉得心口有些闷,干脆到园子里坐着。 月色下,边洛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倾着身子,“侯爷,落镜笙正在查咱们的事。” “他要查便让他查,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个什么来。”喝下一杯酒,段忘尘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到石桌上。 “可是,我手里边握着兵权,若是让他查到我们二人之间关系紧密,告发到四皇子那,那我们两个在皇上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边洛皱了皱眉头,眉宇间透着一股担忧。 “那就让他消失,这样他才能永远把嘴闭上!”他本就郁闷,此刻被边洛这么一激,心头上瞬间涌出一股气来。 “他是无峦山的人,我们不能轻易碰他。”到底还是边洛理智一些,立刻开口提醒他。 “我管他是不是无峦山的人,我只知道,要是让他查出我们二人之间密谋的事,你我都会没命!” 段忘尘的眸子里满是狠戾,握着茶杯的手在剧烈颤着。 边洛咬了咬牙,“卑职这边就回去安排。”说完,他拧着眉头从园子里离开。 边洛是镇守镇北多年的镇北大大统领,亦是段南城一手带起来的人。段南城还在世时,他便与段忘尘相识。只是侯公府没落之后,为了避免殃及到他,段忘尘与他便只能私下见面,他亦是暗中帮他办了不少事。 只是,落镜笙的身份太过特殊,他怕就这么去杀了他,恐会酿成大祸。无论是成与不成,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落镜笙这个人,长安城里可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段忘尘还没在园子里喝完酒,容氏便过来了,提醒他,“夜深了,侯爷还是紧些回去陪着大夫人。” 王氏逼着他,都已经逼到了这份上。 他反感,可是没有办法,再喝下一杯酒后,侍书扶着他又回了秋阑苑。他动静声太大,吵醒了江晚吟,见他这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江晚吟将身子转了过去,“整日就知道借酒消愁。” 她不似以前那般起身伺候他更衣,任由他自己脱了衣服之后上床来。段忘尘见她这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将手置到她肩上,用力将她转过来,“别忘了,我是你的夫君,你对我这般冷冰冰的,是什么意思?” “我困了,没工夫搭理你,你若是不想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大可自己睡地铺,不必勉强自己。” 江晚吟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 “吃醋?就因为我今晚说的那番话?”他敛了敛眉,再瞧着她时,眸光中添了一丝戏谑。 江晚吟立刻瞪了他一眼,“谁吃你的醋?”她真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足的不要脸。 “没吃醋便把你的脸色收回去,我不想看!”他松开手,眸中的戏谑散去,一张脸顿时冷了下去。 江晚吟咬牙看向他,可他已闭上双眼,睡了过去。她一时气结,用力将被子拉过去大半,任由他的身子冻在外面。 自从上次落镜笙在云羽熵面前求情,让云舞留下来之后,她便变得安分得很,日日在长乐府中练剑,连府外都不曾去过一趟。 知道他昨夜去了竹云苑,她跑到他面前,“师兄,阿歌她可还好?”江晚吟流产一事,她听御风说了一些。 “她受了不少苦。”落镜笙眸光深邃,透着几分心疼的意味。 “那她日后都不能出竹云苑了?那不是要闷死在里面了?”她口无遮拦,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看到落镜笙瞪了自己一眼,她才撇撇嘴,“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担心她而已。” “她已经想到法子了,只是...”落镜笙皱了皱眉头,话堵在喉间没有说完,面色十分焦虑。 “什么法子?只是什么?”云舞不解,最是听不得他话说一半,留着一半。 “她要跟段忘尘和离,我怕段忘尘不会放人。”在宋轻歌面前,他不敢将心底的担忧说出来,怕她伤心。 云舞松开抓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按理说,段忘尘最是喜欢她,若是她要跟他和离,只怕他真的不会答应她。” 就连她,也觉得不可能。 落镜笙叹了一声气,“我不敢与她说,这件事我得想办法。”他脸上的焦虑更浓了一些。 这件事,棘手得很。 云舞垂下眼眸,片刻后,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嗯?” 落镜笙转过脸,看向她。 “段家的老夫人不喜欢阿歌,何不让她逼着段忘尘,让他休了阿歌?”云舞看着他,见到他为了宋轻歌的事这般伤神,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你说的这个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我怕这么介入他们二人的事,日后阿歌会怪我。” 侯公府的事,他始终不好插手。若是处理不好,就算是宋轻歌摆脱了段忘尘的束缚,日后只怕也会过得不安。 “那,我便想不到旁的法子了。” 云舞的眸光暗了下去,没能帮到落镜笙,她有些愧疚。 “不用担心我,阿歌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他开口,安慰她一句。 她便不再说什么,除了他和宋轻歌的事,她自己的事还一团糟,此刻的安分守己不过都是在等着机会罢了。 恰在此时,御风从外面回来了,脸色焦急,手上拿着一张告示。 “发生何事了?” 鲜少见到他这般焦急的样子,落镜笙的眸光落到他手里的告示上。 “公子,你看这个。”他将手里的告示呈上去。 “这个是什么?” 云舞也凑近,认真看着上面的字。 “皇上要立太子了?”落镜笙脱口而出,他没有想到,轩辕帝会这么快太子。他正当壮年,也并未有传出他身子不适的消息。 “嗯,长安城中百姓纷纷讨论,皇上会立四皇子为太子。整个长安城里,已经沸腾了一日。尤其是上面说的,要替四皇子寻一位谋士。”御风站在他面前,将今日所见所闻俱禀明给他听。 “那皇上便是有要立他为太子的意思,但四皇子不够沉稳,皇上许是怕他日后根基不稳,这才要替他寻一位能辅佐他的人。”落镜笙的眸子沉了沉,一字一句的剖析着。 “公子,你得去。”御风走上前一步,冷冰冰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定。 “是啊师兄,若是这回你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四皇子身边,日后定能找到机会洗刷萧王府当年的冤屈,也能将阿歌从段忘尘手里夺回来。”云舞亦是在一旁开口说道。 可他却没有说话,双眸里的隐晦越发浓郁,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哎呀师兄,你这是要急死我们!”见他久久不说话,云舞和御风对视一眼,急忙催了他一声。 “不,我们不能去参加选拔。”他却一口否决。 “为什么?” 云舞和御风同时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回过头来,亦是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仔细想想,到时候无论是朝中的臣子,亦或者长安城的能人异士,文人墨客都会去参加选拔,若是我一开始就同那些人去争,那在皇上眼里,我同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可皇上的意思就是从那些人里选出优异的人来,辅佐四皇子啊。”云舞还是不解,紧接着问了一句。 “此事,听我的。”落镜笙没有与他们二人多做解释,只扔下一句话便进了屋子,将房门关上。 “御风,你看他。”云舞气不过,指着紧闭的房门与御风搭了句腔。 “公子自有他的道理,我相信公子。”御风朝她微微咧开唇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云舞只好叹了一口气,悻悻地走了。 没过多久,轩辕靖便遣人送了信过来,信上明确言明他希望落镜笙去参加选拨。 对于他,轩辕靖还是惜才得很。 御风守在门外,等着他的回应。等了许久,才得到他的回应,是一封回绝信。看着手里的信,御风练了练眸子,便将信交到轩辕靖手上。 轩辕靖没想到他会拒绝他的请求,刚想起身要往长乐府里去,被御风一把拦住,“四皇子莫要着急,公子自有他的用意。” “他不去参加父皇的选拔,便是连日后在本王辅佐的机会都没有了,本王不管他什么用意,现在就要见到他!”他要当面亲自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子定会在皇上面前拔得头筹,留在四皇子身边辅佐的。”虽落镜笙不在,可御风脸上并未有一丝畏惧,他信誓旦旦地看着他。 轩辕靖停下脚步,慢慢打量了他一番,“若是他拔不得这个头筹,日后可就是什么都得听本王的了!”他放话威胁。 御风点下头,转身从靖王府里离开。 “果然是落镜笙带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待他走远后,齐元兆走到轩辕靖身旁说了一句。 “倒是有那么几分气魄。”他收回眸光,重新坐回长椅上,既然落镜笙坚持,就算他再怎么开口,只怕也动摇不了他。 段忘尘再陪了江晚吟几日后,因皇上选拨辅佐轩辕靖的谋士一事,他也在着手准备这,便不再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王氏知道他政务繁忙,便也不再强迫他,由着他去处理那些事。她得闲时,也会去到秋阑苑中看看她。 其他时候,江晚吟便是一个人待着的。 趁着段忘尘忙着朝事,她将江鹤迟遣人送进来的药交给芸香,让她放到宋轻歌的饭菜里。 芸香得手后,便急忙溜回秋阑苑。 “事情可办妥了?”江晚吟开口问她。 “夫人您就放心好了,没人察觉,一点手脚都没露。”芸香站在她面前,跟她保证。 “那就好。”她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狠戾,此刻就等着宋轻歌将下了药的饭菜吃下去便可。 宋轻歌在竹云苑中等了好几日,都没等到段忘尘的身影,有些急了,让扶柔再想法子去将他叫过来。 扶柔前脚刚走,她的膳食便送过来了。以往,都是扶柔亲自将她的膳食端过来的,今日却换了两个面生的丫鬟。 她们将膳食放下,便退了出去。 宋轻歌看着桌上的膳食,沉了沉眸子,未动筷子。扶柔把话递给侍书,从外面回来见她一口膳食都没吃,急忙开口问她,“小姐,您怎么都不用膳?” “这膳食是你做的吗?”她开口问她。 “您让奴婢去传话给侯爷,奴婢并未来得及给您做膳。”扶柔开口回道,尔后她又说道:“侍书说了,侯爷这段日子都在忙皇上替四皇子选拨谋士一事,并未得空过来呢。” 宋轻歌眼中的期待尽数消散,她叹了一口气,“那萧哥哥定是在筹备这事。也罢,等他得空了我再同他讲。”尔后她的眸光落到桌上的膳食里,“这些膳食你都拿去倒了去。” 扶柔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双眼睁了睁,“小姐,这膳食中难不成有人下了药?”她近来的胃口虽不好,可不会不好到一口都不吃。 “我不敢断定,可现在但凡不是你做的菜,我都不能用。”她收回眸光,脸上神色复杂。 江晚吟断定她的孩子是宋轻歌害的,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她不好过。这些,她都得防备着。 “好,奴婢这就拿去倒了去。”扶柔赶紧将桌上的菜端走,心中一阵余悸。 宋轻歌攥了攥手指头,嘴里轻声呢喃,“萧哥哥,希望阿歌还能活着出去见你。” 久久未得到宋轻歌受害的消息,江晚吟当下便坐不住了,她厉声质问芸香:“不是说膳食送过去了吗?这都酉时,为何还没一丁点消息?!” 芸香低着头,“夫人,奴婢确实命人送进去了,还是奴婢亲眼盯着的,可也不知怎的,迟迟未听见消息。” “这点事都办不好!”她骂了她一句,迈腿往竹云苑走去。 “夫人,您不能去啊,此时您若是去了,不就脱不了干系了吗?”芸香在后面恳求她。 “我还怕她不成?!” 江晚吟没理会她的话,匆匆往前走。 守在竹云苑外的侍卫见是府里的大夫人,亦是不敢拦着,直接将她放了进去。她气冲冲走到宋轻歌面前,见她正安然无恙地在屋里坐着,这气色也不是很差。 “你在这里面过得倒是不错嘛!”江晚吟站在她面前,满脸气愤的揶揄她一句。 “你腹中的胎儿流掉,许是四皇子做的。”宋轻歌看着她,直接开口说道,尔后又倒出当日发生的事,“你出事的那一日,他曾到我这来过,便是给我放下了外祖母搜到的那一瓶药,我回绝了他,想是他便派人将药放入了你的安胎药,也好借机想这件事污蔑到我身上。”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四皇子是怎样的人,我比你了解!想推脱你的罪责,没那么容易!” 江晚吟横眉瞪眼,她没想到的是,她一来宋轻歌便给她甩了这么一个理由。轩辕靖是什么样的人,她江晚吟心里比谁都清楚。 若说是轩辕靖害了她的孩子,她怎么也不信。 她仍旧记得,上次她与段忘尘吵架僵持时,是他带她摆脱困境的,他也曾细心安抚过她的情绪,那么在乎她的一个人,怎么会害她。 “你可以仔细想一想,从你进府以来,我就没同你争过表哥,我与他之间有了隔阂之后,就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甚至疏远他。你在府上的眼线这么多,这些事你不会不知道。 你怀了身孕之后,外祖母一直很高兴,恨不得将你捧在手上时时刻刻照顾着。外祖母虽经常打骂我,可我不会对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我知道她想早一些抱上重孙,我替她高兴,又怎会去加害你腹中的孩子?” 难得的,宋轻歌在她面前心平气和的与她说着话。 江晚吟的眸底闪过一丝疑虑,瞧着宋轻歌这般面色不慌的样子,倒不像是说了慌的。她又想起以前轩辕靖对她做过的事,虽说他的解释她的听进去了,可这么多年来,那件事在她心里早就种下了种子。 上回王氏质问宋轻歌时,她也曾轩辕靖到过她的竹云苑来,药便是他给的。此刻想想,她进侯公府以来,除了在园子里推过她一回,她倒是真没害过她。 她拧了拧眉,“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没做过便是没做过,你倒是也可以怀疑我,总之我冤也受了,罚也领了,你们信不信,我在乎还有用吗?”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江晚吟怔了怔,本想大闹一番的她,此时倒是被她说得冷静了下来。 段忘尘一得到江晚吟去了竹云苑的消息,便急忙往那赶。刚回到府中便听到这样的消息,让他有些恼火。 江晚吟这是趁他忙,又要开始闹什么幺蛾子。 “吟儿!” 刚走到门口,看到江晚吟的身影,他便厉声叫了她一声。 宋轻歌看到他,心间倒是泛起一阵涟漪,她等了他这么多日,今日总算是见到他了。 “你放心,我没对她做什么。”江晚吟转回头,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段忘尘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的干脆。当下,倒是有些不知所措来。 “表哥,既然你今日来了,有些话我便不再留着了。”没等他开口,宋轻歌便抢先开口说道。 “什么话?” 他抬起头来,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他都没来见过她一面,若是沮丧失落的话,她不会是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 “嫁与你这几个月以来,我从没有一日是开心过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彼此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我不知晓你到底有没有信过我对你说的话,有没有信过我你的情意,但这些,如今我都不想追究了。 我想,同你和离。” 她言简意赅,说出这句话来。 “你,你说什么?”段忘尘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他有想过她要跟他说的所有话,可唯独没想到她会跟他说‘和离’这两个字。 “我想同你和离。”她抬起头,重复了一遍。 段忘尘的双眸覆上一层黯然,张了张口,“就是因为祖母冤枉你对吟儿做的事,我没有给你求情,让你受了罚又被关在这里这么多日?” “不是。你没有替我求情,我不怨你。那时候祖母在气头上,若是你再开口替我求情,只怕她会气昏过去。我不想看到她出事,所以我没怨过你。” 她扬起眉眼,眸中似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笑了笑,“那便是为了他,为了落镜笙?”脸上既有失落,又有愤怒。 “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相信过我,我们再在一起,便也没了意思。你只会没完没了的怀疑我,给你徒增烦恼。” 宋轻歌凝着他,眉眼间微微生恙。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出这些话来,她怎么可能无波无澜,不可能说弃了便一下子都能撇清得一干二净。 “阿歌,自从他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之后,只怕你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吧,还给自己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替你累得慌!” 段忘尘眯了眯眸子,脸上的失落感没有了,只剩下愤怒。 “那你是在找理由,不是我在找理由。”宋轻歌觉得他不可理喻,若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怀疑,就算是落镜笙出现,他们二人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当初落镜笙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也曾下定决定,要好好报答段忘尘的。可是他呢,他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伤心... ------------ 第五十二章:你怎么跟过来了? “只要有我段忘尘在一天,你就别想从这侯公府里离开!”段忘尘的双眸中翻滚着层层怒火。 他原本以为他们这么多日没见,宋轻歌起码会说些想念他的话,可却什么都没有,说的全是能让他勾起怒火的话。 “若是我执意要走呢?” 宋轻歌看着他,脸上满是失落。 段忘尘冷哼一声,凑到她面前,低沉这声,“你试试。”温热的语气,喷薄到她失落的脸上。 说完,他拂袖离去。 “小姐,原来您要同侯爷说的便是这个...”等段忘尘走远,扶柔才敢走上前。 “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宋轻歌坐回锦凳上,神情变得十分恍然。她知道,段忘尘从来就是说到做到。 “奴婢方才看侯爷的脸色很不好,您这些时日还是先在竹云苑里候着,等有转机出现再说。” 如今,她便之后只有在这竹云苑中干耗着了。 段忘尘一走,外面守着的侍卫都多了几拨人。 江晚吟是被段忘尘抓着手腕拖进屋子里的,“你对阿歌做了什么?!”他站在她面前,遮住了屋里的烛光,让她的脸变得一片灰暗。 “没什么,她那不是好好的吗?”她说得理直气壮的,明显对他很不满。 “她好好的我便且不跟你一般计较,若她不是好好的,我便让你受尽这世间的折磨!” 狠狠的警告她一声,他才转身离开。 “侯爷,您消消气。”侍书端了一杯参茶上前,呈到捏着额头的段忘尘面前。从宫中回来他本就疲累,还要看她们折腾,他只觉得心力交瘁。 “让奴才来给您捏捏。”侍书站到他身旁,伸手给他轻轻捏着额头。力道恰到好处,他紧皱的眉头这才一点点舒展开。 御风回到长乐府后,便直接去找落镜笙,可到关雎阁上时,却碰到了云舞。她坐在阁楼上,十分沮丧地告诉他,“师兄不见了。” “不见了,公子怎会不见?”御风急忙跑到他的屋子里一看,人并不在里面。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师兄他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你我只需在这等他回来便可。”云舞这回倒是不闹腾了,在门外安分守已的等着落镜笙回来。 “可是公子他能去哪里?” 这回,倒是御风有些不安分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么多天,就连轩辕靖也不去应付一下,他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许是想法子去了吧。”云舞托着腮,又喝下一口茶水 御风握紧手里的剑,也只能站在她身旁与她一同等着落镜笙,此刻他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放心好了,师兄不会有事的。”看到他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云舞开口劝慰他。 “你们怎么都在着候着?”正说完,落镜笙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 “吓死我了!师兄你去哪里了?!”云舞一个激灵,站起来没好气地质问他一声。 “我就出了一趟府外而已,你们至于这般大声小叫的吗?”他神色淡淡,眉宇间透着一丝不解。 “这不是这几日不都在屋子里待着,我与小姐担心你吗?”御风开口,给他们找了个理由下台阶。 “我只是去打听了一下朝中哪些人会去参加选拔,还有城中有哪些稀奇的人会去。” 他坐到长椅上,喝下御风给他倒的茶水。 “这些事,你派我去不就行了吗?”御风更不解了。 “我不是派你去查江晚吟滑胎的事了吗?这两件事都很急,我便自己去了。”尔后,他看着御风,“江晚吟滑胎的事有眉目了吗?” 御风扬了扬眉梢,“已经有了,是段忘尘自己下的毒手。”他神色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 “段忘尘?”落镜笙皱了粥眉头,收回眸光,喝完杯中的茶后他才开口说道:“也对,我早该想到是他下的毒手。” “他为何要这么做?江晚吟怀的可是他的亲身骨肉,他竟也下得了手?”云舞的脸色骇了骇,对他的厌恶更加深了几分。 “因为他要利用这件事,把祸水引到轩辕靖身上。”落镜笙沉下眉目,话中透了几分睿智。 云舞的眸光滞了滞,随后便开了窍,“那他这样,岂不是利用了阿歌,让她替他顶罪!好恶毒的心!” “我当初也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大的野心。”落镜笙的脸色沉了下去,眉间满是焦灼。 “那公子要不要?...” 御风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咻!”地一声,一支利箭从他们眼前飞过,笔直地射到木桩上。 他们三人皆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尔后御风才去将木桩上的利箭拔出来,上面挂着一张纸条。 “手别伸太长,否则你最在乎的人会没命。”字条上只有一行小字,与上次云舞被害的时候一样。 “公子,这...”御风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方才他想说的便是让他要不要想法子将宋轻歌从侯公府里接出来。 “段忘尘和边洛知道我们调查他们的事了。”无峦山的人办事一向小心,如此谨慎都会被段忘尘察觉到,可见他在长安城中的眼线也不少。 “那我们怎么办?” 御风看着他,等着他下指示。 “见机行事。”将手里的字条捏紧,他只回了这四个字。 “那选拔的事师兄可有寻见什么不对劲的事?”云舞收回眸光,转移二人的话题。 “段忘尘和江鹤迟都参加了选拔,可依江鹤迟之前的事,想必皇上不会选他。长安城中参与选拔的人也不少,不过皆是一些文人墨客,并不会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 如此一来,能与他想抗衡的,便是段忘尘了。 没想到冤家路窄,他们二人又要在选拔上较一番劲了。 云舞与御风对视一眼,眸光都慢慢沉了下去。 侍书将落镜笙没有参加选拔的事告诉段忘尘时,他还不太敢相信,“他竟没有参加?” “嗯,选拔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这是他从尚书院里打听来的,他还拿银子让管名单的人确认了好几遍,上面确实没有落镜笙的名字。 段忘尘冷哼一声,“没想到他竟这般的清高。”本来若是他参加的话,他还担心他最大的对手是他,如今听到他没有参加选拔,他便放心了不少。 “听说四皇子还亲自去请他了,可他就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侍书给他倒下一杯茶,让他消去脸上的疲意。 “边洛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虽然落镜笙拂了轩辕靖的面子,可段忘尘仍旧是有些不放心。 侍书弯了弯身子,“还没得到将军的消息。” “都这么多日过去了,你想法子催催他,让他过来见我一面。”将茶杯置到桌上,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 侍书应承下来,退了出去。 想了想,他还是起身去了竹云苑。他想,都好几日过去了,没准宋轻歌会改主意。 去到那里时,宋轻歌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戏文。扶柔站在她身旁,替她摇着蒲扇。 “你倒是真有兴致。” 他走到她面前,撩起衣角,在她面前坐下。 “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关在这里了,若是连解闷的法子都没有,那岂不是说不过去。”宋轻歌又翻开一页戏文,站在一旁的扶柔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改主意了吗?”凝了她一眼,他开口问她。 “改什么主意?” 宋轻歌明知故问,桌上的鎏金炉里烟波微微流动。 “和离的事。”段忘尘忍着怒气,提醒她一声。 “这件事,我一直没改过主意,以后也不会改。”放下手里的戏文,宋轻歌抬眸看向他,眸光璀璨,没有一丝黯然。 段忘尘知道,她一这样,便是下定了主意,她不再依赖他了。 “那你继续待在这里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来找我。”他站起身子,要走时转回头说了一句,“回头我让侍书再给你送几本戏文过来。” 她打小便爱看戏文,这习惯立下了好些年,以前她读的那些戏文都是段忘尘拿给她的。她总嫌看不够,后来还悄悄溜出府去找街摊上的小贩买过不少。 段忘尘总跟她说,戏文里的故事都是编纂的,没有原型,她总不信,觉得就是有原型了才有戏文里的故事。 每每看到动情处,她的眼泪就会不自觉的流下来。每当这个时候,便是段忘尘觉得她最软弱的时候,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她落泪,让他束手无策。 看着看着,他恍然觉得眼前这个认真看着戏文的宋轻歌便是以前那个宋轻歌,他看着她的神色间,走了神。 “表哥若是再不回去,姐姐就要派人过来叫了。”宋轻歌抬起头,才发现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出了神。 “我与她最近鲜少来往。”朝她解释一句,回过神来的段忘尘便从她面前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眸光慢慢暗了下去。 八年时光,终是要离她而去了。 从鎏金炉里飘出来的烟一缕缕袅袅升着,将他的身影一点点淹没掉。 站在长廊下的扶柔,见段忘尘脸上挂着不快,但好在没有与宋轻歌起争执,这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夜间偷偷溜进竹云苑的云舞,发现外面守着一堆的侍卫时,险些被吓一跳。她有想过竹云苑外面会有侍卫守着,可没想到会是这么多人。 若非她这些日子在长乐府中勤学苦练,这身手变得又矫健了些,怕是就要在那些人面前露怯了。 一身黑衣的她站在宋轻歌面前时,宋轻歌差点被她吓到,好在她一把先捂住了她的口鼻,将脸上的蒙布一把扯下。 她的双眼这才恢复镇定,“云舞姑娘,你这么闯进来很危险的,外面很多人。”宋轻歌看着安然无事的她,心中又气又恼。 上次她到府中行刺段忘尘的事,他还耿耿于怀,若是被那些侍卫知道,她便不用活了。 “是师兄让我来的。”她匆忙解释一声,还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抬头便灌下一杯,这才解了渴和心中未定的惊吓。 宋轻歌神色一紧,“萧哥哥他怎么了吗?” “他没事,有事的是你,不然他也不会叫我来了,这简直是要把我往虎口里送。”她自然也知道自己对段忘尘而言,是何等的仇人。 况且,落镜笙特意叫她来,就是要看看她还会不会鲁莽行事,去冲撞行刺段忘尘。 “我怎么了,我在竹云苑里很好,表哥他只是将我关在这里,并不曾为难我。”她怔了怔,并未将段忘尘没有答应她和离的事告诉她。 “就算是待在这里,你也不安全。师兄让我告诉你,他会想法子救你出去,但到时候可能要你配合一下。”云舞没有将话说完,宋轻歌不曾知晓她说的配合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能帮到萧哥哥的,我定会尽心帮的,你告诉他让他放心。”宋轻歌握了握她的手。 “好,我会告诉他。还有,他很担心你的安忧,你自己在这里要注意安全。”云舞敛了敛眉,告诉她落镜笙对她的担忧。 “嗯,我知道了。” 宋轻歌点了点头,她能过来告诉她这些,她已十分感激,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我得走了。” 她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 “你小心点。”提醒她一声,宋轻歌便松开手,看着她的身子一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宋轻歌刚要转回身子,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在叫喊,“有刺客,有刺客!” 她脸色一骇,定是那些侍卫发现了云舞,想要往外面跑去,突然急中生智,拿起桌上的刀子往自己心口上一划,有一道血口子被化开。 端着水回来的扶柔脸上一惊,急忙跑过去,扶住她,“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快,快去院子里喊,有刺客。”她额头上生出一层冷汗,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好,好。” 虽担心她,可见她这般催着,扶柔将地上的水盆一脚踢开,跑到院子里大喊,“快来人啊,有刺客,二夫人被刺客伤着了!” 外面的侍卫听到里面的动静声,从外面跑进来,领头的质问扶柔,“刺客呢?!” “刺客,刺客方才刺伤了小姐,便跑了...”扶柔战战兢兢说着,地上还流着方才被她踢翻的从水盆里倒出来的水。 没过多久,段忘尘赶了过来,外面的骚动声也渐渐变少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守的?!”看到扶柔替她包扎的伤口,他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脸上满是怒意。 “回禀侯爷,我们实在是没有看到此刻进来的身影,等听到二夫人喊有刺客冲进来时已经不见刺客的身影了,只有人说似是见到了一个身影。” 领头的侍卫跪在他面前,向他请罪。 “滚出去!”他说的话跟没说一样,段忘尘立刻让他滚了出去。 认了罪的侍卫急忙退了出去,不敢再在他面前多做停留。 “阿歌,你可还好?”段忘尘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微微生凉,脸上的苍白也还未褪去。 “我也不知是冒犯了谁,她刺了我一刀后便逃走了。”宋轻歌躺着,费力地与他说道。 “我会查清楚的,你先不要说话了。”段忘尘握紧她的手,此刻她多说一句话他都会心疼不已。 “嗯。” 宋轻歌点了点头,想将手抽回来,奈何失了血的她力气也变小了不少,察觉到她的可以回避,段忘尘握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些。 动了动唇齿,宋轻歌便不再多做挣扎。 可沾了的血的刀子,还被她压在软垫下。段忘尘来得太快,她和扶柔还没来及清理证据。 一直等到宋轻歌睡着,他才起身离去。只是在起身时,他看到了她软枕下似是沾着一丝血迹。 出了竹云苑的他,将侍卫的头领叫到跟前,“今夜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侯爷,我们是先看到了刺客的身影,才听到屋子里扶柔姑娘在喊有刺客,冲进去时只见到身子被刀划的二夫人,还有倒在地上的水盆,再出来想去追刺客时,刺客早就没了踪影。” 他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明给段忘尘。 段忘尘看着他,“你是说,你们是在外面发现了刺客的身影,里面才传来叫声?出来之后便不见了刺客的身影?” “嗯!” 那个侍卫点下头来。 段忘尘示意了他一眼,让他退下去。 “侯爷,您怀疑二夫人身上的伤是她自己弄的,为了移开守在外面的侍卫的眼线?” 侍书跟在他身后,轻声说出这句话来。 “不然呢?”他黑着一张脸,眸光里满是黯然。宋轻歌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闯进竹云苑的人,定是她想保护的人,就如同她上次被人劫持走一样。 两次,她都没有与他说过实话。 段忘尘的心里,已经想到是谁了。 吃下落镜笙给她的药,宋轻歌便觉得心口上没有那么疼了。只是方才段忘尘离开时,他看着她眸光已经不一样了。 她的神色恙了恙,总觉得他已经觉察到了。 云舞忐忑不安地回到长乐府中,御风一见到她回来,便迫不及待上前问她,“小姐,怎么样?” 不过见到她安然无恙的样子,他便也放心了。 “我倒是没事。”她来回绞着手指头,瞥了落镜笙一眼,“可就是不知道阿歌有没有事了?...” “怎么回事?” 果然,一听到宋轻歌的事,落镜笙立刻抬起头,锐利的眸子落到她脸上,她躲闪的眸光皆被他看在眼里。 “我出竹云苑时,不小心被守在外面的侍卫发现了,尔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来人啊,有刺客’的声音。我想,定是阿歌怕我被那些侍卫发现,所以故意引开他们的。” 她依旧低着头,说出口的话也断断续续的。 “然后你便能顺利逃脱了?”落镜笙知道,宋轻歌为了掩护云舞,定会这么做,上次她便是这样,这回只怕是哪里又伤着了。 “嗯。”云舞点了点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等待受罚挨骂的孩子。 久久的,没听见落镜笙开口骂她,她便抬起头来,悄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确实很不好,“可是师兄,竹云苑外面好多侍卫,你不知道包了里三层外三层,我进去的时候就差点被发现。”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一声。 以她的身手,能顺利逃脱便不错了。这一点,落镜笙心里也清楚得很。想起宋轻歌同他说的,会跟段忘尘说离合一事,如此一来,云舞说竹云苑外面守了很多侍卫,这便说得过去了。 “你没事就好。上次我去看阿歌时,给了她一瓶药,但愿她没有伤得太重,你先回去吧。”看着云舞这般焦虑不安的样子,知道她今晚也出了不少力,落镜笙便叫她先回去了。 “师兄,你不怪我吧?”走之前,云舞还是悻悻地问了他一句。 “不怪。”落镜笙朝她扬起唇角,这下,她才抿了抿唇,慢慢离去。她总是这样,但凡是他让她做的事,她都不想让他失望。 “送瓶药去给小舞,她的筋骨伤到了。”他吩咐御风一声。方才云舞站在他面前时,小声‘呲’了一声,眉头轻轻了拧了一下,尔后便恢复神色,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以为他没有察觉。 “是。” 御风拿了药,赶紧过去了。 一路上,云舞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嘴里轻声念着,“死段忘尘,等我寻到了机会,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她不敢说得太大声。 “小姐。”御风从后面追上,走到她面前。 她转回头,拧眉问他,“你怎么跟过来了?” 他将手里的药递上,“是公子叫我来的,他说你拉到了筋骨,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他站在她面前,双眸落到她覆了一层热汗的脸上。 云舞眉间闪过一丝喜悦,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小瓷瓶,“看来师兄还是挺在意我的嘛。” 她抬起头,傻里傻气地朝他笑着。 ------------ 第五十三章:看够了吗? “赶紧拿药回去擦好吧!”御风催着她,‘还笑!’这两个字被他藏在心里,没有对她说出口。 “嗯,我这就回去。”她仍旧笑着,将手里的小瓷瓶握紧,往云水阁走去。 御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融入夜色中,直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身离去。 江晚吟失手之后,便一直在秋阑苑中待着,王氏来找过她几次,大抵是让她不要再因为滑胎而郁郁寡欢之类的话,她说他们二人还年轻,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可她并未听进王氏的话,宋轻歌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这几日来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听信宋轻歌的话,她不过是想这件事推脱到轩辕靖头上罢了。 若真是他做的,她又岂会这么好心将真相告诉她? 可她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怀疑这件事真是轩辕靖做的。她知道最近轩辕帝要为他在长安城中选拔谋士,辅佐他将来登上皇位,之后便是立他为太子了。若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么一出事,他在朝中的名声一定会大落。 在秋阑苑中思来想去好几日之后,她还是决定去靖王府一趟。 “夫人,这个时候去靖王府,只怕侯爷知道了会不高兴。”芸香一边扶着她往外走,一边小心翼翼提醒她。 她微微皱眉,“这个用不着你来提醒我,他知道便知道了。我与他的孩子被人害了,他不追究也就算了,难道还不许我去追究了吗?” 她话里透着冷意,眸光中也现了寒光。 芸香知晓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便不再说话,由着她去了。 轩辕靖这些日子也并不闲着,他知道轩辕帝为自己选谋士是为了能巩固他的根基,他进宫的次数便也频了起来,至少要在轩辕靖面前讨好他,让他看自己再顺眼一些。 江晚吟去到靖王府时,恰好碰到他从宫里回来。 两辆马车迎面走来,下马车时轩辕靖的眸中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方才他看到了江晚吟的那个脸色,明显是不太好。 “四哥哥近来可是忙得很呐。”她走到他面前,勾起唇角,方才那副不好看的脸色被她掩了去。 “吟儿,你怎么来了?” 轩辕靖看着她,脸上依旧透着一丝柔意。 “想来看你一眼,便来了。”她扬起眉梢,先抬脚往他的王府内走去。府上的小厮见她来的次数多,还未等她走到门口,便低着头让开。 轩辕靖眯了眯眼睛,跟上她的脚步。 入了寝殿中,齐元兆给他们二人倒下一杯茶水,便倾身退了下去。寝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江晚吟额间的碎发被微风轻轻吹拂着。 “说吧,有什么事?”轩辕靖喝下一口茶水,抬起头看向她。 江晚吟的眸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对上他那双桃花眼,她微微滞了滞,“我腹中的胎儿是不是你害的?” 没有一丝犹豫,她直接开口问他。 轩辕靖松开握着茶杯的手,修长的手指头动了一下,他轻轻开口,“是宋轻歌告诉你的?” 江晚吟睁大双眸,脸上现了怒意,“果真是你干的!” “我只是把药给了她,做不做由她决定。”他倒是爽快,将自己去到竹云苑的事告诉了她。 她冷哼一声,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轩辕靖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不可能,我一把药给了她你便滑胎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你说呢?”她挑了挑眉,话里透着冷嗤。 轩辕靖终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冷笑一声,“你真认为是我做的?”尔后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戏谑,“那么,你今日是来问罪的?” “宋轻歌说她并未在安胎药里放你给她的滑胎药,除了她便是你最想让我流掉腹中的胎儿,不是你还能有谁?!” 江晚吟觉得他可笑得很,自己把药给了宋轻歌,却还不承认是他害了她的孩子,她和段忘尘的孩子。 “是本王做过的本王会认,可不是本王做的,本王便是半点都不会认!”她的话,激怒了轩辕靖。 江晚吟凝着他,眸中有一团水雾在打转着。片刻后,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好,我早就猜到你不会认。哪一次你不是这样,我真不知道我为何还要来找你,指望着你认下这件事来。” “本王说了,不是本王做的!”轩辕靖脸上的怒意愈发浓郁,他用手重重敲了一下桌子,茶杯中的茶水被震得溅出来几滴。 “四皇子说不是便不是,皇上就要立您为太子了,等您登上皇位更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做了什么也不会认。这才是您的作风,不是吗?”江晚吟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对他满是冷嘲热讽。 “你在含沙射影什么?” 轩辕靖气得连脖子都红了,眉眼在微微发颤。 “您是四皇子,将来的太子,我可不敢。”她话里的轻蔑愈加放肆,透满了不尊重。 “你还真说对了,本王是将来的太子,想打掉你腹中的胎儿便打掉你打掉你腹中的胎儿。” 他往前倾着身子,朝着毫无畏惧的脸凑近了一些。 江晚吟站起身子,亦是朝他凑近了一些,“你信不信,我将你滑掉我腹中胎儿的事宣扬出去,那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太子之位还能不能登得上去。” 她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轩辕靖立时站起身子,往前奔了几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拉,“既然你总认为当年那件事是我居心不良,也认为你腹中的胎儿是我滑掉的,今日我便真的要让这两件事成真!” 他本一直在忍着,可她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她真的以为他是可以任由她这么践踏的吗?! “你干什么?干什么?唔...”江晚吟将他推开,想要让他松开手,可没想到他越抱越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噙上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嘴,让她说不出话来。 “你个禽兽!”好不容易,他松开口,她立刻骂了他一句。 “你过来,过来!” 轩辕靖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往里面拉。 “你要干什么?...” 江晚吟慌了,此刻她的脸上满是恐惧,方才那些底气,理直气壮全然消失不见。 轩辕靖一边拉着她一边褪去身上的锦袍,那双桃花眼里的怒意丝毫未散,还带着一丝强烈的占有欲。 “你别,别干蠢事...”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江晚吟已经给他甩到软榻上,他欺身而上,一把扯下她身上的衣衫。 芸香在外面等了江晚吟许久,到了傍晚时分,才看到她失魂落魄地从轩辕靖的寝殿里出来。 她的身上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是靖王府里的丫鬟替她换上的。 芸香怔了怔,急忙跑上前去,搀住她,“夫人,您,您没事吧...”问出这句话,她用了很大的勇气。 “这件事给我保密,一个人都不能告诉。”江晚吟眼眸都没抬,冷声冷语叮嘱她。 “奴,奴婢知道了。” 芸香咽下喉间的惊愕,小声应承下来。 “舍得回来了?”一回到秋阑苑,江晚吟便撞上了段忘尘,他这个人嘴上虽说着不在意,可这心眼比谁都还要小。 “你管我作甚?” 江晚吟的心神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心中烦闷得很,没给他太好的脸色。 “你是这侯公府里的大夫人,叫我不管你?”段忘尘坐在长椅上,睨着她这副满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累了。”她淡淡吐出这三个字,就要往里屋里走去。 “轩辕靖将你的魂都勾走了,让你这般的心不在焉?”段忘尘冷嘲热讽的挖苦她。 “既然你知道我腹中的胎儿是轩辕靖干的,你为何不到皇上跟前告发他?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孩子?” 江晚吟抬起头来,她不明白他为何还要这般嘲讽她。 兴许是她的话触动到了他,他怔了怔,尔后才开口问她,“他承认了?” “他会承认吗?他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他对我做过的事哪一件承认过了?可我最不明白的是,我们的孩子被他害了,你为何还能这般无动于衷?你就这么憎恨我?憎恨到不喜欢我与你的孩子?” 她今日在靖王府中收到的刺激本就够多的了,回来还要听他的冷嘲热讽,心底掩埋的痛楚一下子被他勾出来。 段忘尘的眉眼动了动,眸中现过一丝躲闪之意。突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她的问题,只能保持沉默。 “我没想到,你憎恨我爹也就算了,我没想到你竟也如此憎恨我。”等了一刻,没等到他的回答,江晚吟自嘲地笑了一声,便从他面前走过。 他面前的烛光被她遮住时,他扣着桌角的手一点点收紧。 有那么一刻,段忘尘觉得她是无辜的,她肚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可是已经做了,他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 “侯爷,回去吗?” 见他在屋子里久久坐着,未有起身的意思,侍书走上前提醒他一声。 这下,他才站起身子来,要往屋外走时,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帘子。江晚吟躺在里面,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侍书顺着他的视线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垂放下来的帘子。 “走吧。” 他开口说道。 见他往外走,侍书也跟了出去,只落下一地烛光。 第二日,宋轻歌在院子里看戏文时,江晚吟破天荒的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石桌上,放着上次段忘尘说的,他让侍书送过来的戏文。 侍书带来了很多,不似段忘尘口中说的那般只是送几本过来。 宋轻歌抬起头,看着被日光笼罩的江晚吟,一句话也不说,便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戏文。 “你过得倒是悠闲。” 她在她身旁坐下,说出口的这句话不似以往的冷言冷语,倒是带着一丝羡慕。江晚吟知道,上次有刺客闯到她这里来,伤了她。 “想不到姐姐还会羡慕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宋轻歌倒是觉得稀奇得很。 “我信我腹中的胎儿不是你害的。”突然,她开口说道。 宋轻歌抬起双眸,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她,“你居然也会信我?”她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 “为何不会?”江晚吟亦是看着她,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轻蔑。 “自打你进府以来,不是污蔑我便是对我使坏,恨不得让我从这侯公府里消失,此刻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看着江晚吟,揶揄了她一番。 “我知道,你心中定是以为我是心狠手辣的人,可我没有如你想你的那般那么坏,当初我那么做,不过是为了想要将尘哥哥从你手中抢过来。可现在,不需要了。” 她笑了笑,是对自己的自嘲。 “你确实不需要,因为我不会跟你抢他。”她将手里的戏文重新拿起来,眸光落到书卷上。 “你放心,我今日来就是想同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走之前,她留下了此趟前来的意思。 宋轻歌依旧没理她,只看着手里的戏文。 她当初对她做的那些事,她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如今,这府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她没想的是,江晚吟居然去到王氏面前,告诉王氏她滑胎的事不是宋轻歌做的,让她放了她。 她走后没多久,府外的侍卫便被撤了去,连同段忘尘遣来的那些。 “小姐,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她居然会去替您求情。”扶柔一脸地不可置信,将手里的莲子汤呈到她面前。 “兴许是她良心发现了吧。”宋轻歌并未说太多,低下头,舀起一勺莲子汤。 冰凉的莲子汤滑入喉间,让她觉得全身上下舒适了不少。眸子落到碗中的莲子汤时,她眸间微微生恙。 她不知晓江晚吟是受了什么刺激,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对段忘尘失望到了极致。 但如今她不再被关在竹云苑里,便能随意出入了。 她去到长乐府里时,落镜笙还不知道她会来,他还在阁楼上思衬着轩辕帝为轩辕靖选拔谋士一事。 宋轻歌站到他身旁时,他正在翻阅那些谋术。她的脚步极轻,兴许是他看得太过入迷,并未留意到她的到来。 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颚上,整张脸看起来棱角分明,眉宇间散发出一阵阵睿智的气息。 她稍稍歪着头,看着此刻在认真看书的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看够了吗?” 落镜笙侧过脸,一双宛若星辰闪耀的眸子落到她脸上。她顿觉失了脸面,脸色“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呃,我,那个...” 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见到她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落镜笙笑了笑,伸手一把将她捞到怀中,“看到你相安无事我便放心了,抱歉,我并没能帮上你什么忙。”他将下颌抵到她肩上,向她道歉。 “没事的,外祖母已经不再关着我了,所以我今日才能过来找你。”她还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安慰他。 “所以你一出来便过来找我了,可见你有多牵挂着我。”他勾起唇角,温声细语在她耳畔说道。 宋轻歌眨了眨眼睛,没好气地质问他,“那是不是,方才我一进来你便知道我来了?” “你说呢?” 落镜笙笑了一声,温柔地看着她。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亦是只看到了她精致的侧脸。 “好啊,你居然敢戏弄我!”宋轻歌转过身子,打了他一下。她就知道,以他的伸手,怎会察觉不到她来到他的身侧。 落镜笙没制止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只笑着,“我便是故意的,你打吧,想打多久都行。” 话里,透着一丝丝宠溺的意味。 “不行,若是打残了,那我岂不是很后悔。”他刚说完,她便停了下来,靠到他的肩上。 只是,刚靠了没多久,她的脸上便现出一阵失落感来,她与段忘尘的事还没个着落。 此刻与他,也不过是短暂的温存,还是带着世间不堪入目的礼俗的。 “怎么了?”落镜笙低下头,不知晓她又因为什么事突然变了脸色。 她摇了摇头,轻声笑着,“没事,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心里高兴。”她没说实话。 落镜笙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是因为你与段忘尘之间的关系?”眉宇间,透着几分心疼。 “就算是到最后弄得两败俱伤,他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这一点,她心里有数。 “那便弄得两败俱伤,伤我一人便够了,你要相安无事才行。”落镜笙凝着她,眸中的深情未减。 宋轻歌皱了皱眉头,“不许你这么说,我不希望你出事。” “那便都不要出事,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我来想办法,你只需在侯公府里好好待着便可。” 他握紧她的手,手背上传来一阵阵暖意。 看着他蕴满坚定的眸子,宋轻歌勾起唇角点了点头。午后的日光落到她的发丝上,生出一点点金黄色的亮光,映入落镜笙的双眸里。 云舞去到关雎阁外时,看到了窗口里那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撞到了一个人,她立时转回头,是御风。 她只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端着的参汤递到他手里,便低下头往阁楼下走去。 御风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她那个失落的样子,让他皱了一下眉头。 段忘尘一回到侯公府,便知道了王氏将宋轻歌从竹云苑放出来的消息,而且,这件事是江晚吟替她求的情。 这一点,倒是让他觉得惊诧得很。 他没有去竹云苑寻宋轻歌,径直朝秋阑苑走去。江晚吟正站在亭子里,靠在栏杆上,看着池中抢食的鱼。 “你为何要替阿歌求情?”他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但凡是能忤逆你意思的事,我都会去做。”她看着池子中抢食的鱼,眸光间晦涩难明。 “你要与我作对?” 段忘尘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脸上一片冰冷。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江晚吟不太理睬他,有以下没一下的往水池里投鱼食。 他皱了皱眉头,“这于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她一点优势都不占,到头来只会自讨苦吃。 “我要那些好处来作甚?”她将手里剩下的鱼食尽数往水池里抛去,池里又掀起一阵闹腾,抢食的鱼儿抢食完又慢慢散去。 直到水面的波纹尽数消失,她才转过头来。 “以前我事事听你的,在你面前尽心尽力爱你,我得到过什么好处了吗?”她看着他,用桌上的丝帕擦了擦手。 “吟儿,别闹了。”段忘尘的语气软了下去,算是在求她。 “你怕?难不成是做了太多的亏心事?”她笑,笑里透着一丝狡黠。 “我说别闹了!”他没了耐心,紧紧拧了一下眉头后冷言冷语警告她。就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阵寒意。 江晚吟挑了挑眉梢,将手里的丝帕扔到桌上,从他面前离开。如今他的威胁,对她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似是脱了缰的野马,摆脱了他的束缚,而且连他的话一点也不听了。 段忘尘冷嗤一声,眉宇间散发出一阵阵怒气,可却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挥袖从亭子里离开。 侍书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什么也不敢问,直接跟上他的脚步。他本来想回书房,可在半路顿了一下,还是往竹云苑走去。 宋轻歌已经回到竹云苑中,看到段忘尘走过来,脸上尽透着不悦,她便猜到他是在江晚吟那里受了气,“表哥这是受了姐姐的气?” “她愈发的不可理喻了!” 他气呼呼地坐在锦凳上,连扶柔给他倒下的茶水都没喝。 “就因为她到外祖母面前替我求情?”宋轻歌敛了敛眉,像是在明知故问一般。 “阿歌,我不是不愿祖母放你出去,只是...”他说到一般,似是想到了什么,便不在说下去。 “你不放我走,我自然是哪里都去不了。”她勾起唇,话里透着一丝嘲讽。 ------------ 第五十四章:逃往镇北 “我收留你在这侯公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并不是让你一见到落镜笙便回到他身边的,我没有那么大的气量,不知道什么叫成全别人。”他攥了攥拳头,低着头沮丧地说道。 宋轻歌抿下一口茶水,用丝帕轻轻擦了一下唇角,“你这段日子这么忙,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他在她这里坐了没多久,可是让她觉得空气中到处都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 段忘尘抬起双眸,看着她,“你这是赶我走?” “我也要歇息了。” 她松开茶杯,站起身子。扶柔走上前,替她脱下身上的外衫。 段忘尘凝着她的背影,直到帘布放下来,他还坐在锦凳上。在江晚吟那里,他被隔绝在了帘布之外,没想到来到宋轻歌这里,他亦是被隔绝在了帘布之外,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他从她屋里离开。 夜色微凉,让他觉得身上亦是带着一阵凉意。 “侯爷。”侍书拿着手里的外袍,走上前给他披上。他站在长廊上,凝着这被夜色笼罩的竹云苑,心底涌出一阵凉意。 “等二夫人气消了便好了。”侍书开口宽慰他,他没有回应,抬脚往苑落里走去。 五日后。 轩辕帝替轩辕靖筹备的谋士选拔大赛开始了,段忘尘一路过关斩将,把竞争对手都比了下去,此刻他拔得头筹的呼声最高。 轩辕靖表面上笑着,给他面子,可心底里十足不想让他到他身边来当他的谋士。 落镜笙,才是他心中最满意的人选。段忘尘这个人野心太大,从他将江鹤迟拉下台,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不喜欢野心太大的人。 段忘尘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只与他维持着表面上该有的恭维,其他的他并未放在眼里。 只是,这谋士选拔赛还未进行完,长安城中便传出了一些对轩辕靖不利的言论来。 大抵是他潜入侯公府里,指使段忘尘的二夫人将大夫人腹中的胎儿滑掉的事。不出三日的时间,已长安城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紧接着,也不知晓是怎么了,连同他与江晚吟有私情的事也被传了出来,还有当年他在丞相府里非礼她的事。 这下,这个故事便连贯起来了。 宋轻歌坐在竹云苑里,听着扶柔将外面传的关于轩辕靖和江晚吟沸沸扬扬的那些事,越听到后面,她就越忐忑不安。 这个人,定是十分了解轩辕靖和江晚吟的人,否则怎会传出这么多细致的事来。 只是,江晚吟和轩辕靖之间有私情,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个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这样的事来,明显是要针对轩辕靖的,皇上就要立他为太子了,江晚吟不过是他的一个陪葬品。”宋轻歌盯着茶杯里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眸光深沉。 “可是宫中并无别的皇子有这样的能力与四皇子争啊?”扶柔不太理解,其他的皇子不是年纪太小,便是能力不足。这样加害轩辕靖,对他们一点益处也没有。 “人心隔肚皮,何况是皇室之争,这并不是你我能判定的。”宋轻歌眨了眨眼,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多做讨论。 此事一出,轩辕靖的名声一落千丈,谋士的事和立太子的事便暂且搁置了下来。只是轩辕帝和朝中的大臣们都注意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众多能人异士、文人墨客、朝中大臣中崭露头角,成了谋士的最佳人选,便是段忘尘。 轩辕帝心中有些慌,这个他以前不曾放在心上的人,何时变得这般善于谋略了? 他慌得好几夜都睡不着觉,叫着江鹤迟和几位老臣到了御书房中谈了一宿又一宿,将心中的惊慌说与他们听。 几位老臣也就是安慰安慰他,说段忘尘只是名声起来了,可对他的皇位,以及四皇子构成的威胁并不大。 江鹤迟不仅是安慰他,还趁机参了段忘尘一本,他巴不得等到这一日。如今有这个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只是都被轩辕帝暂且压了下来,他心中慌乱,不敢轻易处置段忘尘。轩辕靖的事正在风口浪尖上,受谴责的人是他,受伤害的人是段忘尘,老百姓们的舆论自然都是向着他这边。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置段忘尘,那燕国的百姓该如何想他,所以,他便将江鹤迟一顿骂。 江鹤迟吃了骂,也不敢再提了。 江晚吟一知道这些事,立刻去找了段忘尘,只是他最近都是早出晚归,不是是不是有意躲着她,她连着去了好几日都没寻到他。 她又不敢回丞相府,如今她连出这侯公府的门都怕,更别提回丞相府了。江鹤迟倒是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上说的大抵是他和杜氏都安好的话,并向她承诺,定会在轩辕帝面前好好参段忘尘一本,可如今都好几日过去了,段忘尘却一点事都没有,甚至这名声如日中天。 她便知道,江鹤迟的计策失败了。她执笔,给江鹤迟和杜氏回了一封书信,叫芸香递了出去。 在事情过去了三日后,落镜笙出现了轩辕靖的长乐府里。 他正在喝着酒,园子里倒是没有了歌姬的歌声,也没有了舞姬的舞姿,只有他一个人在倒酒。 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颓靡,想必这三日来他都是这么过的。 “四皇子何必如此颓靡,您还没有彻底输。”落镜笙身穿一身月牙色长袍,站在他面前,头上的发带随风飘扬,他的眉眼间,透着一阵亮光。 “你知道是谁干的?”瞧着他这般高傲的样子,轩辕靖放下手中的酒杯,身子往后靠着椅背。 “如今谁的风声最盛,便是谁干的。”他垂下眸子看着他,声音硬朗。 轩辕靖皱了皱眉,“段忘尘?他敢?!” 落镜笙唇角勾起一抹笑,笑中带着一丝不可描述的意味,“您都冒犯了他的大夫人,他还有什么不敢的?此番,他便是想让您翻不了身。这样,他才有篡位的机会。” “你说什么?”轩辕靖睁大双眼,满脸的惊诧,连酒都醒了一半。 “若是您此时去揭发他,还有翻身的机会。”他说完,将这段时日搜集来的证据放到他面前。 这是他叫御风去搜集来的,段忘尘与边洛这几年来通信往来,上面坐实了段忘尘想谋权篡位的证据。 轩辕靖努力保持清醒着,将上面的书信一封封翻阅着。 “明日,明日我就进宫去,将这个证据递到父皇面前!”他握着手里的书信,咬着牙说道。 “但我有两个条件。” 终于,落镜笙说出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 “公子请说。”轩辕靖将抬起头,看着他。 “一,助我将侯公府里的二夫人救出来。二、替我平反当年萧王府和宋王府的冤情。” 他敛了敛眉,眸中翻滚着阵阵思绪。 这下,轩辕靖反倒想不通了,他疑惑地看着他,“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萧云祺,当年萧王府的小王爷。”他直言不讳,对于自己的身份,在轩辕靖面前也没有好隐瞒的了。 “可宋轻歌,是你亲自来求本王,让本王将她许配给段忘尘的。”他不解,他与宋轻歌之间的关系,他多少知道一些。 “当初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亦是受了段忘尘的蛊惑,所以才误会阿歌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她。之前我调查段忘尘和边洛之间的关系时,便受到了边洛的威胁。此刻阿歌在他们手里,若是我不将她救出来,她会没命。”落镜笙的眸中透满焦急,怕再晚宋轻歌会出事。 “那等我明日将书信呈给父皇,便替你了了这件事。”轩辕靖大抵知晓了他心内的焦急,如同他担心江晚吟一般。 边洛赶到侯公府时,段忘尘正在书房中,策划着下一步该做的事。边洛的出现让他有些诧异,“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厉声呵斥他。 “落镜笙已经将你我这几年往来通的书信盗走了,此时怕是已经交到轩辕靖手里了。” 边洛喘着气,脸上一片凝重。 “怎么回事?” 段忘尘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走到他面前。 “我这段日子人都在京城里,镇北王府里都是暗卫们在把守。派去盯着长乐府的暗卫也一直在盯着落镜笙的行踪,我原本以为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长乐府中谋划怎么同你争夺谋士的位子,可谁知晓他竟是调虎离山之计,亲自到了镇北王府府上盗走了我们往来的书信。” 边洛低下头,不敢看向他。 “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段忘尘气急败坏,一下子揪住他的衣领。 边洛眉宇凝重,握紧手里的剑,“事到如今,你们只有先跟我回镇北避避风头,我那还有三十万大军镇守着。镇北王与我交好,也愿意拥立您,他手里的二十万大军定是也能为我们所用。” 这是他来侯公府的路上,想出的最万全的计策。 “祖母在府上,阿歌在府上,还有吟儿,这一大家子人你说撤便能撤吗?况且去了镇北,你能保证我们就能杀回长安城吗?你确定不会被轩辕帝手里的精锐射成肉饼?” 段忘尘觉得他真是异想天开,就算是撤,也不会是现在,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可若是您继续留在这里,明日皇上的圣旨就会下到侯公府来,您的罪名已经坐实,您若是入了狱,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边洛凝着他,低沉着声。 段忘尘慢慢松开揪着他的衣领,眉头皱成一团,脑子里很乱。可越乱他就越要告诉自己,一点都乱不得,否则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就真的全玩完了。 “侍书,你去通知老夫人一声,让她收拾东西,就说我要带她去镇北关外玩一玩。” 他重重呼了一口气,对边洛说道:“你到竹云苑里去,将阿歌带过来。”他要去秋阑苑,将江晚吟带过来,江晚吟是轩辕靖最在乎的人,有了她,他多少会听他的话。 “是。” 边洛应承下来后,便匆匆赶去。 她去到竹云苑里,不由分说便将宋轻歌和扶柔一同捆起来,带出竹云苑。宋轻歌不曾见过他,可却认得他的声音,上次她在祠堂里听到过。 “堂堂一个镇北将军竟这般粗鲁,直接到侯公府中来劫人吗?”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被一个男子捆着带出竹云苑,十足是一件屈辱的事。 “是侯爷叫我来的。”边洛冷声说道。 “你胡说!表哥他不会这么对我!”她想拿自己和段忘尘之间的关系来吓唬他,可是他只冷着一张脸,丝毫不惧她。 “你再不放开我,表哥他不会放过你的!”她没办法,只能再吓唬他。 “别嚷嚷了,若不是留着你这条命还有点用,你以为侯爷会将你带走吗?”边洛转回头,冷笑着看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留着我这条命还有点用?你说清楚!”宋轻歌有些慌了,不知道段忘尘到底要干什么。 “落镜笙将我与侯爷这些年来往的书信交到了四皇子手上,里面的罪证数不胜数,你以为侯爷还会顾惜你吗?不过是留着你的命,日后好威胁落镜笙罢了!”他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用力拉着手里的绳子,不顾她龇牙咧嘴的样子。 宋轻歌怔了怔,知晓了段忘尘将她带走的用意。若是落镜笙受了他的威胁,那他也会没命的。 她又气又急,可是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府上的每一处都很慌乱,下人们忙着收拾东西,她被边洛牵着绕了一圈又一圈,去到了段忘尘的书房。 没过过久,王氏也被侍书哄着骗着带到了段忘尘的书房外。她看着被边洛捆绑着的宋轻歌,开口问他,“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绑着她?”不过是去一趟镇北游玩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她以为是真的去游玩,只是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段忘尘去到蒋江晚吟的秋阑苑中时,她还在亭子里乘凉,喝着清茶。段忘尘避了她这么些天,此刻见到他出现在秋阑苑中,立刻站起身子走到他面前,“那些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你想要诋毁四哥哥的声誉?” 她满腔的质问,此刻在他面前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是,是我放的。”他一口气承认下来,尔后转头对着芸香说道:“去收拾大夫人的东西,我们要去镇北玩几日。” “好好的去镇北做什么?我不去!”这件事她还没有追究清楚,她才不会跟他去镇北。 “这回由不得你了,我说去便去。”段忘尘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往竹云苑外面走。 “你,你放开我,放开!”江晚吟卯足了劲不想跟他走,低下头去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段忘尘吃痛叫了一声,可他也没有松开口,直接伸手击了一下她的后颈,让她晕了过去。 芸香收拾东西出来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惊了一下,被段忘尘瞪了一眼后,急忙收回眸光,跟在他后面。 将江晚吟抱到书房外面时,他才发现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宋轻歌被边洛绑着,边洛被王氏数落着,他正一脸为难地跟王氏解释。 见到段忘尘回来,便像是碰到了救星一般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让他安抚老夫人的情绪。 他将江晚吟放下来,让边洛扶着。 “祖母,我们不过是去镇北游玩几日,不莫要太紧张了。”他柔声安抚着她。 “既然是去玩几日,为何要拖家带口的?还收拾这么多的东西?尘儿,你老实告诉祖母,你是不是犯了什么罪?” 她眸光犀利,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段忘尘的额角上冒出几滴热汗,但还是耐心与她解释,“是您多虑了,如今我被皇上看重,怎会犯罪?” “若非如此,好好的为何要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去逃亡了!” 她拿着手里的龙头拐杖,敲了一下。 “您先跟孙儿过去,等到了那边孙儿再慢慢跟您解释。”段忘尘还想再与她解释,旁边的边洛提醒他一声,“侯爷,没时间了。” 他看着段忘尘,摇了摇头。 “祖母,您别怪孙儿对您不敬。”说完,他便伸手将她打晕过去,背着她往书房内走去。 宋轻歌想要挣脱手里的绳子,侍书一发现急忙制止她,“二夫人,还请您配合。” 走在前面的段忘尘听到声音,身子滞了一下,尔后便匆匆往前走。 书房里藏着一条地道,是段忘尘留给自己的后路,他就是怕将来有一日这件事败露。 宋轻歌看着这屋中的摆设,这会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她冷嘲地勾起唇角。想不到段忘尘早早就所图谋,她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竟一点都察觉不到。 出到外面时,边洛已经安排人在外面接应,宋轻歌被侍书押着上了马车。段忘尘和王氏在一辆马车上,江晚吟则由边洛带着。 落镜笙赶到侯公府里时,已经人去楼空。 “公子,他们定然还没走多远,我们兴许还能追得上。”御风在侯公府里搜了一遍,也没寻到他们的踪迹,他跑到落镜笙面前。 落镜笙在四周望了一眼,思衬片刻后说道:“方才我们来的路上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们定是从别的出口出去了,这府中应该有别的地道。” 御风将边洛去到侯公府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刚从靖王府里出来,一出来便马不停蹄赶到侯公府里来,谁知道却还是迟了一步。 “若是有地道,定是在段忘尘的书房中。”他说完,便往他的书房而去。进去寻了几遍后,在书册里寻到了开关。 只是从地道里出来,只剩下马车车轮的痕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瞧着这个方向,像是去镇北的路。”御风在四周观察了一会,见车轮的痕迹正是往镇北的方向而去。 “边洛是镇北大将军,他们唯一的出路也只有去镇北。只是这下,阿歌我便更难救出来了。” 落镜笙看往镇北的方向,握紧手中的剑。双眸间蕴满悔恨,拿到他们二人来往的通信他就应该先去侯公府救宋轻歌,如今真真是错过时机了。 “师兄,怎么样了?” 后面,传来云舞的声音。她也寻到了地道的入口,从里面钻了出来,脸上还沾着些灰。 “已经走远了。” 他转过身子,往前走。 “不追了吗?”云舞刚出来,就要追着他走,当真是累的很。 “边洛是镇北大将军,不是吃素的。赶路,他比我们在行。”落镜笙头也不会。 云舞还想说着什么,被御风拉了一下之后,便也住了口。 宋轻歌的手一直被捆着,扶柔坐在她身侧,与她一般看着侍书大眼瞪小眼。侍书被她们二人看得心虚,将头低了又低。 “表哥他到底怎么了?”宋轻歌再次开口问他,一张脸冷到了极致。 “奴,奴才也不知道。”侍书小声回着,他是真的不知道。 边洛到了书房之后,他就一直在书房外面候着,里面谈了些什么他压根不知道,只知道段忘尘一出来便让他去带老夫人到书房外面去。 “你会不知道,你日日跟在侯爷身边,还敢说不知道?!”宋轻歌冷声威胁他。 “奴才只知道侯爷得罪了四皇子,奴才就知道这么多...”被逼问得太多,无奈之下侍书便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宋轻歌冷嗤一声,他这一句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轩辕靖和江晚吟的事,她早猜到是段忘尘泄露出去的。 只是如今为何要逃到镇北去,她有些想不通。而且去了镇北,她不知晓落镜笙会不会寻到镇北去,更不知晓她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在关雎阁上答应他的事,难道她又要失言了? 她咬了咬唇,隽秀的眉眼间露出一阵阵担忧来。 ------------ 第五十五章:他可真心急 “人呢?人呢?本王问你人呢?”齐元兆一进到靖王府里,就被轩辕靖一把抓住衣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怒气。 “老奴赶到那里时,整个侯公府已经空了。”齐元兆低着头,沉着声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派人去追?!”他一从皇宫里出来,就听说了段忘尘携着家中老少逃到镇北去了。 江晚吟,也被他带走了。 “就算是派人去追,也追不上了。”齐元兆还算是冷静,在他面前应对自如,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轩辕靖冷冷凝着他,尔后慢慢松开攥着他的衣襟,撑到桌沿上,“他这是明着要跟我们对抗了。” “四皇子请放心,如今江小姐对段忘尘很重要,他定然是不敢轻易伤害她。等皇上下旨追拿他,江小姐便有救了。” 看着他这般沮丧的样子,齐元兆开口安慰他。 “可吟儿此刻在他手上,本王始终不放心。”他叹了声气,抓着桌沿的手慢慢收紧。 “这事,急不得。” 轩辕靖闭了闭眼,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去。 齐元兆看了他一眼,他脸上还挂着‘烦闷’两个字,他只好轻手轻脚退下去。 江晚吟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轿子里只有她和芸香两个人,芸香的眼睛还红红的,此刻见到她醒过来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开口说道:“夫人,奴婢给您倒杯水。” 将水杯放到她面前后,她挪到她面前,伸手帮她揉着后脖子,“您的脖子还疼吗?” “我们这是到哪了?”她掀开帘布一看,外面一片漆黑,除了前面侍卫手里拿着的火把照出来的亮光,到处都是黑的。 “奴婢也不知道到哪了。”芸香小声回她。 “夫君呢?” 她转过头,盯着她问。 芸香将手收回来,抿了抿唇,“侯爷他在陪着老夫人呢,老夫人也被他打晕了,一行人现在都在往镇北赶。” 江晚吟眨了眨眼睛,眸中透着些许凉意,“他这是真要谋反啊,想不到他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 “夫人,您说,皇上他会不会派人来抓咱们?”芸香十分小声地问她。 段忘尘犯了这样的事,她们都是侯公府的家眷,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还畏罪潜逃,这长安城怕是都回不去了。 “等到了镇北,就知道了。”她乏力地回道。 喝下一口水,她便靠到软垫上,闭上了双眼。 芸香揪了揪衣角,低着头不敢再叨扰她。 不等轩辕靖到轩辕帝面前求情,他已经先下了令,派人到镇北去,务必要将段忘尘抓回来,还有边洛,将他们二人押到大牢中,绳之于法。 段忘尘闹出的这一出大事可谓是震惊了朝野上下,每个臣子脸上都挂着对他的鄙夷。 当年段南城替萧宋两府求情,轩辕帝宽宏大量饶恕了段忘尘,谁知道他竟不知感恩,还想要谋反,自然是要拿到朝野中来鞭挞的。 “你别担心,等抓到了他和边洛,朕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段。”轩辕帝看着闷闷不乐的轩辕靖说道。 “可边洛是镇北大将军,他们定然会起兵反抗。父皇,咱们手中的兵将可够?”轩辕靖将这几日以来心中一直担心的问题说出来。 若单单只是一个边洛,他们有信心可以拿下,可若是边洛联合其他人呢? 轩辕帝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都怪朕,轻信了边洛这个小人,如今燕国的三十万大军都在他手里,朕怎能让他拿着这三十万大军来践踏。” “那父皇的意思是?” 很明显,轩辕帝并不想同他硬来。否则受损失的,还是他的兵力。 “且先等着,看他们有什么动作。”他揉了揉眉心,这两日大臣们聚在一起商议了多次,可也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计策来。 轩辕靖看着他这副劳心伤神的样子,只好从书房里退出来。齐元兆走上前,“四皇子,如何了?” “父皇他朝事繁忙,还要处理这样棘手的事,十分不易,本王看起来,他似乎比之前老了好几岁。” 边说着,他边走下台阶。 齐元兆跟在他身后,微微倾着身子。 落镜笙在长乐府中待了几日,他知道轩辕帝已经派人去追了,可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不,去找四皇子问一下话?”云舞在他身侧,看着他这般愁眉不展的样子,抿着唇开口。 “人是派过去了,可边洛的手里握着三十万大军,皇上定会忌惮他的兵力,不会轻易把人捉回来。” 他轻轻叩着桌面,眸光深沉。 “那,我们岂不是很被动?”云舞大概能听得懂他说的话。 “如今只能等,若是硬来,便会使燕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到时候生灵涂炭,并不是皇上想见到的。” 落镜笙猜测得到轩辕帝的顾虑,可他的话里,却带着一丝隐晦。 “师兄...” 云舞动了动唇齿,还想再说什么,见到御风的眼神,急忙住了口,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待着。 “怎么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她不解地看着御风,不知晓他为何要将她叫出来。 “小姐,您就让公子自己待一会吧,宋小姐被段忘尘携走了他心里定是十分伤心,您就别在他跟前晃悠了。” 御风的话里,带着几分嫌弃。 “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能说我是在师兄跟前晃悠呢?我不过是关心他,若是我不在,想必他更伤心。” 云舞白了他一眼,又欲往落镜笙的屋里走去。 御风一把抓住她,“我求求您了,您就别再进去了...”他皱着一张脸,眼里布满哀求。 “你不懂,没个人陪着他,他会想不开的。”云舞柔声柔语,解释给他听。 “您若是再进去,他才会想不开。”他将脸别过一旁,嘟囔一声。 “御风,你什么意思啊?”他这话,激怒了她。 “没,没什么意思...” 御风摆着手,急忙认错。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说清楚,我一定放不了你!”云舞一把拔出剑,对着他叫道。 突然,“嘭!”的一声,落镜笙屋子的两扇门被他使内力关了起来,他这是嫌他们二人台聒噪了。 这下,两个人俱安静了下来,“都怪你!”云舞用剑指着他,骂了一声。 御风叹了一声气,没敢再还嘴。 去到镇北后,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边洛在王府上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与他们住在侯公府里的无差。 只是,宋轻歌是和江晚吟在一个院子里。 王氏和段忘尘自己在一个院子里。 宋轻歌没有任何嫌隙,她只是没想到来到这里还能受到和在侯公府上一样的待遇。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再慢慢等,等着落镜笙想法子来救她。 倒是江晚吟,她的心情仍旧十分不好,一回到屋里,便关上房门,没有再开过。 段忘尘去到宋轻歌屋子里时,她还在看上次没看完的戏文。 “你还有心情看这个?” 他一进去,口气就十分不好,尤其是看到她还在看戏文的时候,这一口气便从心底直接升到心口。 “阿歌没有那个同表哥一起商议谋反计策,举兵打进长安城的本事。”她的眸光落在书卷上,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你有能威胁住落镜笙的本事就行了。”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宋轻歌抬起眼眸,看着他这般厚颜无耻的样子,轻声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那你说说,什么叫要脸?你背着我几次三番的去找落镜笙叫要脸?你还是我的妾室,就同别的男子暗通款曲叫要脸?”段忘尘咬着牙,质问她。 宋轻歌怔了怔,眼神里没有一丝躲闪,脸色依旧一片淡然,“当初你明明也可以救下萧哥哥,偏偏要对他施以毒手,就为了要把我从他身边抢过来,之后更多多次想要加害于他,你的良心就过得去吗?” “我做的那些事,还不都是为了你,他与你本就是仇人,若是你回到他身边,会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段忘尘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伸手抓住宋轻歌的肩膀。 她低头看着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无奈地勾起唇角,“我们都逃到镇北来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待在落镜笙阁楼上的那日,她就记得十分清楚落镜笙说的话。 他说萧王府不是她爹爹害的,而是当年轩辕帝在江鹤迟的挑唆下,忌惮萧宋两家的势力,才下旨将他们两家诛灭。 段南城开口为他们求情,可谁知道竟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中,这才殃及到侯公府。 说实话,她打从心底里感激段南城做过的这些事,也不恨段忘尘,可是他在落镜笙身上做的种种恶事,实在让她不耻。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了?是段忘尘告诉你的?”段忘尘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宋轻歌敛了敛眉头,劝慰他,“表哥,收手吧,若是你这时候回长安请罪,想必皇上会念在你认罪的份上,从轻处罚的。” 听了她的话,他冷哼一声,紧紧盯着她,“收手?都走到这一步了,我怎么收手?” “等四皇子登基了,一定会为段伯父,萧宋两家平凡冤情的,你该拥立他才是。” 她的声音小了几分,是真心想要劝他不要再斗了。 “你以为他又是什么好东西?!自从吟儿嫁给我之后,他便处处寻着法子来见她,他们两个人本就藏有私情,这可不是假的!” 他的眉宇间透着寒意,冷冰冰地看着她。 宋轻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年轩辕靖在丞相府中冒犯江晚吟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后来江晚吟嫁给段忘尘之后,她便知晓为何平日里作风严谨的轩辕靖会在丞相府里做出那样的事了。他做的这些丑事,她都不愿再提出来。 “边将军手里的三十万大军亦是皇上的军队,你拿着这些军队去糟蹋燕国的百姓,你的良心不会过意不去吗?我们几个人之间的恩怨,为何要让那些人跟着我们陪葬?而且这三十万大军能支撑多久?你不会有胜算的。” 她算是尽了力,努力在劝阻他。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败?”段忘尘脸上的寒意愈发浓重了,眸中还带着几分戾气。 “阿歌说的没错,你的确没有胜算。”这时,王氏从屋外走进来,她站在门外有些许时候了。 当年的事,她俱知情。 只是她一个老婆子,自己的儿子都被轩辕帝处死了,唯一的孙子年纪还尚小,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便只能静心将段忘尘抚养长大。 可她没想到,他会娶自己仇人的女儿。那时候江鹤迟在朝中如日中天,她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默许了这门亲事。 而且她劝过段忘尘几次,他都不听,她便知晓他想要干什么了。 她拦不住,便只能任由她来,可她没料到的是,事情会发展成今日这个地步。非但如此,段忘尘还要谋反,这是她不能忍的。 段家虽然蒙了冤屈,可不能让段忘尘做的这些事脏了段家这么多年的名声。若是此刻回长安,兴许还能挽回一点声誉。 “尘儿,听阿歌的,回长安认罪吧,我这个老婆子会陪着你,一起到皇上面前认罪。” 王氏语重心长地说道。 “祖母,连你也要我回去认罪?”段忘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可是最疼爱他的祖母。 “认罪不是什么掉面子的事,是做错了事忏悔而已。皇上要罚,我们认了便是了。” 王氏摸了摸他的头,眼中透着怜惜。 “若是我们回去,可就没命了。”段忘尘失望地看着她,他亦是不想让她出事。 “没命便没命了,兴许这就是我们段家的命数。”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你说说你,原本吟儿肚里的孩子好好的,为何要将他害了去,不然我们段家还能留下一脉相火。” 她在极力克制着,不让他听出她话里的埋怨。 看到她这个样子,让段忘尘的双眼生出一层泪光,“祖母,您若是向打我,想骂我,便来吧。” 他最是看不得她这个样子,让他十分心疼。 “如今我打你骂你还有用吗?尘儿,听祖母的话,回去认罪吧。”她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劝他。 段忘尘低着头,攥紧双拳咬牙说道:“您怎么着都行,可唯独这件事,孙儿不能答应您。” “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是要气死祖母啊!”她抬手,狠狠打到他后背上,嘴里大口呼着气。 宋轻歌急忙扶住她,替她顺着后背的气,小声说着,“外祖母,您当心些。” 段忘尘抬起头,双眼湿润,“孙儿既然已经来到这了,就不会回去认罪,父亲的案子,我也会替他平凡,轩辕皇室别想再欺到我们头上。” 他朝她说完这番话,狠心离去。 “你,你...” 王氏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外祖母,您先喝口水,消消气。”宋轻歌扶着她坐下,喂着她喝下一口茶水。这下,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阿歌,祖母当初不该那么对你。”看着眼前悉心照顾自己的宋轻歌,王氏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悔意。 当初她知道段南城是因为萧宋两家才将自己的命赔进去之后,便处处针对宋轻歌,做了不少伤害她的事。 “外祖母,别这么说,这些年来多亏了侯公府,不然我此刻便不能坐在这里同您说话了。” 她笑着,不再介意以前的那些事。 “你是个好孩子。”王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江晚吟站在屋外,看着她们这副温馨的样子,转身离开。方才她听到吵闹声,想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一出门便见到段忘尘满脸沮丧的离去。 走到宋轻歌的屋子往里一看,见到她在安慰王氏,这才一直没有进去。她没想到,自己竟还能看到她们二人和好的这一天。 她嫁进侯公府后,王氏便处处让着她,就连她欺压宋轻歌,她也站在她这边,她便知晓,宋轻歌入不得王氏的眼。 她不知晓她们之间怎样的深仇大恨,如今看来,竟都是因为当年的那些事。 回到屋中,她照旧叫芸香将房门关上。这个王府里别的人,她都不想看见。她是江鹤迟的女儿,是他们的仇人,是段忘尘手中的棋子。 “侯爷。”见到段忘尘一脸失落的从东院里出来,边洛只上前叫了他一声,并未敢开口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什么事?说。”段忘尘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皇上派了人过来,想要将您带回长安。”边洛低着头。 “人呢?”他开口问。 “在府外,卑职没有让他们进来。”他怕殃及到段忘尘的安危。 “走。” 他抬脚,阔步往前走。 到了府外,段忘尘才发现轩辕帝派来的都是他的亲信,看来他并不想让燕国都知道他谋反的事。 “侯爷,随卑职回长安吧,皇上兴许还能网开一面。”为首的王毅坐在马上,开口朝他说道。 “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你说网开一面就网开一面?”段忘尘站在台阶上,抬起头睨着他。 王毅牵着坐骑的缰绳,马儿的马蹄动了动,他急忙制止它站定,“皇上既然派了卑职过来,便说明是想给侯爷挽回的余地的。” 段忘尘挑起眉梢,“你觉得我会信吗?”轩辕帝的为人,他了解得很,既然当年他都能下令灭萧宋两家满门,何以还会放过他这么犯了重罪的人? “信不信,侯爷随卑职回去便是。”王毅的口气还是好的,没有逼迫他的意思。 “若是我不回呢?” 他口口声声说轩辕帝会网开一面,可却连马都不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摆明了是要彰显轩辕帝的权威。 “若是侯爷执迷不悟,那皇上便只能下令攻打镇北了。”王毅握紧缰绳,眼神里添了一丝杀意。 “那我们,便不客气了。”段忘尘刚说完,王府的屋檐上已经有无数支箭射出,朝王毅他们射去。 王毅的眼神覆上一层寒意,急忙拔出利剑,挥手挡掉朝他射来的这些箭雨。他身后的那些侍卫,已经都好几个中了箭从马上掉下来。 他冷冷地凝了段忘尘一眼,朝还在挥剑挡箭的侍卫喊道:“回长安!”喊完,众人纷纷策马离去。 段忘尘冷哼一声,转身进了王府中。边洛站在王府门口,看到地上的一片残余,他的眸光沉了下去,方才的箭阵,是什么时候摆的,他都不知道。 “段忘尘真的这么做?” 落镜笙坐在亭子中,认真听着御风从外面打探回来的消息。 “是真的,他已经先向皇上示威了。”御风亦是一脸的肃然,不敢有半句的虚言。 “他可真心急,看来是迫不及待要向皇上下战书了。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他轻轻转动手里的茶杯。 “他为何就能保证他会有胜算?还这般的心急。”按理来说,段忘尘刚逃到镇北,定会先做部署,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下手了。 落镜笙松开茶杯,站起身子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他没有胜算,可他若是不先下手,就更没有胜算了。” “公子的意思是?”御风的整张脸上,都透着不解。 “段忘尘对前去捉拿他的侍卫下手,便能给自己拖延些时日。那些侍卫都是皇上的亲信,他非但没有一丝忌惮之意,还这般痛下杀手,定会引起皇上的恐慌,以为他已经做足了准备。这样一来,皇上会十分重视与他的对战,不会在这么短的时期内冒然出兵,这不就是为他赢得了一些时日。” 他的双手负在身后,双眸深邃。 经他这么一说,御风才点了一下头。 “也不知道阿歌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过了许久,他沉声说道。他的心里,还是十分担忧她。 御风看着他寂寥的背影,想开口劝慰他,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开口。 ------------ 第五十六章:你等等我啊 云舞站在他身后,她知道落镜笙心里有多担心宋轻歌,在无峦上的时候,她就能体会得到。 那个时候,宋轻歌还是他的仇人,他心里便时常记挂着她,如今,他对她的情感更深了,那种思念和担忧便也会跟着更深。 这个,都是她从落镜笙身上体会到的。 悄悄回到云水阁里,她收拾了东西,拿起桌上的长剑,出了长乐府。 傍晚,御风将晚膳送过去时,才发现她已经走了。桌上,留下了一封信。他神情一滞,急忙拿起桌上的信跑到落镜笙。 落镜笙拿过信,一把拆开,“师兄,我回无峦山了。”上面只有这一行字,他将信递给御风看。 “小姐回无峦山了?”御风看到上面的那一行字,话里透着一丝犹疑,就连他也不信。 上一次云羽熵来到长乐府中要带云舞回去的时候,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怎么说都不肯跟他走,昨日为何会突然回去,这明显是她骗他们的。 “她一定是去镇北了。”落镜笙垂下眼眸,“去赶去镇北一趟,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即使是晚了一夜,可这时候赶过去,兴许还来得及。 镇北都是段忘尘的地界,云舞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会很危险。他答应过云羽熵,会保护好她。 “可是公子你?”留着落镜笙自己一个人在长安城里,御风又不太放心。他自跟在落镜笙身边,从未撇下过他一个人。 此时又是特殊时期,保不准这里会有什么变故。到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你放心,长安城里的那些人还不敢将我怎么样。”落镜笙抬起眸子,满眼坚定地看着他,让他安心。 御风思衬片刻后,应承道:“好,那我便快去快回,一定会将小姐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落镜笙点了一下头,他便从关雎阁上离去。 刚出长乐府,他便见到了轩辕靖的马车,他正往府内走来。御风匆匆离开,没有与他打照面。 落镜笙站在阁楼上,看到轩辕靖的身子,便在上面候着。等他上来后,朝着他倾身唤了一声,“四皇子。” “免了。” 轩辕靖急急伸手,让他落座。尔后他便开口问道:“公子,段忘尘刺杀父皇派去镇北的亲信的事,想必你都听说了吧?” 他点了一下头,“四皇子是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轩辕靖面色焦急,眉宇间俱挂着一阵焦灼,“父皇现在举棋不定,可本王觉得此刻应该向镇北起兵,只怕拖得越久留给段忘尘的时日就更多,到时候对我们只会有害无益。” “况且,吟儿还在他手里。”他叹了一口气。 “看来四皇子对江小姐还是记挂在心。”落镜笙放下手里的茶杯,凝着他,“那您就该说服皇上,让他对镇北起兵。不过,您得推荐一个适合领兵的人选,这样才能解去他心间的顾虑。” “这个您说的是没错,可我朝中除了镇北的边洛和镇南的金銮就只剩一个年唤景了。”他顿了一下,“可年唤景上了年岁,再带兵前去,恐怕不太合适。” 他昨日想了一日,实在是想不出有其他的人选了。 落镜笙思衬了片刻,开口说道:“我记得,年唤景有一个儿子,亦是在军中为官,年唤景一直想让他接替他的位置,派他和年唤景一同前去不是正好?” 轩辕靖低了下头,“早在去年,他的腿就在战场上被摔断了。只不过这件事年唤景一直没有对外宣扬,所以长安城中的人便没人知晓这件事。” 这下,落镜笙才明白他的顾虑。 “眼下,本王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过了一刻,他抬起头看向落镜笙。 落镜笙的对上他的双眼,笑了笑,“四皇子该不会想说,这个合适的人便是镜笙吧?” “正是。” 他即刻应下。 “可是镜笙没有带兵的经验,而且镜笙不是朝中的臣子。”他倒不是怕,只是没有行兵打仗的经验,冒然带兵前去只怕会落败而回。 轩辕靖让他稳下心神,“公子莫要太过担心,到时候你只需要在年唤景身边,替他出谋划策即可,以公子的才智,定能拿下段忘尘和边洛这两个反贼。” “出谋划策镜笙在行,倘若是行兵打仗,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的眉宇间,还是挂着一丝忧虑。 “我信公子。而且公子别忘了,宋小姐还在段忘尘手里,难道你不想亲自将她从段忘尘手里救出来?” 轩辕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审读,一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他。 落镜笙的双眸如鹰一般变得锐利起来,“阿歌还在他手里,这我自然是没忘。我也会,亲自将她从段忘尘手里救出来。” 这个孽,是他造下的,便由他来解。 “那本王这就进宫去,到父皇面前向他请求,让你跟着年唤景前去,在他跟前出谋划策,早日将段忘尘和边洛捉回来。”轩辕靖朗声说道。 落镜笙凝了他一眼,眸间透满坚定。 他从长椅山上站起,匆匆离开了长乐府,往皇宫赶去。 云舞只用了两日的时日,便赶到了镇北,她没日没夜的赶路,就是为了早点来到镇北,去将宋轻歌从段忘尘身边救出来,带到落镜笙面前。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一进到镇北城里,城中的戒备就这么森严,城门口有守卫在查来往行人的行程。 她刚走到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从哪来的?”那个守卫看着她,和她牵在手里的马。 这马看起来十分疲累,一直在嗤嗤呼着气,一看便知道赶了不少的路。 云舞看着眼前的守卫,笑了笑,“我从镇南而来,是到这城中购置些璞玉回去,拿回镇南城中卖的,做些小本的买卖。” 好在她进城前,换了一身男装,此时的她是一副男子装扮。 那守卫疑惑地看着她,脸上仍带着质疑,“从镇南赶来,那你这口音听着,不像是镇南人啊?” 云舞心虚地摸了摸藏在包袱里的剑柄,尔后眼睛一亮,开口对他说道:“您还真是说对了,我的确不是镇南人,我常年都在镇南镇北两地做生意,有时候还要跑到关外去,这口音自然不是镇南的了。而且我祖籍也不在镇南,我祖籍是在塞外的。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嘛,都是常年在外面跑的。”她说完,看着他嘿嘿笑了两声。 那守卫再看了她几眼,随后才开口说道:“进去吧。” 云舞急忙弯了弯身子,“哎,谢谢大人。”过了城门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自小在无峦山长大,这口音里没带长安口音,不然就惨了。 那些守卫查得这么严,想必定是怕轩辕靖从长安城派人潜进来的,段忘尘的心思还真是细。 她进了城之后,直奔边洛的王府而去。 可问了好几个街上的路人,都没人告诉她,边洛的王府在哪。提边洛的王府,似乎是他们的一个忌讳。她察觉到不对劲,便也不敢再胡乱打听了,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宋轻歌、江晚吟和王氏三个人,亦是被困在王府中,不能出去。就连她们身边的贴身丫鬟,也不能出府半步。 段忘尘怕她们泄露自己的行踪,也怕她们逃走。索性,都关在府上,也就少了这个顾虑。 而她们,也很少能见到段忘尘的身影,特别是王氏上次那样劝说他之后,他便极少到后院中去给王氏请安。只偶尔去一次,看看她的身子是否安好。上次吵了一架之后,她变得苍老了不少,段忘尘便不敢再同她吵架了。 只是她在宋轻歌面前,仍旧不忘叮嘱她,“你若是见到尘儿,一定要劝他回长安城认罪,他的根始终都在长安,不在这,就算是死,也要回长安死。” 自燕国建国以来,他们段家便一直在长安城中落脚,世代列祖列宗俱在长安城中供奉着,如今逃到这儿来,王氏的心里慌得很,她更怕自己去了九泉之下无颜见段家的列祖列宗。 宋轻歌看着靠在软枕上,满面苍老的王氏,点了点头,“外祖母请放心,阿歌记下了,一见到表哥阿歌便提醒他。” 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每次段忘尘一进到她的院子里,她便跟他提一遍,只是提的次数多了,段忘尘便也烦了。 连宋轻歌的后院,他也少去了。只是这些,王氏不曾知晓,她便也没有告诉她,免得再惹她伤神。 她已经躺在软榻上好几日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她的身子熬不了多久了。也难为她了,都到这把年纪了,也不能享享清福。 宋轻歌早就不再计较她以前对她做的那些事,在她失去亲人的那几年,虽然受了王氏的许多嘲讽,可她亦是她的外祖母,也给过她温暖的。 她紧紧握着王氏的手,“外祖母不要太担心这些事了,我相信表哥他会想清楚的,我们要给他些时日。”她心中十分清楚,段忘尘是下定了决定要打这场仗,无论是谁劝都没用了,可她还是要安慰王氏,她不想看到她那么伤神。 王氏双眼中带着一丝疲意,看着她点了点头。 等她歇下之后,她才走出她的屋子。一出来,便见到了段忘尘。他定是在门口站了许久,他的神情有些滞然,看着宋轻歌,眸中带着几分感激之情,“谢谢你。” “出去再说,不要打扰了外祖母歇息。”宋轻歌凝了他一眼,便低头往外面走去。 段忘尘和她一同走到院子里,在石桌边上坐下。 “表哥,你是斗不赢他们的。”一坐下,宋轻歌便凝着他说道。话里,透满了无奈。 “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会赢,也觉得我比不过落镜笙,可我偏要一试。”难得的,他是面色平静地朝她说出这番话来的。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只要你现在去同外祖母认个错,然后我们一同回长安,外祖母她一定会相安无事。可你若是再这么错下去,外祖母的身子就...”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回长安的,都走到了这一步怎么说我都要一试。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都不赢他们,若是我赢了,那你爹的案子,我爹的案子便都能平反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让燕国的百姓狠狠的鞭挞轩辕帝,让他臭名昭著!” 一说到段南城,他的脸上便现了一丝怒意。 “但不是用这个法子来解决,只怕到时候燕国的百姓鞭挞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你啊表哥。” 宋轻歌在竭力说服他,尽一切法子。 “阿歌,我真的不明白,他萧云祺为何就能让你牵挂这么多年?论才智,论谋略,我哪一点比不过他?”段忘尘低下头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看着她,话中带着质问。 “你哪都比不上他。他不会像你这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宋轻歌冷冷凝着他,眸中不带一丝温情。 “他又能比我干净到哪里去,他还不是一样利用了你?而且,是几次三番地利用你。他伤害了你,可没有伤害过你。” 他扪心自问,将她从萧云祺身边抢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尽心尽力呵护她,除了娶江晚吟进门对不起她之外,他就没有伤害过她。 可娶江晚吟过门,他不是因为爱她,是为了要利用她,是为了要平方段南城和宋府的冤情,说到底他也是为了她的。 他对她的情意,打心底里就没有变过。 “你说的没错,他是利用了我,但是你的蛊惑之下,让他错怪了我,所以才利用我的。是你,是的心计。”宋轻歌咬着唇齿,一字一句说出这番话来。 段忘尘冷笑一声,斥声说道:“反正,你还是爱他,我还是比不上他。”他再笑了笑,笑里带了一丝狠意,“那好,那我们便等着看,看是他赢还是我赢。” 他满目悲凉地看了她一眼,从院子里离开。 宋轻歌怅然若失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这座冰冷的院子。 “你是劝不了他的。”突然,后面传来江晚吟的声音,芸香扶着她,从假山石后面走出来。 她本想来看看王氏的,恰巧碰到段忘尘站在长廊上,她便让芸香扶着自己躲到了假山石后面。 “劝不了也得劝,我只是不想看到外祖母这么劳心伤神。”她收回眸光,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 “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你是劝不动他的。”江晚吟捏紧手里的丝帕,亦是没有看向宋轻歌。她顿了顿,开口说道:“如今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想想如何与他们联络上,这样兴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可我们如今出不去,就连丫鬟们都出不去。我也曾想着给萧哥哥递出书信,但太冒险了,到处都是边洛的人。” 宋轻歌抓着衣袖,眸间透满失望。 “别着急,等寻到时机再动手。”江晚吟劝了她一声,一双眸子暗了下去。 “唯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宋轻歌点点头,她侧过脸,看了一眼王氏的屋子。 尔后,两个人从她的院子里离开。 皇宫里,轩辕靖在轩辕帝的书房里商议了一整日,轩辕帝才下了决定,让落镜笙随年唤景带兵一同赶去镇北。 毕竟是上了年纪,他做一个决定要思虑的事情总是要多上许多。一从御书房出来,轩辕靖便让齐元兆将这个消息告诉落镜笙。 齐元兆将消息递到落镜笙面前时,他已经预料到了,“回去告诉四皇子,就说镜笙定然会竭尽全力。” “那便有劳公子了。”齐元兆微微倾身,从茫茫夜色中离去。 他写下一张字条,在字条上告诉御风,让他寻到云舞后,便待在镇北等他,他过几日便到。 将字条栓到信鸽脚上,他松了手,白色信鸽在苍茫的夜空中划过一道白影,转眼间即刻消失在夜幕中。 御风是比云舞晚一日到的镇北,他与云舞一样都在城门口受到了守卫的盘问,但他在外出行多年,要想潜入城中总比云舞要轻松得多。 云舞见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人,再揉了揉眼,果真是御风。她急忙扔下手中的碗筷,往面馆外面奔了去。 御风眼疾手快,只跑了几步人便拦到她面前,“小姐,你还想去哪里啊?”几日不见,她已经变得有些狼狈了,兴许是银两没带够。 “你怎么这么快就寻到我了?我还没找到阿歌呢,我可不会跟你回去!”她站在他面前,扬着声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带你回去的。”在他寻到云舞之前,已经收到了落镜笙递出来的消息。 “真的?” 云舞以为自己听错了,敛下眸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自然是真的。”他将手里的长剑放在面馆的饭桌上,在她面前先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云舞便松了一口气了,她笑着问他,“御风,你要不要也点一碗?” “店小二。”御风打了个响指,将店中的小二叫到自己跟前,可还等他说话,云舞已经抢先朝店小二说道:“再来两盘牛肉,一盘酱饼,一锅羊肉汤!”尔后她才看着他嘻嘻笑着,“再给这位爷来一碗面。” 那店小二看到两个人点这么多,笑得合不拢嘴,急忙回道:“得嘞。”便匆匆跑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御风无奈地看着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镇北城中都快饿死了。”别说找人了,她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不错了。 “那你这碗面钱是哪来的?”御风看着她,不解地问道。 云舞拿着筷子的手滞了一下,眸光中现了躲闪之意,只低头嚼着面,也不回他的话。 “别跟我说你是想吃霸王餐?”这种事,她以前也不是没干过。那时候不是落镜笙给她善后,便是他给她善后。 后来被云羽熵教训过几次之后,她便再也不敢了。 她嚼完嘴里的面,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嘻嘻笑着,“你怎么知道?”御风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质问,“你不是答应过掌门,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吗?” 云舞手里的两只筷子来回搅动着,“我这回出门太急,带在身上的那点银两一到镇北城就花光了,我客栈里的房钱还欠着呢。你看我这不是碰到你了吗?所以这餐便不能叫霸王餐,索性,你一会随我回到客栈里,将我的房钱也给结一下。”她死皮赖脸地说道。 御风无语地摇了摇头,“您啊。”她是小姐,他也不好说她太多,便只能依她说的做。 那两盘牛肉,一盘酱饼,一锅羊肉汤上桌上,她便继续狼吞虎咽吃着,看来真是饿了不久。 可不是吗?她可是在外面盯着这家面馆,并来回经过了好几次才进来的,那飘出来的香味,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想着等吃完了面趁着面馆老板不注意悄悄溜走的。 这下见到御风,她终于可以吃个肚儿圆了。 “我警告你,这件事不能告诉师兄!”岂料,御风刚给她结完帐走出面馆,她便翻脸不认人,冷声警告着他。 “那若是公子自己知道了呢?”御风不以为然地看着她,没被她的警告吓到。 “不可能,若是你不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她十分肯定地说道。 御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径直往前走去,他还要赶着去给她结房钱。 “哎,死御风臭御风,你听到了没有啊?”云舞追在他身后,他走得快,她吃得太饱了,一时赶不上他的步子。 “你别走得这么急,你等等我啊...”她一边提着肚子,一边追着。 “行了,我记住了,记住了。”御风不忍心她跑得这么辛苦,便转过头答应她。 她气吁吁地跑上来,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比师兄对我还要好。” 她仰起头看着他,跑得太辛苦,她的额头上沾了几滴汗珠,有几缕碎发粘在了汗珠上。 ------------ 第五十七章:潜入府中 “走吧。” 御风不知晓自己看了她多久,直到云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才回过神来。 “快点,快点去付钱。” 云舞知晓自己占了理,走在他前面催着他。 两个人嘟嘟囔囔地回到客栈里,客栈掌柜一见到云舞眼睛都亮了,她可是拖了他两日的房钱了,若是今日再不给,他可就要把她赶出客栈了。 “这位客官,您要是再不结这房钱,休怪我不客气了。”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体型庞大的大汉。 镇北人的体型,要比长安人的体型要壮些。 “御风,给他!”云舞的脸上透着不满,让御风赶紧掏钱。 御风微微点头,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扔到客栈掌柜的手里,“这位爷有的是钱,不会少了你这点房钱,剩下钱就当付了这几日的了。” 客栈掌柜接到手里,双手一沉,钱袋里面的银两份量不止够付他们这几日的房钱,还多出了许多。 生意人都是见钱眼开,客栈掌柜当即对着云舞点头哈腰,“原来是位阔绰的爷,鄙人之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您不要见谅。” “行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再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云舞说完,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走去,她吃饱喝足了要好好睡上一觉。 “得嘞得嘞。” 那客栈掌柜将手里的钱袋收好,吩咐店里的小二上楼去给他们安排了两件上好的客房。 “你这两日可有打听到了边洛王府的住处?”将房门关上,御风坐到桌边,开口问云舞。 云舞摆了摆手,“别说了,我进城之后便问了好几个城中的百姓,结果没一个人知道的,后来我便找了间住了下来,一直没将肚子填饱,我便也不敢轻易出去再问了。” 御风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说的话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她做事往往不靠谱,不然也不会闯出这么多乱子来。 “不过,我这两日观察到了,边洛每日晌午都会到城门上巡视一圈,兴许是在为作战做准备,只不过每次我一跟在他身后想要寻到他的府邸总会被他甩掉。” 云舞仔细想了一下,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俱一字不落的告诉他。 “会不会是他发现你了?”她做事总是不让人放心,御风有些怀疑。 云舞撇了撇嘴,不服地回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的轻功这么好,他怎可能会发现我?” “那可说不准。” 御风亦是揶揄她一句。 “行了行了,我要睡一觉了。昨夜饿了一夜,我都没睡好。如今吃饱喝足了,我要好好睡上一觉,其他的事等我醒了再说。” 云舞打了个哈欠,将他催走,自己回到床上睡了。御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走出房门将房门关上。 第二日,落镜笙便随着年唤景带着十万大军往镇北而来,与边洛的三十万相比,他们的十万大军确实是算不上什么。 可是如今,还没摸清对方的底,他们不能把所有的底子都交出去。 行军行了一日,夜晚驻地扎营时,年唤景坐在火堆边上,看着不断冒着火焰的火光。 落镜笙走到他身后,“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他在他身旁坐下,这才发现他的身侧放着一坛酒。 “来,公子你也喝一碗。”他抬起双眼,看到落镜笙,二话不说便倒了一碗酒给他,落镜笙将他那碗酒接过来,却不送到嘴边,他从不喜喝酒。 “我就想着,我都这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能有带兵上阵杀敌的一日。”他的花子,确实全白了。 “我听说,将军之前与边将军亦是好友。”落镜笙听出他话中的落寞,将心中的疑虑说出口。 “我与他之前确实交好,可自从发现他私下与段忘尘往来密切之后,这关系便变得愈发疏远了。” 他凝了凝眉,脸上浮现出几分回忆之色。 落镜笙侧过头,“难道他之前拉拢过你?” 年唤景笑了一声,“公子不愧慧眼,这都能让你看出来。”他脸上浮现出来的回忆之色愈发浓郁,“他确实私下找过我几回,言语间尽是让我拥立段忘尘的意思。不过,我这知道这种事触碰不得,是灭九族的大罪,便连连拒绝了他。” “可是你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与他在战场上对战。”落镜笙眉眼亦是慢慢沉了下去。 “我与他对战,就是自相残杀,牺牲的都是燕国的战士。想想自我大燕建国以来,什么时候杀过自己人,从来都是对外抗敌。”年唤景的双眸间满是黯然,就连簇拥的烈火都照不亮他的双眸。 落镜笙亦是看着眼前的火堆,他知道像年唤景这样常年征战沙场的人什么样的战场都见过了,早就对生死之事置身事外,可这一场仗,要打的是自己人,他心中的烦闷和无奈是他能体会到的。 再陪着年唤景坐了一会,他便起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御风送了消息过来,他在信上说云舞还未寻到边洛王府的住处,大致说了他们如今在镇北城中的境况和城门守卫森严的事。 落镜笙看完后便直接将信烧掉,这些事还不能透露出去。 年唤景在火堆旁坐了许久,便也起身回了自己的营帐。即使他再不愿与边洛在沙场上相见,都是避免不了的了。 睡了一夜之后,云舞的精神好了许多,又变得活蹦乱跳了起来。她一大早便去瞧御风的房门,“快点起来,我想出寻到边洛王府的法子了。” 御风赶紧打开房门,将她拉进屋里,“小姐,您这么声张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心急吗?”云舞见他收拾好了,拉着他的手说道:“来,赶紧跟我走。” “您可有把握?”御风被他拉着往外走,话里透着担忧。 “你放心好了,这回我定能寻到他的府邸。”出到客栈外面时,东边的晨曦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照到街道上,青石板上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 云舞拉着御风的手,朝她平日跟踪边洛经过的路走去。 她绕了好几条路,最后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停下来,两个人身子一跃,跃到墙上,她拉着御风躲到拱起的檐角后面。 “一会边洛会经过这里,每次我一跟到这里便不见了他的踪影,只要看到他是从哪条巷子出来的,沿着那条巷子定能寻到他的府邸。” 云舞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瞧着下面的动静。 御风鲜少看到她这么认真的样子,此刻看着她,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浅浅的晨曦落到她脸上,将她肌肤上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让他觉得她好看极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看那!”云舞侧过脸,看到他的眸光落在自己脸颊上,斥了他一声。 “哦,是。”御风急忙收回眸光,神情肃然地盯着她指的那个方向,方才柔和的眸光霎时变得锐利起来。 “你可得盯仔细了,这回若是还找不到他的府邸,等师兄来了我便将这过错都抵到你身上,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她哼哼唧唧的说了一声,指望今日能查到边洛的府邸,等落镜笙到了直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嘘。” 这时,御风竖起手指,让她不要出声。 她怔了怔,这下才彻底没有沉下声来。远处,,慢慢出现一个身影,是边洛的,每到晌午,他都会到城门上巡视一圈。 云舞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日光,这时辰,便是快到晌午时刻了。 他慢慢从远处的巷子口出来,沿着方才御风他们经过的路,步履匆匆地往前面走,朝着城门去了。 “他如此这般谨慎,想必是想到了会有奸细潜入这镇北城来,寻到他的府邸,对段忘尘他们不利。” 御风说着,便提着云舞从檐角后面一跃,从墙上跃到地上。 “可上回皇上不是派了亲卫过来要将段忘尘捉拿回长安城中吗?边洛的府邸不是早就暴露了,何以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云舞一边跟在御风后面,一边不解地问道。 “你傻啊?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将自己的府邸换了一个住处。”御风转过头,解释给她听。 “哦。” 这下,她才大彻大悟。 瞧着她这番极为认真的样子,御风忍着笑意,沿着边洛方才经过的巷子走了进去。 绕过这条藏在城中的小巷,他们果然寻到了边洛的府邸。就落在这些盘根错节的巷子后面,隐蔽得很。 “一会到了里面,你必须要紧紧跟着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分开走,听到了吗?”站在高高耸起的城墙下,御风开口叮嘱云舞。 这府邸上,想必边洛装了不少机关,如今他们是戴罪之身,自然是什么事都会做得十分细致。 “行了,我知道了。”云舞急忙应道。 二人身子一跃,潜入了王府中。这个王府不算大,可是路子跟外面那些巷子一样绕来绕去。 云舞跟在御风后面绕了几圈之后,见来来回回见到的景致都一样,便知晓他们一直在原地绕着了。 有好几次,还差点踩到藏在假山乱石中的机关。好在御风的动作够快,总将危机化解了。 又一次跟在御风的身后绕了几圈之后,云舞心生一计,自己偷偷溜到了另一条小径上。 等御风再回头一看时,身后已经没了她的踪影。 他脸上一慌,急忙按原路返回去找她。云舞溜到另一条小径里,便像是打开了这座迷宫的新世界,眼前的一切景致都与方才的不同,院落也各有不同。 她便知道,自己走出来了。 外面时不时有守卫来回巡逻,她躲了一拨又一拨,最后才寻到宋轻歌。 那时候她正和扶柔从王氏的院子里回来,王氏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云舞一见到她,便躲着木桩后面,等她靠近之后将她拉到转角处。宋轻歌受惊,本想大叫,看到眼前的人之后才将快要喊出口的话咽回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舞,“云舞姑娘,你?...这里很危险!”尔后想到落镜笙,她又急忙问道:“萧哥哥他也来了吗?” “师兄他还未到,我这是来帮他探路的,我先想法子找到你,随后他就会过来救你出去。” 云舞拉着她的手,一双眸子闪烁动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宋轻歌拉着她,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扶柔跟在她们二人身后,警惕地查看四周。 御风在迷阵里困了许久,最后在小径上发现了云舞的脚步,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回过头,用手一拂,将地上的脚步尽数除去。 “你在这里过得如何?段忘尘他有没有为难你?你可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宋轻歌一关上房门,云舞便给她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我在这过得还行,你让萧哥哥不必为我担心。只是表哥下定决心要与皇上争一争,所以这场仗是避免的了。我也劝过他许多回,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宋轻歌叹了声气,开口说道。 “他没有为难你,我便放心了。只是边洛的这王府藏得太深,我本可以早些寻到你,倒是没想到在这上面费了不少功夫。”云舞十分细致的跟她解释,让她不要误会了落镜笙。 “上一次皇上派来的侍卫一回去,表哥他便让我们搬了府邸,这才到了这里。只是搬来的那日我们人人都被蒙上了黑布,所以我并不认得来的路。” 宋轻歌想起当日的事,一五一十俱与云舞说道。 “没想到他竟细致到这个程度。”段忘尘做的准备,比云舞想象中的要多得多,看来她还是轻敌了。 “小姐。” 突然,外面传来御风的声音,“我可找到您了,我不是说了让您一直跟在我身后了吗?您怎么自己跑掉了?”他跑进来,喘着气问她。 “我若是继续跟在你身后,想必我们两个人绕到天黑都没找到阿歌,你该感谢我比你机灵些,先从那迷阵里走了出来。” 云舞骄傲的看着他,想让他夸赞自己。 “您这样,若是碰上危险怎么办?这府里的机关太多了,不过现在找到宋小姐便好了,我到外面去等您。” 御风匆匆说了两句话,便走到外面候着。 “不必理他。”云舞朝御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将宋轻歌的身子转回来。 “御风倒是尽责。” 她笑了一声,与云舞说道。 云舞瞥了他一眼,脸上这才算是稍稍挂了一丝满意,“那你可知晓出了边洛手里的三十万大军,段忘尘可还有别的援军?” 宋轻歌沉下眉头,十分为难地开口,“这个,我倒是不太知晓。”这些事,段忘尘从来不会告诉她,她也不好问。 “那好,总之你先在这王府中好好待着,表哥会来救你回去的。余下的这些事,由我和御风去打探就行了。” 安慰了她一句,云舞拿起桌上的长剑,走了出去。 御风看到她出来,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云舞以为自己找到了宋轻歌,便也能找到段忘尘的书房,谁知出了宋轻歌的院子之后,她和御风又再一次迷路了。 怕被巡逻的守卫发现,御风强行带着她出了边洛的王府。 一出到王府外面,便见到了边洛,他已经从城门上巡视回来了。两个人俱是一愣,原来他们竟在方才的迷阵了熬了这么久的时长。 沿着来的路一路跑,二人这才赶在夕阳落下回到客栈。住在客栈里的不是从镇南来的,便是从关外来的,一个长安人都没有。 可见,他们有多防备长安人。 再行了两日的路,落镜笙和年唤景带的十万军队才进入到镇北地界上,他们的军队扎营在离镇北城十里开外的地方。 操持军队这种事,只需要年唤景来做就行了,落镜笙就是出谋划策的,安顿好之后他便换了装束策马进城。 在进入镇北地界时,他就收到了御风的信,说他们找到了边洛的府邸,也在府邸中寻到了宋轻歌。 御风在信上言明,宋轻歌安然无恙,可他还是想要亲自过去看看才放心。 潜入镇北城之后,他按之前的约定去到御风和云舞入住的那家客栈。云舞一见到他,当即朝他跑了过去,“师兄,这件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这回我可没给你闹事了吧?” “你还敢说,自己一个人从长乐府中离开,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好在你没出什么事,这镇北城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尽管如此,落镜笙还是开口骂了她一声。 “但你看,总归是我没有给你惹下麻烦。”她依旧一副傲娇的模样。 “御风,何时进去最好?”落镜笙没再理她,直接开口问御风边洛王府的事。 “此时边洛应该已经回到了王府上,而且府内全是迷阵,公子若要这时候进去,只怕不太妥。不如等天色暗下来之后再行动。那个迷阵我还记得怎么破解,就算是天色暗了也没事。” 御风想了一阵,这才谨慎地开口。 “那好,那我们便等天色暗下来再行动。”落镜笙坐到桌边上,喝下一口茶水。 “你们都去了,那我呢?”云舞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指了指自己。 “你就乖乖待在客栈里等我们回来便可。”落镜笙瞧着她,云淡风轻的说道。 “没良心的家伙,边洛的王府可是我寻到的,阿歌也是我寻到的,你们进去居然不带上我。” 她倒像是闹了些脾气,满脸写着不服气。 “这回小姐说的确实没错,我们能这么快寻到边洛的府邸和宋小姐,还真是多亏了小姐。” 十分难得的,御风在一旁替云舞说话。 “是吧是吧?”她激动地说道,尔后不屑地看了落镜笙一眼,她摸了摸鼻子,“还是御风好,不像你只会怪我从来都不会夸我。” 话里,透着委屈。 落镜笙笑着,“好,我知道你也出了力。小舞,师兄心里很感激。” 总算是听到他说了一句好话,云舞这才撇了撇嘴,脸上的不满也褪去了一些。 “公子,既然我们已经破了府上的迷阵,何不直接将宋小姐救出来,这样来日与段忘尘对战,你也没了后顾之忧。”御风想了想,还是向他开口。 “我们两个人要将阿歌救出来,确实是绰绰有余,可是四皇子牵挂的江小姐也在府里。若是要救,便只能将她们二人否救出来。一进到镇北城里我便能感受得到段忘尘有多防备,想必那府里的门道不会比外面的少。” 这件事,不能冒然行动。 “我可以在外面接应你们。” 云舞想也没想,便直接开口。在这件事上,她还是想出一份力。 御风看了落镜笙一眼,在等他拿主意。 “若是有小舞在外面接应的话,那今晚我们便见机行事。要是能将她们都救出来,那是再好不过,可倘若是有什么意外,便不要逞强。否则于她们,于我们,都会陷入险境中。” 他十分谨慎,不想让他们任何人身犯险境。 等天色暗下来后,他们三人便从客栈里出发。出了客栈,便兵分两路。落镜笙和御风潜入到边洛王府里后,便一直被困在迷阵里。 御风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迷阵被人改过了。”他的话里,透着一丝焦灼,“难道是边洛发现有人闯进来了?”他明明用内力将地上的脚印全都掩盖去了。 落镜笙没有理会他,方才御风带着他在迷阵里走时,他便察觉到不对劲,但凡是破解过这个迷阵的人,定然是不会再在里面迷第二次路,他断定这个迷阵被改了。 留意到地面上的标记,他让御风走在自己身后,低头看着地上的标记,屏住心神沿着放了标记的转了一圈后,他们从迷阵里走了出来。 “走!”落镜笙立刻说道。 他们在迷阵里花了太长时间,已经错过了将她们带走的最佳时刻。御风点点头,急忙带着他往宋轻歌的院子里赶去。 ------------ 第五十八章:我不能跟你走 扶柔刚伺候宋轻歌躺下,她走出房门要将门关上时,突然有两道影子跃到她身后,御风点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来,眼珠子睁了睁,“落公子?” “我要见阿歌一面,有劳扶柔姑娘帮我把一下风。”落镜笙摘下脸上的蒙布,言明自己的来意。 “嗯!” 扶柔赶忙点头,他这才打开房门。 “扶柔,出什么事了?”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宋轻歌以为开门进来的扶柔。 “阿歌,是我。” 她的身后,传来一道期盼已久的声音。 “萧哥哥。”她急忙从软榻上下来,跑到他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不是云舞姑娘告诉你的?” 前两天,云舞刚来过。 落镜笙将手抚到她头上,轻轻点下头,“我一到镇北城外,就迫不及待要到这来找你了。” “可你们不能在这待得太久,前两日表哥他们发现府上的迷阵被人破了,当即叫人换了。你们在这待太久,我怕你们会被他发现。”宋轻歌抓住他的手,十分焦急地说道。 “趁此刻,我将你带出去。” 落镜笙看了一眼外面的动静,若是此刻带她走,兴许还来得及,外面还有云舞在接应。 “嗯!”她想也没想,便高兴地点头,尔后她的眸子滞了一下,将他的手拉了回来,皱着眉头说道:“不,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他不解,低下头看着她。 “外祖母的身子越来越弱了,我不知道她还能留在这世上多长时日。表哥他又不常去看她,若是我也走了,就没人照顾她了...” 想到王氏,宋轻歌的脸上透着不忍。 落镜笙的脸上现了一丝焦灼,“她是段忘尘的祖母,他不会不理会她。”他还想劝她。 “表哥已经和外祖母闹翻了,外祖母不愿见他。”她抿了抿唇,双眉间尽透着不舍。 “可是把你放在这里,我不放心。” 落镜笙抓紧她的手,不想再与她分离。 “你放心吧,表哥他不会将我怎么样的,若是我出事了,便没人陪着外祖母了。” 她想要将他的手拿下来。 突然,御风从外面跑进来,“公子,有人来了!”他沉声说道。 “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宋轻歌再一次扯下他的手,将他往外推。 落镜笙咬了咬牙,从她的屋门走出去。 这时,对面的门被人打开,出来的是江晚吟,她看到从宋轻歌屋里走的落镜笙,“落公子?” 她还不知晓,他们二人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公子。”御风见到江晚吟,转过头看了落镜笙一眼。 落镜笙微微摇头,和御风迅速从院子里离开。他们的身影将将从院子里消失,边洛便带着一队侍卫从外面冲了进来,将这座小院团团包围住。 “府上的迷阵被破了,卑职奉命过来查看,二位夫人可看到有什么人闯进来?” 他走到宋轻歌和江晚吟面前,微微低着头。 “边将军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们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女眷,并未见到什么人。” 宋轻歌神情一片淡然,话里却对他这样冒昧地闯进来有些不满。 “二夫人没见,那么大夫人呢?”边洛没将宋轻歌的话放在心上,看向江晚吟继续问道。 宋轻歌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看了江晚吟一眼。方才江晚吟可是亲眼看着落镜笙从她房里走出去的,而且她必定能看得出来他们二人的感情不一般。 江晚吟亦是朝宋轻歌这边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江晚吟挑了挑眉,“都这么晚了,边将军还带着这么人闯到我们这处女眷的院子来,只怕是有所不妥吧?” “是我让他带人进来搜查的。”前面,传来段忘尘略带不满的声音。 “府上的迷阵接连两次被人破解,整个王府里必须都得查个底朝天,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他厉声说道。 方才还围在一旁的侍卫立刻散开,到宋轻歌和江晚吟的屋子里去搜。 “吟儿,你实话实说。”方才她的话还没说完,段忘尘睨了江晚吟一眼。 “夫君要我说什么?你要搜便搜好了,这院子里我是没见什么人来过。”江晚吟亦是睨着他,话里透着不耐烦。 “你呢?” 他将眸光收回来,落到宋轻歌身上。他最怀疑的,是她。 “我并未见到什么人,就算是有人闯到了府里,只怕是还没来到我们这处院子,便已经被乱箭射死了吧?” 这王府上的机关何其多,她不是不知道。 “那好,都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显然,段忘尘并不相信她们二人说的话。尤其是,宋轻歌的话。 宋轻歌神情淡然,冷漠地看着他们在她的屋子里进进出出。 出到王府外,云舞早就在巷子尽头等着落镜笙和御风,看到只有他们二人从王府里出来,她疑惑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阿歌和江晚吟呢?” “我们破了府上的阵法,被段忘尘察觉了,来不及将她们救出来。”落镜笙朝她匆匆解释一声,御风急忙握住马车缰绳,马车迅速消失在巷子尽头。 “难不成上次我闯进王府里,也被他们察觉了?”云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上次你们闯进去之后,府里的阵法便换了。我与御风在里面逗留太久,这才错过将阿歌救出来的时机。” 他懊悔地说道。 “原来竟是被他们发现了。”云舞咬了咬牙,愈发觉得段忘尘心思缜密。 落镜笙的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其实就算是没错过时机,他也不一定有把握能将宋轻歌带出来。 她的性子十分倔强,说要在府上陪着王氏,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搜了两个屋子的侍卫都跑到段忘尘面前,低着头禀告,“侯爷,并未在屋子里发现任何不妥。” 段忘尘双眸间覆上一层怒意,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从她们院子里离开。府里的阵法接连被人破了两次,要说没有人闯入进来,他断然是不会信的。 此时拿不出证据来,他亦是不好寻她们的麻烦。也有可能是轩辕帝派过来的人,想要盗取消息。 段忘尘一走,宋轻歌便回到屋子里,刚想将屋门关上,却被江晚吟一把拦住,她站在门口盯着她。 宋轻歌不快地问,“还有事吗?” “放心吧,我若是想把你供出去,方才早就同他说了。”江晚吟撇了撇嘴,亦是不快地说道。 如此,宋轻歌只好松开手,让她进了屋子里来。 “你跟落公子,你们是何关系?”她十分好奇,更好奇当初在侯公府里见到的人是不是他。 宋轻歌转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屋门关上,走到她面前坐下。 “他是当年萧王府的人。”她只说了这一句话,还不敢将太多知根知底的话说给她听。 “萧王府?当初跟你们宋王府一样被满门的萧王府?”关于萧王府的谣言,江晚吟知道的并不多。 “嗯。” 她轻声应道。 突然,江晚吟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朵金雀花,是不是就与他有关?”想到这,她的眼眸子又睁大了大,“难道他是?...”后面的这个名字,她没敢说出来。 宋轻歌抬起头来,睨了她一眼,“他便是当年的萧云祺。” “原来竟是他...”她绞了绞手指头,“难怪夫君会与你反目那么快,想当初如论我如何挑拨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得手过,谁知后来他竟突然与你疏远了。” 说来,江晚吟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当初我与萧哥哥之间,存了太多的误会,才阴差阳错和表哥在了一起。”眼前的烛光一阵一阵跳跃着,在宋轻歌的眼前形成一团暖暖的火光。 “那你方才为何不跟他走?”江晚吟看得出来,他是来救她出去的,却被她拒绝了。 “外祖母还在这王府里,我不忍心看着她每日这样劳心伤神,还没个人在身边陪着。” 她这番话一说完,江晚吟才彻底明白。 “没想到祖母之前那么对你,你还能待她这般好。”一想到这,江晚吟便觉以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有些惭愧。 “再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外祖母。她是长辈,我不该同她计较这么多。”宋轻歌勾了勾唇角,眸间散开一抹暖意,让她觉得连同心间也变得暖暖的。 “其实你大可跟他走,祖母有我照顾着。” 经过这些日子,江晚吟亦是觉得王氏不容易,段家本就只有段忘尘一支血脉,她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这身子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弱。 “不了,有些事自己做会比较好。”这回,她倒是真的朝她笑了笑,这是她们相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发自肺腑地对着她笑。 江晚吟亦是朝她勾起了唇角,她也想到有一日会抓到宋轻歌的把柄却不告密给段忘尘的。 三人一同出到城外后,御风开口问落镜笙,“公子,方才为何不将江晚吟救出来,这样段忘尘岂不是少了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倘若是只将她救了出来,那阿歌便会处在危险中,我不能这么做。”此时的段忘尘心狠手辣,若是江晚吟被救了出来,以他和宋轻歌的关系,段忘尘一定不会轻饶宋轻歌。 现在段忘尘已经不是当初的段忘尘了,他不知晓他会什么时候发疯,这样对宋轻歌来说太危险了。 御风听出了他话里的担忧,这下才知晓那方才他为什么摇头。 “师兄的决策是对的,若是将那个江晚吟救出来了,阿歌指不定会怎么受苦呢。” 云舞的话里,带着几分解气的意味。 “小姐说的是。”御风急忙应和。 落镜笙倒是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解气,皆因之前江晚吟刚进到侯公府里对宋轻歌做的那些事。 她欺压宋轻歌的事,云舞也知道不少。 只是经过今晚,段忘尘必定知道是有人蓄意闯入了边洛的王府里,这下他们想要再偷偷潜入进去,几乎是不可能了。 这两颗棋子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上,只怕会是一场硬仗。 一回到营地里,落镜笙便见到了在营帐外面跟着副将巡视的年唤景。见到他,年唤景问道:“这两位是?” 对于来历不明来到营地里的人,他都要过问一遍。 “年将军。”御风和云舞十分恭敬地朝他施礼。 “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卫,名唤御风。另一位是我在无峦山的师妹,名唤云舞。他们比我先到镇北一步,已经探到了边洛的府邸。” 军营有军营的纪律,落镜笙朝他解释清楚。 “好,吩咐下去,为这二位客人准备两间营帐。”年唤景微微侧头,对着身侧的副将说道。 “是。”那名副将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你们潜入他府中了?”见他迟迟才回到,他随口问道。 落镜笙点了一下头,低声回道:“他的府上设了阵法,段忘尘的心思十分缜密。本来我想将江小姐从府上救出来,可被府上的侍卫发现得太快。” 后面的话,他藏了私心,没有如实禀告于他。 “我听说就连镇北城门,都派了守卫搜查每日出入城中的百姓的身份。”年唤景的双眉间,现出一丝疑惑。 “没错,而且守卫很严,显然是怕皇上的人悄悄潜入城中打探机密。”他一说完,御风和云舞俱点了点头。 “那这场仗,我们更是松懈不得了。”年唤景的眸子不似方才那般温和,带了一丝肃然。 “嗯。” 落镜笙应了一声。 夜深之后,他们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躺在床上,落镜笙从怀中拿出那个黄缎荷包,扬到眼前,眸光渐渐加深,“阿歌,你再忍忍。”他将荷包握紧,贴到胸膛上。 等双方交战之后,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只希望宋轻歌能平平安安的,等到他打完胜仗的那一日。 等到了那一日,他一定亲自牵着她的手,带她回长安平凡萧宋两府的冤情,那一刻他只想和她一同分享。 只有她能与他感同身受,这些年来他们承受的屈辱。 第二日,段忘尘便收到了年唤景带着十万军队驻营在镇北城十里开外的消息。 而且,跟着他来的,还有段忘尘。这下,他便更能坚定,昨夜闯到府里来的究竟是何人了。 扔下手里的书信,他吩咐边洛一声,“你派人时刻关注他们在城外的动向,我要时刻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是。” 边洛刚应承下来,他的身影便不见了。 宋轻歌刚回到院子里,便见到段忘尘的身影,他站在她的屋门前,背对着她。她看了他一眼,走到他的身后,“你有空还是多去看看外祖母,她嘴上虽说着不想见你,可心里还是十分挂念你的。” 突然,段忘尘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前拉,他伸手捏住她白皙的脖颈,“昨晚段忘尘来过是吧?他一来到镇北就迫不及待跑来找你了是吧?”他的脸上,双眸间,满是怒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昨夜的事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宋轻歌一口咬定,落镜笙没有来过。 “能把这府里的迷阵破解得这么快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冷笑一声,眼里现了一丝猩红。 宋轻歌拧了拧眉,倒不是为别的,而是他捏住她脖颈的力道愈来愈重,“我,我说过了,他没有来过。” “阿歌,就算他来了又如何,他还是不能把你救出去,你想跟他在一起?”他慢慢凑到她耳畔,“这辈子你想都别想,就算是这场仗没打赢,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他说这番话的声音十分的小,却让她的手掌心一点点变凉,手掌心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如今我是劝不了你了,可外祖母的身子熬不过几日了,这是太夫亲口与我说的。” 她紧紧凝着他,眸光里带着一层闪烁的泪光。 段忘尘滞了滞,双眸中的猩红一点点散去,“你说的可是真的?”他的心底,涌出几分慌意。 “太夫应该还未出府,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 她说完,他才松开手,“咳咳咳...”宋轻歌立刻抚着自己的胸口咳了好几声,他方才若是再用力一些,只怕她现在已经断气了。 段忘尘没有再多逗留,从她的院子里跑出去。半路上,碰上刚送太夫到府外回来的江晚吟。 “那个太夫呢?”段忘尘急忙抓住她问。 “他已经坐上马车走了。” 江晚吟的神情十分淡然,对他这般气喘吁吁的样子不以为意。 段忘尘怔了一下,愈发觉得自己愚蠢起来,此时此刻他应该跑去到王氏的院子里去看她才是,跑来追一个江湖郎中做什么。 他急忙松开手,朝王氏的院子奔去。 他赶去到王氏的床前时,她已经喝完药睡过去了,是宋轻歌亲手喂的药。 容氏突然见到他到这来,整个人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便悄悄退了下去,在门外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这是王氏卧病在床这么多日以来,段忘尘第一次出现在这里。这些时日,她是亲眼看着王氏一点点消瘦,苍老下去的。 段忘尘坐在王氏的床前,将她的被子掖好,握着她苍老的手,眸中闪着泪光,“祖母,尘儿知道错了,可是尘儿不能回头了...” 他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敢跟她认错。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他尽顾着怎么让段家扬眉吐气,怎么让宋轻歌倾心于自己了,就没能好好同王氏说过一顿话,也没能让她好好享清福过。 段忘尘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满是皱纹,一条一条皱巴巴的,他不敢握着太紧,怕将她弄醒,也怕握疼她。 此刻,再让王氏吃一点苦,他都不愿,他都会心疼。 方才,段忘尘在江晚吟面前质问她时,她便觉得他不太对劲,此时看到他守在王氏的床边,她便也放心了。 边洛派了人去守着落镜笙和年唤景的动向,但凡是他们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让前去的人回来禀告于他。 年唤景将落镜笙叫到了自己的营帐中,告诉他,“长安城里来信了,皇上在信上催我们了。” 他们刚刚安顿好的第二日,轩辕帝的信便到了这里,可见他有多迫不及待想要将段忘尘捉拿回去。 只是,他们还没摸到段忘尘的底,此刻若是冒然出兵,定会损失惨重。昨夜回来时,落镜笙也问过御风了,他说他没有打听到任何段忘尘与外人联手备战的事,全靠着边洛的三十万大军。 其实镇北扼守着西南一带的商路,经常有各国的商人来往经过这里,所以燕国除了长安城之外,最繁华的便是这镇北城了。 如今就算是边洛在城门设了一道道关卡要搜查进入城门的百姓的户口,但来往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落镜笙开口说道:“若是想拿下镇北城,单靠我们带来的十万大军定是不够的。” “公子可有主意?” 他这么说,年唤景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其实段忘尘想要的不一定是皇上的这个位置,他想要的无非就是在朝中的一个地位,能让他被诸多朝臣尊崇的地位,并且皇上能够帮他平凡他父亲段南城的冤情,我想我们可以先以这个为谈判条件,拿来当诱饵,探一探他的底子。” 看着沙丘上一面面立起来的小旗,落镜笙沉声说道。 年唤景看着他,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之后,亦是点头认可,“那好,我现在便写下一封书信,派人送去给段忘尘,看看他怎么回,之后再做判断。” 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把想到的法子都试一下,只可智取不能硬攻。 “嗯。” 落镜笙点下头,继续研究沙丘上的地理位置。 到了第二日,段忘尘便收到了年唤景派人送来的谈判条件,看着上面一条条诱惑人的条件,他勾起唇角,唇边现出一抹凉薄的笑。 “轩辕帝若是真会这么做,何以还会压着我这么多年?”他挑起眉梢,将那封信烧得一干二净。 ------------ 第五十九章:我会不会死掉? “那侯爷的意思是?” 边洛站在他身旁,看着那封书信被燃起的火焰一点点吞灭掉。 “按之前的计划做,他们要想攻进镇北来我随时恭迎。”段忘尘松开手,他指缝间夹着的那仅剩的一点白纸落到地上,化成一片灰烬。 “是。” 边洛应承下来,退了下去。 落镜笙和年唤景等了好几日,都未得到段忘尘的回应,他们便知道段忘尘不曾将他们提出的条件放在心上。 “将军,既然段忘尘不答应我们的条件,那我们便不用再等了。”落镜笙站在年唤景面前,十分干脆利落地说道。 “边洛与镇南的金銮素来交好,我们强制进攻,他一定会向镇南求取援军,若到了那时,他手里的三十万大军再联手金銮手里的二十万大军,我们会败得很惨。” 年唤景看着眼前的沙丘,眉头竖了起来。 “既然金銮手里的援军是他们的后主力,我们便将这后主力先切了,便是将他们的后路给切掉了。” 这个计策,是落镜笙这两日想出来的。 年唤景一听便知道他心中有了主意,“先生可想出计策来了?” “这几日我们先集中兵力做出要拿下镇北城的阵仗,段忘尘他们自会向金銮搬救兵,到时候我们便兵分两路,你携五万大军前去对付段忘尘,我则携五万大军去拦截金銮。你有沙场作战的经验,你前去对付他不会有所怀疑。”落镜笙拿着手里的小旗,不停地在沙丘上比划。 年唤景的眼珠子亮了亮,他没想到落镜笙会想出这样的计策来。眼前他们处于劣势,可这一计他们若是能成,那这场战役的劣势便转成了优势。 “这几日我会全力配合好你。”他一口应承下来。 “承蒙将军相信。”落镜笙拱手,话里透着感激。 “不敢,公子如此足智多谋,若是不入朝为官,当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块好料子。” 年唤景看向他的眼眸中,尽透着欣赏的意味。 “镜笙此生,都不会入朝为官。” 他颔首,拒绝了年唤景的好意。自打萧王府出事之后,他便知道伴君如伴虎,入朝为官的念头便没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真是可惜了。”年唤景独自叹了一声气。 落镜笙微微倾身,出了他的营帐。接下来,他们只要全心备战便可,其他的都得置身之外,不能分了心,不然错了一步棋,便会步步错。 “师兄,何时去进宫镇北城?”云舞守在营帐外,一见到他出来便追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问。 “明日。” 落镜笙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说道。尔后,他又突然停下来,警告她,“你不能去。” “我为何不能去?”她立刻不服气,呛了他一声。 “我说不能便不能。”她若是见到段忘尘,那不还得炸了,他不能让她闹出什么乱子来。 云舞低着头生起闷气来,不过她才沉默没多久,便乖乖地开口了,“好,你不让我去我不去便是了。” “我可是认真的。”落镜笙再一次警告她。 “嗯!” 她点了点头。 等落镜笙入了营帐后,她立刻将御风拉到一旁,“你想法子,去帮我弄一套他们穿的衣服来。”她指了指眼前走来走去的士兵。 “您要做什么?” 御风皱了皱眉,不太想帮她。方才落镜笙刚才警告她完,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让你去便去。”云舞推搡了一下他,很是不满他这般拒绝她的样子。 “小姐,战场很危险的,到时候公子他无暇顾及您,我也空不出手来。”御风还是没动。 “好你个御风,你不去是吧?那我自己去!”她说完,便握紧手里的剑,大步走了出去。 “我去,我去就是了。”怕她惹出什么事端来,御风还是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这下,她才转回头来,对着他笑了一下,“还是你待我最好。” 御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今晚我会拿到你的营帐外面,你记得出来拿。”他嘱咐她一声,便往前走,身影消失在一个个营帐中。 云舞勾起眼角,转身进了自己的营帐。 到了夜里,御风如约来到她的营帐外,将偷来的一套军装递给她,“这是个子最小的了,你穿兴许还会大些。” “谢了。”她说完,便要将帘布放下来。 御风一把将帘布抓住,开口问了一句,“你可想好明日找什么理由瞒过公子了?” “明日师兄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我身子不舒服便好了。”云舞朝他一笑,将帘布放下来。 御风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再凝了一眼帘布上的影子,从营帐外走开,脸上透着些许无奈。 这些年来,他瞒着落镜笙私下替云舞做了多少事,他都记不清了。也难怪那日她会说,“你待我真好,比师兄待我还要好。” 第二日,军中要随着年唤景和落镜笙到镇北城下的将士已经准备好了。落镜笙往身后扫了一眼,没看到云舞,他问御风一声,“小舞呢?” “小姐说她身子不太舒服,就不出来送公子了。”御风按云舞之前叮嘱的告诉他。 他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亲自走到了云舞的营帐外,“小舞,你可起了?” 里面传来一阵弱弱的声音,“师兄,我的身子不太舒服,就不起来送你了,我还想再睡一会。” 听完后,落镜笙便拿起帘布,往里面走去,看到她真的躺在床上,一片虚弱的样子,这才开口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傍晚回来我再过来看你。”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嗯,师兄你要小心些。”说完后,“咳咳咳...”还咳了几声。 “嗯。” 落镜笙点下头,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出去,云舞便从床上下来,身上已经穿着御风昨日偷来的军装,她从床下掏出军帽来,戴在头上。 趁着落镜笙不注意,她溜到那拨将士中。 城外,传来了号角声,边洛跑到段忘尘面前,“侯爷,他们来了。”他还在喘着气,话里透着一丝兴奋。 “来了我们便迎战。”段忘尘坐在长椅上,冷哼一声。 “叫你们边将军出来见我。”年唤景坐在马上,向上望,并没有看到边洛的身影。 “我们将军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守在城门上的一员小将十分嚣张,并不把年唤景放在眼里。 “你是怎么说话的?!”年唤景身旁的副将看不下去,当即斥了他一声。 那员小将还想再骂,边洛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挥手让他退后,他的脸色变了变,急忙往后走。 “年将军好久不见。”他站在城门上,朝他寒暄一声。 “边将军,若是此刻你能迷途知返,放下兵权随我回长安城同皇上认罪,我会在皇上跟前替你求情。” 年唤景劝了他一句,毕竟同朝为将这么多年,他不想看着他就这么沦落下去。 “年将军不必劝了,本将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我已经背叛过皇上一次,绝不会再背叛侯爷了。” 这么看来,他还是个有原则的人。 “将军也不必手下留情了。”末了,他开口朝年唤景说道。 年唤景没有再出声,只是他们现在在城门下,全军都是处于劣势,只要边洛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的箭雨朝他们射来,这样于他们已经是损失惨重。 他朝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将士往后退了退。 云舞混在那些将士中,头上的帽子有点重,她退的时候总觉得头上顶着一块石头。 可是又不能拿下来,只好就这么戴着。 一抬眼看到前面坐在马背上的落镜笙,她的心情才变好起来。御风跟在落镜笙身旁,时不时便往后看,确保云舞是不是安全。 看到她小小的个子还混在那些将士中,他便也放心了。 身后的将士往后退后,年唤景和落镜笙避到人群中,前面三排的将士将手中的盾牌挡到前面,形成一道道铜墙。 边洛站在城门上,看着他们摆成阵后,便一声令下,“放!”霎时间,从城门上射下无数支利箭,朝他们射来。 前面的将士蹲了下来,将他们射过来的利箭挡了回去。可箭雨越来越密,年唤景知晓连这道铜墙也快要守不住了,拔出腰间的长剑大声吼道:“杀!”声音响彻云空,那三排将士当即举着盾牌往前面冲出,没了这道铜墙很多往前冲的将士皆被利箭射中,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落镜笙亦是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挥剑挡开那些朝他们射来的利箭,他的身手十分的好,射过来的利箭很快便被他挡开,而且还救下了不少差点被箭射中的兵将。 他那一身白衣蓝袖就漂浮在马背上,十分的惹眼。 边洛一开始便注意到了他,此刻见他的身手这般的好,他从身后的副将手里拿过弓箭,对着落镜笙射出一支箭羽,那支箭还未靠近到他面前,已经被他挥剑斩下。 边洛勾起唇角,再拔了三支箭,朝他同时射出,亦是被他挡了下来。 “真有意思。”他冷哼一声,落镜笙挑起了他的好胜心,他连着拿出利箭,只朝他射,落镜笙知道城门上有人刻意针对他,当即抬起头来,朝边洛这边看来,他的眸光中满是寒意。 不过,只看一眼,他便收回眸光,继续抵挡朝他们射下来的箭雨。 边洛微微勾起唇角,将举着箭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一个人若是起了警惕心,那么这时候想让他受伤便是十分艰难的了。 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落镜笙分神的时机。 云舞早已拔出剑来与她身边的将士一同挥剑斩开朝他们射来的箭雨,可人太多,她总是被挤来挤去,有好几次都差点被箭射到。 御风此刻正在落镜笙的身旁护着他,方才边洛的射出来的箭他看到了,他要留意他那个方向射出来的箭。 他的身影一直在前面闪来闪去,早就无暇顾及她的安危。 云舞拧了拧眉头,收回往前望去的眸光,她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剑保护好自己。 双方僵持了半日,地上躺下的尸首大半是年唤景手里的兵将,但边洛手里的兵将损失也不少。 年唤景带的兵将身手敏捷,城门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他们的人,双方在城门上争执。 边洛皱了皱眉头,也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落镜笙混在混乱的人群中,手中的剑沾染了不少猩红的血,他鼻尖闻到的,都是一抹热热的,腻腻的鲜血味。 这个场景,只有在当年的萧王府,他才强烈感受得到。 双方打斗了这么久,云舞不堪负重,握着长剑的手越来越沉,只觉得手中拿着的东西有千金那么重。 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热汗。可那些刀剑无眼,不会停下来,只不断地朝她刺来。 突然,不知是谁执剑往她头上劈来,她急忙往一旁躲闪,可还是没有躲过那一剑,利剑沿着她的军帽划下,将她的军帽劈成了两半。 一头的长发瞬间落了下来,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她身边还在打斗的双方将士纷纷朝她看来,她的脸上满是怒意,咬牙将眼前的敌军一一斩杀。 那些敌军见她一个女军如此凶残,皆朝她奔来,冒着寒光的利刃朝她刺来,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她的眉头拧成一团,可是嘴咬得死死的,一个人也没叫。 御风恍然想起云舞,急忙往后转头,看到她被敌军围困住,霎时朝她这边跑来,将围住她的敌军斩杀,解了她的危机。 云舞抬起头,脸上早已疲惫不看,可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笑意。御风只看了她一眼,便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不让那些人再靠近她。 落镜笙察觉到不对劲,转回头看时才知道云舞一直跟在他身后,好在此时被御风护着,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站在城门上边洛早已留意到云舞,御风是落镜笙身边的侍卫,此刻将云舞护在自己身后,她与落镜笙的关系定是十分亲密。 他拿着弓箭的又举了起来,双目紧紧盯着被御风护在身后的云舞。他能看得出来,她举着剑的手已经有些乏力了。 而且,落镜笙对她也很上心,不然不会频频回头看了她几次,他在担心她的安危。 从身旁的副将手里抽了一支利箭出来,他架到弓箭上瞄准御风身后的云舞。松开利箭的那一刹那,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时候,御风还在奋力斩杀将他们二人围困住的敌军,那支箭飞过来太快,他还没能空出手来,箭已经刺入了云舞的后肩。 “唔...” 身后传来她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御风急忙回过头,她的后肩上已经渗出一道血迹,将她的军装都染红了。 “小姐!”御风一手将她扶住,大喊了一声。 落镜笙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望去,恰好看到她被血染红的后肩,那些敌军趁他们不备,急忙围上去。 他再顾不上别的,执着手中的剑一边杀敌一边朝他们奔去,手中的剑不知染了多少敌军的血,血一路沿着他的痕迹滴过去。 在他的身后,还有从未停过的箭雨,是边洛命人射的,他都不遗余力的躲开了。 一走到云舞面前,他急忙将云舞护在怀里。 年唤景吼了一声,“摆阵!”便有无数的将士挡在他们面前,用手里的盾牌做成一道铜墙,护着他们往后撤。 云舞后肩上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将落镜笙的手掌心全染红了。 “我都说了不让你跟来了,你为何就是不听?”落镜笙拧着眉头,开口便是斥责她。 她这样,他看着很心疼,特别是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他更心疼。只是他最气的是,自己没有看顾好她,让她悄悄溜入了将士中,还让她受了重伤。 “师兄,我,我不放心你...”虽然她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成了他们的累赘,可是能亲眼看到他此刻安然无恙的,她就安心了不少,比让她就这么待在军营中乖乖等着他回去好多了。 “公子,我们还是先退回营地,让军营中的军医给云姑娘医治。”云舞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年唤景怕她出事不想在这里再耗上时辰。 “将军,对不住了。”落镜笙朝他微微施礼,立刻抱着云舞翻身上马,策马赶回营地。 御风亦是翻身上了马,紧紧追在他身后。 年唤景随着大军们善后,很快便退了回去,这一战是他们输了,但损失不算惨重,双方的伤亡人数相差不大。 边洛看着他们匆匆退去的身影,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城门下摆满了尸首,不止是年唤景携来的将士,也有他们自己人的。 而且,伤亡数还不小,比他预估的损失惨重。 段忘尘走上了城门,看着被血染红的城墙,眸子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没想到只是这么小小的一战,竟也能死伤这么多将士。 “侯爷!” 见到段忘尘,边洛急忙叫了他一声。 “这一战,他们也没吃多大的亏。”他的手负在身后,凝着不断远去的燕国战旗。 “是我的失误。”边洛急忙低头认错。 “不,这不能全怪你,怪我们太过轻敌,以为我们手拥三十万大军,便不把他们的十万大军放在眼里。”这一点,段忘尘心中也十分清楚。 “侯爷,我们要不要趁着他们今日一战的损耗,今夜直接乘机偷袭他们的营地?” 这是他方才射中云舞时,脑中冒出来的想法。 闻言,段忘尘挑起眉头,眸光落到他身上,“没想到这一战倒是让你起了觉悟。” 边洛亦是笑了笑,他听得出来,段忘尘对他想出的这个主意十分满意。 二人没在城门上站太久,便一前一后从城门上下去。今夜的突袭,他们要回去好好计划一下。 此战宜快不宜慢,若是拖得太久,于他们的威胁更大。年唤景他们还能倚靠轩辕帝的余下的五十万大军,而他们,只有金銮的二十万大军了。 落镜笙的马骑得很快,但也十分颠簸,他让云舞倚靠在他怀里,在她后肩上上点了一块软枕,想让她靠得舒服些,也不能让她的伤口撕扯得太厉害。 “师兄,你说我会不会死掉?”赶回营地的路上,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这副面庞她越来越看不清。 落镜笙低下头来看着她,眸中映出一阵柔和的光,“不会的,我一定会让军医把你医好的。”他笑着安慰她。 “可是,我想让时辰停留在这一刻...”虽然很痛,但是她的心里是甜的,是暖的,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 是躺在他怀里,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他是在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感觉。 “别傻了,哪有人愿意永远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他笑了笑,笑得极为勉强,她话里的意思他不是听不懂,只是心疼她。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她很想把这句话说给他听,可是话到了喉间便被她堵了回去。 因为她知道,他的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从未从他的心间抹去过,不管她做什么,此生她都不会从他的心间抹去。 “其实我不傻,我真的一点也不傻...”她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呢喃,眼角滑下的泪水浸入了他的衣衫里。 落镜笙收回心疼的眸光,继续策马赶路。一回到军营里,他立刻派人去将军营中的军医叫来。 那时候,云舞已经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御风站在营帐外,低着等着落镜笙出来责罚他。 若不是他偷偷拿了衣服给云舞,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件事,过错全在他一人身上。 有军医赶了过去,走营帐里帮云舞治理伤口。她后肩上的箭刺入太深,他军医将箭拔出来时又有不少血流出来,疼得昏过去的云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的额角上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军医处理完她后肩上的伤口时,已是夜晚,御风便是在营帐外站了一整日。 ------------ 第六十章:怕我杀了他? 一见到军医从里面走出来,御风急忙走上前去,满脸的急切,“太夫,她人怎么样了?” “病人失血过多,这两日需好好调理才能醒过来。”军医的脸上还透着凝重的气息,御风能看得出来。 “多谢。” 他颓然地松开手,让那名军医从营帐外离开。 自打他认识云舞以来,这是她第二次受这么重的伤,上一次是心灵,这一次是身体上的。 过了许久,落镜笙才从营帐里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的御风,他看了他一眼,便从他面前离开。 “小姐受伤都是御风的错,还请公子责罚。”他对着落镜笙的背影,喊了一声。 落镜笙停下脚步,未转过头来,只背对着他,“那便罚你站在这里,直到小舞醒过来。”多少回了,他私下替云舞办的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回不行。 “是。” 他应下声来,没有半句怨言。 落镜笙抬脚往年唤景的营帐走去,留下他一人站在营帐外面。 “云舞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营帐中,尚在研究战术的年唤景抬起头看到落镜笙从外面走进来,急忙开口问他。 云舞是女儿身,他不便过去看她。 “太夫说这两日好好调理身子,便能醒过来,等醒过来之后便无大碍了。”落镜笙的眸光覆上一层黯然,脸上还透着一丝颓败。 “今日的事,全怪镜笙管教不当,让师妹在战场上闹出这样的事来,才会让将军于情急之下退军。” 尔后,落镜笙开口解释道。 “公子不必太放在心上,就算是没有云舞姑娘,这一战我们必然也是要退军,只是时辰的长短罢了。”年唤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将军打算调整战术?”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图纸,落镜笙开口问他,今日这样落败,他想他必定会想出一些应对的法子。 “今日这一战公子怎么看?”年唤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手中的图纸放下,开口问他。 他微微低下头来,开口说道:“今日一战,其实对方的伤亡数并不比我们的少,损失也很惨重。可唯独边洛,手段太过低劣了些。”这是他今日在城门外,对他最深的印象。 以前他从未跟边洛接触过,唯独收到他的一封警告信,拿宋轻歌来做威胁的警告信。 今日一与他接触,才发现他确实是个低劣小人。 年唤景笑了笑,“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边洛的确是个低劣小人。也怪我当初瞎了眼,没看出他的秉性,今日见到他时还劝他投降。” “所以我们今夜一定要加强防范,不然一定会让他白白得一个可乘之机。”年唤景低下眉眼,开口说道。 落镜笙亦是低着头,却没有应声。 “公子有不同见解?”见他这般沉默的样子,不像他平日的做派,年唤景疑惑地问了他一声。 “我想,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上演一出空城计,给他们一个反击,这样他们向镇南求取援军的进程便会加快。”终于,他抬起头来。 “公子的意思是?” 看到他眸中散发出的亮光,年唤景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我们需刻意营造出一个放下戒备的状态来,让他们觉得可以有机可乘,引诱他们到这军营中来。若是他们今夜真的来偷袭,我们再一网打尽。” 落镜笙眸中的光亮未尽,话里已然透了几分胜算。 “那我现在便下令,让他们备战。”年唤景亦是觉得他此计可行,若是这次能反败为胜,定能损耗段忘尘不少兵力,他们也可趁此机会调整状态。 “将军稍等。”落镜笙将年唤景拦下,在他面前小声言语几句。年唤景点了点头,立刻吩咐落镜笙说的去办。 落镜笙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唇角边上现出一丝笑意。 他敢断定,营地外一定有段忘尘的人在守着他们的动静。他们在营地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会看在眼里。 年唤景出去后不久,营地里便点起了篝火,篝火旁也摆起了酒桌,长长的两排,营中颇有要庆祝的喜意。 段忘尘和边洛商量完时,守在年唤景营地外的小兵恰好回来通风报信,“侯爷,将军,年唤景他命人在营地里燃起了篝火,还摆满了酒桌,今夜似是要庆祝今日的这一仗。” “庆祝?” 段忘尘和边洛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他还与营地里的将士说不仅是为了庆祝今日这一仗,更是为了鼓舞士气。” 这是从营地里传出来的消息,他听得一清二楚。 “依本侯看年唤景这个老家伙是上了年纪,太过轻敌了吧?”段忘尘冷哼一声,脸上现出鄙夷之色。 “所以,今夜是我们最好的时机。”边洛的双眼间划过一丝狡黠,话里透着得意。 “传令下去,此战不能败,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段忘尘的心间已然胸有成足,他料定他们这一仗会胜。 “是!” 边洛立时退了下去,他想,照这样下去,不用从金銮那里调遣军队,他们也能将年唤景打到退兵。 年唤景这个老家伙,终究是老了。 夜里,落镜笙从云舞的营帐出来时,御风还在外面站着,见到落镜笙从里面出来,他便将头稍稍压低。 “一会好好照顾好小舞。”他低声嘱咐御风一声。 “是。” 御风应承下来。 外面一片喧闹,是军中的将士在喝酒吃肉。酒中混入了不少水,与饮水无异。只是整个军营里,还是弥漫着一股酒味。 落镜笙走到年唤景身旁,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公子,来!”知晓他不能喝酒,年唤景已经命人在他的杯中添满水。 “将军,请。”他垂下眼眸,拿起桌上的杯子,与年唤景对饮。底下的将士已经对饮着,当真是一派松懈之景。 边洛携着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朝他们进攻时,他们还围着篝火旁,一个个脸上已经现了疲意。 半个时辰后,守在营地外面的一员小兵跑回来,低着头站在边洛面前,“将军,他们已经全醉倒在庆功宴上了。” 他冷下眉头,举起手中的长剑,冷喝道:“给我杀进去,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霎时间,一阵阵喧嚣漫天的喊叫声从五百米开外的营地传来,落镜笙和年唤景立刻从桌上站起来,底下倒成一片的将士也站了起来,按之前传令的那般隐蔽到暗处。 掩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和火箭手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能狂妄自大的边洛领着兵从外面冲进来。 外面传来的马蹄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落镜笙能感觉得到边洛带来的士兵不少,这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阵势。 营地的护栏被他们撞坏的那一刹那,便有无数的利箭从暗处射出来,射到那些士兵身上,冲在前面的士兵立时倒下了一大片。 察觉到不对劲,他们要往外撤时,又有火箭手从身侧射出火箭,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前面和自己身侧身上燃了火光的士兵,边洛怔了怔,这下才知道他们中了埋伏。 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眼中,他的眸底划过一丝慌乱,可此时此刻,他身为将领,定是不能乱了阵脚。 若是此时撤回去,他们不但损失惨重,而且还让落镜笙他们占了先机,倒不如一拼。 “所有人,都给我冲!” 他没有再犹豫,挥着剑朝营地里冲进来。铁蹄上踩到的,是他们自己人的尸首。 冲在最后的小兵们听到他的传令,不敢再犹豫,亦是挥着剑与他一同冲进去。落镜笙和年唤景在火光中与冲进来的敌军打斗。 地上倒下的,更多的是边洛的将士。 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御风悄悄跑到营帐前面,时刻盯着外面的动静。年唤景的军队和边洛的军队混在一起,他看到了落镜笙困在敌军中的身影。 他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脚步亦是跟着动了动,他很想出去帮他,可是转回头一看,看到身后营帐里微弱的烛光,他只能站在原地。 云舞的安危,他得顾着。 他走回营帐门口时,听到了云舞的声音。他急忙掀开帘布跑进去,她还躺在床上,只是嘴里不停叫着,“师兄,师兄...”额角上,满是冷汗。 许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她做了噩梦。 御风拿起一旁的汗巾,帮她擦拭额角上的冷汗,她的眉头蹙成了一团,脸上满是焦虑。 “小姐,别怕,公子他不会有事的。”他在她面前,小声说道。虽然知道她听不见,可是他也想让她安心。 岂料,他说完后,云舞便不再喃语了。 御风微微勾起唇角,将手中的汗巾放回原处,站起身子要往外走时,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将他往回拉,“师兄,别走。” 她嘴里叫的依旧是落镜笙的名字,还使劲拉着他的手。 他站在原地,一双眸子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走,小舞很冷...”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听到她的话,御风急忙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岂料被她钻了空子,她拉着他的手腕,埋入脖颈间,枕着睡了。 御风只觉得面庞上一阵滚烫,连同耳后根也跟着烫了起来。不过,他倒是觉得心里似是有一股暖流流过,暖暖的。 那一刻,他仿若听不到了外面的喧嚣,眼前只剩云舞和他。 这一仗打了一夜,一直到天微微亮时,边洛的副将才跑到他身旁,话里透着哭腔,“将军,我们撤吧!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兵一卒都不会剩了。”在损耗下去,他们输的更惨。 边洛的双眸满是猩红,脸上还残留着一道道血迹。 凝着远处不断倒下的兵将,他咽了咽喉间干涩,终于抬起手来,“众将士听令,撤!” 吼完这一句话,他们撤回年唤景的营地。 斩下最后一个敌军时,落镜笙将手中的剑重重插入尘土间,脸上满是疲意。如此消耗体力的仗,他还是第一次打。 御风跑到他身旁,要将他扶住,被他一手制止,他抬起头来,开口问他,“小舞怎么样了?” 他留在他在营帐里,就是好好照顾云舞的。 “小姐她半夜做了个噩梦,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御风如实说道。 “嗯。” 落镜笙轻轻应了一声,拔出长剑走回营帐。御风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疲劳的背影一点点离去。 段忘尘在城门上等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大亮,他才看到边洛领着残败的将士朝自己走来。 看到他们这副样子,他心中便已能猜到个七八分。 边洛看到他,一脸落魄地走到他面前,“侯爷,我们,我们败了...”他低垂着头,不敢看向他。 “伤亡多少?” 段忘尘忍着胸腔内的火气,朝他问道。 “只剩,只剩三千将士...”边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从未打过这样的败仗。 段忘尘看着他身后的那些一脸颓败的将士,双手紧攥成拳。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边洛知道,他很生气。可眼下,是先将这余下的三千将士安顿好。 他手里原本的三十万大军,此刻只剩二十万。而年唤景携来的十万大军还剩七八万,这伤亡和损耗,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段忘尘还未回到王府里,便碰到从王府里跑出来的侍书,侍书一见到他,急忙低下头去,战战兢兢说着:“侯,侯爷,出事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 段忘尘的心情十分不好,此刻一腔怒火正没处发泄。 “老夫人,她,她病逝了...”侍书一说出这句话,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段忘尘不可置信看着他,他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一张脸阴沉得可怕,“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真的,是大夫人二夫人叫奴才来通报您一声的...”侍书紧紧闭着眼,不敢看向此刻他的那张脸。 段忘尘只觉得心口一窒,他猛地松开手,赶回王府里。一路上,他差点连路都看不清。 侍书跟在他身后,一边跑一边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 段忘尘赶回到府里时,里面一片静悄悄的,安静得可怕,让他心底生出一阵阵慌意。 守在王氏床边的宋轻歌和江晚吟见到他从外面回来,只是转过身来微微颔首,什么话也没说。 他似是丢了魂魄一般走到床边,看到的是一动不动躺在上面的王氏,她的面容间还带着一丝焦灼。 “祖母...” 他在王氏的床边站了许久,才‘扑通’一下直愣愣跪到她面前,哑着声叫了她一声。 可是,眼前躺在床上的人不会再应他了,无论他叫得多大声。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跟祖母说会话。”片刻后,他开口说道,话里透着无尽的悔意。 宋轻歌和江晚吟对视一眼,从她屋里退了出去。 段忘尘轻轻拿起王氏的手,哽咽着声,“祖母,孙儿知道自从您跟孙儿来到这镇北后就一直在为孙儿的事操心,您这大半辈子都是在为了孙儿的事操心,我却没能让您享上清福,下辈子若是有缘,孙儿一定好好孝敬您。” 自从来了镇北后,王氏为了他的事就没睡过一次好觉,他不是没把王氏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若是此刻回头,轩辕帝不仅不会放过他,连同王氏也有可能会受累。 她都七十岁高龄的人了,还跟着他那样的皮肉之苦,他如何舍得。所以,就算是将她困在这王府里每日劳心伤神,也总比让她受那些皮肉之苦的好。 仔细想来,自段南城去世之后,他便时常忤逆她的意思,不仅是在宋轻歌的事上,还有江晚吟的事上。 就连这次这最后一面,他也没能见上。 握着王氏冰冷的手,段忘尘将脸埋在她冰冷的掌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宋轻歌走到他身旁,轻声说道:“表哥,该给外祖母入殓了。”她的尸首就这么着,始终不好。 段忘尘抬起脸来,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他掏出锦帕来,将王氏的手掌心擦拭干净,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任由他们将王氏的尸首放入木棺中。 “你为何不早点派人通知我?”段忘尘站在长廊上,开口问身旁扶着他的宋轻歌。 “天微微亮时,太夫便说外祖母不行了,我派了人去城门上通知你,可派出去的人没过多久便跑了回来,说你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到城门上叨扰你。”宋轻歌低着头,话里一片涩然。 尔后,她又说道:“外祖母她等了你许久,一直未等到你的身影,直到闭眼的那一刻,她的脸上还带着焦灼,是担心你安危的焦灼。” 她抬手,擦去滑过脸颊的泪痕。 听完她这番透满苦涩的话,段忘尘一把转过身子,抬起手往一旁的木桩上用力一捶,发出一阵闷哼响。 他的拳头还重重压在上面,可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 苦闷、悔恨、痛楚在他的心里不断翻滚着,交织着,让他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宋轻歌的眸子恙了恙,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江晚吟站在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地方,看着段忘尘这副苦闷痛苦的样子,和宋轻歌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的心里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王氏的丧仪只办了两日,便将棺木入了殓。 这两日,段忘尘要多颓便有多颓,丧仪的大多事都是宋轻歌和江晚吟在帮着做的。 那是段忘尘将她们二人娶进侯公府里以来,见到她们二人相处得最和谐的一次。 王氏的棺木入殓后,段忘尘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边洛很想时时刻刻守着他,可军中的事他还得打理,而且前几日的一仗他们伤亡太重,须得好好调整。 约莫过了两日后,宋轻歌端了一碗清汤到他的书房外,她让扶柔敲了敲门,便开口说道:“表哥,是我,阿歌。” 王氏死前曾苦苦抓着她的手,恳求她让她好好照顾段忘尘,说他只是性子倔了些,本性并不坏。而且,他只听她的话。 老夫人将她的手抓得死死的,宋轻歌咬着唇答应了下来。 过了片刻,里面的门才被他打开,他的脸上依旧透着颓势,下巴上的胡渣也长了出来。 “你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 宋轻歌端着清汤,往里面走去。段忘尘让开身子,将门关上。将碗里的汤给他盛好时,她转回头才发现他已经将门关了,站在她身后。 她笑着,“趁着这汤还热,你赶紧喝吧。” 突然,他的双眼里现了一丝狠戾,他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冷声质问她,“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怕我杀了你心心念念的萧哥哥吗?” 宋轻歌双瞳缩了缩,完全没意料到他会这么掐着自己,她的脸憋得通红,“你,你想多了,我只是熬了一碗汤,拿过来给你喝...你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这几句话说出口来,耗了她不少的力气。 “若不是为了落镜笙,你会这么做?” 他冷冷凝了一眼桌上的清汤,冰冷的眸光便又落到她脸上,她焦灼惊恐的双眸间。 “你,你先放开我...” 她的脸比方才更红了,眸中闪着点点泪光。 段忘尘冷冷凝着她,手中的力道再加重了一些,见到她慢慢闭上痛苦的眸子,他才松开手。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宋轻歌全身瘫软,用手一把撑住桌沿,才勉力站稳身子,她坐到锦凳上,轻声开口,“外祖母病逝前,曾说过,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不忍让她抱憾离世,便答应了下来。” 她的这番话,让段忘尘微微一愣,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 宋轻歌说完,缓过气后便起身出了他的书房,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的气息让她呼吸困难。 昏迷了几日,云舞亦是从床上醒了过来,一醒来看到的是御风,她的眸光稍稍暗了下去,有些失落地问他,“师兄呢?” “公子他在跟将军商议军策,一会就过来看你了。”听到云舞的声音,御风便急忙抬起头来,这几日以来一直压在他心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心里很高兴可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 第六十一章:终章 “上一次,我是不是给师兄他们添麻烦了?”她记得自己受了伤之后,年唤景便退兵了。 “之后又打了一场胜仗了,您不必将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御风将汤药呈到她面前,扶着她喝下去。 “只要师兄没事我便放心了。” 她的眉眼间现出一丝笑意,重新躺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御风走出她的营帐。 落镜笙从年唤景的营帐中走出来时,已是傍晚。 御风见他走出来,急忙走到他面前通知一声,“公子,小姐醒了。” “她可还好?”一听到消息,落镜笙便往云舞的营帐走去,她这回昏迷了这么久,确实让他十分担心。 “喝了药之后便睡过去了,想必此刻还在睡着。”御风跟在他身后,小声说着。 掀开云舞的营帐时,落镜笙看到她已经起来了,半靠在软垫上,一见到他,云舞的眸光里满是亮光,唇角也盈开一抹笑意。 “小舞,怎么样了?”他走过去,坐在她床前。 她笑了笑,“已经不痛了。”看到御风出去,不久后她便起身了,她知道落镜笙会过来看她,只是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他一定是军务繁忙。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云舞凝着他,想知晓他们现在的战况。 “只要等段忘尘一向镇南的金銮求取援军,我们便随时准备进攻。”他们的战术未变,只是有很多地方还要多加防备,以确保万无一失。 “只要你能赢得胜仗,我便放心了。” 她说完,便咳了几声。许是方才等他等了太久,有些劳累了。 落镜笙也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意,急忙让她躺下,“你刚醒来,还是不要说太多话,等你的身子痊愈了再说。” 她失血过多,唇色到现在还是白的。 “嗯。” 她确实也累了,再凝了他一眼便闭上双眸。 方才从年唤景的营帐出来时,他已经写好了向轩辕帝请求增派援军的书信,他身边的副将正执着信快马加鞭赶回往长安城里赶。 等他们援军一到,段忘尘必定会加快速度向金銮求取援军。 宋轻歌走后,段忘尘一直在书房里待着,桌上的那碗清汤已经凉透了。他坐在木椅上,眸光落到清汤上。 心里,生出一阵失落感。 边洛从外面走进来,段忘尘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他还是开口说道:“侯爷,营中的将士已经调整好了。您不能再这么沮丧下去,我们的胜算还很大,这一战不能拖。” 段忘尘的眸子动了动,抬起头看向他,“年唤景他们最近在做什么?”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的这几日,他们一次都没过来闹过。 “卑职听说他已经派身边的副将回长安请求增派援军了,想来不出几日他们的援军便能赶到。”他将这几日来打听的消息都说给他听。 段忘尘从木椅上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笔写下一封信,递给他,“拿去交给金銮吧。” 他写下的,亦是一封求取援军的书信。 “尽快去办。”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焦灼,若是他们的援军到的比年唤景的晚,那胜算便少了许多。 “是!” 边洛不敢懈怠,拿了书信之后便退了下去。 想起宋轻歌和江晚吟,他吩咐侍书一声,“派人去将大夫人和二夫人看好,尤其是这几日,不能让她们闹出什么乱子来。” “是。”侍书应答一身,随即下去吩咐。 听到院子外面的动静,宋轻歌和江晚吟从屋子里走出来,才看到是府上的侍卫将她们的院子都围了起来。 不久后,段忘尘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她们二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几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将大夫人和二夫人放出院外,违令者,斩!”他说的十分干脆,话里没有一丝温度。 宋轻歌紧紧凝着他,脸上的没有一丝笑意,“表哥,你还是决定要与年唤景打到底?” 她以为,王氏的病逝能让他醒悟过来,也以为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是为了反省。 可是没想到,他还是宁愿一错再错。 “没错,你们二人,都是我手上的一颗棋子,就算是我败了,也还有你们这两颗棋子,我不愁落镜笙和轩辕靖会跟我来硬的。” 他冷冷凝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宋轻歌错愕地站在原地,眸中闪着一阵泪光。 “何必与他说这么多,他早就疯了。”江晚吟走过来,扶了她一把,话里已然透满失望。 夜里,落镜笙将御风叫到跟前,开口与他说道:“阿歌和江晚吟如今还在边洛的王府里,这几日段忘尘一定将她们看得很紧。我想让你混入王府里,待在她们二人身边,等时机一到,便将她们救出来。” 这个计策,他想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他混进去。 御风随即应承下来,“是。”他转身,从营帐中离开。 三日后,年唤景的副将带着援军从长安城里赶来,他带来的是轩辕帝派出的二十万大军。 而段忘尘从金銮那里求取来的援军还在路上,但好在他手里的大军亦是还有二十多万。 而且,他还有宋轻歌和江晚吟这两颗棋子。怎么算,这盘棋都是他赢。他还不知道,那个时候御风已经混入守在院子外的侍卫中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年唤景和落镜笙先携着手里的二十五万大军前去攻打镇北城,将段忘尘引出来之后他再撤退,携着手里的十万大军去拦截金銮。 乌泱泱的大军赶到镇北城外时,段忘尘已经带着宋轻歌和江晚吟在城门候着了。 见到落镜笙,他开口冷嗤道:“公子可还记得这是谁?”他一把将宋轻歌拎过来,站在他眼前。 落镜笙的双眸一闪,手里紧紧握着缰绳,“你放开她!”看的出来,宋轻歌被他捏得很疼,连眉头都在紧紧蹙着。 “好啊,只能你能攻打进来,我便放开她,如何?”他说完,用力一推,将她推开。 “还有她,你最好回去告诉轩辕靖,他的女人还在我手里,倘若他再这么不知好歹,我可不能保证你们带回去的是不是一具尸首。” 他的脸上,满是寒意,早就没有了温度。 落镜笙与年唤景对视一眼,他随即拔出腰间的长剑,大声吼道:“杀!” 段忘尘倒是没想到,他们会不顾宋轻歌和江晚吟的安危,这么毅然决然的就进攻。 勾起唇角,他亦是冷声叫道:“放箭!” 箭雨从城门上落下,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他们的伤亡减少许多,而且城门,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攻破了。 段忘尘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他厉声问边洛,“金銮的援军还有多久能到?”照这样的速度,他们只能撑上半日左右。 “还有两个时辰。”边洛拧了拧眉头回道。 “你们二人,将她们看好!”将宋轻歌和江晚吟留在城门上,段忘尘拿起剑朝下面奔去,这一仗他不想输。 “是。” 看守她们的人,是御风混在其中王府侍卫。 城门一破,落镜笙便携着十万大军悄然退走,那时候兵荒马乱,谁都顾不上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走向。 金銮携来的二十万大军在路上遭遇埋伏,被落镜笙的大军拦截而下。段忘尘在敌军中厮杀了许久,都没等到金銮,他冲到边洛面前,大声质问他,“金銮呢?援军呢?!” 边洛亦是满脸的惊慌,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按理说金銮的援军也应该到了,可是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却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卑职,卑职也不知...” 他神色慌张,不敢看向他。 段忘尘往后退了两步,突然,他往城门上跑去,只要宋轻歌和江晚吟还在他手里,落镜笙和年唤景就不敢轻举妄动。 城门上,只有双方厮杀的大军,早已没有了她们二人的身影。 “大夫人呢?二夫人呢?”他逮着一个小兵,冷声问他。 那个小兵摇了摇头,整个人心惊胆战,“侯爷,小的,小的不知。”段忘尘冷哼一声,将他用力甩开。 他不知道,方才他一下城门,御风便将人从城门上救走了。 天色还未全暗,他们已经大败。 年唤景站在他面前,他的剑上还滴着血,“侯爷,随本将回长安城吧。”到最后,他还是劝了他一句。 段忘尘笑了笑,眸光落到他脸上,“落镜笙呢?”他想知道,这个战术是不是他出的。 “公子早已带人去拦截金銮的援军了,你的援军不会再到了。”年唤景敛了敛眉,倒是将实情都告诉了他。 他再次笑了笑,笑得十分悲凉,“我就知道,这是他的主意。”只是他没想到,他会败得这么快,还是败在落镜笙手上。 他这一生,都输给了落镜笙。 “侯爷,放下手里的剑吧,不要再负力顽抗了。”年唤景的话刚说完,突然从后面传来边洛的叫声,“你们谁也别动侯爷!” 他举着手里的剑,朝这边冲来,可还未冲到段忘尘面前,已经被守在外面的侍卫乱箭刺死。 段忘尘亲眼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他看向他的眸光中,落满了温度。 他摇了摇头,嘴里念道:“不该啊,实在不该。”下一刻,他手里的长剑已经刺入腹中,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年唤景双眼闪过一阵惊愕,他走到段忘尘面前时,他已断了气息。 落镜笙带着余下的兵将回到营地时,他的营帐前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勾起唇角,朝她跑过去,开口叫她,“阿歌。” 宋轻歌转过身子,脸上亦是浮现出笑意来,“萧哥哥,见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好在你也是。”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在去拦截金銮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担心她的安危,生怕段忘尘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这下便好了。” 她靠在他怀里,话里透着喜悦。 云舞站在营帐外,让御风扶着自己回了营帐。落镜笙这回有了宋轻歌,心里就更不会有她了。 第二日,他们整顿好后,便回了长安城。 轩辕靖见到江晚吟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轩辕帝十分高兴,知道这次能平定下段忘尘和边洛这两个叛贼,全都靠了落镜笙。 年唤景向他举荐落镜笙时,落镜笙低着都站在他面前,不敢承下轩辕帝赐给他的赏赐。 “公子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朕答应你,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会答应你的请求。”坐在龙椅上的轩辕帝十分高兴。 “草民还真有一个愿望,希望皇上能够达成。”他依旧低着头。 轩辕帝乐呵呵的,大手一挥,“说吧。” “草民想让皇上平反当年萧宋两府所蒙受的冤情。”落镜笙一说完,便抬起头来。 与轩辕帝四目相对时,他看到了他眸中的惊慌。 “你,你说什么?...”轩辕帝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会有人翻出当年的旧账来。 “草民想让皇上平反当年萧宋两府的所蒙受的冤情。”他便真的再说一遍。 察觉到不对劲,轩辕靖从一旁站出来,与落镜笙并肩站着,“父皇,儿臣也恳求父皇能平反萧宋两府当年的冤情,还公子一个心愿。” 他低着头,话里透满恳求。 轩辕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他们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若是平反了当年的这桩冤情,就等于他在打自己的脸。 “朕别的都能满足你,除了这个!”他的语气,瞬间冷了下去。 落镜笙凝着他,跪到地上,“可除了这个,镜笙再无别的愿望。镜笙乃萧王府的旧人,萧云祺。” 他的脸上,透着一丝视死如归的神情。 “萧云祺...” 一听到这三个字,轩辕帝口中便轻轻年出来声来,他眯了眯眼睛,想让自己尽量看清楚眼前的这张脸。 “像,真的是像...” 仔细看了落镜笙之后,他才发现他的眉眼长得像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萧王爷。 “家父当年是被人构陷的!”落镜笙咬着牙,话中浸了一丝哽咽。 “唉。” 许久后,轩辕帝叹了一声气,这桩冤案,也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心结,只是一直不愿解开罢了。 “当朕知晓萧宋两府皆是被人冤枉的之后,一直不敢平反。朕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久,一直是个明君,却因为忌惮两位忠心耿耿的王爷的势力,听信朝中小人的谗言,将他们赐死,这颗心又岂能安。” 他垂下眉眼,话里透着几分羞愧。 “父皇,知错能改,燕国的百姓们定能看到您的诚意。”见他生了动摇之心,轩辕靖便开口再劝了他一句。 这是他答应落镜笙的,若是他能拿下段忘尘,他便替他在轩辕帝面前求情,让父皇帮他平反萧王府的冤情。 “你们先退下吧。” 轩辕帝的脸上现出疲意来,语气也变轻了不少。 “是。” 落镜笙怔了怔,只好先从地上站起来。 走到殿外,轩辕靖开口劝他,“这件事父皇定是会好好思虑,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四皇子的心意,镜笙明白。”方才他那样帮他,他已经很感激了。 “这件事,本王会帮你打听。”他说完,便朝江晚吟走去。她已经在外面等了他许久,自从她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他身边。 落镜笙抬脚,往台阶上走去。 宋轻歌也已经在宫外等着他,见他满脸沮丧地走出来,她走过去挽上他的手,“皇上他没同意?” 他摇了摇头,眸间透满失落,“估计他要好好思虑,我们便只能等着。”他牵过她的手,与她上了马车。 回到长乐府时,云舞和御风已经沙收拾好了包袱。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一下马车,落镜笙便看到他们二人拿着包袱往外面走。 “公子,我们要先回无峦山了。”御风走上前,先开了口。 他看向云舞,“也好,有御风护着你回去,我也放心。回去之后,你不要跟师父顶嘴,知道了吗?”他嘱咐云舞一声。 “好了,我知道了。” 云舞撅了撅嘴,话里透着一丝不悦。 落镜笙笑了笑,她向来这样,他已经习惯了。 “你还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见御风还站着不动,她自己先翻身上了马背。 “哦,好。” 御风回过神色,急忙翻身上马,追在她身后。他知道,看到落镜笙和宋轻歌在一起,她不太高兴。 “小姐,您慢着点,别摔了。”可他越是这么说,云舞手中的鞭子便更是用力的拍在马背上。 落镜笙拧了拧眉头,云舞的性子,始终是不能改一改。 “云舞姑娘她很喜欢你。”宋轻歌站在他身旁,轻声说道。 “但愿她能早日知道我对她的心意。”这些,他是时常说给云舞听的,只是她总不愿听进去罢了。 “嗯。” 宋轻歌点点头,与他一同往府内走去。 没了云舞的长乐府,寂静了不少。宋轻歌与他一同走进东园中,里面的金雀花早就败落了,只剩下满眼的金雀。 就跟当初她误闯入这个园子中的一样。 “若是皇上能为萧宋两府平反冤情,你还回无峦山吗?”坐在园子内,宋轻歌开口问他。 落镜笙凝着她,“我下山时师父已经答应过我,今后不会干预我的自由。”顿了顿,他轻声开口,“只是,师父他始终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他有事有求于我,我还是会回去帮他。” “好。” 宋轻歌亦是凝着他,眉眼间蕴满柔意。 “我没有想到,此生还能与你像此刻这般坐在这里说话。”她以为,此生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 “天意如此。” 落镜笙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她鼻尖。她这才‘噗呲’笑出声来,声音萦绕在他耳边。 轩辕靖真的如他答应落镜笙的那般,每日都派齐元兆去留意轩辕帝的动向。他也寻过好几次机会想要到他面前去劝他,可他怕自己说得越多越会惹他厌恶,到时候反倒弄巧成拙。 五日后,从皇宫中传出一道圣旨,“当年江鹤迟为争权夺利在朕面前进谏谗言,让萧宋王府两家含冤灭门,此罪当诛。朕念江鹤迟这么多年在朝为燕国出了不少力,饶他死罪,将他关押到皇宫大牢,此生不得踏出牢狱半步。” 告示在长安城中贴了整整三日,整个燕国百姓都知晓了当年萧宋两府是被冤枉的,总算是平反了这一桩冤情。 得到消息后,落镜笙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宋轻歌亦是热泪盈眶,“萧哥哥,谢谢你。爹娘和萧伯父他们在九泉之下,总算是能安心了。” “嗯。” 落镜笙握紧她的手,用力点头。 只是江晚吟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昏过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做下了这样的错事。 好在杜氏没被诛连,,她便时常回去陪着她。轩辕靖也与她解释过,让她安心,丞相府一家今后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如今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杜氏相安无事便可。 落镜笙带着宋轻歌去到萧宋两府的坟堆前,对着两位长辈的碑位说道:“爹,宋伯伯,你们的冤情总算是平反了。” 他和宋轻歌将带来的纸钱拿出来烧,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一回到长乐府里,他便见到了轩辕靖的马车,轩辕靖从马车上下来,“公子,父皇说了,为聊表歉意,这是他送给你的东西。” 他将轩辕帝交给他的东西递到落镜笙手里,尔后便上了马车。 宋轻歌走到他身旁,凝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但并未开口问他里面是什么东西。 落镜笙亦是凝了一眼手中的盒子,便携着她进了长乐府。 他开口说道:“师父说了,他想让我回到无峦山中,继任掌门之位。”这是他昨日收到的消息,御风寄过来的。 “那好,我便随你回无峦山。” 宋轻歌抬着头看着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落镜笙将手放到她的脸颊上,抚了抚,眸间布满柔意。 第二日天一亮,他们便坐上马车,朝无峦山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