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一章 初见卫玠 我叫山舞兮,永宁二年(302年),我刚过完十九岁的生日,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来自塞外的胡人纷纷策马入关,将广袤的中原大地当成了狞猎之地。八王之乱过后,晋室无力讨伐,长安,洛阳皆落入胡人之手,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百姓为活命纷纷跟随王室南渡,华夏沦为人间地狱。我父亲山简被授征南将军职,出镇襄阳收拢北来的流民,防备胡人南下,不日即将启程,但河东望族卫家这时候却发来丧帖,父亲便带我前往吊唁。 天公不作美,出门没有多久,一道之字形的闪电便撕开了如墨的天空,此时刚刚入夜,本不至于如此漆黑,但黑云遮天蔽日,暴雨倾盆而下,周遭入鬼域一般不见半个人影,我和父亲坐在一辆马车上顶着狂风迤逦而行,直至一处宏伟的宅院方停了下来。 “前头就是卫家的宅院,舞兮,今次爹爹和你是来吊唁卫家早亡的媳妇儿,你可不得由着性子胡来!”父亲掀开帘子正要下马,却又忍不住再回头叮嘱。 我轻轻点头,心里却并不认可,这一路上父亲唠叨了几百遍,心里想着咱们山家也是望族,爷爷还是竹林七贤,父亲是征南大将军,家世比这卫家也不遑多让,干嘛要如此恭谨? 下了马车,立刻撑起雨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宅院,宅门前那高高挂着的一对白色灯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这样的风雨中依旧不灭,风中尽情摇曳着,为这样一幢紧闭大门的豪宅增添了几分诡异之色。 “爹爹就怕你个丫头没有规矩!”父亲停下脚步,又开始叮嘱,脸色似有不悦:“这卫家之人不止是位高权重,更重要的是他们家的世代出鸿儒,我山简现在虽然是征南大将军,但对卫家早仰慕的很。这卫家的小子,年方十七,却是天下少见的奇才,这次带你来,也是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人物,免得你老是和营里的军汉们厮混。” “不就是个书呆子嘛?有什么好看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了一句,不屑地耸了耸肩膀:“爹爹,明天你出镇襄阳,带我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说完就迈开步子…… “休得胡言!”父亲将我一把拽了回来:“你瞧瞧,你一女儿家,走路都没个样子,还想去战场?你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为父身后,一切事情等吊唁之后再说。” 我正要再讲上几句,卫家却已派人来迎,父亲与那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寒暄了片刻,便在他的带领下进了宅院。 灵堂就设在正厅,卫家乃是河东数一数二的豪门,院内的一草一木都极尽奢华,处处彰显着主人家非凡的地位。数十个婢女身着麻衣,跪倒在一尊金丝楠木的棺椁前哭哭啼啼,想必都是这棺椁中躺着之人的侍婢,只可惜她们的眼泪倒不是为那主子而流,因为当这棺椁下葬之时,便是她们殉葬之日。 死者为大! 我再怎么不情愿,到了这灵堂之内倒也不敢表露出来,跟着父亲在棺前施了平辈之礼后便被那管家带到了后宅休息。吃过简单的晚膳后,父亲便被那卫家的家主请去了,我百无聊赖的在房内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他回来,胸中闷气无比,瞅见四下无人,便推开门溜了出去。 自幼习武,又爱和父亲在军中厮混,我虽是女子,但身手就是放在军中也是不输多少人,卫家不过是个书香门第,区区几个岗哨家丁哪里能发现我的踪迹?乐不思蜀,我沿着迂回的走廊四处乱逛,这卫宅的景致倒是颇有些可看之处,可我心里惦记着父亲描述的那卫家的小子,我倒要看看这被人称作璧人的男子,是否如传言中一般美到没话可说。 天色黑尽,院子里早已经了掌起灯火,穿过一个小庭园我便出了后宅,来到了灵堂前,早前的婢女已经退去,整个厅堂寂寂无声,阵雨已经散去,屋檐上仍有滴滴水珠“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每一滴都仿佛直接滴在了我的心间一般。空气莫名的潮湿,本该是闷热的天气却无来由的冷风瑟瑟,缭绕的香烛烟雾中灵堂内光影绰约,怎么也看不分明。 我心里有些紧张,正要转身离去,就听得身后一声低泣传来,幽幽怨怨直入人心,四下无人,那声音肯定是从灵堂中传出,平时自认胆大的我这时候竟也有些发毛。 “乐儿,我不怪你,也从来没有怪过你,可一切还是因我而起,我就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实在没想到你会……如今阴阳相隔,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声音很低,可我却听出来那是个男人的声音,顿时定下心神,转身向灵堂内走去,刚要夸过门槛,里面的人便出口阻止。 “什么人?不是吩咐过,入夜后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男子说着抬起头,目光直视我而来:“你是谁?” “我是……”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 眼前之人生的及其好看,容颜秀美出尘,浑身肌肤赛雪,一袭白衣裹身,恍如玉人。身量虽高却有些瘦削,一双眼睛充满哀色,直透人心,只一眼便叫人忍不住心酸,倒是想着好生安慰他一番,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绝色的男子。 他一点不在乎我眼神中掩饰不住的震惊,再次问道:“你是山简之女?” “你怎么那么没有礼数?我父亲的名姓是你随便叫的吗?”我有些失望,父亲口中的人物,不过是被娇宠惯的纨跨弟子。 “直呼其名是因他与我乃平辈论交,学无先后,达者为尊,你父亲见我也得拱手执礼,这就是礼数。”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可当目光重新回到那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上时,声音突然急促了几分:“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你!” 我顿时语塞,这卫玠果然是一介狂生,语气嚣张至极!只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正想着,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心中有些疑惑不解?他不是刚说过,入夜后任何人都不得擅入,这些人难道不是宅中之人? 正要质问,却见他神色也有些许的紧张,我不明就里,下意识地按照他的吩咐向前走了几步,他却一把将我扯了过去,另一只手顺势将棺盖推开,我未及反应,便被他塞进了棺椁之中。 “你干什么?”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想到棺木里还躺着个女尸便不寒而栗,正要大喊却发现身下空无一物,偌大的棺椁内除了那一层厚厚的锦缎垫在底下,便再无任何东西。 “老老实实在里面待着,若是有人触碰棺椁,你尽量摒住呼吸,不要动弹,稍后我再与你解释!” 不待我弄请原委,他便将棺盖扣上了,几乎就在同时,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灵堂之外。 “卫公子,你想的怎么样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是个男人,声音却异常的尖锐。 我很是奇怪,明明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女尸,为何卫玠要……正想着,就听见卫玠说:“庆公公所见,我们卫府正在办丧事,爱妻刚刚去世,岳父大人和母亲都还沉侵在悲痛之中,而这时候正是需要叔宝的时候,若就这样和公公去朝廷任职不太妥当。” “哈哈哈,卫公子,卫公子啊!你可真是顽固不化。”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突然感觉到眼前一亮,棺盖已经被人推开,我紧闭双眼,摒住呼吸,不敢再动一下。 “乐广的女儿可真是薄命,可惜了这幅好皮囊!”说着一声轻响,棺盖又被合上了。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仿是明白了一些,卫玠好像不太愿意去朝廷任职。 “庆公公请回吧!该看见的你也都看见了,回去也应该有个交待了!”卫玠不紧不慢的说到。 “胡人不日即将南下,正撄其兵锋,卫公子想为妻守丧,只怕也守不了多时,若因此沦落敌手,那胡人可不管士族还是寒门,一律砍头了事,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了?”庆公公言语尖酸。 而卫玠却不理会,声音淡然,轻笑道:“家国天下,身为人子,父母在,绝不远游。征召之事,看来我是做不得主,庆公公既然远道而来,不妨待天明问清我母亲的意思再回!” 我心里不痛快了,昂藏七尺男儿,却事事听命于人,算什么大丈夫? 这时卫玠又回道:“巧了,负责防卫胡人的山简将军也在,若他得知公公刚才那番言论不知会不会恼怒?” 听他牵扯到我父亲,更觉得此人并不如我爹爹说的那样的人物,我爹爹才不是和他一样小气的人。 “哼!”一声怒哼,那阴阳怪气的人回了一句:“卫公子肯定会后悔的!”说完,步履匆匆,显然是拂袖而去。 ------------ 2 第二章 举家南迁 回了房间,一夜未眠,天一亮,我便被丫鬟叫去给卫老夫人请安了。到正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卫老夫人与父亲坐于上首,两旁各坐着数名老者,看来是卫家的几个主事。 抬头瞧远一点,见卫玠一席素衣站在卫老夫人身后,眉宇间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哀色,心想他还真会做戏,也不知这哀从何而来?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容貌与他有些相似,但却年长了几岁,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卫玠的兄长——散骑侍郎卫璪。 正想着,丫鬟将我引进了厅内,按照父亲之前的吩咐,轻声细语地向卫老夫人和各位长者一一请安,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中缓缓走到父亲身后盈盈而立,却不忘向父亲做一个鬼脸,这次可是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戏码,心里自然想得到他的认可。 “真是个水灵的丫头,有女如此,征南将军当真好福气!”卫老夫人笑着看向父亲。 父亲轻抚长须,看了我一眼,回道:“当不得老夫人如此赞誉,卫山两家数代交好,若夫人喜欢这丫头,那便按昨晚的议定,让这丫头留在府上,好生伺候您几日。” “喜欢,当然喜欢!”卫老夫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我是一百万个喜欢,不禁想要得陇望蜀,不止是想她留在府上,还想替我家叔宝做个主,喝了她这杯媳妇茶。” 什么?我如坠云端,根本摸不清东南西北。父亲和卫老夫人商议了什么?为何要我留在这无趣的地方?若要我每天都这么收声说话,迈着细碎步伐,还不得把我憋屈死? 父亲却不待我反对,大笑起来:“叔宝乃天下闻名之士,风神秀异,才华无双,舞兮得此良配,乃是天大的幸事,老夫早有此意,如今正与夫人不谋而合,这桩婚事就此定下了如何?” 几句话就将我的终身大事定下了?是不是有些儿戏?我赶紧扯了扯父亲的衣襟,却不想他根本熟视无睹,依旧和卫老夫人谈笑风生,恨不得今天就将我嫁了出去。 无奈,我又不能发作,只能去看卫玠,那张俊美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忧伤,冷漠的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接触后,见他走到卫夫人面前,向两位长者施礼道:“母亲,山伯伯,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舞兮姐姐乃是绝世佳人,我心中也甚是欢喜,但乐儿新丧,此事可否待日后从长计议?” 父亲见卫玠这么一说,立即说道:“叔宝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老夫与你母亲只是定下婚约,至于何时成婚等你替乐家丫头守过丧期再决定。但舞兮却要在卫家暂住些时日,若她有什么行差踏错,还望你好生看顾。” “那是自然,全凭母亲和伯父做主!”卫玠冷冷的说道,我见他如此心里就来气,有什么了不起嘛,我才没有想过要嫁给他,既然不是今日成婚,我也就不再对他多言。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卫玠身上之时,我悄悄地在父亲耳边低语:“爹,为什么我要留在卫家,我想回襄阳!” 父亲这回没有不理我,反而大声说道:“胡人南下,襄阳首当其冲,战事一起不知几时才能平息,为父岂能耽搁你的终身大事?这卫家乃河东望族,自汉卫皇后起到今日,已有数百年不衰,得卫家庇护,为父才能安心征战。” “爹爹,我才不要……” “若你不愿意,为父便将你接回去,你别说想回去打仗,这个事没得商量!” 我见父亲语气坚决,当众人面前实在难以启齿,只能暗暗生气。 卫玠此时却突然开口:“山伯父之言,诸位长辈也都听见了,今日请诸位来,也是为了卫家的兴衰存亡。胡人残暴,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河东虽未陷落,但胡人马快,一日便能疾驰百里,谁也不知明天会不会就兵临城下。”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已经悄悄的落了我的脸上,俊眸中有着一丝担忧,继续道:“我想要说的是,卫家必须南迁避难,免招灾祸。” “可卫家在河东数百年,直系旁支不下百户,加上丫鬟庄户,少说也有上千人,若要那么多人跟着你背井离乡,恐怕会引起骚乱。”一位长者起身反对到。 卫玠立马收回看向我的目光,直视长者:“此事确实难办,但邺城袁家的惨剧就在眼前,同样是数百年的望族,自以为能在胡人的铁蹄下安然自保,可到最后袁家一千三百六十四口男丁尽数倒在马刀之下,妇孺全被掳走,背井离乡难道会比亡族灭种更苦?” 他的话让我感触良多,人逢乱世,又岂能够安享现状。 那老者自然无语,另有一人又起身接着道:“卫家上千人,叔宝可曾想过哪里可以容身?难道就这样轻易将卫家偌大的田产、庄园弃之不顾?这么多张嘴,难道要去讨饭不成?” “昨夜有上差自江南来,叔宝不愿意应召打战,皇上便封了叔宝为太傅西阁祭酒,赐吴地良田千亩、庄院美宅若干,足可让卫家安身立命。只待你们同意,叔宝便南下赴任,我等随行便是,名正言顺,哪里会引起骚乱?”这时,卫老夫人慢条斯理地说到。 原来这事早就定下来了,昨晚那阴阳怪气的太监倒还真是识趣,皇上为了安抚卫家,倒也大方。 “老夫人既然这么说,我便无异议!”那人无话可说,只能跟着坐下了。 而大公子卫璪却走到卫夫人面前施礼:“母亲,叔宝说要南迁,我并无异议。胡人残暴确实属实,但众位不舍家业,不愿背井离乡也是人之常情!”说着看了卫玠一眼:“我乃散骑侍郎,江夏郡公,在江夏有食邑八千五百户,叔宝可带族人避往江夏,那处能让众人安身!” “江夏临近襄阳,老夫大军驻于此处,可保卫家周全!”父亲赞同卫璪的想法。 卫璪见此便冲父亲作揖表示感谢,然后对大家道:“卫家这数百年的经营却不可轻易舍弃,我看,就让我留在河东,若有不愿离开的族人也可以与我一道守护祖业。” “这怎么行?仲宝不得冒险,必须以性命为重!”卫老夫人反对到。 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大家都沉默不语,我赶紧走了上去:“卫夫人,两位公子都言之有理,就按大公子所言,愿留者留,不愿留者,可以与我们南迁,到江夏再做决断。” 卫老夫人看向我,目光中似有肯定,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吧!” “是,母亲!”卫玠应了一句,转身走向我:“你也去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就启程!” 我有什么好准备的,给我一匹快马便行!” “舞兮,不得无礼,以后什么事都要听夫君的!” 父亲又开口训斥,什么都要听夫君的?这怎么可能?我连嫁给他都还未曾答应,以后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可今天这件事就此定下了,众位长者也各有打算,纷纷起身离去。 父亲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当下便起身告辞,我想着卫家要南下江夏,那里离襄阳不远,乘舟只需半日便到,倒也不觉得离别之苦,跟着众人相送到门外。父亲又私下叮嘱了我几句不要随意动手之类的话语,便登车离去。 三日后,卫家南迁准备妥当,足有八百余人跟随卫玠前往江夏,车队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卫璪与老夫人辞行,两人都落泪了,我心里也不好过,好说歹说才劝了老夫人上了车,陪在她身边自然是骑不了马了,而那卫璪送了十余里才停下马,目送我们往南去。 如此走了两日,天色又暗了下来。 “不好了,一骑胡人的探马在车队身后数里处,要不了多久就要追上来了!”马车外一个家奴的声音传了进来。 卫老夫人本来已在熟睡之中,被这话突然惊醒,对我赶紧说道:“快…快去叫叔宝来!” 她话音刚落,卫玠的声音便响起:“母亲不要慌张,叔宝已有安排!” “现在根本不可能逃过胡人的快马,眼下只能迎战!”我说着,伸手便掀开帘子,见卫玠坐于一匹高大的骏马上,一身白衣似雪,让人不禁失神。 “逃是逃不了,我带数百家奴断后,替你们争取逃生的时间,记得保护好自己!”卫玠说完,双腿一踢马腹,带起烟尘滚滚。 “喂,等等我……”我赶紧跳下马车,想要去追,却突然怔在了原处,那烟尘的密集处,隐隐约约的骑兵挥舞着胡刀向我们车队而来,刀光剑影中绝不下千人,“隆隆”的蹄声盖住了一切喧嚣,大地似乎也在震颤,仅靠卫玠手下的这数百家奴绝不可能挡得住能征善战的胡人骑兵。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我冲着马夫叫嚷了一句,他立刻挥鞭,马车重新跑了起来。 ------------ 3 第三章 仇恨难忘 片刻后,大片骑马的胡人与卫玠的马队厮杀了起来,眼看离我越来越近,转眼间就到了面前,他们呼喝着挥砍来不及逃跑的卫家族人,手中弯刀极为锋利,砍人头颅如同切瓜一般。 “哈哈哈……快来瞧瞧,大爷发现了什么?”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对我肆无忌惮的大笑着。 我趁他不备,跳上不远处的一匹俊马,策马转身而逃。 “给我追,大爷重重有赏!”他的声音从马侧传来时,一人的头颅也被砍掉,鲜血喷出两尺多高,我紧紧握着缰绳,此时除了自保,根本没有办法去救任何一个人。 胡人大笑着策马而过,马蹄踩上他们的脑袋,就好像踩碎了的西瓜一般,红的白的爆了一地。一瞬间,无数的断肢人头抛飞,暗红的血液汇聚成了溪流,染红了整片土地。 我不顾一切的策马狂奔,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蹄声踏碎了哭喊呼号,踩碎了路上遗满的箱柜妆㮀,可我身后的胡人男子却紧追着我不放,完全无视沿途翻倒的马车撒出来的金银和那些不断抽泣的娇弱女子。 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我身后,只要一回头就能闻到他身上发出的一股浓烈的檀香味。眼看他就追上我了,我只得勒住马头,抽出腰间用来防身的短刀返身迎了上去,几个回合我便支撑不住,他武功太好,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停下来,前面就是清河!” 远处传来卫玠的声音,我转身望去,见他追了上来,两拨人马一前一后,相距不过十余丈的距离,但胡人都没有弯弓射箭,他们仿是在等待着什么?我的目光移向紧追我的男子,立刻明白了过来,是他想要生擒了我。心急之下,手中鞭子不断抽打,坐下健马越来越快,我一心向着清河方向狂奔,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胡人男子已经就在我马侧。 “我看中的猎物,还从来没有逃脱过,难不成你比那草原的烈马还能折腾?乖乖给我过来,这世上还没有我慕容翰征服不了的女人!”说话的胡人男子已经和我并列而行,两匹马已经靠在了一起,他一伸手就想要将我掠过马去。 我岂是那么容易就犯?一肘用尽全力捣在他的胸上,胡人男子吃痛松手,我趁机跳下马去,健马在奔驰中,这一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滚动了好几圈才站稳了脚步。一转身就想往河里逃去,可还未来得及跑上几步,脚上突然一紧,一条细长的绳索不知怎么就缠上了我的小腿,随即一股大力传来,我整个人被倒提了起来,还未曾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胡人男子带上了马背。 “放开我!”话一出口,猛地拔出绑在腿上的短匕,双手擎住利刃狠狠的往他心口刺了过去。 男子眼中露出精芒,马刀倒转而回,刀柄重重地磕在我的手腕之上。我手臂一阵酸痛,那短匕随即被他用手一扫,跌落到了河边的烂泥中,被马蹄踩到了泥坑深处不见了踪迹。 “大哥威武,这些汉人女子看起来三贞九烈,可哪一个不是被您驯很服服帖帖,大哥!你瞧瞧这美人,可不比那乐广的女儿差!哈哈哈,说不定比咱们草原的娘们儿还要浪?”一群跟随在他身后的胡人突然起哄。 我哪里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是越努力挣扎却被男子揽的越紧…… “放开她,慕容翰!”卫玠的一声呵斥突然在耳边响起,不啻天籁。 我扭头看去,只见白衣染血的他站在河岸边,正提着长剑一步步向我走来。 慕容翰也瞧见了他,但脸上却更加不屑:“卫玠,听说你为妻守丧,我心里还挺敬佩,可这才没几天,你就带着全家老小逃命,怎么了?这女人难道也是你的挚爱?可惜,落在我手里一样的下场!” 我闻言心里一紧,卫玠乃河东名士,怎么会和这粗鲁的胡人相识?我努力的想在卫玠脸上找到答案,可是他却面无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乐儿的事我记在心上,你让她受尽屈辱,想必也早知道她投湖自尽,尸骨难寻……我想杀你,可却难寻你踪迹,今日总算是追来了,放了她,拿起你的刀,赢过我手中的剑,再来逞这口舌之快。”卫玠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漠。 “哈哈哈……卫玠,你举家南下,宁可牺牲族人性命也要引我出来替你心上人报仇,这卫家养出来的伪君子,满腹经纶却一个德行,宁可你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你吗?” 此话一出,我竟怔住良久,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想必他也是因为太过伤心才会如此,可即便他再痛,再伤,却为此牵扯整个家族,让无辜的人受此连累,这样的复仇会不会有点过了。 “卫玠,大爷本不想与你计较,既然你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慕容翰突然伸手将我推上随从的马上,双腿猛夹马腹,健马疾驰而出,他手中马刀如电般探出,直直向卫玠而去,速度之快根本无从躲避。 卫玠却一动不动,右手举剑与慕容翰硬拼了一记。 “锵!” 健马冲撞的力道加上慕容皝的马刀,一介文士怎么能够抵挡?可当刺耳的声响传入我耳内的同时,卫玠白色的身影却跃上了慕容翰的马上,两人在奔跑的健马上拼得你死我活。 没有想到他有如此功夫,一匹马上,两人都站了起来,手中长剑被卫玠舞的滴水不漏,那胡人男子竟也无处下手。 难分难解之际,我身后的胡人见此不妙,拔下腰中弯刀抵在我的脖颈处,对着两人叫嚷道:“大哥,和他计较什么?他的剑再快能快得过我手中的刀?” 卫玠显然听见,错神间,来不及防备,胸口被胡人男子重重击了一掌,跌下马去时,口中喷出鲜血,这一掌显然是伤到了心肺,我不禁失色。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我对卫玠吼道,扭头看向河岸,河岸边全是先到的卫家族人,连河里也都是人,拼了命地向河中早已经准备好的大船游去,而老夫人也已经平安上了船,显然胡人对她们失去了兴致,有意放卫家族人过河。 卫玠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神清冷剔透犹如凝结的寒冬冰潭,我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打算?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痛感,大声嚷道:“这些胡人都不会水,没有船也是追不上你的,你要报仇也不急在一时?” “我杀不了他!”卫玠不为所动,声音却越来越沉:“可我答应过山将军要照看你,若不能雪耻,也不能牺牲了你的性命!” 慕容翰一听大笑起来:“你当然杀不了我,因为我知道你的软肋所在,哈哈哈……其实我敬你卫玠,今日你若能做到一事,我便放过你们!”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看向慕容翰,不知道他玩什么花样? 他看了我一眼,跳下了马背,命令道:“乞伏骨,把你刚抓的那女子带来!”一声令下,身后一个胡人立刻将一女子带了过来。 慕容翰将女子搂在怀里慢慢走向卫玠,手一松将女子推给了他,声音邪恶:“卫玠,你若想救那马背上的女人,那就把这个女人给睡了,若你做不到……”慕容翰说着,突然指向了我:“那我也顾不得你们汉人的礼义廉耻,我可就要睡她了!” “你……”我一挣扎,颈脖间就是一阵钻心的疼:“你若不怕我杀了你,你就尽管试试!” “小丫头片子,你急什么?大哥等一下会让你尝尽甜头的!” 我身后的胡人让我厌恶至极,就在他说话放松的一瞬,我知道机会来了,我身上还藏着一把短匕,手轻轻一带,短匕便无声无息的出了鞘,我集中力量反手一刺,利刃狠狠刺中了还在大笑的胡人腹中。 “啊!” 一声痛吼,他终于知道了我的厉害了,就要对我挥掌之际,我却带着匕首跳下了马去,迎面而来的卫玠将我揽入了怀中。 “杀了他们!” 那胡人统领慕容翰一声令下,胡人立刻开始张弓,就在弓箭对准我们的紧要关头,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大哥哥,放了他们吧!这两人一看就是一对苦命鸳鸯,留着他们,以后可有得玩了!” 慕容翰目光移向了我,饶有兴致的笑了笑:“好!蝉姬说的没错,杀了你们以后就真的寂寞死了!滚吧!过了河就是晋国征北军的防区,我们会有再见之日!”言罢跃上马背带着手下随从向着河岸的尽头疾驰而去。 在我眼里,这群胡人就如风一般,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待他们走远,我举目望去,身后数里之地一片狼藉,入目的全是一片殷红,胡人将拿不走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大火映红了整个天空。血是红的,胡人将超过车轮高的男子全部斩杀殆尽,女人孩子,全都掳劫为奴。我看向卫玠,火光在他黝黑的眸子里跳动,他的眼睛也是红的,是被这火光染红,被这鲜血染红,被这仇恨染红…… ------------ 4 第四章 一吻定情 轻舟过水,岸自徘徊 眼前的清河叫清河,那自然不似黄河那么浑浊。水清透到仿是可以一眼望到底,那水面倒映着的青天绿树,那水里嬉戏着的游鱼水藻,只是瞧着这些便能让人心旷神怡,更何况清河两畔青山连绵、风光明丽。可是一想到刚刚在河边经历的那场厮杀,想到那染红了河水的鲜血,景色再美我也是快乐不起来。 在下都,在襄阳的日子,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营里度过。我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因为父亲的原故,我很早便见惯一些血腥屠杀的场面,自己也曾背着父亲偷偷的与叛军浴血厮杀过。 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也是杀过人的,现世如此,若不能自保,那就只能任人宰割,胡人的滥杀,凶残也让我更加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从未将汉人当成是与他们一样的人,而是被视为猪狗,可以随意□□、随意掠夺、随意杀戮,在这些过程中得到快乐,在我眼里他们和恶魔并无区别。 我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即就能够回到襄阳,带着同袍杀光这些胡人,将他们赶回漠北才畅快,心中烦闷,而此时,突然一阵清幽的笛声自船尾响起…… 在这青山绿水间,这笛声分外清澈,我忍不住向船尾走去,越来越近,笛声悠扬,将我烦躁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 “是他!” 我小声念叨了一句,一身白衣的卫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棱角分明,清癯俊朗,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却越发显得好看,他微微抬头,眼神凝视着河东的方向,似有着无限的追思,眉间还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惆怅。 “怎么不吹了?难道你想到她了?你和她……”我忍不住开口,卫玠却没有回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我识趣的闭上了嘴,话到嘴边自然也就咽了下去。 “你喜欢听吗?”卫玠突然问道。 我赶紧走了上去:“当然喜欢!这笛声太美,可就是有些哀怨!”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在私塾学到的一些酸词腐句,立马说道:“就宛如这清河之水,潺潺流过原野,浸润过沿岸的草地树林,滋润了万千生灵。可这清越中却又蕴含着一丝难以名状的伤痛之意,虽然淡得不易察觉,但却真真切切地存在。” 卫玠凝神听着,冷漠的俊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古有韩娥歌声绕梁三日,今有我卫玠笛声响彻清河,你能听得一曲,也是缘分使然!”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别扭?我读书少,可我也知道你在借歌抒怀,悼念旧人,你心里有不痛快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就看不得你这幅模样!” 卫玠听我这么一说,才微微转身:“我没有哀念谁,倒是你……山舞兮,你的性子直爽,想必也是敢爱敢恨之人,就是不知你喜欢上了我以后,会不会独自一人在没有人的地方暗自神伤?” “我为什么要这样?喜欢一个人是快乐的,若喜欢上你,那也是因为你有吸引我的地方,既然自己选择的,那好的、坏的都一并欣赏,我才没那么傻,自己跑去哭,而你却根本不在乎!” 说着一股河风迎面而来,吹得衣炔翻飞,烈烈作响,而卫玠也不愿意多说,转身看向远处,若有所思。 长河落日乃是胜景,我自然也不想破坏他的好兴致,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船舷边看着风景,不过下意识的稍稍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咚!” 突然一声闷响自船底传来,急速航行的船只突然一滞,随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站在船舷的我措手不及,重心自然而然地随着船只的侧翻而改变,还未来得及做出应对,人已后仰向船舷外倒去。 “啊!” 我大叫一声,骤然的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相信再冷静的人也会慌乱。本以为就此会跌落河中,却不曾想到一只温润的手迅速探出船舷,闪电一般的揽住了我。可是巨大的冲力却将急着来救我的他一起狠狠地撞翻在地。 “你可还好?”卫玠轻声问道我。 “我……” 我感激卫玠让我免去了落水的命运,本想抬头道谢,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卫玠却突然低头,就在这低头抬头间,他的唇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眉心。 “山舞兮,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这双眼睛可以看出来的,时间久了,你自然会明白!起来吧!天快黑了,你早点去歇息,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到江夏了!” 卫玠将我从船舷上拉了起来,我本想离开,他又将我拽了回来。 “你还要说什么?”他这一吻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还是迷乱的状态。 卫玠轻笑一声,突然单膝跪了下去…… “你要干什么?”我立刻伸手想要阻止。 “不要动!”卫玠抬头又瞧了我一眼,慢慢松开我的手,不紧不慢的为我整理起翻起的裙摆。 “好了!快去吧!” 卫玠说着站了起来,而我却怔住原地,双脚似不能动弹,若我的灵魂被那一吻抽空了,那他此时的举动便已经将我所有的力气都吸干怠尽了。 ………… 入夜,我难以安睡,想到那张俊美如斯的面宠,想到今日他对我说的不明不白的话语,我失眠了,我总是觉得他有什么事是难以启齿的,也许只是我的猜想,而此时船帘外一个人影突然一晃而过,惊觉中,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我低声呵斥了一句。 “姑娘,老身有要事相告,姑娘可愿意出来一见。” 我心里一紧,却没有多想便跟了出去,目光穿过那幽暗的月光,只见有一老妪拄拐站在船头,满头银发一丝不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注视着我,眼神相触之际让我顿觉慈祥。 “婆婆要说什么?”我躬身施礼。 老妪对我点头道:“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之人,难怪叔宝一直放不下你,如今你俩能走到一起,也是老天对那孩子的补偿吧!” 我不解的看着她:“婆婆何出此言?卫玠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应该是乐家的女儿吧!可惜她已经投湖自尽了,婆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认错人了,我是山舞兮!” “没错,婆婆又不是老眼昏花。”老妪微笑道:“叔宝这孩子,自打小时候在下都见过你一次后,就对你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婆婆才来和你聊天,实在不想看见原本想爱的人再因为一些原因越走越远。” “可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他?”她的话让我来了兴致,继续道:“他可是娶了乐家的女儿,怎么会对我念念不忘?” 老妪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看向我的目光中更有深意:“姑娘那时性子野,哪里会注意到像女孩子一样的叔宝?至于他为什么娶乐家女儿,姑娘若有兴趣,老身讲个故事你听如何?” 我心里有些颤动,立刻点头。 老妪轻咳了一声说道:“叔宝自打见过你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用功读书做学问,没几年就成了天下闻名的才子,说起来还有你的功劳!只不过人一出名,加上他生的好看,事儿就多起来了。总有些姑娘家为了他寻死觅活,不远千里寻上门要嫁他。这样的事常有,可有一回偏偏出了问题,有个胡人女子,不知从哪得知了叔宝的消息,竟然乔装成汉人从北边来了河东。那小姑娘也长得及其好看,可叔宝心里有你,自然拒绝了。小姑娘伤心回转,可就在回去的路上,给歹人下药祸害了。” “后来怎么样?”听到此处我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老妪看了我一眼,继续道:“那姑娘家有个最疼她的哥哥,是胡人的统领,得知妹妹受辱后将责任怪罪在卫家头上,扬言说叔宝娶谁,他就一定要让那女的也和他妹妹一样受辱。当时胡人已经占了河北,谁也不敢得罪他们,叔宝自然不敢大意,所以一直没向你提亲。后来被老夫人逼得没法子,这才娶了乐广的女儿,哪知那胡人真的杀上门来将乐家女儿抢了去污辱了。乐家女儿也是性子烈,回来后便自尽了,叔宝是自责啊!他总觉得是他害了乐家姑娘,忧郁成疾,让人担心!” “那个胡人是不是姓慕容,长得一脸大胡子?”我赶紧问道。 老妪站了起来,点了点头:“正是今日追杀我们的那人!” 我这才明悟,难怪两人如此仇恨对方,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在其中。 船队入长江后再行一日,终于到了江夏。自三国时期以来,这里便是吴蜀两国争夺的要冲,因此城墙修的极高,如今不到百年,战乱却又重启,江夏再次成了防守胡人最至关重要的城池,朝廷自然是派驻了无数的大军驻扎在此,再加上北方流民的大量涌入,江夏城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 5 第五章 出城惹祸 众人在卫家的庄园安顿下来以后,每天赏花品茶的日子虽说惬意,但实在不适合我这种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女子,我不知道卫玠是怎么想的?反正几日下来我是浑身不自在,趁着今日下雨天卫老夫人腰背发酸不便出房,我便忍不住偷偷地溜出了府邸。 雨下得不大但却繁密,街上的行人不多,但却丝毫影响不到我心情。正所谓鸟脱樊笼,鱼游大海,再加上那晚老婆婆给我讲的故事,让我知道了原来在卫玠的心中我竟也有一席之地,虽然这是个悲情的故事,可我不知为什么?心里却一直是甜蜜的,眼下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又怎么能不畅快? 细密的雨丝扑洒在我的脸上,凉飕飕的顺着脸颊划入脖颈,分外的清爽!看着这宽敞空阔的街道,我忍不住狠踢了几下马腹,□□骏马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畅快,速度渐起,“嘚嘚”的马蹄声打破了雨天的宁静,响彻了整个街巷。 马儿越跑越快,江夏厚重的城门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如果说卫家是一座庄园式的鸟笼,那这江夏就是一座巨大的鸟笼,看见近在咫尺的城门,我怎么能不兴奋?正迫不及待的想要闯出去。 “让开,我要出城,去江边!” 我大喊一声,策马扬鞭,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门洞之内,几个守军见马儿身上有卫家的标识,又见我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自然不敢来阻拦。眼看自由就在数步之遥,我再次挥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儿绷紧了四蹄,纵身一跃,冲出了幽深的城门,投入了光亮之中。 “啊!”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响起,城门外突然窜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正满脸惊恐地看着从城门内跃出的健马。 我暗自叫糟,但马儿已跃在空中,即便我本领再大也无法让它停住。那少女更是被突如其来的马儿吓得无法动弹,根本没有办法躲避! “嘭!” 健马狂嘶着撞向了那少女,力道之大,伴随着骨裂的声响,少女瘦弱的身体倒飞而出,重重地落在了道边的泥坑里,溅起一大团的泥水中隐约有着丝丝的血色。 “你怎么样了?” 我焦急的向她喊了一声,心中全是愧疚之意,来不及等马儿停下便翻身落马,顾不得满地的泥泞,奔到那少女身前。 少女仰躺在泥坑里,脸色惨白,嘴角不断有殷红的鲜血溢出,更恐怖的是她的胸口,因为健马落下时正撞在那处,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还有那不自然的弯折着的左臂,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闯下大祸了。 “你感觉怎么样?”我不敢动她,只能着急地询问。 “疼!” 她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喷出了无数的血沫:“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不会不会……你不会死,你不会死!”我连忙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过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此时守城的兵丁也围了过来,见状对我说道:“小姐,她不过就是个乞丐,死了便死了,没有人会追究的!” 另一个兵丁也带着讨好的神色看向我,迎合道:“不过就是个流民,无父无母,谁会在乎?任她自身自灭吧,不要脏了您的手!” “让开!”我狠狠的说道:“人是我撞的,我自然要负责到底。她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即使她是个乞丐,可她是因为胡人才落到现在这地步,你们怎么比胡人还冷血?” 我没有再理会他们,也没有时间再去管他们说什么?在他们的眼中,像卫府这样的世家怎么会在意一个乞丐的生死? 那两个兵丁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般说,一时之间竟然楞住了。 我见被我撞到的女子如此痛苦,若是离开也不知他们会对她做出什么来,于是我从腰间拿出一定银子抛给那两个兵丁,说道:“还愣着干嘛?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越快越好!救活她,重重有赏,若敢耽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我们这就去!” 两个兵丁接过沉甸甸的大银,想笑又不敢笑出来,连忙转身向城里跑去。 “姐姐,你是个好人!”那少女吃力地对我说着,不断流出的血水渗入了她身下的泥塘。 “你别说话!都怪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伸手将她嘴角的血水擦掉,轻轻的安慰道:“大夫马上就到,一定会没事的!” 少女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姐姐不用为我担心,我不怕死,我的父母,我的弟弟都死在了胡人手里,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想明白了,我活着也不过是多余之人,这样死已经比他们好多了!” 她的表情异常的凄凉,更让我内疚与自责,蹲下身子道:“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给你买好多好吃的,给你买好多漂亮的衣服……给你…买首饰胭脂,你年纪轻轻,好日子在后面呢!只要你坚持一下,大夫来了就没事了!”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望向城门内:“人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 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应答,只见那两个兵丁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人冲了过来。 “来了,小姐!这可是我们江夏最好的大夫了,他治过的人,阎王都不敢收!” “那还啰嗦什么?”我赶紧退到一边。 那大夫看了我一眼,仿是认得我,欲言又止,想必他也没有想到我一个女子会在雨天骑马出城,还撞到了人吧?见他蹲下身去,仔细的查看起那少女的伤势,我也就没有多问,可他手法很是熟练,止血正骨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还好吧!”我忍不住问道。 “舞兮小姐不用担心,她的伤养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说着便从药箱里掏出一包药粉灌入了少女口中。 “这是麻沸散,暂时止痛,我看当务之急是应该帮她找一个地方好生修养才是!”大夫有些忧虑的看着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看向那两个兵丁,吩咐道:“你们二人随我将她抬回卫府去,我重重有赏!” 那两人听了有重酬,自然不敢怠慢,弯腰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少女便向卫府走去,而我早没了驰马的心情,对那大夫说道:“还望先生多些来府上探视!”说完便沮丧地牵着马儿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心想这次回去肯定会被卫老夫人责骂了。 ………… “你们瞎了吗?看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吗?竟然敢将一个半死的乞丐抬进卫府,谁给你们的胆子?” “我们……我们……是你们卫家的小姐让我们抬来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爷不要怪罪!” “滚,快滚!我们卫家哪里来的小姐,再不滚,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卫府的门房将那两个抬着少女的兵丁拦在了卫府门外,如此气势汹汹地驱赶着他们,声音越来越大。 “是我让他们抬来的,不要为难他们!”我赶紧大声说道。 那门房见是我的吩咐,声音突然变了,低声下气的回道:“原来是少夫人,小的真是该死!你们还不赶紧抬进去,愣着干嘛?” 他的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一名精干的小厮前来引路,我见此这才放下心来。可我们刚要入府,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内,再次将我们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卫玠的声音温润如玉,他注视着我脸上的表情,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故作淡定的对他笑笑:“她受伤了,我不小心撞到她了!” 卫玠目光掠过那躺在门板上的少女,眉眼微皱,冷冷说道:“撞到便撞到了,你若于心不忍,施舍些银钱让她去医馆治疗便是,何必带回府上?”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是我纵马撞伤的,若我丢下不管,我良心不安!”我看向他,本想要和他好好解释,毕竟偷溜出去已是过错,还策马伤人!可是见他一副冷漠的表情,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卫玠再次看了一眼那受伤的少女,目光一贯的疏离,淡淡地说道:“卫府虽不是什么军机重地,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既然是你撞伤的,那你就找一处客栈让她养伤便是!” “卫玠,你怎么可以这样冷血?这人都快被我撞死了,你让她去住客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 “如今时局混乱,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卫玠言语果决,不容反驳。 “你……我看错你了!”见他如此,我转身便要走,人一急便有些语无伦次:“人是我撞的,我一定要负责到底,我…我也不回来了,这几个月我服侍她到痊愈,不用你们卫家操心!”说着就要上马。 “下来!”卫玠一声呵斥,走过来一把扯住缰绳,将翻身上马的我拦下,见我执意如此,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行了,让她住下便是!你瞧瞧你,衣服都湿了,快下来!” “那……若是老夫人知道了,怎么办?”我小声的试探道。 “你若担心这个,为何还要偷偷出城?你不知道城外危险吗?以后要去哪里,也得告知我一声!” 我见他语气急促,言语之间尽是怜爱之意,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转头回避道:“她的伤势过重,不过大夫说要好好休养就会好起来。” 卫玠一听,转身走到那少女身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伸手替她把了把脉,就这样过了许久,他才对下人吩咐了一句:“将她抬进去!” ------------ 6 第六章 意料之外 在卫府的日子平淡如水,可自从上次撞伤了人之后,我也就断了出门的念头。出于自责,每日都会去看那位受伤的少女,陪她聊聊天,给她做几身好衣服,带些好吃的给她,半月下来便熟稔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记恨我,但除了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小依之外,再不肯透露半点她的事情,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或许是因为她不想回忆起那些惨痛的经历,所以我也没有再追问她,心里自然期待着她快些好起来。 而事实上小依的伤也确实好得很快,不过才十几天的功夫便能下床走动了,恢复的速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每当说起这个,她总是笑着说她是苦命的孩子,生命力就像野草一样顽强,被牛羊啃过之后,只需要一阵春风一阵雨水便能再次拔节长高。 本以为她会自暴自弃,如今见她如此乐观,我便放下心来。有时候无意间会问起她将来的打算,小依倒是直接,只说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若我不嫌弃,就让她在这卫府做个侍女丫鬟,能够有瓦遮头,有饭果腹便再无其它要求。 我把小依的想法和卫玠说了好几次,可卫玠就是不答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提起此事,卫玠就会借故离开,然后便是几日几夜见不到他的身影。渐渐的我也就识趣,不再逼他,可能我已经对他产生了感情,实在不想见到他有意疏远我。 本以为平静的日子会延续很长的时间,可是这一日,因为大将军王敦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王敦出自琅琊王家,与其堂弟王导皆为栋梁之才,早已经天下闻名,此时又刚刚平定华轶的叛乱,恰好在江夏驻军,听闻卫玠南迁,在江夏落脚,便在班师途中派人告知卫府,要来拜访卫玠。 路过园子,我瞧见一个个奴仆因为此事已经开始张罗起来,丫鬟们都是步伐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这个闲人。见此我自然想要回避,可刚一转身便撞上一个瘦削却挺拔的身躯。 “你这是要去哪里?”卫玠低头注视着我,两人如此之近,我甚至感觉得到他温热的气息。 我微微抬头,一双剔透的眸子含情脉脉的与他对视,放低声音道:“不是王将军要来吗?我与他从无交情,想着还是回房好好读一下老夫人前几日给我的《女戒》,想着怎么做一个讨夫君喜欢的人?老夫人说……” 卫玠笑笑,打断了我:“你要是与他有交情才是让我紧张!老夫人的话你听听便是,何必当真?若你真能像《女戒》里说的那些女子,我倒觉得少了不少的意趣! 他的话仿佛让我重新认识他一般,这人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正想着,园子外突然传来门卫的声音,显然王敦的马车就要到门口了。 虽然我极不情愿,但因为王敦的身份地位在那,为了不失礼数,做为卫家即将过门的儿媳妇,我自然也要随卫玠出府相迎。一前一后,我与卫玠一起站在了门外,摆出恭敬的模样等待着王敦。 大将军的车辇缓缓在卫府外停下,王敦自帷幔后走出,立刻伸手将躬身施礼的卫玠扶起,大笑一声:“叔宝可是天下有数的才子,我王敦向来爱才,这一礼可免!” 卫玠却不为所动,依旧执礼,声音平稳道:“大将军威震四海,是国之肱骨,卫玠未学后进,这礼数不可失!” 王敦没有计较,扶他起身,目光突然转向了我:“山将军日前传书,说其女已入卫府,小时候见过一面,如今长大成人我倒不敢认了,舞兮是越发的好看,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将军好眼力,将军虽然年过四十,却不见半点苍老的迹象,要是父亲也像将军这般豁达洒脱的过日子,也不会平白添了那么多的白发!”我自顾自己说着,也没有顾忌别人的眼光。 王敦先是一怔,随后笑道:“当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与叔宝果然是天作之合,等你们完婚之日,我定要坐那上宾之位,送上分重重的贺礼才行!” 我立刻接话道:“家父说大将军乃当世豪雄,当受世人敬重,今日一见,觉得将军更像是一个亲切的长辈,如此平易近人。” “哈哈哈!”王敦又笑了起来:“你父亲与我兄弟相称,自是会说我好话!”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身边的卫玠却开口抢先道:“家母身体不适,未能远迎,这时正在前厅设下酒席等候将军,还请将军移步。” 王敦点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双手一拍,那超大的车辇中陆续走出了几个女子,个个都生的眉目清秀,体态丰盈,手中还各捧着一件乐器,款款随众人走入了卫府。 “将军,这是为何?”卫玠随行问道。 “这些都是本将此次征讨华轶时擒获的歌舞姬,想着既然来拜访,总不能空手而来,卫家又不稀罕金银珠玉这等贱物,不妨将这六人留下,饮宴之时歌之舞之,岂不赏心悦目?” 王敦的馈赠,卫玠没有推辞,我心里却是有着一股子气难平,一直憋着难受,可是如今身逢乱世,女儿家的地位连战马都不如,王敦送六个歌舞姬根本就没什么理由好拒绝的。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前厅。卫老夫人与王敦见礼后,便按宾主之位落座,卫老夫人与王敦位于上首,各坐一席。我与卫玠坐在下首,倒也没有分开,老夫人看看四周,见人已齐,一声令下,奴仆们便开始传菜上酒。 “当真是江夏名肴,如此好菜好酒,可就是缺了点什么?王敦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把那歌舞姬传来,为我等助兴!” 卫老夫人有些迟疑,不自觉的看向卫玠,卫玠轻轻点头,老夫人这才冲管家挥了挥手。 鼓乐一响,六个美丽明艳的歌舞姬便来到了厅内,翩翩起舞,六人貌美,轻歌曼舞自然别具特色,众人都看得入神,忘记了吃喝。我扭头看向卫玠,他却自顾自的饮着酒,一杯接一杯,目光也只是落在自己手中的酒杯上。 就在众人痴醉之时,突然厅外一阵“铮铮”的琴声传了进来,那琴曲激越高昂,一瞬间便盖住了厅内婉转的鼓乐,这倒让眼前的歌舞姬乱了曲调和舞步。 王敦脸色一变,那些舞姬们吓得连忙跪地求饶,就怕大将军一怒之下将她们尽数斩杀。 “是谁在外面弹奏琴曲?还懂不懂卫府的规矩?影响了大将军的雅兴,一定要好好教训才是!”卫老夫人怕王敦动怒,立刻站起来出声解围。 王敦也站了起来,露出一丝笑意:“无妨,这温婉的舞乐我也看多了,听到这激昂的琴曲倒也颇为意动,行了,你们几个下去吧,恕你们无罪!将那谈琴之人找来,既然她此时弹奏,定是故意弹给我听的,不如进厅来让众人好好欣赏一番。” 卫府管家听令,不敢迟疑,片刻之后便将那弹琴之人找着,待看清眼前之人,我还真被怔住良久。 “奴婢小依见过将军!”说话之人正是刚刚能够走动的小依,只见她穿着我前日里给她新置的衣裙,手中捧着一张五弦琴,正向众人施礼。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卫府?”卫老夫人从未见过她,自然会问。 小依轻声细语,目光移向了我:“我乃少夫人的好友小依,日前才到卫府做客,还未有机会拜访老夫人,刚才听得前厅有鼓乐之声,一时意动便弹了一曲,不想打扰了诸位的雅兴,还望恕罪。” 她怎么突然说话如此得体,还会奏琴?难道她没有落难之前是哪个大家闺秀?我的目光努力在她脸上寻找着答案。正想起身问她时,身边的卫玠却伸手将我拉住,自己起身回到卫老夫人:“这事我早已知晓,只是母亲身体不适,便未曾禀告。” 卫老夫人看了我和卫玠一眼,微笑着对小依说道:“既然是舞兮的闺中密友,那也不用见外,王大将军对你所奏的琴曲颇为喜爱,姑娘可否为我们再奏一曲?” “对,姑娘所奏琴曲慷慨激昂,听得本将如重回战场,不知曲名为何?”王敦早已经来了兴趣。 小依再次施礼后才开口:“此乃小女自谱之曲,曲名《破阵》!” “好一个《破阵》,难怪如此激昂!”王敦大声赞道:“今日到卫府,收获良多,能听此曲更是高兴,来,来…饮酒!” 众人一听,都举杯痛饮,我却一口也喝不下去,那小依横琴于膝,一点也不怯场,铿锵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泻而出,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兴致高昂,饮宴的气氛渐趋热烈,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小依的琴声所吸引,我这才注意到,小依梳妆打扮之后竟是如此美丽,一颦一笑之间婉约动人,将之前那六个美貌的舞姬全都比了下去,男人们看向她的目光也越来越热烈。 ------------ 7 第七章《破阵》舞曲 厅上的小依嘴角带着轻笑,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但更多的却是有意无意地飘向我和卫玠,隐隐带着些得意之色,不知是不是我想多的缘故?反正此时的我浑身不舒服,这可能就是父亲常提的嫉妒心理吧! 若真是因为嫉妒她在饮宴上大出风头,那我应该好好表现才是?可我本身就不爱这些东西,也不爱出风头,我想我难受的是…也许是因为她看卫玠的次数远超过其他人。 想着便转头看向卫玠,直接就问道:“你觉得她弹的好吗?” 卫玠低头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美酒,听了此话,转头对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小时候见你舞剑我便三日三夜未曾合过眼,知道为什么吗?”说到此,卫玠语速明显放慢了许多,声音也更轻:“也许就是这一眼便注定刻骨一生,别人再好也不及你万分之一!”说完看向小依,目光中无喜无悲。 琴曲渐歇,我微红着脸慢慢收回了目光,一回头却撞见王敦的眼神,他显然凝视我许久,我正要起身告退,却听得他说:“这《破阵》曲风如此雄浑,真是不可多得,但不能只让小依姑娘专美于前,我看不如让舞兮也来一曲,为我这世叔助兴如何?” “我哪里会这个?”我冷硬的回答了一句,本来我就不爱女红琴曲,自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哪里会奏什么琴? 而此时卫玠却站了起来,紧握我的手,对王敦说道:“奏琴有人试过既可,舞剑才是舞兮的强项,刚才这首《破阵》有曲无舞,若将军兴致未去,不如让舞兮就此曲做破阵舞,卫玠愿吹笛为伴,让诸位共赏!” “哈哈哈,那好!”王敦抚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长舒一口气,本来想离开,却不得已留下来,那舞剑自然难不倒我,可以说是我的拿手好戏,我看向卫玠,他也与我相顾一眼,目光中尽是鼓励和期许。 笛声清丽,如破竹之声,卫玠所奏的就是刚刚小依弹过的《破阵》,音调丝毫不差。他的目光紧跟随我,修长的手指如兰花般绽放,仿佛吹奏过千万遍一般娴熟。若这《破阵》曲卫玠也是第一次听,那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记忆力,想着,便扭头对他轻轻一笑,随即深吸一口气,接过丫鬟手中的长剑。 卫玠的笛声似乎有意的慢了下来迎合着我,我微微施礼后,顺势将剑收于身后,双膝微曲,人就这样轻轻的倒伏于地,长袖掩面轻挥,随着笛声辗转抖动,就如苍茫的大地在无数战马的蹄下微微震颤一般。 笛声越来越低,气氛也压抑起来,我随曲起身,长剑自袖间缓缓探出,密密地在身前挽出朵朵剑花,森严有度,杂而不乱。卫玠的笛声随之一转,一声响过一声,犹如隆隆战鼓,让人心中振奋,几乎就在同时,我也立刻做出了反应,剑势暴涨,冲天而起,剑光再不是只顾蓄在胸前,而是大开大阖,无所畏惧。 不知是剑随人舞动,还是人跟随着剑走?总之在剑光的映照下,我就如轻灵跳脱的飞燕,在水面急掠,在天际盘旋,幻出一道道黑色的残影。而那剑气四溢,杀意凛然,与那准备冲阵的战士无异,全然是赴死的慷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那破阵入列曲却越来越浓,笛声益发的惨烈,我眼前就如同有数不清的战士在厮杀,脚步再也无法轻灵,越来越凝重,每一步都如同战鼓般沉重,狠狠的力道几乎要将地面踏碎。手中舞动的长剑力逾千斤,带着磅礴的杀意破空而来,所有观舞之人全都放下了酒杯,一瞬不瞬地瞧着我每一个动作,神色亢奋,似乎也在战场上拼杀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渐渐平缓,带着丝丝哀伤之意,《破阵》曲已近尾声,就像惨烈的厮杀耗光了战士们所有的气力,随之我的动作也轻弱了几分,缓缓的轻旋后再次倒伏于地,长袖遮住起伏的胸口,双肩却因为呼吸而摆动,似乎倦极但却又透着胜利后的喜悦。 “锵!” 长剑终于还鞘,笛声也停了下来,众人从我和卫玠营造的氛围中挣脱醒来,随后想起了热烈的掌声! “《破阵》曲好,这破阵舞更是绝了,想不到一个柔弱的女子可以舞出如此令人窒息的磅礴剑气!让我大开眼界啊!舞兮,这曲这舞必定流传千古!”王敦激动的说着,却不忘向我举杯:“来,我敬你一杯,就让我们为《破阵》再干一杯!” 我看向卫玠,他淡然的收好了长笛,接过奴仆递上的酒杯,向王敦说道:“舞兮不喜饮酒,这一杯就让卫玠替她喝了!”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纷纷朝卫玠举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时的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小依的存在。 …… 饮宴一直到暮色四合才结束,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就连王敦也是如此,被人扶上了车辇。 “你可还好?会不会头晕?”送走王敦,便有些担忧的问到卫玠。 卫玠的脚步似有些虚浮,感觉也有些醉意,老夫人见此,就命我将他扶回房休息。 到了房中,卫玠喝了点清茶便躺在榻上休息,我不想打扰他,悄悄的阖上门退了出去。想着今天的小依不同于往日,我始终难以释怀,于是满心疑惑的向小依的房间走去,可就在我要敲门时,却见她房内的灯火突然熄灭。 我正在纳闷,本想叫门,却听见屋子里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想也没想,我身子一闪,迅速的藏在了一颗冬青树后。 而就在同时,门开了,只见小依小心翼翼从门后探出身来,仔细地察看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见院里冷清无人,迅速地从门后走出,轻轻地将房门带上之后,快步来到了院墙之下。 还未等我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时?就见她踩着墙角梨树的几根枝桠纵身一跃,迅捷地来到了墙头,我很是吃惊,可是却没敢惊动她,等我再次将目光投向她时,她已经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她这是要去哪里?她竟然有那么好的轻功?” 我嘀咕了一句,当下也不再迟疑,疾步追至墙根,提气纵身,身子便如云儿一般飘过了院墙,人一站定,抬眸一望,便瞧见了前方不远处正在急掠的小依。 月色渐渐亮了起来,小依在江夏城内兜了半个圈,也许是想确认身后有没有人盯梢,反正折腾了一阵子,最后她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院落前,再次张望了一番才推门而入。 我也紧跟其后,目送着她进了院子,她如此这般的小心,越来越引起我的好奇心,见房门紧闭,我便迅速地绕到院后,翻身落在了院内的一棵大树上。 而小院内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火,我眼前的这一扇窗正对着大树,我透过树的缝隙正好可以瞧见屋内的情况,见她独自一人坐在灯前,不紧不慢的喝着什么,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吱呀!” 就在这时,院门发出了一声轻响,我赶紧屏息凝神,将身子掩藏在树影里,不敢再动一下。 那人的脚步在院内稍作停留,便走进了屋内,我听到一声脆响,想必是房间里的小依站起来时不小心打碎了什么?反正此刻有了小依吸引来人的注意力,我这才放心大胆地从树叶间向小屋瞧去。 “怎么可能?”只是看了一眼,我惊讶的差一点没有摔下树去。 屋子里那个背对着我的高大男子,他那身衣衫正是卫玠今日所穿,那双锦靴也是卫玠今日所穿,那人的身形与卫玠一摸一样,他竟然就是他。 我呆怔良久,无数的问号在我脑海中盘旋,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我不知他们是如何认识?不清楚私底下有没有来往?更不明白卫玠为何对我只字不提?我真想现在就从树上跳下去,冲进去向他们问个清楚,可是最后我却什么也没有做,依旧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两人在屋内的说话的声音很低,我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我能看到小依脸上表情的变化,我能看见她在哭泣,随即愤怒……过了一小会儿,卫玠突然转身欲要离去,可此时小依却追了上去,投入了他的怀里,他们……… 四周一片寂静,不知名的虫儿发出清幽的叫声,我的眼泪忍不住滑落脸颊,那个白日里刚刚才对我说过:“一眼便注定刻骨一生的男子!”却偷偷跑出来见别的女人,白日里对我百般维护,深情款款的样子原来都是平常惯用的伎俩,我轻笑一声,随即跃下树去,轻轻地转身离去。 ------------ 8 第八章 强人入府 旭日东升,又是一日。 我整夜辗转,到天明时才迷糊睡去,心里激愤难平,索性便将那房门反锁,蒙头睡去。 “舞兮姑娘,老夫人让你去前厅与她一道用早膳!” 丫鬟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我探头看着窗外泄进来的晨光,的确是老妇人该用早膳的时辰了,以往我总是陪着她享用那些精致的糕饼和清粥小菜,彼此笑意盈盈,然而今日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更没有胃口,还是不要去为好。 “烦请转告老夫人,舞兮昨夜不慎感染风寒,现在周身乏力更觉头昏脑涨,实在不方便与老夫人共餐,还请老夫人原谅舞兮。” 一晚无眠,喉咙竟然真的有几分沙哑之音,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病了。 “那奴婢告退!” 那侍女说着便离开了,听她足音渐远,我便又再次眯上了眼眸。昨晚小依扑入卫玠怀里的情景又再次浮现于脑海中,我明明刻意去忘记,却不想每个细节都越发清晰,心里更是刺痛不已。 正难受间,又有足音自远处来,脚步沉稳,正是那虚伪的小人——卫玠。 “你怎么了?把门打开!” 卫玠也许轻推了一下房门,发现门已反锁,我也没有理他,只听见他继续说道:“我端了一碗莲子羹来,去热除风能解你不适的!” 他话语依旧那么温润,可此刻在我耳内却百般不是滋味,无名火顿时从心底熊熊燃起,索性将被子蒙住脑袋不理睬他。 卫玠在门外等了片刻,见我无声,又开口道:“昨日那破阵舞简直精彩绝伦,大将军天不亮便派人来传话,说是昨日回府后仍觉意犹未尽,想请我今日去他府上赴宴,言明要带上你与小依姑娘,让你二人合作献技。如今看来,我只能推却了他。” 我和小依姑娘?伪君子! 明明暗地里已经和小依暗通曲款,却还像没事人一样假装与她不熟悉,真是让人作呕。 “小依姑娘也不知如何能奏这《破阵》,倒也让人……” “哗!” 他话还未说完,我打开门,将一盆清水倒在了他的头上。 “你………”卫玠狼狈的看向我:“你这是做什么?”他语气有些不悦,但却没有发作。 我嫣然一笑:“舞兮不知卫公子在门外,不小心泼了你一身,实在抱歉!” 卫玠甩了甩袖子,将脸上的水珠抹去,说道:“无妨,看你精神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嗯,洗完脸就觉得神清气爽多了。卫公子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晨起风凉水冷的,你一向又体弱多病,可别冻着了!” 我看他满身湿透,心里别提多解恨,正要再挤兑他几句,就见小依从那园门外走了进来,心里开始厌恶。 “我听闻姐姐昨夜偶感风寒,特来探望!” “我没事,不用你……” 话到一半,却被她惊叫着打断:“啊,卫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浑身是水,怎么不去换件衣衫,小心着凉啊!” 她如此体贴入微,嘘寒问暖,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正要发作。 见卫玠手臂一摆,避开了小依,脸色如常:“多谢小依姑娘关心,卫玠之事不劳你费心。我看姑娘刚才这几步走得甚是灵便,看来伤势痊愈,也改离开我卫府了!” “什么?”小依脸上写满了震惊。 卫玠转向她,一字一句的再次说道:“小依姑娘伤势已经痊愈就不要在我卫府逗留,若你愿意,我可向大将军举荐你到他府上做那乐席,他对姑娘的琴艺可是赞赏有佳!” 小依闻言一愣,我也是如坠云雾。她们明明有私情,为何却还在我面前演这出戏码? 就在此时,一名家丁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大喊一声:“主人,大事不好了!有强人入府,我们挡他不住……老夫人……” 卫玠见他身上染血,又听见老夫人,来不及对我说什么,便飘身而走。 那小依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也懒得理她,赶紧追着卫玠便往前厅去了。 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连绵不绝,卫府的家丁身手都非常了得却还奈何不了那人,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大白天也敢如此嚣张。 卫玠已经护在老夫人身前,手中提着长剑,冷冷地盯着场内那厮杀的男子。我从侧面绕过战圈,发现来人是当初追杀我们的胡人慕容翰,没想到他会孤身追杀到江夏城,单枪匹马杀入卫府。 “慕容翰,你要干什么?”我满含愤怒,他看向我却是带着点惊喜。 “当然是来杀卫玠的!”慕容翰不慌不忙的回我一句。 “你个无耻之徒,怎么如此嚣张?” 我恼羞成怒,夺过身旁家丁的一柄□□便冲入了战团,枪尖直指慕容翰的心口,他太张狂,我欲杀之而后快。 “舞兮,不要乱来!”卫玠一声疾呼,却来不及阻止我。 慕容翰面露喜色,手中长刀劈开周围的家丁,迎着我的□□而来,枪尖斜出,他趁机贴着□□蹿到我面前,一把大刀顺势架在了我的脖颈之上。 “放开!” 我手腕一松,□□脱手而出,人从慕容翰侧面滑出,一个翻身将钉在墙上的□□再次拔出,顺势回挑,再刺他的背心要穴。 “看不出你倒是有几分手段!” 慕容翰说着冷笑一声,头也不回,长刀向后一荡,再次封住了枪尖。 “锵!” 刺耳的声响让人耳膜生疼,我一击不中便抽身急退,但慕容翰的速度却更快,一个反手便扣住了我的□□。我身形一滞,正要弃枪而逃,却已被他用力一扯,带入了他的怀里! “看来今天杀不了卫玠,不过得到了你,也是大快人心!”说着慕容翰竟然伸出舌头在我耳垂上舔了一下,让我无比恶心,我极力反抗,他手中长刀毫不留情的横在了我的脖颈处,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皮肤,凉意森森! “慕容翰!放开她!”卫玠伸出长剑:“你当真以为你可以来去自如?” “哈哈哈……卫玠,看清楚,刀是横在她的脖颈间,你动一下,我就要她人头落地! 我看着卫玠,俊美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压低声音再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肯善罢甘休?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到她!” “那你尽管试试,看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更快!”慕容翰说着,用力的将刀压了一下,我感觉到一丝凉意,脖子刺痛。 那一瞬间,我注意到卫玠的剑微微颤动,他在努力寻找着方式去救我,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紧张让慕容翰瞧出了破绽。 “我说卫玠,你连剑都快拿不稳了还说什么要救她,当初我抢了乐广的女儿也没见你如此模样,看来她,我是非带走不可了。”慕容翰毫不掩饰他对卫玠的轻蔑。 我的目光依旧凝在卫玠的脸上,心头发烫,他是紧张我的,那日船头,老婆婆的一席话让我颇为感动,若她说的是真的,我就不应该不相信卫玠……可他和那小依那晚私会又是我亲眼所见…… 我正想的出神,远处脚步急促,我抬头看去,是那小依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蝉姬?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翰声音不稳,似乎意识到什么,可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卫玠动作极快,几步就掠至小依身边,伸手一拉就将她轻轻松松带入怀中,长剑牢牢紧贴在小依光滑的脖颈间。 我有些糊涂了,慕容翰叫出她的名字蝉姬,难道他们认识?突然回想起那日决战清河本应是难以逃出,却因为一个女子的一句话让我和卫玠全身而退。 “是她?蝉姬?那个喜欢卫玠千里迢迢为他而来,却给歹人下药祸害了的慕容翰的妹妹!”我恍然大悟,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 9 第九章 四人被困 晨光暖暖地撒遍整个天地,但卫府内却是一片狼藉,遍地的瓷器碎片,翻撒的粥汤糕饼,还有那些不断哀嚎的受伤家丁,以及脖颈处的刀刃,都让我倍感凉意。 “你若是敢动她,婵姬同样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慕容翰,放了她,我可以让你走!”卫玠冷冷地说着,手中长剑顺势一提,那小依,不,应该是婵姬一声痛呼,却又很快压抑住,眼神里却是无惧之意,静静地看着慕容翰。 慕容翰大怒:“卫玠你敢……那我告诉你我也厌倦了我这个妹妹,我敢拿她的性命和你赌一次,你根本下不了这个手……哈哈哈,这女子我要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话一说完,我只觉得腰间一紧,人便跟着慕容翰离地而起,一个起落便蹿出了大厅来到了院外,他带着我如夜枭一般掠过墙头,脚不沾地的向着城外飘飞。 “慕容翰,你放开我!你这个无耻之徒!” 我在空中大骂,双手双脚不断地踢腾,奈何腰间被他的臂膀牢牢箍紧,上下都无法使力,这拳脚便成了花拳绣腿,根本伤不到慕容翰。 “老实一点,别逼我杀了你!” 慕容翰说着一掌拍在我的肩井穴上,我只觉得周身酸麻一片,软软地顿时无法动弹。 “慕容翰,你跑不出江夏!” 卫玠的身影在不远处闪现,而他身后一样紧追不舍的还有婵姬,她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 就这样,四人穿街过巷,很快来到了城门处,那守城的士卒见慕容翰手握钢刀狂奔而至,竟然不敢上前阻拦,远远地躲开了,任由慕容翰长笑着冲出了城门。 出城往北便是大江,慕容翰却转道向东,向着江夏城东青翠的群山奔逃,四周绿影重重,很快便进入了山地。 我扭头看向后方,卫玠素色的长衫已清晰可见,相距只有十余丈的距离,不消片刻便能追上挟着我的慕容皝。而那婵姬早不见踪影,想必是她已跟丢了。 又穿过一片密林,天光忽然一亮,前方一片开阔,竟然是一处隐在山林内的村寨。慕容翰气息浮躁,长途奔袭下来已到了极限。 “以你这能耐还想跑出江夏……你……”我虽然不能动弹,但还是能出言讥讽。 哪知慕容翰突然横移带我一起滚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伸手按住了我的嘴,低语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 我心里气急,正要张口咬他的手掌,这时候耳畔却传来了嘈杂之声,仔细一听,女人正在疯狂的尖叫,男人却是屈辱的嘶吼,还有那一阵阵的充满了戏谑的哄笑,顿时让我愣住了。 这些声音我太熟悉了,那些北方的蛮族劫掠村庄时便是如此,那些女人是因为受到了侵犯而尖叫,那些男人是因为被当成了猪狗一般屠戮而嘶吼,那一阵阵笑声则是蛮人做恶时的狂笑。 莫非胡人已经打过了长江天险,在江南肆虐了? 想到此处,我更是奋力的挣扎,慕容翰见拿我没有办法,松开手对我低吼道:“不是胡人,那些做恶的是你们汉狗!” “什么?” 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透过灌木的缝隙望去,我看见村寨内到处是穿着晋军军服的兵卒在烧杀抢掠,那些可怜的山民被捆成了一串,在刀枪的逼迫下站在村口瑟瑟发抖。而村寨内则成了兵卒做恶的乐园,失去了男人保护的妇孺除了尖叫和痛哭,便再没别的办法对付那入侵家园的恶贼。 “他们是汉人?为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些人绝非假扮,是如假包换的晋军。 慕容翰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仁义,我们胡人再狠,也绝不会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我看向慕容翰,两人如此之近,他眉深眼阔,琥珀色的眼眸如鹰般锐利,似乎不同以往,我这才发现他竟然刮掉了胡子。 失神间,突然一道人影掠至,同样闪进了灌木丛中,正是卫玠。他冷静的看了我们一眼,没有动手,蹲着身子转向了村寨方向,慢慢的脸上流露出了杀意。 慕容翰轻蔑的看了卫玠一眼,嘲笑道:“他们有四五百人,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无法救出那些百姓。你们汉人真是可怜,被我们胡人杀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要被自己的同胞屠戮,如此看来,我们胡人入主中原是迟早的事,反正一样是如猪羊一般的日子!” 卫玠收回目光,转向慕容翰,声音虽低却说得非常用力:“只是一群败类而已!” 慕容翰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你们汉人自相残杀的事儿我看我就不掺和了,不过她我还是得带走,你就……”慕容翰说着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我和卫玠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后到的婵姬被几个兵卒捆着手脚,正准备抬进村寨。慕容翰脸色瞬间变得怒不可遏。 我见此冷漠一笑,故意说道:“我们几个悄无声息,她却一路大呼小叫地跟过来,怎么不可能惊动了那些守在村寨外面的兵卒。以她的身手,遇上三五个军中好手,落败被擒也是情理之中。” 慕容翰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终究是压抑住,捏紧拳头说道:“我不会让婵姬再受伤害,卫玠,你们滚!回头再找你算帐!” 慕容翰言罢腾身而起,直接就掠出了密林,大吼着向着村寨冲了过去。 卫玠眉头轻皱,看了我一眼,许久才说道:“婵姬也是因为我而深陷险境,我不能坐视不理……舞兮,我……能去吗?” “不能……”我一手将他拉住,心里难受得要命,可嘴里却不得不说道:“我要和你一起去,我虽不如你,但对付起那些败类来还是绰绰有余,你我一起冲杀,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铁定能救出你的婵姬!” “舞兮……”卫玠神色有些尴尬。 “不要说了,还不快走!” 我打断了他,对他微微一笑,他只好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什么也没有再说,随后冲了出去,我不敢怠慢,跟紧他的步伐杀进了山寨,直奔婵姬而去。 …… 阳光刺眼,日头已过中天。 我麻木地挥着从那些兵卒手中夺来的□□,将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枪刃送进那些败类的胸膛,然后再飞快地抽出,继续刺向下一个敌人。 村寨里到处是伏尸,卫玠和慕容翰两人武功虽高却太过轻敌,兵卒太多,似乎源源不绝一般,将去路封得死死的,任凭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杀出去。 “慕容翰,你引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突然大吼一声,看向慕容翰。 “你有病啊!还是觉得我有病?早知道有这么多汉狗我才不走这条路!”慕容翰大声回骂我一声:“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你进府抢人,你还有理了?”我被他这么一说,怒气难平,杀起人来就更带劲,虽然这些人都是汉人,可他们却对自己的同胞下杀手,简直与禽兽无异。我虽不愿,但却不能不杀,因为我父亲是将军,我好歹也算是个军人,我也有保护百姓的责任,他们要对我下手,对百姓下手,我便不能容他们活下去! 卫玠也果决地挥舞着长剑,丝毫没有手软,鲜血染红的衣衫让他以往儒雅的气息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英伟的男子气概。 ------------ 10 第十章 喜好男风 “□□手准备!” 突然,一声大喝自远处响起,无数的□□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瞬间占据了各个高点,张弓搭箭瞄准了我们,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退都恐怕难逃一死。 “你们这些刁民,幸亏本将军有先见之明,带了两百□□手,否则还真让你们给跑了!”一名将领策马而来,脸上全是笑意:“本以为只是劫掠个隐蔽的村落,抓些民夫壮丁,没想到老天爷如此厚待于本将,非要将天大的功劳送给我,哈哈哈!” 他身旁的副将也大声笑道:“将军所言极是,瞧瞧两个小娘子貌美如花,而这两个小子面如冠玉,也都称得上绝色之容,将军将这四人送到太尉面前,定然是大功一件!” 那将军一听更加欢喜,指着我们道:“束手就擒,饶你们性命,否则杀无赦!”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大白天就做梦,要我投降你们汉狗,休想!”慕容翰想必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他可是胡人,嚣张跋扈惯了,可是却不想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利箭,瞬间命中他握刀的右手,箭矢透臂而出,让他不得不闭上了嘴。 卫玠抬头看了那将军一眼,声音平稳道:“没想到传闻竟然是真的,王衍表面上负责守卫国土,暗地里却做着这样的勾当。” “你是谁?胡说些什么?敢冒犯太尉,你找死!”那将军向卫玠挥出一鞭子。 卫玠迅速出手稳稳接住,继续说道:“他喜好男风,这想必就是你们来此的目的!” “看来你倒是知道不少!那我就告诉你,此地离王衍驻军处有三日的路程,你们乖乖的,我就不杀你们,千万别意气用事,想着逃走,逼急了我,他们定然放箭!”那将军得意的说着。 慕容翰还想说什么,卫玠却已经弃了长剑,只轻轻的对我说了四个字:“伺机而动!” 那将军见我们不再抵抗,大手一挥,立刻有数十兵卒上前将我们四人捆了,抬上了一辆牛车,连同劫掠来的钱粮布帛一起运出了村外。 …… 我们四人被分别关在了两辆囚车内,那些兵卒知道我们是要被当做礼物敬献给王衍,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非但解开了我们身上的绳索,甚至连每日的餐饮都颇为丰富,除了没有自由,倒也没有受到半分责难。 婵姬与我一车,整日愁思满面,明明是个胡女,却偏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连我这女子也会觉得我见犹怜,也难怪卫玠会与她偷偷私会。 不过每次瞧见卫玠看向我们这边时,总是对她视而不见,反是对我满是关切,却又让我难以恼恨他,他到底是对婵姬逢场作戏,还是对我情真意切?真不知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至于慕容翰,我看了他一眼,他故意闭上了眼睛,像个没事儿人一样,逍遥自在。 就这样,囚车和那些被抓来的壮丁妇孺慢悠悠地在山林间前行,那将领小心谨慎得很,车队三天时间竟然没被任何人发现,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军营,而我们则立刻被装进马车送到了位于城内的太尉府。 太尉府内好像也早就得到了消息,我们一入府便有家丁将我们押入单独的房间严加看守。而那些侍女也早有准备,我刚进房间便被她们牵引着沐浴更衣,换上了软腻香滑的丝质宫衣,梳起了束在脑后的垂髫双髻,然后一通擦拭香粉胭脂,对着铜镜一照,我竟然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天啦,姑娘也太美了!”耳边传来几个侍女的赞美声。 我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她们说的对,这铜镜里的女子真的是太美了,哪是那个舞刀弄枪的山舞兮?分明是哪家的深闺女儿,娇俏温婉,如水一般!难怪那婵姬每日都要梳洗半个时辰才能出来见人,若我每日也如此…… 我突然想到了卫玠,心中又有些气愤,若是他瞧见我这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越想心越乱,正踌躇间,门外突然进来一位年岁较大的女子,抬手一挥,那几个侍女便架着我出了门,跟着她转过水榭长廊,与同样打扮的婵姬再庭前汇合了。 “姐姐……”她轻唤了我一声。 我可不想搭理她,悠悠地转身在侍女的拥护下再次转入了一处偌大的院子,在各种奇花异草间穿行片刻,终于在一处幽深的大厅外停下了脚步。 厅内灯火辉煌,丝竹声不绝于耳,夹杂着男女的嬉笑声,显然是在饮宴做乐。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就入内禀报,随即厅内便静了下来,一个男人清越的声音响起:“衍于前日觅得两位绝色女子欲献于陛下,今日各位皇族公卿赏脸前来赴宴,衍便让她二人上得堂来请诸公验看,看她二人能否讨陛下欢心!” 说话的男人就是王衍,卫玠并未说错,他果然是个假名士,真小人,等下我一定要揭穿他! 一边想,一边和婵姬随那女子入殿,刚进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隐藏在浓郁酒香之下的血腥味,虽然极淡但却瞒不过我的鼻子。 我顿时警惕起来,左右看看,灯火下,那些宾客丑态毕现,衣衫不整地轻薄着婢女的大有人在,更有数人搂着的乃是男子。 婵姬犹豫的看向我,我也失去了主意,只能故做镇定的继续往前走,到了殿中,我这才抬头,只见那王衍位于主桌,看模样年届五十,气色却不见衰老,容颜有些微微发福,但仍可见几分年轻时俊朗的模样,儒雅的长衫配上一把羽扇,显然一副名士打扮。他身边还坐着两个涂脂抹粉的男子,正殷勤地为他添酒夹菜,传闻不假,卫玠可要麻烦了。 “美人,斟酒!” 王衍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突然高呼一声,他声音一落,便有十几个容貌姣好的侍女端着酒壶去往各席斟酒,顿时酒香四溢! “来,喝!” 王衍双目顾盼生辉,正要将那美酒一饮而尽,却又突然皱起了眉,声音不悦道:“敦弟,为何还不饮?” 此时,一人从席间站起,朗声道:“敦不胜酒量,罢饮!” 王衍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劝而不饮,将那替敦弟斟酒的美人斩杀!” “诺!” 他命令一下,两名如狼似虎的家丁便抢入厅来,将王敦身旁吓得昏死过去的侍女拖了下去,就在门外当着我们的面,一刀斩杀,鲜血撒了一地。 我正要开口,婵姬却小声说道:“卫公子和我哥哥下落不明,姐姐可是要稳住了!” 我一晃神,又听见那王衍对一名侍女说道:“你,再去劝饮!” 那侍女立刻跪倒在地,哭道:“大人饶命,大将军喝完三杯便不再饮酒,求大人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你不该求我,只需王大将军喝了这杯酒,你便无事!”王衍却丝毫不为所动,那些宾客也都大声起哄。 “大将军,请救一救小女子!” 那侍女转身颤抖着跪拜一人,我一看,那人好生面熟,竟然是那王敦,他也在此。 侍女战战兢兢的上了一杯酒,却不想王敦抬手便将酒撒在了地上。 “杀!” 不待王衍下令,那两名家丁再次入内,同样想将那侍女拖出去斩杀。 “慢着!”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呵斥一声,瞧见王衍、王敦却依然毫不动容的模样,就恨不得手中有把剑,可以立刻将他二人碎尸万段。 ------------ 11 第十一章 襄阳告急 我话一落,就听见一个家丁提醒王衍道:“主公请看!” 我顿时感觉无数双目光汇集于身,就仿佛如市集售卖的牛羊一般被人指指点点。 “果然是国色天香,太尉从何处寻着?” “太尉若肯割爱,我愿出黄金万两买下这二位美人!” “两位美人虽各有千秋,但我更爱这左边的美人,若太尉首肯,我愿用府上十位美人想换!” 我听着他们的言语,心里别提有多气愤,这些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达官显贵,今日全都原形毕露。我爹爹在前方浴血厮杀,守卫的竟然是这样一帮人,真是让我作呕,更让我感到寒心。 那王衍大笑一声,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可却因为我突然出口阻止,那劝饮的侍女终是保住一命。 “实在是对不住诸位,衍已经向皇上禀报了此事,这二位美人便已是皇上的人,你们若想要,便去向皇上要,衍可不能做主!”王衍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太尉此举真是让我等又气又羡啊!”一位王族打扮的男子起身笑着走向我,一边还不忘回头继续恭维王衍:“太尉如此高兴,难道仅仅是因为向皇兄进献了两位美人?我看太尉今日对身边这二位毫不动心,莫非是又有了新欢不成?”说完竟然对我挤眉弄眼,我差点没忍住给他一巴掌。 王衍却并不介意我的神色异常,脸色依旧得意,抚掌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衍确实也觅得了两位郎君,不过二人都是身怀武艺之人,我也是用了些手段才制服他们。如今你们要看,我便一并让人带上来!” 说完挥了一下手,一个家丁便领命而去,没有多久便带进来一个五花大绑之人,我一看正是那慕容翰无疑! “怎么是个胡人?”众人窃窃私语。 婵姬一见慕容翰,立即扑了上去,声音却并不慌张:“我早就说哥哥剃掉胡子,也会有中原男子的柔美之气,你还不信,现在好了,我们都被汉人看上了,这下我们可以留在中原多待一阵子了!” “你没毛病吧?”我走过去拉开婵姬,对着慕容翰问道:“他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慕容翰满不在乎的微微一笑,声音低迷:“你用你脑子想想,他能跑得了吗?” 我见他们兄妹根本不介意自己的处境,真是傻傻的一对活宝,便再也不出声,静静地等待着卫玠的出现。 王衍见众人都不再言语,站起来无所顾忌的说道:“胡人又如何?胡人男子刚烈,阳光,自然别有一番味道!”说着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慕容翰身上游走:“这胡人如此豪勇,珩如获珍宝!” “哈哈哈,太尉说得即是,这胡人待您品尝过后,可否与在下共享!” 他们的话让我的脸越来越红,可慕容翰和婵姬却跟没事人一样,难道他们听不见?这帮人如此无耻,我真恨不得将耳朵揪下,再不听这些污言秽语。 “太尉不好了!”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高呼,厅内忽然一静,然后便是一片惊呼,我回头一看,只见卫玠押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众人或许惊叹他的容颜,却忽略了他手上那把闪着寒光的雪亮匕首。 “卫玠!”那王敦终于回过神来,似乎这才看清我的模样:“怎么?原来是你们?卫玠……为何你也会在太尉府中?” 卫玠并未有回他,只是了我一眼,见我安然无恙,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这才对着众人说道:“他乃是太尉的心腹,他刚从襄阳逃回来,诸位难道不想知道卫玠为何要挟持他来此吗?” 王衍见这么俊美的男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卫玠,显得有些激动,也没有仔细听卫玠说了什么。 此刻他早已起身,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玉拂尘架在臂弯内向卫玠走去,脸上满是欢欣之色:“久仰大名!衍虽身为太尉,如今看来不过是痴长了几岁,多次请而不来的卫玠,想不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哈哈哈,请叔宝见谅!不要为了误会坏了兴致,请叔宝入席,与衍共饮几杯。” “太尉……”卫玠哪里肯给他脸面,一脚将身边的将领踢翻在地,声音沉道:“此事非同小可,太尉还是让他说个清楚再喝酒不迟!” 王衍神色有变,但碍于王敦与众人在此,也不得发作,只能陪笑道:“既是如此,衍便听一听他要禀报些什么!” 那将领战战兢兢地看了王衍一眼,又回头看了卫玠一眼,这才跪地开口道:“禀太尉,襄阳告急,匪首王如率匪五万突袭征南大将军,征南将军惨败困守夏口,末将、末将奉征南将军之命回京,回京求援。” “什么?”我听见襄阳二字心里猛得一沉,他说的可是我爹爹。卫玠关切的目光与我对视一眼,向我轻点了一下头,我只好沉住气继续听下去。 王衍恼怒地甩了一下拂尘,大声呵斥道:“简直一派胡言,山简大败?那襄阳城城墙那么高,怎么会败?还有那王如不是流民之首吗?怎么可能将山简数万大军击溃?” 将领连忙说道:“末将不敢,此事千真万确。王如绝非一般流民可比,山简将军此刻已被困夏口,若太尉不予出兵救援,只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我神色大惊,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恐怕也就是这两三日内发生的战事,一想到父亲困守愁城,性命堪忧,我立即乱了阵脚,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声说道:“王衍,他说得那么清楚了,你是听不懂吗?快出兵,救我父亲!” 卫玠见此,伸出手将我拉到他的身旁,冲那一脸诧异之色的王衍施礼道:“太尉,军情紧急,还请太尉以国事为重,立刻发兵夏口!” “这?这都是些什么事?”王衍面露难色,指着我说道:“你怎么突然变成山简的女儿了?我可怎么向圣上交代?” “我本来就是我爹的女儿,你强抢我来此,这个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马上发兵去襄阳支援,要不然我……” “舞兮,不得无礼!”王敦坐不住了,制止了我以后,立刻上前一步对王衍说道:此事兹事体大,不禀明圣上似乎不太妥当,可是若太尉等到圣上同意再出兵,只怕山将军也危矣!” 我见他们磨磨蹭蹭,根本没有真的想救我父亲,再也忍不住了,瞬间夺过卫玠手中匕首擎在手心,三两步便来到了王衍身旁,借着长长的宫袖遮掩,将那匕首顶在了王衍的腰上,狠狠的说道:“你到底出不出兵?” 王衍只觉得腰间一痛,这才发现卫玠手中匕首已不见,顿时明白了我拿着的是什么,不由地身子一颤,原来就是个只会空谈的文人。 “舞兮姑娘,可不要乱来,快把利器给收起来,我们这不是在商量着吗?”王衍声音不稳,显然是害怕我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我看向众人,若有所思,就算我杀了王衍也救不了爹爹,于是想了想便说道:“大家听好了,这襄阳乃是兵家的必争之地,一旦夏口有失,后赵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大晋腹地,太尉手握天下兵权难道见死不救?还有,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征南将军山简乃是家父,身为人女岂能置父亲安危于不顾?” 说着我转向了王衍,手一用力,靠近他继续说道:“太尉若发兵救我父亲大人,舞兮必然感激不尽,若是今日太尉见死不救,那就别怪舞兮,怎么样也一定要太尉为家父陪葬!” “你……” 王衍脸色煞白,听到我说的狠话,不得不从腰间掏出一块铜制兵符丢到了那将领面前,挥手道:“快……你立刻拿着我的虎符去往大营,连夜点齐十万兵马,分三路直奔夏口,务必解征南将军之围,不得有误!” “诺!”那将领看了我一眼,松了一口气,快速捡起虎符就冲出了门外。 “谢太尉,多有得罪了!” 我收回了匕首,根本不愿多留片刻,就想跟着出厅,卫玠却伸手将我拉了回来。 “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大声嚷道:“我要去救我父亲,你不要管我!” ------------ 12 第十二章 刮骨疗毒 夜色已深,但我却顾不得这些冲出了大殿,在太尉府外看见那些王公贵族的车马都停在不远处。离我最近的是一匹神骏的骅骝,这难得的好马竟然被用来拉车? “你要干什么?” 蹲在一旁的车夫见我来势汹汹,站起来想要拦阻我。 “借马一用!” 我话一出口、立马将他一掌推开。借着这一推之力,我顺势跃上了马背,弯腰割断了缰绳,双腿一夹,□□骅骝一声长嘶,撒开四蹄便冲了出去,恍然如飞一般。 “驾!” 身后传来马蹄声响,我扭头一看,一身素衣的卫玠不知何时也骑着一匹健马冲了出来,速度同样飞快,紧紧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舞兮,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卫玠的声音传来:“王衍已经答应出兵了,你这是干什么?” 他的话我哪里听得进去?可双手却不太听使唤,轻轻勒了一下马头,迫使骅骝减下速度。卫玠追了上来,与我对视一眼,我以为他会劝阻我回去,他却并没有再多言,与我并肩驰出了城门。 …… 我们一路向东南方疾驰,心里对卫玠充满了感激之情。他知道我心急如焚,所以这一路穿州过府,只有在马儿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休息片刻。人不合眼,马不解鞍,仅仅只在一昼夜后我们就到了夏口的境内。 此地自汉朝起便有夏口城,三国时期更是战略要冲,数百年的经营,城内人口众多,城外村落遍布,本是兴旺无比。 然而我们一路行来,却只见得一片片残垣断壁,昔日鸡犬相闻的村落早已成了废墟,原本大片大片的田地也都被践踏烧毁,除了随处可见的尸骨,竟然不见半个活人。 我不忍目睹着惨况,心中更加担忧父亲的安危,快马加鞭,半日后终于来到了夏口城下。 如果说之间所见是哀鸿遍野,这夏口城下便可说是人间地狱了。 “舞兮,山将军乃将帅之才,征战沙场未尝败绩,区区几万流民岂是他的对手?你不要太过担心!”卫玠一路沉默,见我脸色有变,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是你父亲你当然不会担心!”我现在极其讨厌他的冷静,说完不再理他跳下了马去。 这里似乎是刚刚打过一场恶仗,城外数百丈内全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紧握刀枪、穿着军甲的战士,有手拿锄镰、衣不蔽体的流民,也许片刻前他们还在互相厮杀,而如今却只能全都静静地躺在了一块儿,他们的鲜血早就流干,混在了同一片泥土中,散发出浓浓的腥味。 我一路寻,一路胡思乱想,脚步越来越沉,心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爹爹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舞兮,你看!”卫玠驰马过来冲我吼道:“抬头……” 我一听猛然抬头看向夏口城上,入眼的是一面大晋的旗帜随风飘扬,父亲的“山”字帅旗也屹立在一旁。 “父亲没事!” 我大喊出声,回头去看卫玠,此时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可全身的力气也好似瞬间被抽离一般,脚下不稳冷不丁就要倒下去。 卫玠眼疾手快,跳马瞬间,一个鱼跃就将我稳稳接住,他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轻轻将我重新扶上马背,牵着两匹马儿,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的尸身,向夏口紧闭的城门走去。 城门缓缓打开,那守城的将校自然认得我,面色凝重地将我迎了进去,重又将城门重重地合上。 “我父亲呢?”我问道他。 他看了我和卫玠一眼说道:“战事胶着,连城外弟兄的尸体都没有时间收拾,那些流民叛军刚退,但不消一个时辰铁定又会卷土重来,小姐你不应该来此……” “我问的是我父亲?他在哪里?”我打断他的话,迫不及待的等着他回答。 “大人右臂中了一箭,箭上有毒,那些城内的大夫都在想办法解毒,小姐……” “驾!”不待那将校说完,我便催马直奔城主府邸而去。 到了府门前,飞身下马,径直冲入了府内。守卫的亲兵见我步履飞快,也都一路小跑着为我指路,很快便来到了父亲的住所。 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药味便迎面而来,屋内人头攒动,几个大夫模样的老者正围着一盏铜盆在那窃窃私语,铜盆内是半盆乌黑发紫的血水,显然是从父亲创口上流下来的。 “爹爹!” 我声音颤抖,扑到了床前,父亲半倚在床榻之上,整条手臂肿胀就如同被吹了气一般。他脸色更差,嘴唇青紫,双颊发白,双眉紧锁,显然正在承认着巨大的痛苦。 听到我的呼唤,父亲缓缓睁开血红的双眼,极力控制着自己,小声说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不待在卫玠身边,你……” 正说着,他喉结一阵耸动,趴在床边吐出一口黑血。 我连忙将他扶起,心里一痛,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答而下,转身对着那些大夫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救他?” 此时,一个胆大的大夫看向我,想了想才开口道:“小姐,不是我们不救,实在是不知道大人所中的是何毒,一时之间我们也不敢胡乱开方,万一用错了药,只会害了大人啊!” “那你们就看着山将军受尽苦楚,最后毒发身亡吗?”卫玠的声音响起,他快步走入了房间,来到了我的身边。 待仔细查看了一下父亲的手臂后,才抬头对我冷静的说道:“我也粗通医理,却也不知道这毒该如何解好?可看这情形,是绝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舞兮,既然是毒箭入骨,前朝武圣关云长刮骨疗毒而愈,如今我们也不妨一试!” “刮骨疗毒?”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颤,这刮骨岂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舞兮,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卫玠坚定的眼神让我安心不少。 我再次看了看父亲,终于下定了决心,狠下心来对那些大夫道:“你们可有切腐肉割脓疮的工具,借我一用!” 我刚说完,不曾想那些大夫全都退到门边,脸色苍白,答非所问:“小姐,我等从未刮过骨,实在是没有这手段!小姐若真要如此做,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让我来吧!”卫玠不晓得从哪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子,里面是数十根排列整齐的银针,还有三把小巧的锋利短刀。 一旁的亲兵见此,立刻跑了出去,数息的功夫便搬来一大坛酒倒在了铜盆下,下方架起柴火烧了起来,卫玠将那几把短刀都丢进了铜盆,待酒滚沸后才将它们取出。 我上阵杀敌绝不手软,但此刻面对父亲的痛苦,却忍不住浑身打颤。 卫玠瞧见我的不适,握住我的手,目光沉静:“舞兮,你也累了一天一夜,去休息一会儿,天佑善人,山将军定能化险为夷!” ------------ 13 第十三章 府邸细作 卫玠说得对,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外头天气晴朗已是正午,我漫无目的在府中的闲逛,心里满满的担忧,可我更相信卫玠,他是绝不会让我父亲有事,信任是一种坚定,它让我更加从容,让我浮躁的心暂时可以沉静下来。 庭院深深,府中到处都是青茵小径,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了,若不是父亲危在旦夕,在如此安静宁和的光阴下,必是浮生岁月难得的静好。 “扑棱棱!” 一阵振翅的声响传入我的耳内,随即一只青灰色的信鸽冲天而起,向着城外飞去。 “怎么回事?”我心里顿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而此时正好有几个亲兵路过,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过一人手中的长弓,一拉弓弦,手中羽箭如电一般飚出,转眼便飞出数十步的距离,稳稳命中了那只还未来得及飞高的信鸽。 “小姐,属下该死!”亲兵见此跪了一地,想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头也不回地将长弓丢还,质问道:“府中的信鸽全都洁白如雪,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杂色的信鸽?” “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瞧个清楚……”一个亲兵见我并未怪罪,立即跑出府外将那带着羽箭的信鸽捡了回来。 我见那信鸽脚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管,手一挥命令他将竹管打开,亲兵不敢迟疑,竹管去掉后赫然可见一张细小的纸片。 “念出来!”我小声说道。 “山简命在旦夕,速来!”亲兵话一出口,我伸手就将那纸片抢了过来,入眼的白纸黑字,笔画纤细,这绝对不是出自莽夫之手。 我将那纸片捏在手心,镇定的吩咐道:“传我命令,即刻封闭前院后门,所有府内杂役奴婢一律不许胡乱走动,否则杀无赦!” 那些亲兵自然对我唯命是从,纷纷四散开去,守住了各个高点要地,张弓搭箭,凝神以待,一旦有人想要出逃,立刻会被乱箭射杀。 在这战乱的年代,细作对战局影响的后果无法估计,一旦不小心泄露了我军的虚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为此付出性命,我虽是女子可从小受父亲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是懂得一些为将之道,不得不小心谨慎,尤其是这种能躲在城主府的细作。 我想着,便抬头直视前方,那信鸽飞起的地方离我并不远,刚才放箭射下信鸽,那人想必也看得很清楚,他一定还在府中。可是战事胶着之际,府内仆役几乎都上了城,留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我一路走来也并未瞧见有生面孔。 不过我没有死心,穿厅过榭,一路直追到后花园,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而过,只见一袭红衫正在飞速急掠。 “什么人?”我呼喝一声,跟了上去。 越来越近,那人见无路可退,突然转身,竟然是个身形曼妙,容貌可人的绝色女子。 我有些不知所措,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跑?” “你问得可真是稀奇?”女子打量了我一下,冷笑道:“那我还要问你了,你追我干什么?” “我……你……”我居然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犹豫时,她身形忽然加速,一掌便印向了我的胸口。 她身手如此敏捷,我只能抬手与她硬拼了一掌。 “呜!” 此时,一阵低沉的号角骤然吹响,我心里一紧,自然知道那是有敌来犯的信号。 府内已经喧闹起来,我抬头看去,那些原本紧守要位的军士都集结成一列列小队向城墙方向冲去,江夏城守军本来就不多,能杀敌的男子都已经被推到了城墙之上。 我不敢在此浪费时间,目光重新回到红衣女子的脸上:“军情紧急,暂且放你一马!想要活命,就不要再随意走动!” 红衣女子洒脱一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话完,也不顾忌我,匆匆忙忙退出了院外,消失在绿荫之内。 我无心和她纠缠,转身去往前院,刚出花苑便撞到了一人身上。 “舞兮!”卫玠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问道:“我父亲如何?” 卫玠低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山将军体内余毒已除尽,如今已安然睡去。大夫诊过脉说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半月便能复原,你大可安心!”他刚说完,号角声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 “舞兮!”卫玠将我拉近一点:“三军不可无帅,你父亲无法上阵……“ “我当然知道,父亲的事就交由你料理,我去城墙上杀敌!”我赶紧说道。 “且慢!” 卫玠拉住我的手:“我与你一道去,岳父大人那有大夫照料,你更需要我!” “岳父?什么时候……就成岳父了……”我看着他一身书卷气还想再说,卫玠却不再给我机会,拉着我出了府邸。 ……… 城墙上人声鼎沸,军士们奔走不休,将檑木滚石不断地倾泻到城下。我与卫玠攀上城垛观望,只见夏口城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东南西北四门全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粗略估计也有八万人之多。 然而细看之下,我发现这些人全都是衣衫褴褛,手中武器也不过是些锄头砍刀之类的农具,甚至还有手拿着竹竿的瘦弱少年奋不顾身地冲击着城门。他们没有甲胄,没有羽箭□□、甚至没有攻城的云梯和冲车,全凭着一腔悍勇一次次地撞向巨大厚实的城门,竟然用血肉之躯将那城门撞得“砰砰”作响。 “他们?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有些着急。 “这些就是流民!”卫玠回答我一句,将我拉下了城垛。 “干什么?还怕他们不成?” “虽然这些流民没有羽箭,伤不到城墙上的人,但我们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内始终是有风险的,你父亲就是前车之鉴,虽然流民们没有□□,但那些躲在流民身后的精锐未必就没有神射手。”卫玠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的向我解释道。 “难道我们就束手就擒!”我看了他一眼,木然地靠在城墙上,而城墙下却是惨叫声连连,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无遮无挡的流民不断地被檑木和滚石砸成肉块,血腥味竟然蔓延到了城墙之上。 卫玠感觉出我的异常,将我面向墙外:“你不能心软,流民实在太多了,若你想停手,流民不一会儿便会撞破城门,然后整个夏口便会被他们劫掠一空。见人就杀,见物就抢,他们与野兽无异!舞兮,不能让他们进城。” 我看着卫玠的眼睛,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报,檑木和滚石快要用完,请大小姐示下!”一名军士急匆匆来报。 卫玠开口:“拆,城墙附近的民众已彻到内城,将他们的房舍拆除,待战后由将军府重新修葺。” “这……”军士看看我,犹豫不决。 “听他的,还不快去!”我命令道。 “遵命!” 军士离开,我心中苦笑一声,那么多的流民,能不能顶住还是个问题,若城破了,全城的百姓都难逃毒手,也不需要再修葺了。 卫玠也不再说话,扭头转向一边。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却见城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嫣红,正是之前与我交手的红衣女子,她静静地伫立在城头……那样的刺眼。 “你看她干什么?”我不知为何不悦,避开卫玠从她身上收回来的目光,转身欲要离去。 “有兵马出现在流民后方!” 这时,城墙上的哨兵疾呼一声:“是援军,是援军!” 我闻声再顾不得那女子,连忙向城外望去,果然瞧见远处烟尘滚滚,那是有大批骑兵到来踩踏出的烟尘,流民不可能有那么多战马,我高兴极了,心想王敦没有食言,一定是他派来的援军! 可是,当那些兵马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失望,因为我终于看清,那些人马并非晋军,而是数以千计的胡人兵马,而那领头的男子,却让我疑惑,惊愕,因为他正是与我们一起被困王衍府邸的慕容翰。 “怎么会是他?”卫玠也有些不解。 “他也许是来帮我们的!”我小声说道。 那慕容翰远远地勒住了马头,抬头看向我们所在的城墙,他的目光和我有短暂的接触,然后慢慢的移开,最后却落在了离我不远处红衣女子的身上。 “看来他是另有目的了!”我对卫玠笑笑,嘴角上扬,满不在乎的说道:“汉子都爱美人!” 慕容翰突然策马上前,冲着我大声喊道:“我慕容翰素来恩怨分明,今日是来报你们太尉府相救之恩。给我杀,夏口城下,不留一个活口!” “锵!” 他话一落,无数钢刀出鞘的声响就像催命的魔音,片刻之后那些骑兵便像是扑入羊群的猛虎,不断地收割着流民的性命,而我却只能紧紧关上城门,任由他们惨死在异族的马蹄之下。 ------------ 14 第十四章 一剑诛心 死亡,在夏口城下盘旋不去。流民如牛羊一般在胡人的刀下丧命,不到片刻,城下已成了一片死域。 卫玠陪着我重新来到了城墙边上,那慕容翰并未参与屠杀,他抬手一挥马鞭,马儿踩踏在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上,四蹄染上了一抹绯红,恍如来自地狱的魔驹向我们奔来。 我和卫玠相视一眼,目光中都似有怀疑之色,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慕容翰,我在这里!你终于来了!” 我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红衣女子脸上欣喜若狂,正挥着手向慕容翰大声的喊着。 “他果真是为她来的!”我小声嘀咕一句,看向卫玠:“这女子身份不明,有可能是细作……” “小心……”我话还未说完,卫玠突然将我推开一边。 我一回头,见那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在我身后,趁着我们的注意力都被慕容翰的到来所震撼之际,突然向我发难。 我丝毫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多亏卫玠眼明手快,让我避开了她这致命的一击。 “我说过让你管好自己,可是你偏偏要撞上来!”红衣女子脸上全是轻蔑的笑容,看了卫玠一眼,得意地向我说道:“如今所有的战士都远在三丈之外,你身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然俊俏,但却救不了你,束手就擒吧,大小姐!”说完欲要再向我出掌。 我抽出长剑:“你果然是胡人的奸细!说!你飞鸽传书是不是给慕容翰的?你们要干什么?” “你倒是挺聪明的!可是谁也救不了你了!”红衣女子说着,伸出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她的内力深厚,我一时竟然没有办法将她的手甩开。 卫玠见我受困,也不再犹豫,抬起了一只手臂,轻轻柔柔地拂过她架在我肩膀上的手臂,如同拂去衣衫上的尘泥一般自然。 然而就是这一拂,却让那女子得意的脸色瞬间凝固,然后不由自主的抛跌开去,落地时脸色苍白,一口殷红的鲜血随即涌出,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震惊的看向卫玠,恐怕我和那女子都没有想到,一身书生打扮的卫玠,儒雅的长衫纤尘不染,却隐藏着如此卓绝的功力。 “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走向女子,冷然道:“我道你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是如此不堪一击!若是技止于此,乖乖束手就擒的是你!” “住手!” 一声暴喝自城下响起,我转身看去,只见慕容翰纵身一跃,竟从那马背上直掠上了半空,眼看即将落下,他身后一人猛然投出一支□□,慕容翰轻盈地在那□□上又点了一下,身形再次掠起数丈,稳稳地落在了城墙之上。 此刻那□□才“啪”的一声扎进了城墙,又有十几人借着这□□跃上了城头,将我眼前的红衣女子团团围住。 城上的守军原本见这些胡人屠杀流民,心中早已有了惧怕之心,加上又瞧见这十几人身手如此了得,更是不敢上前,我见着来气,正要发作,卫玠上前一步,紧拉着我的手,将我带退几步。 那慕容翰看了我们一眼,并未有说什么,只是关切地走到那红衣女子的身边,半跪于地,沉声道:“翰让郡主陷于险境又受重伤,实在罪该万死!” “郡主?”我有些晃神,她是胡人,还是郡主,可她居然可以大摇大摆的在我父亲的府邸里来去自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红衣女子抬手抹掉嘴边的血迹,毫不顾忌旁人,一伸手就投入了慕容翰的怀抱,微笑道:“不怪将军,是我执意南来,如今将军及时赶到,我便安全了!” 而慕容翰却有些不太适宜,轻轻地将她推开,对身边的人命令道:“将郡主扶下去疗伤!” 吩咐完,他才转过身来,玩世不恭的对我笑道:“你从太尉府中跑得那么快,也不等等我们,若不是我慕容翰聪明绝顶,也真的很难保住性命千里迢迢来此助战,说说看,你要怎么谢我!是以身相许呢?还是……” “你胡说什么?慕容翰,她是谁?你把你们胡人的郡主安插在我夏口城主府意欲何为?你要干什么?”我说着挣脱开卫玠,向慕容翰靠近:你不要以为我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有我山舞兮在,你们胡人休想得逞所愿!” “哈哈哈!”慕容翰肆无忌惮的笑着:“我说,我怎么就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还真是可爱!她为什么会在你们城主府中,这个嘛!你不妨回去问一下令尊,这郡主身娇体贵,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慕容翰,你这是何意?我父亲为人磊落,你什么意思?你……你得把话说清楚!我父亲容不得你这些胡人诬蔑!” 我口中虽然如此质问,但心中却有些不安,那所谓的郡主,的确是在城主府中遇到,而且她能在府中自由行走,似乎并非只是一个俘虏那么简单。 “丫头,你给我听清楚了,若非你父亲强掳公主入夏口,意图娶她为妻,我何须不远千里去江夏强闯卫府挟持你?”慕容翰神情不屑,目光扫过卫玠,才对我一本正经的说道:“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王衍捉住,但幸亏山简好大喜功会亲自领兵出征被流民射伤,否则郡主清白之躯恐怕早已不保。如今他毒伤难愈,也算是对他的惩戒!” “一派胡言!你这该死的胡人!你……” 我心里虽然明知有隐情,但却无法忍受他如此诋毁父亲,气急之下再也无所顾忌,挑起一杆□□便向他刺去。 不知为何,慕容翰只是躲避,竟然节节败退,也许是他刚刚纵跃上城消耗了不少的气力,也许是我这突然出手打乱了他的阵脚,反正转眼间,他就被我逼到了墙垛之下,这要再退一步便要坠下城去。 “舞兮!小心!” 卫玠突然叫我一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慕容翰已经点了我的穴位,我只觉得双手一麻,□□从我手中脱落掉地。 卫玠见此,猛然抽出长剑加入战团,时机妙至巅毫,慕容翰不退便要被一剑穿胸,退则要摔下城墙粉身碎骨。 就在此时,慕容翰用力将我拉近到了他的身前,我悍然转身,但已来不及横移,卫玠的剑已到了我的身前。 “闪开!” 卫玠没有惜力,也没有收剑,或许他根本来不及,此时的他那么可怕,我只见他眼底血红一片,那清绝冷峻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被仇恨和愧疚包裹的心,显然他是非杀慕容翰不可。 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要杀慕容翰,那这剑首先是要刺穿我的身体,闪开?我如何闪得开? “砰!” 我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容翰却突然出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之上,将我推了出去。而卫玠这一剑终于也到了,它刺中了慕容翰拍打我的右臂之上,手臂已被穿透,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卫玠,你够狠!”慕容翰飞起一脚将卫玠手中的剑踢掉,抬头看了我一眼,对身边的人低斥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带郡主先走!” 那些高手闻言随即带着红衣女子从城墙上跃下,依旧是借着那□□安然着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这一剑未曾杀了慕容翰,而此时的卫玠似乎也失了神。 “丫头,你看清楚了?他为了给乐家的女儿报仇,根本不在乎你的性命!哈哈哈!我可没有闲功夫再陪你玩了,你可要为我珍重!” 慕容翰说完便纵身一跃,跳下了城去,片刻之后城下一声马嘶,慕容翰骑着战马追着那郡主的方向,渐渐的越来越远了。 我扶着城墙静静地看着默然不语的卫玠,刚才那一剑,未伤身,却已诛心! ------------ 15 第十五章 婚事作罢 西风,卷着尘沙,迷了多少伤心人的泪眼,我神情冷漠,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转头就要离开。 “舞兮,我……” “什么也不要说了!” 我没有回头,耳边传来卫玠将掉落在地的长剑拾起重又入鞘的声音。我停了停,然后径直走下了城去。 大战已歇,我急切的想要知道父亲的情况,还有那红衣女子的身份,慕容翰言之凿凿地声称父亲要强娶她,这些疑惑也需要父亲给我一个答案。 满脑的纷乱,让我的步伐沉重,其实我最在意的还是卫玠那毫不留情的一剑。他与我已有婚约,这些日子来,我发现自己也慢慢的喜欢上了他,可是……在他的心里还记着另外一个人,为了这个人他不惜让我殒命。 想到此,我苦笑一声向前奔行,泪水莫名其妙地翻涌出了眼眶,我抬头看看四周,这扬尘的天气真是容易迷了眼睛。 …… 府内已重归平静,我推开父亲的房门,他已起身坐于书案前批阅公文。受伤的手臂也已消了肿,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披着件颜色有些黯淡的锦衣,两鬓霜染的白越发分明。 “爹爹!”我偷偷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珠,叫道他:“您怎么起来了,大夫都去哪里了?怎么扔下您一个人?” 父亲闻声搁下手中的毛笔,对我微笑道:“放心吧!为父没事的,多亏了卫玠,若不是他和你回来的及时,这夏口城可能就保不住了!” “保住又怎么样?迟早会落到胡人的手里!”我走到书案旁坐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话?”父亲声音不悦。 我伸手轻轻地捶打着父亲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城外来了一群胡人,三下两下就把那些流民打散了,是他们解了夏口的危局。” 父亲一听,神色有变,转身面对我问了一句:“胡人?胡人来做什么?” 我听他声音不稳,心中一阵烦闷,好不容易才继续说道:“好像是来接什么人的,流民退了,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出了城与他们一起走了。爹爹不要忧心,夏口城已经没事了!” “什么?”父亲突然咳嗽起来,许久才缓过来,焦急地问我:“你看清楚了,那个红衣女子真的被胡人接走了?你们那么多人在城墙上,怎么会让个大活人出了城,为什么不拦住她?” “拦住她?为何要拦住她?”我听他这么一说,再也控制不住,站了起来:“难道慕容翰说的都是真的?是爹爹您强掳那胡人公主入夏口,意图娶她为妻?” “住口!”父亲猛然一声喝止我,正想要说些什么。 “吱呀!”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卫玠疾步入内,父亲见此,欲言又止。 “你来干什么?”我退开一步,避开卫玠的目光。 父亲一脸不悦,看向卫玠:“你来得正好,我还有公文要批,你把这丫头带出去,她已是你的妻子,你以后好好管束她吧!” “我才不要做他的妻子!婚事作罢!”我此刻已是满腔怨忿,说着伸手一把将堵在门口的卫玠推开:“走开!我不要你管,你们谁都不要管我!”言罢,冲出了房门。 “舞兮!”卫玠叫道我:“你可以听我解释吗?舞兮,你要去哪?” …… 出了城门,策马扬鞭,风流云散,心中的不快才稍微舒缓了一些,而此时,却听得身后马蹄大作,回身一看,卫玠竟然也策马追了出来。 “该死!” 我狠狠地踢了一脚马腹,马儿吃痛自然发力狂奔起来,转眼就将卫玠甩开了老远,他骑得不过是匹普通的军马,自然及不上我□□的健马,我可不想再看见他。 转过一个山坳,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我一抬头,豆大的雨点随即便泼撒了下来。 “舞兮,停下来,给我一次机会解释!” 卫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我一狠心,索性再次扬鞭,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建马在我的催促下越来越快,我一心想要驰出这片雨云,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理卫玠。 然而天不遂人愿,越往前走这雨却下得越大,雨帘稠密方向难辨,我驾驭着马儿在满地湿滑的山石中越来越难走。 “希律律!” 突然,健马一声惨嘶,刹住了脚步,我猝不及防被它从背上掀了下来,跌落在一片泥泞之中。污泥、烂叶、枯枝,还有这瓢泼的大雨,让我的心情糟糕透顶。 我看了一眼建马,见它的四蹄都陷在了泥坑里,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游出水坑,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它从泥坑中拉出来。 “你起来啊!你不使劲我怎么救你?”我对着马儿大声嚷道:“你给我起来!” 我浑身是黏腻的污泥,头上是淋漓的大雨,心里是烦躁的琐事,我实在难以释怀,只能将这些不愉快通通发泄在马儿的身上,大嚷过后,干脆又重新跳进了水坑。 “舞兮,把手给我,马儿已经陷进去了,你下去不也是难以自拔?你不要命了?” 卫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扭头看向他,为什么我最狼狈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来存心羞辱我的吗? “不要你管,我爱怎么折腾是我的事,我们的婚事已经作罢,你我之间从现在起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滚,离开我的视线,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向他撕心裂肺地吼着,雨声再大也无法遮掩我的悲伤。 卫玠却没有扭头,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径直下到水坑里伸手将我搂住:“舞兮,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乐儿之事我心存愧疚,才会一时失去理智,但刚才那一剑,我早有胜算,慕容翰将你拉近身前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当时即便他不推开你,我也可以从容将你拉开刺中他的心脏。” 我用力推开他,仰起头一声冷笑:“卫玠,你还真会狡辩,伪君子!当你那一剑刺向我时,我就已经看透了你,在你心里我根本不重要,你忘不了她,你滚,我不要你管!” “不,你比谁都重要!”卫玠将我抱得更紧,他的声音似乎压过了雨声:“舞兮,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便已对你一见钟情,即便你父亲不把你许配于我,我也会央求母亲去提亲。可我没有想到命运是如此安排,是我错过了你,这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害怕了,我再不会允许你离开我,更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害了我!”我不顾一切的对他嚷着:“她已经死了!你要为她报仇,你尽管去做,可不要把我牵扯进来……”我的眼泪和着雨水从我脸上滑落:“我不会嫁给你!我不会嫁给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男人!” “我心里没有别人,我心里只有你山舞兮一人,我没有半点想要伤害你的意思,相信我,我当时真的有办法避开你,我叫你闪开,就是想要拉开你,可没想到慕容翰会先一步将你推开!”卫玠说着,声音越来越急促:“舞兮,我是想杀慕容翰,不单单只是为乐儿报仇,我更担心你的安危,有他一日在,他难免不会对你下手!” “好了!”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将他推开:“我不想再听到你的花言巧语,我也不需要你保护我,我不是你的乐儿,我也不怕他慕容翰!” 我话刚说完,卫玠手一用力,我又重新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舞兮,我说过凡事不要只是用你的眼睛看,要用心!”言罢,他的唇突然贴了上来。 “你……干什么?” 我被他的举动乱了心神,奈何他力气大的惊人,我再也无法推开他,任由他紧紧拥着。许久他才肯放开我,我不敢和他目光接触,只能默然无语,风渐渐止了,雨也慢慢停了! ------------ 16 第十六章 凡事用心 雨过天青,整个天地都像被水洗过一样,显得格外分明! “舞兮,听话,雨水湿冷,这泥坑里更非久处之地,你别拗了好吗?” 卫玠一脸急切的看着我,没等我开口就已经不由分说地将我拦腰抱起,轻轻一纵便来到了实地之上。 “你放开我!谁和你拗了?我的马……” 我扭头看向那泥坑里的马儿,这马本是通体如墨,浑身如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马蹄洁白赛雪,马背长而厚实,骑着它奔跑,就犹如风中飘飞的黑色羽翼,如今坑里全是泥浆,它也脏的不行,可我却舍不得丢下它。 卫玠没有说话,他骑的那匹驽马小跑了过来,刚好在我们身边停住,卫玠一伸手顺势就将我往马背上一托,任我有再多的不满也来不及发作。 “你听见没有?我的马……我要救它!”我说着就想翻身下马。 “我听见了!”卫玠抬头,目光温柔似水:“我会拉它出来!” 卫玠说完返身来到泥坑旁,再次回望了我一眼,笑着说道:“舞兮!马是有灵性的,在战场上它们巍然无惧,冲锋陷阵,与人般豪迈,遇到危险,陷入困境,也可泰然处之,你瞧,它可比你冷静多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没好气的看着他,心想他若救不出我的马,可有他好受的!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卫玠,只见他俯着身子凑到马儿的耳旁轻轻地说了几句,然后将那缰绳勾在手心用力一扯,本来已经精疲力尽放弃挣扎的马儿忽然迸发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道,就这样在他的牵引下四蹄突然一阵急踹,泥坑中水花四起,还未等我看明白,马儿已经稳稳地踏足实地,昂首便长嘶一声。 “故弄玄虚!” 我低头轻轻嘀咕了一句,虽然不知道卫玠说什么了,马儿才会振作起来配合他?不过马是最有灵性的动物,我是绝对认同的。 卫玠看看天色,牵马走到我的马前,轻轻抚摸着那匹马儿的鬃毛,向我抬眸:“看这天气,还会有一场雨,舞兮,我们回去吧!”说完顺势一个腾跃,便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我扭头无意中看了他一眼,卫玠的白衣已经被泥水浸湿,下摆染上了些许土黄,但却和内里衬着的青衫更加相配了。他湿透的黑发,白皙清秀的脸庞,俊美如斯,就如那温润的玉石,比那最美的女子还要引人入胜,可并不让人觉得他没有男子气概。那坐于马背上的高大身姿尽显英气勃勃,整个人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出尘的仙韵,只是这一瞥,犹如惊鸿,竟然让我看得入了迷。 “啾!” 一声清越的鹤鸣自山林中响起,瞬间让我回过神来。我的脸有些发烫,不愿让卫玠发现我的异状,紧握缰绳的手一抖便扭转了马头,什么也不曾再说,就径直的向山谷外驰去。 卫玠很快便追了上来,但见我没有言语,他也沉默的可怕,只是驾驭着马儿在我前方引路,半晌之后我们便回到了夏口。 夏口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士卒收殓掩埋,血腥味也因为这一场雨而消失,若非城门上仍遍布着刀劈斧砍的伤痕,很难让人相信在不久前这里还是厮杀的战场。 我和卫玠停下了马,望着这一片土地,两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感受,万里长征万里沙,处处沙下枯骨常,战争是残酷的,生在当下,别无选择! “大小姐……”远处传来声音。 我们还未入城,便有士卒来报,说是江夏有信使来寻卫玠。卫玠看看我,神色有变,我心里也隐隐不安,立刻策马入城,我料想定是老夫人见我俩失踪多日,想念得很,一定是来催我们回江夏了。 回到城主府,我将马儿拴好在马棚准备回屋,却瞧见卫玠独自站在还在滴水的廊檐下,面沉如水,双眉紧皱,虽未开口却有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之感弥散到了我的心里。 我走过去,见他捏着信纸的手在微微颤抖,立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卫玠缓缓抬头,眼睛里有着一层浅浅的红:“母亲要我们速回江夏!我大哥在河东可能出事了……” 他话未说完,我疾步上前,将那书信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却不太认识几个字,私塾我是白上了,卫玠靠近我,念了出来:“叔宝吾儿,见信速归!汝兄长于河东被困胡人之手,恐已罹难!如今胡人退回北塞,吾欲回河东寻你兄长尸身,其心切切,汝与舞兮速归、速归! “卫璪?”我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说道:“也许只是被胡人绑了去,胡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你……不要太过担心了!” 卫玠摇头:“胡人凶残,不管士族还是寒门,一律砍头了事,大哥怕是凶多吉少!”他说着与我面对面,伸手轻触我的发丝,脸上不再有丝毫的哀戚,声音沉稳道:“舞兮,我不能在此耽搁了,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我心里一颤,有些不知所措,卫玠见此将我拉进怀里:“我和乐儿的事已成过去,我不应该娶她,这都是我的错,可我从小时候见过你以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我不想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结果却害了她,舞兮,你能够懂吗?我不能背着这个包袱一辈子,我相信命运,也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不管发生什么,百转千回,我唯一等的只有你!” “唯一等的只有我?”我冷然的看着他,那双清潭般的双眸中映着我的身影。 “舞兮,我们身逢乱世,一旦分开,便很难再见,跟我回河东!我不想与你分开!”卫玠声音有些急促:“我们现在就去向山伯伯请辞!” “等等!”我拉住卫玠,想了想说道:“这里刚刚才大战一场,我父亲也剑伤未愈,我不能跟你走,你担心你大哥也是情有可原,你快回江夏去,不要让老夫人等太久了……” 我话未完,卫玠便哑声问道:“舞兮,你是在与我诀别吗?” “不……”我伸手轻触他的嘴唇:“不要说诀别,我不喜欢这两个字!我会去找你,等我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会跟着夫君……” “舞兮!”卫玠神色动容,轻唤我一声,情不自禁的将我越揽越紧:“我等你,舞兮,你一定要来!我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还有……记得要想我!”他话到最后更加的小声,似乎带着离别的伤感,声音竟也微微颤抖。 “嗯!路上小心!”我轻轻推开卫玠:“我送你!”说完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拉着他的手,转身和他一起向城门口走去。 …… 天空飘起了小雨,卫玠俊逸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天际,但我依然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的不肯离去。 “丫头,既然你舍不得,为何不与他一起走?” 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我没有回他,只是静静地沉默着。父亲也不以为意,伸出手扶住城垛,与我并肩站着,目光同样远眺着浓密的夜色。 许久,他才叹气说道:“难道你还在生爹爹的气?” “我哪里敢!”我有些赌气,扭头直视父亲的双眼,问道:“那胡人郡主真如慕容翰所言,是您掳截回来的?” 父亲一听,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舞兮啊!你随爹爹征战沙场多年,可曾见过爹爹做这掳□□女的勾当?” 我立即摇头,语气却不肯定:“可是……慕容翰为何要这样说?” “舞兮,你岁数也不小了,什么事都要多长一个心眼!”父亲说着将我拉到一边,继续道:“当初那女子流落到夏口,只说是从北方逃过来的难民,父母都被胡人所害。爹爹见她谈吐不凡又清丽可人,便收留她在府内居住,何曾想过她会是胡人的郡主?受伤这几日,爹爹也一直昏迷,以她的身手还不是想走便走,何来强娶为妻不放她回胡地的道理?你呀!就是性子急,一时不察被那慕容翰骗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慕容翰在说谎?”父亲的话让我陷入沉思。 “胡人早已对夏口,乃至整个襄阳都有吞并之心,以爹爹的推测,那女子到夏口就是想探听我军的虚实,好与慕容翰里应外合。”父亲说着看了我一眼,语速慢了下来:“舞兮!慕容翰,他本就与卫家有私仇,所以才会去卫府挟持你,这样又可以威胁我退出襄阳,一举两得的事,他何乐而不为呢?你听他一面之词就质问起爹爹来,难道爹爹你也不相信了!” “我……”话没有出口,我又沉默了起来。 父亲见我不说话,伸手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也不怪你,你的性子爹爹还不清楚,不过舞兮,凡事不能只用眼看,耳听,在这尔虞我诈的乱世,用心想才能明辨是非!这一点,你可得和卫玠多学学!” 我闻言一怔,父亲的话顿时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了慕容翰的妹妹,她也假装被我撞伤混进了江夏,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若非有她,慕容翰怎么会轻易进得了江夏,入得了卫家? 前情后事瞬间在脑海中汇集到了一起。当真是我太鲁莽,先前怀疑卫玠,如今又怀疑父亲,可这两个男人都可以算得上是我最亲的人,我为什么会因为外人的言语就那么轻易的否定了他们? 想到这,我神色有变,脸竟然有些发烫。卫玠走了,下次再相见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不行!我不能让卫玠带着遗憾离开!就算有什么,我也要问清楚,绝不会在心中留着一个疙瘩。”我突然开口说话,一脸茫然的看着父亲。 父亲并未诧异,抬手指着城墙外,沉声道:“生逢乱世一别生死两茫茫,舞兮!卫玠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应该还没有走远,快去吧!” 父亲的话让我眼圈一红,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落眼角,退后一步,跪了下去:“舞兮不孝,还望爹爹保重!” “丫头!快起来!再磨蹭爹爹就不放心你跟去了!” 父亲扶起我,我在他的目视下,狠心一转身冲下了城楼,跨上那匹被卫玠救回来的骏马,箭一般地追着卫玠的方向疾驰而去。 ------------ 17 第十七章 遇袭得救 月微凉,林深草茂,马踏飞蝗! 我独自一人骑着健马飞驰在黑夜中,想必卫玠心急着赶回江夏,尽管一路追来,我还是失去了他的踪迹,只能凭借着马蹄践踏过的痕迹追寻。 马蹄声将林间稀疏的月光震得支离破碎,越往前越发让我感觉这树林的幽深,不禁有些暗恨自己,为何当时就不能与卫玠一起上路,也好过如今孤身一人。 正思绪纷乱,忽然觉得□□的马儿身形一滞,紧接着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一颗树干上,折断的树杈瞬间将我修长的小腿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渐渐侵透了长靿靴。 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晕眩,还未来得及起身,林间立刻冲出来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他们手拿着钢叉,拎着铁斧,一个个红着眼睛将我紧紧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我保持着警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都给我让开!” 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大笑道:“你是山简的女儿?没想到长得还如此水灵,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们岂有放你的道理!” “大哥,你看,她骑的是“踢云乌骓”!此马乃是西域的名马!”另一人说着就去查看起马匹的情况:“马儿没事,就是翻了个跟头,没断腿,这下好了,将她和马献给首领便是大功一件!” 我冷静的看着他们,这些人正是不久前进攻夏口的流民,被杀败之后便躲进了山林,做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如今我受了伤,想站起来都非常困难,若没有马恐怕是难逃一劫。 想到此,便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征南将军山简之女,那你们若能将我送回夏口,我父亲必然重重有赏。” 我知道无法摆脱,索性以财帛富贵来笼络一下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化险为夷,我艰难的站了起来,腿上是一阵钻心的痛,我极力掩饰着,冷笑的看着他们:“若各位想从军,我父亲绝不会亏待大家,只要将我送回夏口,我保证你们手下都会有两三百人,那时岂不更威风?” “哈哈哈……”那查看马匹的男子缓缓走到我身前看了一眼,转身和其它人说道:“我在城下见过她一面,弟兄们,她这么漂亮,难道你们就不想……” 众人一听,一阵欢呼,彷佛宣判了我的悲剧即将到来。 “大哥!你先上!”那男子猥琐的再看了我一眼说道:“不必怕她,就算她武功再高也是个女的,还受了重伤,大哥,还等什么……” 那被叫做大哥的男人,慢慢的走近了我,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我挣扎着一步步向后退去,手里紧紧的拽着一把匕首。奈何我腿上的伤口不断失血,每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渐渐的我有些力不从心,只能停下来,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若他靠近,哪怕最后一口气,我也会杀了他。 “姑娘,可别怪我,我会好好对你的!”男人说着就扑了过来。 “铮” 突然,一声弓弦的声响在密林中响起,我一抬头,就见一支羽箭准确地射进了我面前这个男人的喉头,那箭尖从他喉间冒出,那箭尾却仍在震颤不休。 “大哥!” 那些流民一见,顿时慌乱了起来,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铮!” 此时,又是一声弦响,又一人捂着喉咙倒下。这些流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再也顾不得我,大叫着向密林里逃去。弓弦声连连响起,每次都会毫不犹豫的带走一条性命,流民还未来得及冲进树林便全都成了箭下亡魂。 我疑惑的看向那幽深的密林,林中缓缓走出来一人,他步伐稳健,手提长弓,一身胡裘,他是?越来越近……他竟然是慕容翰。我不晓得他为何会救我,若是为了伤害卫玠,我是绝不会让他得逞,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那胡人的郡主。 “原来是你,你不是退回北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我故作轻松的问道。 “你的脚受伤颇重,流了好多血!”慕容翰脸上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玩世不恭的表情。 我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有一大滩血迹,刚才慌乱中自然没有注意,而如今整个人都觉得晕眩起来,这正是失血过多的迹象。 慕容翰走到我身边,也不问问我,弯腰便按住了我的脚,还没有等我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时,就听得“刺啦”一声,我的裤腿便被他撕了开来,整条腿就那么无遮无拦地暴露在他眼底,一条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你要做什么?”我伸手用力推开他:“谁让你多管闲事,你……” 我脸一阵发烫,目光无意中瞥了一下他身后的那位胡人郡主,见她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憋着一股气死死的盯着我。 慕容翰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手将我翻转,我猝不及防被他牢牢控制在怀中,他将我双手按住,扯下一绺布条便将我双手捆了起来。 “我是在救你!再动,我可没有那么温柔了!”慕容翰在我耳边戏虐的说道:“听话,我现在对你没兴趣,可别再刺激我了!” “你绑着我干什么?慕容翰,我不要你管,你最好松开我,要不然……”我对着他大声嚷到。 慕容翰却不以为然,放低声音道:“草原上的烈马被野兽咬伤了,也是如你这般不肯让人接近,只有把它捆结实了才能给它缝合伤口,你可比那烈马野多了!” “慕容翰!你……”我气极,努力挣扎却越来越虚弱。 “别动,你伤口那么深,我要马上给你缝合,荒郊野外的你忍着点!”慕容翰瞧了一眼我的腿,脸色凝重,立刻从腰间的一个小布帛里掏出几根银针,不由分说地按住我的腿就要开始缝针。 “不要……”我想要躲避他继续撕开我裤子的手。 这时,他身后的胡人郡主终于开口道:“慕容将军,中原可不是我们塞外,你这样子做,她以后怎么嫁人!”说着就要将针从慕容翰手里夺过去,嘴里也没停:“将军,还是让我来替她缝!” 慕容翰将银针稳稳捏在两指中,扭头看向她:“不用了,这点小事不用麻烦郡主!” “可是……”胡人郡主看向我的目光里隐隐带着敌意,再次说道:“慕容将军为何要救她?她是山简的女儿……将军为何……” “她是我的恩人!郡主还要问吗?”慕容翰语气强硬。 我顿时也乱了心神,见那郡主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我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能自求多福,慕容翰是想报复卫玠,他今日救我,他日遇见卫玠他必定不会放过奚落他的机会。 胡人郡主不再出声,只是紧紧的盯着我,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感觉到,她是有些畏惧慕容翰的,她可是郡主! 慕容翰伸手轻轻推开她,径直去取了烈酒来,揭开皮囊的盖子将那清冽的酒浆悉数倾倒在我的伤口之上。 “啊……”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我忍不住一声惨叫。 “闭上眼睛!不会痛的!”慕容翰单膝跪地,靠的我更近了,话完便开始一针一针地认真缝合了起来。 奇怪,我除了感觉到针很细,他手很柔,便真的没有先前那么的痛了,只是那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细线将分开的皮肉拉紧时发出的声音,“咯吱,咯吱的,让我心上一阵阵颤抖。 ------------ 18 第十八章 卫玠出现 夜更深了,林间血腥味弥漫,竟引来了狼群,我睁开眼睛,看着数十匹野狼将那些流民的尸身拖进了灌木之中疯狂的撕咬着,那啃食骨肉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慕容翰却气定神闲,头也没抬,声音沉稳得对我说道:“不要怕,狼这东西最聪明,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敢对我们发动攻击的!”言罢,继续借着月光给我缝合伤口。 我勉力撑起了身子查看,见那些野狼远远地躲在草丛里窥视着我们,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忽明忽暗,真的没有一只靠近过来。 “慕容将军!我们不能在此待得太久,她若没事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郡主看看远处的狼群说到。 “好了!不会留下疤痕的,不过你得好好休养,这样伤口才能愈合的快!”慕容翰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脱下他身上的外衣盖在我的身上。 “将军……”郡主有些急了。 慕容翰终于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她:“夜已深了,郡主也累了一日,就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也不迟!” “可是……”郡主充满敌意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指着我,声音有变:“翰,你不能为了她,延误了我们回塞北的时间,你我两族起事在即……” 郡主话到一半,慕容翰却已经走到了一边,她只能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识趣的闭上了嘴。 慕容翰则将马匹牵到我们的身边栓,蹲下身子慢悠悠地将枯枝败叶拢成一堆,独自一人生起了篝火。 我看着那温热的火焰,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气氛如此尴尬,我真想跳上眼前的骏马一走了之,可是双手还被慕容翰绑着,腿部的疼痛也让我虚弱不堪,只能静静的躺着,一言不语。 正在思绪中,慕容翰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黑暗的密林,扬声一句:“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我慕容翰的箭可是不长眼睛的,万一将你当成野狼射杀掉,那可是件多么无趣的事!” 慕容翰的话让我立即警惕起来,微微抬头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一道身影渐渐从黑暗中显现,他?他竟然是卫玠!我欣喜若狂,可慕容翰在此,我却只能掩饰内心真实的感受,不动声色。 我看向慕容翰,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起身走到我的身边,脸上重现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这深更半夜的还能在这荒郊野地与你心爱之人撞见,你瞧瞧你,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吧!可为何还沉着一张脸?”他说着伸手将我额前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 “你走开!不要你管!”我赶紧别过脸去。 “哈哈哈……我若不管你,你早被野狼给吃了!”慕容翰笑声浮夸,说着还故意去看了一眼卫玠。 而卫玠根本顾不上慕容翰,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触及我腿上的伤口,神色更是紧张。 “舞兮,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翻脸不认人!”慕容翰说着,竟然将我从地上横抱了起来,看了一眼那位红衣郡主,说道:“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塞北!” “将她放下!” 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让我心里颤动不安,卫玠终于开口了,一双俊目里内全是深深的怒火,显然慕容翰刚才轻浮的举动触到了他内心的伤痛。 慕容翰却抱着我走向马匹,轻轻将我推上马背后,他也稳稳的坐在了我的身后,向卫玠投去一眼:“为何我要将她放下?我要带她回塞北,以后她山舞兮就是我慕容翰的女人,和你卫玠再无关系!” “你说什么……”我挣扎着,对他嚷道:“慕容翰,你最好放我下去,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们这些胡人为非作歹,等我好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锵!”一声抽出长剑的声响打断了我的话,只见卫玠飞掠而至,剑尖巧妙的避开我,直刺向慕容翰的心脏。 慕容翰眼明手快,侧身避开夺命的一剑便立即跳下了马背,抽出腰间长刀,将卫玠手中长剑架住,声音冷冽:“卫玠,舞兮我要定了,你大可放心,爷这次是认真的,绝不会让她投河自尽!” 卫玠一字不语,沉默的可怕,清澈的眼睛此时已然血红一片,只见他手臂一抬,长剑便如灵蛇般刺出。慕容翰只能再退一步,钢刀反挑,将卫玠的剑又一次撞开,两柄兵器交接,顿时火星四溅。 他们两人积怨已久,这一交手,彼此都想着置对方于死地,因此在招数上都绝无半点保留,一时间就看见两人在林间缠斗成一团,刀剑交击,一声声“叮叮当当”的响彻不绝。 他们越战越乱,出手却越来越快,从空地到树梢,你追我逐,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胜负。渐渐地我眼前模糊一片,已经看不清两人的招数了,只觉得林中剑气纵横、刀风阵阵,斩断了无数的枝丫和杂草,到处都是飘飞的残叶。 “你们不要打了!” 眼看慕容翰险象环生,郡主一声大叫,乱了分寸,急匆匆的从马背上取出一对分水刺,想出手帮忙,可是她还未靠近,便被慕容翰一刀逼了回去。想必她心里也明白,像这样的厮杀,多她一人反倒会拖累慕容翰。 “都怪你!”郡主冲我吼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对我这个胡人怎么样?”说完跃上马背,轻轻松松将我控制在她的利器下。 “舞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了卫玠,他一晃神,已经来不及避开慕容翰正向他挥来的刀刃。 我想也没想,便大喊一声:“慕容翰,卫玠若是死了,想必那蝉姬是不会原谅你的,你不是只有她一个妹妹吗?你就忍心让她失去挚爱之人!” 我话一出口,卫玠和慕容翰都看向了我,我莫名感觉心里一阵窒闷,两人的眼中似乎都隐藏着什么,是我将他们深埋在心底的痛楚说了出来,终于,他们停止了打斗,向我奔来。 “宇文歆,放开她!”慕容翰毫不客气的直呼郡主的名字。 “我不……”宇文郡主说着,手更用力,利器紧紧抵在我的喉咙处,抬眸看向慕容翰:“没有想到你那么喜欢她,早知道在夏口时,我就应该杀了她!” “不要胡来!”慕容翰靠的更近了。 “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立刻杀了她!”宇文歆冷冷的说到。 慕容翰闻言停下脚步,双眼中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显然是难以决断。 我茫然的看向卫玠不知所措。 “舞兮,她不敢伤你,不要怕!”卫玠紧紧盯着贴在我脖颈处的分水刺,他身上那种风过无痕的淡定从容,绝非一般人能拥有。 宇文歆见卫玠欲要向前,对着他轻蔑一笑:“汉家的男子像你这样有血性的还真是少见,可惜,我想杀的人没有人可以让她活着!” 她话一说完,我只觉得脖子处一阵疼痛,却无力反抗。就在这时,马儿突然一个纵跃,坐在我身后的宇文歆疏于防备,瞬间竟被抛飞了出去。 卫玠抓住了机会,只听得一阵刺耳的破风声响起,一块黑乎乎地石块被卫玠用力踢起,准确地命中了慕容翰。 我拉紧僵绳,卫玠迅速掠上了马背,伸出双臂牢牢地搂住了我,我双脚一夹马腹,骏马立刻如箭一般蹿出,瞬间便跃出了阴暗的密林,在明亮的月光下狂奔了起来。 一切的一切,只是在呼吸间发生,就像电光火石一般迅捷,夜风徐徐,吹得我发丝乱舞。 ------------ 19 第十九章 寻找卫璪 绿意绵延千里,莺飞草长却不见半个人烟,我们驰马跑了一天一夜,到了江夏稍做休息后又坐船北上,连续几日的奔波,让我有些力不从心,不过腿上的伤口愈合的不错,我已经可以慢慢行走。 “舞兮你看,这马与你还真有缘分!” 一下船,那匹“踢云乌骓”就跟了上来,在我身边停定,居然前蹄微微俯下,看样子就像是在催我上马。 “还真是一匹懂事的好马!”我对卫玠笑笑,他伸手将我扶上了马背。 回到河东,一路行来,只见一片又一片的残垣断壁,还有那无数杂草遮掩不住的白骨,显然这里已经不复从前那般光景。胡人南侵犹如蝗虫过境,将来不及带走的百姓尽数掳走,肆意杀戮□□已不足为怪。 “舞兮,据北方逃回来的汉人说,胡人粮草不济时会杀汉人女子为食,美其名曰“两脚羊”,一个冬天就吃了五万余人,北方早已生灵涂炭。”卫玠说着看向那一堆堆森森的白骨。 我不由一阵寒意深深,怒骂道:“这帮禽兽,我一定要杀尽这帮胡人!” 卫玠翻身上马,揽住我的腰,轻声说道:“胡人无道,自有天收,如今五胡占据中原,彼此再无法齐心,各族攻伐不休,只要朝廷励精图治,收复故土指日可待!” “朝廷?”我语气轻蔑:“你指的是王衍他们?他们只会空谈,早被胡人吓破了胆,在江南醉生梦死,还指望他们?” 卫玠低头看着我:“这世上总有如你我这般清醒之人,若无人敢过江,等我救回大哥,我便请岳父还有王敦将军帮忙,在江夏举一支义兵杀回河东!” 听了他的话,我顿时来了精神:“此话当真?” “我卫玠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可我明白若失去家园也会失去自己毕生所爱,任人摆布而不得善终,舞兮,我不能失去你!”卫玠一本正经,字字真诚,话到最后却有些哽咽。 我扭头按住他的唇:“你不会失去我的!” 卫玠轻轻按住我的手指:“我亲历胡人南来、家破人亡的惨剧,如今有了你,我再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若不为苍生,只是为了你一人而战,我也百死而不旋踵!” 言罢,卫玠一拉僵绳,骏马长嘶一声,我们便如箭一般穿行在了那一层层的绿浪之中。 …… 清河乃是世家望族的聚集之地,金银财帛自然不少,护卫家丁也不少,但同样也是胡人血腥屠戮最惨烈之地。 卫家老宅也没有逃过刀兵之灾,原本的锦绣家园如今已是满眼斑驳,阁楼残破,遍地尘泥,宅内早被洗劫一空。 “死了很多人!”下了马,我跟在卫玠身后,心里很是不安。 卫玠没有说话,我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的沉默让我越发觉得可怕,他推开了一扇扇残破的门,每一间厅室都有刀劈斧砍的痕迹,一具具尸骸都是残缺不全,卫玠慢慢握紧了拳头。 我走上前去,对他说道:“我查看了所有的尸骸,都不是卫璪大哥的,他一定还活着,胡人也许并没有杀他!” 卫玠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隐藏着什么,他沉稳的伸出手想要将附在墙壁上的血迹抹掉,可那是鲜血喷溅过的痕迹,随着时日渐深,早已沁入了墙体,怎么可能被他轻易抹去。 “你说句话行不行?你这样我很害怕!”我说着连忙伸手握住他的双手:“我们明日便去附近的郡城打探一下消息,胡人若想在中原立足,不可能毁去那样的大城,在那定能找到卫璪大哥的消息。” “舞兮,你怕吗?”卫玠突然问道。 “怕?”我神色一紧,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你这样我自然怕!若你问的是其它,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亲手杀死的胡人也不计其数,我怎么会怕?” 卫玠握紧我的手有些颤动,随即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舞兮,你的乐观坚强一直在感染着我,你不同于其它女子,你从不会屈从于命运,是我不好,没有一直在你身边!”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卫玠,以前的事我们都应该忘掉,我知道你对乐广之女有很深的愧疚,可是她已经死了,你不能把这些都说成是你的错,只能说是命运做弄,你……” 我话到一半,卫玠摇头,声音很轻但是非常用力:“我现在说的不是她,我对她愧疚,是我庆幸当时娶的不是你!舞兮……” “我懂!你不要再说了!”卫玠对我的感情已然很深了,若我还在意他因为保全了我而让另一个女人受到伤害,连那最后一丝自责,愧疚的念头都要剥夺,那我不是爱他,只是爱自己。 夕阳西下,我们的剪影越来越长,久久的,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直到影子慢慢变淡,最后沐浴在了星光之下。 卫家老宅虽然一片荒凉,但它却成了我和卫玠的家,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家。 翌日,天清气朗,卫玠与我简单梳洗了一下便策马去了清河郡城。 城内依旧人声鼎沸,但往来的人群里却多了许多穿着胡裘的胡人。他们走街串巷,丝毫没有半点的陌生感,街两侧的商铺也都照常营业,似乎并没有因为郡城外的杀戮而改变,然而我却能从那些店家、路人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到对胡人的恐惧和厌恶,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仇恨,是无论怎么掩饰都无法磨灭的。 除了男子,还有许多胡人女子也在逛着街市,她们穿着各式皮毛制成的衣物,嬉闹着追逐着从这一头跑向那一头,又会在琳琅满目的首饰店、成衣店前驻足,与汉家女子一样爱这些美丽的东西。 不过,我很快发现了她们与汉家女子的不同:当卫玠入城后,才不过走了数百步,便有好多位胡女在看见他的样貌之后围聚了过来,各自从腰间的皮囊内取出一朵颜色各异的花朵,扬手便丢在了卫玠的身上,然后便两眼灼灼地看着卫玠。 “瞧,那汉人男子好美!待他收了我的花就是我的男人了!” 我们一路走来,耳边尽是这些饶人的声音。卫玠却并不在意这些女子的举动,只是轻轻地拂袖,将那些花儿从身上拂去,然后拉紧我的手,依旧径直向城内走去。 那些胡女见他并不拾取鲜花,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仍不肯离去,远远地跟在我和卫玠身后。 “胡女豪放,见到心仪的男子便会将鲜花抛掷到那男子身旁,若是那男子捡取,两人便会立刻成其好事!”卫玠见我有些闷闷不乐,便侧身解释到。 “哦!”我轻应一声:“没想到她们对你也有兴趣,谁叫你长的那么好看。” 说完,我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些胡女一眼,但却并没有将她们吓跑,渐渐的,街市两旁的民居里也有少女不断地打开窗户,将各色的鲜花、丝巾丢了下来,我与卫玠一路前行,就像是在花雨之中赶路一般,发丝、衣衫上尽是花儿。 眼看街市就要走到底,我们却依然一无所获。街市里的汉人在胡人来之后便整日惶恐地躲在屋内,对于城外之事完全一无所知。 “卫玠,我想青楼内也有胡人光顾,说不定能探听到些许消息,要不然我们去那里!” 我突然停下脚步,轻轻地扯了一下卫玠,因为前方就是数间青楼,那些青楼的女子本就在楼前揽客,卫玠的出现早就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这样更好,青楼可是男人去的地方,那些胡人女子应该不会再跟来。 “啪!” 就在卫玠犹豫之时,我的肩膀上突然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我顺势一捋,将那砸痛我的物件攥在了手里。原来是一团鲜花,被人用丝线扎成了花球。 “舞兮,你有没有事?”卫玠担心的将我拉向一旁。 “我没事!”说着,我恼怒地想将这花球抛掉,可就在要脱手之时,却猛然瞧见那花球内分明夹着一条小小的丝帛,上面依稀写着几个汉字。 “卫玠,不对!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将花球递到了卫玠面前。 卫玠看了一眼,随即念道:“若想知晓卫璪下落,午时于城南十里亭一聚!” 卫玠读完,抬头搜寻抛下花球的人,却一无所获,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脸上:“舞兮,我们离开这里!”话完,他将那布帛塞进袖口,拉着我便向城南急匆匆掠去。 ------------ 20 第二十章 遇野火会 胡人南来,生灵涂炭,城外早已是一片荒原,原本毗邻官道的十里亭是来往客商歇脚的好去处,而如今却全然被丛生的杂草包围,成了野狐飞鸟的窟巢,全无人烟。 “你们来了?”一声轻咳后,一个男子的声音随即响起。 我和卫玠望去,只见十里亭旁的草丛里钻出个长身大眼的男子,虽然一身衣衫全是汉人打扮,但刀刻斧凿一般硬朗的脸型配上浓密的胡茬,一眼便可看得出是个胡人。 “在下石勒,久仰卫叔宝之名,苦等已久!”那男子也许见我们一脸戒备之色,便立刻抱拳走了上来。 “石勒?”我低低念到,这名字听得怪耳熟,但我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卫玠问道:“说吧,卫璪人在何处?” 石勒闻言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卫玠果然名不虚传,既然你如此爽快,那我就直说了,今日请你来此,绝非是故意消遣卫兄,而是确实想将你兄长卫璪救出!” “那他人在何处?”卫玠再次问道。 石勒见他表情严肃,也收住了笑容,走近一步说道:“卫璪他人在刘聪手上,他可是宁死也不愿为我主效力,你也是明白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与其让他成为敌人,不如趁早杀之!” “听你的意思,难道你能违抗那个什么刘聪,私放了卫璪大哥?”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这看似忠直的石勒也许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石勒被我这一问,愣了一下,摸了一下鼻子笑道:“姑娘觉得我会没有条件吗?” “条件?你约我们来就是为了和我们谈条件?可卫璪大哥是死是活我们都不清楚,就凭你的一面之词就想要和我们谈条件,你们胡人自以为是,想得可真美!”我愤怒的说道。 “舞兮!” 卫玠拉住我,将我护在身后,看向那胡人男子:“什么条件?不要装神弄鬼!” 此时,石勒灼灼地看着我,仿佛这才发现我的存在一样,慢悠悠的说道:“姑娘生得如此美貌,性子却与我们胡女相仿,确实是个妙人!”说着想靠近我。 卫玠戒备地伸出手臂将他拦在原地:“不要再消磨我的耐性!” 石勒面色一红,退回几步:“我主怜才,不愿背上杀贤的恶名,可又实在求才若渴,只要你能劝说你兄长归顺,我自然可保其性命!” “这就是你的条件?”卫玠轻笑一声,对他正色道:“我兄长既然不愿,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他的想法!” “你不想救他?”石勒不以为意:“卫兄可要想清楚?” 卫玠看了我一眼,然后直视石勒,意味深长地说道:“国仇家恨面前,卫璪宁死也不侍胡,我若答应了你,即便劝说他结果也是一样!” “哈哈哈,我早就料到会如此,我是真不想卫璪死啊!想当初我被你们汉人抓到,卖去山东当奴隶时,是他出手救了我一条性命,否则我早病死在山东了,哪来今天的风光?”石勒说着,声音越来越沉:“我饱尝屈辱但也恩怨分明,今日我在此立誓,若你卫玠替我办成一件事,我便放卫璪回河东,即便是被刘聪烹杀了也无怨无悔!” “你要我做什么?”卫玠依旧沉稳,显然他不会放过任何救他大哥的机会。 石勒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不瞒卫兄,我军此番南下时日已久,但却一直被驻守襄阳的山简所阻,无法取得更大的战果,身后却又被其他部落觊觎,若久久无法攻克,恐腹背受敌。” “那也是你们自己没有本事!”我见他突然提到我父亲的名字,心里隐隐不安,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石勒看了我一眼,继续对卫玠说道:“我主的意思是,若卫兄能替我们除掉山简,无论能否攻下襄阳,起码我军退回塞北时不会被晋军追杀。只要山简死讯一道,卫璪定然毫发无损地回河东,我主还会送上一份大礼,当然此事我们也绝对会保守秘密,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住口!”他的话终于惹怒了我,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要杀我爹爹,我已经伸手想要抽出卫玠腰间的剑,准备趁他不备送他去死。 “砰、砰、砰……” 也就是在这时,一连串的炸响声爆起,草丛中突然探出几个脑袋,全都蒙着黑色的面巾,扬手将几个黑色的圆球继续丢到了我们身旁。那些黑球悉数炸开,扬起一团又一团浓密的土黄色烟雾,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不好,有埋伏!”石勒大喊一声,大惊失色:“这些不是我的人,迷雾有毒,这是胡人的百里香,吸入体内便会四肢无力,昏迷不醒!” “舞兮,不要吸气,尽量屏住呼吸!” 卫玠迅速捂住我的口鼻,拉着我连忙向后飞退,然而我们身后也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同样扬手将一连串的黑球丢了出来,我们瞬间被弥散的黄色雾气包围,根本逃不出去。 石勒“锵”的一声拔出背上的长刀,向着那些黑衣人冲去,还未走出十步,突然跪倒在地,刀也掉出去老远。这百里香真是霸道,这么精壮的男子也挡不住。 卫玠与我自然不敢呼吸,但那药似乎是无孔不入,很快我就感觉一阵晕眩,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 “哈哈哈,说什么赵国第一猛将,不过如此!”那些黑衣人将石勒捆了起来,然后又慢慢走向我和卫玠:“将这两人一起抓回去,宇文郡主已经回了邺城,我们不要再耽搁了,野火会就要开始了,坏了好事我们可都得死!” “宇文郡主?”我轻声念到,话音刚落,就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 “舞兮!“耳边响起了卫玠急迫,紧张的声音,可我已经来不及回应他一声了,随即便昏死了过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再次醒来。 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木笼之内,我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浑身上下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好在身上的衣物都还完好,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可当我发现卫玠并没有在我身边时,我的心又猛的一沉。 我抬头望去,原来自己深处一片旷野之中,周围有几簇篝火燃得正旺,无数的胡族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熊熊的篝火上烧烤着牛羊。 “卫玠,你在哪里?”我的目光搜寻了一遍,依然没有看到卫玠的踪影。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我缓缓的爬到木笼边,努力地看向篝火最亮的地方。 “慕容翰!”就在绝望收回目光之时,我突然发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是他?我早该想到,宇文郡主?原来是他们不想放过我和卫玠。 我狠狠地盯着慕容翰,而他的目光似乎早就停留在我身上多时,在我看向他的瞬间立刻又迎向了我。 “咦,美人儿醒了!” 心烦意乱之时,一个胡人含糊不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我而来,随即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将看向慕容翰的目光收回,投向了眼前的壮硕胡人,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大坛烈酒,一伸手就将我的脖颈掐住,肆无忌惮的狂笑了起来。 “今晚你是属于我的,我打败了所有的勇士,你是我的女人了!”那男子说着,一只大手捏紧了我的脖颈,我根本无法摆脱,只能微微张嘴呼吸,可没想到他却趁势将那酒坛一倾,烈酒尽数灌入了我的口中。 我被呛得难受至极,他却笑得更加厉害,不断地倒着酒,狂笑道:“喝,喝,我的小美人,我要你喝完它!” “噗!” 随着一声闷响传入我的耳中,那狂笑声戛然而止,我终于挣脱出来,惊吓中不自觉的往后退去,这时才发现,一截锋利的刀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酒坛落地,他缓缓倒下,我抬眸,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慕容翰。 ------------ 21 第二十一章 来日方长 慕容翰静静的看着我,他的目光让我越来越不自在。 “你要干什么!”我见他走了过来,立刻提高了警觉,只见他手中的刀一挥,轻轻松松就劈开了木笼。 “跟我走!”慕容翰说着,伸手将我拉向他,我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他就将我扛在了肩上,旁若无人一般径直向帐篷走去。 篝火边的胡人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厮杀,自顾自己喝酒吃肉,他们连人都吃得下,何况只是面前死了一个人?我死命挣扎,慕容翰却根本不予理睬,他也绝非善男信女,落在他的手中,我恐怕是很难保全清白。 脑海里一片混乱,可慕容翰却已经将我带进了帐篷。我被他安置在一块柔软的兽皮之上,我身体里的迷毒并没有除去,依然无力,我只能死死的盯住他,可心里是害怕的,他此刻若想占有我,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卫玠在哪里?”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问道他。 慕容翰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端来一碗清水,一手扶着我的肩膀:“百里香虽然霸道,但解毒却容易,只消喝足清水,毒素便会消解在清水之中,很快便可复原!” 我疑惑的看着他,并不客气的说道:“你会有这么好心?卫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很安全!有蝉姬在,没人可以伤他!”慕容翰不怀好意的笑道:“他哪里好?是长的比我好看吗?你们汉人女子为何喜欢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他并不在乎你,乐广之女就是前车之鉴,你还不明白?” “你放屁!”我被他的话激怒,也顾不得言语有失,继续骂道:“你这种烂人根本不配说他!他若不好,你那亲妹妹也不会甘愿跑来被我马撞,还厚颜无耻的说自己是汉人,慕容翰,卫玠的好,是你永远不可能比得上的!” “我这种烂人?”慕容翰有些恼怒,伸手将我拉得更近:“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山舞兮,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了,你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若我对你失去了兴趣将你丢出帐篷,你不但会被汉子们玩弄,怕是尸骨都难存!” “好啊,那你丢我出去!我就是死也不要和你待在这个破帐篷里,放我出去!”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闭嘴!”慕容翰伸手捂住我的口鼻,警惕的掀开布帘看了一下帐篷外面的情况,回头突然说道:“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山舞兮,我有的是女人,你以为大爷愿意喜欢上你的,在清河追赶你那次,我就发现你和那些矫情的汉人女子不一样。对!我是胡人没错,我的确杀过很多汉人,可我喜欢你是这辈子最诚心的一次,跟着我,我会一直好好待你!” “你没有毛病吧?”我大嚷一句,甩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是乐广之女,可以任由你欺负,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我说着往后退去。 慕容翰出手抓住我的一支胳膊,声音低沉:“你在害怕什么?难不成…你还是处女?” “啪!”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最好滚远点,最好滚出去,若不然我………” 我话未完,慕容翰却向我压了过来:“做我的女人,答应我!”言罢,他竟然开始撕扯起我的衣服。 可就在此时,帐外却突然喧闹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胡人的呼啸声此起彼伏,我抓住机会大声喊着,慕容翰只能停下来,捂住我的嘴。 “你不要命了!你是山简的女儿,若宇文悉知道了,你就会被当成人质吊在外面,日晒雨淋,凭你再厉害也坚持不了几日,我可不想每日给你送吃送喝的!” 慕容翰话到最后,已然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我却并不领情,正想着如何脱身之时,一道人影如风般掠进帐篷来。 “翰,她是汉人,她不配做你的女人!” 我转过头,那说话的女子正是宇文歆,她已经冲到我的近前,不由分说拔出身上那对分水刺便要杀我。 “锵!” 慕容翰出手迅速,一刀将那对分水刺挡开,抬头冷冷的说道:“这是我的帐篷,郡主最好出去!” 宇文歆听了更加暴躁:“慕容翰,你为了这女人真是着了魔!这是在我宇文部,容不得你胡来。”说着看了我一眼:“好!慕容翰,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父王她是山简的女儿,我看你还怎么保得住她!” 说罢,宇文歆转身就要走。 “站住!” 慕容翰长身而起,径直追在宇文歆身后,想要拉住她。宇文歆却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想要掀帘而去。 “回来!” 慕容翰一声疾呼,伸手一掌就击打在了宇文歆的后颈之上,宇文歆眼看就要倒地,慕容翰抢前一步将她稳稳扶住,抱起她走到我的身边放下。 “这下你可满意了,还不快跟我走!”慕容翰拉起我,取下一件胡裘罩在我身上,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该死,你可真把我迷住了,这宇文歆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我可被你害惨了!” 我看了宇文歆一眼,对慕容翰的态度也好了一点,问道:“那卫玠怎么办?你可不可以帮我,随便把他给救出来!” “你可真是想的天真!”慕容翰不以为然的笑到。 我看见他回绝了我,一屁股重新坐了下来:“那我也不走了,我要和卫玠一起,我们还得去救他大哥!” 慕容翰却一刻也不愿再耽搁:“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爷较劲!”说着,不再理我愿不愿意,将我扛在肩上便要出帐。 情急之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但他却忍着痛一句也不说,不管我怎么踢腾,还是没有将我放下,径直来到了马厩。 “我不要走,你放开我!”我用力的说道。 “慕容翰,放下她!” 突然,一句熟悉,沉稳的声音从马厩的黑暗处响起,我和慕容翰都怔了一下,我心里一阵惊喜,抬起头去看,果然,他就是卫玠。 “卫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慕容翰轻轻将我放了下来,看向卫玠:“你这是打算要恩将仇报?” “蝉姬!”我默默念叨,只见卫玠手中握着一柄透亮的匕首,正挟持着一个女子,她就是慕容翰的妹妹蝉姬。 “我只想带舞兮离开!”卫玠说着手中的刀紧了紧,蝉姬脸上立刻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卫玠!你还是男人吗?你挟持的这个女子,她可是一直在保你性命!为了你她几次三番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连性命都不顾……你最好放开她!”慕容翰怒喝道:“你们文人面上锦绣文章,原来肚里寡怜鲜耻,你这个没用的人!” “住口!慕容翰,文人也是人,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这种莽夫才懂情义,我们汉家学子更注重德行。”我看了卫玠一眼,努力为他辩解道:“你不是也在挟持我吗?你知道我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你还对我那样,他当然要想办法救我,即便…现在将所有恩义抛开,那也是为了我,你有什么都冲我来,不要污蔑他!” 慕容翰见我说得没完没了,一伸手就将我揽入怀中,伸出两根手指立刻掐在我的喉咙处,声音冷狠:“好!他在你眼里是千好万好!那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从我手中救下你!”说完目光直视卫玠而去。 卫玠迎上他的目光,血红了一双眼睛,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字用力的说道:“慕容翰,杀人又如何?”卫玠正说着,手中匕首突然抬高,向着蝉姬的大腿狠狠扎去,瞬间鲜血模糊了她的胡裘。 “卫玠!你还真敢!”慕容翰吼道:“你就不怕我杀了山舞兮!” “卫玠!你……”我吃惊的看着他,他怎么真的向蝉姬动手? “哥哥,放他们走!我受伤了!”蝉姬说着捂住伤口,痛苦的看了我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山舞兮,今日一切都是因为你,来日方长,你大可放心,我死不了!” ------------ 22 第二十二章 有我保护 “卫玠!你够狠,你给我记住我今天放你走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山舞兮,下一次我不会那么轻易放手了。” 慕容翰说着看了我一眼,慢慢的松开手。卫玠见他如此也放开了蝉姬直接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就要带我离开。 可就在此时,慕容翰突然抬手,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向卫玠刺去。 “不要……”我情急大喊一声,想为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刺。 “舞兮,让开!”卫玠将我推开,伸手稳稳握住慕容翰那把冰冷的利刃,瞬间鲜血染指,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慕容翰,暗算实乃小人作为!你还是不是男人!”我狠狠地说到。 慕容翰冷笑一声:“也许你留下,我就放他走!” 卫玠将我护在身后,手中力道没有减轻,鲜血直流,慕容翰显然是没有想放弃这个机会,他依然和卫玠暗中较劲。 我体内的迷毒还没有完全排除,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再这样下去卫玠的右手掌铁定是要废了。 我看向蝉姬,她也受伤了,想要阻止慕容翰也是不太可能。 “好了,好了,我不走了行了吧!慕容翰,卫玠,你们都收手!”我在一旁嚷嚷着。 “你以为你是谁!”蝉姬忍不住出口:“卫玠有今天也是你害的!” “舞兮!不要理别人的言语,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卫玠声音不大却非常用力:“有我保护你!” 言罢,只见眼前一阵烟雾,不知怎么的慕容翰手中的匕首脱落掉地,卫玠没有犹豫挥掌反击慕容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我飞身上了不远处的一匹战马上。 一路疾驰,冷风中,思绪飘飞,那一句有我保护你,瞬间将我的回忆带回到四年前。 “叔宝叔宝,面容姣好,卫家当宝,其实草包!” “叔宝叔宝,面容姣好,卫家当宝,其实草包!” 下都的集市真不是一般的热闹,可就是那些穿梭在人群中的男孩子实在是太吵,每个人都大声地唱着奇怪的歌谣,发出奇怪的哄笑声。 可我懒得理这些,好不容易和父亲出来一次,自然是要好好游玩一番,我扯着父亲的袖子使劲地摇晃着:“爹爹,你看前面有个画像的伯伯,听说他画人特别好看,我也要画,我也要画!” 父亲拗不过我:“瞧你这疯样,都快十四了,当初你娘就是十四岁入门,我看谁家敢娶你!” “谁要嫁人?我就要陪着爹爹一辈子!”我毫不在乎。 父亲笑道:“行,行,那你去画吧,我先回府处理下公文,你别在外惹是生非,早些回来!” “知道了!” 父亲话音未落,我便从马车的帘门里钻了出来,轻盈地落到了青砖街面上,一个旋身避过路人,瞬间融入了人流。 我整了整鬓发,将散乱的发丝拢在耳后,随即坐到了那画师的面前,浅浅一笑:“劳烦您替我画张像!” 那画师本在作画,闻声抬头却是一愣,过了半响才支支吾吾的架起纸笔开始作画。 那画师本就挑拣了一处较为热闹的地方摆下摊案,那些个路人本就爱看热闹,又存心想看看画师的技艺,见我落坐全都围聚了过来,在那画师身后围成一圈站定,有些文人模样的不断的对那画师的技法进行着点评,显然是画得不错。 而那些本来跑来跑去的孩子也都被吸引了过来,挤不到画师身边便都围在了我的身旁,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笑个不停。 许久,那画师终于停下了笔,将那画纸轻吹了几下,然后平整地铺在了案桌之上,我仔细看去,那画师竟然将我的衣饰、身形勾勒得分毫不差,但我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姐可还满意?”那画师躬身垂询。 “小姐哪会满意?”一旁的某个书生起哄:“你看小姐出落得如此明媚,可你的画纸上却是个呆板木讷的女子,真是将小姐生生画丑了!” “对对对!”听他这么一说,我深有同感。 那画师却还不服气,辩解道:“这位兄台所言差矣,这小姐如此明媚,仅靠我这凡夫俗子之笔岂能将她的容颜之美尽数展现,若你觉得在下画得不好,不如你亲自替小姐画一张,若能胜过在下,除了小姐的酬金,我再奉上同样的数目为你润笔如何?” 那书生连忙摇头:“我只擅诗文,不曾习画,您还是另请高明!” “又是个眼高手低之辈!”画师得意地说到。 我最瞧不起别人目中无人的模样,对他的画也有些失望,便使起性子来:“不行,不行,这画我不满意,我不要了!” “那怎么行!小姐可不能说话不算数!”画师一脸为难的模样还真是有趣。 “让我来试试!” 身后的孩童中挤出了一道人影,我一看愣了一下,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一身的衣衫虽全被泥灰沾染,但面容却极为娟好,尤其是那对如水一般的眼眸配上雪一般的肌肤,完全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我上下打量着这十岁左右的小孩,虽是男儿打扮,但这分明是个女孩子装扮的,不禁哑然:“你真的要试试?” 那小丫头点头,不待我回答便径直来到那画师面前,将他架上用过的笔里挑了一支出来,蘸足了墨汁后就朝那画师先前画好的绘像上点去。 “小孩,你可别坏了我的作品!”那画师急了,却被身后存心看热闹的人拉住了不得动弹。 那小丫头不理旁人,自顾自的开始画了起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手中毛笔一抛,说道:“我画好了,小姐看看是否满意?” 我好奇地凑到桌前,顿时震惊,那画当然是先前那一幅,但经过在这小丫头寥寥数笔的修改,整幅画恍若在春水中浸泡过的茶叶,瞬间圆润丰满起来。 “这画里的衣带竟然像在飞舞,是我眼花了吗?” “这画中的小姐与面前的一样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双眼,简直是神了!” “笔法细如蛛丝,却雄浑有力,真是不简单啊!” 一旁的人都发出了赞叹,我自然是非常满意,这画中人真的有了我七八分的神韵,这小丫头真是了不得。 那画师现在也是自愧不如,盯着那画卷仔细揣摩,不时点头,似乎是找到了自己不足之处,早忘记了先前的不屑之言。 我看向这漂亮的女孩子,真心的说道:“谢谢你,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如此了得,可是你为何把自己弄得这么肮脏?”我说着替她拍去身上的尘土。 “我没事!”她对我笑笑:“你喜欢就好!” 我随后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了她手中:“我当然喜欢,小妹妹你真是妙笔生花,以后在下都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一定不会推脱什么的。” 我话刚落,她突然退后好几步,原本还满心欢喜的她瞬间变了脸,推开我气呼呼地跑进了一条小巷。 我却不想食言,三两步追了上去,在巷中追到了他,硬将这一锭银子塞到了她手中,可她怎么也不肯收。 “呵呵,两个可人儿,我们弟兄初来乍到正缺钱花,不如就借给我们花花如何?“巷口不知何时进来了三个拿着短刃的男子,一个个目露凶光,显然不是良善之辈。 我心里一紧,立刻将女孩儿护在身后,嘴里念叨:“妹妹你这么柔弱以后谁来保护你?我叫山舞兮,不怕不怕,有我保护你!” 正沉醉在记忆中,一声马嘶将我叫醒。 “舞兮,你怎么了?”卫玠跳下马也将我抱了下来。 “你就是那个小女孩?”我突然问道卫玠。 他一听一怔,停住脚步,低下头默默的看着我,许久才说道:“你终于记起我来,我不是当年你以为的小女孩,山舞兮!以后有我保护你!” ------------ 23 第二十三章 客栈蛇袭 疾行一夜,到天际发白时仍未能到达市镇。我与卫玠人困马乏,只能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停下了马儿,人需要休息,马儿跑了一夜更需要休息。 “胡人南下,生灵涂炭,原本的市镇都已化成废墟,但此处已离清河不远,我们再次歇息上两个时辰,待马儿恢复了气力再赶路。”卫玠有意岔开话,见他不再提及四年前见过我一事,我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百里香的药效仍未消散,我依旧有些力不从心,对卫玠道:“我想喝点水,否则总使不出力气来。” 卫玠点头:“那你在此稍后,我去寻些水来,你…等我回来。” 我扬了扬手中的短刃笑道:“若非中了百里香,谁能近得了我身?快去快回,我自然等着你的!” 卫玠笑笑,拿着水囊转身离去,我困顿至极,见马儿正在低头吃着嫩草,一切祥和安静,我也找了一块大石作为倚靠,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呼哧!” 一声鼻息将我吵醒,原来是马儿凑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推搡着我。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早已升到了高处,显然我睡了好一会儿,可卫玠怎么还未归来? 心有挂碍,立刻就无法再安心坐在此处了。我撑起身子,发现气力又恢复了不少,当即顺着卫玠离开的方向寻去。 走不了多远,便听见了潺潺的水声,心里想着卫玠替我寻水自然也在水旁,先去看看再说。 转过几丛灌木,眼前就是一片开阔,一条清浅的河流自远方蜿蜒而来,如今正是枯水期,宽阔的河滩上到处是嶙峋的乱石,卫玠那清癯的身影便出现在河畔。他侧坐在一块原石上,沉默地低着头,水囊被远远地丢在了一旁。 “不对!他怎么看上去是如此的沮丧?”我心里顿觉不安:“他这是怎么了?” 我顺着他目光所及之处努力看去,发现他的双手捧着一个圆圆的物件放在了膝头,初时还以为是个石块,可等我看清楚了,吓了一大跳,那竟然是个人头。 卫玠为何会捧着一个人头?难道?一股不详之感涌上了心头,让我忍不住想要上前看个清楚。 可正当我要走过去时,一把熟悉的声线突然响起,我立刻停下了脚步。 “卫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卫家的男人一个个都是死心眼,卫璪抱着所谓的气节不肯投降,现在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你呢,为了个女人错失了救卫璪的最好时机,现在捧着卫璪的人头感觉如何?是不是后悔莫及?” 说话之人竟然是宇文歆,她一身汉家女子打扮,俏生生地站在卫玠身后,话语如此尖酸刺耳。 卫玠没有抬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声音冷狠:“现在我真的很想杀几个胡人来解解恨,若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宇文歆满不在乎,依旧说道:“刘聪杀了卫璪弃尸于此,你现在手中只有他的头颅,难道你不想要回他的尸身?”宇文歆说着上前了几步,红色的裙摆在风中猎猎飞舞,更显妖异:“你们汉人若是死无全尸,可是大不敬啊!我想你这做弟弟的,也希望能讲卫璪的身体带回去安葬吧?” 卫玠听到此,终于伸手扯过宇文歆,一把掐着她的脖颈:“那你说,我兄长身体何在?” 宇文歆被制,满面通红,却无奈不能挣脱出来:“当然……在……在我们手中,只要你答应我们一件事,事成之后自然会将他尸身送至清河入土为安!” “答应什么?”卫玠声音更沉,显然是极力压制。 “杀……山简!” 宇文歆话一出口,卫玠就一把将她推开:“我若是能杀山简,当初答应石勒便是,我兄长也不会死,何必等到今日?” 宇文歆揉了一下脖颈,退后好几步与卫玠保持着距离,说道:“正是因为你的妇人之仁害死了你的兄长,如今就更应该亡羊补牢,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孝子,若你不想卫璪死无全尸,回去向你母亲有个交待的话,那便与我们合作。这件事你知我知,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只要你下手干净些,你还可以和那山舞兮风流快活,继续做你的卫大才子!” 听到这里,我手心冒汗,我不晓得卫玠会怎么处理,卫璪的离世对他多少是一种打击,他若带不回卫璪的遗体,势必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即便老夫人什么也不说,卫玠怎么能放过自己? 卫玠愈发的沉默,而我不知为何浑身颤抖,静静得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久,他终于开口:“人已经死了,我不会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你们要想杀山简就堂堂正正在沙场上各凭本事,我卫玠绝不会背后杀人,做出有违良心之事。” “你……年纪轻轻,却如此食古不化!真是不可理喻!竟然如此,那就带着他的头颅回去哭个够吧!”宇文歆着实不悦,说完也不敢再停留,转身就离去了。 我大大松了口气,可是不知为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趁卫玠还没有发现我,悄悄的回到了原地。 片刻后,卫玠便面色如常提着水囊回来了,卫璪的头颅被一席白练裹着挂到了马鞍后面。 我假意问他这是何物,卫玠笑着说只是在河滩上捡到的奇石,我见他眼底哀色,也不忍拆穿,接过水囊便喝了起来,但心中总是有些难受。他是个君子,孝悌之道早已深入骨髓,如今因为我他却要如此委屈自己,我怎么能够心安? 我想着此事,话语自然就少了。卫玠依旧处处关心,可我无法安心享受这份温暖,心中越来越难以平静,烦躁得难以名状。 又走了半日,终于遇到一处小小的市镇,我实在是难以继续这样赶路,便让卫玠在镇上歇一歇,就这样,我们住进了这镇子里唯一的一家客栈。 连日奔波,风尘满身,又累有饿,卫玠自然是先去安排酒菜,我见客房内恰好有浴桶,便让店家烧了热水送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要好好的洗一洗,解一解心中的烦躁。 热水氤氲,我将衣衫除尽,整个人显得有些迷糊,正要入水,突然觉得脚踝处一阵剧痛,忍不住大叫出声。 “砰!” 房门被人撞开,我无暇顾及是谁进来了?因为在我眼前的是一条通体赤红的蛇,而我已经被它狠狠地咬了一口。眼前已经开始模糊,麻痹的感觉瞬间传遍了我的身体,左脚已然失去了知觉,受伤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紫黑的颜色从伤口处迅速蔓延开来,这蛇有剧毒! “完了!”我心里暗自叫苦:“这腿本来就受过伤,如今又被毒蛇咬中,我怕真的要变成瘸子了!” “舞兮!”卫玠的声音让我稍微振作一点,原来是他进来了,他早已经如风般掠到我身边,低下头毫不犹豫地靠近我左脚脚踝处。 “不要……”我知道他是想用嘴替我吸走蛇毒,可是我已经无力阻拦,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24 第二十四章 是她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意识。 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石室之中,四壁上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那盏挂在墙上的油灯,火花昏黄,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石室内空气十分污浊,夹杂着浓浓的腥臭味,这些让我心里越来越压抑。借着灯火的微光我发现头顶有一整排的铁钩以及屠夫用的厚背切肉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肉屑。 “卫玠!” 我忍不住叫出声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想挪动身体,全身却酸楚无比,除了意识清醒,我哪怕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抬起。 “我在,舞兮!这可能是家黑店,我们着了他们的道了!不要害怕,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卫玠沉稳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话一说完,我就感觉他温润的手在黑暗中覆到了我的手背之上,顿时让我安心不少。 “我们都受伤了,看样子很难出去,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我还是有些急躁,毕竟卫玠为我吸血疗伤,他的身体多多少少也会被蛇毒侵入。 “舞兮,佛家也有云:人生无常,随遇而安!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变故,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卫玠是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的。舞兮,你现在要好好养足精神,你蛇毒虽除身子却极其虚弱,我们被困,要想逃出去还得恢复功力才能对付他们!”卫玠说完将我揽进怀里。 听完这一席话,突然发现自己又重新开始认识他,那是一种不能言语的幸福之感,让我越来越笃定他就是我这一生可以依靠的人。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流逝,突然,一声刺耳的石块与石块的摩擦声响起,石室内亮了起来。我抬眼望去,有人掌着油灯进来,越来越近,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美的无法形容的女子。 “你要干什么?”我保持冷静的问道她。 一身紫衣的她看着我,脸上渐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可就等不及了!” 卫玠见她靠近,立刻警惕起来,似乎有所感应什么,立即问道:“姑娘将我夫妇二人搬到这昏暗的石室意欲何为?” 那紫衣女子一听,嫣然一笑,轻拍着高耸的酥胸,一时间整个石室风情无边:“原来你们是夫妇?怪不得你会为她吸取毒液,不过…你们落在我的手里那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将我们抓来这里?你要银子我们给你就是,最好放我们出去,若不然等我身体恢复了………”我声音一大,胸口就一阵钻心的痛,根本无力再说下去。 “哈哈哈!” 那紫衣女子见我如此,大笑起来:“金银都是身外之物,我慕容雪仙真的不在乎,人与人讲究的是个缘分,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岂有放你们走的道理!”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我们身边,看了卫玠很久,突然伸手在卫玠脸上拂了一下,眉眼间竟都是魅惑之色:“公子不要担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我手底下的那十几个蛮子他们要吃肉,所以公子还是自保才好!” “你什么意思?”听她阴阳怪气的胡说八道,我心里越来越不安,再看看头顶上挂着的铁钩,顿觉寒意深深。 “吃肉?”卫玠对她笑笑:“我这里有些银子,姑娘只管拿去买上十几头牛羊,让他们吃个够便是!” “牛羊?公子是在和我说笑吗?”慕容雪仙不为所动,冷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手下那些蛮子,是吃惯了你们汉家的两脚羊,你再让他们吃那些四脚的可真不管用!” “两脚羊?”我突然想到回河东的路上,卫玠和我提过胡人粮草不济时会杀汉人女子为食,美其名曰“两脚羊”。 “你们是疯了?人肉也吃!你们为所欲为,会得报应的……”以前在军营也听父亲说过,慕容鲜卑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汉族少女,回师途中大肆奸yin,同时把这些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谓之菜人或是两脚羊! 原来眼前的这个慕容雪仙,就是吃人的鲜卑族,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怪不得要将我带到这屠宰室来,原来是要将我分而食之。 “你是慕容一族,你可知慕容翰是谁?你敢吃我们,不怕他追究吗?”我突然想起慕容翰,便脱口而出,话完才发现卫玠扭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知为何竟让我无地自容。 “你认识翰王子?”慕容雪仙果然有些吃惊,脸上表情也因为我的话显得有些紧张,随后又恢复了过来:“我吃的是你们汉人,翰王子是知道的,他能怎么样?他自己也不是没吃过。” 卫玠将目光转向她:“你的意思是非吃我们不可了?” “不!看来公子还是没有明白?不是你们,是她,公子是男人,我慕容雪仙最喜欢像公子这般俊俏的男子,怎么可能舍得吃呢?” 话完,慕容雪仙勃然变色,不待我反应过来,便顺手拎起一柄锋利的砍刀直接向我的双腿劈来。我根本无法躲避,心想这次双腿肯定不保了,连命都会没有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卫玠却拼死为我挡住了这一刀,他双手如电般伸到我的腿前,两掌合十将那快逾闪电的一刀夹在了掌心之间。 “你……”慕容雪仙也没想到卫玠速度如此之快,眼角露出一丝戾色,刀身猛然下压:“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蛇毒未愈的汉人男子有多少气力能挡住我这一刀,不想断臂的话我劝你赶紧松手!” 卫玠并不答她,屏息牢牢地抵着刀势,慕容雪仙原本美丽动人的脸开始显得有些狰狞。 “你到底是谁?我还真小看了你,原以为你一副书生的模样,也定然如那些被我抓到过的书生一样贪生怕死,一个个为求活命在我面前屈膝求欢,没想到你竟然会出手救她?”慕容雪仙脸色越来越难看。 卫玠抬头迎上慕容雪仙的目光,眼中毫无惧色,嘴角勾出一抹蔑视的笑,一字一字道:“是她夫君!” “夫君?”慕容雪仙讽刺一笑,握刀的手更加用力,可是卫玠却不愿意松手,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罢了!” 慕容雪仙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撤去了施加在刀上的力道。 “卫玠!”我急切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因为骤然失去压力,卫玠脸色迅速转白,一口鲜血随之从他口中喷出。 “无妨!”卫玠一手护住我,一手轻轻抹掉嘴边的血迹,抬头直视慕容雪仙,昏暗中那一双眼睛充满了血色,第一次让我如此害怕,那凶悍凌厉的眼神让人心胆俱寒。 ------------ 25 第二十五章 绝处逢生 慕容雪仙实在也没有想到卫玠会拼死护我周全,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随即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对我淡淡的说道:“看来这位公子舍不得你死,那我暂且留你一命,明日我再来,人没有到最后一刻,是不知道活着的好处,我会等……哈哈哈!” 随着她放肆的笑声,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石室里终于又剩下我和卫玠。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脆响,天边耀起一束白练,直接刺穿了黑暗。 “卫玠,要下雨了!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我轻轻地说道,语气有些伤感:“也许我们逃不出去了!” 卫玠微微转过头看着我,揽住我肩膀精瘦却有力的胳膊收得更紧了:“舞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看向他,一脸茫然:“想什么?” 卫玠冲我笑笑,说道:“小时候的我生过一场大病,总是不见好,母亲也不让我出街,人太过孤独就会生出许多想法,像这样雷雨大风的天气就会忍不住想到生死!有一次我偷偷出门,在下都被人劫持差点丢了性命,被一个小女孩所救,她说她会保护我,也不知怎么的,那句话让我对人生充满了期待,自此之后,再遇到这样的天气,心境截然不同,信念何其的重要!” “原来小时候我们真的见过!那时候的你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你现在虽然美,却没有女气,怪不得我叫你妹妹,你会那般的生气!”听他说起当年,想起初见时的心情,我心里的不快顿时无影无踪。 卫玠见我面露笑容,继续鼓励道:“舞兮,我们会出去的,像这样的天气,若是蛟龙,它会乘风入云,游走于惊雷之间,沐浴电光中,不知何为怕,逍遥自在,若你我心生绝念,便只能做条虫,闻风遁地,栖身于朽土之下,避之不及,任人宰割!” “嗯!你真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子!”我向他点了点头,卫玠的泰然处之让我敬佩,就算真的出不去了,明天我也绝不会让慕容雪仙她们那么轻易吃了我。 正想着,又一声惊雷炸响,一道炫目的白光如灵蛇般瞬间从细小的缝隙中蹿进了昏暗的密室,把这满屋的血腥钩刀照得雪亮,更凭添了几分肃杀和寒意,恍惚间像是到了地狱里的修罗场,可我却不再胆怯。 “轰隆隆!” 雷声越来越大,刚刚炸响后仍不肯停歇,我感觉整个石室都在摇晃一般。 “卫玠,你听,似乎还有什么声响?” 我说完伸手触及不远处的一块石板,按住石板时掌心依然震动不绝,似乎下面更深处有石块在滚动,绝非刚才的炸雷所致。 卫玠听了我的话去,也俯下身侧耳倾听,还未等他起身,一股凉风便扑面而来,顿时将石室内憋闷的空气一扫而空。 “会是密道吗?”我惊喜的问出声来,精神一振,卫玠和我相识一眼,顺着凉风寻去,就见石室一角数块青石已经横移,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带着泥土清香的凉风正从中而来。 “是密道!舞兮我们有救了!”卫玠声音压得很低:“天无绝人之路!这密道内有风吹来,定然不是死路,而且这风中带有雨后泥土的清香,一定是直通野外,想必那慕容雪仙也是不知道此处另有洞天,若不然也不会将你我关在这里!” 我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扶着卫玠和他一起钻进了这黑暗无比的密道内。 ps:卫玠幼年时,询问尚书令乐广人为什么会做梦,乐广说是因为心有所想。卫玠说:“身体和精神都不曾接触过的却在梦里出现,这哪里是心有所想呢?”乐广说:“是沿袭做过的事。人们不曾梦见坐车进老鼠洞,或者捣碎姜蒜去喂铁杵,这都是因为没有这些想法,没有这些可模仿的先例。”卫玠便思索沿袭问题,成天思索也得不出答案,最终想得生了病。乐广听说后,特意坐车去给他分析这个问题。卫玠的病有了起色以后,乐广感慨他说:“这孩子心里一定不会得无法医治的病!” (年幼的卫玠是需要导师的,天才也得老师教!能变通,不执拗,善思索,是卫玠的优点!) ------------ 26 第二十六章 又入虎穴 一路前行,隆隆的雷声不绝,在密道中鼓荡着,震得头顶的灰尘簌簌而下,足见这密道已多年未有人走动。 密道入口不大,但内进却十分宽敞,只需要微微俯身便能同行无阻。卫玠离开时已经将密道口的石块又扳回了原位,他心思缜密,绝不会有丝毫的放松让人有机可乘。 我俩就这样摸黑走了许久也不见密道尽头通向何处,不由感慨这密道的建造者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建了这条密道。沉默不语中,又走了半刻钟左右,漆黑一片的密道终于迎来了些许微光,昏黄幽暗绝非是星月之光。 卫玠向我笑笑,拉紧我的手加快了步伐,很快我们就到了那微光下处。 “舞兮,你看!”卫玠抬手指着一处。 我顺着卫玠的目光瞧去,只见密道尽头也是如我们进来的入口一样,是一个向上的出口,头顶上的石块被人从内反锁住了,只能由内向外开启,如此这般,上面的人是绝不可能下得来。 我一阵激动,纵身就想要去开启那道锁销,卫玠却突然出手将我拉住。 “舞兮,等一下!”卫玠皱起眉头:“若没有想错,这密道外头绝对比那石室更危险!” “危险?何以见得?”我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回答。 卫玠抬头仔细查看了一下锁销,沉稳的说道:“也许我们都搞错了,这一路我们完全是走反了,那石室中的根本不是密道的入口,而是出口。至于这处,才是真的入口,当年有人从这逃出后便从内关锁了密道,再由石室逃往别处,因此我们才能从石室进来,到了此地。” “那会是什么样的人从上面逃出来?”我饶有兴趣的追问到。 卫玠想了想,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脸上:“若我猜得不错,我们头顶便是邺城,曹魏时所建的皇宫,这密道也是当时所建,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我听他说的如此有把握,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难怪会有这样长的密道,原来是曹魏皇帝所建,我们也算是托了他们的福,才能逃出生天啊!” 卫玠听了却摇头,一脸沉重之色:“这密道结构精巧却依然有光线透入,外面必然是灯火辉煌之处。你可知这邺城已落入刘聪之手,我们若被人发现,根本很难逃脱!” “那岂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我们怎么那么倒霉!”我只能一声叹息。 “砰!” 就在此时,头顶一声脆响,似乎是有人踢翻了铜炉砸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看向卫玠,他将我拉进怀里,不让我再出声。 “完了,完了,你打碎了皇上的紫金香炉,小莲,你快跑,不然会被杀的!”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行,我们一起跑,不然都会死的,趁现在没人发现,我们快走!”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了出去。 我与卫玠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两人纵身而上,推开了偌大的石板,一刻不停的钻出了密道。 “还真是皇宫!” 我喃喃自语,这密道外原来是一处偏殿,看上去是用来存放珍宝的。此时此刻,我和卫玠当然没有兴趣去寻宝。 “快走,舞兮!要逃命的话还是得跟着熟悉路径的人,她俩犯了事,必然会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卫玠说完拉着我听清两个宫女的足音便紧跟了上去。 夜色虽然给了我们最好的掩护,但这宫里的混乱却是我们没有被人发现的最大原因。胡人初入中原,想必是被这繁华的宫殿所震撼,整天只顾吃喝玩乐,完全忘记了守备。 还有那些掳来的女子也悉数被驱赶至宫中,此时此地,到处都是女子的哭声,让人听了莫名的难受。我和卫玠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紧跟着那两个宫女向宫外走去。 刚到宫门处,人声鼎沸,那走在前面的两个宫女来不及调头便被人抓住,也不问青红皂白,便被扒去了衣衫,吊死在了城门之上。 多亏卫玠眼明手快将我拉进黑暗处,我们只能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静待时机。 “胡人杀起自己人来也毫不手软!”我眼看着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死在了面前。 “舞兮,不要看!”卫玠突然伸手蒙住我的眼睛。 我掰开他的手指,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数十个汉人模样的男子并排跪成一串,一个威武的男子手提巨大的板斧,如风般掠过,不停的砍下了他们的人头,鲜血随之喷溅出了好几丈远。 “他们要杀多少人才会心满意足!”我不自觉的颤抖着,卫玠紧紧地搂住我。 “现世如此,仅凭你我根本救不了他们!”卫玠安慰我到,修长的手指为我拭去泪水,声音突然低沉用力道:“舞兮,那就是刘聪!杀我大哥之人!” 我再次抬头,看见一个胡人在我们不远处指挥着这一切。 “来人,将这些汉狗的头颅都挂到旗杆之上为我军祭旗,再杀光这些个女子生祭石勒,让他死之后也能尽享温柔!”刘聪愤怒的说着。 “石勒?”难道石勒已经死了不成?不可能,我和卫玠逃出宇文部时,慕容翰亲口告诉我石勒还活着。 正想着,又听到刘聪说道:“宇文这个老东西,居然敢凌迟本王的爱将,他真是活腻了,明日本王便要点齐十万兵马杀进他的狗窝,将他宇文一族灭得一干二净,让他死的明白,这就是敢挑衅我刘聪的下场!” 说完,他径直从身旁的女子中随意抓了一个搂在了自己怀中,大笑着不知走向了何处。 夜色中,我和卫玠都沉默了,这乱世几乎让整个中原血流成河,而最苦的还是那些百姓。 不知待了多久,一阵“叮当”的脚镣声由远至近的响起,数十个汉家男子扛着几个大箱子从树下经过,他们的脸上都是绝望之色,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宫殿中,他们随时都可能死去。 一个醉醺醺的胡人在一旁大声嚷嚷着:这是大王最爱的铠甲与珍宝,明日便要随大军一起运出邺城,你们不想死就赶紧搬到城门下的大车上去!” 他的话让我和卫玠心中一动,这就是出去的最好机会了。我们毫不迟疑地闪身跟了过去,不声不响地混进了队伍之中,与那些木然的汉家男子一起将沉重的木箱搬到了城门下。 趁着他们转身之际我们又跃到了门洞的顶端,那些胡人都忙着杀人为乐,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悄悄地钻进了其中的一个木箱。 透过缝隙,我看着那些被吊死在城门下的男女被晚风吹得微微晃动,心里如死灰一般的冰凉! ------------ 27 第二十七章 料事如神 天终于亮了,一夜的狂歌滥饮却没有耽误匈奴人的出征,大车缓缓开出了城门,城外数万匈奴战士早已整装待发,个个都是能战善战的模样,刘聪就是凭着这群将士横扫整个中原。虽然心里痛恨他,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治军有方! “时候还早,数万大军,我们没有机会离开,这几日颠沛流离,反倒是现在才有片刻安稳。你在休憩片刻,有我守着!” 卫玠的声音很轻,就像这箱子里柔软的丝帛一般温暖,放松下来后浓浓的倦意果真席卷而来,靠着卫玠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一震停了下来,也将我惊醒了过来。 “怎么?” 我紧张起来,正要说话,卫玠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嘴。 “不要紧张,没事的!”卫玠说着已将木箱轻轻托起,露出了一丝缝隙。 我小心翼翼地也靠上前,被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慕容雪仙?她怎么会在这里?”我小声嘀咕着。 卫玠不慌不忙的说道:“看样子她可能是要去邺城,却与出城的部队刚好撞个正着。” 卫玠说得没错,大概是急着让路,慕容雪仙的马车在调头的过程中侧翻在地,那车上的酒桶滚得到处都是,更有几个已经裂开,散发着浓香的美酒流了一地。 “她不可能没有发现我们不见了?难道是来找我们的?”我心存疑虑。 卫玠却没有再说话,注视着眼前,似乎期待着发生一点什么,让我们有机会从箱子里逃出去。 刘聪的部队都是些匈奴人,他们好酒,好色,见有美酒、美女挡路,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更有甚者已经拿出装水的皮囊准备去装酒。 慕容雪仙却似乎并不在意,十几车美酒转眼便被蜂拥而至的匈奴士兵瓜分干净,很多人当即就开始痛饮起来,原本整齐的军阵顿时乱了起来。前面的部队一团乱,后面的部队也就动不了,战马则烦躁狂嘶,场面十分混乱。 “她来邺城怕没有那么简单,怎么感觉是故意来挡路的?”凭着女人天生特有敏感的直觉,我肯定慕容雪仙另有企图。 果真美酒是乱人心的,对汉族女子予取予求的匈奴人此刻瞧见了如此美艳的慕容雪仙哪里会有不动心的道理?此时已经有好几个匈奴士兵一边饮酒一边冲到了慕容雪仙的身旁。 慕容雪仙并没有避开,以她的身手想要从几个匈奴士兵里逃出来易如反掌,可是她却任由他们将她从马车上拖下去,随即被人就地按住,才眨眼的功夫便被撕开了衣衫,露出了她美丽娇柔的身躯。其他匈奴士兵们一看,顿时鼓噪起来,慕容雪仙这才开始反抗两人就在路旁翻滚着,引来了阵阵的哄笑。 就在这混乱之际,突然一人自后而来,手中檀弓一响,一支利箭便扎进了慕容雪仙身上的匈奴士兵喉咙里,带起了一蓬血水。 那士兵捧着喉咙“嗬嗬”地喘息,不敢置信地回身看向射杀他之人,眼中露出惊惧之色,随即倒地而亡。 “乱我军阵者,杀!” “违令不遵者,杀!” 来的人正是刘聪,他沉着脸,扬声大喝:“行军打仗时谁敢胡来,他便是下场!” 他的话让那些原本还乱作一团的匈奴士兵随即逃回了军阵,原本停滞的队伍再次前行起来。 “舞兮,我们错过了机会!”卫玠看到刘聪前来,顿时收回了目光,对我说道:“慕容雪仙是慕容翰的人,她前来必定是慕容翰的指示!我担心慕容翰也在附近!”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来?慕容翰与宇文联手对付刘聪,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宇文部才对!”我对卫玠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继续注视着刘聪的动向。 这时,刘聪策马已经来到了慕容雪仙的身前,将身上大氅扯下丢到了她的身上:“我不杀你,我知道你是慕容鲜卑的人,你们与宇文部乃是一族,要通风报信或是耍什么阴谋诡计请便,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刘聪期待与慕容翰一战,整个漠北谁是英雄,这一战而定!” 慕容雪仙身上还满是那匈奴士兵的鲜血,闻言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一言不发地将那大氅裹紧,翻身上马向远处疾驰而去。 刘聪嘴角轻笑,将手中檀弓举起最后又放下,许久才说道:“慕容翰,我怕的就是你不来!” 言罢,便策马走到了军阵前方,根本没有看一眼我们藏身的木箱。显然他也绝不会想到会有人在皇宫中钻出来,再偷偷钻进了木箱之中。 车马如龙,走得极快,运载木箱的大车被裹挟在人马中间,周围都是嘈杂一片,我们只能偶尔撑开一线换一点新鲜的空气,否则这一路的颠簸非得让我和卫玠昏厥不可。 正惴惴不安之际,车马却又再次停顿了下来。即便是刚刚下过了一场大雨,依旧可以听见远处如雷般滚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铺天盖地而来,竟似有千军万马的阵势。 “是鲜卑铁骑,是鲜卑铁骑!” 耳边传来声音,那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透着惶恐,但却没有慌乱,可落在我和卫玠耳中却不啻为天籁之音。心想那慕容雪仙刚走没有多久,这鲜卑铁骑便疾驰而来,显然是慕容翰决意在路途中不断阻挠刘聪的大军,将敌人阻挡在宇文部的腹地之外。 我不禁侧眼看向卫玠,他还真是料事如神,卫玠无奈的向我挤出一个笑容:“但愿可以趁这鲜卑铁骑的突袭找到脱身之机!” “嗯!”我点头回应他一声。 然而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鲜卑铁骑的蹄声静止了。我偷偷从缝隙中看去,铁骑停在了里许之外,竟没有任何发动突袭的征兆。 “他们怎么还不进攻?” 我有些着急,紧紧注视着外面的动静,远远的见一骑从鲜卑大军中破浪而出,如电一般穿过两军之间的空地,径直来到了匈奴大军的阵前。那马背上的高大胡人男子霸气十足,马如龙,人如松,黑盔如墨□□如虹,不正是慕容翰吗? “慕容翰他要干什么?这是在找死吗?” 我疑惑不解,眼看他逐渐接近,匈奴大军也随即警惕起来,哪怕只有一个人,但他还是慕容翰,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想必都知道他是一个绝对危险的人物。 而刘聪此时也不敢大意,骑着马便迎了上去。两人逐渐接近,刘聪突然扬起手中的板斧全力向慕容翰劈了出去,慕容翰挥起手中□□一挡,坐下的马儿竟然突然转头,绕过刘聪再次向匈奴军阵奔跑过来。 “慕容翰疯了不成!他难道要一个人冲阵?”我不停的念叨着,还指着他来搅局,没想到他竟然来送死的! “舞兮!这正是我担心的!慕容翰也许是为你而来!”卫玠握紧我的手,目光也紧盯着慕容翰的所在之处。 “他是胡人,绝不会为了一个汉人女子孤身冲入千军万马之中,这肯定是他的计谋,卫玠,你看……慕容翰□□的马儿,那是我的马—踢云乌骓。”我发现慕容翰的坐骑是我所救的马儿时,忍不住兴奋起来。 慕容翰越来越近,转眼间就到了只离我和卫玠数步之遥的地方。此刻我也终于可以看清他脸上的神色,他很焦急,似乎是在匈奴的千军万马中寻找着什么。 “舞兮!不要再看,他会发现我们!”卫玠将我拉进怀中。 就在我们正要收回目光之时,慕容翰□□的骏马突然一声长嘶,纵跃翻腾不已,慕容翰猝不及防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骏马随后直冲向我而来。 “踢云乌骓!” 我一时没有忍住,不禁大叫出声,行藏瞬间暴露。卫玠不待我作出反应,随即拉着我跃出了木箱,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舞兮!”身后传来慕容翰的声音,我没有回头紧跟着卫玠,脑中一片空白,若是再次落入胡人手中,我和卫玠怕是性命不保。 “山舞兮!你给我停下来!”慕容翰跟在我们后面狂奔,见我没有理他,又对卫玠大喊道:“卫玠,蝉姬的事我们倆都还没有算清,现在又多了个山舞兮,我告诉你,这丫头我慕容翰是要定了!” “嘘!” 我转身吹出一阵哨音,本想试试看看那马会不会记得我,谁知道那踢云乌骓瞬间回应我一阵清越的长嘶,箭一般蹿到我和卫玠身边。 我见状大喜,卫玠翻身上马,向我伸出手,我这才看向慕容翰,对他说道:“不管怎样都谢谢你将踢云乌骓带到我身边!大战在即,自己保重!”说完,伸出手握紧卫玠的手,被他拉上了马背。 “拿下慕容翰,不要伤了他!” 刘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慕容翰瞬间被蜂拥而来的匈奴兵淹没,也许刘聪并不想杀他,他也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和卫玠冲出了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