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山野，小村，老人家 咯吱—— 腐朽的木床发出刺耳的呻吟，曲正蹭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目光先是有些失焦，几秒后才变得有神，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黑褐色墙砖，老旧的木桌。 几缕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有些刺眼，墙上钉吊着几盏烛灯，在穿过从茅草填补的墙洞中吹进的冷风下摇动。 “又来……” 他翻身下床，踩着未知兽皮做的鞋，走到木桌旁，用刻刀在一个竹片上刻下了第十七条竖杠。 “11月17了，也就是穿越过来的第17天，第六次做这个梦了，好像也没什么规律，真是头疼。” 17天前，曲正还只是现代都市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想到一场横祸让他也赶上了穿越潮流。 异世界并不算太美好，有很多东西需要适应，但当前最困扰曲正的，反而是他时不时做的一个梦。 梦醒之后，梦的内容已不是那么清晰，曲正能记得的只有一只又一只遮天蔽日的怪兽、凶兽。他们喷吐火焰，挥洒雷霆，张开血盆大口，攻击目标无一不是曲正！ 这让他几次在清晨惊醒，身上都湿津津的，窒息般心慌。 用力抹了把额头上已经干涸的冷汗，用石盆在缸里打了盆水，曲正拢起两捧拍在脸上，头脑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泛起波纹的水面上倒影出一张英挺有神的青年面孔。 他现在的名字叫‘赵澈’，一个刚满19岁的青年，因风吹日晒皮肤略有些黑，但胜在青春无敌。 前些天的病弱渐散，曲正愈发感受到一股仿佛将要满溢出来的精力与无比充沛的力量感。 “饿得也更快了。”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他套上虎皮大衣，快步走出家门。 太阳刚从远方的山后升起了一个尖，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尽散，与周边几户升起的炊烟交相呼应。 他正身处一个大山中的小村。 赵村。 村中如今已经凋零到只有不到五十户人家，来历却并不平凡。 这个世界是存在超凡的世界，习武之人能够强大到宛如神明，但人类占据的疆土却只是一隅之地。 无尽的大山、荒野中蕴藏着无数瑰宝，也有阻碍人类探索与拓展的‘兽’。凶兽、异兽、妖兽，不同种类叫法不同，却有相近的描述： 有与武者匹敌之力、多数视人类为敌、甚至以人类为食的物种！ 为了探索宝物，开拓土地，人类国度中偶尔会组织强大的武者们进入深山，在147年前，就有这样的一支队伍承载着国家的希望，深入山林，然后……折戟沉沙。 他们被困在深山，建村传承。 这就是赵村的由来。 时至如今，当初探索小队中的武道强者与辅助人员早便都是森森白骨，小村的状况……不算乐观。 哒哒哒——走出几十步，曲正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比起他住的那座‘茅草屋’，这间房子至少还过得去。石砌结构，屋顶还有瓦片，足以遮挡住风雨。 很快，木门被人推开，一个有些驼背、戴着兽皮帽的小老头面带慈祥笑容道：“你来了？阿澈。快进来，你时太奶刚把粥熬好。” “嗯，又来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灶台前忙碌的老太太转头道：“多添一双筷子的事，之前阿澈你可没少照顾我和你昭太爷。来尝尝看，刚出锅的狌狌肉粥。” 这两位分别名为赵昭和赵时，是赵村硕果仅存的第三代老人家，年岁都已经超过了80。 他们的儿女都早早故去，与赵澈在族谱上的关系也不近，但尊老爱幼的赵澈生前便一直额外照顾他们一些，送他们了许多猎物，而这些天赵澈‘受了伤’，两位老人便主动接过了给他提供三餐的任务。 “阿澈，你身体怎么样了？” 曲正刚坐下，抿了一口肉粥，老头便语带关切地问。没等曲正回答，嘴里略微怪异的酸味又让他一怔，低头看向飘着热气的粥碗。 “这粥……” “你吃出来了？”老太太脸上挂起几分愁绪，叹气道：“放心吧阿澈，肉没坏，只不过在地窖里存的时间久了些，变了点味道。” “真的是储粮？”曲正惊讶道。 “嗯，阿澈，你知道的，按照现在的天气，再过十几天估计就会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山里的兽为了储存过冬的粮食，格外活跃。 村里的猎人有好几个和你一样受了伤，为了避免更大损伤，他们前几天都在休养，没上山。” “不过没事。”老头道：“地窖里你之前为我们打的存肉还够吃很久，顶多味道差一点。而且今天一早，赵峻他们夫妻就上了山，虽然他们没有你的本事，但说不定运气好，傍晚也能满载而归，我们两个和你也都能落上一口！” 曲正知道两位老人是在挑好听的说。腌制、风干的地窖储粮是村子里的保险丝，以防万一用的，毕竟在这山村里，食盐极其珍贵。 何况存肉真够吃，赵峻夫妻也不会选择在这最危险的时候进山！ “怎么会只剩储粮了呢？”曲正有些不解，赵澈的记忆中近一个月送给两位老人的猎物很多很多啊。 那是为过冬准备的。 现在的天气，轻易坏不了。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老头面带歉疚道：“怪我，怪我，阿澈你的打猎收获一直很多，我们两个老家伙也吃不完，就自作主张，给有孩子的那几家送了些，谁知道你半个月前会……怪我，都怪我……” “这样啊……”曲正了然，暗自皱眉，犹豫了下，才道：“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打算先在南山爬藤沟那边转转，不爬太高，但说不定运气好一点，也能打到两只豚鼠、捕到两条滑鱼什么的。” 自小就跟着长辈在山中狩猎的赵澈是村中数一数二的猎人，对大山无比熟悉，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山中凶兽众多，他终究落了个重伤丧命的下场，换来了曲正。 曲正穿越过来的这半个月，便一边恢复伤势、一边在熟悉赵澈的本领，另一方面也在做心理建设。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上山，也总得去面对那些凶兽，原计划再缓两天，但现在这种情况，不能等了。 “啊？你的伤好了？”老头闻言顿露惊喜，又担心道：“要么再多休养几天吧，你放心，阿澈……” “真没事了，何况我说我只是打算在爬藤沟转转。” “爬藤沟啊，那……” “阿澈你多吃点。”老太太满脸心疼：“都怪你太爷，拿你的猎物去照顾那些小辈。你快吃，我们两个快入土的饿不死就行。这狌狌肉虽然变了味，但也是好东西，你既然打算进山，就抓紧多吃点。” “嗯，谢谢时太奶。” 曲正也不矫情，兽虽然意味着危险，但在同时兽肉对于武者的修行来说也有极大的助益，特别是那些有‘狩猎等级’的强大的兽。 形似猿猴、擅于攀爬投掷的狌狌虽然狩猎等级只有一，但若是长期食用它的肉，也能够有效提升武者的腿部力量，提升速度。 不客气的他确认两位老人有足够饱腹的那份，一连喝了三大碗，两位老人反而眉开眼笑，亲切地看着他吃，连自己的粥都没喝两口。 “我吃饱去晨练了。” “哎，阿澈中午再过来，太奶给你做山膏肉。那个储存的时间短些，味道肯定比这狌狌肉好！” “嗯，好！” 曲正向两位老人道别离开。 两位老人则带着慈祥的笑容，一直目送他出门走远，直到他身影消失，老头突然快步走过去关上了门，老太太更动作飞快地把桌上自己和老头的粥碗撤去，倒掉！ 旋即她走进里屋，掀开厚重的熊皮棉被，露出下方的三足圆鼎。 鼎中热气氤氲，肉香飘飘！ 其内暗红色泽的肉和之前粥碗中的碎肉相近，但无论是那浓郁的香味还是卖相，都要好上数倍！ “今天阿澈来得早了些，我差点没来得及把这些藏起来。”老太太松了口气道：“都是狌狌肉，他应该闻不到这边的味道。” “噗！噗——”老头则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嘟哝着道：“老了老了，就这点口腹之欲，让我再吃风干肉，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这不是为了让阿澈早点上山吗？这下好了，我就说他不能被吓破胆，明天有更新鲜的吃了！”老太太笑眯眯地盛肉：“都被阿澈把嘴养叼了，我也吃不惯风干肉。” “还不多亏我的主意？他的伤一周前应该就好彻底了，愣是不提再上山的事，没有今天这场戏，他说不定还打算休息半个月，等雪下起来，他也不容易找到猎物了！” “好好好，你有本事，你最有本事了，本事都用来算计阿澈。” 两位老人说笑间斗着嘴重新坐到桌前，大口吃肉，满嘴流油。 ------------ 第二章 修行，起疑 在赵村的最东侧，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歪脖子树林。 大概是因为大山遮挡光照，又或是这树本身的特性，它们全都向西边歪曲生长。在这深秋之际，树干也都光秃秃的，显得有些怪怖。 曲正来到这里，先是做了些简单的准备运动，随即屏息提气，双脚点地，翩若惊鸿而出。 像轻盈的燕子，跃起三米多高的他在最近的树枝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已升至半空，身上虎皮大衣猎猎作响间，落至另一棵七八米高的大树树顶，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旋即他再度脚尖轻点，力道控制到极致，那脚下的树枝几乎未发生颤动，他便再次弹出，身形如风一般在树梢间穿梭，偶尔亦会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如灵猿荡游！ 若说穿越以来最令曲正开心的一件事，绝对便是继承了赵澈的这一身武艺。起初几日他还有一些笨拙不适，如今已至少能复现赵澈的八成水准，猎兽也有了几分底气。 年纪轻轻就已成为村中最好的猎人之一，赵澈天赋不弱。 他从七岁练武，寒暑不辍十二载，已经有了‘三足’境界，只是因为练武年份的差距，才仅在村中的武者间排到中上游的水平。 所谓‘三足’，是这个世界对于武者练体境界的一种划分。 其来自于人们常用的器具鼎。 人常称‘一足不支，二足不持，三足方稳’，到了三足，便是一个从骨血到筋肉都没什么缺陷的成熟武者了，拳可碎石，脚可断木！ 而根据每人的先天条件不同，在三足境中能走多远并不固定，当提升到无论如何修行进步都十分微小、甚至毫无进步时，便来到了阶段性圆满的‘四足’，可以开始筹谋突破下一个关键境界。 意志虚境。 和简单易懂的练体相比，意志虚境显得有几分玄乎，武者们要做的事情是‘挣破意志的樊笼’。 武者们认为人的意志天生被一道樊笼所束，无法随心所欲。当身体强健到足够承载这份被约束的意志时，打破樊笼，意志加身，就能踏入到意志虚境，实力大增。 按照曲正的理解，就是一种独特的潜能开发，和什么‘练气’、‘内功’也大差不差，不过更玄，意志这东西，偏向精神、乃至灵魂一些。 他目前对此头绪不多，也距离突破较远，按照村中长辈的经验来看，还得一段岁月才能摸到瓶颈。 哒——在树间进行了大概一个小时的身法练习，促进了狌狌肉的消化，也彻底完成了热身。 额头浮出一层薄汗，曲正轻盈地落在地上，摆出拳架。 沉肩坠肘，松腰落胯。 虚领顶劲，似柔实刚。 默念着村中传承拳法的口诀，以特定的套路挥打。明明运动量看起来远不如刚刚的身法练习，但不消片刻，曲正便已经大汗淋漓。 十分钟左右结束一次动作，曲正一连打了十次，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静坐喘息起来。 休息半小时，再来十次！ 对曲正来说，至少目前，练武的新鲜感还没过，再加上生存方面的危机，他一点都不觉得疲惫，练习量甚至比赵澈生前还大。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中午去到两位老人的家，午饭果然是风干的山膏肉，味道很一般，但消耗不小的曲正依旧不客气地干了三大碗。 下午继续修行刀和弓术！ 及至傍晚，拖刀负弓回村的曲正这才结束了今天的修行，准备吃完饭早点休息，明日好上山。 不过就在他走回村里时，却听到村子中心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声？ “嗯？这是……” 赵澈记忆中有类似的情形，他连忙加快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村子中心时，这边已经围聚了五六十人，基本村中半数村民都来到这里了。 赵时和赵昭两位老人家也在。 他们看到曲正，却不似白天时那般慈祥地笑着，只是神色低落地朝曲正轻轻点头，让他过去。 来到他们身边，曲正也终于望到了被村民们环住的中心情况。 没猜错，有村民死亡了。 “是赵峻。”老头低声说。 曲正认出来了。 在封闭的赵村里，所有人都互相认识，只是交集多与少罢了。 赵峻的辈分是赵澈的叔叔，但两人的接触很多，因为赵峻也就比赵澈大了七岁，且同样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三足境武者。 他们偶尔会切磋，关系不错。 但现在这个年仅26岁的青年，就那样毫无声息地躺在空地上，不知道被什么凶兽给开膛破肚了。 在他身边跪坐的女人是他的妻子赵峨，比他小一岁，已经大哭过一场，脸上血水与泪水混杂，看不清表情，有几分麻木地啜泣着。 曲正望着他们，有些失神。 心跳得也略有几分加速。 老头瞄了他一眼，轻轻拉住他的手，低声说起之前发生的事。 半个小时前，赵峨就背着赵峻回到了村里，那时候赵峻还有一口气，村里懂得医术的几位连忙拿出珍藏的药物，可惜来不及了。 据赵峨断断续续地描述，他们夫妻遭遇了一对猛豹，狩猎等级为三的凶兽。如果一对一的话，赵峻有机会战而胜之，但只是‘二足’武者的她拖累了赵峻。为了保护她，赵峻被豹爪掏开了胸膛。 如果不是逃离时正好遭遇了狌狌群，猛豹被分散了注意，她恐怕也回不来，更别说带回赵峻了。 “唉，我和你时太奶是看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小峨能不能走出来。这不怪她，谁也没法料到这鬼时节连母豹都和公豹一起狩猎了，就算没有她，赵峻也对付不了两头猛豹。”老头叹气道。 “我们帮不上忙，回去吧，等小峨缓过来一些再宽慰她。”老太太则低声道：“明天阿澈还要早起上山呢，今晚得早点休息。” 老头表情微变，立刻不满地呵斥老太太道：“上山？！上什么山上山，现在山上多危险你又不是没看到，家里又不是没吃的！” 老太太一滞，连忙道：“对对对，你看我，都老糊涂了。阿澈，咱们再多休息一阵，储粮够吃！” 老头拍了拍曲正手臂道：“阿澈你练武，得营养充足。储粮基本都是你打的，你尽管吃！我和你时太奶就算一天吃一顿都不碍事，将就将就，差不多能熬过这个冬！” “嗯？”曲正微觉怪异，心思从赵峻的死状上抽离，望了望两人。 如果是赵澈，肯定不会多想，但他作为被CPU惯了的现代人，却觉得这话头听着不太对劲，一天吃一顿？将就？熬过？我怎么可能好意思让两位老人受这种苦，这是在劝我别上山还是在劝我上山？ 望着两人脸上的老人斑与慈祥的笑容，曲正暗忖‘想多了么’？ 跟随他们回家，老太太快步进里屋取出一个小兽皮袋：“你看阿澈，今晚发生了这种事，太奶也没来得及做饭，这包滑鱼干你拿着，晚上凑合吃一口，明早再来！” “嗯……你们早点休息。” 见两位老人都有些疲态，曲正简单寒暄两句便拿着鱼干告辞，刚离开他们家不远，又被一道突兀响起的高亢声音打断了脚步： “赵澈，听说你打算明天一早上山？不错嘛，我还以为你这废材受那点小伤，要再养几个月呢！” 曲正一滞，不用看，他就知道来人的身份——赵江和赵泣。 他们是一对龙凤胎兄妹，算是赵澈的表哥和表姐，比赵澈大了四岁，从小一块长大一块修行，但赵澈和赵江之间却不怎么对付。 因为他们都算是天才，修行进度方面年幼几岁的赵澈一直追得很紧，猎兽方面赵澈更是天赋压了赵江几头，收获总比赵江多上几倍！ 好不容易赶上赵澈‘受伤’，赵江是见面就要讥讽他一句，仿佛要把这几年的憋屈一次性报复回来。 曲正转过头，果然看到了一个嘴角挂着嘲讽笑容的瘦高青年。 说心里话，遭遇如此‘经典’的场面，曲正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有些想笑，第一次被赵江挑衅时，他就差一点点笑出了声。 但这次…… “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上山？” 赵江一顿，并未回答，只是哼道：“怎么，你不会是被赵峻的死吓着，明天不打算上山了吧？！” “哥，别这么说～”他身边模样温婉的赵泣终于开口：“每年冬天都是最难熬的，村子里的大家要齐心协力才行，小澈，如果伤没好就再休息几天，千万不要逞强。如果吃的不够，去姐姐家里拿。” 说完她就拽住赵江衣袖，匆匆离开，曲正却望了两兄妹很久。 在赵澈的记忆中，赵泣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姐姐，每每他和赵江发生冲突，都会在中间打圆场，言语中还隐隐倾向着赵澈。 因此赵澈很喜欢这个善良的姐姐，除了昭太爷和时太奶外，以前猎物赠予最多的对象就是她。 但回顾这些记忆，曲正却又一次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异味’。 “还有，我只把明天打算上山的事告诉昭太爷和时太奶了吧？” 他回望两位老人的家，驻足良久，这才摇摇头，转身回家。 没必要无端去猜疑，这种大山中的孤村理应是团结质朴的，别随便代入现代的尔虞我诈，反之如果真有什么蹊跷，他总会察觉的。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曲正没打消明日上山的想法。 哪怕赵峻的死状给了他一些冲击，但曲正深深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明天这山，得闯！ ------------ 第三章 猎兽图鉴 “迷穀树枝，随身携带就不会迷失方向，夜间还能轻度照明。” “育沛，驱虫，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鹅卵石，真有效果吗……” 第二天一大早，曲正便起床清点好了上山的装备，腰佩铜刀，肩挎蛟筋大弓，整装出门。 “小澈！你这是要上山？”一个壮汉从他家门口风风火火地跑过，见曲正装扮，向曲正大喊。 其身高得有两米左右，一身腱子肉，双臂死死抓抱着一根双人合抱粗细、长有十米左右的木头，却健步如飞，小跑得无比轻松。 他叫赵峰，是村子里最大的修行狂魔，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不是在修行就是在去修行的路上。 “是啊，峰叔，要去南山。” “哈哈哈，好样的，打到大货的话，弄两斤给你峰叔下酒，叔再教你几招！”赵峰大笑着跑远。 “好嘞，峰叔。” 曲正望着他，随口答复着。 再回首时，却不禁一愣。 似乎是因为赵峰的大嗓门，周边七八户人家的门都打开了，一位位村民走出家门望向曲正。 “小澈，上山呐？”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神色有些为难，嘴唇嗫嚅了一下，只道：“小心点。” “赵澈哥哥，我想吃……唔唔唔……”八九岁的男孩欢欣着想点菜，却被他娘捂着嘴拖回了家。 “最近山路不好走，赵峻昨天刚出事，你可千万要加小心。”六十来岁的大爷背着手叮嘱。 “小澈肯定没问题的！”四十来岁的婶婶语气坚定，目光炯炯。 “好几天没吃肉了……”躺在不远处青石上的一个邋遢中年小声嘀咕着，翻个身，挠了挠屁股沟，又轻嗅了一下指尖，皱起鼻头。 所有人都殷切地望着曲正。 恍惚间，曲正有了一种自己成为全村希望的感觉，好像自己不弄点猎物回来都愧对父老乡亲了。 “行了行了，一个个都不用做早饭吗？”听到这些声音，昭太爷也出了门，挥手道：“阿澈他们这些猎人可是拿命在山里闯，你们这些家伙别总把希望寄在他们身上！ 有那个时间，不如多往田里跑一跑，或者去园子里伺候果树！” 有年岁最大的他出面，村民们逐渐退回了家，曲正也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了——为了传承，赵村早早就设下了规矩，猎人们进山猎兽的一半收获，要分给全村所有人。 这听起来有些不公平，但自幼失去父母的赵澈小时候倒也是这样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是反哺。 ‘只是这样的氛围出现在一个与天争命的孤村中，真的好吗？那儿竟然还有个懒汉，是叫赵岳吧？这些天他好像都没挪过地方！’ 曲正暗自皱眉，很快失笑。 才穿越过来18天，操心这么多干什么，我是要当村长吗？ 随昭太爷走进他家，扑鼻的肉香更是冲淡了曲正的杂念，那比昨天的肉干鱼干，要浓郁无数倍。 灶台前忙碌的时太奶扭头，笑吟吟道：“我们又跟着阿澈你有口福了。知道你要上山，昨天深夜泣丫头就送了小半只羬（qian）羊过来，今早咱们吃羊肉煲！” 羬羊，一种长着马一般尾巴的羊，力大无穷，头角锋锐，狩猎等级为二，食之养肾壮体。 这可是好东西，赵泣姐送的？ 曲正沉吟了两秒，才道：“等从山上下来，我再去感谢她。” “你跟泣丫头客气什么，没有你这几年给的猎物，她哪有那么快成为三足武者，哪猎的到羬羊。” 老太太嘟哝着盛汤：“来，阿澈，尝尝味道。” “嗯……咱们一起吃。” 狩猎等级二就是不同，这羊肉比曲正上辈子在内蒙吃的羊味道还香，汤味更是浓而不膻，吞咽后甚至在嘴里回反出了一股甘甜味。 这还只是狩猎等级二，这个世界说不定是吃货的福祉。 曲正对于自己今天上山遇到的第一只兽，忐忑中也有了期待。 …… 汤足肉饱，背负着‘全村儿的希望’，曲正向南山进发。 赵村四面环山，其中东边的大山最高最险，高度超过1500米，其中狩猎等级四以上的兽数量难以估计，是禁地，也是‘来时的路’。 据说只有一直向那个方向、翻过五座这样高的山，才能回到人类国度，见到其他人，但这对于赵村来说早只是一个传说与愿景。 相较于东山，其它三侧山岳高度都在500到1000米之间，危险程度相当，而南山，因为靠近村子有一段‘爬藤沟’，所以最受欢迎。 所谓爬藤沟，是指一段林间谷地。如果从天空中俯瞰，顺靠近赵村的林地向上走个百八十米，大地突然间就凹陷下去了，形成了一座V字型、深达数十米的山谷。 谷中有泉水，不知道从哪连接到山上，所以也有鱼，比较易捕。 因光照不足，谷中多数又是爬藤植物，没有太强的兽定居，只需要提防来捕猎喝水、窜门的家伙。 当然它的缺点也在于此，猎物相对稀少，需要碰一碰运气。 一路无事来到爬藤沟边缘，曲正轻吸了一口气，抽出腰间铜刀。 他的身形倒返一跃，便顺着斜坡降落了七八米，双脚蹬于墙壁刹停的同时刀也捅入岩壁借力。 他的铜刀和身上的蛟筋大弓都是村里的传承武器，原属于百多年前的开拓小队，品相不俗，能不能削铁如泥不知道，但插入这种泥与石块混合的岩壁却分外轻松。 于是重复这一动作，几次后，曲正便顺利落至谷底。 接下来，就是小心寻找…… “卧槽？？！” 在回头的瞬间，他便对上了一双绿油油的瞳孔，曲正刹那间冷汗遍体，差点爆出来一句粗口。 因为光线原因，在上面他根本看不见底下的情况，也没料到在猎物非常稀少的爬藤沟里，自己会这样轻易地遇到一只野兽，赵澈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如果被偷袭，说不定要受伤。 好在对面的反应比他还大。 只见其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掉落在地，呆呆地抬头望了望高耸的岩壁，再呆呆地低头看看曲正，被这天降神兵整得懵逼了一会儿，这才手舞足蹈，吱哇地乱叫起来，转身就蹦跳着逃走。 其形态近人，通体粽毛，却又生着一对显眼的白色耳朵，曲正魂归于体，立刻辨认出它的种类。 昨天早上还吃了呢，狌狌。 ‘这东西不是群居生物吗？而且喜光喜树林，怎么会在这儿遇到一只落单的？’脑中闪过疑惑，冷静下来的曲正身体却本能地追了出去。 狩猎等级一，且能吃，好吃。 不管是什么原因，送上门的猎物还能让它跑了？！ 跟随狌狌跑动跳跃，曲正取箭摘弓，努力让呼吸平稳起来。穿越十几天的训练，让他这一刻手出奇地稳，冷静拉弓，猛地放箭！ 嗖—— 铜箭若飞火流星，在满弓的力量下划破空气，发出爆鸣，近乎转瞬之间跨越二十米，钉穿了狌狌！ “哇——” 狌狌发出人般的痛吟怪叫，从树上栽落下去，还被箭的力量带的滑行两米，留下一条血痕。 曲正停步，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才提刀缓步靠近。 为了确保命中，他射的位置是狌狌的‘腰椎’，确保一击使狌狌失去行动能力，但狌狌还没丧命。 它半挂在箭上，四肢抽搐。 靠得近了，曲正才注意到它右脚腕那里少了一撮毛，还有显然不是人类能够造成的浅浅爪痕。 ‘……猛豹？’ 他立刻联想到昨晚所听到的内容，赵峨能豹口逃生、甚至把赵峻背回来，正是因为他们在逃跑时遇到了狌狌群，分散了猛豹注意力。 是因为被猛豹冲散、惊到，这只狌狌才离群跑到了爬藤沟吗？ 捡了个漏。 “呼……呼……呼……” 站在被箭钉穿的狌狌旁，曲正深呼吸了三次，这才手起刀落，彻底结束了这只狌狌的痛苦！ 轰隆—— 而就在他的刀锋割断狌狌的脖颈时，似乎有一阵爆炸的声音回响在他脑中！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洞嗡鸣，眼前的画面转换，层层云雾退散，露出一望无际的苍穹！ “呖——！” 清亮的啼鸣回荡，一只青色鸾鸟翱翔于空，双翼遮天蔽日，尾羽洒下点点星光，带大地翻沉起伏。 “吼～” 背生双翼的白虎被其惊动，跃向高空，仰天长啸，声震九霄，额头独角击出了一道雷霆。 “哼哼～” 旖旎魅惑的低语回转，九尾如同绸缎、通体雪白的狐狸优雅地迈着脚步，身后留下莲花般的足迹。 “死！！” 人面蛇身、浑身赤红的怪物暴躁吼叫，喷吐火焰将天空染红。 山岳一般、高耸入云的怪物。 羊身人面、虎齿人爪的凶兽。 大如陆地的巨蟹。 八首人面的黑虎。 他们的身影一个个流转，一个个发出咆哮怒吼，直到某一瞬，突然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火焰、雷霆、洪水…… 若是以往，曲正就该醒了。 这些正是他穿越以来一直在做的那个噩梦的内容，那些怪兽异兽看的、攻击的，也正是他！ 但这一次，曲正一直很清醒，因为他不是在做梦，他也没有出现在那些攻击的落点上。 当所有攻击集于一点，空间仿佛被击穿了，若玻璃般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漆黑的世界，以及一本厚重而古朴的书。 深褐色的封面上烙印着许多曲正看不懂的铭文，他所能辨识出来的只有两个字：《怪兽》！ 随即书页无风自翻，转瞬七八十页，停留，显露出图像。 一只白耳朵的猿猴。 下有文字。 【兽种：狌狌】 【狩猎等级：一】 【特性：喜群居，喜密林，擅投掷】 【收录（1/1）：敏捷+1】 【进阶（1/100）：未解锁】 【秘录（1/10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 第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来不是梦，是过场CG。”曲正端详着脑海中的书页，轻喃着。 眼前的一切并没有让他太过震惊，更让他心里有一种重物终于落地的感受。早在第二次做同一个梦时，他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可惜他不爱逛古董摊，也没佩戴过什么玉石，对于这本书册的出处无处猜度。勉强扯上关系的，大概就是他以前对于各种志怪故事很感兴趣，就连文字诘屈聱牙的山海经，他都能耐下性子通读。 “这是一本……猎兽图鉴？” 书页的内容很好理解，他刚刚成功狩猎了一只狌狌，便终于激活了这本图鉴，对狌狌进行了收录。 “而收录的反馈是敏捷+1。”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感觉到身体轻盈了一分，只是很微弱。 或许身为三足武者，他自身的敏捷基数比较大，所以敏捷+1的感觉才并不明显，而收录，明显又只是这本图鉴的最初始功能。 他看向收录下方的三行。 【进阶（1/100）：未解锁】 【秘录（1/10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当我猎杀到100只、1000只狌狌的时候，便会有新的收获？终末是什么意思，条件都没解锁？” 很快曲正就不再多想，因为1000只狌狌便已是惊人的数字。 村中有记载最大的狌狌群，也往往不过五六十只，而那种规模对于三足武者来说已比较凶险。 曲正能挑战的，大概也就是那些二三十只还带崽子的狌狌群，如此遍寻整座南山，能凑够100只就不错了，至于1000只，恐怕他都得把村周四山的狌狌给屠戮干净！ 不对，眼下我的关注点不该只落在狌狌上，山中异兽众多，只赵村这百多年记录，便有超过千种。 敏捷+1的感觉微弱，但只要多收录一些，把属性堆起来，我的实力或许便能得到成倍的提升！ 思索片刻，平复心情，曲正尝试用意识去操控图鉴，便见图鉴自合，缩回了黑暗深处。 他抬头环顾，幽邃黑暗的藤林带来的不再只是心慌，还有了几分诱惑，下一只遭遇的兽会是什么？ “稳住，别浪。” 他将目光落回眼前狌狌，一只手拎着狌狌半染红的白色耳朵，将它提起，斩断其脖颈为其放血。 完成了放血工作，曲正又连连挥刀，就地取材，利用周边的藤条做了一个简易的捕猎陷阱。 舍不得狌狌，套不着吃货。 这是只壮年狌狌，但剥皮拆骨之后就算加上内脏，也不过五六十斤，再往村里一分，剩不下什么。 武者的饭量格外大，那还不够曲正一个人三五天吃的。 仔细清理掉自己活动的痕迹，也用藤条将狌狌的尸体半覆盖，任由血腥味挥洒，曲正踮脚退走。 大概退出了八九十米，曲正找到了一棵合适的大树，几步登跃上去，借用树上的爬藤遮掩，他趴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弯弓搭箭。 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如此距离，他只能隐约看到狌狌尸体处的情形，而大多数低级的兽视力是不如人类的，更依赖于嗅觉和听觉。 于是曲正收声，一动不动。 当个老六。 身为村中最优秀的猎人之一，赵澈比赵江等人更强的地方，主要便在于他的耐心和运气。 都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布置陷阱、环境辨识、粪便分析、气味辨别等本事，他们大差不差。 但赵澈性格更稳，有时设下陷阱后埋伏，一趴就是一天，这便让他不会错失任何一次狩猎的机会。 至于运气，便有些无处说理去了，根据记忆中来看，赵澈似乎有引兽体质，总会比他人更容易遇到兽，哪怕多次险象环生，但除了死亡那次，兽都成了他的盘中食物！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继承这种引兽体质。’曲正只知道耐心是绝对没能继承的，‘得练，得忍……’ 半小时，一小时。 深秋时节，谷中光照太少，气温已低近零度，趴在冰冷的树杈上一动也不能动的感受属实不美妙。 他还不敢分神，一边警戒着周边一边盯着狌狌方向，万一连狌狌都赔出去，那可真就招笑了。 好在等待终是换来了回报，应是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将至正午时分，一道鬼鬼祟祟的贪吃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曲正的视线范围中。 那是一条大狗，黑色背脊，大面棕灰，耳朵直立，双目杏黄。 它匍匐着身体，偷感十足，一边在地上用力嗅着，一边靠近狌狌尸体，走得极慢，似乎闻到了曲正遗留的气味，又不甘心退走。 乍一看，除了个头更大几圈，它似乎跟现代的黑背狼犬没什么两样，但仔细辨别却能发现，它正小心倒腾的狗腿竟然有六条！ 凶兽‘从从’，狩猎等级二，速度极快，爪牙极利，肉食动物。 ‘是这玩意儿？’ 曲正屏住呼吸。 六驱远比四驱强，正面对战，曲正有稳赢的自信，但比拼速度的话，他绝对要输给从从许多。 恐怕只能出手一次。 如果把它惊走，曲正便不会有像之前追杀狌狌的那般机会了！ 从从围着狌狌尸体挪动转圈。 曲正搭箭在弓，不轻易拉动。 点点涎水自从从呲咧开的狗嘴中滴落，大概兜转了三分钟，似乎饿了很久的它终于忍不住了！ 只见其一个纵跃，向着狌狌方向扑去，同时低头张嘴，想叼住狌狌尸体，离开这让它不安的地方。 但就在它落地瞬间，散落的藤蔓却遭到触动，打成结，缠住它其中两条狗腿拉拽，让它向侧歪倒！ “呜——？！” 从从发出惊恐的低鸣。 同一个瞬间，潜伏在树上的曲正便已然弯弓射出了一箭！ 嗡—— 箭矢如若流星。 弓弦在寂静的林中颤动，曲正却隐隐听见了一道异样的响动，伴随而至的，是如芒刺背的感受！ 呼呼风声突兀在头顶刮起，来不及确认这箭的效果，本能使他迅速横向滚落，下一刻，他只觉背脊轻微一痛，似乎被某种利刃切开了皮肤，随即嘭地一声摔落在地。 与此同时，他刚栖身隐藏的大树也如被无比锋利的刀剑切开，截面光滑，上半部分哗啦栽落！ 古朴而厚重的图鉴浮现，在曲正的大脑里飞快翻动，停在其中一页，烙印上了六足大狗的图像。 【兽种：从从】 【狩猎等级：二】 【特性：速度快，嗅觉灵敏，可食腐，厌光】 【收录（1/1）：速度+2】 【进阶（1/80）：未解锁】 【秘录（1/8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图鉴告诉曲正他刚刚的那一箭精准建功，直接干掉了那只从从！ 但他没心情惊喜，迅速让猎兽图鉴上一边去，卧在原地警戒。 刚刚是什么东西？ 或者说，那是什么凶兽？！ 从上方来，攻击我的时候带起大风，有翅膀，大概率是鸟类。 明明有更弱的狌狌和从从可以选择狩猎，偏偏选择了我，证明其大概率是有食人属性的凶鸟。 虽然躲得及时，但背脊还是被划开了浅浅的伤口，它的目标应该是抓穿我的肩胛，把我带上高空。 而根据轻易切断大树的攻击力来看，狩猎等级应该得有三。 “蛊雕？或者狂鸟？”曲正不用抬头，便快速将目标锁定为两种。 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我盯着狌狌的时候，这东西不知道也在天空中盯了我多久了。 曲正眼神转动，目光先后落在坠于两米外的弓箭、周边密集的藤蔓树木与被切断的那棵树上。 不管是哪种，有鸟类特性，一击不中，一般都会重新升上高空。 但它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 而作为天空的捕食者，它们的动态视力比静态视力更强，我这样趴卧不动，它反而会更加难受。 身边的这种密林地形，也应该提供不出蛊雕或者是狂鸟的转弯半径，它只能直上直下地飞行。 就此罢手就算了。 如果再来…… 曲正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加速，肾上腺素在激增！ ------------ 第五章 猎雕！ 距离爬藤沟两三百米的上空，一只巨鸟正在盘旋飞行。 其翼展超过五米，墨黑的羽毛在风阻下根根竖起，闪烁着金属的色泽，那对爪子更像精钢打造的弯钩，散发着逼人的寒光，额头的独角冲天顶起，其金色针状的瞳孔牢牢锁定着地面的曲正。 如曲正推断，这是一只蛊雕。 因为它的爪子太过锋利，所以知觉便不够敏锐，眼见自己的猎物一动不动，它却无法确定自己刚刚的那一爪是否真的扑杀了猎物，它的智商也无法完成太复杂的思索。 大约兜转观察了一分钟，它终是按捺不住，再次向曲正扑落。 ‘果然来了！’ 曲正听到了呜呜的风声，背脊的肌肉绷紧，在蛊雕临近之际，如弹簧般弹起，窜跃闪躲。 之前未察，在这电光火石躲避的一刻，曲正只觉身体轻飘飘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 念头闪动，他知道收录狌狌的敏捷+1和收录从从的敏捷+2累加，终于给他带来了明显的提升！ 他感觉自己的速度提升了大约一成，要知道这可是原本百米也只六七秒的三足武者的一成速度！ 敏捷的体现，还不止是速度。 腾挪闪避如同在飘，曲正觉得自己还能更加轻盈，他的手扶在腰挎的刀上，回首盯向扑空的蛊雕。 这样一来，把握就更大了！ 只见蛊雕的抓擒落空，却如之前抓断大树一样，巨大身躯带来的惯性使它无法蜻蜓点水般刹停。 它的双爪如抓豆腐一般将泥土贯穿，振展的双翼使地面的落叶卷起一阵旋风，而这终究让它的身形不禁随之一顿，出现了僵直。 曲正抓住机会，双腿蹬地，折返如风，持刀扑去。 “哇啊——” 蛊雕感觉到了危险，发出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刺耳锐鸣，双翼用力振动，爪子从土地中抽出，却来不及，只能凭借凶兽的本能，用头顶那锋锐的独角迎向曲正的刀锋。 滋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迸溅中，曲正下劈的铜刀斩断了蛊雕的角尖，余威落在它头顶的鳞片上。 鳞片随之破损，血花飞溅，蛊雕原本升起几分的巨大身躯被砸落回地面，嗅到死亡危机的它开始挣扎拼命。鸟头低俯躲避间，巨大的羽翼也化作武器，如利刃切割向曲正，曲正则迅速收刀格挡，铛地一声，被一股巨力荡得倒滑出去。 恰好停留在另一柄武器旁。 不是他的弓。 而是之前被蛊雕切断的大树！ 只见曲正迅速用嘴叼住刀柄，因为发力，面部肌肉有些狰狞。他双手抱住树干，腰胯扭转，喉间闷吼，狠狠地抡起了这吨重的大树！ 而在这时，因为之前旋转身体纠缠了不少藤蔓，茂密的树林也阻碍了蛊雕的升降，蛊雕才刚刚准备好起飞，便迎来了这‘当头一棒’！ 咔—— 断裂的角依旧锋利，碰撞时直没入木头中。有如斧劈，道道裂纹顺着撞击中心蔓延，僵持片刻，这根断树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 大大小小的枝桠与木节漫天飞旋，蛊雕被砸得晕头转向。 曲正的动作却连贯迅速，丢掉手中的残枝，摘落嘴上叼的刀，轻盈跃起，一刀斩入蛊雕的脖颈！ 哇啊——！！ 锋利的刀锋几乎斩断了蛊雕脖颈的一半，让蛊雕以难看的姿势将雕头耷拉在地面，这只凶兽的生命力却出乎曲正预料的旺盛。 哪怕脖颈被刀砍穿，它挣扎的力量也仍不减弱半分，因为拼命，它也不再顾虑双翼受到树的磨损。 其振动卷起飓风，带巨大的身躯腾空飞起，就连双手持刀砍穿了它脖子的曲正都也被带往空中。 转瞬升起十米，曲正想抽刀却发现刀被蛊雕的骨头卡住。觉察到不妙，他迅速松手，放弃铜刀，自由落体至地面后一个翻滚卸力，恰好滚至蛟筋大弓旁边，弯弓搭箭！ 嗖！嗖！嗖！ 他总共只有四支箭矢，如今还有一支钉在了从从的身上。 眼见到手的猎物想跑，甚至想顺走他的刀，曲正不敢懈怠，接连射出了仅剩的三支箭矢！ 一支被蛊雕勉强用羽翼拍落。 一支钉穿了蛊雕的腹部，另一支则又从下方钉入了它的脖颈！ “哇啊——” 蛊雕再一次发出刺耳的锐鸣，血洒长空，这次声音已小了许多。 只见其又拼命振动了羽翼十几次，却只无力地升高了两米，旋即就像失去了全部力量般盘旋坠落！ 嘭—— 在蛊雕砸在地面的瞬间，这只凶兽的生机终于断绝，猎兽图鉴也再一次在曲正的脑海里浮出。 【兽种：蛊雕】 【狩猎等级：三】 【特性：动态视力强，体力充沛，可超长距离飞行，记仇】 【收录（1/1）：视力+3】 【进阶（1/50）：未解锁】 【秘录（1/5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曲正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自己双眼，随即世界变得更加清晰起来，比敏捷的提升效果还显著。 八九十米外被藤蔓半掩的狌狌尸体，被箭矢从斜上方钉入脑袋直接暴毙的从从，都仿佛近在咫尺。 曲正急促喘息，迅速环顾，确认周边不再有蛊雕这样的黄雀，这才重新把目光收回近处。 眼前余威仍存的巨大蛊雕，地面散落的几根金属般黑羽，因战斗倒塌的大树，散乱的枝桠，翻起的泥土，在提升的视力下纹理可见！ “这竟然是我干的。” 曲正的喘息与心跳逐渐平复。 他用力将刀从蛊雕的尸体上拔出，甩了两下，发出破空呼啸。 一股不真实又真实的复杂感受交织在胸膛，曲正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我可真牛逼。” 可惜，没法拍照发朋友圈喽。 …… 赵村，两位老人的家。 三足圆鼎中装了半鼎水，在炉火上咕嘟咕嘟冒泡。 桌上大小石盘中盛放着颜色各异的鲜肉，被精细的刀功处理成薄片，看起来鲜嫩又可口。 夹起一片水马肉，放入鼎中涮了涮，又放进嘴里，感受着肉在舌尖化掉，老头舒服地眯起眼睛。 “好久没这么吃喽……阿时，再加点杞，调一调味。” “你自己不会动啊？”老太太嘟哝抱怨，还是起身去弄了。 习惯的老头也只当没听见，只顾着享用‘火锅’。曲正在他们家吃饭时他们根本不敢这样弄，在每一分粮食都要精打细算的赵村，这种吃法属实称得上奢靡了。 “咱们也多少克制着点，剩下的鲜食确实不够过冬的。” “知道知道，阿澈这不是又进山了吗？”老头摆摆手道：“虽然天时不好，但这半个月他多少还是该能打到一点猎物的，飞鼠、灌灌也是肉，有孟槐、罴九就更好了。” 老太太却不那么乐观：“最好是……以前阿澈可没受过那么重的伤，也没休息过半个月那么久。” 老头一滞，也有些不安了，没好气道：“你可真是扫兴！”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外面街道上响起一阵喧闹声，有些纳闷，侧耳倾听，很快老头表情一变。 “好像是阿澈回来了？！” “听着是……怎么这么快？这才中午！他以前狩猎时也不会回来吃午饭啊！”老太太手忙脚乱：“怎么办？他不是又受伤了吧？这些东西怎么弄，我们还没吃几口……” “先藏起来！动作快点！”老头连忙起身，“我先去拖一拖！” 他叮嘱老太太一句，大步出了门，发现街上已村民纷涌，一个个好像都不用吃午饭，在看热闹。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正以一种惊讶失神的表情，望着同一个方向。 老头顺势望去，浑浊的老眼直了直，旋即猛地睁大。 只见从远处大步归来的曲正左臂下夹着一只狼般的大狗，那畜牲已经断了气，但嘴巴中露出的獠牙也还是有几分狰狞，若非曲正那陷进它皮毛的手指束缚，好像还能扑击出来，择人而噬！ 曲正的右手则提着一个藤条编成的小筐，放过血的狌狌尸体被团成一团，蜷缩在筐里，十分渺小。 最为壮观的，是曲正肩膀上扛着的那只巨雕！那宽阔双翼展开足足五米有余，借用藤条捆在曲正身上，就像曲正生出来了一对翅膀！ 随着走步起伏，雕的利爪还在无意识地开合，歪曲、搭在曲正肩膀的雕头上，金黄色的眼睛还在睁着，余威犹在，让人不敢对视！ “从从，狌狌……蛊雕？！” 老头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是惊的还是馋的，这是半天打的？ 几秒后，他才如梦乍醒，连忙快步迎上前去：“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呢？快！快帮阿澈接一下啊！” ------------ 第六章 旋龟蛋 赵澈以前没猎过蛊雕，或者说赵村的猎人们加起来，一年到头也打不来两只蛊雕这样的大型猛禽。 作为天空的霸主，它们的飞行高度往往超过了猎人们弓箭射程所能触及，一击不中、大多便选择远遁的特性，能够轻易抓穿岩石抓断大树的利爪，也让猎人们面对它往往只能用攻击威吓将之迫退。 当雕尸被扔在地上，村民们迅速围聚过来，有小孩眼睛发亮、探手探脚去摸蛊雕的黑羽，被其父亲一把拍开，警告道：“小心割手！” 狩猎等级三的凶兽身体、骨骼已坚硬到一定程度，从之前曲正和它战斗的过程里就能看出，如果换成普通人，恐怕都破不开它的皮。 “真是蛊雕……” “好久没见到这东西了。” “嘶……这爪子……好像比以前见过的那只还利还大！” “还有只从从！这畜牲机警得很，小澈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阿澈，你没事吧？” 一些村民不住惊叹着，也有以昭太爷为首的几位年岁大些的，围在曲正身边关心他，很快有人发现了他背脊处大衣被撕开的口子，以及已经干涸的点点血迹。 “没事，被浅浅抓了一下，伤口都已经结痂了。”曲正道：“就是有点饿了，身上也黏糊糊地难受。昭太爷，你和时太奶午饭吃什么了，我恐怕还得麻烦你们一下。” “呃……午饭啊，我们也没想到你中午就会回来，没带上你的份啊。”老头顿了下，道：“要么这样，阿澈，你先回家洗个澡，我让你时太奶抓紧把从从收拾收拾，蒸给你吃？对了，还有，你看你这次猎到了这么多猎物……怎么分？” 曲正闻言望向大家。 因为老头提起的分猎物，不少人也殷切地望向他，赵村虽然有猎人打猎成功、归来后一定要分出部分收获的规矩，但怎么分、分哪些部位、分多少，还得猎人来决定。 放在以往，感念村子养育之恩性格质朴的赵澈基本会把近半的收获分出去，如今换成曲正，他也没打算变得太抠门，在返村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处理了。 “狌狌和从从看着不小，但剥皮拆骨之后产不出两百斤肉，全分到家家户户，一两天也就吃完了。 分蛊雕吧。天气逐渐冷了，雕肉驱寒，我建议今晚咱们就趁着新鲜弄几口大锅把蛊雕炖上一半，过些天再炖剩下的一半，每人多喝几碗汤，壮壮身子，熬过这个冬！” 不是，阿澈，分蛊雕？！昭太爷顿时一急，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傻，把狌狌给分了得了！蛊雕肉可比狌狌肉补得多，在看到曲正背回这只蛊雕的瞬间，他都已经想好了几种吃法，也将蛊雕视为己有了！ 可他却无法出言相劝，因为听到曲正的话后，村民们大多已经流露出惊喜来：“分蛊雕？” “我天，谢谢小澈……” “吃大雕喽！吃大雕喽！”有小孩子欢欣雀跃，大人也开怀大笑：“哈哈哈，好啊，咱们也尝尝狩猎等级三的凶兽，肉塞不塞牙！” 曲正自然知道蛊雕的价值比另外两只大，但他有自己的计较。这玩意儿毕竟有食人属性，多少让他有些膈应，虽然知道在这个人类凶兽互食的世界里不能挑剔，但第一次，还是少吃点，先尝试一下。 眼见情况已无法挽回，痛心至极的老头强挤笑容道：“要大锅炖蛊雕全村一起吃吗？既然这样，就再加点滋补的东西吧，我记得昨天赵江进山，虽然没打到猎物，但拾了十几颗旋龟蛋，应该还在。旋龟蛋配蛊雕，汤会格外鲜美的！” 旋龟蛋味道极鲜，他也惦记一天了，可惜赵江不如赵澈孝顺，他很少能从赵江手里抠出东西来。 索性趁这机会，一起吃吧。 “那个谁，赵岁家的小子，别蹦了，去你赵江哥家一趟！跟他说把旋龟蛋贡献出来，下次打到猎物的时候就不用他分了！啧，虽然那小子很久才能打到一次猎物……” 蹦跳的八九岁男孩被他点中，呆了一下，望向另一边：“赵江哥哥家？赵江哥哥不是在那里吗？” 老头瞬间愣住：“啊？” 众人闻声转头，果然看到了赵江和赵泣两兄妹，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静静站在几米外的地方。 赵江面无表情，目光幽幽地望着蛊雕尸体，当曲正转头，目光又望向曲正，说不清情绪与反应。 曲正心喃：‘昭太爷，你刚刚的那句话怕是有点杀人诛心了。’ 空气足足安静了十几秒，赵江才眼皮上翻，哼道：“不过是只蛊雕罢了，你这废材运气总是……” “哥～”这次没等他说完，觉得羞耻的赵泣便打断了，拽住他袖子道：“咱们回家拿旋龟蛋去！” “等等，泣姐！”曲正打断，抽出腰间铜刀，手起刀落，卸掉了从从的两条前腿，拎起来道：“这些给你，谢谢你今早的羬羊。” “跟姐姐还客气什么……” 赵泣温婉地笑着，嘴里客气，动作却没停顿，很自然地接过两条从从腿，拽着赵江离开了。 直到赵江兄妹身影不见，表情有些尴尬的老头才嘟哝着抱怨道：“阿澈你这孩子，总是傻大方……” 曲正只笑了笑道：“昭太爷你们料理蛊雕吧，我先回去洗澡。” 说完他便重新拎起狌狌，让老头有些意外：“阿澈，你这狌狌…打算带回家处理？” “嗯啊，我也得储存点过冬的粮食，不能总麻烦你和时太奶。” “呃……嗯，行，行，你别有太大压力，储粮够吃！” 老头说着，心里却有点不安。这孩子怎么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了，我和你时太奶都在‘吃储粮’了，今天的猎物怎么还会带回自己家呢？ 大方了，老头不高兴。 真不大方了，老头也不高兴。 还好，留下了从从，唉，一会儿还得弄一部分给阿澈吃呢。 …… 家中。 烧水兑温，脱光泡进木桶，曲正只觉上午的紧张和疲乏纷纷离他远去，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大脑放空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恢复思考。打开猎兽图鉴，一一翻阅了今天收录的三种凶兽，逐字逐句去读，分析所有的信息。 “敏捷和视力都是+3，但带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这应该和我本身的属性多少有关。我原本的敏捷应该有30点左右，视力却可能只有10点左右，都是3点提升，敏捷只增强一成，视力却增强了三成。” “自身的修行怕是不能丢，虽然目前只要多收录一种凶兽，可能就敌过一月苦修，但长年累月地积累，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武道修行之路并不只是线性的，如果突破意志虚境，得到的提升是倍数！” 只是目前还不知道通过猎兽图鉴获得的属性是否能提升他在三足境界修行的进度，如果以后突破意志虚境，这些图鉴带来的属性又能不能被境界的突破增幅。 “猎兽为主，修行为辅……” “猎兽！” 冷静下来回想，上午的发挥就连曲正自己都感到了惊讶，除了刚开始遇到狌狌时有些慌乱，后面狩猎从从和蛊雕，都是无可指摘的。 就算赵澈也做不到更好，甚至说面对蛊雕，他做得比赵澈更好！ 在战斗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竟无丝毫恐惧，只有满满的兴奋，冷静的计算，果决的出手！ “我可能是天才？” “或许叔本华说得没错，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头野兽……” 他深吸气，从水中站起，赤条条的身体有种流线型的美感，大腿上隆起的肌肉与腹肌充斥着野性。 只是以前这只野兽只敢关在笼中，困束在缺乏锻炼、亚健康的躯体内，偶尔悄悄地对老板或甲方张牙舞爪，却始终不敢释放分毫。 擦干身体，套上熊皮大衣。 他走出家门，去往昭太爷家。 老头正站在门口等他，见他一身干爽而来，慈祥地笑道：“洗好了？阿澈。晚点把你的虎皮衣拿过来，让你太奶补补，怪可惜的！” “嗯！”曲正应着，走进堂屋，强化后的视力迅速在屋中扫过。 被反复擦拭过的桌子，砧板一角遗留的褐色肉丝，泥地上残留的小片清洗过鲜肉染上血色的井水，似乎都并非是清洗从从肉造成的。 他也没问，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灶台上的藤筐上。 筐中有十几颗白色的蛋，如鹅蛋般大小，却格外得圆。 “江哥把旋龟蛋送过来了？” “是啊。”灶台前忙碌的时太奶道：“阿澈你先坐会儿，锅里正煮着从从肉，很快就好。” 曲正却走过去，打量着那些旋龟蛋，若有所思：“时太奶，这些蛋是要打碎搅匀，加到汤里吧？” “对，不急，等傍晚……” 啪—— 时太奶话说一半，就听到了敲蛋的声音，只见曲正拿起一颗旋龟蛋便磕碎，打入到了铜盆里。 “……你这孩子，怎么还变成急脾气了。”时太奶笑骂道：“行吧，弄吧弄吧，早晚的事。” 曲正却无心思回应，因为猎兽图鉴又一次自动浮现展开，翻过许多页，烙印上了图像！ 一只暗红色，鸟头、蛇尾，看起来有些凶狠的大乌龟，旋龟！ 【兽种：旋龟】 【狩猎等级：二】 【特性：叫声如敲击响木，水陆两栖，听力出众，咬合力强。】 【收录（0.1/1）：未解锁】 【进阶（0.1/80）：未解锁】 【秘录（0.1/8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还真行？‘猎杀’旋龟蛋也算猎杀旋龟？竟然还能带小数点的！ 曲正动作迅速，接连杀蛋。 或许是有些蛋早已是死蛋，无法孵化出来了，总共17颗旋龟蛋，只有其中11颗带来了反应。 但这已经足够。 【收录（1/1）：听力+2】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 第七章 夜行，见鬼 傍晚，村中的空地支起了几口大锅，锅下的柴火噼啪作响，火焰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汤水不停翻滚着，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巨大的蛊雕已经被拆解，肉先蒸过，又放进锅里煮了两小时，肉香扑鼻。晶莹剔透的旋龟蛋清和金黄的旋龟蛋黄即使经过水煮，依旧不会像鸡蛋那样散开，如一条长长的丝带飘在汤面，点缀增光。 村民们围坐在锅边，拿着碗筷杯盘，脸上洋溢着笑容，交谈喧闹着，几个吃饱的孩子在周边跑来跑去，疯大了便招来父母一声喝骂。 “好久没有这种气氛了！” 赵峰哈哈大笑着，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曲正肩膀，让曲正身体都有些打晃：“你小子是真不错，再过几年，就能接你岷叔的班了！” 赵岷，意志虚境武者，村中最强者之一，村中最好的猎人，没有之一。他是赵澈和赵江等人打猎的老师，也是村中最受人尊敬的人。 “好像很多天没看到岷叔了。” 曲正抬头问：“他去哪了？” “他啊，和以前一样呗，巡山呢。”赵峰道：“没有他把狩猎等级四以上的凶兽往深山赶，你们这些小家伙上山要比现在危险几倍。” 他挠挠下巴：“说起来，他最近是有些拼了。多半还是因为你，他可是把你视为继承者的，半个多月前你被钦原刺了下，差点没活过来，估计是把他气坏了。” “这样啊……”曲正恍然，望向锅边的温馨景象，又问：“像峰叔你这样的虚境武者，进山猎一只蛊雕应该也不难吧？为什么……” 赵峰一怔，看向曲正，嘴巴咧开道：“行啊，你小子，受伤过一次后好像灵醒了不少，以前就算是纳闷，也会憋在心里不敢问的。 怎么，质疑你峰叔躲懒，不上山打猎？哈哈哈，打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打的，至少你峰叔不行。” 他摇了摇头：“我的性子太急太燥，年轻时努力过，但怎么也改不了。一旦进山，我非得找那些凶猛的家伙拼一场，一次两次可能还好，多了，迟早得把命丢掉。 再加上……分工不同，我的任务是‘守村’，万一村子受到兽的袭击，都在山上，谁来保护大家？” 曲正懂了，还待再问，却见赵峰摆了摆手：“行了，你的小伙伴过来了，叔去那边了。” 小伙伴……看着微仰着头、一副可笑高傲模样走过来的赵江，曲正觉得自己有时也挺无助的。 赵江简直像那种设定过嘲讽程序的npc一样，曲正穿越这些天就没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正常的话，中午的话没说完，他怕是憋坏了。 果然…… “哼，你这废材现在一定很骄傲吧？运气好，打到一只蛊雕罢了，吃力不讨好，蛊雕味道和营养在狩猎等级三的凶兽里根本排不上号，我明天就进山去打狂鸟！” 曲正神色无奈，端起碗回敬：“蛊雕的味道确实一般，但你这王八蛋挺不错的，加油，江哥。” “那是旋龟蛋，你这废材，连狩猎基础常识都没记准吗？” “……” 这个世界‘王八蛋’不是骂人的话吗？不对啊，应该有吧…… 刚想到这里，远处就响起赵峰的一声大吼：“赵岳！你这王八蛋身上都馊了，给我离锅远一点！” 他脚踹着村里那懒汉的屁股，一下一下地让懒汉远离大锅。 曲正默默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以下巴面对自己的赵江。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算了算了。 这讨厌家伙倒也有些小村青年的质朴，单纯得像小孩子一样。 “来，浅浅，谢谢赵澈哥哥。” “嗯嗯！谢谢赵澈哥哥！” 这时有两道声音从侧响起，一个女人，一个女孩。转过头的曲正看到了一个扎着两只冲天辫、粉嫩可爱的三四岁女孩，立刻把刚刚对赵江的评价又抛弃掉了。 呸！他也配跟小孩子比？ 曲正弯下腰，将赵浅抱起，夸奖道：“浅浅真懂事。” 旋即他看向赵浅的妈妈赵峨。 自赵峻死亡后，曲正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峨这个只比自己大六岁的年轻婶婶。只见赵峨气色还好，没丢掉属于女武者的英气，眼底似乎有一分憔悴，但隐藏得很好。 “小婶，这两天家里还好吗？” 赵峨望着他，嗫嚅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吞咽了回去，只道：“还好。” …… 怎么可能还好。 几小时后，村中的喧闹完全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曲正坐在床上，望着那已经处理好的狌狌肉，回想赵峨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良久，无奈摇头。 在这危险时节，夫妻两人把孩子扔在家里、一起上山，家里的存粮肯定已消耗到一定的警戒线了。 狩猎失败、赵峻身陨，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不用深思曲正就能猜到，赵峨想借粮。 “我可真是善良。” 将处理好的狌狌肉分出一半，装进藤筐，曲正出了家门。 说来这只狌狌的来源还和赵峨夫妻有关，如果不是他们遭遇猛豹后逃亡，冲击了狌狌群，也不会有一只狌狌落单，被曲正捡漏。 甚至这只狌狌还是曲正激活猎兽图鉴的关键，这样算来，他倒也欠了赵峨夫妻半个人情。 能帮一手，就帮一手吧。 夜色静谧，在这靠近午夜的时分，村民们大多已陷入沉睡，街道上空无一人，曲正匆匆行过，轻盈的脚步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不打算当面把狌狌肉交给赵峨，只打算放在她家门口，免得深夜寒暄煽情，徒增尴尬。 但就在他来到赵峨家院子里，放下藤筐时，他忽然听到赵峨家中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 ‘猎杀’旋龟蛋得到的听力+2，虽然没有视力+3的提升那么显著，但曲正的听力也确实得到了不小的增幅。何况夜色静谧，一些低语本也确实会因此而放大。 曲正没打算听墙角，可这偶然听到的声音，却让他愣住了。 说话的不是赵峨和赵浅。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他记得赵峨父亲和赵峻父亲也都已离世，那会是谁在这个时间点进了赵峨的家。 桃色方面他不愿想，也不太敢想，封闭的村子，这么点人口，赵峻刚死就搞这出，是活腻了吗？ 赵峨本身也不像那种人，何况村中也从不约束丧夫再嫁，没必要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径。 曲正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话语依旧模糊不清，他却从音色上逐渐分辨出来了男人的身份。 他的心中剧烈震荡。 不，这不可能！ 那声音，怎么会是赵峻的？！ 冰冷的夜风吹过，曲正只觉身上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有鬼吗？他不知道，至少赵澈从没听说过。表情变换，曲正深吸口气，敲响房门。 哒哒哒—— 寂静的夜回响起敲门声，屋内模糊不清的交谈立刻中断，一阵悉悉索索后，传来赵峨的回应。 “谁？” “是我，小婶。”曲正道。 “小澈？！”赵峨的音调微微拔高，很快开门，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这么晚……” 强化过的视力没错过赵峨任何一丝反应，曲正默了默，将狌狌肉递出去：“这个送你，给浅浅吃。” “啊……小澈你……” “拿着吧，给孩子的。” 曲正直接把筐塞到她手里，顺势往她家中张望了一眼：“浅浅睡了？家里真的还好吗，小婶。” “嗯……其实储粮还有些。”赵峨有些感动，顿了下才道：“其实傍晚我是想提醒小澈你，那两只猛豹应该还在南山，你打猎要小心。 万一真的遭遇猛豹的话，那只公豹的右前腿被你峻叔伤到，这可能会对你有点帮助……” “还有。”她咬了咬牙，用力道：“虽然有些过分，但我还是想拜托小澈，如果有办法猎到那两只猛豹，一定要宰了它们！我想拿它们的头祭奠阿峻，为阿峻送行！” “嗯……一定。” 曲正答应道：“不早了，小婶早点休息吧，我也得回去睡了，明天还得早起上山呢。” “嗯，好，谢谢你小澈。” 曲正告别赵峨，转身回返，走出几十米，又忍不住回首，望向赵峨家重新紧闭的房门。 “真是见鬼了……” ------------ 第八章 灌木三连 次日正午，太阳高悬。 曲正赤脚站在河边，手中紧紧攥着一根箭矢，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死死地盯着河面。 河水清澈见底，阳光透过水面洒下斑驳的光影，几条小鱼在水下游弋，鳞片闪烁着银光。 曲正并未将目光多置于它们几分，而是锁定着更远的水下，那里正有一条怪鱼缓缓游来。 那鱼有一个小孩脑袋般大小的鱼头，两侧的眼睛如浑浊的玻璃球般，更为怪异的，是它那颗大头后面，拖拽着足足十条扁平的身子！ 它们在水中扭动着，竟还不同步摆动，甚至有几条已经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分外诡异。 随着它的靠近，曲正屏住了呼吸，手臂的肌肉也绷紧起来，直到某一瞬间，箭矢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条锐利的曲线，最终噗地一声，快准狠地将那条怪鱼钉穿！ 猎兽图鉴很快浮现。 【兽种：何罗鱼】 【狩猎等级：一】 【特性：一头十身，精力充沛，从不停止游动，能发出狗叫般声音，肉能治疗皮肤疾病】 【收录（1/1）：精神+1】 【进阶（1/100）：未解锁】 【秘录（1/10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曲正只觉得自己头脑一清，就像大夏天喝了一口冰可乐，舒爽又提神，观察确认周边情况后，他涉入水中，很快把何罗鱼捞了上来。 “终于开张了。”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狩猎并不算顺利，半天时间过去，他的猎兽图鉴才终于收录了一种新兽。 一大早，他先是跑到爬藤沟转了两小时，一无所获，只能沿着水流，小心地往山上走，最终找到了这么一处能够捕鱼的地方。 此处已出了爬藤沟，接近南山半山腰了，兽出没的概率要大上许多，当然也会更加危险。 “又是一种新属性，精神。” 曲正抽出箭矢，掂了掂何罗鱼的尸体，都已经死了，这鱼的十条身子还有三四条纠缠在一起，看上去确实精神不太一般的样子。 将其扔进鱼筐里，和其它鱼堆在一起，曲正四向观望起来。 他确实才刚‘开张’，但那是对于猎兽解锁图鉴而言。有昨天猎雕的视力+3助力，曲正叉起鱼来简直如有神助，比以前强了太多。 可惜大大小小的鱼叉了不少，但都可以统称为杂鱼——那些都没有狩猎等级，不具备伤人能力，图鉴似乎也不屑于收录它们。 “精神属性的提升，改变的好像是我对于环境的感知。” 曲正能隐隐感觉到，他对于风吹草动的捕捉似乎更加敏锐了，不局限于视、听、闻，而是冥冥中的一种感觉和判断力。 这对于猎人来说很关键。 他的眼神往斜前方二十几米外的灌木丛里瞥了一下，之前他或许分不清那是不是风带来的声音，但现在他却敢肯定，那里刚刚出现了一点异常的响动，不是风吹的。 有某种小型野兽躲藏在里面！ “又出现贪吃的家伙了？” 曲正未露异常，而是随脚把鱼筐往边上踢了一点，转过身，仿佛再次聚精会神地扎起鱼来。 大约熬了一分钟，灌木丛处传来更响的沙沙声音，一道黑影猛地向曲正的鱼筐窜了过来！ 曲正瞬间转身，目光将黑影锁定，心脏跳速加剧。出现在他视线中的，竟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黑色的长发因奔跑而在风中翻滚激荡，遮挡住它不大的身躯。 一眼望去，竟活像个女人人头在野地里奔跑，分外骇人！ 不过心中惊震，曲正的动作却无停顿，就在那生物跃进鱼筐叼住何罗鱼的时候，他手中的箭矢再次化作长矛，贯刺了出去！ “呜哇——” 那生物察觉到危险，发出怪异的叫声，反应无比迅速，应对也十分果断，放开何罗鱼，向侧跃开。 躲开曲正以手射出的箭矢，它四脚落在地面，弓起脊背，面朝曲正，凶狠地呲牙哈气：“哈——” 没了遮挡的黑发，露出的这张小脸凶残中倒也有一丝可爱。 “原来是这玩意儿。” 牝（pin）牡，长着长头发近似野猫的凶兽，它应该确实有猫的习性，喜欢吃鱼，即使在曲正身上察觉到危险，也不愿意轻易退走。 曲正露出了笑容：“猫猫这么可爱，怎么能杀猫猫呢？” 半分钟后，他随手将牝牡的尸体往鱼筐中一扔，猎兽图鉴展开。 【兽种：牝牡】 【狩猎等级：一】 【特性：生有人类长发，反应快，敏捷，雌雄同体。】 【收录（1/1）：敏捷+1】 【……略】 “非得抢我的鱼，坏猫，让你和一堆鱼安眠在一起吧。” 背起鱼筐，收整装备，曲正离开了河边。肚子有些饿了，今天猎到的这点东西，让他不打算提前回村，再去两位老人家里蹭饭。 他准备找块安全点的地方，生火烤两条鱼吃——野外生火加一手烧烤能力，也都是猎人的基本功。 而就在他观察环境，离开河边300米左右时，他的脚步忽顿，目光望向斜前方的灌木丛，神色比之前更加肃重起来。 “……又来？” 在这另一处灌木丛里，他又听到了近似的异响，这次异响比之前的还小许多，如果不是听力也已得到过提升，他恐怕都听不到。 狩猎这东西还有半天不开张、开张一直开的说法吗？还是说背着的这筐鱼腥味太重，捅了猫窝了？ 随着曲正停下脚步，灌木丛中的‘猫’似乎也知道被他发现了，空气微微安静，充斥起肃杀气氛。 十几秒后，一道身影猛地从灌木中冲出，凶狠地向曲正扑来！ “……是只大猫！” 鱼筐瞬间被扔在地，早有准备的曲正提刀便是一挥。 锵锒—— 刀与利爪摩擦，火星四溅。曲正斜退一步，奋力一撑，狠狠地将扑过来的‘大猫’荡开！ 这是一只花额头、白身子的豹子，身量巨大，如猛虎一般。 很难想象，这通体洁白的身子是怎么很好地躲藏在灌木里的，此刻它亦如之前的牝牡一样，弓着身子，对曲正做出了攻击姿态。 “呼——” 曲正的状态不像之前面对牝牡那么轻松，他长吐了一口气，提刀主动向这只豹子杀去。 昨日提升的敏捷已经在昨天下午的修行中很好地消化，刚刚的牝牡又为他加上了1点。如今曲正的速度在三足武者中应已属拔尖，更为关键的是身体轻盈灵动，起速极快，几米距离，那真是转瞬跨越！ 呜—— 刀芒破空发出呼啸，豹子亦敏捷地向侧跃闪，再次扑咬上来。 却见曲正以左脚为基，右脚发力旋扭，身体回旋，躲闪过豹子扑击的同时，狠狠蹬在豹子身上。 “呜——” 豹子发出一声呜咽，横向翻滚出去，曲正提刀追逐，不给豹子喘息调整时间，也不给发现曲正凶猛想要逃离的豹子逃离机会。 他刀刀凶狠，在连续砍伤豹子几刀后，一刀将其喉咙斩开！ 【兽种：孟极】 【狩猎等级：二】 【特性：擅长伏身躲避，敏捷，牙齿咬合力强。】 【收录（1/1）：敏捷+2】 【……略】 “又是敏捷……也挺好。” 从孟极出现，到曲正将其斩于刀下，也不过十几招，狩猎等级确实能直观地反应出兽的强弱，虽是豹子这种猛兽，但相较来说，它要比昨天的蛊雕容易对付太多了。 “但也不能大意。” 曲正弯腰敲了敲豹子牙齿，三足武者终究还是肉身凡躯，万一被咬中一口，就是重伤起步。 端详掂量了一下孟极尸体，曲正有些迟疑：“有了它，今天猎到的猎物也不算少了，关键是带着它不太方便行动……要么回去？” 沙沙——沙沙——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灌木丛处又一次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还来？！”要么就一上午找不到一只，要么就连续出现，还都‘刷新’在灌木丛里？ 他提起警惕，目光望去，一道强壮的身影挤开灌木，出现在曲正的视线里，让曲正神色凝固，脊背的肌肉都缓缓绷紧起来。 只见那生物大如棕熊，浅色毛皮，爬行出来后，又站立起来，露出的却不是熊面，而是豹脸！ 也不知是棕熊出了轨，还是花豹变了态，那两米多高壮硕无比的身躯，带来让空气凝滞的压迫感！ 曲正微微侧首，瞄向后方。 同样的家伙还有一只，比他面前这只稍小些，将他包围着。 “赵峨小婶怕是真碰上什么脏东西了，这嘴可真不吉利。” 那两只猛豹，真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在了曲正面前！ ------------ 第九章 猎猛豹！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两头猛豹，但曲正之前没觉得会轻易遇到。 首先它们冲撞了狌狌群，至少能捕到几头狌狌，哪怕有部分储存起来，但像这类的兽，只要吃饱肚子，捕猎就不会那么积极了，更何况公豹还被赵峻给伤到了。 其次它们并没有食人偏好，赵峻夫妻遇到并被袭击纯属倒霉，再加上南山范围这么大，以三足武者的脚力走上一个月都走不完，怎么就能这么巧地遇上它们？ 今天一早赵江也背弓挎刀地进山捕狂鸟了，他怎么就没遇到？ 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 这也太巧了。 曲正双手攥住刀柄，身子微微低伏，做好战斗准备。 他有些凝重，但并不慌，就算打不过，他也有九成八的把握豹口逃生，因为他现在……跑得很快。 两天下来，他的敏捷足足增加了6点，速度提升极大。 而猛豹猛豹，从身量就能看出来，它们更加突出的是个猛字，和一般的速度型猎豹不一样，它们最为强悍的是摧树碎石的力量！ 当然，速度方面也不是它们的短板，至少爆发力会很强，可现在的曲正有跑赢它们的信心。 只要丢掉所有猎物，选择逃。 “试一试吧，只要宰掉一头…” 曲正瞄向前方公豹的右前腿，那关节处还有一缕鲜红，按照赵峨小婶的说法，那是她和赵峻与猛豹战斗时，用刀砍伤的。 而根据兽的特性与猎兽图鉴的规律来看，收录猛豹得到的反馈大概率是力量+3，万事开头难，只要得到这份属性，他接下来再面对狩猎等级三的兽就会游刃有余许多。 于是曲正深吸一口气，再次感觉肾上腺素开始激增，然后转身。 开跑！ 孟极的尸体和那一筐鱼，他连多看一眼都欠奉，瞬间起速的他更像一只猎豹，把风都甩在了身后！ 两只已然直立邀战的猛豹都被这毫无先兆地逃跑弄得一愣，旋即连忙四脚着地，狂奔追逐起来。 在凹凸不平、遮挡物众多的山路上起伏跳跃，它们发现前方那人类跑得简直比兔子还快，哪怕它们拼命地追，距离还是被逐渐拉开。 特别是公豹，它感觉被直立两脚兽弄伤的右前腿又疼了起来。 “哇吼——”一声低沉吼叫后，两只猛豹开始减速，似乎觉得回头去轻松拿走猛极的尸体也不错。 但就在这时，前方狂奔的曲正亦找到一棵粗细合适的大树，奋力跳跃，身在空中灵活旋转，双腿后盘，稳稳踞在离地五米的树干上！ 摘弓拉箭，一气呵成。 下一个瞬间，那锋锐的箭矢就如跨越空间般射至公豹面前，而公豹反应更是惊人，电光火石间，它竟能挥起爪子将箭矢拍落！ 好在曲正射出的不止这一箭。 在第一箭探路之后，剩下三支铜制箭矢就被他齐齐射出，呈品字型，封锁了公豹的上下左右！ “吼——” 公豹感觉到危险，再次半直立起来，双爪连连舞动。 拍落一支，改变方向两支。 其中一支改变方向后擦着它的身体划过，带秃了一缕毛皮，留下一条血痕，另一支，则斜斜地刺入了这只公豹的腹部！ 噗—— 因为经过拍击卸力，猛豹毛皮的韧性又十足，这支箭只是刺入了半个箭尖，下一刻便脱落坠地。 但这依旧给公豹带来了巨大的疼痛，让它的腹部快速被血染红。更关键的是这剧烈的活动让它右前腿的伤势有复发的迹象，那毛皮的殷红范畴，逐渐扩大了起来！ “吼——” 它直立着发出怒吼，母豹快速上前，用舌头为它舔舐起伤口。 盘踞在树上的曲正也落下来，并顺手把弓挂在了树杈上。 “可惜，箭矢在山里的磨损率丢失率太高，以村子的状况，想要打造能伤到狩猎等级三的兽的这种铜箭也很难，只给我留了四支，不然说不定能直接射死一只。” 视力提升带来的好处是方方面面的，对弓术也有加成，刚才几支箭，基本达到了曲正的预想效果。 接下来，就得拼刀了！ 他握紧手中猎刀，微弓身体，肌肉紧绷，一步一步向两豹踱去。 察觉到曲正的逼近，公豹用头拱开为自己舔伤的母豹，在地上磨了磨爪，表示先解决猎物。 愤怒之下，那锋利的爪子很轻易地抓穿了地面，摩擦间在地面留下几道显眼的伤痕。 风沙沙地吹着，树叶在哗哗作响，天地间似乎只有它们敢发声。 “呼——” 曲正的吐息在低近零度的天气下带起一道长长的白烟，随着靠近猛豹，他的猎刀稍微抬起了一分。 当距离只余不到十米之际，公豹怒吼一声，巨大的身躯猛然间跃起，熊般厚重又锋利的左爪，带着呼呼风压，按向曲正的脸！ 曲正身形敏捷，灵巧一闪，刀身在阳光下反射金光，直取公豹的腹部伤处。公豹反应极快，侧身一躲，利爪再次横扫向曲正。 曲正则迅速后仰，刀锋擦着公豹利爪划过，火花四溅。 母豹趁机从侧翼扑来，张开血盆大口撕咬，曲正连忙借势向后翻滚躲闪，豹口的腥臭弄得他皱起鼻头，但动作却无丝毫停顿，顺势跃起，猎刀猛然刺向母豹的眼睛！ 锋芒逼近，母豹亦发出低吼，头颅一甩，獠牙刺向曲正咽喉。 曲正身形轻盈一扭，刀锋擦过母豹脸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但来不及扩大战果，下一刻他便快速将刀横在身侧，挡住了再次扑来的公豹挥起的爪子。 铛—— 金铁摩擦声音中，曲正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住倒滑，直撞到几米外的一棵树，气血翻涌！ 第一回合的交手，他没吃亏，但也没占到大便宜。敏捷方面的优势在近战中、在这两只猛豹的配合下被削弱了许多，难以发挥。 倒也可换个角度说，没有敏捷的提升，普通三足武者同时遇到两只猛豹，本也只能想方设法逃生！ 目光扫过母豹血染的脸颊，公豹开始滴血的腹部，曲正在心里评估了一番：“能行！” 下一刻，他再度轻盈横挪，躲过扑击的公豹，那撑了他一下的大树在猛豹怪力中，轰隆隆栽倒，连树根都被掘起了一半。 公豹攻击再空，伤口更疼，愤怒使它狂性大发，丝毫不停地再扑曲正，利爪如狂风暴雨挥舞，那种狂暴就连母豹都只能在外围进攻！ 曲正神情严肃，身形如鬼魅般躲闪，在四只豹爪之下躲避穿梭，刀光几闪，想要丈量公豹的腹部伤处，但都被公豹躲开，直到他察觉到公豹右爪的挥动变得迟缓半分。 伤势累加，它变慢了。 电光火石间，曲正不退反进，身形扑向公豹怀里，抓住微小的时机，刀锋狠狠捅入公豹腹部伤口！ “吼——” 公豹哀嚎，母豹急眼。 它直接扑撞上来，把曲正变成了一个‘豹夹馍’。 刀锋在公豹腹中搅动，曲正的腾挪空间太小，以所能找到的最佳机会矮身后，终究还是受伤、感觉到背脊传来一阵阵刺痛。 旋即一人两豹便在混乱的碰撞中变成滚地葫芦，滚落山坡，一直向下翻滚，撞断数棵小树。 公豹滚在前，曲正滚在中，母豹滚在后，途中亦乱战成一团。 噗！噗！噗！ 曲正神色带上几分凶狞，使用大半精力给动作迟缓下来的公豹插刀，余下才去应对母豹的爪子。 凭借武者对于身体的掌控，在这样翻滚的状态下，他能更加灵活地出招，反观两只猛豹，作为凶兽终究不如人类沉着，翻滚、疼痛中变得慌乱，更想刹停。 但它们庞大的体型不同意。 曲正也不答应！ 当滚过这几十米斜坡，停在相对平缓的地面上时，公豹已不知被曲正捅了多少刀，凶狠的目光有些涣散，身下快速流淌了一大滩血！ 母豹见状，再次发出哀嚎，起身后再次凶狠扑向曲正，将曲正迫退开来，守护在公豹身边。 可这时公豹却已停止了抽搐。 【兽种：猛豹】 【狩猎等级：三】 【特性：力大，身重，是林中的顶级捕食者之一】 【收录（1/1）：力量+3】 【……略】 充盈的力量感附加在身，曲正只觉母豹的抓伤、滚落山坡受到的擦伤都变轻了许多，不再疼痛。 他深吸口气，望向母豹。 “赢了！” ------------ 第十章 属性，提升 午后时分。 赵村村南有些热闹。 一只体型巨大如牛，双翼五彩斑斓、展开足有八九米的鸟尸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吸引着村民目光。 赵江微扬着头站在鸟尸旁，什么话都不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听闻这边动静，赶过来的昭太爷老脸挂上惊讶：“这是……还真的被赵江这小子猎到狂鸟了？” 狂鸟，和蛊雕同为狩猎等级三的凶禽，是天空的掠食者。 和蛊雕相比，狂鸟的体型要更大几分，因爪子厚重，并没有蛊雕那么锋利，所以它常用的攻击方式比较残暴，是用厚重羽翼卷起的大风吹倒猎物，然后一口一口地把猎物撕碎，可谓比蛊雕还凶残。 论捕猎难度，它在蛊雕之上。 论肉的产出斤数、味道方面，它也在蛊雕之上。 综合来看，赵江这小子这一次还真的超过了阿澈。 “对了，他有泣丫头帮他，不过也很了不得了。好事，上一次吃到狂鸟肉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老头想着这些，脸色却又突然一变：“坏了！” 他恨不得回到昨天给昨天的自己一巴掌——为了让赵江把旋龟蛋贡献出来，他好像替大家答应了让赵江下次的猎物不用分？ 不行，这可是难遇的珍禽！ 他老迈的脑袋快速运转，想要单独让赵江这小子分点狂鸟肉给我不太可能，这小子向来不知尊老。 那就……还是和昨天一样，便宜所有人，混一口吧。 “阿江，你可真了不得。”他夸赞着，笑眯眯地穿过人群：“看来不用十年，你和阿澈总有一个能接替赵岷，成为全村最好的猎人。 昨天那蛊雕旋龟蛋汤可真是鲜美至极，但狂鸟的味道和蛊雕有什么差别，大家还没品尝过呢。 你看这样行不行，阿澈那蛊雕还剩一半存在地窖里，就用它换你半只狂鸟，大家也好换着口味吃嘛……大家说，好不好？！” 他试着煽动村民们，村民间确实有些动静，却无人应和，还有人小声道：“狂鸟更大，不合适吧？” 老头神色略僵，看向赵江，却见赵江依旧是微昂着头、站姿都没变化一下，理都没理他。 这混小子…… 老头暗骂，欲要再说，却见人群间突然又有骚动，望向村口。 他微微一愣，顺势望去，便见一道狼狈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其熊皮大衣上满是破损与污血，身上缠着藤条，如牛马拉车，一点一点地将身后之物向村子里拖。 那所拖之物又被藤条密密麻麻地捆着，看不清详情，隐约透漏出来的，是凶兽染血的皮毛。 “阿澈……？” “是小澈！他好像受了伤，猎到了什么？那么重吗？！” 赵江高昂的头变成平视。 远处，曲正早就看到了这边情况，脚步一停，粗重喘息起来。 两只猛豹加起来得有个一吨半重，再加不舍得扔掉的孟极，捕到的那些鱼，总重量接近两吨！ 把它们从山里带回来，还得渡过爬藤沟，可真是比与两头猛豹战斗还辛苦，简直要了曲正半条命。 “江哥，泣姐，快帮个忙！” 赵泣闻声立刻快步过去，赵江顿了一下，也还是跟过去了。 “小澈，你没事……” 赵泣关切一半，就见赵江已抽出腰间猎刀，绕过她和曲正，一刀将缠得乱七八糟的藤条割断了。 用手撕扯两下，缠绕在一起的藤条开散，堆在公豹身上的母豹尸体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动，两只獠牙骇人、死威犹在的猛豹就这样现于众人眼前！ “……哼！”滞了一下，赵江转身就走，表情难明道：“赵澈，你这废材别得意，我明天会猎到更多猎物，我会比你先破虚境的！” “哥～小澈你可真厉害！”赵泣叫着，还不忘匆匆给曲正一个夸赞点头，拔脚追了上去。 曲正默然。 我得意什么了我得意？ 这特么嘲讽npc真没法沟通！还有赵泣，别总当你哥跟屁虫啊，也别在这时还挤出时间鼓励我啊！ 这兄妹都跟有点毛病似的。 倒是帮我搬一下猎物啊！ 好在这时村民们也围了过来。 “……那是猛豹？” “难道是……害死阿峻的那两头？！峨子，峨子，你快看！” “小澈一个人竟然就能猎到它们？！真了不得啊。” 赵峨早已比其他人先一步地小跑过来，在藤条被拉开前，她可能便有预感，闻声沉默来到近前，盯着两只猛豹的尸体，默不作声。 反应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只是不算激烈……叉腰喘息的曲正也默默观察着她，昨夜在她家门口听到本该已死的赵峻声音这回事，依旧梗在曲正心里，没被他抛在脑后。 “小婶，能成功猎了它们，也多亏你昨晚告诉我公豹的右前腿被峻叔砍伤了。这两只猛豹的脑袋都交给你了，无论是祭奠峻叔，还是饮其血啖其肉，你自己做主。” “嗯……谢谢你，小澈。” 村民们上前围观猛豹，曲正则让开两步，望向了狂鸟尸体。 他早就看到了狂鸟尸体，也大概知道赵江为什么破防，曲正自己也挺惋惜的。赵江还真打到它了，是之前就发现踪迹了吗？可惜了，收录狂鸟，应该也有3点力量。 算了，我迟早也能遇到的，又不是承包大山，不可能所有猎物都归我杀，我一个也供不起全村啊。 而见到曲正神色，昭太爷却是一喜。说实在的，他对猛豹有点兴趣，但兴趣不大，猛豹的肉太瘦太紧，他和老伴的牙口吃起来费劲。 狂鸟油脂更多，肉更香！ “阿澈，晚点我和赵江小子商量商量，无头的母猛豹换半只狂鸟的话，应该都不吃亏。只吃一种太单调了，咱们换着吃嘛。” “再说吧。”曲正随口应着，对众人道：“这次猎物里，除了猛豹和何罗鱼，还有些杂鱼、一只牝牡和一只孟极，大家都分了吧。 猛豹除了头给小婶，其它部位就不分了，我要练武。” “啊，应该的。” “已经很多了，小澈！” 村民们纷纷应着，老头则有些愕然，再说？这是敷衍我吗？ 不应该啊，按照阿澈以往的性子，他应该一口答应我吧…… …… 接下来十天时间，曲正持续着每天一早进山的打猎生活。 在这雪将要落下、最后的屯粮时间，赵村的猎人们也全部行动了起来，每天都带回不少收获。 不过论起猎物数量，曲正一直领先着所有人，包括一些已经拥有‘四足’实力多年、未能突破虚境的叔伯、爷爷，也都远不如他。 甚至还有人受伤，只能在家休养，乃至伤残，以后再难上山的。 好在这几天再无人像赵峻，把小命丢在了危险的山上。 紧跟在曲正身后的倒挺让人意外，是赵江和赵泣兄妹，他们也突然爆发一样，每次的猎物只比曲正差一点，如果曲正稍一懈怠，都可能被他们两个反超。 虽然这不是什么比赛，曲正一个和他们两个来比也不公平。 “但我雪球已经滚起来了，还能跟上，这嘲讽npc也不简单啊。” 这天猎兽结束，泡在温热的水中，曲正梳理着自己的‘属性表’。 【力量：25（+17）】 【敏捷：31（+20）】 【体质：28（+11）】 【精神：X（+6）】 【视力：10（+5）】 【听力：10（+4）】 【嗅觉：10（+2）】 【水性：5（+2）】 【攀爬：10（+2）】 猎兽图鉴中并没有给出曲正的属性表，这些是曲正为了记录自己收获、方便总结得失而列的。 毕竟十天下来，他的猎兽图鉴每天都要收录两到三种猎物，数量多起来，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提升了哪些能力，总不能得过且过，如此以后想针对提升都没办法了。 这总共九项，就是曲正猎兽以来所有收获过的属性种类，其中括号前的数字是他自己的，大约可以以普通人为5点来对比，依旧能够通过武者的锻炼来缓慢提升。 比如说敏捷，这些天的爬山往返，他就自己给自己加了1点。 至于精神的X，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估测这种玄乎的东西，以普通人的标准5点来列，又觉得太少了，这才暂时列为了未知数。 而括号内的，就是他目前猎兽33种，总共给他提升的属性！ “属性提升还没有一倍，但综合实力提升何止倍数。按照武者境界计算，就算是成为三足和虚境武者的中间点‘四足’，不是先天才能突出，力量、敏捷、体质也应该远不如我了，短短十来天时间，比得上修行几年了。” “就算是狩猎等级三的凶兽，我现在也能稳稳在十秒内解决战斗，狩猎等级四的也敢碰一碰！” 不过有赵岷巡山，想找狩猎等级四的凶兽都有些难，也没必要冒这个险，非得挑战刺激的。 稳扎稳打，继续滚雪球，早晚有一天，我能在这大山里横行，甚至走出大山，看看异世界的人间！ 他闭上眼睛，放松休息。 与此同时，两位老人家里。 昭太爷有点急了。 ------------ 第十一章 往事，一家人 不对劲，很不对劲。 昭太爷坐在桌前，叹气是一声接着一声，自从阿澈上次受伤又伤愈之后，就变得很不对劲起来。 似乎痛定思痛，这些天他上山打的猎物比以前更多，这很好，可要命的是这孩子没以前‘孝顺’了！ ‘再说吧’、‘我还没存够过冬的粮食’、‘下次一定’、‘我累了’…… 每当他旁敲侧击，想要讨两头猎物时，总会得到这些敷衍回应。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但那些收获往往和曲正到他家里蹭饭吃的消耗差不多，他和老伴剩不下几口。 就算厚着脸皮追问，这孩子也只会惊讶地反问：“昭太爷，家里的储粮都要吃光了吗？” 他能怎么说？他说过储粮的量能撑过冬的！虽然这是真的，可你这孩子怎么能真看着我和你太奶用储粮过冬，自己天天大鱼大肉？！ 想着剩余鲜肉越来越少，他不禁又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再过段时间他们俩可真就要吃上储粮了。 而见他这种状态，另一边的老太太也坐不住了：“阿昭，阿澈越来越厉害了，你说会不会……他发现了咱们瞒着他的那些东西？” 老头一惊，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会，我了解阿澈，那孩子心思单纯，如果真发现了，肯定藏不住情绪，会被我察觉的。” “……也是，阿澈那孩子确实单纯。”老太太脸色稍有惭愧：“阿昭，其实我偶尔会觉得，我们这样子对阿澈……好像有点过分了。” “你懂什么！”眼见老太太有所动摇，老头厉声打断道：“咱们两个能有滋有味地活到现在，你以为凭的是什么？村里的日字辈老人只剩我们，你以为凭的又是什么！” 他指了指脑袋：“你忘了我们被抛弃的事了？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现在年龄大了，我没法上山猎兽了，更加只能靠脑子了！” 老太太沉默下去。 老头越想越急，蹭得起身：“不行，我得去找阿澈去！” “哎，阿昭……” “放心吧，我就劝劝他。” 老头摆摆手，匆匆出门，很快来到曲正家，敲门时曲正刚刚洗完澡擦干身体，穿上了大衣。 因为听力的增幅，通过脚步声区别，他已知道来人是昭太爷，直接开门问：“昭太爷，您找我？” “嗯。”老头背着手进了曲正的家，环顾一圈，道：“有空也收拾收拾自己家，别整天进山打猎，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现在村子的储粮大概也勉强够过冬了。” 先是聊了句闲的，他才转入正题道：“猎物都存进地窖了？” “嗯。”曲正应着。 老头望向他的眼睛：“真的都存进地窖了，没给别人？我昨天怎么看到赵峨家的丫头在吃狌狌肉干，赵峨又悄悄上山了吗？” 曲正看出来老头在努力控制着有些恼火的情绪，他知道原因，却只是答着：“哦，那个是我给的。” “阿澈！”老头加重语气：“你难道忘了我告诉你的东西了？你是不是经不住一些人的恳求，在瞒着我悄悄把猎物分给他们？！ 你糊涂啊，我们才是一家人！只有我们！他们那些家伙可是抛弃过我们，可以帮，但别太心软！” 曲正知道昭太爷说的是一段往事，也是赵村从盛转衰的节点。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山中有凶兽，却也有宝物，二十多年前，有赵村猎人在山中发现了一种没见过的宝果，枝干生圆叶子，开黄色花，结果赤红圆润。 有野兽吞服，力量大增，要猎人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制服。 那猎人将剩余的宝果带回了村子里，大家一点点尝试，种植，后将这宝果取名为‘黄棘’，确认宝果有提升精力、增加力量的功效。 却没想到黄棘还有隐患。 服之绝育！ 等到几年后，大家发现村子生育率逐渐下降，通过排查，才发现了这件事，但已经来不及了。 村子里绝大多数成年人都已服用过黄棘，甚至从23年前，赵江和赵泣兄妹降生后，连续三年，都不再有任何一个女子有孕！ 赵村来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当时还有两名虚境以上的强大武者，挥臂决定，举村闯山！ 他们不接受慢性死亡，要在衰落之前尝试回到人类的世界！ 经过一年的筹备，全村都做好了一拼的准备，但这时又有意外发生了，赵澈的母亲，怀上了赵澈。 彼时最年幼、三岁的赵江和赵泣他们都能带上，但有孕的赵澈母亲？山林奔波，凶兽袭击，几乎可以肯定，这孩子是保不住的。 可时隔三年，赵村才又有新生儿孕育，赵澈父母都服过黄棘，哪里敢舍弃赵澈，赌再一次的幸运？ 他们伟大地决定守在赵村。 而按照昭太爷的说法，他和时太奶则是因为年近70，会拖累队伍行进，同样被扔在了赵村里。 两老、两年轻，再加上母亲怀着的赵澈，成了最后的守村人，也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 至于后来，那次闯山失败，不少强大武者死亡，剩余的狼狈地退回了赵村，继续生活到现在，两位老人只认可他们赵村人的身份，却不再把他们当成真正的一家人！ 稍微好一些的，则是当年还年幼的那些孩子，比如赵峻、赵峨、赵江、赵泣等人，再加上因为年幼未服用过黄棘的这批孩子长大后结合，所又生下的下一代们。 也正因此，赵村的年龄其实是有个危险的十年断层的，19岁的赵澈之下最大的，才刚9岁！ “阿澈，你好好想想吧。”见曲正陷入回忆，昭太爷道：“在这个村子里，到底谁亲、谁近。那些有孩子的家就算了，能帮就帮，他们是赵村的未来，未来能陪伴你的人，但其他人……先让咱们一家人吃饱，有余力再去可怜他们吧！” 他重重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出去，曲正只静静地目送着。 咱们才是一家人吗？ 可我不是赵澈。 我也没赵澈那么单纯。 连三岁的赵江兄妹都能带着闯山，带不了不到70岁的你们？ 猎兽之前他就对一些状况起了疑心，猎兽之后，视力、听力、嗅觉等方面的提升，更让他在两位老人家里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 没有揭穿，便算敬他们年老，得过且过了，但看来昭太爷不打算轻易放过‘赵澈’这单纯的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夜深人静时，曲正再次出行。 前些天他也这样悄悄潜到赵峨家门口几次，然而再没有听到赵峻声音，而今晚，他的目标是两位老人的家里！ 赵村与世隔绝，村民们彼此相识，因此夜不闭户真的成为现实。 以曲正如今的本事，潜入两位老人的家轻松至极，当他打开两位老人家的地窖门时，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还在有节奏地响着。 “呋——呋——” 鼻尖轻嗅，提升过的嗅觉让曲正轻易找到表层地窖边的暗门，打开进入，看到的是许多‘残尸’！ 赵澈生前打到的猎物，还有上千斤悄悄储藏在这里，有些甚至已轻度腐坏，两位老人也没拿出去！ 他们果然比谁都富。 就算是现在的曲正努力了十来天，储存下来的食物也就比这多一点……嗯，多个几倍罢了。 “一家人呐……” 那我就没必要客气了是吧？ …… 一夜无事，曲正做了个好梦。 自从激活猎兽图鉴后，刚穿越时那噩梦已不会再来骚扰他，但昨晚他睡得又格外香甜。 起身下床，走到桌前，他用刻刀在竹片上刻下了第三十条竖杠。 “11月30了，穿越整一个月。” 随意往窗外瞄了一眼，曲正一怔，疾走几步，只见点点白芒随风飘落，如若柳絮因风而起。 “下雪了……？” 还没到12月，今年大山里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还要早一些。 在此同时，两位老人家那边则传来了一声惨痛至极的哀嚎。 “我肉呢？！！” ------------ 第十二章 惊闻，怪种！ 雪花飘飘洒洒地落着，今日清晨的赵村显得有些安静，村中好像笼罩着一股低沉的气压。 虽说进入了11月，山里的天气越来越冷，前两天已经降至河水部分结冰的程度，但作为靠山吃山的村子，大家还是希望雪晚几天下。 因为雪后的大山和下雪之前是不一样的。许多常见的野兽、凶兽会隐匿冬眠，再难寻踪，猎人想打到猎物，要比以前困难数倍，同时雪中山路复杂，猎人遭遇危险的可能，却也是雪落之前的数倍！ 因此为安全起见，雪落后，赵村猎人们就很少上山了，所以要在雪落之前，储存足够的粮食。 但不上山不代表没危险，当天地一片白茫茫时，寒冷、以及饿疯了袭击村子的兽，都是致命的！ “不知道今天的雪有多大，只是冬的前奏，还是一场大雪。” 曲正决定今早先不上山了，如果雪下得缓，中午再进山趁好猎的时候再收录两种兽，雪下得急，那就……等停了，再尝试着进山。 虽然暂停一个冬天更加稳健，但这十来天下来每天猎兽每天收录图鉴，提升自我的感觉太棒了。 猎瘾犯了，恐怕忍不住。 穿上最厚的一件大衣，他转身迈入已经快满出来的仓库。那里除了他这些天打猎得来的猎物，还有昨晚从两位老人家‘拿’回的东西。 打量了一圈，曲正沉吟着。 “今早吃点什么好呢？” 而比起其他家家户户，两位老人家的气压似乎更低几倍，老头老太太一脸死气地对坐在桌前，之前的精气神一下子全不见了。 没了，全没了。 一觉醒来，之前几个月一点一点从阿澈手里搜刮暗藏的猎物全都不见了，这个冬可怎么过啊！ 虽然储粮还在，但…… 想想那些或酸、或干，没滋没味的食物，那哪儿是人吃的啊！ 自从哄大的阿澈16岁、开始打猎以后，他们就没吃过储粮了！ 对了，阿澈。 储粮没了，但阿澈还在！ 算算阿澈这些天打的猎物，应该也够三个人过冬了，老头眼里又有了点光：“我得去找阿澈！” 老太太抬头：“……找阿澈？” “嗯，我们两个得想办法，跟着他蹭饭！”老头念头连转，恨恨说道：“也不能白吃这么大亏，丢失的猎物，也得让阿澈找回来！” “啊？”老太太惊讶道：“你打算告诉阿澈……那他对我们……” “当然不能告诉他。”老头直接摇头道：“但……阿澈那孩子性子单纯，也未必没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 老头眯起小眼睛，眼神里满是算计的光泽，随后摆了摆手：“你就在家里等着吧，我过去一趟。” 他匆匆出门，留在家里的老太太担心地盯着他的背影。 当老头来到曲正家时，曲正正在炉火上烤肉。暗红色的羊腿被一根铜箭穿着，在火上滋滋冒油！ 还没吃早饭的老头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招呼道：“阿澈，弄早饭呢？早上就吃这东西？” 曲正转头，像个没事人一样礼貌招呼着：“嗯，昭太爷，我懒得煮粥，凑合吃这个就行。” 凑、凑合？ 老头眼角跳了跳，在曲正身后转了两圈，却没能等到曲正问他一句‘吃了吗’，暗自着急，只能主动道：“很好了，我和你时太奶可只吃的滑鱼干，又酸又涩。” “啊，你们两位吃了吗？”曲正惊讶道：“我刚想问呢，要不要也吃一口。也好，我如果只吃一多半羊腿的话，不一定能吃饱。” 老头：“……” 以前他一直觉得阿澈本分憨厚是件好事，现在却有苦说不出，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难道要我直接说让你多烤一条？ 那实在不符合他以前‘宁肯吃储粮也要把好东西留给阿澈’的人设。 算了，先忍忍吧。 ‘正事’要紧。 眼神连转，他在桌前坐下，语气低沉道：“阿澈，今天下雪，你应该不进山了，闲着也是闲着，想不想听太爷唠叨些故事和传说？” 曲正‘养伤’那十五天，以这样听故事的方式从两位老人这里知道了不少这个世界的事，虽然知道这老头八成又要作妖，但倒也真有点感兴趣，拿起羊腿撕咬一口，边吃边说：“太爷，您说。” 老头馋得口水差点没流下来，使劲咽了口唾沫，才道：“呵呵。你们年轻人应该都没听说过这个传说了。据说在这山里啊，危险不止有兽，还有一种奇异的生命。 他们状态百变，有的无质无形杀人亦无形，有的是山岳死物获得生命，有的如幽鬼能占据人体，潜伏在人类村落，却不会被察觉。 这凡所种种，都统称为‘怪’！” “……怪？” “是啊，不同于兽，怪是另一种更加危险的生命体，或许都难被称为生命。”老头道：“我的父辈们隐隐提及过，赵村的先祖、那支进山的开拓队伍，就是遇到了怪，才被困在山里，只能建村传承！” “不然你想想，我们赵姓的来源。我们可是为感念当年开拓队伍的队长武圣赵景，才全部姓赵的。 那可是武圣啊，意志虚境、实境武者之上，开山断岳不在话下，神话一般的人物！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兽，才会‘力战而竭’？” 曲正眉头轻锁，又啃了一口羊腿，听得稍认真了些。 “可别不当回事，越是传说，越不会空穴来风。”老头嗤啦了一下口水，又哼道：“怪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为了避免恐慌，只在小范围流传罢了。 更何况，二十年前出了那档子事，现在村里还真不一定有几个小家伙知道怪的存在了。” “甚至……”他眼眸浑浊，盯着曲正，压低声音，嘿笑道：“这些年太爷也偶尔会怀疑，当年其他人闯山，失败又回到赵村……回来的这些，真的还全都是活人吗？！” 他的语气阴森骇人。 曲正神情微震，一口又一口地吃着羊腿，老头馋得不停地分泌口水，却努力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太爷不赞成你把猎物分给那些家伙也有这个原因，毕竟谁知道你馈赠的对象……是不是人？！” 他的话闷若擂鼓。 见曲正神情沉重，好像信了几分，老头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这傻小子，果然会信。 那就悄悄去查吧！怪什么的都是传说、我们那个时代用来吓唬孩子、不让孩子往山里乱跑的，但偷肉贼一定是真正存在的！ 管他是谁呢，既然选择偷，以前的储粮就一定很少，阿澈只要有心，说不定就能抓住他的破绽，到时候我略施小计，便能拿回肉。 老头子我可真是智计百出！ 唔，等等…… 想着想着，老头也突然有点彷徨了，这个村子里就这么百八十号人，到底谁会偷我个老头的肉啊？ 不能……真的有怪吧？ 不不不，不能不能。 怪不过是吓孩子的东西，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谁遇到过…… ‘不，怪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恰恰相反，对于这一点，曲正却深信不疑，不是因为老头讲述的传说，而是因为他的猎兽图鉴！ 他可每天都会看到，猎兽图鉴的封面上除了铭文之外，只有两个他能够看懂的文字：‘怪兽’！ 为什么是怪兽，不是野兽、猎兽、凶兽呢？他一直有些疑惑，直到这一刻，才豁然开朗。 截至目前，他猎兽33种，每次收录的开篇都写明了：‘兽种’！ 有‘兽种’，就该有非兽种。 也就是曲正目前为止还没有接触到遇到的，‘怪种’！ 怪，一种奇诡的生命体？ 村子里就有？ 他瞬间又联想起十天前他在赵峨家门口听到的已死的赵峻声音！ 说者无心。 只是一个劲地眼馋羊腿。 听者却有意。 曲正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 第十三章 全都是怪？ 昭太爷到最后也没尝到烤羊腿到底什么味，心里一直在想怪的事的曲正也有些食不知味。 有这样一句话：‘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处可能有一千只。’ 如果赵峻是‘怪’，那么为他隐瞒的赵峨就大概率也是，他们的女儿赵浅是不是呢？村里又还有多少怪呢？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从家里出来，一边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一边四处观望着。 “小澈！去修行吗？哈哈哈，这雪下得真是突然，今天就不要上山打猎了，但修行可不能扔下！” 是赵峰。 这个强壮的男人依旧万年不变一般地夹着那根粗壮的树干，奔跑修行，见到曲正，便会督促他。 类似的话一个月下来曲正起码听了10次，此前他丝毫不觉，只认为这是长辈对于晚辈的鼓励，但现在听来，却变了几分味道…… “嗯，一会儿就去，峰叔！” 他答应着，而赵峰则一如往常地鼓励点头，很快就跑没了影。 曲正望向另一个方向。 青石上，懒汉赵岳依旧丝毫不觉寒冷地躺在上面，身上落了一层薄薄雪花，也不管不顾。 曲正了解过一些他的故事，听闻他年轻时并非这样，也修行到了三足境界，只是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样的打击，才变成现在模样。 武者底子还在，冻不死的。 想了想，曲正走过去道：“岳叔，下雪了，回屋睡吧。” “唔——”赵岳似乎还在半梦半醒间，半睁眼瞥了他一眼，烦躁地翻了个身，手伸进裤子里挠了挠屁股，吭哧道：“去去去，别烦我。” 比起赵峰，他倒更像个鲜活的人，只是……不怎么‘鲜活’。 曲正摇摇头，余光忽然看到街对面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眼角一跳，得，最不像人的家伙过来了。 只见赵江还是那副微微扬着脑袋，好像对谁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也不怕雪花落进鼻孔。 身边好似从不会跟他分开的赵泣则依旧一脸温婉的笑容。 都不用思考，曲正就能猜到赵江来到面前会说些什么，无非也就是‘哼，废材，算你运气好，雪这么早就落下来了，不然今天我的猎物数量，一定能把你反超’！ 真是够够的。 正好肚子咕噜了两下，曲正转身就进了茅房，解决一下昨天的食物残渣。赵村只有两个‘公厕’，倒是定期清理，不怎么脏，只是旱厕竹片是少不了的，曲正才刚适应。 特别是它这个坑位，不是正常的长方形，坑底下埋着大圆缸。 上大号的时候，要以扎马步的姿势蹲在缸沿上，双腿分岔得比较大，没点武术功底都容易掉下去。 曲正娴熟地脱裤子蹲好，还没半分钟，厕所外又进来一个人。 正是赵江！ 曲正嘴角一抽，还是没躲过，就在他等待迎接赵江‘嘲讽’时，却见赵江只是哼了一声，同样脱下裤子，蹲在了他旁边的缸位上。 噗噗——哗啦—— 两个屁后，一泻千里，曲正吭哧了声，有些想笑，这家伙平时傲里傲气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似的，也会坏肚子啊。 “江哥，胃肠不好啊？” 赵江没理他，短短半分钟，他就排泄干净，刮净，跳下，提上裤子……从蹲坑开始到结束，总共花费时间可能还不到一分钟！ 曲正有些错愕，就见赵江也没走，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无丝毫波动，还轻轻皱起了眉头。 “……？” 曲正缓缓把双手交挡在胯前。 “哼！你这废材，身为三足武者，竟然没办法控制屁股在一分钟内完成排泄？！要是上了山，凶兽可不会给你慢慢排泄完的时间，难道要赌自己永远不会突然肚子不舒服吗？废材果然永远是废材！” “？”曲正大为震惊，随即传来的声音更是让他菊花狠狠一夹。 “哥～别这么说。小澈上山的次数毕竟比我们少，不像我们，还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是赵泣。 她倒是没跟进男厕，声音是从隔壁女厕传过来的。 “哼——”赵江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赵泣则又在隔壁温柔鼓励道：“慢慢来，小澈，要加油哦。” 加油？加油拉屎啊？ 曲正只觉得有些冷。 在这个地方也要嘲讽我一句，另一个在隔壁女厕偷听安慰我…… 这特么的他俩能是人？！ 怪，全都是怪！ 这一天下来，曲正是看谁谁不对劲，练武都有些无法集中精力。 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停，小村和远方的山都被裹上了薄薄一层银霜，愈发寒冷。 村民们更早地休息了，曲正坐在家中，脸色在烛火下明灭。 一点困意也无。 “或许赵村的长辈只以传说的方式讲述怪的存在，而不留下什么切实的书面记载，就是源于这方面的顾虑。当我不知道怪时，一切都是正常的，当我了解了怪时，总觉得全村没一个正常人了。” 猎兽图鉴在脑海里翻腾，封面上的‘怪兽’二字被他反复阅读。 “何况我格外特殊，没办法只把这件事当做传说看待。” 但……不能这样下去了。 终日疑神疑鬼，不管是打猎还是修行，都会事倍功半，我必须尽快验证这件事，想办法把它解决！ 夜深人静，曲正再次出门。 他拿着铁锹，在小村路上留下了两排脚印，一路去往村子最东。 那里有一片陵墓，赵村先辈基本都葬于此，前些天死亡的赵峻尸体后来也安葬在了这里。 是的，他要挖坟！ 这是最直接的验证方式！ 是不是怪，赵峻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亡，看看坟墓里有没有赵峻的尸体，就能知道了！ 找到赵峻之墓，警惕观望周围后，曲正开始一锹一锹地挖土，充沛的力量和体力让他半分钟就挖开了坟，铁锹触碰到了一座棺木。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将周边土都刨开，‘开棺验尸’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回响于夜空。 “小澈？你在这里干什么？” 曲正顿时一个激灵。 在精神属性+7后，他对于周边环境的感知已提升了太多，就算是一只踏雪无痕的猫咪，也别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附近。 可这道声音的主人在发出声音前，他竟一点都没有觉察。 他警惕望去，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男人。 其身高应不到170，肌肉紧实发达，满脸络腮胡子，双目在夜色下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盯着曲正。 是他！ 穿越一个月了，曲正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但赵澈记忆中却对这个男人遗留了太深刻的印象。 赵村虚境武者之一、最好的猎人，从小手把手教赵澈打猎、角色如他父亲一般的赵岷！ 曲正僵了僵，说道：“岷叔？您终于下山了。我啊……今晚有点睡不着，想起峻叔了。去年初雪的时候我俩还切磋呢，没想到……所以我来给他的坟头铲铲雪，只是似乎没控制好力气，铲过头了。” “这样啊，你小子可真行……” 赵岷笑骂一声，走过来抬手拍了拍曲正肩膀，感慨道：“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听说你最近猎的兽比以前还多，都快追上我了？” “那不至于……” “呵呵。”赵岷笑了笑，手一挥动，一股大风便起，泥土洋洋洒洒地翻滚，重新将赵峻的坟头填埋，然后他顺手一揽曲正。 “走吧，陪我走走。” ------------ 第十四章 切磋，武者技 噗——噗——兽皮靴子踩在薄薄的雪上，回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似乎有安抚心神的功能。 跟着赵岷走出了一段路，曲正逐渐平复下情绪的波动，道：“岷叔，你这次进山的时间真久。” 赵岷笑了笑：“也不是一直呆在山里，几次夜里、甚至白天都有下山，还远远地观望过你打猎归来分猎物的样子呢。嗯，还有在山里巡山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你两次，哈哈哈，只不过你小子没发现我。” 曲正微怔，偷窥我是吧？ 他快速反思一遍，这一个月来应该没露出什么现代人本事，他学计算机的，这世界也无处发挥去。 最大的问题反而是他的进步。 有猎兽图鉴，他提升太快了。 便听赵岷又道：“行了，你小子别藏着了。你岷叔我是看着你从个小婴儿一点一点长成现在这样比我都高的，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能不清楚？有什么心事，到底为什么去挖赵峻的坟，说说看吧。” 曲正就知道之前那荒诞的扫雪借口骗不过赵岷，他心思连转，望望赵岷的脸，试探着如实说。 “……夜里给赵峨送食物的时候听见了赵峻的声音？没听错？” “没听错。”曲正确定道。 “这样啊。”赵岷抬手，摸了摸满是络腮胡子的下巴，没再吭声。 二人就这样一直安静地走到村子中心，赵岷手忽然一指那立在地面的石碑：“你看那个，小澈。” 曲正顺势望去。 村子正中的这块石碑这些天来曲正经过了不少次，其形状如一柄巨剑插入大地，上面深深镌刻着一行文字，刀刻斧凿，直印心灵。 ‘人的意志，是没有极限的！’ 据村中传说，这是当年的开拓队伍队长、武圣赵景力战而竭，以自身所有的兵器所化。 留下的这句话，则是人类国度每一个武者在修行之前，都要被长辈、老师训诫强调的内容。 好似只有相信这一点，武道之路才能畅通，拥有更远的未来。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们村子为什么能立足在大山之间，只有极少数情况、或是冬天才有饿极了的兽下山袭击我们？” 曲正点点头：“武者一旦打破意志的樊笼，修行到虚境后，即使死亡，意志也短时间不会散去。一代又一代先辈埋葬在这里，致使这片土地成为了‘武意之土’，凶兽们会本能地排斥踏上这种地方。” “没错。”赵岷颔首道：“所以关于你说的情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当然就是你听错了，因为想着赵峻，误把风声、或者其他什么声音当成了赵峻在说话。 第二……赵峻在死亡前，也有接近四足的力量了，在死亡的那一刻，对于赵峨、对于他们女儿的不舍，不放心，让他将意志樊笼挣破了一道缺口，死后也留存了意志，在夜晚短暂与赵峨和女儿相聚。” 曲正微讶，还可能会这样？ 这解释……能对吗？ “换个角度想，赵峨当然不会把这种事宣之于众，毕竟赵峻已经死了，她怎么舍得让大家去惊扰赵峻死后的安宁？或者说赵峻留存的执念也只够短暂见她那么两次。” 赵岷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曲正肩膀：“这都只是猜想，毕竟我没有亲耳听到赵峻的声音。先别想这么多了，这段时间你好像长进了不少，走，我陪你练练去。” “……现在？” “怎么，不敢？经过上次的受伤，你小子性格好像变了些啊。”赵岷摩挲着下巴，皱眉沉思：“变得沉稳了些？嗯，也不是，沉稳些就不会拿着铁锹去挖坟了……” 肯定变了，换人了。 身为村里最好的猎人，赵岷可不像赵峰那莽汉，可称智勇双全。 曲正顿了顿，只能以赵澈的语气道：“我只是觉得天太晚了，明天如果不下雪，还想进山呢，趁着雪还没积的时候多打些猎物。” “不差那一会儿。”赵岷却又一把揽住他：“走走走。” 就这样，曲正被赵岷半强迫地拐带到了村东树林，空地上。 “来吧，我在山里远远地望过你几次猎兽，感觉你小子最近的进步很夸张，差不多都有我四足时的水平了，还没感觉到极限吗？” “还没。” 曲正原本还有一点‘藏拙’的打算，但听闻赵岷这话，也不知赵岷是哪天远远观察自己的，如果隐藏可能会适得其反，该如何掌握度？ 就听赵岷又道：“不过提升快也是理所当然的，被钦原鸟的毒刺刺中，原本可是必死的。我在山里摘的、村里积累的宝果不知道在你身上用了多少，才让你捡回条命。 这些果子的残留营养还在你体内，你大概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以后破入意志虚境，可别忘了要回馈村子，多给仓库添些好东西！” “……一定。” 既然这样，那我就正常发挥吧，正好穿越至今还没跟人交手过，也试试与兽交手有什么区别。 见曲正神色郑重，似乎已准备妥当，赵岷满意地笑了笑，忽然间便探出一拳，打向曲正的鼻梁！ 这一击十分突兀，拳速也非常快，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山林历练，精神的提升，接下这种攻击，对于曲正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他只是抬手，便稳稳抓住赵岷的拳，赵岷两排大白牙在夜空中微闪，笑道：“老规矩，我不用意志附体的力量，试一试你的水平！” 呜—— 下一刻，赵岷被接住的那拳便切换成肘，压顶向曲正胸膛，曲正则轻盈地往侧面一闪，还以拳头。 随即……嘭！！ 沉重的闷响中，这一拳竟直接砸在了赵岷脸上！只见其身体旋转起飞，在空中飞了三米多远，重重摔落在地，卷起了满身雪花！ 曲正愣住。闪躲、出拳，多么简单的招式，身为村子里最好的猎人，赵岷怎么可能会没躲过？ 躺在地上的赵岷也愣了。 好半晌，他的身体才一个鱼跃而起，揉着脸颊，皱眉盯着曲正。 “你这还是三足？” 曲正心里一恍，猛然明白自己或许低估了自己。从最初狩猎狩猎等级三凶兽的凶险，到如今能在十秒之内稳稳宰杀它们，他和过去的赵澈实力已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看似敏捷、体质、力量等属性都只提升一半，但他的实力至少提升了几倍，把凶兽换算成人，普通三足武者在他手下也撑不了10秒！ 他能打十个。 赵岷远远观察他猎兽的样子恐怕不在近两天，甚至不是近五天！ 他依旧以三足来看待曲正，当曲正显露出出乎预料的速度挪移闪避、挥拳，他也躲之不及了！ 事已至此，曲正只能继续以赵澈那淳朴的语气说道：“岷叔，你这些天在山里，没休息好吗？” 赵岷眼角轻抖，流露出一丝杀意，哼笑道：“确实有点，得稍微认真些指点你了。刚好，有这样的基础，想来你破入意志虚境的那天也不会远，我就提前教你几招虚境后能够使用的‘武者技’吧！ 好好看，好好学，想必不久后的未来，你就将会用上它们。” 他的呼吸变得悠长。 在曲正增强过的精神感应下，赵岷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薄雾，尤其集中在其双目！ 四目相对，当赵岷再一次向曲正冲来，挥打出拳头时，曲正第一反应是和之前一样去接，但手臂抬起，却变成了用肘去挡。 胸腹之间露出空当，紧随而至的一脚他只能用力弓背去闪，架起右腿去挡，两招过后，便被浅浅踢中小腹，气血翻涌，倒滑出去。 “这一招叫‘诱’，是将意志贯通于双目呼吸，利用呼吸的同致，引导对手与你进入同样的呼吸同样的节奏，掉入你的招式陷阱。” 赵岷说明着，动作不停，继续抡足拳头，似是想把老师、叔叔的威严揍回来，紧跟着蹂身而上。 但下一瞬间，曲正却突兀地抡起鞭腿，击出破空风声！ 嘭—— 仓促之间，赵岷于胸前交叉双手格挡，身形被荡退开来，被双拳半挡的脸上表情有些晦涩难明。 冲破了？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冲破了我的意志诱导，这是什么三足？ 他深深地看了曲正一眼，身上那层看不见的雾气鼓噪起来，肩膀微沉，精气神深度聚焦。 “这叫‘溢’，是意志高度集中的一种状态，以忽略部分外部事物为代价，换来对对手的短暂强攻。” “这是‘横’……” “这一招叫‘虎’……” 寂静的夜空下，回荡起赵岷的说明声，以及拳脚的不断碰撞声。 ------------ 第十五章 风雪夜登山 夜深人静。 “啊——” 短促的惊叫声音后，昭太爷猛地从床上坐起，老腰的刺痛让他老脸皱起，额头上全是冷汗。 身边老太太均匀的呼吸声随之一停，唔了一声，道：“什么时间了，阿昭，起来弄饭了么？” 老头转头望了望窗外。 稀疏的月光挥洒，点点雪花飘零而落，又开始下雪了吗？看来天亮猎人们也无法再上山了。 “天亮还早，才后半夜……” “啊？”老太太不满呢喃了声，翻个身继续睡：“那你吵什么，好不容易才睡着，怪饿的……” 老头原本不觉，但经过老太太这一提，胃口也开始搅劲得疼。 昨天一天下来，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从曲正嘴里讨得一口食物，那孩子总能避过他的每一次精巧暗示，让他和老太太只能将就着塞点肉干，勉强填一填肚子。 好多年，肚子再没有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了，睡也睡不安稳。 更关键的是他刚刚做的噩梦。 在梦里，一向单纯的阿澈换了一副狰狞的嘴脸面对他们，恶狠狠道：‘就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饿死你们，两个老东西！都怪你们，骗我不停上山，是你们害死了我！’ 那狰狞的嘴脸很快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怪物，张开大口将他们两个吞噬，于是把他从梦中吓醒了。 “阿澈……” 他呢喃一句，忽地用力推了推老太太：“醒醒，阿时！别睡了！” “嗯……？”老太太又努力地睁开眼：“这次天亮了？” “没亮。”老头低沉道：“我问你，你听没听说过‘怪’的传说？” “怪？”老太太愣了愣：“什么怪，哦，那个传说？那不是小时候咱们长辈为了让咱们别上山乱跑，才编出来的故事吗？你怎么忽然想起来了……赶快睡觉吧。” “你也听过……”老头只觉身上泛起了一丝冷意，再无一点睡意。 白天欺骗曲正的‘越是传说，越不会空穴来风’，转了一圈，正中他自己的眉心，他越想越不对劲。 自从上一次阿澈受伤开始，那孩子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是真的单纯、听不懂，还是懂了却装不懂。我地窖里的暗门几十年都没被发现过，更别说丢过猎物了，到底是被谁拿走的？！ “起来！起来！阿时！” 他又连连推搡老太太，强行把老太太拽了起来：“我越想越不对劲，阿澈可能被怪附体了！” “……啊？”老太太懵了会儿，没好气道：“我看你才被附体了。” “啧，说了你也不懂。”老头没好气道，他匆匆穿鞋下床。 “你干什么去？大半夜的。” “我去找赵岷！下雪了，他应该回村了，我让他去看看阿澈！” “……发什么神经。”老太太嘟哝抱怨着，旁边少了老头，她也睡不安稳，起床怔怔地坐着。 老头则快速穿戴好衣物，匆匆出门，被冰冷的风雪一激，他发热的头脑快速降温，停步呢喃。 “我真是魔怔了。” 回想一遍这些天的细节，他又咬牙前行，直奔赵岷家。 与此同时，指点完曲正的赵岷回到了家，烛火还未熄灭，屋中传出了低低的谈话声。 “对不起，岷哥，给你添麻烦了。看到小峨失落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忍心，没忍住……” 若是曲正在场，一定能轻易听出、认出，那坐在赵岷对面的正是他想开棺验尸、本该已死的赵峻！ 看着愧疚的赵峻，赵岷摇了摇头道：“我不赞同，但能理解，毕竟你们两个朝夕相处，已经快20年了，只是记得要看顾好自身，你这具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几个月吧。”赵峻道。 他微微沉默，很快却又咧嘴笑道：“够用了。赵澈最近的成长十分迅速，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入虚境，到时我们的计划就……” 何止迅速，简直惊人。 赵岷心喃。 就连我不使用一定量的意志附加在身上，都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那种身体机能，或许只有传说中的武圣在破入虚境之前才能拥有吧。 想着想着，他有些出神。 对面的赵峻见状疑惑，未等发问，忽有敲门声响，他神色一惊，连忙化作一阵雾气消失在空气中！ 赵岷亦回神，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昭太爷。 “嗯？老爷子，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赵岷问。 “赵岷，你在家就好！”老头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最近你没见过阿澈吧？我怀疑……我怀疑他有些不对劲，被怪给附体了！” “小澈？被怪附体？” 墙上的烛火映在赵岷脸上，让他半边脸在夜色下晦暗不明。 那种神色，有种让老头说不出来的惶恐感，他咬了咬牙，才继续说：“我可不是胡编！说真的，怪是真实存在的生物吧？赵岷，你得好好查一查，阿澈真的不对劲！” “这世上哪有什么怪。”赵岷哈地一声笑了：“老爷子，你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做噩梦了？” “亏……我做过什么亏心事？”老头吭哧了声，愤怒甩袖：“就知道你们这些小辈没听说过，但我个老人家，难道还会骗你吗？！现在不听，等怪把村里人都害死，你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 赵岷眸光深沉：“是吗？那老爷子，你是拿什么确定……身为阿澈的老师，我不是和他一伙的？” “……啊？！” 老头顿露惊骇，踉跄地退了几步，跌坐在雪地上。 赵岷哈哈大笑，在老头惊恐的目光下把他拉起：“开个玩笑，我一小时前还和小澈见了面，他是不是怪，我还能不知道？算了，为了让你安心，我再陪你找他一次。” “呼……呼……” 老头喘着粗气，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瞪着赵岷，听赵岷邀请他一起去，又有点后悔了。 “我、我就不去了吧。你也别告诉阿澈我来找你的事，悄悄调查就是，我、我年纪大了，经不起神啊怪的折腾。”他更怕是自己疑神疑鬼，反倒是让阿澈厌弃了他。 赵岷却根本不给他打退堂鼓的机会，揽着老头、如同之前揽着曲正一样，大步来到曲正的家。 哒哒哒—— “小澈！你睡下了吗？你昭太爷说你被‘怪’附体了，快出来，你岷叔过来抓你了！”赵岷喊道。 老头脸皮直抽，坏了坏了，忘了赵岷是个混不吝的货色！ “小澈，怪，你睡了？” 哒哒哒—— 喊话，敲门。 半分钟，无人回应！ 赵岷脸色稍变了些，又用力敲了门几下，奋力推开。 月光下，是空空如也的屋子！ 本该睡在床上的曲正不见了踪影，一些物件也不见了。 比如曲正的弓和刀。 老头见状，神色震惊。 这是……难道我真说对了？因为打草惊蛇，把阿澈给惊跑了？！ 赵岷脸色则沉了下去。 坏了，还是被那小子察觉出了不对，他这是……要跑？！ …… …… ‘我听到的声音是赵峻遗留意志的短暂归来？骗小孩子去吧！’ 当曲正开棺验尸的打算被恰巧出现的赵岷打断的那一刻，曲正便已经觉得能确定许多事了，其后只不过是在装作正常罢了。 更何况，在与赵岷切磋的过程中，赵岷不止一次流露出了杀意！ 虽说都一触即收，微弱得好像错觉，但曲正不能赌，拥有猎兽图鉴的他更想把命运交给自己掌控！ 迎着风雪，背着弓刀，曲正一步一步地走在西山的上山路上。 风雪夜中登山，搏一个出路！ ------------ 第十六章 狌狌群 曲正是第一次上西山，就算是赵澈，也没上过西山几次。 相对于最险、被列为禁地的东山，西山对于赵村来说代表着‘远离家的路’。当年赵村先辈一路向西而来，距离人类国度已有数千里，五座大山挡住了他们归去的路，而每再向西一分，就远离家了一步。 所以相对于南山、北山而言，西山不那么受欢迎，但此刻对于曲正来说，却是最佳的选择了。 这里最不容易被找到。 越往山上走，气温就越低。 雪花飘零得也越急。 初冬的刺骨寒风还吹不透曲正如今的体魄，但遮目的风雪，终究给他的行进带来了几分困难。 夜间行路上山，随时随刻都得警惕周边环境，紧张的精神也给曲正增添了许多行路的疲乏感，而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顺着山路攀登了两小时，一只兽都没遇到。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形高高跃起，曲正单手抓住离他四五米高的岩壁，借力一个翻转登上上方的平台。 “已经快到半山腰了。” 回头望，赵村早已消失在夜色与风雪中，曲正观察四周：“继续往上攀登，恐怕就容易遇到狩猎等级四以上的兽了，只要不冬眠，这样的天气对于它们来说同样不算什么难以克服的难关。” 因为对于武者来说，‘四足’其实不算一个真实的境界，更类似于三足圆满的表述方式，所以在列设凶兽的狩猎等级时，四到六，都对应着人类虚境武者的阶段。 一级之差，数倍之隔！ “白天、准备妥当的时候可以试试，现在……还是先找一个还算安全的洞穴，浅睡两小时，保留充足的精神和体力为妙。” 曲正不再向上攀登，而是顺着较缓的地势绕山而行，不久后，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前停下了脚步。 他发现了一具内脏被掏空、被啃食得不像样的狌狌尸体。 “一只？落单的，还是说附近有狌狌群？”曲正蹲下观察：“更可能是生活在群体里的。” 大雪掩盖了太多痕迹，也将狌狌尸体冻住，但凭借经验，曲正还是很快确定这只狌狌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天之内，以狌狌的习性，如果是群体，不会离开太远。 “那么捕食者呢？” 能在狌狌群里抓到一头狌狌，却也只抓到一头狌狌，证明捕食者不弱，但速度方面相对于与它同等级的那些可能不足，且只有一只。 换句话说，就是有些笨重。而这种笨家伙，在曲正的记忆中有那么三五种，其中两种都居于洞穴。 于是曲正在周边搜寻一番，从压断的枯枝、雪下的痕迹中确定了一个方向，疾行出去。 没过多久，他成功在岩壁间找到了一座幽邃的洞穴！ 这洞穴被一堆碎木半掩着，还有挂雪的藤条遮挡，不那么容易发现，但架不住曲正有心。 站在洞穴边缘，曲正伸手摩挲了一下洞穴内沿，若有所思，踮起脚步，一点一点地向内走去。 强化过的视力捕捉着漆黑洞穴中的细节，他一边走还一边轻嗅，一股牛圈羊圈般的味道扑鼻而来。 曲正眼神微亮，摘弓在手，绕过一道弯，看到了只沉睡的巨兽。 “果然是它。” 这是一只奇形怪状、仿佛被人拼接裁剪过的生物。它有着牛一般的躯体，却比牛大上两倍，身上有如老虎一般的斑纹，身后还拖着一根长长的蛇尾，两侧肋骨上更生着一对如蝙蝠一般的羽翼。 它没有脚，能爬行，也能借翅膀低低飞行，或者说滑行。 但它却又长着鱼鳃。 是的，这东西的真正属性是一条鱼，却有冬眠的习惯，也有一套能在陆地上呼吸的器官。 春夏之际，只有在那种很深的湖水里才能发现它的踪影，但到了秋冬，它却会寻找合适的山洞，捕食、补充足够多的能量，冬眠。 让曲正惊喜的，不止是猎兽图鉴中又能多一种兽，更关键的是这东西选择洞穴是有讲究的。 他踮脚眺望，果然在其后方、洞穴尽头看到了一汪水。 那是连通地下暗河的活水！ “运气不错，准备在山里常驻的第一天，就找到了可以利用的水源。饮用的话大概不如雪水，但清洗身上血迹、清洗猎物什么的，用这个水完全没问题。” 曲正在心里感谢了一番这条鯥（lu），满弓搭箭！ 破空风声呼啸，冬眠中只保留着一分警觉的鯥终于隐隐察觉到了曲正的到来，眼睛刚眯开缝，那只箭矢就顺缝盯进了它的眼睛里！ “哞——” 它发出牛般的痛吟，但声音也只在寂静的夜空下响了一瞬。因为另外三支箭紧随射至，分别钉穿了它的另一只眼睛、脖颈和脑门！ 鯥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半起的身体倒下，睡得比之前更加香甜。 【兽种：鯥】 【狩猎等级：三】 【特性：水陆两栖，夏日储存脂肪、冬日消耗，最长可以半年时间不进食，肉可解部分毒素】 【收录（1/1）：毒素抗性+3】 【……略】 “新属性，毒抗？” 好东西。 曲正满意点头，他最担心的是给他水性，至少目前而言，水性对他来说没什么帮助，山中没几个大湖，他也不敢随便游泳去。 上前摸了摸鯥的尸体，这种时节，正是鯥脂肪最多的时候。 “席梦思啊，除了有一点味道外，比我那木板床还舒服。” 曲正简单处理了一下鯥，便靠上去，进入了浅层睡眠，就这样安稳度过了在山里的第一个夜。 次日清晨。 被生物钟准时唤醒，‘起鱼’的曲正先是来到洞穴外观察了一番。 大雪下了一夜，已经停了，只留下山川间白茫茫的一片。 鸟雀早已进行了迁徙，昆虫也在寒冷中冻毙，天地间一片静谧。 确认周遭没什么危险，曲正去折了一些勉强半干的树枝，借着鱼油将其点燃，升起火堆，烤了半条鱼尾，填饱了肚子。 盘算起今日的行动计划来。 他想去找那个狌狌群！ 猎兽图鉴上，除了收录凶兽会提供属性外，还有进阶、秘录、终末三种词条，除未知的终末外，解锁进阶、秘录的条件都是猎杀更多的同种凶兽，狩猎等级一的，解锁需求数量分别是100只、1000只。 在目前曲正所解锁收录的所有兽中，群居的只有几种，而最好寻找、数量最多的，正是狌狌！ 在之前南山的狩猎生活中，曲正遇到过一次小型狌狌群，目前进阶词条解锁的进度是17/100。 再找到四五个狌狌群，曲正应该就能完成狌狌百连斩，一窥这进阶词条的收益内容。 “鯥进行的应该是冬眠前的最后一次捕猎和进食，猎杀狌狌的时候，它大概率已经找好了这座冬眠的山洞，在山洞里，是狌狌群从洞前经过，惊动了它。” 大雪填埋了一切痕迹，曲正只能凭经验分析：“狌狌尸体在洞穴的东侧，证明它们是从西向东行进的，只要没因为鯥的冲击而偏离太远，就有机会找到一些痕迹。” 算清了这些，曲正用树枝对洞口进行了进一步的掩藏，一路向东而去，走出一段路，就要挖开地表面的雪，找一找蛛丝马迹。 他的运气不错，微调了几次方向、赶路不到一小时后，便在雪地上发现了较为明显的狌狌脚印。 大片，凌乱。 “这支族群不小啊。” 曲正眼前一亮，加快步伐，很快找到了目标，一支粗略望去大概有三十来只的狌狌族群！ 似乎是为了抵御寒冷，这些狌狌正在嬉戏打闹，围绕着几只小狌狌，玩着抛果子的游戏。 曲正远远窥望着，有些惊奇。 它们不会为食物烦忧吗？ 很快，曲正便在狌狌群外围发现了更加不寻常的东西。 三只不同的‘狌狌’！ 它们也是猿猴模样，却没有普通狌狌那种洁白的耳朵，双臂上生着豹纹，身后还拖着一条豹尾。 “那是……举父？” 狩猎等级三的另一种凶兽！ 它们怎么和狌狌混到了一起？ ------------ 第十七章 狩猎等级五，豺山！ 虽然同属于猿猴科目，也有不少相近的习性，但狌狌和举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猎人一旦遇到它们的反应也截然不同。 遇到狌狌，真走运。 遇到举父，快点走！ 和只会投掷野果的狌狌不同，举父的豹纹手臂力大无穷，几百斤的石头也能如炮弹一般投出，一下子就能把人脑袋砸成烂西瓜！ 而更为关键的是，举父也是群居凶兽，意志虚境以下的猎人根本不敢打它们的主意。 “没听说过它们会和狌狌混居在一起，难道因为雪后寻找食物不易，狌狌会寻找它们庇护自己？” 赵村的记录中没有，曲正只能自行推断，他小心翼翼地绕着这群狌狌和三只举父移动了半圈。 “只有这三只。” 手摸到了弓上，又被他放下。 曲正迟疑了几秒，缓缓将猎刀抽了出来。有举父在，一定要先解决举父，三只举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麻烦。 麻烦在于狌狌他也不想放过，万一远远惊了它们，四散奔逃，曲正最多只能抓住其中的小半。 解决三只举父，得快准狠！ 他低矮着身子，缓缓向三只举父靠近，白茫茫的世界增加了潜伏的困难，即使曲正脚步轻盈到踏雪无痕，当距离拉近到50多米时，三只举父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但这般距离，已经足够了！ 当三只举父转头望来的瞬间，曲正身形便如猎豹一般激射出去。 低矮的身体带起残影，若是普通人望到，可能都无法确定他是在用双足狂奔，还是四肢并行。 转瞬之间，他就来到了最近的那只举父身旁。三只举父刚发出惊怒的大叫，横扫的猎刀便切断最近举父抬起的手臂，割断了它喉咙！ 噗—— 喷溅的鲜血在雪地上带起几朵梅花，这只举父摇晃几下，随着断臂的坠落，一同倒地。 猎兽图鉴浮出。 【兽种：举父】 【狩猎等级：三】 【特性：双臂力大无穷，擅投掷山石，群居，可被驯养】 【收录（1/1）：力量+3】 【……略】 新的力量加持在曲正身上，他蹬踏雪地的脚步变得更扎实有力。 ‘这玩意儿竟然能被驯养？’ 如是惊讶一闪而过。 一阵破空风啸声迎面而来。 在曲正猎杀这只举父时，另外两只举父已经跃开了一段，见同伴横死，发出吱吱喳喳地愤怒叫声，其中一只举父垂地的豹纹手臂捞起一块巨石，就向着曲正抛了过来！ 这石头有人头般大小，在巨大的力量加持下，射速疾如子弹！ 曲正却不退反进。 双手攥刀的他用尽全身力气横向挥刀，未用刀刃去切巨石，而是以攥刀的双拳去砸击。 嘭—— 闷响声中，巨石被他强悍的力量砸得四分五裂。拳头上的疼痛没有让他减速半分，穿过碎石乱阵，他以惊人的速度又将刀插入了这只投石的举父胸膛，将其心脏贯穿！ 双杀！ 第二只举父倒地，而让曲正有些意外的是，最后那只竟然不逃。 它只是更惊恐地叫着，拼命抓捏起大小石块，疯狂向曲正掷来。 不跑更好。曲正神色沉着，手挡刀切，迅速拉近着彼此的距离，在时机距离合适时，跳跃一斩！ 噗—— 这只举父本能格挡的手臂也被曲正切断，猎刀从它最硬的头盖骨处切落，停在了举父的鼻子位置。 三杀！ 前后用时不过十秒，三只举父就皆已亡于曲正刀下。曲正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手在挥砸石头的时候微微破了点皮儿。 而解决了这三只举父，他的动作也不停歇，抽出卡在举父脑袋里的刀，转身便向狌狌群疾驰。 一切发生得太快，智力一般的狌狌们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三只举父老大怎么就接连倒下了？ 直到感受到刀锋的血腥气，它们才如梦乍醒，惊恐地四散逃奔。 此刻曲正却已虎入羊群！ 噗！噗！噗！ 刀锋舞动，每一刀切过，基本都能带走一只狌狌的性命。 8只，9只，10只…… 当曲正完成十连斩时，他忽然觉得刚杀的狌狌骨头似乎比之前的几只硬，甚至比举父都硬一点，刀锋微微被卡住了一瞬。 “……咦？” 猎兽图鉴突然浮现！ 【兽种：豺山】 【狩猎等级：五】 【特性：幼年体与狌狌极为相近，成年体平均身高在六米以上，力大无穷，极度凶猛，食人，服用其血肉能显著增强力量。部分罕见个体能成长为狩猎等级六的豺山兽王，获得掌控水元素的力量。】 【收录（0.5/1）：未解锁】 【进阶（0.5/10）：未解锁】 【秘录（0.5/100）：未解锁】 【终末（？？？）】 “……嗯？！” 曲正神情微震，低头看向刚刚杀死的‘狌狌’，仔细观察，发现它的毛发果然与正常狌狌略有区别，更加粗糙，颜色也更深一分。 这竟然是只豺山幼崽？！ 不怪曲正没能发现，狩猎等级五的凶兽已经超过了以前赵澈的狩猎能力太多，曲正知道豺山，却没有了解过豺山幼崽的样子。 连耳朵竟然都是白色的，这也和狌狌太像了，混在一群狌狌中，简直能开一局‘找不同’的游戏了！ 思绪纷转之间，曲正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东西，狌狌为什么能在这雪天安闲嬉闹，三只举父为什么会和狌狌群混在一起。 它们分别是保姆和保镖！ ‘成年豺山大概率去打猎了，但一定不会离开太远，我无意中杀了它的娃，这是死仇，危险！’ 曲正心里警铃作响，又忍不住升起了几分心动，这可是狩猎等级五的凶兽，一只幼崽给收录进度完成了0.5，一半，再来一只呢？ 想猎成年豺山，我现在恐怕还是美团外卖，但欺负娃娃我行啊！ 杀两只和杀一只没区别！ 他的目光快速在落跑的狌狌群中搜寻，优秀的视力发挥到极致，很快眼前一亮，发现了另外一只与狌狌略有不同的个体。 满弓拉箭。 嗖—— 破空呼啸过后，那只豺山幼崽直被箭矢钉飞起来！ 当它落地的瞬间，曲正只觉一股无比充沛的力量感充盈体内，身上肌肉不住鼓胀了三分，让他都想去找成年豺山碰一碰拳！ 【收录（1/1）：力量+20】 竟然……有20点？！ 曲正有些惊喜，这么多的？ 但查看图鉴的同时，他又瞄了几眼图鉴上成年豺山的图像，那钢筋铁骨般的身躯，凶厉的目光，比曲正人还粗壮的手臂，让曲正快速冷静了下来。这玩意儿看体型，力量恐怕至少得有个200点！ 走！ 有这样大的意外收获，剩下的狌狌曲正也不猎了，疾驰过去收回箭矢，便飞速远离了这片区域。 结果证明他的选择很明智。 他刚离开不到一分钟，一公里外，身高七米的巨兽便大步归来。 其狩猎结束，手上拎着的一头猛豹在它的体型下如同鸡崽。 似乎隐隐闻到了血腥味，这只成年豺山人性化地表情一变，大步奔走起来，眸中渐被凶光填满。 它一步就是五六米，奔出几百米后，一跃而起，宛如飞翔，升起了三四十米的高度，身躯轰隆砸落在三只举父的尸体中间！ 其中一只举父尸体被它踩碎，血水浸入了白茫茫的雪地间。 方圆数百米内，树上挂着的雪簌簌落下，它猩红的目光寻向狌狌群所在，很快发现了自己那两只幼崽的尸体，瞬间狂暴起来。 “吼——” 剧烈的咆哮震天而起，山林似随之倒伏，大雪从坡上滚落下来。 若是雪再大些，这声咆哮可能就会引起小型的雪崩。随着咆哮，被豺山狠狠掷出的猛豹尸体砸在岩壁上，立刻分解成碎肉和血水！ 发泄完愤怒后。 它猩红的目光四下搜索起来。 与此同时，已经跑出几里地的曲正隐隐听到了这阵咆哮，表情微凝，转移的速度更快起来。 ------------ 第十八章 钦原鸟，复仇之战 噗—— 猎刀精准地割断眼前举父的喉咙，喷溅的血液被曲正闪躲过去。 看着举父尸体在身前倒下，曲正神色没有丝毫波澜，片刻也不耽搁，向着原先的方向奔行出去。 “被找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些家伙竟然还会‘围山缩圈’？” 奔行中，他打开猎兽图鉴。 【兽种：狌狌】 【进阶（71/100）：未解锁】 【兽种：举父】 【进阶（29/50）：未解锁】 “一个差29只，一个差21只，狌狌大概率还是更快一点，但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有些危险了。” 此刻距离曲正狩猎狌狌群、无意中猎杀了两只豺山幼崽，已经过去了三天。当天他撤离及时，赶回的豺山并没有找到他，但失去幼崽的豺山显然不愿意放过他。 结果就是满山的狌狌、足訾和举父都陷入了疯狂状态！ 足訾（zi）——一种狩猎等级二的凶兽，形态也近似猿猴，只不过生着牛尾和马蹄，智慧极高，警惕心强，收录它给曲正精神+了2。 与狌狌、举父同属于猿猴家族的它也得听豺山的差遣，但与其它两者不同，因为不是群居，三天下来曲正总共也就杀了三只足訾，距离解锁进阶词条还非常远。 “可它们才是最麻烦的。” 目光捕捉到几百米外树顶的一只足訾，曲正迟疑了一下，没有逼近，也没有尝试用弓去射。 如果说狌狌是炮灰排头兵、举父是打手精锐，那么足訾就是侦察兵、通讯员，它负责远远地确定曲正位置，汇报给那只豺山，随即很快，狌狌和举父的围捕就会缩圈。 偏偏曲正不敢随意追它，这般距离用箭去射也很难杀死它，还容易丢失仅有的四支箭矢…… 进退两难。 “如果能多些箭矢就好了。找夙条树，自己做些箭杆、磨些锋利的石头，凑合做一批一次性箭？射杀二级的足訾，稍微有些勉强，但也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曲正一边盘算着，一边脱离了足訾的盯梢，变向绕行。 而就在他穿过一片密林时，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尖刺锐鸣，耳朵微颤，只听得一阵破空风啸声来！ 前冲的脚步刹停，强大的腰腹力量让曲正在瞬间完成了后仰闪避的动作。下腰的他只觉脸颊被风刺痛，一支利箭擦着发丝掠了过去！ 咚—— 那支利箭没有击中他，去势不减，贯入到一棵粗壮的树干中。 下一刻，只见那没被大雪压得倒塌、挺拔如青松一般的大树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就像眨眼度过了千年万年，腐朽、凋零、衰败！ 仔细看去，那原来不是箭矢，而是一根细长、锥型的毒刺！ “嗯？！这难道是……” 直起腰身的他果然在前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蜜蜂，其体型如大鹅一般，黄绿相间，蜂尾对着曲正一撅一撅的，尾刺明明刚射出去，却又惊人迅速地生长出了一支新的！ “果然，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曲正的神情凝重起来。 随着躲避豺山的追杀，他已逐渐越过了半山腰位置，知道自己可能随时会遇到别的高等级凶兽，但万万没想到第一只竟是这东西。 钦原鸟，狩猎等级四。 也就是一根毒刺把原身赵澈送走，换来了曲正的罪魁祸首！ 当然，这不太可能是同一只。 曲正却也一点都不想遇到它。 对于猎人来说，钦原鸟可谓是最棘手的四级凶兽之一，它的各方面属性与同级凶兽们相比都显得平平无奇，拉高它等级的，完全是它那能不断再生的毒刺！ 一言以概，中之必死。 那刺中含有恐怖毒素，射植物植物枯萎，射动物动物暴毙，几乎没有任何幸存下来的可能！ “呼——”目光紧紧盯着逼近的钦原鸟，曲正口中吐出一道长长的烟气，身形突然疾射而出。 其动作如光，目标在侧，耳边风声呼啸，四周树木飞速倒退，一秒便与钦原鸟拉开了几十米距离。 但就在这时，钦原鸟亦猛然转身，尾刺如电，三根尾刺激射，呈品字型封锁了曲正的前后去路！ ‘后有追兵，我不想跟这容错率太低的家伙拼，但这家伙似乎却不想轻易放过我。一向是我用箭矢封锁猎物去路，这次角色倒调转了。’ 身形在空中腾挪翻转，曲正以精妙的身法躲过三根尾刺，只听哚哚哚三声，三根尾刺又落在三棵大树上，让它们衰败凋零！ 噗—— 双脚重新落在雪面上，溅射的雪花爆开了一小朵云雾。 曲正用力踏地，身形一折，突兀以比先前逃窜时更快的速度向钦原鸟激射过去，同时抽刀在手。 既然不让走，就斩了它。 也当为赵澈报个仇！ 嗡嗡—— 随着靠近，钦原鸟那翅膀扇动的嗡鸣也在曲正耳中放大，其身后新生的尾刺挂上一个小勾，鲜绿的色泽更像是死神的镰刀。 显然，它见射出的毒针无法建功，曲正又高速迫近，有意识改变再生尾刺形态，换了‘近战武器’！ 比曲正更快，当曲正临近的时候，它尾勾如电而甩，闪电般刺向曲正肩膀。曲正身形亦疾，一矮便躲过去，手中一抖，刀芒映雪，奋力地劈斩向钦原鸟的翅膀！ “邑——” 钦原鸟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翅膀猛然一扇，卷起的大风竟就让曲正刀锋微滞，再落时已抓不住钦原鸟的动作，又迎来尾刺疾突。 曲正迅速收招纵跃，身形如燕，凌空翻转，长刀再次劈落。 铛—— 刀与那尾刺终于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之鸣，摩擦出点点火星。 曲正被一股力量荡退。 钦原鸟亦滑行飞出。 下一刻，一个奋力扇翅，一个用力踏地，再次碰撞于半空！ 铛铛铛铛—— 不断的尖锐声音中，尾刺与刀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交碰。 哪怕钦原鸟的力量速度在狩猎等级四的凶兽中平平无奇，但曲正所遇到的所有三级凶兽却也无法与它相提并论，那不大的身形，竟蕴藏着起码有猛豹两倍的力量。 真的面对时，曲正才发现之前的自己怕是小看了狩猎等级四的凶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下收录豺山得到了20点力量，这样的近战撕杀下曲正怕是要先露出颓势！ 好在，没有如果。 碰撞的气劲让二者下方的雪花不断被推开，逐渐裸露出一片方圆几米的无雪地面。充沛的力量加持下，曲正挥刀的手臂始终很稳。 直到上百招后，逼出空当！ 他的刀势陡然一变，贴着尾刺划过，击歪钦原鸟身形的同时，手腕一抖，直取钦原鸟的腹部！ 噗—— 一声轻响，刀锋划破了钦原鸟的甲壳，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钦原鸟发出一阵凄惨叫声，翅膀狂扇，一阵大风席卷，将曲正轰退两步，同时镰刀尾刺再度射出！ 趁着曲正躲闪的时候，察觉曲正不好对付、受伤的钦原鸟扇动翅膀，想要逃离。 但此刻角色已然调转！ 躲过毒刺，落地的曲正立刻摘弓搭箭，三支箭矢如流星、呈品字型向钦原鸟激射，封锁它的去路。 钦原鸟灵活闪避，但下个瞬间追至的曲正手起刀落，在其惊恐的嘶鸣声中，一刀斩下了它的头！ 噗—— 绿色污染了雪地。 “呼……报仇了。” 猎兽图鉴浮出。 【兽种：钦原鸟】 【狩猎等级：四】 【特性：尾刺含有剧毒，杀伤力极强，所酿之蜜却味道甘甜，能解山林中绝大多数毒素】 【收录（1/1）：毒素抗性+10】 【进阶（1/20）：未解锁】 【秘录（1/2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果然给的是毒素抗性，四级凶兽给的属性是10点吗？可惜了，如果加在敏捷、体质上就好了。” 曲正有些惋惜，快速去收回自己的箭矢，随即犹豫了下，又去收集了两根钦原鸟射出的毒刺，小心翼翼地用兽皮包裹，挂在弓上。 说不定能用到。 做完这些，他正打算离开，身体却忽然晃了下，感到些微头晕。 神色微变，咬住嘴唇，曲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臂小臂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极浅的划伤！ 被刺划到了？什么时候？！ 斩它腹部的时候吗？ 果然零容错还是太难了，毕竟是对应虚境的狩猎等级四凶兽。 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一道浅浅划伤……给毒抗可真是太棒了！ 对于经验丰富的猎人来说，用嘴吸毒完全是胡扯，他用力挤了两下那浅浅划伤，挤出两滴黑血，又用力咬了口舌尖，用疼痛和血腥味让自己略微昏沉的大脑完全清醒。 “蜂蜜能解毒，但没处找，再待在这里，倒容易被豺山找到。” 曲正观察四周，疾驰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这片战场。 ------------ 第十九章 怪种，幽魂！ 穿过密林，登上陡坡。 身形如风的曲正在短短三分钟内，远离了与钦原鸟的战场数里。 搜寻周边，一座狭小山洞吸引了他的目光。比起鯥冬眠的那座山洞，这山洞洞口只有一人半宽，体型稍大的兽便无法挤进去了。 没有多做犹豫，曲正便钻入了进去，快速向内部奔行。 在狭小的道路上穿行了几十米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有十平方左右的葫芦型空地。 借着微弱的光芒，曲正看到了两具小型凶兽腐朽的尸骨，它们陈列在那里，应该已有些年头了。 地面灰痕满满，无任何脚印，又或是爬行生物留下的痕迹。 上方窟顶也没有任何东西。 “无兽的洞穴，运气不错。” 曲正松了一口气，转身就靠着岩壁坐下，眩晕的感觉正在逐渐剧烈，他咬破舌尖也要顶不住了。 “被豺山追捕三天，身体太疲乏了，又中了这厉害的毒，看来我得稍微死一会儿了。”他心喃道：“13点毒抗，给点作用，尽快分解掉那点儿钦原鸟的毒！” 脑袋一歪，曲正昏沉入梦。 睡死过去的他并没有看到，也无法以肉眼看到，这座洞穴中正有一道暗影在飘荡，感受到生命的气息，缓缓向曲正身上依附。 …… …… 下沉，下沉。 进入睡梦中的曲正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不断下坠，坠往一个无底深渊，失重感让灵魂都轻飘飘的。 当他睁开眼睛，出现在视线里的是完全与山中雪景不同的景象！ 这是一片雾蒙蒙的荒原，枯寂而灰黄的杂草生长在细碎沙砾之间，蔓延不知尽头，毫无起伏。 天空中天光暗沉，太阳好似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气压低到曲正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这是……在做梦？” 自从激活了猎兽图鉴，不再做那个‘过场CG’梦之后，曲正因为练武和猎兽的疲劳，再也没做过梦。 如今再度进入梦乡，意识还如此清晰，倒让曲正有些惊奇。 是因为钦原鸟的毒素，让我的意识进入深度昏迷状态，大脑又因为豺山带来的危险在侧而没有停止运转，所以才又做了梦？ 曲正猜想着，等我身体分解完那点钦原鸟的毒素，就能醒吧。 先看看我又梦到了什么？ 他试着操控身体迈出脚步，却惊讶地发现被一道无形墙壁所阻！ 伸手去摸，曲正确定了身前的确有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不，准确地说是身体周围都有。 它就像一道无形的囚笼，将曲正束缚在直径半米左右的圆中！ 曲正眉头轻皱，用力地伸手敲了敲，却无半点作用。他奋力挥打出一拳，疼痛的也只有他的拳头。 “被关起来了？什么鬼梦？” 在曲正感到怪异、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一股阴冷气息突然袭来！ 曲正豁然转头，便见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正悬浮在雾蒙蒙的空气中，仿佛一缕青烟随时会被吹散。 它大体算是人形，但面容却模糊不清，五官像是被水浸湿的油墨画，扭曲而破碎，双眼更是没有焦点、也没有任何情感，空洞无神地盯着曲正，抬起手臂，指尖轻颤。 更关键的是它没有双腿，或者说双腿已被盘旋的雾气取代！ 不能走，只能飘。 “……鬼魂？”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曲正所知传说中人死后的鬼魂，我为什么会梦到一只鬼？这真的是梦吗？ 他已然觉察到不对劲，就见那道鬼魂兀然向自己飘来！ 下一刻，它撞在了空气墙上，但和被约束的曲正不同，紧紧贴着空气墙的它竟在缓缓‘融入’，身体一点一点地钻进‘牢笼’中来！ 那指间距曲正越来越近，曲正心神微紧，眉心拧起。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本能地觉得不妙，如果被这东西碰到，恐怕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他收腹后缩，贴紧另一边的空气墙，尝试以相同的方式融入、脱离，却无果，便攥拳蓄力，准备在那鬼魂的脸穿过空气墙时砸上去。 但就在这时，远方那雾蒙蒙的空气中，突然又冲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高达三米多的怪物，身形扭曲而庞大。它的轮廓勉强维持着人形，面部狰狞可怖，颧骨深深凹陷，几乎消失不见，使得两侧脸颊如同被无形而恐怖的力量向内挤压，紧紧贴合在嘴巴两侧，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沙漏形状。 它的双眼更加空洞无神，深邃得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散发出一种幽冷的寒意。双手更是异常巨大，十根利爪如同弯钩镰刀，每一根都长达半米，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它的双腿同样被雾气取代，但飘动速度却远比鬼魂更快，几乎是转瞬便来到近前，旋即镰刀横切。 一瞬间把鬼魂撕成了碎片！ 那锋利的爪芒与空气墙碰撞摩擦，却没有突进内部。这怪物似还不甘心，连挥利爪，砰砰击打了空气墙几十次无果后，才终于放弃。 做好空气墙被打碎的瞬间逃窜准备的曲正望着那怪物重新隐入雾气中，微微松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 很快，他的意识昏暗起来。 …… 靠在岩壁上的身体猛地弹起，曲正警惕地四向环顾。 所处环境依旧是那葫芦型的洞穴中，头脑的昏沉感已经消失，与之相反，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感萦绕在身，身体轻盈到迈步都好像要飘起来。 若有所觉的他回想先前的‘梦境’，立刻调出猎兽图鉴。 图鉴页面翻动，一直翻到了最后几页，一个熟悉的影像出现在曲正眼前，让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是刚刚的那只‘鬼魂’！ 【怪种：幽魂】 【狩猎等级：四】 【特性：由万千生物死后残念融合形成的怪异生命体，无实体，无法被肉眼看到，无法被物理攻击伤害，可依附在其它生命体身上，掌控其它生命体的身体。】 【收录（1/1）：精神+10】 【进阶（1/20）：未解锁】 【秘录（1/2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果然不是梦。” “怪种……幽魂？！” 曲正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这样遭遇了老头口中那传说中的怪，甚至还是他怀疑赵村有不少人被其占据了身体的种类——幽魂。 如果刚刚幽魂穿过了那道空气墙，而自己没有抵御住，是否就代表我会被幽魂取而代之？ 那么问题来了，突然冒出来的斩杀幽魂的怪物，又是什么？ 它藏在我的身体里、或者说藏在赵澈的身体里，有多久了？！ 思绪百转。 曲正滋生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我现在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调查和解决它，好在短时间内它似乎也打不破那道牢笼，伤不到我，还护佑着我能不被幽魂侵蚀。那道牢笼又是什么，意志的樊笼？” 半晌，摇了摇头，曲正的心神落回当前的处境。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豺山的追捕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曲正在山中的生存，先是让他不得不跟棘手的钦原鸟力战一场，还不敢拖久，不敢周旋，只能力拼，于是被擦破皮肤，中了毒素。 这又导致他忙乱之中冲入未知山洞，遭遇怪种幽魂。 两次，都已是致命危机，曲正能活下来，实力与运气兼有，但他不能赌运气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躲不过，就想办法整死它，让它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人猎兽，兽食人，无分对错，胜利者才是道理所在的一方。 曲正计算着，攥紧了拳头。 ------------ 第二十章 进阶，兽魂 走出这个山洞，曲正通过观察太阳的方位确定，自己应该只昏迷了一个小时左右。 豺山的‘小弟们’似乎还没找到这附近，曲正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狌狌或者举父出没的痕迹，洁白的雪地上没有多出更多的脚印。 想了想，他脚踏岩壁斜坡，蹬踩粗壮之树，画了一个弧线，尽量不留下足迹地向来时的路返回！ 刚起速不久，曲正就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自己的速度、力量等虽然没有变化，身体却比先前轻盈了许多，脚下的每一次发力、身形的每一次低矮，都有种节奏之美。 他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似乎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是幽魂给的精神+10。” 相对于力量敏捷，精神是种较为稀有的属性，此前曲正收录了超过40种兽，只给他加了6点，带来的反应是曲正的直觉增强、对于环境的掌控和感知力增强。 而这次的‘巨额’10点，让他对外界的掌控和感知回馈到了自己的身体。在跃起的一瞬间，他便能本能地算出岩壁的凹凸细节、树枝的硬度纹理，从而微调自己的动作，让每一次行动姿势都堪称完美。 “如果和钦原鸟战斗的时候有这种能力，应该就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擦伤了一点点了。” “这样一来，面对那只豺山，就有更大的把握了。” 肯定不能硬拼，现在的曲正猎杀狩猎等级四的凶兽都有危险，很难不付出代价地拿下，甚至说一些特殊棘手的家伙，恐怕还无法赢。 一级一重关，人类武者突破意志虚境后，每往前走一步，实力都有成倍地提升，凶兽也是如此。 狩猎等级五的凶兽各方面的素质都是四级凶兽的几倍，若是凶兽等级达到六级，甚至会初步掌握某种元素的力量，喷吐火焰，降下雷霆，难缠程度还超过五级数十倍！ 而豺山，在狩猎等级五的凶兽中恰恰就是佼佼者，收录豺山后图鉴也写着，在豺山中甚至有极少数个体拥有打破极限的潜力，成为六级的豺山兽王，掌握水元素之力。 在灾难级别的七级以上凶兽极度罕见的状况下，豺山兽王已经是山林中的霸主级别了！ 当然，这只追杀曲正的豺山一定不是兽王，否则曲正已经死了。 可就算是五级的豺山，也远不是现在的曲正能够碰瓷的。 但猎人猎杀猎物，从来不是只有正面拼刀一种选择！ 或许是灵魂深处镌刻着原始人老祖宗们狩猎的基因，当把成年豺山设为将要猎杀的猎物时，曲正不单没有害怕，反而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源自灵魂的兴奋感。 猎杀蛊雕时如是。 一对二猎杀猛豹时亦如是！ “先尽量拉近和它的差距。” 曲正回到了自己和钦原鸟战斗的密林，探索起来。钦原鸟的尸体已经不见，不知是被狌狌、举父收拾，还是被其它什么兽给带走了。 很快，他发现了两排如人类手掌般的脚印，但比人手细长，‘拇指’又与其它手指分离较远。 是狌狌的足迹！ 这两只狌狌没有找准方向，与曲正之前所在分别跑出了一个30度左右和一个20度左右的夹角。 曲正反向追踪过去，凭借猎人寻踪的能力和大幅领先的速度，几分钟后，他便找到了趴在一棵岩壁上斜斜生长的大树上探望的狌狌，身形掠过，一刀带走它的性命。 自始至终，这只想要寻找曲正踪迹的狌狌都没看到曲正的身影。 【进阶（72/100）：未解锁】 “还差28只！” 曲正心喃一句，寻找另一只！ 与之前的躲藏逃跑不同，如今曲正反过来寻找狌狌和举父，两方互相搜捕，可谓双向奔赴。 一个多小时过去，便又有五只狌狌和三只举父成为他刀下亡魂！ 还有一只足訾！ “就是你总在通风报信？” 追杀了三里地，曲正一刀剁掉一只足訾的脑袋，之前总被这玩意儿远远窥视，可算出了口气。 没多做耽搁，估测豺山不远的曲正没有半分犹豫地折转出去，身形一溜烟地消失在这片区域。 果然，不到半分钟，豺山那巨大的身躯便从天而落，带雪地轰隆震动，望着足訾的尸体和经过曲正有意的控制，朝向四面八方凌乱的脚印，发出愤怒的狂吼声。 这声音招来了许多身处附近的狌狌和举父。它们的士气很低迷，因为最初集结的时候，两族数量相加已经超过了三百只，但如今它们的总数才勉强过百！ 其中近半被曲正所杀，另外的一半则是因为在山中乱跑，惊动到其它强大凶兽，被随手当成储粮。 也有因豺山泄愤而死的。 这对它们族群可谓是灭顶之灾了，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复，还要继续吗，大王？它们围在狂躁的豺山面前，瑟瑟发抖，却不敢反抗。 很快又被派遣出去。 三天多还没抓到曲正，豺山逐渐失去耐心，失去理智！ 偏偏曲正又开始了在刀尖上起舞，开始猎杀狌狌和举父。 豺山的每一次出动，都离抓到曲正更近一步，但以力量称雄的豺山并不是擅长搜寻猎物的凶兽，在曲正优秀的反追踪能力、提升的精神带来的预警能力下，每每都差那么一丝，见到的只有手下的尸体。 被戏耍的感觉让它变得越来越狂躁，路过的一只黄色脑袋、白身白尾的巨猪，只因为多看了它那么一眼，就被它撕成了肉块吞食。 那可是狩猎等级四的闻膦！ 也正因此，敢在这附近驻留的兽越来越少，当曲正与豺山的距离足够近时，就无需怎么再担心突然遭遇其它狩猎等级四的凶兽。 一直刀尖起舞、溜豺山溜到傍晚，一刀结果了又一只狌狌性命的曲正露出期待神色——终于齐了！ 猎兽图鉴自动浮出。 【兽种：狌狌】 【狩猎等级：一】 【特性：喜群居，喜密林，擅投掷】 【收录（1/1）：敏捷+1】 【进阶（100/100）：狌狌之魂（敏）】 【秘录（1/1000）：未解锁】 【终末（？？？）：未解锁】 嗡—— 图鉴轻轻颤抖，好似在发出嗡鸣声音，那烙印在书页上、惟妙惟肖的狌狌图像突然在曲正的眼前放大，烙印入曲正的身体！ 曲正只觉身体轻盈起来。 与之前精神上的轻盈不同，这次是纯粹肉体上的轻盈，他迈开脚步疾行，发现自己的速度获得了大幅度提升，提升的数字大概有15点左右，比收录四级多，五级少。 “我获得了……一只成年狌狌平均拥有的敏捷数额加持？” 曲正很快猜测出准确情况，心头微喜，这种提升比他预想中还要大一些，看似15点敏捷，对于现在的曲正来说也只不过是四分之一的提升了，但猎杀100头狌狌的难度也只在于找到100头狌狌罢了，斩杀它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还只是狌狌！ 当太阳彻底落山，曲正又一刀结果了一只举父的生命。 【进阶（50/50）：举父之魂（力）】 举父的灵魂虚影亦印入曲正身体，曲正只觉一股澎湃的力量从体内涌起。一只成年举父的平均力量在35点左右，这次的提升，甚至要比他收录五级豺山时要高出近倍！ 此刻的曲正，力量刚好来到了100点，速度也超过了80，三倍于普通三足武者的数据，带来的是天壤之别般的实力差距。 目标的达成、充盈的力量感让曲正这次的转移慢了两秒，远方窥望的足訾发出尖锐叫声，随之一阵刺骨的危机感压迫在了曲正身上。 “来了！” ------------ 第二十一章 猎豺山！ 在与曲正相隔十数里山路、更靠近赵村一边的山坡上，身材矮壮满脸络腮胡子的猎人弯腰捻起一缕雪花，用手摩挲了一下下方土地。 自从发现曲正不见踪影，赵岷便连忙进山寻找，他最先去的自然是曲正常去的南山，搜寻一圈无果后，才在思索后把目标转向西山。 “在这里。” 赵澈的猎人本事都是他教的，掩盖行迹的方式他很熟悉。确定曲正来过这里后，他搜寻一番，很快找到了一个山洞，快步走了进去。 来至山洞尽头，映入眼帘的是还剩一半的鯥尸以及生过的火堆。 但在火堆旁放置的另一个物件却让他神色微变，连忙快步走去将之拾起：“这是……小澈的弓？” 那是他在赵澈18岁生日时送他的礼物，蛟筋大弓，那弓骨材料平平无奇，但那根蛟筋可是来源于狩猎等级六的水蛟，是先辈传承下来的宝物，但此刻被他握在手里的却只剩弓骨，蛟筋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主动拆解的，他要做什么？”搜查一圈无果后，赵岷快步离开了山洞，左右环视。 就在这时，他忽然隐有所察，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天空。 只见几个莫名的黑点出现在天边尽头，升高到一定距离后又快速坠地，赵岷眯起眼睛，凭借猎人的目力，很快确认那飞起来的不是生物，而是棵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 他的心中微微惊震。 “有不得了的家伙在山里打起来了，狩猎等级至少有五。” “小澈肯定知道躲着它们，所以……”赵岷身形转向另一边，刚刚疾走几步，却又猛地刹停。 他回望刚刚看到的方向。 “不可能吧？” …… 嘭嘭嘭—— 曲正的身形在雪地灵巧腾挪，无需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睛，精准地躲过一棵棵砸在地上的大树。 树枝飞溅之中，不少疾射向曲正身体，曲正躲过大半，但为了不减速太多，很快身上就被划出了几道浅浅伤口，变得狼狈起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的身体强度来说，这些都只是毛毛雨，身后追着的豺山本身才是危险的根源！ 几百米的后方，终于见到杀子仇人的七米高巨兽正在密林中发力狂追，追逐间，它两只比人还粗壮的手臂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捞住一棵大树，就将其折断、甚至连根拔起，旋即如标枪一般投向曲正！ 它不是以速度见长的凶兽，沉重的身体让他即使步伐极大，却也领先不了曲正太多，但通过这样的方式干扰曲正，它便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随着接近，熊熊燃烧了几天的怒火让它的兽脸愈发狰狞，直到感觉距离差不多了，它双手拽断一根十五六米高的笔直大树，随手一掰又只取七八米光秃秃的树干，得到趁手武器，巨大的身躯高高跃起。 落日的余晖被它遮挡。 抡起的巨木带着破空呼啸，欲要狠狠地碾碎曲正这只虫子。 当豺山带着巨木落下，无处可逃的曲正亦咬紧了牙关，吼间发出低低的闷吼，转身向上出拳！ 啪—— 拳与巨木相交，发出空气被挤炸一般的锐鸣，两股力量挤压，豺山手中的巨木碎成漫天木茬飘零！ 豺山顿了一下，曲正则在雪地上打着旋地飞了出去。 一瞬几十米后，他双掌用力拍地跃起，向旁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继续背向豺山逃离。 “果然还有不小的差距，再来两次，五脏六腑都要受伤。”曲正晃了晃脑袋：“好在……快到了！” 而豺山则似愣了两秒，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虫子竟然有这样的力量，反应过来曲正又与自己拉开距离，这才狂吼一声，追了上去。 二者一前一后，来到了一片夙条树林。夙条树在山中多处可见，是对于猎人来说最常见的宝树。 它们的枝干如杨柳低垂，却韧性十足，仿佛丝带，能够随风摇曳却不会轻易折断，具有良好的延展性能，是猎人布置陷阱的助力。 它们也是普通弓箭、箭矢最常见的打造材料，不过以它们为材料打造的弓箭只能猎一二级凶兽，这才让它的价值局限在一定范围。 追至这里的豺山还想要故技重施，却发现夙条树的枝干埋藏在地面太深，不好拔出，反而耽误事，泄愤地砸断一棵，继续大步追逐。 绕行些步，曲正很快找到了自己设置好的位置。 那是夙条树最密集的地方，枝条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大网。 而在网上，鲜红的蛟筋将三棵夙条树连结在了一起。目光回瞄，算准距离，曲正高高跃起，准确地蹬踏在蛟筋上，或者说弓弦上！ 磅礴的力量将三棵夙条树带得弯折，弓弦上积蓄起了恐怖的回弹之力，以三棵夙条树为弓骨，以蛟筋和无数夙条树枝条为弓弦，曲正制作出了一柄一次性大弓。 它能承载的力量，要远超曲正之前的蛟筋大弓数倍！ 有弓有弦，便要有箭。 曲正可不敢把自己发射出去。 他从腰间摘下一根特殊箭矢，细长，椎型，正是与钦原鸟一战后他所拾取到的钦原鸟毒刺！ 在电光火石之间，曲正蹬在蛟筋上的双脚一滑一错，身形灵巧腾挪，将钦原鸟毒刺尾端插入设好的空洞，双手抱膝，旋转落地。 而在此同时，回弹的弓弦已将钦原鸟毒刺射了出去！ 啪—— 音爆声回响炸鸣，在这柄力量足有数十石的特殊大弓作用下，射向豺山的钦原鸟毒刺宛若流星！ 豺山迈起的大步急停，大手挥舞间去抓射来的毒刺。但那毒刺实在太疾太快，它刚摸住尾端，前端就已顶入了它的胸膛里！ “吼——” 刺痛、被看不起的虫子伤到的感觉，让它发出怒吼，而强健的身躯也给他带来了惊人的防御能力。 虽然抓得很迟，但这只钦原鸟毒刺也只刺入了它胸口两三厘米。 对它来说，只是皮肉伤而已！ 它拿着钦原鸟毒刺看了看，明显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作为皮糙肉厚的凶兽，它自然也有着抵抗毒素的能力，这种程度影响不到它太多，不耽误它杀死虫子！ 而在前方，落地的曲正半蹲在地面，大口喘息着，神情失望。 这让豺山表情更加狰狞，随手将钦原鸟毒刺一扔，大步迈出，然后……一脚踩进了坑里！ “精准！”曲正失望的神情一扫而空，喘息也没那么急促了。 刚刚的那一箭只是佯攻，真正的目的是调整豺山的站位，能让它身中剧毒更好，不能也无所谓。 这个足够让豺山大脚陷进去的小小陷阱，才是真正的杀招。 “针灸足疗给它做爽了。” “嗷——！！” 毫无预料，更没防备，一只大脚陷入坑中的豺山只觉得一股剧烈的刺痛贯穿脚心，就像人走路踩中钉子，那能够踩碎举父骨头的大脚被强度极高的尖锐物体贯了进去。 它后倒跌坐在地，拔出左脚，便见脚底板上，深深扎入着曲正的四支铜箭，以及另一根钦原鸟刺！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曲正拆解蛟筋新制的‘大弓’没伤到它几分，但自身巨大体重毫无防备的挤压，却让这只豺山的防御被攻破，鲜血染红了脚底！ 与此同时，钦原鸟的毒素亦正透过它的脚心狠狠地注入它体内！ 曲正右手摸向猎刀：“下一个陷阱所在地，似乎不用引了。” ------------ 第二十二章 再见赵岷 用手捻起一根断碎的木茬，一路追踪寻迹至此的赵岷神色凝重。 哪怕再心存疑虑，这点滴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在不断告诉他，与那高等级凶兽交手的、或者说正在被高等级凶兽追杀的，正是曲正！ 他是怎么惹到那种家伙的？ 他又是怎么做到能跑能逃的？ 根据被掰断、被连根拔起的那些大树来看，追杀他的凶兽应该是狩猎等级五的力量型凶兽，就算是换成自己来面对，也不会轻松。 三足、四足武者？哪怕是刚破入意志虚境没几年的虚境初级，也在那种凶兽的手里撑不了两分钟！ “四天前和我切磋留了手，还是说他在这短短的四天里又获得了惊人的进步，比之前那半个月里的成长速度更快？”赵岷难以置信，却又希望如此：“两分钟没有听到声响了，希望他还没出事。” “吼！吼～！呜——” 恰在这时，他又一次听到远方天际传来兽吼，陆续三声，只是中气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足，吼中有愤怒，也似乎含有着一丝……悲鸣？ 赵岷身形微滞，双脚踏地，向着兽吼的方向疾冲过去。意志之力附加于身，他的速度极为迅疾，风声与一棵棵大树全被他甩在身后。 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夙条树林的附近，眼前一片狼藉！ 战斗的烈度清晰可见，这片树林仿佛经历了一场天灾的洗礼。 曾经枝条繁茂、韧性极强的夙条树如今东倒西歪，一棵棵粗壮的树干被巨兽的利爪撕裂，断口处露出惨白的木质，像是被生生扯断的骨骼。地面上遍布深坑和裂痕，雪水融化，泥土翻卷，地皮被掀开，露出下面潮湿的黑色土壤。 残条、断枝皆被战斗的余波摧残得七零八落，无一根完整。 赵岷沉着面孔四向搜寻，蓦然间瞳孔一缩，向西侧疾射出去。 很快来到一片被压平的树丛旁边，他看到一只巨兽倒在这里。 其毛皮鳞甲上多处有猎刀的划痕，血水染红了半个身躯。致命的伤害应是从其下颌捅入的一刀，直接贯穿嘴巴，捅入其头颅里。 它的眼睛依旧睁着，瞳孔里残留着狂暴与不甘，但已然死亡。 “竟然是豺山？！” “豺山竟然被杀死了？！” “他竟然赢了？！” 一连用了三个‘竟然’，足以证明赵岷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震惊。 十几秒后，深吸一口气，赵岷强自镇静下来，开始仔细检查豺山的尸体，很快发现其脚底的痕迹。 “这是……淬毒箭矢？” “不对，中间这处伤口的形状不像箭矢造成的，还有胸口这处浅浅的伤。某种毒刺……能伤到豺山且效果巨大的，难道是钦原鸟？” 作为资深老猎人，赵岷很快在脑中还原了过程，但即便如此，他心中的惊讶也没能缓解多少。 以豺山的体型、力量，即使中了钦原鸟的毒，也应该还能保持战斗力十分钟左右，周边的狼藉就证明了这点。而就算因为中毒力量减弱，动作迟缓，也不是虚境以下武者能和它硬碰硬的。 更别说拼杀过后，又用猎刀给豺山造成了新的致命一击！ 赵岷的神色晦暗不定，检查了一下豺山的爪子：“他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为什么在斩杀豺山后立刻离开了？豺山肉可是难得的珍宝，食用能显著地提升力量。” 赵岷四下查看，很快有了新的发现，蹲在一处豺山脚印前比量了一下，色变回首：“不止一只？！” …… 曲正正在亡命狂奔。 豺山宗不讲武德，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老的又来‘道侣’。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曲正终于设伏整死了那只母豺山，现在正在被公豺山疯狂地追！ 他早就知道豺山是‘哺乳类凶兽’，那只豺山不可能是自己怀孕自己生了两个崽的，既然有大有小，这山里就至少有另一只大的。 但此刻情形他依旧未能料到。 因为豺山这类兽是母兽为尊。 作为性格狂暴的凶兽，它们可没有什么夫妻的概念，不过是到了发情、或者说想要产下小豺山的时候，母豺山才会去寻找一个看得过眼的公豺山，作为生娃的工具豺。 怀上娃后，公豺山往往会被母豺山一脚踢开，爱哪哪去。 这些在赵村的竹简书藏中有作趣事记载，曲正先前的三天逃亡也验证过这点——那三天，即使再怎么愤怒，搜寻他的也只有被杀的母豺山罢了，可没公豺山的痕迹。 可是曲正没有想到，当豺山中了他的陷阱、落入绝境之时，会放下母兽的尊严，哀鸣求救。 当一番拼杀、曲正终于终结了母豺山性命的时候，隔得好像并不远、赶到的公豺山直接从另一边的山坡上跳了下来，让曲正甚至来不及收回他的四根铜箭，只扯下了挂在枝叶上的蛟筋，便开始逃命。 身形纵闪，躲过了身后公豺山扔来的大树，曲正脸色隐隐发白，重咳一声，蹬地窜行出去。 公豺山的体型没有母的大，身高也只有六米左右，力量速度全差了母豺山两成，但现在的曲正却没有跟它多做周旋的力气了。 虽先用钦原鸟刺刺中母豺山，让它一身力量去了几成，行动迟缓几分，而且状态越来越差，但刚刚的战斗中他依旧险象环生，好几次被豺山扯断的大树擦中打中。 右臂和肋骨应该都有骨裂，五脏六腑应该也有移位，相对于得到兽魂加持的力量和敏捷，他的体质数据超过三足武者还不够多，导致他的抗伤能力还很弱。 虽然这个很弱是相对于狩猎等级五的凶兽的攻击力的。 为了对付那只母豺山，他其实还在另一处地点设置了些东西，但如今已没有利用上的能力，利用上也没力气再对抗一只五级凶兽，一个不慎，甚至会失去逃跑能力。 于是身形翻腾，落下山坡，短暂的离开公豺山的视线，曲正快速两个折转，钻入到一个山洞里，这才终于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这个山洞，正是鯥选择冬眠的山洞，也是曲正准备的退路！ 只是最初这退路是他为了以防万一，干不掉母豺山准备的，如今却要因为另一种情况而利用上吗？ 快步奔至山洞尽头，曲正探头望向这连通地下活水的水池。 “之前还说水性的提升不怎么用得到，现在说不定要借水性逃命了。”他下去简单探查过，水下有一条能容人通过的通道，蔓延到很远处，可以通过它来转移，通过它来脱离公豺山的视线。 曲正回头望了眼，如果刚刚翻落山坡没把公豺山晃走，还是被它找到这洞穴的话，就只能下水了！ 身上的擦伤很多，要受点罪。 就在这时，曲正的余光落在自己拆了弓弦的大弓上，转过头，眼中异色一闪而逝：“嗯？这弓……在我走后似乎被挪动过？！” 他的目光又快速落在火堆上，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缺痕，很像是…人类的手在试探它是否还有余温！ “人……难道是……” “那只豺山被我引到了另一个方向，短时间找不回来。” 熟悉的声音突兀回响在洞口，赵岷的身形出现在曲正的视线里。 曲正的背脊先是一绷，随即又缓缓放松，道：“竟然这都能被你找到，岷叔。” “我对大山可远比你熟悉。” 赵岷神色复杂地笑了笑，道：“我们聊聊吧，小澈。” “不，陌生人。” ------------ 第二十三章 长谈 重新点燃的火堆在火舌的灼烤下发出噼啪的声音，山洞里的气氛却处于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说是要和曲正聊聊，但紧跟着赵岷就坐在了地上，说了句‘有点饿了，先吃饭吧’，便生火，用猎刀片了几块鯥肉，串起灼烤起来。 烤鱼的香气已渐渐飘起，曲正相隔赵岷几米地坐着，抓紧时间恢复伤势与体力，也没有打破安静。 直到鱼肉烤透，赵岷一把递了过来，道：“来，尝尝看，你还没品尝过我的手艺。” 赵澈自然是品尝过赵岷的烧烤手艺的，但曲正没有。包括之前的那句‘陌生人’，赵岷无不在说明他已经知道赵澈已不再是‘赵澈’！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有谁比带大赵澈的赵岷更熟悉赵澈，哪怕曲正小心隐藏，都有被发现的可能，更别说曲正冒雪踏入山林、还极不合常理地狩猎了一只豺山，赵岷要是再没有察觉，他就不是行走在山林中的老猎人了。 不过曲正也不在意，毕竟眼前的赵岷，应该也不是真正的赵岷。 想了想，他接过鱼串，大口撕咬起来。白吃白不吃，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还含糊地夸赞道：“外焦里嫩，很香。” 赵岷笑了下，神色复杂。 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比谁都更知道你不是小澈，只是之前总抱有侥幸。” “钦原鸟毒，中之必死，就连狩猎等级五的凶兽豺山都抵抗不了多久，遑论身体单薄的人类呢？” “背着小澈下山时，小澈就在我的背上咽了最后一口气。我不愿意接受，回到村里后一股脑地把那些没用的宝果塞进了他嘴里，但一个死人，又如何有办法复生呢？” 他盯着曲正，语气飘渺：“但好像真的是某种宝果生了作用，小澈真的就在我眼前‘复生’了。” 曲正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不知道赵澈还有在赵岷的背上咽气这回事。他知道的只有‘赵澈狩猎时被钦原鸟刺刺中，重伤垂死，被赵岷背回村子，救治回来’这个过程。 “我没和任何人说。”赵岷解释道：“因为我依旧抱有侥幸。其后的一个月，我表面巡山，其实时常在暗处观察你，看着你出现了一些与小澈不同的习惯，却只是安慰自己是近些年相处少了，不熟悉。 直到四天前，我发现你提升太快、忍不住和你切磋试探了一番，才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疑，所以好几次无法克制地流露出了杀意。” 他的杀意是因此而来？ 曲正有些意外，不是因为自己发现了‘赵峻’的痕迹，发现了它们在暗处筹划一些什么？ 他并不相信，赵岷则有些无奈地苦笑：“我以为你是‘怪’，但从你冒雪上山的举动来看，你好像把我们当成了怪？这可真是荒诞。” 曲正抓住细节道：“你们？” “不是已经被你发现了吗？赵峻那孩子。”赵岷道：“还有你可能连带怀疑的对象，赵峨，赵浅，或许还有赵江、赵泣？” 曲正暗道果然，道：“赵峻果然还活着，那为什么……” “这是对小澈的一场历练。”赵岷解释道：“当熟悉的玩伴、亲人死在面前，武者的意志将会得到磨练，有可能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如果恰好这时，小澈进山又遇到了那‘杀死’赵峻的两头猛豹，自然会奋力一搏，获得突破，距离晋入意志虚境，又更近了一分。” “……所以我遭遇那两头猛豹其实不是意外，而是早在许多天前就安排好的一场历练？” 曲正心中惊奇，这是什么‘抓娃娃’行为？他突然联想起在赵澈的记忆中，他总是会比别人更容易遇到猎物，且经常遇到那种和他势均力敌的家伙，难道都是因为…… “那只公猛豹右前腿的伤？” “我砍的。”赵岷直接道：“包括随后一些天，赵江和赵泣兄妹超越寻常的发挥，猎物数量跟成长速度极不寻常的你几乎持平，给你压力，其中大半也是我打的。” 怪不得。 所以那两个家伙也在这场‘抓娃娃’活动中，赵江负责讥讽刺激，赵泣则负责安慰鼓励？ 不可能！这太奇怪了！ 很多地方都不合常理！ “那可没给我什么压力。”曲正一点不信，道：“赵澈有什么地方特殊，值得你们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是小澈，肯定会感到压力和动力的。”赵岷轻叹道：“至于说特殊，大概就是小澈是仅存的没被打断脊梁的赵村人吧。” 柴火噼啪作响，映得赵岷脸色忽明忽暗，满脸的络腮胡子似乎又给他增添了数分沧桑。 “那两个老东西一定给你说过赵村20年前的那次闯山。当然，他们说的恐怕是添油加醋版本的。 你应该看得出来，凭他们两位的品性作风，被扔下一点不冤。至于你、小澈的父母，就是纯粹的意外了，谁也没法料到小澈的母亲会在那时候怀上小澈。现在想想，那倒也是他们的幸运了。” 赵岷道：“两个老东西应该不知道我们在山里遭遇了什么，你便也无从得知。是凶兽，狩猎等级为八的灾难级凶兽，蛮蛮鸟。 这种鸟非常特殊，从外表看就像是野鸭子一样，而且天生只生着一只眼睛、一只翅膀，无法飞行，甚至视力都极差，很是弱小。 单独一只蛮蛮鸟的狩猎等级只有二，我们随手可斩，但一旦蛮蛮鸟找到了它的另一半，相互依附、共生共死，双翅齐全，双目同在，就会瞬间跃升至灾难性的等级！” 他又叹口气：“我26岁晋入意志虚境，也是赵村传承百多年来排在前列的天才武者了。闯山时我30岁，踌躇满志，觉得一定能保护好亲人，闯过大山，回到人类世界。 但那一天，每每回想起，我都是绝望而无力的。就像是天漏了一样，大水漫淹了半座东山，两位意志实境的叔伯在那对蛮蛮鸟的面前也只能无力地挣扎，而我和赵峰他们，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被大水冲走，看着他们被冲撞在岩壁上，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灭顶之灾，不外如是。” “虽然最后我们还是拼命救下了一些孩子，逃了回来，但我和赵峰都知道，我们的脊梁都已经被蛮蛮鸟打断了，武者的意志遭受那般冲击，今生都不可能凝虚化实！” 他看着曲正道：“而没有实境武者，随意一只灾难极的凶兽，就能给赵村带来灭顶之灾，赵村也再无回到人类世界的机会。 这个在大山中屹立了一百多年的孤村，终将会无声无息地消亡于荒野之中，可我们不甘心。 于是小澈、乃至后来出生的那些孩子们，成了赵村的希望。尤其是小澈，他有这种才能，性格的憨直也能由那两个老东西磨砺……” 赵岷苦涩一笑：“可上天总是爱跟赵村开玩笑，‘宝果’黄棘是如此，蛮蛮鸟如此，现在亦如此。偏偏是遭遇钦原鸟这种特殊的四级凶兽，让我想救小澈，都来不及。” 狠狠地咬了几口烤鱼，香甜的鱼肉没有救回赵岷下沉的嘴角。 “四天前，发现你‘逃跑’，连夜上山时，其实我是既惊又喜的。你担心我们害你，换个角度想，就意味着你没有打算害我们赵村。 我不想探究你是什么，凶兽种类还有人在统计，但山中怪种，恐怕无人能说清到底都有什么，哪怕是最常见的幽魂，也形态百变，有的只有本能，有的智慧出群。 跟我回村吧，赵村需要小澈的存在，你也别把在大山中生存看得太过容易。能设伏猎杀豺山，很了不起，但你无法保证接下来自己不会一头撞上狩猎等级六的凶兽，乃至灾难级、七级以上的凶兽。 赵村人，向来运气不佳。” 曲正望着赵岷，心中思索着他刚刚说的东西，好像能对上，但他知道还有更多的地方不对。 赵峻‘以死’刺激赵澈不对，明明是重伤就足够的东西，何必要假死、导致和妻女相聚都偷摸进行？ ‘抓娃娃’付出的代价过大了。 赵岷的回村邀请更不对。 赵村到底有多需要赵澈，才能让赵岷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要带我回村？新生代的娃娃们差哪儿了？ 在他的视角里，我可是某种占据了赵澈身体、未知的‘怪’！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信任基础。 我们也不可能相互信任！ 他在编故事哄骗我。 哄我回村！ 我身上一定有赵村需要的东西！ 明知道这一点，曲正却无法揭穿，无伤的时候他现在恐怕都不是赵岷对手，更遑论有伤在身。 于是略做沉默，曲正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不过我得先去个地方，取点东西。” ------------ 第二十四章 回村，惊闻！ 去林子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曲正肩上已扛了个巨大的蜂巢。 些微甘甜的气息从其上传出，赵岷忍不住打量了几眼，道：“这是钦原鸟蜂巢？那种体型的凶兽真也会和普通蜜蜂一样采花酿蜜？” 显然他也不了解，赵村的记录中甚至都没有。因为哪怕是能跟五级凶兽掰手腕的虚境武者，也不会去狩猎钦原鸟，又没肉，又凶险。 如果不是猎兽图鉴中提及，曲正也不知道还有钦原鸟蜜这种能解绝大多数毒素的宝物。 而一旦知道，寻找它倒不算什么难事了，毕竟钦原鸟并非是肉食性的凶兽，那天袭击曲正，只能是因为曲正无意中闯入了它的领地。 中毒那时候担心时间不足，自己在昏迷之前找不到蜂巢，但苏醒后布置陷阱对付豺山的当口，他顺便搜寻了一番，便成功地寻到了。 “是啊，我也很惊奇。” 眼见曲正嘴里说着惊奇，表情却没什么回馈，赵岷抬头望了望夜空，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 “小澈小时候是和我无话不谈的，但我好像很多年没有和小澈一起走一段夜路了。每天不是巡山驱逐高等级的凶兽去往深山，就是驱赶一些合适的对手到小澈那里。” 他说道：“其实小澈可能隐隐有过察觉了吧，尤其是赵峰那个憨货，告诉他别总是用同一套词激励小澈，多少也该换一换方法。” “……你更该让赵江改一改。” “那孩子……哈哈哈。”赵岷苦涩一笑：“他是没办法改的。” 似乎不愿意多提赵江，赵岷岔开话题道：“话说回来，你现在的力量、速度，都早已经超过了正常三足、四足武者的范畴，身体强度足够支撑你承载意志的力量了。 以前小澈离那还早，所以我没怎么教过他，但现在……要我给你讲讲意志虚境之后的修行吗？” 曲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抽出猎刀一甩，黑夜中那刀芒就像一道闪电，噗地钉中几十米外隐藏在雪堆后面的一道身影！ 【兽种：蝮虺（hui）】 【狩猎等级：二】 【特性：外形似蟒蛇，鼻上有尖刺，刺中带毒，可根据环境轻度改变皮肤颜色，皮肤硬度较高。】 【收录（1/1）：体质+2】 【……略】 “……倒是要请岷叔教我。” 眼见曲正一边说着，一边去收回猎刀，拖上蝮虺的尸体，没发现蝮虺的赵岷神色略异，片刻哈地笑了：“能听你叫声岷叔可真不错。” 赵岷略做沉吟，道：“虚境武者分两派，一为人身，二为兽形。 人身便是在挣破意志樊笼时，将意志凝为自身形象，形成虚影护在身后，兽形便是在破笼的时候将意志凝为了某种凶兽的形态。 两者凝成几率在五五之数，与其有关联的，大概只有人的性格。 像我，稳重、聪慧，破入虚境时获得的便是人形。你峰叔，莽撞直率，当初觉醒的便是兽形。” 哈，自己夸自己？ 赵岷哈哈大笑了两声：“突破意志虚境后武者的全方位素质都会得到巨大提升，但相对来说，人形更长于技巧、筹谋，兽形则更加一往无前，力量、防御更加突出。 它们两者继续修行，所使用的方式也并不同，人形修……” 下山的路比上山路好走，途中偶尔遭遇两只兽，也都是狩猎等级三以下，被曲正轻易结果了性命。 赵岷便一路讲解，仔仔细细地说明着他对于虚境的体悟与所知。 直到来到山脚，赵村远远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他刚好说完。 “嗯，差不多就这些了，其他的需要你自己领悟。”赵岷忽然抬起手，拍了拍曲正没扛蜂巢的那边肩膀：“还有几天前切磋时，我给你演示的一些虚境后的武者技，都等你突破虚境后再慢慢练习吧。” 他情真意切，如亲人良师。 曲正感觉到了些许古怪，如果是表演的话，赵岷的演技绝对是影帝级别，但如果不是表演，他凭什么对不是赵澈的自己‘掏心掏肺’？ “谢了，岷叔。”他没有放下防备，但犹豫了下，还是道了声谢。 赵岷一怔，哈哈大笑，挥手道：“去吧去吧，叔就不和你一起进村了。哦对了，关于你离村出走的事，我给大家的解释是你发现了那两个老东西的作为，怒而离村。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有一些人没睡，去接受村民的安慰吧，也可以尽情地斥责那两个老东西！” 曲正望了望灯火稀疏的小村，点点头，又一次回到了赵村。 踩在被除过雪的青石板路上，他心绪略微起伏，又很快平息。 第一个遇到的人是赵峰。 “小澈？小澈！哈哈哈，你平安回来了！”万年不变扛着巨木的赵峰大笑道：“是赵岷把你找回来的还是你自己回来的？哈哈，不重要，回来就好，安全回来就好！ 昭老头和时老太做得确实太过分了，你放心，峰叔已经狠狠地骂过他们了，要不是看他们的年龄实在吃不起拳头，峰叔都揍他们！” 响亮的嗓门又吵到了睡在青石板上的赵岳，他翻身挠了挠屁股。 紧跟着登场的是二号选手赵江和三号选手赵泣。 “哼，废材就是废材，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我早就看出昭太爷和时太奶精于算计，也只有你这种废材才会中计！”赵江稳定发挥。 赵泣跟着安慰：“哥～小澈才刚回来，别这么说，风雪夜里上山，一连四天没回村，大家都担心死了。看小澈的样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不过能在山上生存四天还平安归来，小澈果然是最棒的！” 被他们声音惊动，又有几家几户没睡的走出了家门。 “小澈回来了？” “好啊，平安回来就好！” “天啊，好大的一条蟒蛇，雪夜上山还能打到猎物？” “提什么猎物？小澈的猎物大部分都被那两个老东西骗了，我提议这个冬天，包括明年春天，小澈打到的所有猎物都不用再分！” “嗯！我支持——” 村民们热情地欢迎着曲正的归来，鲜活的与山中截然不同。 曲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拖着猎物扛着蜂巢回家。 而在自己家门口，他见到了两张憔悴又苍老的面孔。 昭太爷和时太奶。 两位老人家最近几天应该没吃好饭，也当然吃不好饭，在村民们的监管下，他们根本不敢动曲正家的东西，只能以储粮充饥。 饿不死罢了，生活水平和以前相比可谓是直坠到谷底。 短短四天，昭太爷的颧骨都有些突了出来，也添了黑眼圈，显然被骂得有些睡不着觉。 老太太就更加没精气神了，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好几岁。 “你们两个拦着小澈干什么？小澈，咱们可不原谅他们！” “对……” 赵峰的大嗓门获得一致认同。 老头却不看那些村民，只眼巴巴望着曲正，忽地抬手，重重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啪！ “阿澈，太爷真不是人啊！”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哭腔：“看你年龄小、人憨厚，就利用你对我们两个的尊重、不停地骗你猎物。 过去的事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也实在是……饿怕了啊！” “虽然现在赵村有些没落了，但周边的环境还算是稳定。可太爷太奶小的时候，周边的高等凶兽众多，赵村可真是在与天争命！ 来之不易的食物，大部分都要供给那些武者叔伯，让他们保持着战斗力，而我们这些孩子……一天能吃上一顿，就已经是幸运了！ 我四个哥哥，三个姐姐，加起来饿死了四个，其它三个也都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就打猎死在了山上。 吓怕了！饿怕了啊！手里头没有吃的，我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抹了一把眼泪：“当然，太爷说这些没指望得到你的原谅，就是……就是希望你好好的，保重身体。可别因为我们两个没出息的老东西再跑进山，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值啊！” 他呜呜低哭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偷瞄着曲正的反应。 “昭太爷，时太奶，我累了，其他事我们以后再说吧。”曲正绕过他们回家：“你们也早点睡。” “哎……哎！” 老头答应着，和老太太一起目送曲正进了屋，两位老人才相互搀扶着，迎着其他人嫌弃目光回家。 关上家门，老太太便立刻担心地低声问：“阿昭，你看……小澈真的能原谅我们吗？” “一定能！”老头确信道：“那孩子善良，没听他最后还关心我们呢，让我们早点睡吗？只要我们多道几次歉，实在不行，老头子给他下跪，他不可能不管我们！” 老太太松了口气：“希望是这样吧，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都怪赵岷那个混不吝的货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咱们……” “哼……”老头亦不爽轻哼，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等着，阿澈最好说话了，最多三天，他还得主动把吃的给我们送过来！” “你现在不说阿澈是‘怪’了？” “我那就是脑子一抽……” 家中，曲正坐在桌前，回想刚刚的一幕幕，只觉得有些好笑。 弄来弄去，在这赵村里，他敢确定绝对没‘问题’的两个人，竟然只有这对缺德的老人家？ 他们可坏得太真实了！ 好吧，在有能力走出这片大山前，我能接触到活人的地方只有赵村。既然被找了回来，想避也无法避开，接下来我倒要看看这个村子里到底隐藏了一些什么牛鬼蛇神！ 先好好睡个觉。 和豺山战斗的疲惫涌来，曲正简单收拾，就躺在了木板床上。 说来讽刺，明明回了‘家’，他睡得却没有在山里安稳。 一夜睡眠极浅，还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天刚拂晓，曲正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阿澈！阿澈！快醒醒！” 老头的声音回响，语气里带着比昨夜更加急促的哭音：“快醒醒啊，阿澈，出大事了！” 曲正皱眉，翻身下床开门。 “怎么了，昭太爷？” 老头嗫嚅了一下。 “赵岷，是赵岷……” “他……死了……” 曲正瞬间怔住。 “……谁死了？！” ------------ 第二十五章 外来者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着。 大山里的第二场雪，似乎从昨天深夜就开始悄悄地下了。 赵村像死了一般安静，清晨常见的炊烟不再，村民们都裹上了厚重的衣服，围在了村东墓群旁。 一道棺材摆放在中心，而在棺材里躺着的，正是赵村最强的武者之一，最好的猎人，赵岷！ 昨天还鲜活的赵岷此刻十分安静，脸上毫无血色，几道爪痕从他肩颈连到腰侧，胸口微微下陷，似乎被某种重击挤压了心脏。 曲正越过众人上前，弯腰检查了一下，手中触感真实，致命伤也无处作假，甚至他很熟悉那造成赵岷身上爪痕的凶兽——豺山！ 可是…… “这不可能。” 作为能巡山、驱逐高级凶兽的猎人，赵岷至少该有和狩猎等级六的凶兽一战的本事！豺山？还是比母豺山弱一些的公豺山？ 能伤到他就了不得了。 杀他？！ “小澈，看开一点。”赵峰的大手落在曲正肩膀上：“行走在大山中，总会有意外发生。赵岷可能就是打了个盹，走了次神，被某只畜牲给偷袭了。他逃回村子时，伤实在太重了，只剩一口气了。” 这个身高两米的壮汉语气第一次那么低沉悲伤：“也好，让他休息吧，这些年，作为支撑村子存续下来的保障，他实在太累了。” “呜呜……” “哇……赵岷叔……” 不少女人开始低低哭泣，赵泣甚至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身边赵江第一次见到曲正没像npc一般讥讽，只是板着脸，把头扭到另一边，不看赵岷的棺木。 比起‘赵峻’死亡时，动静要大了太多。因为这些年来没有哪家哪户没受过赵岷的帮助，赵岷也是村民们在山中生活下去的信心！ 就算是两位老人，悄悄地骂着赵岷让他们‘身败名裂’，但听到赵岷的死讯，还是如天塌了一样！ 赵岷尸体真实地摆在那里。 默哀，送行。 一座新墓被挖了出来，棺木也被赵峰亲自盖拢，将赵岷的双脚朝向东山，朝向来时路，送了下去。 “别哭了，天塌不下来。” 赵峰沙哑道：“老规矩，一人一锹土，送赵岷兄弟最后一程！盖完都回去，别冻坏了……” 于是哭声更加响亮了。 两位老人颤巍巍地上前，接过两名中年人手上的锹，各自送了半锹土，淋在了赵岷的棺冢上。 旋即按照年龄，一个接一个。 大多人为赵岷盖完一锹土后，便强抑悲伤地往回走去，未成年的小孩子们不算，都被长辈带走。 当轮到最后一个、轮到曲正的时候，赵岷的墓穴土已基本被填实了，周边站着的只剩两位老人、赵峰，还有赵江和赵泣兄妹。 “到你了，小澈。” 赵峰把锹递给曲正。 曲正握上已被捂热的握把，回头望了一眼消失在雪中的赵峨，沉默片刻，走到了赵岷的墓旁。 “开什么玩笑。”他低声道。 赵岷死了？还是被豺山给偷袭杀死的？这在他的眼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不可能相信！ 搞什么鬼？继续‘抓娃娃’？ 这次换成用自己来激励我，让我和那只公豺山拼命？ 荒唐！ 咚—— 在身边五人无防备的表情下，曲正忽然抬脚，重重跺落在地！ 百点的力量属性完全爆发，数吨重的力量通过他的脚贯入地面！ 咔—— 只听如玻璃破碎一般声音，被冰雪冻过的土蔓延出长长裂痕，一直连接到刚被填埋的墓穴上！ “……小澈！你在干什么？！” 赵峰大惊，连忙上前阻拦，却被曲正一把攥住了手腕。那强劲的力道让赵峰为之一怔，随即曲正的脚跺下了第二次、第三次！ 咔——轰！ 本就不实的墓穴直接塌陷，泥土翻飞，哗啦啦倾向另一边。刚被填埋的赵岷棺材重新露出一半，泥沙与雪花翻飞间，挡不住赵江兄妹和两位老人家震惊的表情。 赵峰醒过神来，连忙熊抱住了曲正，意志的力量激发，如同凶兽一般的力量约束住曲正的行动！ “小澈，听着，小澈！”他快速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赵岷的死已成事实，他才刚刚得到休息，我们不能打扰他的安宁！” “峰叔。”曲正语气冷静：“我只是想再看岷叔一眼。拜托，让我把棺材打开，再看一眼就好。” 赵峰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 “看，看什么……” 一边劝阻着，他一边回头求救般望向两位老人家和赵江兄妹。 两位老人早被这一幕惊呆，曲正跺地时地面的晃动差点把他们震倒在地，此时已失去了言语能力。 赵江滞了滞，则把脖子一梗，哼道：“废材果然是废材，岷叔教过我们，生离死别都乃无可避免，这点打击都无法承受吗？废材！” “哥～别这么说。”赵泣带着哭腔，依然接话道：“岷叔不止是我们的师父，也像是我们的父亲。尤其小澈从小就是被他带着长大的，现在肯定比我们更加难过……” 还来，是吧？！ 曲正只觉得荒唐，用力挣了两下赵峰的束缚，没有挣脱，知道自己和他力量上还有很大差距，于是放弃，转头高喊道。 “赵岷！你出来！” “我知道你没死，你出来！你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小澈！”抱着他的赵峰更加用力，道：“赵岷真的死了！” 两位老人也从惊愕中回神，手忙脚乱，想劝两声，不知如何说。 他们在这冰雪中陪站到现在，完全是想在曲正面前‘好好表现’，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 老头甚至有些羡慕，如果阿澈和我之间也有这样的感情，那我还不天天大鱼大肉啊？赵岷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好在哪儿了？！ “阿澈，冷静啊……” “是啊阿澈，我们也像你一样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 他们劝说着，虽然不是同一回事，曲正倒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他绝不信赵岷已死，这简直是在把他当傻子骗。可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不再挣扎，手中的铁锹扔在地上，赵峰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减弱，一抬眼，忽地愣住。 东山方向，漫天大雪之中。 一道身影正迎着风雪，向赵村的方向走来。他似乎状态不佳，三步一摇，五步一晃，但脚步坚定，始终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若有所觉，刚平复心绪的曲正也望向那里，然后是赵江赵泣。 来者是人类。 但不是赵岷。 风雪中的一张脸若隐若现，赵峰、赵江、赵泣，随即是两位老人家，都逐渐露出了同款表情。 他们张大嘴巴，满脸震惊！ 走来的人有一张威严的面孔，中年模样，两鬓斑白，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可能是因为经常板着脸，脸颊两侧生出了深深的法令纹，哪怕此刻状态似乎不佳，双目也惊人得有神，微微拧起的眉宇间透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从没见过的面孔。 他身上也穿着破破烂烂、但赵村人从未见过的布衣。 曲正怔了怔，难道说…… 那人停步在二十米外，站在风雪中眺望着他们，眺望着村子。 “人类？村子？”他呢喃着，哈哈哈大笑三声：“我找到了？！” 笑过以后，嘭地一声，他仰头栽倒，倒在雪地上，失去了意识。 赵村几人面面相觑，昭太爷缓缓用梦呓一般的声音说： “外来者？” 流落山中147年，赵村似乎第一次迎来了外界的‘访客’！ ------------ 第二十六章 秦一 “我看要么还是找些铁链把他捆起来吧。咱们赵村距离人类国度可是三千多里，要翻五座像东山那么高的山！老头子这八十多年，别说外来的活人了，就算是个外人衣角都没见被那些禽鸟叼过来过！” 倒在雪地上的陌生人被赵峰扛回、安置在了两位老人的家，此刻仍昏迷在床上。站在床边，老头表情带着些惊戒，向赵峰建议道。 熟悉他的老太太一看就知道自家老头子又想起‘怪’的事了，她也有点担心，嗫嚅着建议道：“是啊，就算他是人类，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 赵峰紧紧盯着床上的外来者，没回应，曲正也在细细观察着。 确实是没见过的面孔，也没经过什么伪装，唯一奇怪的点是他身上明明没什么伤，却陷入了昏迷，看腹部模样，也不像是饿的。 真的假的？赵村147年与世隔绝，偏偏在这时候来了外来者？ 赵岷的死亡疑云还在心里，曲正对这件事不禁也抱着几分怀疑。 而两位老人所知的东西恐怕只和自己相当，想知道真相，身边的赵峰是唯一突破口。赵峰的性格粗直，应该不像赵岷看不出深浅。 想着这些，曲正的目光望向赵峰：“峰叔，怎么办？” 便见赵峰经过一段思索，终于道：“或许……我们距离人类国度已经没有过去那么远了。 147年时间，足够产生太多的变化。那横跨在赵村与人类国度之间的五座大山，说不定已经被武者们攻克了两三座，乃至四座。翻过东山，可能便不一样了！” “不。”这时低沉的声音自床上响起，让几人瞬间侧目过去。 只见那昏迷的外来者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说道：“招摇山、堂庭山、杻阳山、坻山、亶爰山，五座大山依旧如同天堑一般横在三華国的西方，我这一路走来，也是险阻重重，数度险死环生。” 他支坐起身，目光在四人脸上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老头身上。 “敢问这位兄台，这座小村可是与147年前，武圣赵景先辈所带的西行探索队伍有关？” 老头愣了下，外地人都这么称呼长辈的吗？叫我‘兄台’？ 赵峰则上前一步，打量着外来者，未隐瞒道：“是这样没错，我们是那支探索队伍的后人。你的意思是说……你孤身一人就翻越了五座大山？目的难道是寻找我们？ 三華国，村中的记载中有提到过，就是派遣先辈他们进入大山的国家，我们难道没有被忘记？但你、或者说三華国怎么知道当年的探索队伍有人幸存，传承至今？” “我不知道。”外来者摇摇头。 他的神态十分严肃，动作也一板一眼，似乎是威严惯了，只有从语气中，才能听出他是高兴的。 “实不相瞒，武圣赵景乃家师之父，家师百多年来一直挂念着当年的探索队伍，并不相信那支队伍会完全消失在大山中。我此行也只是一试，未曾想真的在这山中找到了探索队伍先辈们的后代！” “赵景先祖的……儿子？！” “是赵景武圣之子的弟子。” “啊，嗯……”赵峰瞪着眼，揉了揉头发：“真的假的？那岂不是说……你和我们赵村渊源极深，而且……和这俩老东西同辈？” 外人面前，不能有礼貌点吗！老头斜睨了赵峰一眼，同样满是惊讶地望着外来者：“老夫赵昭，是赵村的第三代子孙。不过赵姓是为敬武圣而改，我的祖父名讳为白正则，你有听说过他老人家吗？” “原来是白大师的后人。”外来者神色郑重坐起：“白大师是当年最了不起的猎兽大师，熟知各种凶兽的习性、痕迹、狩猎方式，其许多研究，甚至有不少延传至今。” 还真知道。老头满脸惊讶，难道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曲正也有些意外，意外点在于老头，他的先辈竟然还是探索队伍里一个了不得的角色？ 接着曲正望向外来者，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你说你老师是武圣赵景之子，那敢问您今年？” 从外表看，这外来者也就五十岁上下的模样，但那样一来武圣之子得百岁多才收他为弟子吧？ 恐怕不会是这样。 便见外来者上下打量了曲正几眼，道：“不愧是曾经闯山先辈的后人，小小年纪，便力蕴身内，神完气足，潜力无穷。” 先是以长辈看待后辈的姿态赞扬了曲正一番，他才回答道：“老夫秦一，今年已一百一十有二，应该比这两位稍长。” ……夺少？！112岁？！ 老头一惊：“我……才89。” 老太太嗫嚅：“我87。” 他这模样看起来都是我们的子侄辈了，能是112岁？！ 下一刻他们便想明白了原因。 武道修行至一定程度，能延长寿命。虚境武者，无病无灾，一般都能活过百岁，而更进一步将意志由虚转实，晋入意志实境武者，便一般都能活过一百五十岁！ 这个人能跨越五座大山，来到赵村，他的实力理所当然得该强。 实境武者，至少！ 换句话说，现在的赵村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赵峰神情略微绷紧，秦一似知道他们的担忧，道：“这个村子是武圣先辈们的传承，我亦师承武圣先辈之子，不会对你们不利的。 更何况，此刻我身中尸鬼之毒，恐怕命不久矣，意志之力遭受污染，不可轻动，即便有心，也将无力，你们无需担心。 唯一所憾，便是无法将你等的消息带给恩师，带回三華国。” 尸鬼之毒？赵峰拧眉：“那种传说中的怪？我记得……” “会传递，但无碍。”秦一摆摆手道：“十天半月，我尚能将其压在体内。等到无力支撑，我自会进山，找一山清水秀之地了结。” 怪？怪？！ 老头张大嘴巴，我就说……我就说怪的传说是真的吧！ 他和老太太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曲正则暗自心喃，尸鬼？毒？ 不知道钦原鸟蜜可不可解。 他暂未声张。在摸清这个人的品性、脾性之前，不能急。 赵峰则欲言又止，有些惋惜也有些无措，很快注意到新的重点：“等等，你说‘带给恩师’？赵景武圣之子，如今还活在世上？” “恩师早已破入圣境，享寿三百载，自然还在。”秦一说着，起身：“不知村中可有武圣遗留或是武圣棺冢？劳烦带我祭拜瞻仰。” 赵峰张了张嘴，只觉这一会儿感受到的惊讶比近几年都多，心情也有几分复杂。赵村竟在此时迎来了如此访客，不知是好是坏啊。 “……好，你跟我来吧。” 赵峰和秦一一前一后地出门，曲正本也想跟上，却被老头悄悄地拉了下手臂，留在屋里。 随即老头低声道：“阿澈，留心点。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没问题，但人心最是复杂，闯过五座大山只为探知当年的探索队伍是否完全消失在山里？我可不信！” 坏人往往更了解人心难测。 老头其实还有更深的担忧。 赵岷刚死，村中人心惶惶，在大山里生存的信心一定减弱许多。 万一因为这家伙的到来，翻越五座大山的成功例子做榜样，大家又动了离开大山的心思……我们两个老人家不是又要被扔下一次？！ 曲正微顿，问道：“昭太爷，你的祖父是颇有威名的猎兽大师，家学渊源，建村时，刚成为猎人的武者们恐怕都要向你祖父请教吧？怎么你小时候还会吃不饱饭？” “呃……他……那是……” 老头一愣，嗫嚅无法回答。 “别再算计我了。”曲正轻叹口气道：“我现在没心情陪你们两位老人家玩，你们安闲些吧。” 与曲正目光相对，老头竟感到些微恐惧，情不自禁退了半步，老太太亦惊讶地张开嘴巴。 直到曲正出门，老头才带着几分慌张地呢喃道：“这孩子……这孩子的脾性怎么变成这样了！” ------------ 第二十七章 赵岳，异动！ 两位老人家门口，走到村中的秦一立刻迎来了几十双目光。 “真的是外来者……” “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只从村里的书藏中了解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现在……” 飘飘洒洒落下的雪不能阻挡村民们对于外来者的警惕和好奇，而迎着这些直率的打量眼神，秦一泰然自若，以轻轻点头问候回应。 但忽然间，他似乎发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事，眉头轻锁，身上那威严感加重，目光在每一名村民的身上短暂驻留，又望向赵峰，望向身后慢了几步跟上来的曲正。 奇怪。 未等赵峰引路，他便自顾自地朝着村子中心方向走了出去。 赵峰一怔，连忙跟上，村民们的目光也追随着他们。很快来到村子正中，那块据说以武圣赵景兵器所化的石碑前，秦一神色郑重，细细观察那刀刻斧凿般的十个大字。 ‘人的意志，是没有极限的！’ 这句话是武道至理，即使过去147年，也未曾改变过。 只要破入虚境，即使死亡，意志也能留存很久，留下许多存在过的痕迹。而武圣之意，更是能改塑一片土地，让荒芜之所成为修行圣地，让凶兽们不敢触及分毫。 千百年来，人类先辈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在荒野中开辟出了人类生存的土壤。 在他的感知下，时隔147年，武圣赵景之意仍然凝实坚韧，由此碑而始，如蛛网一般笼罩在赵村上空，又细致地庇护在每个人身上。 这种形态的留存意志就连他都没有见过，但也正常，三華国有史记载以来，总共才多少武圣？这些武圣又有几位是在死亡时将意志转为庇护一方土地的死意，而非努力留存着自己的一分神智？ 赵景武圣，让后辈敬仰。 秦一深深一躬到底，拜祭着。 可奇怪的是，那如蛛网般、细致地庇护在赵村每一个人身上的武圣之意，却唯独漏了几个人。 刚刚的那两位老人。 还有…… 他直身后转头，目光落在曲正脸上，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咦，还有一个。 曲正刚因秦一的再次打量感到些微困惑，就见秦一的目光又落在另一边，随即抬脚走了过去。 他顺势望去，只见秦一去往的方向正有一人酣睡在青石板上，任雪花飘落，也没有惊扰他的美梦。 赵岳。 咦？他？ 曲正于同时想到，今早赵岷的葬礼，这懒汉似乎都没有参加！ 赵峰的神色中则露出一丝错愕与紧张，连忙跟了过去，道：“秦一前辈，那是个好吃懒做的混蛋，您不用理他，他冻不死的。” 秦一只扬扬手，步子不停地走过去，对着赵岳道：“既然没有熟睡，何必佯装入梦呢，年轻人。” 赵岳睁开了眼睛。沉默片刻，他破天荒般地坐了起来，叹气道：“今天真是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言谈举动间，曲正第一次从赵岳身上感受到了别样的气质，他眼神微动，发现自己好像一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懒汉。又或者说异常的地方太多，他下意识觉得在这样的村子里有一个懒汉是正常的了！ 只见赵岳坐在石板上，仰头望着秦一，问：“秦一前辈，是吗？既然不让我继续睡，我也正好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您说，如果有个人犯了错，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过错，他该怎么办？” 秦一不假思索便道：“我在我西伯武堂中，便主管戒律、刑罚。 年轻人行差踏错，再是正常不过。但根据情形，有心无心，又可将过错分成几种情况。 若是无心之失，训诫、教诲，引导年轻人改正，这是我的职责。而若是有心之过，则鞭打、责罚，甚至严重者，会被我逐出武堂，乃至直接废除武道、清理门户！” 说到这里，这位面部表情似乎从不会发生变化的威严前辈隐隐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我曾经有一亲传弟子，视其为亲子。但或许是我过于骄纵，他便主动行下了一件恶事，被我亲自打断了双腿，废除了他的武道未来之路。” 赵岳对这回答不甚满意：“有心之过，无心之失，都会带来不好的结果，为什么人们总会对有心之过严格，对无心之失宽容呢？我觉得是一样的，一样的啊。” 呢喃着，他重新躺回地上，翻了个身，不理几人了。 曲正望向赵峰，小声问：“峰叔，岳叔这是……” 赵峰神色变了变，把曲正拉到一旁，道：“有一件事……很少人知道，叔告诉你，你也别往外说。当年在山中寻得宝果黄棘的，其实就是赵岳，没有谁怪他，但这些年来，他一直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宝果黄棘？ 那个服用后提升武者精力、力量，却暗藏绝育效果的山中奇珍？ 让赵村在二十年前不得不冒险闯山、导致衰败的罪魁祸果！ 曲正忍不住又望了赵岳一眼。 秦一则摇头说道：“意志囚笼可破，心之囚笼难解，而若心囚困身，便是最难解脱，可惜了。” 我也一样。 他依然没有找到武圣之意唯独不去笼罩、庇佑四人的原因。 如果说那两位气血已枯败的老人和眼前之人有共同点，都是失去了武道进取之意的武者，那身边的少年又是怎么回事？武圣之意，果真难以洞彻。说来这份细致如丝的庇护，又有什么作用呢？ 他保留着几分疑惑，随赵峰一起去往村东的陵墓，祭拜先辈。 随即又去赵村藏书的地方，阅读了几份赵村这百多年来先辈们一点一点刻录的竹书，面露惊叹。 “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在群山之中生活147年，你们对于凶兽的了解、记录要远在我们之上。这里面记载的某些凶兽，甚至连我都没听说过，其中的一些秘宝，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说着，他眼神中又略有惋惜。 这些珍宝藏于山中，真不知是否能有一日、有人能将他们带回三華国。如果失落在山中，那不止是赵村的遗憾，更是人族的遗憾！ 想着这些，他目光又落在曲正身上。与在床上那粗略观察不同，曲正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行走坐卧，让他有了更细致的了解。 甚至让他隐隐觉得惊叹。 他这一生也从未见过破入虚境前的武者能有曲正这般体魄，这种先天资质若是被西伯武堂发现，招收弟子的那些小子估计都会疯狂。 或许有一天，这孩子可以？ 剩下的这些天，我或许……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阵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藏书室中的安静。 “赵峰！出事了！西山的凶兽有了异动，似乎有大量的凶兽正在汇聚，目标……很可能是村子！” 赵峰一愣，勃然色变。 “什么？！” ------------ 第二十八章 兽潮 每到冬天，赵村对待周边大山的态度都会变得不同。 春夏秋三个季节，一般只有赵岷会进行巡山，将高狩猎等级的兽往深山赶去，避免猎人们遭遇。 而到了冬天，除赵峰外，其余几位赵村的虚境武者也都会不时在四山山脚巡查，观察凶兽的动向。 归其原因，便是春夏秋三个季节中，凶兽们的食物不算匮乏，赵村这片土地有先辈的意志护佑，凶兽们会本能地避开这数里方圆。 但到了冬季，尤其是下过几场雪后，饿疯了的兽不会顾虑太多！ 每年冬天，基本总会有那么两次兽群袭击村子的事件发生，给赵村带来一些难以避免的损伤。 好在这些会饿肚子的兽中没有太强的，只有偶尔几次兽袭才会致使村民死亡，才让赵村在这一年又一年的磨难中坚持了下来。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带来兽群异动消息的人名叫赵腊，是赵村的第四代长辈，曲正要称呼他一句二爷爷。 他年岁过了70，只是虚境武者的他看起来要比秦一衰老很多。 此刻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连陌生的面孔秦一都没太注意，直对赵峰道：“这次不对劲，小峰。我远远窥望了一下，就感觉到了一股致命的寒意，起码有复数级的四级凶兽聚在了一起，赵岷在搞什么！” 赵峰神色更加凝重，瞥了一眼曲正，才道：“二叔，您今早在山里，还不清楚……岷哥，走了。” “走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什么时候……”话至中途一滞，望着赵峰的眼色，赵腊低喃：“果真吗？怎么会？！那这次兽群……” “能确定它们的目标是我们村子吗？”赵峰道：“说不定只是某些五级、六级凶兽为了争抢地盘，才造成了这么大的动静。” 赵腊摇头道：“不是。在我回来的路上，已经顺手杀了几只低等级凶兽。它们十分惊慌，似乎是被高等级凶兽驱赶来村子方向的。 不能抱有侥幸，我们的时间不多，得快将赵岱他们叫回来，一旦让大量凶兽顺利下山、冲击村子，带来的损失……会失控的！” 赵峰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转身道：“小澈！你去通知各家各户武者，在村西二叔家附近集合！” 曲正应了句，转身向外疾走。 赵峰又看向秦一，道：“秦一前辈，您这边……” 秦一摇头：“尸鬼之毒凶猛，老夫无法调动意志之力，恐怕难胜你们几分。但还请放心，若真到危急时刻，即使豁出性命不要，我也会护佑先辈们的后代周全。” “不，您……”赵峰想要谢绝，却在略一停后，没能说出口。 赵腊则突然哼道：“小澈已经听不到了，你们还装什么！赵岷，你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被他恶狠狠盯着，秦一的眼神中首次流露出一丝意外。 赵峰则急忙道：“错了二叔！岷哥……真的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没到时间……” 他神情略有悲痛，道：“这位秦一前辈的事我晚些再和你说。” “……什么？！” 外面青石路上，曲正的耳朵微微动弹，通过增强的听力，隐隐约约几个词语飘入了他的耳中。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加快步伐，通知到家家户户。 没过多久，赵村西侧空地，赵村所有的能战武者都聚集于此。 在赵岷死后，赵村剩余村民数量仅94人，其中二足、三足、四足武者数量28人，虚境武者5人，共33人，已然全数在场！ 赵峰站在人群前方，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又沉声道：“现在岷哥不在了，我不能守在村里，这次换成二叔你来和大家驻守村子！ 赵岚，赵崮，赵崎，我们四个一起封锁山脚，分散兽群，如果遇到强大凶兽，将它们周旋引开！” 以往遭遇兽袭、发号施令的人都是赵岷，此刻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赵峰，因为剩下五位虚境武者中，他的实力是毫无争议得最强！ 因年老而体力渐渐衰弱、唯一的爷爷辈虚境武者赵腊被他安排守村，而其他三位随他冲山，这种分配自然也得到了一致同意。 这时站在人群中的曲正忽然说道：“峰叔，我和你们一起吧。” 周边微微安静。 一道道目光落在曲正身上，惊讶反而不多，反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情绪，随即一道高亢的声音打破寂静：“你这废材添什么乱……” 嘭！ 话至中途，被断。 曲正收回手刀，看也不看趴在地上的赵江，道：“我行的。” “！！！” 低低的喧闹声响起。 那让三足武者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让赵峰外的几名虚境武者也都露惊异，婶婶赵岚惊喜道：“一段时间没注意，小澈的提升怎么这么迅速？已经四足了吗？” 赵崮则板着脸道：“四足也不行！我们可能会遭遇四级、五级凶兽，未破虚境，遇到就是送死。” 曲正只是平静道：“就算你们不同意，我也还是会去。” “嗯？！你这孩子怎么……”赵岚欣喜稍敛，皱起眉头。 赵峰则忽然想起早上的一幕。 是岷哥和他说了什么？还是那两个老东西的刺激太过有效？这孩子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以前的他绝不会敢去掘岷哥你的墓。 真是见鬼，岷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什么突然就……这次兽袭也是你为历练他制造的吗？ 不擅长思考的他咬了咬牙，低沉道：“那得你能跟上我们再说！” 他挥挥手臂，其他三位虚境长辈微微颔首，嗖得一下消失在人群前方，下一刻，曲正亦大步跑出。 淡淡薄雾一般的意志之力笼罩在身上，四名虚境武者的奔行速度极快，几乎转瞬就出了赵村范围，向着西山山脚的方向靠近。 但没过几秒，几人便惊愕地发现一道身影纯以肉体速度，竟跑到了与他们并行的程度！ 虽然未进入战斗状态，没有调动全部的意志进行附加，但他们此刻的速度也达到了一秒百米，风都会甩在身后，寻常三足四足，能有他们一半的速度就值得称道了。 他们惊讶对视，赵崮又默默提了一分速度，其他三人了然地跟上，可依旧无法把曲正甩在身后。 “小澈你……” 赵岚呢喃着：“是因为上次身中钦原鸟刺毒，大难不死，服食那些果子而因祸得福了吗？” 赵岷也曾这样说过，但后来他承认那是自己骗自己，他知道曲正已并非原本的赵澈。 但赵岚似乎真是这样想的，也似乎是真心关怀赵澈的长辈，此刻惊喜得眼圈都有些发红。 可说实话，曲正分不清。 赵峻的死，赵岷的死，哪哪都奇怪的赵江和赵泣，知道他不是赵澈还让他回村的赵岷，浮夸的抓娃娃行径，似乎想隐瞒什么的赵峰，甚至还要加上有些故事的赵岳…… 太多的疑惑存在心里，让曲正根本无法看透这个村子到底是对赵澈存有善意，还是暗藏怪种，不怀好意地培养赵澈，期待着赵澈突破虚境，想要利用赵澈做些什么！ 从昨天下山开始，几分郁结的情绪就缠绕在曲正的心底。 他也知道自己差了些什么。 前方山脚，一只红色尾巴、脖子上长着巨大肉瘤的黄牛似乎受了惊吓，疯狂地向着他们冲来。 曲正猛然加快了脚步！ 四名虚境武者一怔，赵岚既惊又急：“小澈！那是领胡！冲刺起来力量极强的三级凶兽！不能正面迎击，它的弱点在腹……” 嘭—— 话还未说完，四人便见曲正攥紧拳卯足力，正面贯砸于牛头！ 只见冲刺的领胡瞬间顿住，那吨重的体型竟在一瞬间被力量冲击至刹停。就好像撞到了一堵钢铁铸成的墙，它脖子上的肉瘤直接爆出血水，头颅都压缩在了身体上！ 【兽种：领胡】 【狩猎等级：三】 【特性：力量强，冲刺速度较快，转弯略笨拙，肉质鲜嫩，脖子上的肉瘤食用可治疗皮肤斑疮。】 【收录（1/1）：力量+3】 【……略。】 没错，差的就是力量。 如果有赵峰一般的实力，我便可以直接刨根问底，不需顾虑若是追究拆穿，会不会适得其反，若有危险，会不会导致敌人提前下手。 曲正活动了一下手腕，望向山中林子里影影绰绰的兽影。 兽潮？是危机，也是机遇！ 平常我去哪寻找这么多兽！ 而在他后方，四位长辈皆微张着嘴，好像有些不认识‘小澈’了。 ------------ 第二十九章 杀疯了 唰—— 空气在极速挥舞的刀锋中被轻易撕裂，曲正手中猎刀发出尖锐啸鸣，刀光似与飞雪融合，瞬间劈开了一头扑来的巨狼头颅。 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衣角，他脚步未停，侧身一旋，避开了一只生着四只角、毛发茂密如同蓑衣一般的白牛撞击，反手一刀，刀刃精准地刺入这只白牛的咽喉，白牛哀嚎一声，轰然倒地。 【兽种：秵（yin）】 【狩猎等级：三】 【特性：四只牛角锋锐，毛发茂盛且硬度较高，如天然盔甲，弱点在于颈部，食人。】 【收录（1/1）：体质+3】 【略】 猎兽图鉴在脑海中快速翻动，曲正却未去留意，斜斜拎着滴血的猎刀，迎面向前方一只黑豹冲去。 在他身后，已有十数只兽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鲜血流淌成了一条小河。那头领胡似乎只是兽潮的序幕，在猎杀它后，不过短短的三分钟，曲正便取得了这样的战绩！ 七八种新兽收录进了猎兽图鉴里，曲正只感觉到自身在提升，而来不及查看具体有哪些收获。 前方的兽越来越密集了，黑压压的好像一片洪水，铺天盖地一般涌来，映衬得曲正渺小无比。 虽然相对于广阔的西山来说，眼前兽的数量只是九牛一毛，但和赵澈记忆中的冬日兽袭相比，这种数量简直多到了惊人！ 以往的冬日兽袭，不过是百八十头饿急了的兽在那么两三只有其它图谋的四级凶兽驱使下，向村子发起冲击。虚境武者们一冲，最终能闯入村子里的兽剩不下太多，才能把损伤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但眼前只是曲正这个方位，汇聚的兽群数量就不下百头，四位与他并行守在山脚的虚境武者们，所面对的凶兽数量也不比他少几分！ 在曲正右侧百米，迎战兽群的正是赵峰，只见他动作大开大合，随手一拳便让吨重巨兽七窍流血倒毙，这些不能给曲正带来太多麻烦的凶兽对他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在曲正左侧百米，迎战兽群的则是赵岚，这位外表看只三十岁左右的婶婶身材瘦小，动作也灵巧如猫，在兽群中辗转翻腾，猎刀轻盈地在兽身弱点划过，每每都能以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杀伤。 她屠杀的效率不高，别说和赵峰相比，就算比曲正也有不如。 但一到三级凶兽智慧一般，能被高等级凶兽驱赶下山，自然也会被武者惊退，不少被她伤而不杀的凶兽惊恐倒退，与还在下山的凶兽碰在一起，反而造成了更好效果！ 与此同时，她和赵峰也都在分神关心着曲正的情况，见其如虚境武者一般，能在低级兽群中七进七出而不受任何伤损，都大感震惊。 未破意志樊笼，就有这样的力量，那破笼之后还了得？ 我们这些叔叔婶婶恐怕都要被他甩在身后了！赵岚满心惊喜，我们等待的那天，或许已经很近了！ 一刀割断面前猛虎的喉咙，她高声呼喝，声音穿透成群兽吼，传入曲正的耳朵里：“小澈！记得保留体力！我们的目标是把兽群冲散驱逐，不是将它们全部杀死！后面一定还有四级凶兽，多加小心！” 曲正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不听。 他的左手架住一只巨熊挥来的熊掌，闷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将巨熊背摔起来，狠狠贯砸在后方一只正在向他顶来的无嘴怪羊身上！ 怪羊被熊压扁，一命呜呼，化作猎兽图鉴中的一张图片，曲正右手紧跟着将猎刀从侧面黑豹的喉咙中抽出，一刀插入巨熊的腿间，搅动，让巨熊在哀嚎中凄惨死去。 连贯的三杀，收录。 曲正又是一个翻滚，躲过扑来的凶虎，杀入兽群内部。他精神高度集中，目标坚定如一，杀！ 杀死更多的凶兽！ 至于体力？不单没有消耗，曲正还感觉气力在不断地提升，越战越勇，越战也越加强悍！ 三十只，五十只？ 他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只觉得猎兽图鉴大概加了二十多页。 身上几乎被兽血染透，杀得眼睛都有些发红的曲正突然感觉到一阵危机。未加思索，深信自己提升过的精神的他立刻把猎刀目标从眼前凶兽身上挪开，架在身侧。 只见锋锐利爪如瞬闪一般出现在那里，与刀相撞，刺划，摩擦出一道道绚烂的火星！ 力道不是很强，只和那全速冲刺起来的领胡相当。 但速度却快到惊人，曲正几乎没捕捉到这次攻击是怎么降临的！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独眼怪猫，身上棕黑花纹相间，身后足足拖着三条甩动的白尾！ 是讙（huan）？狩猎等级四！ 脑海中立刻匹配上对应兽种，面前的讙却已消失不见，隐没到兽群之中，如同未曾出现过一般。 但不单是曲正，一直留有一分心神在曲正身上的赵岚和赵峰也注意到了它，有四级凶兽出现了，而且是出现在小澈那里！ 赵岚顿时一急，便想抽身去支援曲正，但这时却有一阵嬉笑怪声传入她的耳中，让她大脑一阵嗡鸣眩晕，险些被兽所伤。 ‘这是……’ 目光搜寻声音来源，她很快找到了一只三头、六尾，模样怪异的乌鸦落在远方枝桠上，歪曲着三只脑袋盯着她，让人心生悚然。 “四级凶兽，鵸（qi）？！” 赵岚大惊，不敢再分神太多。 赵峰那边也同样出现了四级凶兽，但不同的是，他的拳头只是攥握得更紧，身形瞬闪，和击杀那些低级凶兽差别不大地一拳砸碎了眼前四级凶兽的脑袋！ 随即他如人形豺山，折断了两棵大树横扫，将面前兽群迫退，碾砸乱成一团，向曲正方向靠近。 但只是这一瞬耽搁，再扭头时他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潜藏在兽群中的讙不知第几次窜出偷袭，那利爪在曲正的脸颊上带出两道划痕，血花飞溅中，却似乎中了早有准备的曲正的计！ 只见曲正一把攥住了讙探出之爪，强悍的力量将这只妖猫牢牢定在空中，右手早准备好的猎刀从空中钉落，直把这只讙贯穿于地！ 【兽种：讙】 【狩猎等级：四】 【特性：速度极快，擅长偷袭，能发出怪异尖叫，拥有较高智慧，毛皮有驱逐邪念功效】 【收录（1/1）：敏捷+10】 【略】 以略微破相为代价，曲正几乎也是瞬杀了这只强于敏捷而其它方面较弱的四级凶兽，只感觉身体又是一轻，灵巧地从兽群中跃出，向着赵岚婶婶的方向奔去。 “峰叔，你来得刚好，多辛苦一下，我去支援赵岚婶！” 赵峰：“……” 曲正却不理赵峰那复杂表情，有些杀疯了的他目光只紧盯着那三头怪鸦，那玩意儿看起来精神就不太正常，加的应该是精神属性。 10点精神属性，好东西！ “赵岚婶，我来帮你！” “……？”赵岚微一走神，差点也被一只豹爪给破了相。 小澈……来帮我？？？ 这能对吗？！ ------------ 第三十章 豺山兽王！ 【兽种：鵸】 【狩猎等级：四】 【特性：三头六尾的乌鸦，同时存在三种不同想法，叫声能够扰乱心神，毛皮可驱逐邪念。】 【收录（1/1）：精神+10】 【略】 有赵岚的辅助，曲正猎杀鵸比讙更加轻松，很快又一头狩猎等级四的凶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10点精神入账，和上次一样，曲正瞬间只觉头脑清明至极，冥冥中的感知和反应又上了一个台阶。 嘈杂的兽吼与兽的奔行声音自然而然地化作一条条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被他解析，他觉得自己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够应对兽群。 前方一头巨兽猛然扑来，獠牙如刀，利爪如钩，带着腥风直逼曲正面门，曲正却只是微微侧身，脚步轻移，仿佛一片落叶随风飘荡，便以毫厘之差躲过这次扑击。 若是距离稍远，甚至都无法分辨曲正到底是避过了扑击还是被巨兽利爪擦中，二者在某个瞬间，肢体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两三厘米。 而在这个瞬间之后，便有刀光一闪，如电光火石，让巨兽的脖颈处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随即巨兽轰然倒地，尘土飞扬间，为曲正的猎兽图鉴多添一页。 曲正则已转身，刀锋掠向另一头凶兽。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举重若轻，仿佛不是在搏杀凶兽，而是在进行一场华丽的刀舞表演。 刀光所至，一头又一头凶兽轰然倒下，鲜血飞溅，可这一次，那些鲜血却亦不能沾染他衣角半分！ 与他并肩猎兽的赵岚很快发现了曲正的‘异状’，心头又是一震。 这是……‘溢’的雏形？！ 武者技，溢，赵岷曾向曲正讲解过的特殊技巧。其只有武者在突破意志虚境、且在虚境中修行了一段时间，将意志强度提升到一定程度后才能尝试掌握，效果是以对外物少许忽略为代价，换来对于对战对象的高度集中与特攻！ 连赵岚都没有掌握它。 但回想先前与鵸交手时，自己沦为了小澈的辅助，这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未破虚境就触碰到武者技的雏形，小澈的天赋简直惊人至极。不单只凭身体力量就能赶超我这虚境武者，意志的强韧也能透过樊笼表现出来！一旦那樊笼被他打破，他的力量一定还会突飞猛进，到一种我都望之不及的程度！ 欢喜，欣慰。却在这时，她发现曲正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主动退出了那种半进入‘溢’的状态。 “岚婶，小心点！” 一声提醒回响在耳畔，赵岚眉眼一凝，目光立刻扫掠周边。 兽群经过二人的屠杀，尤其是四级凶兽死亡的震慑，已经溃散减少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密集。 但未经曲正提醒，她还没有发现兽群周边，悄悄出现了几道比普通凶兽似更加冷静的身影。 长着九条尾巴、四只耳朵，眼睛也生在背上的类羊怪物。 老鼠模样，却生着一对翅膀，停落在远方树梢的怪鸟。 青、黄、红、黑混杂的大蛇。 “猼（bo）誕（dan）、寓鸟、离蛇……”赵岚咬紧牙关，呢喃出这些凶兽的名字。 七只？怎么会有七只四级？！ 不行，我和小澈需要增援！ 刚想到这里，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的她却发现赵崮已然陷入了苦战，围攻他的四级凶兽虽然没有这里多，但亦有个三四只。 其余者那里都是。 就连赵峰，都陷入了四级凶兽的围攻中，一时无法脱身。不过赵岚知道赵峰若是想脱身，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它们，但赵峰选择了保留几分体力的应对方式。 因为如此多的四级凶兽出现，只能说明这次兽潮的背后绝不是它们，还有五级凶兽隐藏在背后等它们消磨我们的体力，甚至说…… “小澈！我们……” “岚婶，你先拖住两只，等我把剩下的解决！” “……” 臭小子，你是不是太过小看你岚婶了？！虽然确实有可能被你超过了，但一两头四级凶兽，你岚婶杀起来还是不在话下的！ 眼见曲正轻松杀出一道血路，刀锋直指四耳怪羊，赵岚身周那意志薄雾也变得浓郁了一分，纤细一些的刀身扫开面前的长发怪猫，一刀向前方的离蛇斩去。 那轻盈的脚步亦跃出了几分节奏，每一次出手却带起凛冽至极的杀意，很快离蛇就被她斩得遍体鳞伤，寓鸟的扑击也都被她闪避。 就在她将要建功之际，从侧面突然探出了一柄刀，噗—— 它干脆利落地把离蛇的头颅剁掉，结束了离蛇的生命！ 【兽种：离蛇】 【狩猎等级：四】 【特性：各方面平平无奇的四级凶兽，蛇肉滋补，营养充沛。】 【收录（1/1）：体质+10】 【略】 赵岚愕然。 虽然凶兽们不会听她和曲正的吩咐，她想对付两只就对付两只，曲正想对付五只就对付五只。 但表现得比她更强的曲正身边确实汇聚了更多的四级凶兽。 我一只还没干掉，他杀完了？ 却见跑过来干掉离蛇的曲正又一个折返冲了回去，刀锋重新指向那已被他砍掉两只耳朵的怪羊。 没杀完？那这是干什么？ 赵岚又是惊叹于曲正在多只四级凶兽的围攻下还有余力关心她的情况，又是满心疑惑。 婶婶这边也没遇到危险啊，你分心过来杀离蛇做什么？！ 只是眼前情形也不容她多问，她招架格挡住如利刃刺来的寓鸟，随手斩去一头冲来的二级凶兽，又和飞行极快的寓鸟周旋起来。 就在她好不容易将寓鸟的翅膀砍伤，让寓鸟飞行速度大减时，那柄刀又从旁边探了出来，一刀把寓鸟剁成了两半，瞬杀！ 嗯，这次曲正那边真杀完了。 七只四级凶兽，全灭！ 赵岚斩杀数为零。 足足70点属性入账，分别增加在曲正的各项素质上，再加上先前的两只四级凶兽，几十只一二三级凶兽，曲正有些杀红眼了。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体验。 这短短十几分钟，他的提升已能比得上穿越以来的提升总和！ 这些提升让始终在全力拼杀的他不单不会像其他几人那样感觉到体力的消耗，反而越战越勇。 他一边继续斩着已经不多的低级凶兽，一边目光环顾。 赵峰杀得太快，可惜。 赵崮崮叔那边需要帮助！ “岚婶，这边交给你，我……” 话至中途，曲正神色一凝，双脚蹬地，后空翻跳跃出去。 下一刻，便有一只巨兽从天而落，碾砸在曲正刚刚所立之处！ 七米多高的身躯，猪鬣毛般的毛发坚韧如铠甲，巨型的猿猴。 “五级凶兽，豺山？！”赵岚勃然色变，曲正却只深吸了口气。 哦，老仇家了。 昨天利用钦原鸟刺毒杀母豺山后，被母豺山叫来的‘道侣’！ 兽潮的发起者就是它？ 不至于吧，仇恨这么大？ 而且它有这种本事？ 心念闪动，曲正这时又从远处感觉到一股深沉寒意迫来，那凶兽气息简直如同大海般伟岸，一潮一潮地向渺小的他冲落！ 发现豺山出现，刚想来援的赵峰身形定在那里，虎目圆睁。 只见山林深处，又走出了三只豺山。两只公豺山身形都在七米左右，一左一右地拱卫在前。 中间的那只豺山母兽体型却夸张得巨大！其身高得有10米，身材之粗壮也得破公豺山两个！ 这数十吨重的巨兽只是走在山里，就带着大地轻轻颤动。 显而易见，这是一只打破了豺山常规极限力量的豺山母兽。 也可称之为豺山兽王！ 狩猎等级，六！ ------------ 第三十一章 进步 当豺山兽王的脚步声轰鸣震响之际，这片已被鲜血染红的兽与武者的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剩余不多的低级凶兽们瑟瑟发抖，僵硬跪伏，甚至有少许直接失禁，给血腥中增添了一分骚臭。 赵峰神色极为凝重，目光片刻不敢离开豺山兽王，很快察觉到一分异常，在豺山兽王的身下捕捉到了一丝属于血的殷红。 这只豺山兽王行路间，似乎也没有那么自然，胯分得格外开。 就像刚刚被捅了屁股。 ‘难道……赵岷？！你这混蛋到底在搞什么，是想毁了村子吗？！’ 电光火石之间，不像表面那么粗枝大叶的赵峰就想明白了很多。 兽潮是豺山兽王发动的，身为六级凶兽，在拥有近人智慧、灾难级七级以上的凶兽极为罕见的情况下，它便已是一片山林的霸主。 只凭威压，它就能轻易驱使四级与四级以下的凶兽形成兽潮，下山袭击赵村。至于原因？当然是源自被某个混蛋捅了屁股的愤怒！ 在过往的岁月中，赵岷那恶趣味的家伙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但最多也就捅捅四级凶兽。如此造成的兽潮规模还在赵村的轻松控制范畴之中，可以用来磨砺小澈。 但这次呢？ 自己被豺山兽王撕了一爪，此刻连赵峰都不知赵岷是死是活，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现在，要换成他来面对豺山兽王这只山林霸主了！ 咯吱—— 两米高的巨汉，在这十米高的巨兽面前也是渺小的，他攥握的拳头中发出一声轻响，身周意志之雾勃发，骤然在身后凝成一道虚影！ 那是一只赤红色的大狗，高壮凶戾，目光极度凶狠，若是再多上两颗头颅，便简直如那神话传说中看守地狱大门的三头犬一般骇人。 兽形意志，天犬！ 作为当前赵村最强虚境武者，赵峰实力已接近意志虚境巅峰，但终究还没到意志由虚转实，能够借用意志实体进行战斗的程度。 在身后凝结意志实体，对他来说亦非常吃力，而这显然代表着，他将进行一场拼尽全力的战斗！ “呜——” 天犬仰天咆哮，明明只是虚影而未发出声音，众人众兽却只觉得脑中有声音回荡，心神震动。 下一刻，两米巨汉与赤红大狗同时狂奔起来，化作两道绚丽的流光，直接撞向豺山兽王这只巨兽！ 在豺山兽王身前，两只拱卫着它的公豺山想要阻拦，却在一触之间倒翻出去，只让赵峰的速度减慢了一分，依旧撞中了豺山兽王！ 轰隆隆—— 有如山崩一般的轰鸣声立刻回响起来，短暂的停滞之后，二者下方、方圆数十米的地面骤然间破碎翻腾，几只瘫软在地上没来得及逃跑的低级凶兽被掀飞，甚至直接被冲击震得七窍流血而毙亡！ 但在如此狂暴的攻击下，豺山兽王的巨大身躯却没有退后半步。 它挡住了。 只见其一只巨大的手臂横在赵峰的拳头前方，又有一股淡蓝色笼罩在其皮毛上。赵峰能打碎一座山包的拳头砸在上面，只是漾起了如同波涛一般的纹路，却未能突破！ 随之豺山兽王的另一只巨爪挥舞，让赵峰迅速收招防御，嘭得一声被砸退出去，又恢复了与豺山兽王遥遥相对的状态。 心中亦再无侥幸。 水的力量，不是大块头，确实是一只突破了种族极限的兽王。 因为凶兽等级有一种泾渭分明的衡量标准，四级凶兽对比三级凶兽，往往会有一方面或两三方面的素质格外突出，比如钦原鸟的毒，鵸的精神干扰，讙的敏捷，像离蛇那种平均的，图鉴都特别标注了。 五级凶兽，便一般是全方位的突出，且比四级更加突出。 而凶兽到了六级，则会开始掌握自然元素的力量，水、火、风、雷等等，实力突飞猛进，直到灾难性的七级，便能带起场场洪水、山火、龙卷、雷海等自然灾害！ “赵岚！赵崮！赵崎！” 深吸口气，他的声音回响于山间：“接下来我恐怕将无暇他顾！你们自行保重，量力而行！” “还有，务必保护好小澈！” 保护好小澈？ 赵岚自然知道该这样做，但惊骇的心神从豺山兽王身上收回，她看到的是曲正挡在她前方，一刀稳稳地架住了公豺山的拳头。 以力量称雄的豺山从上而下挥打的拳头，竟被稳稳接住，那倾泻的力量也在曲正良好的控制下，只让脚下少许地面裂开了纹路！ 她做不到，赵崮和赵崎也未必能正面与豺山角力，小澈现在真的还需要我们的保护吗？ “岚婶，去帮他们。”这时，她听到曲正如是说。 她有些迟疑失措，眼前曲正已开始和豺山快速交手，那刀或挥或架，与豺山碾砸的力量碰撞，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游刃有余。 鼓鼓劲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再望一眼与豺山兽王轰隆对拼、丝毫不占上风的赵峰，看看那两只跃跃欲试、将要帮兽王对付赵峰的兽王护卫豺山，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抽身疾退，一边杀着所剩无几的低级凶兽，一边向赵崮靠拢。 很快，依旧还未清理完四级凶兽的赵崮便发现了她，勃然色变：“赵岚，你来做什么？小澈呢？！” 他奋力荡退四级凶兽，目光快速搜寻，透过倒塌大半的树林，正看到远方曲正一刀架开公豺山的拳头，身形纵跃，横起一脚踢在豺山脖颈，让巨大的豺山轰隆翻倒！ “……” 他双目一直，有些发懵。 倒地的公豺山更懵。 不对啊，明明昨天我还追得这用卑鄙手段杀了‘芬芬’的人类上蹿下跳，差点一树干把他插死，今天这人类怎么就变得这么强了？！ 先前兽潮猎兽无数给曲正带来的进步就这样清晰地展现出来。 公豺山确实比昨天那母豺山稍弱，但也没有差出太多。昨天曲正又是下毒、又是陷阱，都还弄得遍体鳞伤，差点就被母豺山反杀了。 但此刻面对着状态完好的公豺山，他只觉得略微麻烦，却不算太棘手，只是稍费一点精力罢了！ 刀锋掠过公豺山身体，给它带来一道道创伤血痕，曲正还有精力去注意其它方向，有意远离那他还对付不了的豺山兽王与赵峰之间的战场，同时内心隐隐作痛。 被这玩意儿拖住，我得少杀不少凶兽，丢掉不少属性。 猎兽图鉴翻出，曲正目光扫过豺山对应的进阶词条。 【进阶（2/10）：未解锁】 算上兽王身边的两只，全杀了就是5/10，差5只，不知道西山还有几只豺山，加上幼崽能不能够。 如果能得到豺山兽魂，那便原地起飞了，些许损失也能弥补！ 他刀尖指向公豺山脖颈。 先杀这第三个！ ------------ 第三十二章 杀兽王！ 噗—— 【进阶（5/10）：未解锁】 抽出插在第三只豺山尸体上的刀，曲正粗喘了几口气。疯狂猎兽疯狂提升的他在连续杀死三只豺山后，也终于感觉到了几分疲惫。 而在他身边，赵崮、赵岚、赵崎三位叔婶已从惊讶，来到习惯。 在赵岚选择让曲正独自对抗一只豺山后，汇合的三人很快将残存的低级凶兽解决，然后见曲正真的将豺山牢牢压制，便选择来帮助赵峰，牵引走了两只豺山护卫。 真正地对上豺山，他们才发现这种皮糙肉厚的力量型五级凶兽的难缠，三对二，他们也一时奈何不得两只豺山，但当曲正杀死另外一只豺山赶到后，一切就简单起来。 无需意志之力，全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他们全部沦为辅助，照应着曲正、看着曲正在豺山身上快速造成一道道伤口，积累出影响豺山行动的伤势，最终终结一击。 说不上轻松，但十分顺畅。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对比更能让他们确定，之前在他们眼里还只是个优秀三足武者水平的小澈，现在竟然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 在赵岷‘暴毙’的如今，村子里已只剩赵峰能强过他，但他这可还没挣破意志樊笼呢。 简直离谱，前所未见。 但三人对视，却忽然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容一触即收，仿佛生怕被曲正发现，下一刻便换成了几分担心的神色。 他们也真的在担心。 “峰哥……好像落入了下风。” 远方战场，随着水汽蒸发，已经弥漫起了层层水雾，可视程度下降，但以豺山兽王的体型，在几人的眼里还是清晰可见。 只见其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护卫已经全灭，暴躁地推倒阻挡在前方的大树，巨掌向赵峰推去。 赵峰却不正面迎击，而是抽身疾退，闪躲片刻之后，才抽冷子跃起，挥拳砸向豺山兽王的面门。 这一拳又被豺山兽王挡住，拳爪碰撞，回荡金铁之鸣，无形的气刃唰得将周边雾气破开，还有几棵歪倒的大树随之爆开。 赵峰又被击退，迈开大步奔跑绕行，躲避着豺山兽王的攻击。 虽没看到他受什么伤，但喜爱正面战斗的赵峰选择这种方式来迎战，本就说明了问题。只有知道正面打绝对打不赢时，那个不爱用刀只爱用拳的家伙才会这样找机会！ “岷哥不在，我们得去帮他。”赵崮道：“小澈，为了应付豺山，刚刚我们应该漏掉了一些凶兽，村子那边我不太放心。这里交给叔叔婶婶们，村子那边就交给你了！” 曲正只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哄小孩子呢？ 他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豺山兽王表现出来的力量，从对地形的破坏与战斗的余波来看，其恐怕要在普通豺山的数倍之上，这还不算那种看不清深浅的元素之力。 六级凶兽，还远非我所能敌。 但有赵峰做主力，我未必没机会将它收录，曲正也十分心动，如果将这豺山兽王收录，能不能得到类似其水元素之力的收获，让我这武者点一点法术系的能力？ 猎兽图鉴，让他贪婪。 而眼见曲正反应，赵崮略有些尴尬，赵岚则微微摇头，有些习惯道：“小澈现在可不是只能躲在我们身后的孩子了……一起上吧！” 话落四人立刻散开，从不同的方位冲入那战场的雾气里。 赵峰有所觉察，立刻大喊道：“小心！你们破不开它的防御！” 选取最近角度攻击的赵岚已经用自己的刀去试了。 只见其身形如燕，脚尖在附近一棵半倒的大树上一点，手中刀锋顿时化作一道银光刺向兽王肋部。 然而刀锋刚要触体，豺山兽王的躯体就覆盖上了那层淡蓝色的水汽屏障，赵岚只觉自身的攻击就像陷入了粘稠的胶水，无法寸进，就连后退都无法后退。 于是嘭的一声，豺山兽王扫来的尾巴直将她抽得呕血倒射出去！ 而见此情形，赵峰顿时怒喝一声，身后那天犬虚像再次凝结，如若飞火流星一般聚在他的右拳，再一次碾砸向豺山兽王的胸膛。 这一次的碰撞比先前要更加剧烈，侧面的三人只觉一股狂暴的风压推到自己身上，身形难以前进，赵崮和赵崎甚至要以手臂遮面来抵挡伤害，笼罩在窒息感间。 而这一次，赵峰的拳头也终于突破了豺山兽王格挡手臂上的水汽屏障，兽王吃痛，庞大的身躯后仰踉跄，发出暴躁的怒吼。 ‘嗯？防御减弱了？不，应该是它能覆盖在体表的水汽盔甲不能顾全到各方各面，防御赵岚的刺击，迎接我拳头的水汽韧性就降低了！’ 电光火石间，赵峰的战斗本能就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于是如狂风骤雨一般挥拳，得势不饶兽的轰得豺山兽王连连倒退！ 地面如火山喷发一般翻卷，强烈的震动如八级地震，让西山上的落石滚滚而来，带天崩一般威势。 赵崮和赵崎还没出招，就色变后退，抵御起战斗的余波来。 “峰哥又战斗到忘我了！这样打下去，他的意志撑得住吗？”赵崎担心地大喊。 赵崮则目光搜寻，紧张问道：“小澈呢？小澈哪去了？！” “……！” 他们找不到。 因为曲正在那翻滚的泥里。 在两人因为冲击倒退的时候，只有曲正通过用脚深深踩入大地的方式前进，即使一道道泥沙如海浪冲脸，他也只是闭上双眼，用强劲体质硬抗，始终向前！ 声音的捕捉，精神的感知，让他能牢牢锁定住豺山兽王方位。 赵峰都没能发现。 而当豺山兽王的凶兽本能让它觉察到曲正时，曲正已经出刀。 其刀锋蓄势至极，不去攻击豺山兽王的要害，而直切兽王脚腕！ 噗—— 因为迎接赵峰攻势，此处水汽护甲极薄，被曲正轻易斩开。随即那刀锋立刻切入豺山兽王脚筋，直将其切开一半，才在那极为强悍的血肉组织阻止下，停在了里面！ “吼～！！” 剧烈的疼痛袭来，豺山兽王发出惨叫，踉跄后倒。 这才注意到曲正的赵峰大吃一惊，但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蓄力的拳头直接破开风阻，狠狠地击打在了豺山兽王的面部！ 兽王翻滚倒下，庞大的身躯又让大地震了几震，脸嘴歪斜，发出的怒吼声也变成有些滑稽的腔调。 但盛怒之下，它发起了比之前更加凶猛的攻势。 只见水汽在它身周沸腾，勾连周边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凝结成数十支水箭，向众人激射过去。 曲正得到了额外的关照。 他抽身疾退，身体展示出惊人的柔韧性，如蛇一般扭曲，避过大部分水箭，亦用刀格挡几支。 巨大的力量直震得他握刀双手发麻，身体微微僵直，当豺山兽王就地翻滚，巨爪朝他推来时，曲正避无可避，只能蜷缩身体，绷紧肌肉，做好了受击的准备。 嘭—— 如同赵岚，曲正亦吐血倒射出去，身体破开风阻，贯碎数颗从地下翻出的大石，直飞至数百米外。 很巧，赵岚也在附近，还疼痛呻吟着未能爬起。见到曲正，她担心咬唇：“小澈，你没事吧？！” 只见曲正一个腾跃起身，给她一个微微点头，就向战场杀去。 赵岚愣了愣，又努力地爬了一下，还是没爬起来。 通过先前的猎兽，曲正的体质也已经提升起来，与赵岚这种通过意志附加才有与四五级凶兽实力的虚境武者不同，这种纯粹的体质让曲正在抗击打能力上更加优越！ 哪怕是赵峰，此刻的耐揍程度都未必超过他几分，豺山兽王的一次攻击而已，他还扛得下来。 而在战场中心，赵峰没有错过曲正创造的机会，只见其下一拳也不打脸不打要害，而是趁豺山兽王翻身，狠狠地怼在它屁股上面！ 屁股肉厚，防御更强。 但前提是屁股没伤。 赵峰可没忘记，这只豺山兽王暴怒下山发动兽潮的原因，就是可能被赵岷偷偷捅了屁股一刀！ 果然，这拳击中，血水飞溅。 豺山兽王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上打滚中把赵峰扫退。 曲正却又接替上前。 赵崮和赵崎见曲正都已如此，也拼力上前，一个用刀去插豺山兽王眼睛，一个捅它另一个脚底板。 骚扰，偷袭，硬拼。 赵村武者，不讲武德。 各种招式轮番使用，豺山兽王这一倒下，就没能再站起来。 翻腾的反击、伤势的积累让赵村武者们攻击逐渐迟缓，但豺山兽王迟缓得却更加迅速。 直到赵峰高高跃起，将所有力量集中于右拳，如陨石般坠落，重重地贯砸于豺山兽王的天灵盖！ 轰隆—— 地面再次震碎。 豺山兽王的身躯如同死鱼一般弹了两弹，凶狠的目光开始涣散。 曲正见状，不顾哪哪都疼的身体，咬紧牙关扑上前去，手中猎刀疯狂刺入兽王心脏，一次又一次！ 噗噗噗噗噗——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他在心里飞快呢喃！ ------------ 第三十三章 灾难级，绝境之刻！ 当猎兽图鉴终于浮出时，曲正只觉身上的力量如潮水般褪去，一屁股坐靠在豺山兽王的尸体上面。 但猎兽图鉴飞快翻页，却未如曲正预料一般开启新的一页，而是停留在了收录豺山的页面！ 那进阶词条文字快速变化。 【进阶（10/10）：豺山之魂（力）】 曲正一怔，瞳孔地震。 没有一点点防备，豺山之虚影便从图鉴中飞出，直入曲正体内。 刹那间，曲正只觉得体内充斥起无与伦比的力量感！明明疲惫得动都不想动，但那暗自紧实的肌肉却似乎在鼓励他打出破天的一拳！ 当然，能击破天空是错觉。 力量提升太多带来的错觉。 豺山之魂（力）给他附加的是成年豺山平均的力量，几乎有200点，让曲正的力量瞬间翻了倍，是他穿越以来，提升最多的一次！ 惊喜与疑惑同时萦绕在心。 曲正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豺山兽王也是豺山，只是豺山中的特殊个体，物种没变，猎兽图鉴也就不会给它单开一页！ 就如‘猎杀’一颗凶兽蛋带来0.1点收录值，猎杀凶兽幼崽是0.5收录值，猎杀这种破格进化的豺山兽王，便一次性增加了5点！ 这不多，甚至还有点少。 一只豺山兽王可比五只普通豺山更难对付，要让曲正选择，他宁愿去找五只普通豺山，也不会去打豺山兽王的主意。 但胜在刚刚好。 虽然没能得到期待的水元素之力，但如此提升，曲正惊喜至极！ 于是血水与泥土混杂的脸上，因笑容露出了一点洁白的牙齿。 这笑容也并不突兀，因为如他一般瘫坐在地上的赵峰几人，都在笑，赵峰的笑声渐渐大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赵村，终于后继有人了！” 他撑身站起，满脸赞许欣慰地望着曲正：“你小子可真是吓了我们一跳，不知不觉间，你峰叔再不努力，都要被你给追上了！” “哈哈哈哈……啊呃？” 喀嚓——！！ 晴空之下，笑声之中，突然有一道金黄雷霆劈落，不偏不倚，正正击打在大笑的赵峰头顶！ 赵峰笑声凝滞，僵在那里。 头发因雷击而竖，点点灰烟亦从他口中吐出，这个强壮的男人身躯抽搐了两下，仰头倒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就连曲正都没反应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太得意，遭雷劈了？ 笑声中断，赵村武者们四顾茫然，曲正扭了扭头，突然似发现什么一样，目光锁定向西南方，感觉到危险，就地翻滚闪避！ 但没来得及。同样的一道雷霆喀嚓而落，击中在他身上！ 曲正曾看过一些视频，有命硬的家伙连续被雷击中三次，爬起来晃晃脑袋就变得没事人一般。 但真正被雷霆击中，他才知道那种感觉根本难以形容。 那一刻，世界先是极静，而后极响。起初，只是一道刺眼的白光如白昼拂晓，直直刺入视野，让视网膜遭到灼烧，让他的眼前只剩下模糊的、刺目的白！ 随即又是如同天穹在颅骨中炸开一般感觉，耳膜好似被撕碎，听觉也被碾碎，世界只剩一种嗡鸣声音，如钦原鸟飞入了脑袋！ 再然后，才是痛。 烈火焚身，银蛇啮血。 他狠狠地咬着嘴角，才让自己没有失去意识，模糊地看到又是几道雷霆将赵崮、赵崎、赵岚击倒在地，一道身影从黑暗中飞了出来。 那是一只很像猫头鹰的鸟，只生着一只脚，面孔近似人脸。其身上的羽毛为淡蓝色，绚烂的电弧流转其间，有些高傲地昂着头，在半空中俯瞰着曲正等人。 曲正迅速在记忆里的赵村书藏中找到对应的记载，心中直坠。 橐（tuo），擅使雷霆，羽能辟雷，狩猎等级，七！ 这是一只拥有近人智慧、能够掀起天灾的灾难级凶兽！ 它怎么会出现？！ 兽潮的真凶其实是它？ 不，曲正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如果是它的话，只需要用一阵雷雨，就能摧毁赵村，根本不用调动兽潮那么麻烦！ 那么本该住在深山的它出现的原因就只有一种了，被他们和豺山兽王的战斗惊动，前来看热闹的。 有近人智慧，就有八卦之心。 但它的这次八卦，却把赵村武者们带入了绝境！ 曲正卧在地上，身体抽搐，佯装昏迷。反杀是不可能的，虽然刚刚得到了豺山兽魂，实力大进，但他的身体状态也已经差到了极点，能不陷入昏迷，就已不易。 就算完好无损，单人独身，曲正也依旧还远不会是豺山兽王的对手，更别说去挑战灾难级凶兽！ ‘除非我突破虚境，或许还能有周旋几下的余地，不然只能想方设法地抽冷子干它一炮，然后逃，逃跑成功率也还不足一成……’ 意志虚境要怎么破？完全感觉不到困束意志的樊笼，何谈挣破？ 绝境，降临得太过突然。 ‘一道雷应该还劈不晕峰叔，得想办法让他知道我也醒着，配合一番，或许有更大的机会……’ 却在这时，曲正听到了细碎的摩擦声响，不用去看，曲正就知道应该是赵峰撑地爬了起来。 喀嚓—— 又是一道雷霆击落，但这次拼力用意志护住自身的赵峰只是颤抖了两下，终于缓缓站直。他粗喘了两口气，望向天空如看玩具一般打量着他的橐，咬牙大吼。 “赵岳！！你还睡？！” 赵岳？曲正怔然。 半空中，橐虽有近人智慧，但还没学过人言，只从赵峰的态度上看到了反抗与挑衅。 于是它显得有些愤怒，羽毛上流转的电流汇聚成厚重的雷浆，向着赵峰，洒落了下来！ 赵峰已无力躲避，在这关头，一块石头犹如子弹击打在了他的后腰上，将他击飞出去。 雷浆落空，瞬间在地上熔出巨大的空洞，将一切化作灰烬！ 是曲正扔的。 救了赵峰这一次，他看都不看被他扔石头打飞的赵峰怎么样了，撑起身体，转身疯狂逃跑。 能力有限，只能做到如此。 他感觉橐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自己身上，我必须躲过接下来的雷霆，才有机会逃生！ 喀嚓—— 雷霆适时而落，做出闪躲动作的曲正却躲了个空，因为这道雷霆在半空中就被一人挥臂驱散。 是秦一。 他面孔威严，从容立在地上，望着灾难级凶兽橐，张开了手掌。 橐似觉察到了什么，高傲模样不再，发出惊恐的尖叫，周身雷霆炸裂，映得半片天空金黄，但很快这份扑张地雷霆就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凝聚，随着秦一地手掌攥握，凶兽橐，化成一团血水于天空爆开！ 灾难级凶兽，死！ 似乎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秦一呼吸不急不喘，只是脸色泛起一股异样的青绿，回头看向曲正。 “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能结识赵村的各位，老夫也算别无遗憾了。如有一日，你能走出大山，切莫忘记去西伯武堂一次，告诉老师，不肖弟子秦一让他失望了。” 尸鬼之毒再难抑制，做完最后交代，他转身便往深山走去。 曲正怔了怔，连忙道：“秦一前辈！我家里有钦原鸟蜜，能解百毒！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秦一一顿，再转过身。 “……钦原鸟蜜？！” 看来有用。 看着秦一的意外神色，曲正长吐了一口气，疲乏与伤痛感如潮水涌来，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 第三十四章 空空如也 当曲正的意识重新脱离黑暗，首先感觉到的是强烈的饥饿感。 肚子空得就像这辈子都没吃过饭，用一句老话来说，就是他感觉自己能一次性吃掉一头牛。 浓郁的肉香从侧面传来，睁开眼的他看到有人递来了一块被烤得金黄流油的肉，二话不说，先拿过来狠狠撕咬了两口，也没将这极有嚼劲的肉嚼烂，就咽了下去。 他这才感觉活了过来，一边吃着一边坐了起来。 身下是自家的木板床，周边是熟悉的环境，安全感很足，所以他没多少防备心。借着稍有昏暗的光线，他看清递给他肉的人是秦一。 “……前辈，我昏迷了半天？” “不，是一天半。”秦一说道：“这是豺山兽王肉，还有这碗是钦原鸟蜜水。之前的战斗中你的消耗太大了，先填填肚子吧。” 曲正应了一声，接过水碗。 “谢谢前辈，竟然昏迷了整整一天半吗？”他喝了一口，甘甜的滋味在嘴里回荡，又问道：“您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秦一回答：“如果尸鬼之毒那么易解的话，两千年前它就不会覆灭了我们人类的第一个王朝。如果不是危难时刻，人类第一位武圣出现，人族都有可能会随之灭绝。 不过钦原鸟蜜确实有些效用，能让我多撑几个月，说不定有机会回到武堂，找老师帮我解毒。没想到你会有钦原鸟蜜这种罕见的解毒圣药，倒是救了老夫的命。” “是前辈您救了我们。”曲正回想昏迷前的一幕幕，忍不住问道：“灾难级的七级凶兽都被您轻易杀死了，前辈您还不是武圣？” “圣境难入，老夫被圣境门槛阻碍已有几十年。这次冒险闯入山林，也非全为寻找你们，只是在气力减弱之前，再做一搏罢了。” “也就是……半步武圣？” 秦一一顿，道：“呵呵，你这种说法倒是新鲜。” 他没有否定这种描述，曲正便也大概对秦一的强大有数了。哪怕是当年探索小队的先祖们，大概也仅有武圣赵景一人能稳稳赢他，而此后147年，赵村再未诞生过这样强的武者，否则也不会困在山里。 沉默了一下，曲正下定决心问：“那您在我们村子里也呆两天了，对村子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发现村子里……有些奇怪地方？” “哦，原来你发现了啊。”秦一轻叹：“也对，朝夕相处之下，总会有些破绽的。我初至之时没有任何察觉，但昨日观战时，确实见到了一些惊人的东西。不过这是你们赵村内部的事，我不便多嘴。” 他起身向外走去，在门口处又留下一句：“老夫还是那句话，如果这是老夫人生的最后一途，能见证赵村的存在，也别无遗憾了。” 家中只剩曲正一人，他发呆两秒，大口将豺山兽王肉吃完，饮尽钦原鸟蜜，起身下床，坐到桌前。 秦一的话中似乎别有深意，但曲正不想分析更不想去猜。 此前战斗中的一幕幕在他脑中回放，赵岚、赵崮、赵崎、赵峰这四位叔婶对他的关心不似作伪。 在赵峰面对致命电浆时，他下意识地用一块石头将其砸开，潜意识中便已觉得有很多事隐瞒着自己的赵村长辈们对自己无害。 哪怕是期待着、筹划着在他破入虚境后做些什么，这个目的他觉得大概率也对自己没有不利影响。 他决定遵从本心的指引。 直接去问！ 在下定决心的这一刹那，曲正隐隐觉得意识中似有一股看不见但感受清晰的浪潮在翻滚，撞击在某道无形的壁垒上，被阻止弹回！ 那是……意志的樊笼？ 原来武者打破意志樊笼是这样的意思，怪不得以前赵岷指点赵澈时总说‘当你觉得你能打破樊笼的时候，樊笼自然可破，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帮你。’ 挣破樊笼，重心，不重力。 曲正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自身樊笼的存在，也隐隐有了方向，想来挣破樊笼的那天，已然不远。 又在房间里踱了两步，一边打开猎兽图鉴整理着这次的收获，一边活动开躺了一天半的身体。 强大的体质让他经过一天半的休养，伤势便已无大碍，就算是被豺山兽王打得骨裂的手臂，都以惊人的速度康复愈合了。 他收整衣装，走出家门。 迎面撞上了昭太爷。 “阿澈，嘿嘿，你醒了。”此时老头的脸上充满了谄媚笑容：“我看秦一老哥从你家出来，就猜到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可了不得，阿澈，还不是虚境武者，就比赵岚他们还强，这次兽潮，你杀死的凶兽比谁都多！” “以前是太爷不对，老头子欺你纯善，你想打想骂，老头子都受着，你想让我给你跪下都行！ 以后啊，你还来我和你时太奶家哈，我们给你洗衣做饭，把你一切都伺候周全！你只管修行，你的未来不止在山里，还有可能走出这片大山，我们不拖你后腿！” 曲正道：“然后在帮我做饭的时候偷偷克扣一些兽肉？” “哎……嘿嘿。”老头笑得更难看了：“怎么叫克扣呢，可以叫工钱，或者说你接济我们两个没本事的老东西。我们……我们吃不了多少的，储粮配着鲜肉吃就行。 太爷别的不求，只求这生命最后几年，落个安稳。毕竟到我这岁数，说不定明天意外就会降临，不算计了，只求阿澈你可怜可怜。” 他情真意切，讨好感觉十足。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很难拒绝这样一个哀求的老人。 “再说吧。”曲正只回道。 一听这三个字，老头都有些急眼，怎么又拿这个来搪塞我了？ 但他也不敢追问逼迫，只是应道：“哎，哎，阿澈，你先忙。现在赵岷不在了，阿峰也不在了，村里这两天安静得吓人，得你站出来给大家一些安慰，不然赵村的历史恐怕真的要终结在你这代了。” 曲正一顿：“谁……不在了？” 老头一愣，道：“阿峰啊……秦一前辈没告诉你？！” 他悲伤地摇摇头道：“昨天的战斗里阿峰受伤太重，被抬回村子里，没多久，就去了……” 赵峰？受伤太重？死了？！ 我和他一起挨兽王的拳，和他一起挨灾兽橐的电，所受伤害都大差不差，我好好的，他死了？ 是被我一石头砸死的吗？ 曲正好气又好笑，还没等问，就来梅开二度是吧？赵岷，赵峰，再死一个都能藏地窖里斗地主了！ 也罢，正好。 他转身便向村东陵墓走去。 赵岷墓穴的旁边，果然多了一座新坟，连碑文都刻录好了——赵峰之墓。曲正也不耽搁，站在两墓中间，直接用力一脚跺落了下去！ 方式和昨天用得一样，但力量可截然不同。昨天兽潮前，他的力量只有100点左右，但现在经过种种附加，已然接近了400点！ 只听轰隆一声，大地龟裂。 两座墓穴同时坍塌，翻飞的泥土之下，裸露出两道棺木。 曲正用力掀开一个。 空空如也。 掀开另一个。 同样，空空如也！ “真是不怕不吉利。” 曲正摇摇头，转身回返。 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当他决定打开墓穴时，内心已有答案。 ------------ 第三十五章 无人生还！ 在村东陵墓做完最后的验证，回到村中的曲正目标明确。 他一路来到了村子中心部位，一块平坦的青石旁边。 衣衫破烂的赵岳依旧睡在冰冷的青石上，邋遢的身上传来阵阵难闻的气味，很难想象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昨天面对灾难级凶兽时，曲正很确定听到了他的名字。 “岳叔，别睡了。”曲正叫道：“昨天我们遭遇灾难级凶兽时，峰叔喊了你的名字。所以你其实是村子里隐藏的强者？实境武者？” 很多书里都这样写的，越是不起眼、邋遢的角色，就越了不得。 曲正初见赵岳时，也有过类似的猜想，只是见赵村生存状况都有些艰难，才打消了那些想法。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可赵岳没给回应，依旧酣睡不省人事，倒是这时，一道熟悉的高亢声音突然在曲正身后响起。 “你真是疯了，废材！” 嗯，又是赵江。 昨天挨了曲正一手刀，他也一点没变，npc般地昂着头，用下巴指着曲正道：“岷叔和峰叔走了，你竟然会把希望寄托在岳叔身上？就你这样还能扛起赵村的未来？ 哼，虽然现在你超过了我，但别得意，我们还说不定谁能先迈出意志破笼的那一步，我会很快迎头追上来的！” 曲正转身，目光落在其身边的赵泣身上，道：“到你了，泣姐。” 赵泣顿了下，才温婉道：“别这样说，哥～小澈昨天才刚从兽潮中守护了村子，是村子的英雄。不管你们谁能更先破入意志虚境，都是赵村的福气，我们要团结！” “哼！”赵江冷哼，不再多言。 曲正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们真的……不觉得这样很蠢吗？日复一日，同样的词，同样的方式！ 江哥你见面先叫‘废材’，然后要么数落我的缺点，要么抨击我的优点，让我别得意，说自己一定会迎头赶上来，给我压力。之后泣姐你就开始安慰我，鼓励我是‘最棒的’，在中间调和，让我们团结！ 如果你们有别的目的，哪怕稍微切换一下方式也好啊！这是当我傻，还是说你们自己是傻的？！” 他声音越说越低沉，强劲的体魄、逐渐改变的气质带来难言的压迫感，在赵江和赵泣的眼中，背后简直似有一头猛虎在咆哮！ 凶狠，骇人。 质询的声音回荡在赵江和赵泣耳中，两人先是傻眼一样直勾勾看着曲正，随后在曲正的视线里，赵江的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曲正以为他生气了，直到看到赵江的嘴巴也扁了起来。 “呜呜……哇啊啊……” 他忽然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赵泣也红着眼眶开始抽泣。 曲正一滞，顿时傻了眼。 不是，你俩这是干啥…… 在曲正的目瞪口呆下，赵江忽然一头扎向另外一边，扎进了不远处走来的赵岚岚婶怀里。 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扑到没到一米六的赵岚怀里哭，分外别扭，赵岚却很自然地轻轻哄拍着他肩。 “呜呜呜……岚姨，小澈他凶我，昨天还用手敲我的头，疼！呜呜……我想忍住……但我……” “嗯嗯，乖啊。”赵岚安抚着：“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江儿。” 她张开手，将赵泣也拥入了怀里。身形的差距让曲正几乎看不到她的脸，隐隐能感觉到的，只有其身上一股浓郁的母性慈爱。 “原谅这两个孩子吧。”她的声音悲伤道：“他们死的时候，才只有三岁。这些年来，见闻能涨，但心智，其实都永远停在了那年。” “……” 什么东西？ 乍听难懂，细一琢磨，曲正心忽地一悬，变得空落落的。 他们死的时候？！ 只有三岁？！ 在这一刹那，曲正有所预感，他追寻的真相，赵村种种古怪之处的根源，将超乎他全部的预估，走向他未必希望看到的拐点。 “瞒不住了，嗯，也好像确实没必要再瞒下去了，哈哈哈，这一天的到来比想象中快太多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响起，来者是赵峰，假死隐藏的赵峰。 赵崮、赵崎……一位位村民也都纷涌出现，就像是得到了什么集合信号，将曲正几人围在了中间！ 老头和老太太还在家里担心地讨论曲正会不会‘雇佣’他们。 秦一则站在附近的屋顶，目光赞叹、敬仰地望着中心武圣石碑。 其余所有人，全部到齐，唯独少了那些新生代的孩子们。 “峰叔……？” 赵峰的大手拍了拍曲正的肩，沉重，有力，却又虚幻如在云端。 “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故事，27年前，赵村命运的转折点。”他扬头指了指那已经换成仰躺姿势的赵岳：“一位年轻的猎人上山猎兽时，发现了全新的宝果，黄棘。” “我们不够谨慎，测试的时候没有发现其暗藏绝育功效，移栽之后一个又一个用它练武，当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村中断代，已成必然。未服用黄棘的孩子只剩二十几个，就算忽略掉夭折和意外，这二十几个孩子又能留下多少血脉呢？可以预想的，赵村一定会在不久后毁灭！” “于是我们决定闯山。除了意外有孕的你母亲，留下陪她的你父亲，那两个坚决反对闯山、只会吸年轻人血的老家伙，连带三岁的赵江赵泣，村中277人，齐闯东山！” 赵峰叹了口气：“但赵村总是差了点运气，我们连回到人族土地的第一座山都没能翻过去，就遭遇了我们难以对抗的灾难级凶兽。 蛮蛮鸟。 那是一种特殊的鸟，从外表看就像是野鸭子一样，天生只生着一只眼睛、一只翅膀，很是弱小。 单独一只蛮蛮鸟的狩猎等级只有二，但一旦蛮蛮鸟找到了它的另一半，相互依附、共生共死，双翅齐全，双目同在，就会瞬间跃升至灾难性的等级，八级！” 他望着曲正道：“昨天的橐你也见识到了，七级而已，你峰叔就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 而凶兽等级越高，每一级的差距也在逐渐拉大，六级凶兽的实力是五级十倍，七级要比六级强出百倍，八级又比七级强大数百倍！” “那一天，大水漫淹了半座东山，赵村的武者们在洪水中绝望又无力的挣扎着，只是虚境的我、你岷叔，在天灾之下都是渺小的。” 这段故事曲正听过，在被赵岷带下山时，从赵岷的口中听过。 当初他说的是，侥幸逃回的武者们见识到蛮蛮鸟的力量，意志的脊梁已被打断，所以才开始重点培养新一代，尤其是赵澈。 但赵峰长叹一声，虎目环过一位位村民，说出了另外的发展。 “那是一场惨烈的大战，两位实境叔伯燃烧意志，带给两只蛮蛮鸟重创，终于击散了它们。” “可结局并未改变。” “在洪水的冲刷下，赵村闯山277人，尽皆尸骨无存。” “无人生还！” ------------ 第三十六章 最难过的事 无人生还？ 如果无人生还的话，那我眼前的你们难道都是鬼吗？ 可能还真是。 上辈子不可能的事，在现在这异世界中却未必不会发生。 面对赵峰惊人的话语，曲正发现自己竟没有过分的吃惊，或许是因为赵岚那句‘赵江和赵泣死的时候才只有三岁’，也或许是穿越以来经历了太多，心理素质得到了历练。 仔细想来，好像在更早之前，赵岷就已经给他做好了铺垫。 那是曲正穿越后第一次见到赵岷，用赵峻死后、自己却依旧在夜晚听到过他的声音来试探他，赵岷给出了这样的一种答案。 ‘赵峻在死亡前，也有接近四足的力量了，在死亡的那一刻，对于赵峨、对于他们女儿的不舍，不放心，让他将意志樊笼挣破了一道缺口，死后也留存了意志，在夜晚短暂与赵峨和女儿相聚。’ 人死后，意志还能残留！ 这不是虚构的故事，而是虚境武者们真正能做到的事实。 有着一个个鲜活的例子。 但即使这样，要说死后遗留意志能如实体一般存在，行走坐卧、交流，如常人一般生活近二十年，也还是如同天方夜谭！ 而见到曲正没有失态，只是用惊讶地目光等着他说下去，赵峰先是有些意外，随即欣慰地笑了。 “看来你不单单已有成熟武者的力量，也有成熟武者的心智。又或者是我们这些年来演技太差，早已经被你发现了？哈哈哈……” 他笑了笑，继续道：“在那次战斗里，我的记忆中断于抱着赵江赵泣被洪水冲向山崖的那一刻，至于后来我们是怎样复苏的，又是怎样回到村子的，都得问赵岳了。” “问我？”躺在青石上的赵岳嘟哝道：“我还不知道问谁呢。那一天，我也在洪水中失去了意识，当我醒来时，只剩下孤身一人站在满目疮痍的东山上。你们的尸骨我一具也找不到，只有脑袋里多了些叽叽喳喳吵闹的声音。 谁知道你们是怎么钻进我的脑子里的，闹得我头疼欲裂。好不容易爬回了村子，被那赵景先圣留的石碑一晃，昏迷再醒来，你们就一个个地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了。” “情绪是意志之力的催化剂。” 秦一的声音从侧面插入：“当处于极端条件和极端情绪下，虚境武者也有机会爆发出实境武者以上的力量，哪怕只是瞬间，也能做到许多正常情况下做不到的事。 用自身意志去容纳他人残存意志的先例，不是没有过，我就知道曾出现在一位战败将军身上。一位位深信他的军士因他的错误决断而送命，强烈的自责与意志激荡让他的潜意识中生出了‘无论如何也要带他们回去’的念头，导致意志相融。 这种相融不是好事，其往往会导致精神失常，意志崩坏而死，甚至说……逐渐演变成怪。而这种情况，也非武圣不能解决。” “那我还算运气好喽，否则精神失常都是最轻的。”赵岳自嘲一笑：“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倒霉。” 见他落寞的样子，赵岚忍不住道：“赵岳，不要折磨自己了，黄棘的事没有人怪过你……” “我知道没人怪我。” 赵岳打断道：“可是最让我难过的，恰恰也是这一点。” 他16岁三足，19岁四足，狩猎天赋卓绝，更是偶然为村子寻得宝果黄棘，提升了村子整体实力，长辈们纷纷夸赞他是赵村的未来！ 那时候的他何等意气风发？赵岷？赵峰？不过虚长他几岁，才暂时领先他一点点罢了，轻松可越！ 可后来呢？ 黄棘隐患爆发，赵村一瞬间陷入生死存亡之危，最看好他的大伯一夜白头，整日忧愁难解。 没有人怪他，甚至爱护他的长辈们都在刻意淡化当初是谁发现了黄棘的这件事，他们不想让他背负上心理压力，他们都在安慰着他！ 命运弄人，无心之失。 所有人都原谅了他。 但他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尤其是面对灾难级凶兽时！一位又一位熟悉的村民死在自己的眼前，被洪水不知冲到哪里去时！他的自责与绝望攀升到了顶点！ “普通的武圣遗留意志也不该能做到这种程度。” 秦一感叹道：“世人皆以为老师天纵之资，在100年前开辟出武圣之后新路，分隔出登圣三阶，此后武圣破境，皆视老师为半师。 但或许早在147年前，探入荒野的赵景武圣，就已经提前迈出了那一步。如此伟力，让人心折。” “啊，大概就是这样子吧。”赵峰摊了摊手，洒脱地笑道：“你峰叔以前也摸不着头脑，反正是又活了，就不管那些东西！但活了又如何呢？我们一些死人，在一个无人会来到的注定死亡的村子里，度过最后的时光，等待意志消散？” “这时候，你出生了。”赵岚说道：“我们找到了新的意义。”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是否是计划难以变更，我们都对你父母有愧，抛下了他们。”赵崎说。 “我们也不希望赵村的一百多年历史彻底埋葬在山林中，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赵崮道。 他们望着曲正，齐声道：“于是我们决定培养你，小澈。” 曲正沉默，心绪微乱。 “意志的强弱，存续的时间，实在难说得清。”赵崮继续道：“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除了我们几个虚境之外，其它村民们意志存留的时间，长短让人琢磨不透。” “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有太多人意志消散，只剩下赵岳支撑的一个剪影，只能在你狩猎归来的时候做出一些机械性的鼓励。”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围在周边近乎三分之二的村民身影渐散！ “也有些预感到自身的意志维续时间无几，假死躲藏在武圣石碑里，期盼着与你道别的那天。” 赵峰笑道：“比如你峰叔我，在和豺山兽王战斗后又遭受橐的攻击，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天天蠢蠢地扛着大木头跑来跑去，撑不过一个月了。所以才有了假死的打算，现在看来，也实在有些多余了。” 周边忽然又多了些人，比如拉起赵峨手的赵峻，以及一些在赵澈记忆中，近两年死去的村民们！ “还有些不知道遭遇什么突发状况，突然消失的意志。”赵崎摇头：“比如说岷哥。我们至今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又为什么突然引发昨天的兽潮，这恐怕……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团了。” “再便是，因为死亡时年龄较小，心智定格在那个年龄，伴你成长几年后，跟不上了的孩子们。”赵岚爱怜地摸了摸赵江和赵泣的脑袋，又望向赵峻和赵峨。 “小峻和小峨他们还好，死亡时毕竟已经七岁了，懂了许多事，勉强能不被你看出破绽。” “但江儿和泣儿不行。大概是他们‘十岁’、你七岁那年吧，他们忽然向我们抱怨说你觉得他们幼稚，练武不专心，不爱跟他们在一起玩了。那时候只想给你构筑一个正常童年的我们只担心被你察觉，岷哥就想出来了一个馊主意。 他说‘小澈的成长路上不能只有我们这些长辈无微不至地呵护，也该有些挫折和对手，正好让聪明的江儿来。’然后他一点一点地教给江儿，以后见到你就把头昂起来，用言语和行动欺负你，泣儿则负责在中间打圆场，不真的伤到和气。 还要顺便，骗走你一些猎物，让你得到更多的历练。” 于是就有了嘲讽npc一般的赵江，安抚npc一般的赵泣。 他们不是不会说别的话，而是说别的话容易被他看出‘幼稚’。 曲正望向赵江和赵泣，两个人也又看向他，眼圈红红的赵江唰得一下又把头给昂起来了：“哼！” 赵岚怜爱摇头道：“好了，不用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江儿，好好跟你的小澈弟弟说句话吧。” 赵江怔了怔，嘴唇动了动。 “我……我、我说什么……” 他不会了。 周围微微寂静。 赵泣顿时拉住哥哥的手掌，摇了摇，还给曲正一个大大的笑脸，满脸懂事的安慰表情。 赵岳骂了一句：“赵岷当年可真是出了一个馊主意，那混蛋疼爱小澈入骨，赵江和赵泣就不是孩子了吗？！呵，终究是遭了报应。” 他坐起了身，望着曲正，长吟一声道：“报应啊——” 他似乎若有所指。 曲正心里明白，如果说这个村子里除了赵岷，还有人知道自己其实不是赵澈的话，就只会是赵岳。 他是村子的核心，村子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曲正甚至也能想到赵岳说的报应是什么，能猜到赵岷为何突然送命，又为何引兽潮下山。 赵岷，想毁了村子！ 如果不是曲正的爆发，如果不是秦一的乱入，昨天的兽潮已切实有毁灭赵村的可能！ 培养了赵澈19年，在将要收获果实时因为大意，一切皆毁，没有人会比赵岷的内心更加痛苦。 他应该是想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但过不了自身那关。不知道是经过何等的煎熬，又如何下定的决心，他才决定亲手将赵村的历史和曲正一起填埋在兽潮之中！ 在那之前，他甚至已经先杀了自己，不忍去看最终的结局。 曲正为此感到难过。 “命运啊，总是捉弄赵村。”赵岳什么都没有说，目光从曲正的身上挪开，望向秦一：“秦一前辈，昨天我听您说，因为一些过错，您亲手打断了视为亲子的弟子双腿？您后悔过吗？他恨您吗？” “自然是恨的。”秦一道：“这四十余年，他再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但有过该罚，我从未后悔。” “身在福中而不知。”赵岳轻声道：“我多么希望，当年能有那么一个人，打断我的双腿。” 人最难的就是与自己和解。 曲正为赵岳感到难过。 为赵村感到难过。 而最让曲正难过的是，终于知道这惊人的真相后，他也只是有那么几分难过而已。 ------------ 第三十七章 最后的守村人 咕咚—— 用力将口中有些酸涩发硬的肉干吞咽下去，正在吃晚饭的昭太爷脸色扭结，充满了郁郁不平之气。 明明在昨天的兽潮里获得了两个冬天都吃不完的猎物，但现在他却只能吃着肉干，这种事越想越让他生气，心脏病都快犯了。 自从被阿澈发现克扣他猎物的事，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他地位一落千丈，别说像以前那样插手猎物的分配了，就连该得的东西都没。 明明按照规矩，鲜兽肉应该有他一分，但赵腊大手一挥，家家户户把所有储粮都给了他，让他家的储粮都多到两个仓库放不下了，新鲜的猎物，他却没吃到一口。 这些不尊老的混蛋！ 可恨！ 哎呦，崩牙了。 他老脸猛地扭结，用手捂住了腮帮子，老太太见状连忙问：“阿昭，没事吧？” “……唔，没事。” 老太太松了口气，犹豫片刻才问道：“你找阿澈服软……他是什么反应？要不……我也去一次？” “你添什么乱！”老头顿时呵斥一声，缓了缓，又道：“阿澈那孩子现在心肠硬着呢，感觉没那么容易磨穿。但相处的日子还久着，迟早能再找到拿捏他的手段！” 他思索片刻，道：“或许也得做两手准备，阿澈这边一旦不行，我们得再找一个合适的孩子！” 老太太一怔：“找谁？阿江？” “阿江就算了，那孩子时而傻里傻气时而精明至极，老头子都看不透！”老头道：“咦，说起来，阿澈也快到20岁，是该琢磨成家的事了。一旦有了媳妇儿，他打的猎物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也是啊，可村子里年龄合适的，好像只有赵泣？” “赵泣和她哥穿一条裤子，而且老头子我也看不透！”老头摇摇头道：“你觉得……赵岑家的那个小丫头怎么样，配不配阿澈？” “赵润？”老太太渐渐睁大了眼睛：“那丫头才八岁吧！” “转过年就九岁，现在订下，再过个四五年完婚也差不多。”老头道：“要么以咱们村子的情况，阿澈也得晚些年！赵润那丫头脸蛋漂亮，又傻兮兮的，我看能行！” 越说越心动，老头忍不住道：“你把以前剩下的那几块槐蜜糖找出来，我去找赵岑。现在阿澈这么了不得，赵岑估计巴不得结亲！” 老太太觉得不太靠谱，自从吃上储粮之后，老头就变得有些魔障了，但她不敢劝，只得找糖去。 拿上糖果，老头便穿上兽皮鞋和大衣，兴冲冲地出了门。 天色已黑，积雪的青石路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声音，万籁俱寂。 走了两步，老头脚步一顿，轻咦道：“今天怎么都不点灯啊？” 他没多想，又快步走到赵岑家门前，哒哒敲门：“赵岑！赵岑！” “给老头子开门！” “有好事找你！” 半晌，无人回应。老头有些疑惑：“出门了？这么晚了，不在家吃饭，跑谁家去串门了？” 他又看了一圈周边幽暗、未生烛灯的家家户户，寒风吹过，没由来的，感到了一阵心悸。 恰在这时，村子中心部位，忽有一道璀璨之虹光升起。那是一道直径数米的光柱，仿佛贯穿于天地之间，宏伟地点亮了半片黑夜！ 老头怔怔地望了一会儿，脚步踉跄地向那个方向奔跑出去。 光柱逐渐收缩，在赵岳手中化作了一柄长刀。这刀刃轻颤，便如龙吟九渊，霜刃未拭，甚至沾染尘沙，却亦能映北斗之寒光！ 他将长刀递给背上了包裹的曲正：“这柄长刀之上缠绕有武圣之意，能将荒野中大多凶兽惊退，助你走出大山。你身上的包裹里装的三件宝物，能帮你在外界站稳脚跟，稳定下来，找到生计。这些是赵村，能给你的最后馈赠了。” “哈哈，谁说是最后的馈赠？”赵峰大笑着，上前拥抱曲正：“还有你峰叔的拥抱呢！” 他很用力，如果还是普通三足武者，都会被他勒死。他也用力地拍打着曲正后背，数次才分。 曲正握着长刀，望着变成一个大坑的石碑处，缓缓道：“没有了武圣先祖的意志石碑，你们……” “我们本来就是死人。”赵峰洒脱打断：“原本计划着还要多陪你几年，让你在虚境里走出一段，但没想到这段时日状况太多，尤其是昨天的战斗，损耗太大，就算有石碑，我们也撑不了太久了。 哈哈，我也不愿像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一样，在碑里蹲上几年！” 他退后两步，道：“武圣之意脱根土地，维续时间有限，秦一前辈意外来访，也不能错过机会。接下来就拜托您了，秦一前辈。” 站在一旁的秦一微微颔首：“老夫会照看好他的，不惜一切都将他带出大山，请诸位放心！” 赵峰感激一笑，望向曲正： “那么…一路珍重，小澈！” “走吧走吧，代我们看看赵村别离了147年的土地。” “终于不用表演下去喽，快走吧，哈哈哈……” 曲正沉默着，目光一一落在赵村人们的笑容上，最终落在扁着嘴的赵江和赵泣身上，缓缓开口。 “江哥，抱歉，之前凶了你。” “还有泣姐……”他竖起个大拇指：“你这些年演得真棒！” 赵泣一怔，边哭边笑。 赵江则下意识微扬起头，顿了顿，才哼道：“废材……你、你脑子好用些，千万别忘了我们！” “……一定不会。” “好了，走吧。”这时赵岳上前几步，情绪复杂地拍了拍曲正的肩膀：“前路并不安全，危险总会在不经意间到来，甚至来自于身边。你要小心，小心地活下去。” “别说这不吉利的，赵岳！”赵峰没好气地踢了他屁股一脚：“小心老子打断你的双腿！” “快打啊，他期待着呢！” 众人哈哈笑作一团。 这时有惶恐的声音插入：“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阿澈背着包裹要去哪？武圣石碑呢？！” 众人欢笑一止，看向老头。 老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越发慌乱，内心翻腾。 “其他人呢？都没点灯，怎么就剩你们二十几个人了？不对！赵峻？！你不是死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曲正轻轻地说了句：“再见了，昭太爷。” 秦一微微摇头，手搭在曲正肩膀，唰得一下带曲正消失。 老头愣了愣，嘭的一声坐在了地上，随即惊恐地发现，眼前赵峰的身体竟在逐渐淡化透明！ “你、你们是人是鬼？！把阿澈骗去哪儿了？你们要干什么！” 赵峰也发现了自身的变化，感叹一声：“没有武圣先辈的力量，我们消散的速度真是快啊。还好秦一前辈察觉，先把小澈带走了。” “也可能是我们心中已没有任何遗憾了吧。”赵岚轻喃。 “这也是解脱啊。” 一个接一个的。 赵村人消散于天地之间。 老头惊恐地看着赵峰消失、赵岚消失、赵崎消失，看着赵江和赵泣突然变成了两个三岁的孩童，笑容纯真，看着七岁的赵峻和赵峨手拉着手，如幼时般无邪。 然后纷纷消失。 他惊恐地大叫：“不！你们怎么了？！你们又要扔下我？！” 最终，他的面前只剩下赵岳。 “老家伙，别嚎了，你也活够本了。”他叹口气道：“当年为了不让我们闯山，你偷偷藏起来、甚至烧毁了大半我们预备的粮食，给我们增加了许多困难，遭遇蛮蛮鸟也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因素，把你们放在村里自生自灭已是宽容。 世事无常，为了小澈身边多少有些‘人味儿’，你们此前19年的日子过得比谁都好，真的够本了。89岁，你还能活几年呢？小澈带不上你，他不是小澈，也不会带你。” “……难道、难道我的判断有错吗？！闯山，闯什么山！”老头没搞明白状况，却下意识反驳道：“闯山的结果是什么？！” 赵岳只摇摇头，转身，一个人向着村外，向着更深的山中走去。 老头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环望着死寂的赵村，颤抖抬手。 “赵岳！你去哪？！你回来！” “他们都去哪了？！” “赵峰！你出来啊！赵崎！” 哀嚎到嗓子都哑了，他才绝望地知道自己又被扔下了，而且这一次，他感觉不再会有人回来了。 “你们、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赵晏、赵晖、赵暄……”他呢喃着几个早已逝去的同辈名字，嘶声道：“你们凭什么欺负我？！偷采不死草、招惹兽神导致赵景武圣力战而竭的人不是我祖父！ 凭什么只是因为他失踪了，就把罪责推到了他的身上？！队伍里认识不死草的，不一定只有他！ 你们凭什么都看不起我？！” “赵崎，你出来！你想不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那个王八蛋竟然用身为他叔叔的我做猎兽的诱饵，我从背后捅了他一刀，然后一刀，一刀，一刀地把他剁成泥！” “你出来！赵岚！都出来！” “老头子……求你们……” 他喊得气息不足，倒在地上，也仍呢喃着：“都排挤我……都看不起我……我发过誓的，我要比你们所有人活得都久，都好……你们都去死吧，我要活得好好的……” 一只手忽然从侧面伸向了他。 老头一怔，眼眸微亮，抬起头时，却只看到了熟悉的老脸。 “阿昭……我们可以了吧？” 老太太眼角饱含浑浊泪水，沙哑道：“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老头呆呆地定在那里。 冰雪地，山川间。 两位老人成了最后的守村人。 ------------ 第三十八章 人身和兽形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曲正一直在赶路，或者说‘被赶路’。 秦一的速度太快，甚至如神话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他带着曲正一秒便能行出数百米，哪怕需要翻山越岭，也没有减慢几分。 有缠绕武圣意志的武圣兵刃在手，他们也鲜有遇到凶兽。如果不是有尸鬼之毒缠身，秦一中途多次休息，三天三夜，或许都足够他带曲正翻过全部的五座大山！ 即使如此，第四个夜晚、武圣兵刃上的武圣意志渐散时，他们依旧来到了招摇山的半山腰上。 这座距离三華国最近、还未被人类攻克，高度有2200米的大山！ “差了一些，咳……” 找了一个山洞，将山洞原本在冬眠的主人烤成晚饭，秦一咳嗽了声道：“如果翻到山的东面，我们便能见到些闯山武者的活动痕迹，剩下的路便好走了。但是如今，我们至少还要翻过半座招摇山才算安全。尸鬼之毒又在躁动，剩下的这段路，便多半靠你自己了。” 翻山，不是简单的抛物线，先直上再直下便可以。 有些陡峭的山路哪怕是武者都无法尝试，尤其是现在白雪皑皑的模样，更是必须绕行。 如果秦一能够继续带他的话，当然能忽略其中的大多数困难。 但眼下，看着秦一有些不太好的脸色，曲正了然道：“前辈，您多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来。” 与人类国度相隔的五座大山如今只剩半座，而且是距离人类土壤最近、相对凶兽最少的半座，哪怕是曲正自己，也有信心翻越过去！ “不要大意，一件事，越是在临近成功的时候越要谨慎，甚至要比刚开始做时更加谨慎。我们看似已经成功翻越了四座山，其实出山路依旧只走了一半！”秦一提醒。 “我懂的，前辈，行百里路半九十，我会小心的。”曲正应道。 秦一一怔，望向曲正：“行百里路半九十，半九十……？” 他仔细体味，有些意外，乃至惊诧，山野少年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只能说不愧是前辈们的后代。 “这句话不错，你是从长辈们口中听到的，还是自己想到的？” 曲正一滞，身为现代大学毕业生，你要说他多有文化、满腹经纶肯定是夸张了，但日常生活中突然冒出两句诗、两个典故，在对应的情景中用些俗语，肯定是没问题。 ‘行百里路半九十’这句话他甚至不确定是诗还是‘俗话说得好’。 但在生活环境的耳濡目染中，他就是能不经意间用出来。 穿越者都逃不过抄诗的命运？ “应该是从哪听到的？”曲正不确定地回答道：“也或者……是我听到前辈您说的话，自己不经意间想到的、总结出来的？” 秦一微微颔首：“赵村147年传承系于你身，听到或者想到，也没有太多区别。如果能顺利回到西伯武堂，老夫会将其录入书典。” “书典？” “一本收录着每位西伯武堂武者都要牢记的道理的书，每一位进入武堂的年轻武者，所要学习的第一课，就是把它背诵下来。” “……啊？” 曲正觉得这有点抽象。 我随便说一句都要被收录的书典，到底是多么厚的一本啊？ “是不是觉得老夫小题大做？” 秦一道：“也对，武者破入虚境时的人身和兽形之分，在147年前还是五五，是老师在一百年前才进行了细致的归纳整理，如何更大可能地在破笼时获得人身意志。 你应该已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樊笼，有了将要破笼的预感了吧？” “啊，是。”曲正应道。 在兽潮一战后，他便感觉到了意志樊笼的所在，而在三天前，与赵村告别之时，他的情绪有几分激荡，确实来到了破笼的边缘。 若是赵澈，早该破笼成功了。 “我本以为你身具不凡体质，以四足武者之身悍勇搏杀五级凶兽，获得兽形的可能更大一些。但你能在不经意间说出‘行百里路半九十’这样的话，证明赵村这些年也没放下对你各方面素质的培育。 而越明白这世间、万事万物的道理，便越容易在破入虚境时获得人身意志，反之便是兽形意志。 而如果能在破笼之前彻底明晓两点——‘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便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获得人身意志！”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曲正轻喃。 很有哲学气息啊。 他的目光略微放空，上辈子的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明明才过去一个多月，但有些东西好像已变得非常久远，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篝火边安静了十分钟。 有些恍惚回神的曲正问道：“前辈，岷叔教过我……” 咦，对啊，他教过我。 如果说发动兽潮的目标是杀死我、毁灭村子，那么他不会在之前如交代后事般教给我很多东西，也许……他只是自己无法做出决定，因此想把一切交给天意。 这三天三夜以来，曲正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回想起赵村这短短一个多月中的生活，回想起每一张脸。 顿了一下，他才接着道：“岷叔教过我，人身和兽形之间没有明显优劣之分，为什么听您的意思，破入人身可能比兽形更好一些？” 秦一嗯了一声道：“在一般情况下，人身和兽形确无优劣之分。但要是意在武圣，那么获得人身意志的武者就有了明显的优势！” 他解释道：“获得兽形意志的时候，意志所化的兽的种类没有人能预料，可能是弱小的豚鼠，也可能是你从不曾见过的龙凤神兽。 强大的兽形自然会让你获得更强一分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修行的难度也会因此提升，弱小的兽形助力较小，却更容易取得突破，获得进化，点滴晋升，也未必不能成为神兽，但问题就出在‘未必’二字。” “你见到过赵峰的兽形，七级凶兽，天犬。”他举例子道：“那可能是从三级的狗属凶兽‘溪边’进化而来，也可能是从五级的狗属凶兽‘狡’进化而来，又或者是其它种类变异、突破时直接获得天犬。 但无论如何，七级凶兽天犬之形都只能支撑他修行到实境武者的程度，最多走出一小段路，不可能修行到老夫的水准，遑论武圣。 想要更进一步，他就要用大量的时间努力‘修形’，将天犬突破为九级的犬属凶兽，乃至兽神！” “这谈何容易。”他摇摇头道：“寻常武者一生间，也不可能接触到那种凶兽，凭空想象，或看书典记载，又怎知那些兽之神韵？闯入深山亲自去看，又有太大风险。” 曲正明白了，就是凝聚兽形的武者，如果没在初始就走运获得神兽，需要让自己的兽形不断进化。 数码宝贝一般。 进化不下去了，武道之途，也很可能会由此而中断。 前面的突破都还好说，只要天赋足够便可，但想进化到九级、乃至更高的兽神时，却难如登天！ “人身意志便没有这种烦恼。” 秦一继续道：“我们修行的只有我们自身，火候到了，便能自然进入下一阶段。当今人族，人身武圣的数量要超出兽形五倍！” 曲正了解点头。 对于他来说，这其实倒没有太多区别，不用强求。 拥有猎兽图鉴的他，早晚有一天会像九级凶兽、兽神挥刀！ 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前辈，难道没有天纵之资的武者，人身兽形一起修吗？” 秦一一滞，足足愣了十几秒，才低沉斥道：“荒诞！” 曲正讪讪一笑。 有此疑问，纯属小说看多了。 也对，一个人突破虚境只凝一道意志虚影，怎么可能同修呢？ “是我异想天开了，前辈。” 秦一面色微缓，道：“早些休息吧，明早继续赶路，在路上，老夫再继续给你说一些常识，说一说这百多年来武道的改变。” ------------ 第三十九章 收徒之心 次日清晨，恢复了正常赶路方式的两人对招摇山发起了攀登。 与之前‘强者和他的挂件’这种相处方式不同，如今的曲正和秦一更像‘世家公子和他的保镖老头’。 秦一不再出手，只是随口向曲正说着一些如今人族地域的格局和风闻，因为身居高位，他所说明的方向稍微有些宏大，比如说…… “当今三華国统治土地范围辽阔，是整个人族地域上第二大的国家。君主坐镇中心，四方则皆分封给‘四伯’管理。东、西、南、北，四伯都为武圣，其中西伯也就是老师，更是当世公认的最强，西伯武堂，也是年轻武者向往的圣地。” 曲正听着，顺手杀死一只不长眼的三级凶兽，皱了皱眉。 横跨近三千里，五座大山，山中生活的凶兽种类却大差不差，在那兽潮中他收录了太多凶兽，导致从早到中午，五次遭遇凶兽，他的猎兽图鉴却才仅仅开张了一次。 他回头望去。 虽然是五座大山，但其实也能看成是同一片丘陵地带。赵村书册上记录的千多种凶兽，是赵村147年所见、乃至比147年前更早，探索小队中专家们的描述记录。 眼下自身所收录的兽种已经过百，可以预想的，除非他打那些更高等级的兽的主意，再想依靠大量低级凶兽堆属性，已经很难了。 或者把侧重点放在进阶词条，大量猎杀同种低级凶兽也行。 他思索着，继续登山，并问秦一道：“前辈，您看我有机会加入西伯武堂吗？” “当然。”秦一道：“你之天赋没有任何武道势力会错过，我的那些师弟师妹，如果清晰状况，可能都会争抢着收你为徒……甚至，赵村关系特殊，老师知道你后，也许都会亲自收你为徒。” 曲正脚步微顿：“那不好吧？” 秦一以为曲正是担心辈分上的关系，又或是担心自己不配做当世第一人的老师的弟子。 却听曲正又道：“那样我岂不是得叫前辈你师兄了？” “……”秦一沉默了一会儿。 他掌管西伯武堂刑罚数十年，铁面无私，规条严格，这日日积累下来的威严，别说是西伯武堂的年轻人了，就算他的师弟、师妹，他的亲属家人，见他都畏缩拘谨。 除了老师以外，很多年没有人拿他开玩笑了，哪怕只是略带。 这种话不算冒犯，他自然不会生气，甚至有些异样的感觉。 五十年前，好像也有一个男孩对他说过了类似的话：‘我不要做你的徒弟！我进入武堂，是为了拜西伯前辈为师，你只能当我师兄！’ 他的心中有些怅然。 这时走在前面的曲正又道：“话说前辈，您怎么没提自己？我不能拜您为老师吗？” 秦一道：“我吗……就算这次尸鬼之毒未留后患，我破入武圣之境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不需十年，我可能便无法维续此刻的力量，三十年内，可能便会意体两衰而死。 呵呵，这如何做你的老师？更何况，我早也不再收徒了。” 曲正回头看向秦一。 其实对于加不加入西伯武堂、拜不拜师，他都还没有决定。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拥有猎兽图鉴的自己最好的修行方式绝非是坐在武堂中，听老师讲课。 山林才是他最好的老师。 只是对于这位秦一前辈，他是由衷得感激，钦原鸟蜜的价值难及救命之恩、带出荒野之情。 看着秦一那张写满心事的脸，犹豫了下，曲正问道：“我听您两次提起、您亲手打断了自己视为亲子的弟子双腿，能知道原因吗？” “这件事在武堂不算秘密，只是师弟师妹不敢当着我面提及。” 秦一默了默，说道：“那孩子叫孔阳，出身贵族之家，武道天赋卓绝。但当年在武堂中，还有一个天赋同样不俗的女孩，虽然出身于平凡之家，却有与他争竟魁首的本事，甚至为老师所看好。 有奸佞小人从中挑唆，那孩子嫉妒之心作祟，竟然暗使自己的家族武者出手，打断了那女孩的一条腿，不，更恶劣，是寸寸捏碎了那个女孩的左腿！” “那确实很恶劣。”曲正皱眉。 秦一颔首：“哪怕救治及时，那女孩的腿也还是落下了病根，武道之路曲折了几倍。所以我便亲自出手，断了孔阳两条腿。” “嗯，这很合理，前辈。” 秦一一怔，神情微异。 当年那次事件后，有很多人说他、劝他，小惩大诫。 ‘一个孩子的未来已经毁了，我们不能彻底毁掉另外一个。’ ‘那孩子是君主胞弟之孙，从小锦衣玉食，性格自然偏戾了些。这更该由我们来教导，事情已经发生了，孔侯也给了那女孩家无法享尽的富贵补偿，要么……算了吧。’ ‘师兄！哪怕有老师在，外界对我武堂虎视眈眈、想要超越我们的武堂也不止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孩子可有武圣之资……’ 谁又没有武圣之资呢？ 在他打断孔阳双腿后，西伯武堂与孔侯一家交恶，所有人都觉得他做得过火了，只有他自己坚信自己没做错。但直到今天，他才从另一人的口中听到了句‘这很合理’。 一个不到20岁的山野少年。 毫不犹豫！ 他心绪微有起伏，眸光又动，感知到周边环境有异常波动。 头转向右，他看到一只凶兽正向自己二人狂奔而来。 那凶兽体型不大，外形像一只小猪，却生着四只奇怪鸡爪，奔跑速度极快，身形也随之起起伏伏。 “是狸力，五级凶兽。别小看它，虽然其体型不大，但双爪实有搬山移土之力，其力量，恐怕还要在豺山之上！”他快速提醒。 却见曲正已提刀冲了过去。 似是没听到秦一的提醒，其与狸力接触时，竟正面出刀，直接与狸力抓来的爪子碰撞在一起！ 刹那间，大地翻沉，方圆千米大树上挂的雪花簌簌而落，营造漫天雪雨。在秦一有些凝肃起的注视下，狸力快速倒翻了出去！ 曲正追身而上。 秦一眸中流露出惊叹之情。 又有进步？比起之前和豺山战斗时，他又进步了许多！这份可怕的身体资质，可真是前所未见！ 没到两分钟，曲正便拎着狸力尸体而归，笑道：“前辈，我们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烤乳猪吧！” 终于开了个大张，猎瘾得解。 【兽种：狸力】 【狩猎等级：五】 【特性：生着四只鸡爪的小型猪，不要小看它的力量，也不要忽略它肉质的肥美。】 【收录（1/1）：力量+20】 获得豺山之魂后，他的力量又足足提升了两百，这场战斗证明，大多的五级凶兽应该都已无法给自己带来麻烦了！ 只是……有点偏科了。 如果其它属性都提升到力量的水准，杀五级大约便如宰鸡，六级凶兽，也或许能周旋周旋。 “好，就吃乳猪。”秦一应着，脑中有一道念头回转。 他回想起临行前，老师对他说的话：‘寻找父亲他们的痕迹吗？我曾几次为此进山，都未有收获，但换成你……也说不定。缘法一事，无人能够说清，说不定那里就藏着你突破武圣的机缘。’ 不是突破武圣的机缘，老师。 时隔五十年，秦一又有了一分收徒的念头，并越来越强烈。 ------------ 第四十章 两股意志 一只狸力填进肚。 下午的赶路中，两人遇到四级五级凶兽的概率也大了几分。 随着深入扶摇山，这种情况堪称必然，因此虽有秦一伴在身边，曲正也逐渐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狩猎的本事全部用上，他不放过雪地上留下的任何痕迹。 当天色渐暗之时，路过的一排马蹄印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神色微凝，蹲下身去仔细查看。 生着马蹄的凶兽很多，但能在深山中生存得却并不多，尤其是曲正见此马蹄，朝向有些异常，那马蹄凶兽奔跑的重心也似不太寻常。 无论是前蹄还是后蹄，在雪上踩出的印痕都基本相同，身体在奔跑时好像毫无起伏，动作机械，甚至有些不像是活物跑出来的。 “你觉得是哪种凶兽？”秦一在细细辨别后，问曲正道。 “我没见过。”曲正答道：“但根据村里书册的记载，有可能……是六级凶兽，无首红马，王尸。” 秦一赞许点头：“和老夫的判断相同。若真是王尸，倒算是一件幸事，你能找到它吧？” 曲正道：“我试试。” 二人第一次开始主动寻找一只凶兽，只因王尸乃毒属性的六级凶兽，且所含有之毒为尸毒，而其本身的内脏又有解毒功效。 一听秦一有意去寻，曲正便猜到这也许对缓解尸鬼之毒也有益。 ‘只可惜对付毒属性的凶兽容错率太低，这不是一个适合我试战六级凶兽的好对手。’曲正心道。 三绕五绕，追寻足迹。 大约半个小时后，二人成功找到了这只六级凶兽！ 其浑身赤红，高达三米，肢体健硕，可称神驹，偏偏在那身体上未生头颅，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这种凶兽的大脑在腹下。 它并没有眼睛和耳朵，伴随在身周那微微扩散的毒素分子，就能够充当它的双目和双耳。 两名不速之客闯入它的领地，立刻便被它发现，有些阴寒的力量逐渐发散，但还未等它一展六级凶兽的威势，秦一身上透漏出来的气息便让其身躯一震，两股战战！ 只见纯白的烟气飘渺，在秦一身后形成一具高大的身影。 其身高约三米左右，模样神态与秦一一般无二，唯独面部，与平素没什么表情的秦一截然不同！ 那身影眉头如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刃，在眉心处刻出深沟。额头上爆起的青筋像蜿蜒的蚯蚓，在紧绷的皮肤下突突跳动，咬肌在腮边鼓起坚硬的棱角，牙齿亦磨出声音。 他很愤怒。 甚至这种怒火喷薄到让周边的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让曲正都觉得皮肤灼痛！ 曲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这道实体化的意志之身向那王尸挥打出一只手，无形的力量推动，让王尸身体剧震，气息断绝倒地，更让王尸身后那岩壁，轰隆隆烙印上了一个长宽超过十米的深邃掌印！ “呼——” 秒了王尸，秦一吐了口气，身后意志所化的实体逐渐消散。 “情绪之力能增幅人身，欲望之力能提升兽形，所以也有人身意志修七情、兽形意志修六欲这种说法。而武者到了实境，已能基本掌控自己的情绪，甚至彻底掌握、随时进入其中的几种情绪。” 秦一道：“刚刚老夫用的就是怒，用怒意，增幅杀伤力。” “……厉害。”曲正赞叹道：“辛苦前辈为我演示了。之前对付灾难级的凶兽橐时，都没见您用这个，一定很耗费体力吧？” 秦一微滞。 是啊，老夫在做什么？明明身中尸鬼之毒，要尽量减少无意义的损耗，我却在猎杀区区六级凶兽的时候就使用了‘怒意’？ 他看了一眼曲正，内心暗叹，时隔几十年又动收徒之意，我竟如幼童心境，有了炫耀实力之心。 若让老师知道，怕是又要嘲笑我很长时间了。 他摇摇头道：“小事，无碍。料理王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莫让内脏毒素浸入血肉，丢了晚饭。” “这您放心。” 剥皮拆骨，猎户的基本功。 又找了一处无兽山洞，将半只王尸填进肚子，天色全黑，二人并不打算继续赶路下去了。 秦一身上的尸鬼之毒又得到一分压制，不急于一时，万一为了抓紧出山，在夜里冒失闯入某只灾难级凶兽的地盘，得不偿失。 距离睡眠时间还早，人族地域格局、修行常识，秦一也都给曲正讲得差不多了，对坐在火堆旁，曲正有些意外地听到秦一竟开始说起了他自己的过去。 “我曾经也是一名猎人，就生活在扶摇山的另一边，三華国的边境小村。”他微微追忆道：“只是我当初可差了你太远，只敢在山脚摸爬滚打，维续生计。 想想也是幸运，如果不是在22岁那年遇到老师，我或许早已默默无闻地死在某张兽口之下，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遇到前辈您也是幸运。”曲正道：“如果没有您，哪怕有村里长辈们的帮助，有武圣先祖留下的兵器，我恐怕也很难走出大山，说不定就倒在某只六级凶兽面前，不幸遇到天灾级，更得尸骨无存。” “不要大意，我们还没出山。” 秦一提醒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不太习惯的笑意：“人和人的相遇可能真的是天定。老夫当年还很排斥成为老师的弟子呢，这也多少与你们赵村牵扯上一些关系。” 曲正有些疑惑，侧耳倾听。 “147年前，武圣赵景携三華国476位精英探入深山，其目的不止是为人族探索新的土地、宝物，还承载着当时已年迈的国君的任务。 寻找一种传说中的宝物——服食后让人永生不死的‘不死草’！ 那476位先辈中，有数十位赫赫有名的实境武者，也有享誉人族的猎兽大师，最弱也是虚境。他们沦落山中，音讯全无，导致三華国国力骤减，风雨飘摇。 连带着的，国君无理地对赵景武圣建立的武堂进行迁怒，各种罪名被安到武堂和赵景武圣身上，武堂一度凋零到只有七八位弟子。” “这种处境直到老国君身死、老师成为武圣后才有所改观，而经过国君的有意渲染，不知真相的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 ‘如果不是赵景武圣带队惊起了山中兽群，引发兽潮袭击，身为虚境武者的祖父便不会死亡，父亲母亲也都不会沦落成孤儿，我们家会是那边陲小镇的大家族。’那场兽潮确实发生在探索队伍进山后几天，所以我一直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也未必不是真的吧。” 秦一一愣，笑意更浓。 当年所有的师兄、师伯知道这件事后都告诉他，那只是老国君的杜撰中伤，兽之规律，谁能摸清？ 但……兽之规律，谁能摸清？ 本就是两可之间的答案，秦一这么多年来却只听到过一种，哪怕是后期他已深念师恩，也没人敢说出另一种可能，仿佛那样，他和老师之间就会滋生出巨大的嫌隙。 他望着曲正，忽然转口问道：“赵澈，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想成为怎么样的人？” 曲正微怔，道：“我还没怎么想好，秦一前辈。” 初穿越而来，赵村的环境、生存的压力让他只想变强，拥有保护自己的实力，最好能走出大山。 可赵村一月时间如幻梦破碎，眼下距离出山越来越近，曲正心中还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了。 大概……就是变强？ “好好想想吧。”秦一道：“老夫可不太会教兽形意志的徒弟。” 曲正一愣，抬头笑道：“我会努力的，前辈。” 夜色渐深，山洞里逐渐寂静。 篝火熄灭。 不需要睡眠的秦一望着呼吸渐渐平缓的曲正，越来越满意。 既有山中少年的质朴，又有一股看破世俗一般的清明，思想方式与他此前所见之人都有不同，偶尔不符合年龄一般地成熟，甚至会冒出两段让人眼前一亮、颇有哲理的词句，让他都有所收获。 也不知这些矛盾的特质是怎么集中在他一个山中少年身上的。 按理来说，以赵村那情形和条件培养出来的少年，不会过分憨直就不错了，真是……嗯？ 突然间，他若有所察，肃穆盯向一道道飞快飘来看不见的身影。 “幽魂？”这是山中最常见的怪种，对于突破虚境的武者来说，就已不算太难解决，也有许多兽类的毛皮可以庇御。 “但如此数量聚群倒不多见。” 他的意志结网，瞬间扑杀掉十几只，只剩两只身躯飘渺，如飞蛾扑火般冲入了曲正的身体。 “两道残缺幽魂，对于他来说反倒可能是破入虚境的助力，应该威胁不到他的性命。” 秦一暗忖，亦紧盯曲正模样，如有万一，将立刻出手施救。 但忽然间，他身体微微一震，瞳孔扩大，震惊到有些失态。 “这是……两股意志？” “这孩子身上……为什么……会有两股意志波动？！而且其中一股……不像是属于人类？！” ------------ 第四十一章 你的名字 下坠。 灵魂在熟悉地下坠。 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荒原，枯寂而灰黄的杂草生长在细碎沙砾之间，蔓延不知尽头，毫无起伏。 天空中天光暗沉，太阳好似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气压低到曲正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探手摸了摸前方那束缚他的看不见的屏障，轻喃道：“又是这里？我又被幽魂入体了？” 曲正可没忘记，他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接触怪种的危险经历。那时他钦原鸟毒在身，又有幽魂侵入、想要占据他的身体。 如果不是莫名钻出来一个指甲如镰刀的怪物，恐怕会非常凶险。 是了，那个怪物！ 曲正曾一度以为那是赵村的‘真实目的’，赵村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一个养在赵澈体内的怪物！ 但后续种种，证明并非如此。 如今的他对于那怪物的身份有着另外一种猜想，一种他不愿意去想、却又不得不想的可能。 两道飘渺如云雾的幽魂在屏障周边出现，争先恐后一般地向屏障中侵入，曲正只是盯着云雾深处。 果然，巨大的怪影出现。 他还是那么凶残，飘过来便将两道幽魂砍散，然后疯狂地劈砍了屏障一番，无果后才不甘退去。 “是你吗，赵澈？” 曲正轻喃着，触碰屏障。 它杀的幽魂竟也能被猎兽图鉴视为我所猎，证明它和我之间有一种难以分别的关联。 在知道赵村众人皆是意志化身的真相揭晓后，曲正心里就生出了疑问——赵澈是因为死在山里，所以武圣石碑没法庇护他的意志吗？ 或许赵澈的意志也在，只是驻留在了自己的‘尸体’内，并不知为何，变成了这种没有神智的怪物。 “这道屏障是意志的樊笼吗？” 若是如此，就代表着曲正在不久后，可能需要把它解决。 曲正心情沉重了几分。 …… 拂晓的阳光洒入山洞。 睁开眼的曲正有一瞬间迷茫不知自己所在，很快清醒过来。望着篝火前烤肉的秦一，他伸了个懒腰，问：“前辈，您一夜没睡吗？” “啊，老夫不需要过多睡眠。” 秦一应了声，将烤好的王尸肉递给曲正：“吃吧，吃饱赶路。” 曲正怔了一下。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秦一的声音有些生硬，就好像回到了初见时那一刻的威严，不像相处一段时间后、昨夜那种有意收徒的温和。 “板起了身为老师的威严？” 心中古怪，百多岁的老头，曲正没有尝试去理解，他快速吃完，开始了今天的翻山路程。 秦一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大多时间都落在他身上，只有遇到六级凶兽时才会出手一次。 一天，两天。 行路还算顺畅，他们走过扶摇山最凶险的地带，却都幸运地没有遇到任何一只灾难级凶兽，顺利地来到了山的东面。 距离人类世界越来越近了，曲正却越来越觉得气氛古怪。 自从那夜透露出有收自己为弟子的意愿后，秦一就变成了背后灵一样的存在，不说话，不做多余的事，就是在身后注视着曲正。 那些风闻、过去也不讲了，曲正主动扯起话题，秦一也只是含糊两句，就终止了对话。 有一种莫名的隔阂，疏离。 这天夜里休息，曲正忍不住问了一句：“前辈，您的尸鬼之毒有反复吗？熬几天夜对我来说也不算困难，不如我们加紧赶路吧。” 秦一默了默。 他的眼眸深处蕴藏着复杂与挣扎，最终只缓缓地道了句：“不用担心，老夫没事。如果不遇到太强的凶兽，至少还能坚持两三月。” “这可不能乱说啊。”曲正笑了一声：“总感觉您这样一说，我们明早就要遇到兽神了。” 开了个秦一听不懂的玩笑，也没得到回应，自讨无趣地曲正摇了摇头，靠在墙上很快睡去。 ‘他竟会担心老夫，误以为老夫这两日的沉默是源于尸鬼之毒的反复吗？’秦一心中低喃。 ‘老夫究竟该如何决断？’ 第二天，他们没有因为‘插下的旗子’而遇到什么高等级凶兽，反而一路走得十分顺利。 甚至在下午有了惊喜的发现。 “这是……人类的脚印。”曲正蹲在地上扒雪观察：“不会有错，虽然很浅，但都不会是那些生有人足的凶兽留下的，这明显是武者经过控制、尽量遮掩过的足迹！” 这种发现证明他们距离人类生活的地域真的很近了，甚至以曲正的本事，要想寻找，可能很快就会见到秦一外的第二个‘陌生人’。 但他们当然不会去多此一举，只是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所见之凶兽越来越少，行路间自然也就越来越顺畅。 到了傍晚，曲正没再提找个山洞休息的事，因为只要星夜赶路一段时间，他们就能来到山脚，甚至找到三華国的边境小镇休息！ 就在这时，秦一时隔三天的，终于又一次主动发起了话题。 “147年前赵景武圣带领的探索队伍有后代幸存、出山，这条消息如果传出，估计会让各国震动。因为人类有史记载，一共也就进行了9次的大规模荒野探索。” “第一次、第二次分别进行在2700、2500年前，为人族开疆拓土，争取了更多的生存土壤。” “第三次是2200年前，很不幸的，遭遇怪种尸鬼，带回了尸鬼之毒。毒祸蔓延近200年，人族九成被转化成活尸，几乎灭绝，好在有武圣诞生，断尾存续下来。” 听起来有点像丧尸之灾？曲正第一次听到这些，有些讶异，也更清晰地体会到了尸鬼之毒的可怕，相当于通过空气传播的丧尸病毒？ “其后五百年，人类慢慢休养生息，一个个国家建立，直到1400年前，才开启了第四次探索，然后是1150年前的第五次。 这两次也和一二次相同，有很多损失，也有巨大的收获，把人族疆土扩大成了现在的程度。 但九百多年前的第六次，人类武者却又遭遇了怪种——虚无，导致死伤惨重，不得不再次沉寂。” “虚无和尸鬼不同，那是个体的极致强大。”秦一面色忌惮道：“其无形无质，应是和幽魂近似的生命，但是其类别终极的个体。 幽魂四级，聻魂五级，希魂七级，夷魂九级，到了虚无，以狩猎等级评判，应在十一级之上！ 它占据了当年那带队武圣的身体，在人类疆土中掀起动乱，各国乱战一团，一个个国家破灭，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发现了它，无数武圣牺牲生命，终于将它斩杀。” “虚无……聻魂五级？”曲正心中轻喃，若有所思。 秦一继续道：“此后便是三百年前的第七次，成功，147年前的第八次，失败，以及90年前，开出武圣新路的老师亲自带队！ 这第九次去时人数最少，只有七十余，但质量最高，足足有七位武圣，可回来的只有老师一位。对那次经历，老师三缄其口，只是诉诸众国，不要再轻易开启第十次的大规模荒野探索，荒野凶险。” “荒野……凶险呐……” 他长吟一声：“有些东西，即使以老夫的实力地位，也无法知晓，无处了解，不会遭遇。” 曲正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一分异样，回头看去，却见秦一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神色，道：“老夫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无法忽视，在下山前总要问上一句……你的名字。” “你不是……‘赵澈’吧？” ------------ 第四十二章 死亡 “前路并不安全，危险总会在不经意间到来，甚至来自于身边。你要小心，小心地活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秦一在发问，但曲正眼中却出现了赵岳的模样。赵岳神色复杂，一边拍打着曲正的肩膀，一边叮嘱着曲正。 危险来自于身边。 曲正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来秦一变得有些缄默，为什么原本都想收自己为徒的他又恢复了那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 是那两只幽魂！ 我大意了。 精神只集中在那疑似赵澈的怪物身上，忽略了未破虚境、就能轻易解决两只幽魂的事不合常理。 关键是他已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等同于能狩猎五级凶兽的虚境武者看待，没觉得解决四级的怪有什么问题，却忽略了怪这种东西，不能和兽同等看待！ 可能是将要走出荒野、见到真正异世之景的期待，也可能是秦一强大到远远超出曲正的触及，连走出山林都全凭秦一所带，让曲正反而对他没有防备之心。 当秦一问出这个问题时，曲正便知道回答是与否都没有任何区别了，自己恐怕留下了很多‘破绽’。 “这三日我一直在观察你。” 他想的没错，秦一那句‘你不是赵澈’已不是询问，见曲正沉默，他继续道：“狩猎凶兽，似乎便可以让你的实力得到提升，你超乎常理的力量，应该便是这样来的。 你能收集凶兽的灵魂？还是说从它们身上得到另外某种东西？这也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夫能够确定……你绝不是正常的‘人类’！” “……” 曲正头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回答。 这应该是继赵岷、赵岳，第三个发现他‘穿越者身份’的人了吧？ 一个人潜意识的习惯真的很难更改，现代人和一个小村青年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如果赵村不是那般特殊，如果再在赵村中生活一段时间，或许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他的异样，让他暴露出来。 当然，无论是赵岷还是赵岳，又或是眼前的秦一，都不会知道穿越者，他们只会按自身的理解，将曲正当成是一种未知的‘怪’！ “前辈，我的名字是‘曲正’。” 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解释道：“一个不知为何继承了赵澈身体的人类。” “我不是怪。” 异世界之说太过离奇，猎兽图鉴的存在更没有合理的解释。 曲正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秦一却道：“老夫信你。” “老夫自觉一生辨人无数，是奸是恶，一眼便能分明，你心存善念，不似邪恶之怪，这一点老夫有九成九的把握。”他长叹道。 “但老夫不敢赌那百分之一。” 曲正深深地沉默下去。 他知道了秦一的决定，一个最不利于他的决定，却恐怕也是他无论如何分辨都无法更改的决定。 先说人族九次探索荒野，说明尸鬼、虚无之祸带来的灾难，秦一其实便已说出了他的决断。 他个人的信任，相比于人族、相比于国家，轻如鸿毛。 哪怕曲正仅有那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继尸鬼、虚无之后的人族灾难，他也不能去赌，不敢去赌！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自己从荒野中把曲正带出。 便自己把危险扼杀于此。 要死了吗？ 望着秦一挣扎的眼神，缓缓抬起的右手，曲正在心里低喃。反抗是没有意义的，如天堑般的实力差距让他接不住秦一哪怕随意一击。 于是他只闭上了双眼，嘴唇蠕动，又说了一句话。 随即秦一的手掌便落于额头，曲正只觉一股恢宏的力量钻入了他的体内，毁灭着他的思维，摧毁了他身上的每一分生机！ 嘭—— 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身为实境巅峰武者，这简单的一掌竟也似抽空了秦一的体力。他踉跄地退了半步，望着倒在地上已无气息的曲正，痛苦地闭上眼睛。 意志深处传来剧烈的震荡。 尸鬼之毒趁机动乱，让他的脸色中又添了一抹鲜绿。 秦一无心理会，那毒素便越发汹涌，与意志纠缠成一团乱麻，忽然间，意志深处传来鼓点般震动。 咚咚——咚咚—— “这是……” 秦一错愕地睁大了眼，感知着意志深处的那份蜕变，沉默了十几秒，忽然间自嘲大笑起来。 “我终于找到了武圣的契机。” 这笑声中没有喜悦，反而有几分悲怆：“哈哈哈哈，老师，看来我已经找到了您说的机缘。” ‘你嘛，确实差了点东西。刚强有余，但柔软不足，武者修行确实要勇毅争先，可到了武圣之境，却越来越需要刚柔并济。 你得牢记一点，我们是人，不是圣，武圣武圣，将自己修行成圣反而不行。有血有肉，会悲伤、会犹豫、会心痛、会后悔……只有体会到个中滋味，你的意志才有机会升华蜕变，走出这最难的一步。 嗯，自己悟去吧，如果现在不明白，那就等到你该明白的那天，找到那一份独属于你的机缘，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希望到时候，你能够成功迈过那一关。’ “老师，我明白了。” 秦一低喃。 数十年的积累，一朝明悟，他意志的蜕变迅捷且激烈，身上逐渐透漏出一种如天空般宽广的气息，原本如附骨之疽的尸鬼之毒，此刻却如冰雪遇阳光般消散！ 他手掌翻动，大地浮沉。 曲正被他埋进地底。 无形的力量切削，远方岩壁被他的意志斩出光滑的一段，化作巨大石碑，插在了翻覆的土地上面！ 一行行文字，刻录上去。 ‘余自招摇始，越五岳，寻得赵景武圣遗部。其众避世山中，立赵村，逆天争命，仅存数十残魄与一少年。少年名澈，举族所托也。 余受村人之请，誓护此子出山，然因疑生变，竟扼杀之！心痛如绞，五内崩摧，反得破圣之机。然背诺成圣，复何益哉？呜呼！可笑，可叹！无颜立天地，唯愿残志化入山川……永愧先师！ 不孝徒，秦一绝笔。’ 璀璨的光华自他体内发出，刹那间让黑夜明如白昼！ 那光华逐渐汇集，形成一道高达百丈的意志之像。他面朝西方，朝向赵村方向，重重一躬。 旋即转向东方，跪地叩首。 一叩，裂痕滋生。 二叩，支离破碎。 三叩，其重新化作光华，挥洒向方圆百里的大地！在这数九寒冬之际，老树刹那间焕发新芽，被雪压伏的树木也都开了新叶！ “老师，对不起。” “曲正，是吗？望黄泉路上，你我能再续师徒之缘。” 天地间已无秦一之影，只剩下两句破碎的呢喃。 ------------ 第四十三章 新生 吱——嘭！ 深夜的马路上，刺耳的刹车声回响，一个青年被撞飞了三米远。 站在路边，曲正有些错愕地望着这一幕，呢喃道：“走马灯吗？” 原来人死时是真的会回顾起自己的一生的，上一次死亡的时候回顾了一次，这一次死亡就从上一次死亡的时候开始回顾了。 那被车撞飞的人是他自己。 上辈子的死亡既不辉煌，也不特别，只是深夜兴致来了，出门吃点小烧烤，被车撞了而已。 不是没看路，而是为了救一只趴在人行道中间的黑猫。 他发现那只黑猫的时候，还是红灯，他用了各种方式驱赶、试图将黑猫带离，但都没有成功。 当一辆车飞速冲来时，曲正未假思索地冲了上去，结果猫跳开了三米远，自己也被撞飞了三米远。 从‘旁观者’的角度，曲正看到了许多死时没注意到的细节。 那撞飞他的车刹停后，从驾驶位上出来了一个满面惊慌的中年男人，查看曲正的情况后，哀嚎了一声，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他为了赶一个红绿灯，在灯变黄灯的时候加速了，这是在深夜开车时大多司机都有的习惯，让他在曲正冲出来时完全来不及反应。 倒在地上的曲正意识模糊，但还没彻底死亡，他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给父母发了一条消息。 然后他开着微信，努力打出行字：‘是我突然冲出来，轻判……’ 随即，死亡。 “真窝囊啊。”曲正感慨。 明明是黄灯，明明是在人行道上，明明自己都要被撞死了，临死前那一刻他竟然想的还是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为撞自己的人着想。 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别给他人添麻烦’。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为此在生活中成为了一个‘老好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能相处得很好，也为此吃了一些亏。 可老话说得好，吃亏是福嘛。 但此时此刻，曲正不知为何，胸中忽然被一股愤怒的情绪填满。 在被秦一击中额头的一瞬间，他留下的最后遗言竟然是：‘您不用难过，您的决定是合理的，前辈。’ 合理吗？合理！ 站在秦一的角度，他的决定当然是合理的，曲正无法怪他。 但谁来站在我的角度呢？ 我为什么总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甚至别人要来杀我，我却要反过来宽慰对方？！ 曲正狠狠地攥紧了拳。 眼前之画面破碎，曲正的面前又出现了那片灰蒙蒙的荒原。 那困束着他的透明屏障已满布裂痕，曲正沉默地注视片刻，挥动手臂，屏障瞬间支离破碎！ 曲正获得了自由。 上辈子死亡的时候，除了对父母的愧疚，曲正心里甚至觉得是无所谓的。日复一日的上班、平淡无奇的生活，让他有着特别的精神状态——活着挺好，死了也无所谓。 但这一次死亡，他很不甘心。 穿越才仅仅一个多月，他好像就习惯上了这种生活。在山林中狩猎、成长，每一天的生活都是截然不同的，每一天都有新的遭遇。 他想‘自私’一次。 他很想活下去！ 疑似赵澈意志堕落成为的怪物从雾中钻出，向着曲正挥出了那如同镰刀的利爪。没有之前的屏障隔绝，利爪画出弧线，带着锋芒，便要如撕碎幽魂一般将曲正撕碎！ 曲正身体迅速横挪，几乎贴着利爪闪过，然后蓄力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怪物的腹部上面！ 咚—— 闷响回荡，怪物刹那间发出一股在灵魂中回响的嘶鸣，双眸中的空洞和癫狂又加深了一分，疯狂地向曲正挥舞起双爪。 曲正再做闪避，又是一拳。 然后一拳，又一拳！ 他的神态有些狰狞，脸颊向内塌陷，逐渐与面前的怪物相近。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高也在拔升，双手上生出利爪，当他一爪撕碎面前怪物胸膛时，曲正才惊觉自身已和那怪物一般高了！ 疯狂的情绪萦绕在脑海里，曲正觉得自己正在失去神智。 眼前的怪物被他杀死，但…… ‘我要变成新的怪物了吗？’ 就在这时，猎兽图鉴浮现了出来，烙印上了全新的一页！ 【怪种：聻魂】 【狩猎等级：五】 【特性：多只幽魂在特定情况下融合堕落诞生的特殊怪种，理智全失，只会不断地猎杀灵魂】 【收录（1/1）：精神+20】 【略】 精神增强，提神醒脑。 一股清明的感觉瞬间冲淡了曲正逐渐疯狂地意志，化成三米聻魂的他目光恢复清澈，抬起手，看了看自己那镰刀状的利爪。 他用力划动。 眼前的画面再度破碎！ 外界，秦一晋升武圣又自毁后十分钟，石碑插入的大地下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震颤！ 轰——轰——轰！ 一只手破土而出。 旋即是曲正的整个身体。 他有些迷茫地起身，觉得陌生地观察周围，目光落在了石碑碑文上面，脸上挂着看不清的神色。 “前辈，您心软了，只是灭了我的生机，却没毁掉我的身体。” “也许您的担心是对的，我现在都分不清，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了，又或者说，真的变成了怪！” 一道虚影在他身后浮现。 其身高三米，面部狰狞，双手探出镰刀般的利爪，没有双腿，或者说双腿全被雾气所取代！ 一股强大的力量加持在身，曲正只觉六级凶兽已不再是难关，灾难级的凶兽他也可挥挥‘爪子’。 他突破了意志虚境！ 但他的意志虚影，既没有凝为人身，也没有化作兽形。 他的意志是聻魂，一只怪！ 意志虚影渐渐退散。 曲正挥手带风，填上土壤，仔细地把碑文记在心里。 随即他转向西方，赵村所在的方向，深深地躬身三次。 “此后无人知赵澈，更无人知赵村，曲正感谢诸位的帮助。” 他转身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曲正’的痕迹。 终有一日，赵澈、赵村、还有秦一的故事，我会敢于光明正大地讲给别人听。到了那时，我会再回到这里，跟你们聊一聊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又变成了怎样的人。 祭拜赵村，祭拜您！ ------------ 第一卷完，也全书完 很抱歉，这本书到此为止了。 这次转型成绩倒不算太差，但四羊有点写不下去了。 感觉方向没选对，没找对擅长的题材，写起来太吃力了，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和落笔写的东西完全不同，越写越自我怀疑。 继续写下去，只能写得煎熬，恐怕写不出什么好故事。 对不住新老书友们的支持，对不住诸位的月票。 第一次切书，心情复杂，还好第一卷应该也可以看作一个单独的短篇故事，后续还没展开。 下本书……时间待定。 也许会用小号去尝试一点新东西，找找初写作时的乐趣。 诸位，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