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一章 姐姐惨死 尚书府内,张灯结彩,红灯笼高高挂起。 偏僻的屋檐下,几个老婆子正拦着正要往里面闯的,凤冠霞帔的美人。 “二小姐,您今天就要出嫁了,见到血光不吉利的。” “你们都给我滚。”少女从头上拔下一个钗子就往那几个老婆子身上扎,“我姐姐怎么可能会自杀,还不快让开。” 那几个老婆子被她扎的嗷嗷直叫,却还是用力将她扯住。 她还记得姐姐出嫁之时,她哭的稀里哗啦,姐姐拉着她的手说,我们折烟出嫁的时候,姐姐就回来,亲自给你送上花轿。 “虞折烟!住手!”父亲严厉的声音传来。 那几个老婆子一听见这声音俱是浑身一震,而虞折烟早已经闯进了屋子里。 她将房门打开,却听父亲呵斥道:“你姐姐在承国公府里与人私通,已经被人家给休了,如此败坏门风,死不足惜。” 虞折烟将门反锁,然后扑到了床边。 三年了,她姐姐虞折霜嫁给承国公的嫡子已经三年了,没想到当初明艳动人的姐姐居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而她胸口上那把明晃晃的剪刀下,流着触目惊心的血。 “姐姐。”她上前死死的攥住姐姐的手,双手颤抖着往她鼻息间去探。 “折烟。”许是回光返照,虞折霜居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你今天要出嫁了吗?” 虞折烟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喉咙里如同塞了一块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报应啊——”姐姐忽然凄厉的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虞折烟死死的攥着姐姐的手,“什么报应?” “冬琅,你这辈子也寻不到你的心上人了。”虞折霜深邃的眸子里忽然变得寒气凛凛,满是刻骨的恨意。 虞折烟知道,冬琅是她夫君的表字,那个受尽恩宠的承国公嫡子,那个眠花宿柳,无所不为的少爷顾玠。 虞折霜的刚才笑的太大力的,顿时一口血吐出来,竟慢慢的阖上了双眼。 外面的门被家里的小厮使劲的砸着,她抬起眼看着姐姐渐渐冰冷的尸体,如同狰狞的女鬼。 那男人究竟对姐姐做了什么,居然能将端庄贤淑,眉目如画的大家闺秀糟蹋成这样。 “砰”的一声,只见房门被人给狠狠踹开。 父亲第一个走进来,看着已经死去的大女儿,目光极端无情,“你姐姐将府上的脸给丢尽了,早知道就把她丢出去,死在家里真是晦气。” 虞折烟冷冷一笑,“姐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父亲还不清楚吗?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一定是承国公府那些人污蔑她的。” 父亲阴冷的面容让人心寒,“此事与你无关,你马上回房,一会便安安分分的出嫁。” 虞折烟满脸决绝的看着父亲,“在没有查清姐姐究竟遭遇什么之前,我绝不会嫁人。” 她一边说,一边解着嫁衣上的盘扣。 她与姐姐自小就没了娘亲,姐姐与她相依为命,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人不明不白的走了,她岂能出嫁。 姐姐说过要亲自给她送上花轿的,她说过的 丫鬟们赶忙阻拦,“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不吉利的。” “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你今天都给我安安分分的上轿子,去青州嫁给南安王世子,若是有什么差池,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他的话如同一枚极细的针,猛地戳入了肺腑。 “你除了卖女求荣还能做什么,你不肯替姐姐主持公道,不过是因为不敢得罪承国公府。”她嘶喊道,“父亲若念着亲情,定要去问了明白,姐姐究竟犯了何错。” ------------ 第二章 逃婚复仇 “你们这些奴才还等什么,还不快将她拉走。” 父亲说完便命人将虞折烟给弄回闺房里,并由丫鬟们压着上了送上了花轿。 青州百里之遥,便是乘轿子亦要半月的光景。 两个贴身的丫鬟瑾儿和瑜儿见虞折烟双手被紧紧的捆着,忍不住捡着好听的话说。 “二小姐,听说南安王的世子可是满腹经纶,尊贵至极的人物。”瑾儿满脸的激动,“南安王妃可是第一大美人,她的儿子岂是池中之物。” “呸,你这小蹄子真不害臊,又不是你嫁过去。”瑜儿骂她。 瑾儿吐了吐舌头,将帘子掀开一角,然后看着窗外围观的人群,满脸的兴奋。 吏部尚书大人的千金远嫁青州,满城皆知,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咦,这不是咱们府里的马车吗?”瑾儿忽然好奇问,“刘哥哥去干嘛?” 原来虞折烟的轿子经过,路上的车辆皆避让。 谁料那马儿被抬轿的人吓到,一时受了惊,顿时不断蹬着蹄子乱叫。 马车上的人只管去拉扯那受惊的马儿,谁知车里的东西竟一下子滚了出来。 一个瘦弱的女人,被破席子卷盖着,落在了尘土飞扬的大街上。 那些看热闹的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可在车里的虞折烟却看的一清二楚。 尚书府内是何等的奢靡,便是一盘普通的菜,亦要几两银子。 没想到父亲居然连一副棺材都不肯施舍给姐姐。 接着,她看见脚里的小厮将姐姐的尸体,毫无怜悯的扔回了车里,然后狠狠的吐了口吐沫。 无论身边的丫头再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她都不在乎了,她脑袋里冲撞奔腾的只有恨意二字。 那些人好生无情,她姐姐乃是侯门小姐,连死后都不给她安生吗。 虞折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头上的凤冠的坠子沙沙作响,“姐姐,你就在奈何桥边等着,那些冤枉你的人,很快就去陪你了。” 敲锣打鼓得声音将她满是怨恨的声音掩盖,可轿子里的两个丫鬟却听的一清二楚。 “小姐,承国公府子开朝以来,便权势滔天,便是大小姐冤枉,也无处申冤啊。” 瑜儿心中悲悯,叹息一声,“您以后嫁入南安王府,很难再进京了,这件事便算了吧。” 那辆破旧的马车已经越来越远了。 “你们两个可愿意帮我?”她直视着两个丫头,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狠绝。 ——————————— 承国公府。 虞折烟畏畏缩缩的站在牙婆子后面,满脸惶恐不安的模样。 “刘大管家,这丫头可是正经人家的丫头,如今蒙了难,不得已才卖身为奴,你们可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那大腹便便的管家却冷着张脸,“这府里正经的夫人都比不过这丫头,以后若是被哪位老爷少爷看上了,我倒成了罪魁祸首。” 虞折烟见那刘大管家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上色眯眯的瞧,只怕对自己早已起了歪心思。 只是远处有一个身姿妙曼的妇人不断的往这里瞄,只怕那女人与这刘大管家关系匪浅。 “奴婢因为这样貌,已经被几户人家赶出来了,您要是不收留奴婢,那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 第三章 卖身为婢 虞折烟说完抹了几滴眼泪,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那刘大管家见状佯装犹豫不决的样子,“我看你可怜便将你留下,以后在府里可要安分些,不要做越矩的事情。” “谢谢您——”虞折烟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那牙婆见买卖谈成了,便笑眯眯的向虞折烟交代了几句,然后手里的铜板便走了。 刚才在远处的夫人扭着腰慢慢的走了过来,将虞折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刘大总管,你莫不是瞎了眼睛,这丫头的手可细嫩着呢,能干什么活。” 虞折烟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眼眶慢慢的湿润了,“姐姐,我能吃苦的。” 那妇人听她唤自己姐姐,不由得脸色好了几分,“以后你就去厨房里打杂,每月两吊钱,这府里规矩可严着呢,若是有别的什么想头,以后可有你受的。” 刘大总管见忍着泪,战战兢兢的模样,便说,“这是老夫人的陪房周妈,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听她的。” 虞折烟到点了点头。 “走吧,收拾好你的东西,我去给你找间屋子。” 虞折烟只管跟着那周妈走,一路上鹤鸣鹿啼,亭台楼榭,果然是奢靡不已。 终于周妈将她带到了一处院落,等推开房门,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缝补着床褥,见他们过来了,忙不迭的从炕上下来。 那女孩子头上松松垮垮的绑了两个髻,脑勺后面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上边却缠着红色的麻绳。 “青荷,这是刚买来的丫头,以后便与你住在一个屋。府里的规矩你跟她说说,以后她若是犯了错,连你也一并受罚。” 青荷并没有生气,反倒十分熟络的牵了牵虞折烟的手,“果然是周妈最疼我,知道我孤单,找个人来陪着我。” “就你这小丫头片子会说话。”说完她便离开了。 等那周妈走后,青荷将桌子上的馓子给她拿过来几块,十分客气的让她吃。 “你叫什么名字?”青荷脸上却是灿若春花般的笑。 这让虞折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瑜儿,她也是这般的活泼可爱,如今算着时辰,恐怕她们已经到了青州了。 “烟儿。” “名字美,人也长得漂亮。”那青荷突然皱起了眉头,“你这样貌,倒有四分像一个人。” 虞折烟心里猛地一颤,莫非是自己的姐姐,可她与姐姐虽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样貌却是天差地别。 “我想起来了,是少爷的宠妾花如纱。” “宠妾?” 虞折烟在家里的时候,亦听人提起过,顾玠曾一掷千金,给青楼的头牌给赎了身。 “那花如纱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当初少夫人在时,就处处受她的欺负,如今少夫人被赶出了府,如今越发了不得了。” 虞折烟捏着馓子的手一紧,顿时碎成了渣滓。 “少夫人怎么会赶出府呢?难道是有什么错处?” 青荷满脸凝重的摇了摇头,“这种事我这种粗使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再说府内对这件事却是严禁不提的。” 父亲曾经说姐姐与人私通,才被赶出府的,究竟是谁冤枉了姐姐。 ------------ 第四章 花园初遇 看青荷的样子,分明也不知道多少,要查到这件事,必须要那些上等的主子才能知晓的,可自己被分配到厨房里做了粗使的丫头,怕是很难出头了。 既然如此,那花如纱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的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花如纱与自己容貌相似,姐姐临死前有说了那么一些话。 莫非,莫非那顾玠的心上人是自己?可是她从未见过他的。姐姐出嫁后,她便随着舅舅去了姑苏,只因父亲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便回了京。 她与青荷说了一会话,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 青荷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被褥给她,因为许久没有人用,那上面满是难闻的味道。 虞折烟正想将它们整理好,却听见外面竟有烟花的响声。隔着窗户,竟见烟火重叠,夜空中花团锦簇。 青荷扫了一眼,又接着忙自己手里的绣活,一副见鬼不怪的模样。 “那花如纱最喜欢烟花,只怕少爷又在花园里哄她开心了。如今老爷奉命去苏州办差,老夫人对少爷又是万般的溺爱,如今闹得越发了不得了。” 虞折烟低下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内心里满是愤恨。 “这被子太难闻,我去采些花瓣回来熏熏,总会好些。” 青荷抬起头笑道,“你倒是娇气,不过我是不能陪你去了,我这差事要是做不完,明天得被主子骂了。” 虞折烟道:“那道不必了,我今天入府的时候,倒认了一些地方。姐姐尽管忙,我去去便回来。” 她说完便从屋子里找了一个半新不旧的篮子出来,连灯笼也没有提。 那烟火已经停下了,她只顺着那方向沿着长廊走,走廊的外头皆挂着一溜儿金钩的鸟笼子。那些鸟儿受了惊,皆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乱撞。 虞折烟穿过无数个走廊,却见几处用太湖石砌成的假山,然后是流水迢迢,万花争奇斗艳,当真好个所在。 她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娇笑声,便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 只见亭台之间挂满了八角宫灯,灯下站着一个极为娇艳的女人。虞折烟看不清她的脸,却见她身段玲珑,媚态十足。 那女人一边摇着绣扇,一边大声喊着,“冬琅,若是你抓不到我,答应我的事情可要算话。” 虞折烟暗暗咬牙,这便就是那处处为难姐姐的花如纱了。 她正想着,那女人已经钻到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虞折烟在四周寻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那冬琅,正想掉头归去,突然被人狠狠的从后面抱住。 滚烫而陌生的胸膛,以及男人的气息。 “本少爷可捉到你了,可不许耍赖。” 虞折烟从未和任何一个男人这样亲昵过,气的脸色惨白,转过身来反手便是狠狠一巴掌。 “啪——” 她此时才看清那男人的脸,他眼上蒙着白绸,鬓若刀裁,五官精致,即便是发了怒,亦是俊俏无双。 他见自己挨了巴掌,一下子将虞折烟从怀里放出,然后扯下自己蒙着的白绸。 “花如纱,你居然敢——” ------------ 第五章 魂牵梦绕 冬琅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虞折烟,似乎一下子懵住了。 “你——”他的手慢慢的伸向虞折烟的脸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怪异。 此时远处传来那花如纱的声音,“少爷,您在哪里,妾身怎么寻不见你了。” 虞折烟趁他一晃神的工夫,便俯身钻进了花丛里,然后在芭蕉树后面多躲了起来。 “出来。”伴随着一阵花叶折断的声音,冬琅十分着急的寻着她。 看他的样子,他定是见过自己的,自己三年未在京中,只怕他是在娶姐姐之前见过自己的。 可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凭他的样貌,自己当年一定会注意到的。 “少爷,您在干什么呢,这些花草的可没得罪您呢。”花如纱娇媚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冬琅却并没有理会她,只大声的喊,“来人。” 虞折烟踮着脚尖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竟有几个人往这边匆匆的跑来。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将府里的所有门都关起来,一个都不许放出去,然后将府里各院的丫鬟都给我叫到储玉苑来,若是落下了一个,我便让揭了你们的皮。” 虞折烟听了这话,心底亦是一惊,她趁乱摘下两朵开的最艳丽的牡丹,然后跑回了住处。 青荷见她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赶忙放下手里的针凿。 “这是怎么了?” 虞折烟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姐姐,我在花园里随手摘了两朵花,被人给发现了,现在正到处捉拿我呢。” 青荷一看她篮子里的那两朵花,失声喊道,“这可是少爷最喜欢的青龙卧墨池,这可怎么办。” 虞折烟一副战战巍巍的样子,“我今天刚入府,便闯了这样的大祸,我被赶出去不要紧,只怕会连累姐姐,今天周妈还说,我若犯了错,姐姐也一并受罚的——” 青荷脸色煞白的堵住她的嘴,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回来的时候,可有人瞧见你了?” “没有。” 听她这样说,青荷的脸色才微微好了些,她将篮子里的那两朵花拿起来,用剪子铰烂,然后用纸团包好。 “赶紧去院子里埋了,旁人问起,只管说你从未出过门。” 虞折烟按照她的吩咐处理好之后,刚走到屋子里,房门便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敲着。 青荷走过去打开门,便见一个丫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快跟我走吧,孟姨娘让所有的丫鬟仆人都过去呢。” 青荷忙不迭的跟着她走了。。 虞折烟坐在窗户边上,看着那灯笼越走越远,便倒了杯茶,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她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心里也慢慢的算计起来。 既然想查出姐姐的冤情,就绝不能留在那个男人身边,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会防备着她,她断然不会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她料定即便查所有院子的丫鬟,也查不到自己身上,毕竟自己被分配到了厨房,那里都是老妈子,怎么会有年轻的女子。 那大少爷自然不会无聊到将府里的老婆子也一并查一遍的。 ------------ 第六章 遍寻芳踪 等青荷回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她将屋子里的蜡烛吹灭,压低声音说,“烟儿,你可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今天少爷将所有的丫鬟都检查了一遍,最后没找到你,脸色都气的青了。” 虞折烟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姐姐放心,我以后定会安安分分的在厨房里,绝不会以再出现在少爷的面前。” 那青荷听她如此说,原本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大半。只安慰了她几句,便吹了灯睡下。 虞折烟毕竟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如何能在这样简陋的房间里睡得踏实。 半睡半醒的挨到天亮,才被青荷叫了起来。 她一边洗漱,一边道,“茶点房的管事妈妈柳嫂子可是个厉害的人物,你要是得罪了她,以后可安生不得。我去侍奉孟姨娘了,这几日她不再那么愁眉苦脸的了,兴许能早早的放我回来。” 虞折烟昨晚便听说了,这孟姨娘正是顾玠的一个侧室,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又因为姐姐自从嫁入府内,一直无所出。那老夫人便将自己的丫鬟给了儿子,指望她能开枝散叶。 谁知那顾玠对这孟姨娘并无好感,一直便十分冷落。这孟姨娘一受到冷落,便时时找老夫人哭诉,渐渐的老夫人也觉得厌烦了。 如今在府里,她虽是个主子,可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虞折烟去了厨房,那些小厮和老婆子们都窃窃私语起来,倒是她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不去理会他们。 那掌事的柳嫂子长的真如青荷说的一样,细长的眼睛,极薄的嘴唇,一副精明刻薄的样子。 “这样一个莺莺小姐,留在我们厨房做什么,还不如去伺候少爷,夫人们,说不定来日来的挣个名分。” 满屋子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若是以前在尚书府里,谁敢这样跟她说话,她早就让人拉出去把这没脸的东西打一通了。 她只得强忍着脾气,阿谀逢迎道,“妈妈说的是,只可惜我没有这样好的命,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提携。” 众人玩笑了一会,便都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虞折烟与姐姐自小便丧母,父亲虽纳了几房姬妾,难免会有人拿着她们算计,所以舅妈自小便将她们接到姑苏去。 她们的姑妈最擅长的便是做糕点,有闲暇的时间便对她和姐姐言传身教,所以虞折烟的糕点手艺极好。 当她端着刚蒸出来的百果蜜糕让柳嫂品尝时,她的脸上随即露出了几分的诧异。 她只吃了一半,便将剩下的扔在了桌子上,“这糕点倒是做的不错,可是咱府里的主子可不比别人家里,嘴可都挑着呢。” 虞折烟有些紧张的绞着手指,满脸惶恐的样子,“以后要有什么地方错了,还请嫂子告诉我。” 虞折烟便是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思也琢磨不透她什么意思,只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以后你做了糕点,便只记在我的头上,以后若是主子责罚起来,我去替你领。” 原来竟是打了这个主意,虞折烟忍不住心里冷笑,便宜都占尽了,还要在那里装大方。 ------------ 第七章 奸诈妇人 “那便多谢您了,若是旁人问起来,我便说我只给您打的下手。”虞折烟装出一副感激零涕的样子。 那柳嫂见她如此蠢笨,便更加的得意起来。 果然中午的时候,便匆匆忙忙的来了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 那丫头询问那百果蜜糕是谁做的,便扔下了几两的赏钱便走了,只说是老夫人赏的。 那柳嫂子自然承认了是她做的,那赏钱她也大摇大摆的收下了。 倒有几个人知晓这糕点是虞折烟做的,也只能悄悄的替她抱着不平。 虞折烟依旧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连半句话都不敢争辩。 累了整整半日,她浑身的骨头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等她回到了小屋,却见青荷正在院子里浇着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可算回来了。”青荷听见脚步声忙不迭的将水壶扔在一边。 “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荷将四周打量了一遍,确定无人后,紧张道,“烟儿,你以后可算是有福了,少爷定是看上你了。” 虞折烟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少爷那日在花园里见过你之后,似乎是动了情,既寻不着你的人,便非说遇见了仙子下凡,如今已经搬到花园里去住了。” 谁知虞折烟却满脸紧张的说,“姐姐有所不知,我进京投靠亲戚之前原是许了人家的,卖身给国公府时候,也和未婚夫君商量过,待他有了银两便将我赎出去的。” 青荷未想到竟然有这样一番变故,“若是寻不到你,少爷只怕不会甘心的,你也一定要想好法子,将来怎么应付少爷。”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看见外面来了一个一身绿衣服的老婆子,隔着窗户喊,“烟儿,柳嫂子让你过去呢。” “我收拾收拾就过去,麻烦您告诉她一声。” 待那传话的走了,青荷满脸担忧的说,“天已经这样晚了,她叫你做什么,那柳嫂满肚子的坏水,你可当心些。” “我在这府里没权没势的,她算计我做什么。”苏筑绿满脸单纯的说,“姐姐放心罢,我去去就回。” 虞折烟趁着夜色进了柳嫂的屋子,一进门便看见她正端正在桌子上看着禀帖和账目,听见声音,忙抬头招呼她坐下。 虞折烟坐在凳子上,笑着问,“您找我做什么?” “你刚刚进府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人都有些忌口,你把你会做的糕点配料都写下来,赶明儿我找人瞧瞧,哪个主子是吃不得的。” 虞折烟知道她今日得了便宜,生怕别人说闲话,便未雨绸缪,将配方给要了去,免得招人诟病。 这算盘打得太响了,虞折烟忍不住冷笑。 然而她一抬头竟看见柳嫂那一席被褥,顿时脸色大变。 那分明是织锦,那是她与舅妈从库房里挑出的一匹最好的布,然后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那上面的每一个图案,都曾经是她细细描摹过的。 而那枕头上交颈而卧的鸳鸯,那两双眼睛上镶嵌着的宝石,却是她从步摇上拆下来的。 这些东西都是姐姐成婚当天,她亲手装进匣子里的,然后随着姐姐一起,进了承恩公府的大门。 ------------ 第八章 设计计谋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绸缎。”她故意装出惊诧的样子,“连嫂子都用这样好的东西,那那些少爷和夫人们得用什么样的。” “你哪里知道,这原本便是那位少夫人的。”那柳嫂子满脸得意放下毛笔。 “没想到那位少夫人这样的大方,连这样的东西都能打赏下人。” 她的话刚说完,便听见柳嫂子咯咯一笑,“打赏?她那些东西还不是任由人拿,只是我拿的这几件原是别人挑剩下的,我饿了她整整三天,她才肯拿出这些东西来。” 虞折烟的目光像是燃烧的冰火,“她毕竟是主子,您就不怕少爷怪罪?” “府里谁承认她是主子了,以前别人都不愿理会她,只有我去给她日日送饭。”柳嫂的眼里透着一股阴冷的笑,“连府里的狗,都比她高贵。” 虞折烟的手,在袖中慢慢的握紧,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了姐姐临死前的样子。 她眯眼,敛去眼底无尽的恨意。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觉得血液一点点的重新流回来。 “瞧瞧竟把正事给忘了。”她一拍脑门,满脸懊悔的样子,“我不识得几个字,还是我将配方念出来,嫂子您来记下吧。” 等虞折烟将糕点的配料都念完之后,柳嫂子才满意的将纸给收了起来,顺便打赏了几个铜板。 这些钱与今天老夫人赏的钱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虞折烟回到屋子,一句话也不肯说,就坐在那里打着珞子,脸色自始至终都是铁青的。 “妹妹回来了,那柳嫂子是不是为难你了?”青荷满脸担忧的问。 虞折烟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她没有为难我,不过是跟我说了些少夫人的事情,心里觉得有些别扭罢了。” “她也实在可怜,我听府里的人说,新婚夜的时候,大少爷与她吵了一架之后,便再不曾踏过她的房间半步。”青荷叹了口气,“其中的缘由也只有那些主子们才知道。” 虞折烟知道,她也不过是知道些闲言碎语,便没有再追问。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带了一丝的阴冷,“我刚来府上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主子哪个是得罪不得的,还请姐姐告知。” “老夫人面慈心善,对府里的奴才也是十分的体恤,那位花如纱虽然飞扬跋扈,却也不敢太造次。只是大少爷,脾气古怪,处置奴才也是常有的事情。” 虞折烟脸上露出几分轻笑,“多谢姐姐告知,天这样晚了,还是早些歇息罢。” 第二天早上,虞折烟正将刚买来的蜜饯往罐子里装,却见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几个人,其中还有府里的刘管家。 “今天少爷房里的百果蜜糕是谁做的?”开口质问的正是顾玠房里的大丫头宝潇儿。 那柳嫂子察觉到事情不对,赶紧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情?” “混账东西。”刘管家气的七窍生烟,“那糕点里居然有块石子,你们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是新来的烟儿做的,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柳嫂那样精明的人,立即将事情推到虞折烟身上。 ------------ 第九章 报应开始 虞折烟扑上去死死的抓住了她的袖子,哭道,“柳嫂子,您不能拿我挡祸,这糕点明明是您做的。” 柳嫂恶狠狠的将她推开,“你这贱人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昨天老夫人赏的银子还是您收着的,您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糕点是你做的,如今有了祸事,您却往我身上推。” “到底是谁做的,难道少爷赏的三十板子你们两个一块挨。”宝潇儿在府里可是半个主子,说话极为威严。 “奴婢确实冤枉,柳嫂子难道你忘了,是您亲自告诉奴婢说,府里刚来的奴婢不许做糕点的,所以将配料和制作方法都写给你了。” 柳嫂子吃了一惊,没想到当初唯唯诺诺的丫头居然这样的厉害,自己可算是栽了跟头。 若是再追查下去,想必自己欺骗老夫人和触犯府内规矩的事情就会暴露,那时候却不仅仅是三十板子了,只怕熬到今天的地位也丢了。 “原是我事情忙,没料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柳嫂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凌厉似箭的射了虞折烟。 “既然你认了,那就拖出去打。”刘管家对身后的两个小厮摆了摆手,很快将那柳嫂子拖到了院子里。 厨房里的人都吓得脸色惨白,只听外面不断传来了柳嫂子杀猪般的惨叫声。 虞折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冷冽的笑意。 叫声渐渐的停止了,屋子里安静的脸掉根针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教训。”刘管家冷哼一声,然后又对着众人说,“看你们以后还犯这样的错误,看来她一时半会的是下不来床了,这茶点房里的一切事物就由夏婵玉暂时管理。” 很快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的妇女,风韵犹存,看起来十分的精明能干,只是人看起来十分的刻薄,面相不怎么讨人喜欢。 “是。”那女人答应着,“您放心,以后别再出这样的岔子了。” 待众人散去后,那叫宝潇儿的却将虞折烟叫到外面去了,她盯着她了好一会,道,“那天在花园里少爷撞见的人是你吧。” 虞折烟满脸惶恐的摇了摇头,“姑娘在说什么,我实在听不明白。” “少爷书房里有一幅画,那上面的女子跟你很像。”宝潇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既然你不愿意攀高枝,我劝你还是在府里安分些。” “谢姑娘提醒。”虞折烟恭恭敬敬的说。 晚上,柳嫂子刚敷了药,只要微微一动,浑身疼的像扒了皮一样。 她将虞折烟骂了百遍,只恨不得将她抽骨剥皮才能解恨。 然而,没想到虞折烟竟然亲自过来,眼圈微红,倒像是哭过一般。 柳嫂阴冷的眼神盯着她,“你这贱人,是过来看我死没死是吗,我告诉你,这件事咱们没完。” 虞折烟却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嫂子,是那个叫夏婵玉的逼我这样做的,她说让我陷害你,否则就把去欺骗老夫人的事情说出去,我刚刚入府,一时害怕就听了她的。” ------------ 第十章 连环计 “你说什么?”那柳嫂子满脸的怒意,她原本就猜想烟儿这丫头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胆量,居然敢算计她,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柳嫂子您就饶了我这回吧,我也未曾想到事情会闹得这样大。”她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今日我还听说她要将我赶到家庙里去,怕我走漏风声。” 虞折烟知道,在柳嫂眼里什么样的人最可信,就是走投无路的人,只能依附她。 她缩了缩肩膀,尖尖的下巴抬高了几分,“柳嫂子,刚才我过来的时候,那夏玉婵正领着府里的人到处搜查东西呢,怕是要将茶点房都翻过来了。” “他们在翻找什么。”柳嫂子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样,茶点从床上跳下来。 “他们——有人举报嫂子说您背地里经常拿东西,所以正搜查呢。”虞折烟知道,这些奴才们往日偷了东西都藏到一处,等有了机会在悄悄的拿出府去销赃。 她笃定这柳嫂子一定手脚不干净,因为她的吃穿用度远远高于其他的奴才。 柳嫂子听完她的话果然脸色大变,她一把扯住虞折烟的胳膊,“我只要你去办一件事,你要是做成了,你出卖我的事情咱们既往不咎。” 虞折烟支支吾吾的问,“您——您尽管说。” 柳嫂子附耳说了几句话,然后虞折烟慌乱的跑走了。 等她走后许久,柳嫂子才发觉事情不对,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不顾身上的疼,哀嚎着下了床,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跑出门,房间的门被人“啪”的一声从外面踹开。 随后刘大管家领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其中一个小厮手里还提着一个灰色的包裹。 而虞折烟也在其中,哆哆嗦嗦的,好生可怜。 柳嫂子向来是个聪明人,她刚才被虞折烟骗过去,也不过是因为太心急了。 她那张面孔气的煞白,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她,“你这贱人,居然敢出卖我?” “柳嫂子,我将您藏在井底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刘管家了。我虽是刚刚入府,规矩还是懂的,实在不敢帮您隐瞒。”虞折烟说完一张嫣红的小嘴死死的抿住。 柳嫂子扶着墙壁,脸上满是气急败坏的神色,“刘管家,我偷拿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若是仔细翻查,只怕个个屋子里都有,还请您从轻发落。” “不值钱的玩意?那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刘管家将小厮手里的包裹接过来,往后噼里啪啦的将东西都掉在地上。 果然都是些厨房里不起眼的器皿,除了滚落满地的碎银子。 柳嫂子的大概数了数,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几两银子,这样的数目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哪里还有她的活路,可那些银子根本就不是她的。 “这些银子不是我的。”柳嫂子吓得魂飞魄散,用手指着虞折烟,“是——是她陷害我的,是她放进去了。” 虞折烟心里冷笑,却面不改色的说,“嫂子您怎么能冤枉我呢,我卖入府内才得了十两的银子,如何能有这样多的银子。” 刘管家再也按奈不住,上去狠狠的将她踢倒在地,“满口胡言的东西,现在还想冤枉旁人,我现在就绑了你,让老夫人去发落。” ------------ 第十一章 送上门 虞折烟刚回到屋里,却见屋子里站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婢女,见着她回来了脸上俱是一喜,“才要去寻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来了,快随我去见宝潇儿姐姐吧。” 她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心里不妙,难道是那宝潇儿知道自己算计了她主子? 她带着忐忑便跟着两个小丫头来到了顾玠的屋子里,只见里面铺陈华丽,数不尽的珍宝奇玩。 那宝潇儿正喝着茶,见她来了抬了抬眼,然后向身边的一个灵巧乖觉的丫头使了使眼色,那丫头便将一旁放着的一件绣着桃李海棠的纱衣递过来。 这样的布料也只有府里上等的奴才才能使得,她不过是一个粗使的丫头。 “姑娘这是何意?”虞折烟皱起眉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宝潇儿复杂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花如纱今儿得罪了我,我拿你找找她的晦气。”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唯唯诺诺的说。 “只要您穿上这件衣服,留在少爷的房间里。”宝潇儿将茶杯放下,眼睛死死的盯着虞折烟,“你怎样拒绝少爷我不管,事后我自然会给你赏钱。” 虞折烟倒是有些喜欢这个直白的丫鬟,总比过那些口腹蜜剑之人。 她接过那纱衣,找了个下人的房间便换上了。 等她回来,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俱是吸了口凉气,府里果然是卧虎藏龙,连茶点房都藏着这样美若天仙的丫鬟。 宝潇儿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些丫鬟才回过神来。 “我们便走了,一会少爷便回来了,你便贴身侍奉。”那宝潇儿说完便带着一群小丫头走了。 虞折烟在屋子里呆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听见外面传来了顾玠的院子里的丫头说话的声音。 “听说今儿花如纱罚潇儿跪了几个时辰,她现在如何了?”顾玠的声音里并无恼怒。 “回少爷的话,宝姐姐已经找大夫看你了,配了两副药,现已回房歇着去了。”丫头回道,“奴婢这就将她给您叫来。” 顾玠道:“不必了,让她歇息几日吧。” 虞折烟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滋味,但更多的是仇恨,她现在离着本该称为姐夫的人越来越近,一切已经回不了头了。 伴随着脚步声,又是那个身材俊俏,美服华冠的男人。 那冬琅并未注意到虞折烟,只是脸色难看的进来,进来便说,“更衣。” 虞折烟轻移莲步,然后弓着身子将他腰间的碧玉红鞓腰带给摘下,随即是外面绣着双龙出海的外衣。 她在家里也是丫鬟奴才侍奉着,哪里能做的习惯这些。 随后腰带间挂着的玉坠子被她冷不防的掉在了地上,顿时碎了一小块。 冬琅闻声一看,心里的火气全上来了,骂道:“哪里来的蠢奴才,连这些都做不好。” 虞折烟心里一阵冷笑,然而泪水却盈盈的落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奴婢这就走,还请少爷恕罪。” 她说完抬起头,一双带着泪珠的眼睛慢慢的看向了他。 “滚,让别人——。”冬琅的声音猛地顿住,然后死死的盯着她的脸,“你——” ------------ 第十二章 缘错的真相 虞折烟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奴婢这就退下。” 顾玠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惊诧道:“你究竟是谁?” “奴婢是茶点房里的烟儿。”她拼命的挣脱着被他牢牢缚住的手腕,“少爷,这不合规矩,您放开我。” 谁知她不但不放开她,反倒攥的更紧了。 红烛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让他的脸带着朦胧的红,“烟儿,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完不待她回答便拉着她的手进了内室,然后从玉枕旁边拿出一副轴画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虞折烟早就听说过这幅画,打开的时候手竟然有些颤抖。 画轴终于打开了,画中的女子站在月老庙前的姻缘树下,风吹起那女子的翩翩长袖,而那女子的手里还拿着一块红色的绸缎,似乎要往姻缘树上扔掷。 而那女子的脸竟然是她自己。 “你可想起来了?”顾玠伸手抚摸她那张脸,才触到便被冰冷的温度骇到。 虞折烟想起来的了,她此生只去过一次月老庙,那就是为她的姐姐虞折霜去求姻缘。 那时候她站在姻缘树下扔写着姐姐闺名的红绸,却不料力道太小,绑着石子的布绸怎么也扔不上去。 她恍惚回忆起来,那时候有一个一阵华服的少爷走过来,对她说,“看来月老根本不想管你的姻缘,要不本少爷屈尊降贵的娶了你。” 虞折烟那时候只当她是登徒浪子,扭头瞪他,“你瞧我长得可美?” 那少年未曾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脸上有一丝的错愕,“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说,“我长这么美,凭什么要嫁给你,我将来是要做一品诰命夫人的。” 如今虞折烟早就忘记了当初那男人的样貌,可还记得那男人的眼睛明亮,如漫天灿烂的星光。 当她再次扔那条布绸的时候,恰巧挂在了一条树枝上,她满脸得意的扭头看着那少年,“瞧瞧,月老听见我的愿望了。” 那时候她想要离开去找姐姐,只听见他在她身后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等我承了父亲的爵位,来日你定能当上一品诰命夫人。”冬琅捧起她的脸,仔细的瞧,“你比三年前高了些,却更美的惊人了。” 虞折烟对他痴情的眼神十分的厌恶,她一低头,却看见那画轴下面竟绑着一块红绸,那上面赫然有她姐姐虞折霜的名字。 这就是三年前她扔在姻缘树上的红绸,她赫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她果然为姐姐求来了姻缘,可这份孽缘竟害了姐姐一生。 冬琅见她死死的盯着那布条,眼底沉下一片暗影,“我拿着这布条去寻,却未想到竟寻错了人,不过没关系,今天终于又让我遇见你了。” 虞折烟从未想到将自己姐姐推向地狱里的人,竟有她的一份,她肩膀虚晃,然后抬头说,“这布条当初是我捡来的,我听说少爷的夫人便是这个名讳,是真的吗?” 一提到虞折霜,冬琅的脸上满是厌恶,“那女人死不足惜,以后不许你提她。” ------------ 第十三章 他要娶她 冬琅一低头,正巧看见她脸色惨白,像是吓着了一般,不由得满脸懊悔,“别怕。” 虞折烟抬头看他,“少爷这样的痴情,你比可承担不起。” 他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外面传来明媚的女人声音,“少爷可算回来了,适才花姨娘找人来请您,说她今儿胸口闷,让您去瞧瞧她。” 话音刚落,只见那宝潇儿笑眯眯的进来。 冬琅扫了一眼虞折烟,“我又不是大夫,难道瞧瞧她就能好了不成。” 宝潇儿脸上越发的得意,只走到虞折烟身边,笑着说,“这位可是爷要找的仙子?偏巧今儿被我寻到了,少爷可要怎么赏我?” “确实要赏的。”冬琅的目光从未从虞折烟的脸上移动半分。 宝潇儿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便对虞折烟说,“妹妹快回去歇息吧,今儿劳烦妹妹了。” “不行——”冬琅的声音里有些急。 “少爷急什么,难道烟儿妹妹还能丢了不成。”宝潇儿向虞折烟使了一个眼色,虞折烟福了福身子,便轻移莲步退了出去。 等她去后,冬琅还是望着门口的方向痴痴的发着呆,然后头也不回的便往外面走。 宝潇儿扯住他的袖子,“少爷连外衣都没有穿,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见太太,我要娶烟儿。” 宝潇儿一听这话反倒愣了,顾玠是什么身份,国公府内唯一的嫡子,当朝太子妃的胞弟。如今没想到竟要娶一个小丫头为妻,显然时候动了真情了。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老夫人只怕再久歇息了,有什么话明儿再去说罢。” 虞折烟回到屋子里,却见青荷正绣着帕子,见她回来了,满脸惊诧,“妹妹这是去了何处,瞧瞧您这衣裳,我到是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位夫人呢。” 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宝潇儿的衣服,因为走得太急都未来得及换下。 “那柳嫂子如何了?”虞折烟给自己倒了杯茶,那茶又苦又涩,她喝的很是不习惯。 “听说连夜审问了,将贪污的东西都交代出来了,却死活不肯承认今儿搜到的那些银子。”青荷摇了摇头,“老夫人命人打了她八十丈,驱逐出府。” 虞折烟放下茶碗,道:“我去瞧瞧她。” 她说完便提着灯笼走了,在府邸的西角门处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却见两个小厮拖着两个人出来。 借着灯笼的光一瞧,依稀能分辨出柳嫂子的模样,只是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了个人样了。 虞折烟走过去,瞳孔收缩着,压低了声音说,“两位哥哥行个方便,我有几句话要跟柳嫂子说。” 那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们的廊下歇息一会,还请姑娘尽快。” 虞折烟点了点头,目送着那两个人离开。 虞折烟将裙裾往上提了提,然后伸出脚狠狠的踩在那柳嫂子的手上。那柳嫂子疼的直发抖,随即幽幽转醒。 “你这贱人为什么要害我?”柳嫂子凄厉的哀嚎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如同追魂索命的恶鬼。 ------------ 第十四章 拒婚 虞折烟冷笑着抬头,“没错,那银子是我放在你的篮子里的,你可真是没胆量,只敢贪些蝇头小利。” 那柳嫂子双手紧握,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花十几两银子将我赶出府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这恶毒的奴才忽然敢去折磨少夫人,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虞折烟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除的说,“我饶你一条命你应该庆幸。” 她说完便转身欲走,似乎那柳嫂子是个瘟神一样,连再看她一眼都不愿。 “虞折霜那贱人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她跟男人私通,国公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那柳嫂子咬牙切齿的说,“尚书府的大小姐又怎么样,还不是自甘堕落。” 虞折烟紧咬嘴唇,眼中冷光闪烁,“那男人是谁?” 那柳嫂子被她森然的表情吓到,“我不知道,府里的人从不敢议论这些的。” ——-—————— 翌日,虞折烟早晨正在茶点房剥着莲蓬,却见夏玉婵满脸笑意的进来,见她正低头忙着,忙把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姑娘怎么还做这些,您以后可是有福的人了。”夏玉婵将她浑身打量了一遍,“这样周正的模样,连我这个老婆子见了都要喜欢呢。” 虞折烟心中虽明白了几分,可还是笑着说,“我福气薄,早早的就没了爹娘,所以才卖到府里来。” 两个人正说这话,却见老夫人的陪房周妈过来。折烟卖入府里哪里与她见过,那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 “烟儿姑娘快随我去见老夫人。”她笑着说,“快走罢。” 虞折烟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是好事,姑娘快去罢。”那夏玉婵笑着说。 虞折烟跟着周妈来到老夫人院子里,却见里面陈设简单,到处都是佛经,难怪人家都说正和老夫人面慈心善,十分体恤奴才。 屋子里的正厅里,那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已经是四十多岁了女人,可样貌极美,脸上竟瞧不出一丝的皱纹。 冬琅正坐在她的下首,见她来了,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用过早膳了,我命人备下饭菜,一会你便陪我一起吃。” 那老夫人见自己的儿子这般,不由得诧异起来,却还是满脸笑意的对她说,“冬琅要娶你做姨娘,你意向如何?” 虞折烟心里早就猜着了七八分,连对策都想好了,她霎时红了脸,低头不发一言。 “你知道的,冬琅身边如今没有了正经的少夫人,你模样又好,看起来也是个乖巧懂事的,以后若是为冬琅生下个一儿半女,这辈子还不是享尽荣华。” “不行。”她红着脸,语气却十分的坚定。 老夫人只当她害臊,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进门就给你开了脸,以后自然是高人一等的,何必再去做侍奉人的奴婢。” 冬琅在旁边见她开口拒绝心里顿时一紧,“反正日厚我也不会再娶旁人,也不必等将来扶做正室了,我直接八抬大轿娶了她便是。” ------------ 第十五章 被气吐血 他的话一说完,最先变了脸色的便是老夫人,“冬琅,还不住口。” 自己儿子是何等身份,居然要娶一个婢女,若是传到外面去,这国公府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 虞折烟看着这情形,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开了口,“烟儿昔日父母在时,已经定下了门亲事,乃是青州一位书生,我入府之时曾和未婚的夫君约好,等来日他有了银两,便将我赎出去。” 冬琅猛地一震,随后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虞折烟,“那男人是谁?” 老夫人扫了儿子一眼,然后笑着说,“顾家自开朝定鼎以来,便深得圣上的宠眷,岂是别的小门小户可比,便是咱们家里的姨娘都比外人高人一等。” 虞折烟神情不变,恭恭敬敬的说,“父母临终前已有遗言,定不能退了这份婚事,如今嫁给少爷,岂不是不孝。” 老夫人心里原本也是担忧儿子太痴情,以后真将这丫头扶正,便笑着说,“果然是个孝顺的丫头,快回去罢。” 谁知虞折烟刚走到院子外面,冬琅便跑了过来,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双眼通红,“我父亲如今正在青州南安王府,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马上让他代你去退了那门婚事。” 她一听见南安王府顿时心内一紧,那南安世子便是她未婚的夫君。 虞折烟绝色的脸被疏落滑进的阳光照得明暗一片,她抬起头笑着说,“顾家功名奕世,已传百年,如今怎么如此蛮横,强拆人家姻缘,再说烟儿不过平常女子,配不上您。” 冬琅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划过,最后满脸痛苦的说,“我苦苦寻找了你这些年,原以为老天爷待我不薄,竟将你送到我面前来,如今竟是想要断了我的命。” 虞折烟见他如此,心里不由得冷笑,他今日所有的苦,远远不够偿还她姐姐的命。 冬琅回到房中,却见屋子里摆满了饭菜,宝潇儿见他回来了,笑道,“刚命人去太太房里寻您,您不是说要带新姨娘回来吗,她在何处。” 他这话无异于在心里狠狠的戳了一刀,“你们都给我滚。” 屋子里侍奉的那些丫头顿时脸色惨白,忙扑通扑通的全跪在地上。 宝潇儿这才知道自己失了言,饶是自己在聪明灵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忙问道,“少爷,您要是生气大骂奴才们都成,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冬琅一想到虞折烟,只觉得心中似戳了一刀一般,“哇”的一声竟吐出一口血来。 满屋子的人顿时吓傻了,都乱作一团,宝潇儿倒是还有几分理智。 她扯住两个吓哭的丫头,骂道,“你们两个哭嚎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和老夫人。” 老夫人很快就来了,见儿子正坐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纱幔上那交颈而卧的鸳鸯,倒像是失了魂魄一样。 “冬琅,你这是怎么了,你要说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活。”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泪,“不过是个小丫头,娘整治的了她,你放心,这丫头定会乖乖的给你做姨娘。” ------------ 第十六章 皇朝第一人 冬琅听母亲这样说,眼珠动了动,“罢了,我心已死,你们赶紧打发我上路,我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一听到自己爱若珍宝的儿子说了这样的话,老夫人如同被摘去了心肝一样。 周妈生怕老夫人哭坏了身体,赶忙让丫头们将她搀到屋外去,然后说,“夫人,那丫头还能翻上天去不成,总得想办法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老夫人轻闭上眼,“去让小厮去烟花巷找些药去,这件事绝不能让老爷知道。” 周妈脸上露出几分笑,“夫人果然通透,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不嫁。” “越烈的药越好,然后将那个小厮打发到别的地方去。” 周妈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 虞折烟回到茶点房里,脸色平淡,那些老婆子们便不敢多问,只忙各自的活计。 她正拿着拿着刀子剥着莲子,却听见一个老妈子说,“昨儿我听闹云说,南安王的世子要进京了。” 闹云在东宫里侍奉大小姐,只是偶尔会回到府里传些话,有些宫里的私事她也会悄悄的和府里的奴才们议论。 虞折烟手里锋利的刀子一下子划在她的指肚上,鲜红的血冉冉的流了下来。 那夏玉婵一边将做好的糕点装盘子,一边道:“听说那世子俊美无俦,五岁便能出口成章,连圣上都赞许他为皇朝第一人。” 连虞折烟都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攀上这门亲事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确实是尚书府高攀了。 如今他要入京了,她该怎么办? 她正想着,却进来一个清秀的丫头,进了屋子直接走到虞折烟身边道:“姐姐,周妈说老夫人想吃几样糕点,让您过去,周妈亲自与您说。” 虞折烟只觉得其中有古怪,却还是跟着她去了周妈的屋子里。 那周妈没有在屋子里,那小丫头东拉西扯的跟她说了几句闲话,然后端了杯茶给她,“姐姐在这李稍等一下,这会子周妈只怕在侍奉老夫人用午膳,我这就去催催。” 虞折烟点了点头笑道,“劳烦妹妹了。” 待那小丫头走后,她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任何人过来,屋子里燥热难耐,她端起桌上的茶,只闻了闻味,便敏锐的察觉事情不对。 这茶芳香馥郁,竟是峡州的碧涧茶,这是贡茶,一个府里的奴婢如何能享用。 她将茶从新放回去,然后继续不露痕迹的坐在那里,不过一会的工夫那小丫头却从屋外进来。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查那茶水被虞折烟喝了没有,她见茶水还原原本本的留在那里,不由得脸色一变,“妹妹怎么不喝茶。” 虞折烟沉吟片刻,“我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喝不得这样浓烈的茶。” 那丫头渐渐的也没有了耐心,只冷声说,“今儿这茶姐姐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虞折烟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狠绝的冷光,“妹妹这样说,可是这茶里掺了什么东西?我究竟哪里得罪了您,您要这样害我。” ------------ 第十七章 被羞辱 那丫头见事情已经败露,便不再与她周旋,只拍了拍手,外面便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老嬷嬷。 其中一个上来揪住虞折烟的手臂,强行将她按到在地,另一个端着那碗凉透了的茶,全灌进了她的嘴里。 她将茶水全都吞下之后,那两个老嬷嬷便放开了她。 虞折烟气的脸色通红,将手指伸进喉咙里欲要催吐,却被那丫鬟给制止住。 “你们还不快拦住她。”那丫头一声吩咐,那两个老嬷嬷再次将她的双臂控制住。 那丫头见虞折烟的脸色渐渐的红了起来,不由得一挑眉毛,“姐姐你今儿也别怨我,我也是奉命行事的。” 说完使了一个眼色,两个老嬷嬷便连拖带拽的便将虞折烟给弄到屏风后面去了,后面早就备好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那两个老嬷嬷毫不顾忌的上来就撕扯她身上的衣衫,很快只剩下一个绣着牡丹的肚兜。 虞折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的羞辱,她只觉得又羞又臊,怒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扯我的衣裳,还不快放开。” 那两个老嬷嬷却浑然不理会她的怒气,很快就帮她把衣衫换好,珠宝首饰带全。 虞折烟明白那茶里究竟掺了什么了,她只觉得浑身燥热,双脚无力,心里好像无数只蚂蚁乱抓乱挠。 其中一个老婆子随后有将她搀扶起来,在她耳边说了些闺房之术,这些话原本她出嫁之时也有老妈子告诉过她的。 她听了这些话更觉得身体似焚,只恨不得将刚穿好的衣服全都扯去。 待她恢复一些神智,便看见自己正被扔进了一个房间,只听外面隐隐约约的锁链声,显然自己是出不去的了。 这熟悉的摆设,她不用猜测,便知道是谁的房间了。 虞折烟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脱身了。 姐姐已经死在这里了,难道连她自己也要赔进去不成。 她生怕自己再次失去理智,拿着簪子狠狠的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剧烈的疼痛传来,她感觉自己清醒了几分。 “开门,你们莫不是疯了,难道还想强抢民女不成。”虞折烟拍着门,喊道,“难道如今连王法也没有了。” 她正叫喊着,帷幔后面却隐隐约约传来男人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吵嚷什么,难道我想死你们都不让我安生吗?” 冬琅一边说着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却见虞折烟满脸惶恐的站在门边,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而更令他惊诧的是她身上穿了件薄薄的纱衣,隐约可见玲珑的身段。 “你怎么来了?”冬琅一双黑亮如珠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 虞折烟紧握拳头,终究是垂下眼睛,哭道:“少爷何必装糊涂,那药难道不是少爷命人灌给我的。” 一听这话,冬琅顿时将事情猜透了,顿时脸色大变,掩不住的目光阴冷。 “走,我抱你去床上。”他不待她回答,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 第十八章 油嘴滑舌 冬琅身上穿着亵衣,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胸膛,胳膊上的疼痛似乎渐渐的淡了,她的眼里渐渐的沾染上来了情欲。 冬琅已经饿了两顿,早上又吐了血,身体也早已虚弱至极,谁知脚下一软,两个人竟双双跌落在床榻之上。 他的手还揽在她的腰上,身子却被他生生压下。 冬琅俯视着她,泛着红晕的脸,更加的妖娆多姿。如此这般模样,便是任何男人见了都不能坐怀不乱,更何况她是他心尖上的人。 两个人彼此间炙热的呼吸,似乎成了致命的毒药。 “烟儿,我三年前便已经将心给了你,你若不能将你的心舍我,我便成了游魂怨鬼,活着便没了趣味。”他的声音低嘎,带着低徊的深沉。 而此时虞折烟一伸手,触到了枕下的一副卷轴,那卷轴下红绸的名字那样的锥心刻骨。 她的心里不由得冷笑,这便是她姐姐当初嫁的良人,不过是油嘴滑舌的下作之人,只会拿那些恶心的话去欺骗女子。 眼看他的唇欲要落下,她转脸躲过,“奴婢对少爷并无非分之想,若今日失了清白,便一头磕死在这里。” 冬琅果然停下了动作,他的脸越发的苍白,“是我轻狂了,我这就请大夫过来。” 他说完便抽身起来,见外面的门锁着,狠狠的踹了几脚,“哪里来的混账,还不快将门给本少爷打开。” 周妈原本和小丫头守在门外停着动静,一听到大少爷叫门,笑道:“少爷,这女人这些事老婆子我最清楚不过,只要您套上了缰绳,难道还有驯服不了的野马。” 一听这话,冬琅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声音冷的倒像是冰浸过一样:“好,很好,果然是国公府里的好奴才。” 周妈一听他的声音,便知道坏了事,赶紧从小丫头手里夺过钥匙,将铜锁打开。 只是她还未见到人,冬琅的脚却伸了出来,直接踹倒了她的胸口上。 只听她“哎呀”一声惨叫,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在了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那小丫头刚想上前搀扶,却被冬琅给喝止住,“你管着没脸面的老货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待那小丫头狂奔而去,冬琅指着那周妈骂道:“我以前不过是看在娘的面上,才不理会你,如今我看你越发成器了,竟连本少爷都作弄。” 这周妈是夫人身边的人,在国公府里也算得上是半个当家主母,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间老泪纵横,只恨不得一头碰死。 冬琅只恨不得叫小厮过来将这刁奴乱棍打死,可又担心着留在屋子里的虞折烟,便扭头回了去。 那周妈见他去了越发的委屈,哭嚎道:“如今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居然挨了窝心脚,如今我还是回老家去算了,我这张老脸可丢尽了。” 她正抹着泪,却见刘总管这匆匆忙忙的进来,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汗。 “刘管家,出了什么事?”她擦着泪,急忙询问。 “老爷回府了,如今正我那个少爷的院子里来了。” ------------ 第十九章薄凉的男人 周妈脸色一变,忍着剧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老爷不是说过几日再从青州起身,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刘管家那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是圣上密诏老爷回京,他刚从宫里回来,才进了府如今正怒气冲冲过来了。” 冬琅回到屋子里,却见虞折烟的脸色也不想适才那样红了,想必药效已经下去几分。 他赶忙倒了杯茶给她,然后扶着她,慢慢的喝了下去。” 谁知她刚喝到一半,刘管家便闯了进来,一见靠在冬琅怀里的虞折烟,顿时脸色大变,“少爷,老爷已经往您的院子里来了,只怕即刻就到了,老爷脸色不大好,您——” 顾渊对自己的嫡子素来严厉,如今连府里最底下的奴才都知道,大少爷无法无天,唯一能管到他的便是老爷了。 冬琅面色凝重,赶忙对虞折烟说,“你快去屏风后面躲躲,我父亲若瞧见你这般模样在我的房里,只怕他定不会放过咱们。” 虞折烟忙从他的床榻上起来,冬琅见她身上衣衫凌乱,忙从柜子里取了见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她的唇角不经意的勾勒出一丝的冷笑,然后拢了拢披风,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冬琅的目光还未曾收回,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果然是顾渊脸色铁青的进来,看见自己的儿子穿着亵衣站在屋子里,劈头盖脸的便骂。 “青天白日的,穿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那些原本躲起来的丫头们都回来了,只是那宝潇儿已经被周妈派遣出去,只留下了些二等的小丫头。 其中一个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少爷今早吐了血,夫人让他在府里歇息。” 顾渊听了丫鬟的话,眼底的怒气更盛,“你这般胸无大志,便是你娘太纵着你了,如今不过是吐了口血,就这般的娇养,以后你去了疆场,岂不是要吓破了胆子。” 冬琅不敢分辨,又想着虞折烟尚在屏风后,低头道:“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 “我怕你只想将我气死罢。”顾渊指着他,声音冰冷,“我只问你,你为何要休了折霜,你可知她已在府邸里自尽。” 原来顾渊从宫里出来,便瞧见了虞尚书,那老匹夫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趋炎附势之人,瞧见他便巴结。并将自己女儿已自裁的事情说了出来,只说折霜再也不会毁了他国公府的门楣。 躲在屏风后的虞折烟听到这话心如刀绞,仿佛姐姐那张惨白的脸再次浮现在她的面前,成了她翻来覆去的梦魇。 “我瞧着她素来懦弱,没想到还有勇气自裁,倒是我以前小瞧了她。”冬琅眼底泛过一丝厌恶,没有丝毫的心痛。 明明三年的夫妻,没想到竟薄凉至此, 顾渊眼底的怒意更盛,“将这畜生关到祠堂里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他的话刚说完,只听见屏风后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咳嗽声,不清不浅,正好传到顾渊的耳朵里。 ------------ 第二十章 挨打 “什么人?”他脸色一变,却见屏风后面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美人。 那美人身上还披着冬琅的披风,冬琅身上也只穿着亵衣,想来自己没来之前,两个人便在屋子里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年少贪欢,自己的结发妻子尸骨未寒,竟与婢女做着这样丢尽脸面的事情。 他不由得气的目瞪口歪,面如金纸,“哪里来的不知羞耻的东西,竟勾引少爷,还不快赶出府去。” 冬琅刚想说什么,却被跪在地上的虞折烟抢了先。 她将自己如何被下药,如何被关到这里之事原原本本的顾渊说了,然后流着眼泪哭到:“我虽卖到府里,却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还请老爷做主。”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夫人从外面进来,怒道:“你这丫头,还不住嘴。” 顾渊见自己的妻子来了,怒意更盛,“冬琅做不出这样事情,定是你这个母亲替他出的损招,周妈是你的心腹,没有你的示意她岂敢这样做?” 夫人素来畏惧自己的丈夫,一时间不敢言语,只吓得脸色惨白。。 顾渊气的眼睛都红了,怒道:“我现在就叫人取纸墨来,拿完休书你便离开,省的教坏了冬琅。” 老夫人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的滚了下来。 冬琅见父亲竟要休了母亲,不由得赶忙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父亲,原是我得不到烟儿,便起了歪心思,只让周妈瞒着母亲帮我做的这件事。” 恰巧周妈躲在屋外不敢进来,一听到这话忙连滚带爬的进来,“确实是少爷吩咐奴婢这样做的,老爷您实在是冤枉了夫人。” 顾渊目光冷冷的扫向跪着的冬琅,道,“祖上九死一生,为先祖爷披肝沥胆才挣下了这份家业,如今竟生下了你这么个畜生,强抢民女,宠妾灭妻,还有什么事情你是做不出的。” 他说着便命人将冬琅按在凳子上,用板子打。 满屋子的人莫不是脸上带着泪痕,只有躲在角落的虞折烟,脸上隐隐约约的有几分笑意,她抬眼看着那凳子上痛苦不堪的男人,心想这场景若是姐姐瞧见了,该有多好。 冬琅不知挨了多少板子,只瞧着面白气弱,那身浅色的亵衣裳,满是红色的血迹。 最后是夫人跪在地上,哭道:“老爷不看在旁人的面上,只想想太子妃,她素来最疼冬琅,若过几日回府瞧见了,岂不心疼。” 顾渊素喜欢自己的长女,一听到妻子这样说,心里的怒气也少了几分。 他见自己的儿子被打成这样,一时间也后了悔,便只命人请了大夫过来,自己便甩袖而去,只叫小厮找了轿子来,出府拜客去了。 待顾渊走后,忙命人将冬琅扶上床榻,众人忙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老夫人抹了把眼泪,一抬眼见虞折烟还站在屏风前,怒道:“把这不知好歹的丫头给我关到柴房里去,等我腾出手来,再找你算账。” ------------ 第二十一章 南安世子 昏暗的柴房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霉味,穿着单薄的虞折烟抱着自己羸弱的身体,自始至终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她被关了整整四天,自始至终那些连口水都没有给她喝。 她静静的坐在柴房的茅草堆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声。难道她要死在这里不成,可她还没有找到诬陷姐姐的凶手。 终于院子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柴房的门给人打开了。 虞折烟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脏乱不堪的衣服,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每一寸昏暗的角落,虞折烟眯着眼睛,竭力想看清楚来人是谁? “小丫头,这些天你不喊不叫的,倒是我以前小瞧了你。”周妈那带着的声音里带着得意,“你告我状又如何?现在我还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虞折烟紧紧握住拳头,不由得唇边一丝的冷笑,“我要见少爷。” “少爷被你这个贱婢害的现在还昏迷不醒,哪里还能见你。”周妈说完拍了拍手,随即进来两个手拿绳子的小厮,“等少爷醒了,我就说你上吊身亡了。” 虞折烟顿时脸上煞白如雪,“你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难道就不怕旁人知晓吗?” 周妈抿着嘴对她笑,好像十分欣赏她走投无路的模样,“放心,府里来了贵客,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的。” 她说完便摆了摆手,那两个小厮一个抓着她的双臂,一个拿着绳子死死的勒住她的脖子。 虞折烟眼睛充血,她死死的盯着那周妈。 难道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不,她不甘心。 那两个小厮见她似乎也要断气了,便放松了警惕,谁知虞折烟一下子摆脱了束缚,一身腿便将勒住自己的小厮踹倒在地上。 然后趁所有人发愣,一下子跑出了柴房。 周妈见她跑了,在后面喊道,“追,快追。” 她跑到外面果然见不到半个人影,她记着那周妈刚才的话,她虽不知那贵客究竟是谁,但顾渊一定会在那里。 国公府内她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拼命的跑了多久,只见一处正厅外面站着几十个一等丫鬟和府里得脸的小厮们。 而原本紧追着她过来的小厮却顿住了脚步,不敢再过来。 她趁着外面十分的奴仆们忙乱着,不曾注意到她,她一下子钻进正厅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老爷救救奴婢,他们想要杀我。” “放肆,世子在这里,还不快下去。”顾渊声音里满是怒意。 虞折烟一听到“世子”二字,顿时错愕的抬起头来,只见首座上,坐着一个温润如玉,锦衣华服的男子。 这个男人承袭了皇室的高贵气度,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虞折烟,让她不断的沉沦,竟看的痴呆了。 终于在座的一位官员大声笑道:“南安王世子果然气度非凡,瞧瞧这个丫鬟的样子,活像一只呆雁。” 满屋子的客人顿时哄堂大笑,虞折烟却不敢动弹分毫,只觉的自己心跳如鼓,周身绵软的失了力气。 ------------ 第二十二章 上门抢人 此时原本坐在世子身边的女子轻咳了一声,笑道:“姑娘,您刚才说有人想要您的命,世子在这里,定会为您申冤的。” 那女子正是她的丫鬟瑾儿,一身锦衣华服,竟有些陌生。 “是——”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只怪南安王世子样貌太好,竟让她看的痴迷了。 去处死虞折烟的事情原本就是夫人吩咐的,她眼见虞折烟冲进来,只怕事情败露,若是私下里还好,如今满屋子的宾客,只怕国公府内的脸面丢尽了。 “这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敢劳烦世子呢?”老夫人顿时脸色惨白,“还不将这个丫头带下去让管家好好审问。” “顾国公,这原是你府上的事情,我本不该细问。”南安世子声音低沉,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的寒凉,“只是事关人命,还请您仔细查清楚才是。” 众人见世子竟为了一个小丫头生了气,众人不禁悚然。顾渊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冰凉。南安世子封凰居然会来他家住上几日,如今摆了宴席请他,却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搅了局。 此时一的目光扫向变了脸色的发妻,顿时心里明白了几分。 就砸此时周妈从外面跑来,进来便磕头认错,“老爷,这丫头在府里犯了错,我教训了她几句,她就跑过来捣乱,老奴这就将她带走,免得搅了各位的兴致。” 虞折烟的眼睛对上那周妈的脸,那眼神,带着恨意。周妈心头更加的忐忑,不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又要说什么。 “教训?您饿了我整整四天,见我还活着便下手更阴毒了。”她扯下自己的脖领,却见细白的脖子上有一道发紫的勒痕,“您分明是想要我的命,然后装成上吊的样子,然后欺瞒老爷。” 老夫人强定住自己的心神,沉下脸道:“周妈,没想到你居然去害一个的罪过你的小丫头,真是让我失望。” 虞折烟此时明白,这老太太分明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将那下药的丑事说出来,堂堂国公府的少爷做出这样的事情,岂非自毁前程。 她今日不过是想保命,并不想将冬琅彻底拉下水,因为以后在国公府里没有那痴情种的保护,自己寸步难行, 顾渊见事情已不能在问下去,便冷声说,“将周妈打五十大板,然后送回老家去,以后不准在踏入国公府半步。” 那周妈看向了老夫人,然后垂着眼泪便被小厮们给拽了出去。 此时封凰慢慢的向他走来,唇角浮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你饿了四天?” 思绪纷杂间,她连头也不敢抬,眼睛里满是那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祥云靴, “这个给你。”他的语气如此温柔,将她心底阴暗的某处也一并点亮。 她抬起头,却见他手里捏着一块金丝糕。 虞折烟伸手接过,她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的手,很暖。 她的手,很冷。 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心堵在喉咙里,脸上顿时一片通红。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看着这一幕,没想到不染风尘的南安王世子居然会对一个丫鬟这样关心,而且还是当着她新婚妻子的面。 此时那世子妃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说,“我如今刚进京,只带了一个丫头,我瞧着这丫头机灵,不如侍奉我几日可好?” ———— 冬琅这一病就是四天,他自小娇生惯养,如何受过这样的折磨,一直昏睡着,直到这天晚上才醒了过来。 宝潇儿见他醒了,顿时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正想叫小丫头去告知夫人,却被他一把给扯住。 “烟儿呢?”他的声音里满是急迫,“母亲有没有为难她?” 宝潇儿还没说话,那小丫头却忍不住插嘴,“如今人家攀上了南安王世子那条高枝,哪里能不好?” “你说什么?”冬琅从床榻上坐起,浑然不理会背上的锥心刺骨的疼痛。 宝潇儿扭头怒骂:“蠢货,胡诌什么,还不快退下,” 冬琅怒气难挡,“都现在了还想瞒着我,难道要我去外面问不成,” 宝潇儿不敢在隐瞒,只能将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都细细的道来。 他听完急火攻心,几乎要背过气去,宝潇儿见状不好,赶紧上来替他顺气,又叫小丫头倒了杯水,待他喝下几口,这才平缓下来。 “我要去找烟儿,我不信她愿意留在那世子身边,我如此爱她,她岂能这样狠心。” 宝潇儿见他背上鲜红一片,定是伤口又裂开了,轻声道:“不过是侍奉世子几日,她是咱们府里花银子买来的,难道还能跟世子去青州不成。” 冬琅脸上的急迫没有消减半分,急声吩咐小丫头,“快去将我的衣服拿来。” 虞折烟坐在南安王世子房间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顿时满脸的懊恼。 她怎么能如此狼狈的出现在世子的面前,满脸的灰尘,发髻也松散着。她赶紧拿着汗巾子擦拭起来。 未待她擦拭完,便听见开门的声音。 她一抬起头,却见月牙白色的身影已缓缓入内。 虞折烟握着汗巾子的手也缓缓的垂下,“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你要是取消了这门亲事也成。” 封凰笑的有几分深意,“你逃婚的原由你两个丫鬟都告诉我了,倒是个有烈性的丫头。只是你那丫头瑾儿已经替你拜过了天地,连我父母都被瞒了过去,这样的亲事岂能再取消。” 她看不得他笑,好像自己不断的沉沦进去,无法自拔,“世子这次进京,莫不是来找我秋后算账的?” “皇祖母下旨让我带着你进宫,难道这件事还要瑾儿顶替吗?”他欺身近前,暖暖的呼吸让她脸上嫣红一片。 而他却接过她手里的锦帕,替她擦拭着脸上的尘土。 就在四肢,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世子,顾玠带着府里的小厮过来找您要人,属下已告诉他您不见任何人,现在他已经快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冬琅气急败坏的声音,“烟儿,你给我出来。” ------------ 第二十三章 有孕的姐姐 虞折烟悠悠的叹了口气,“没想到他道还是个痴情的,真是恶心。我姐姐那样温柔贤惠不去喜欢,却在我这里碰钉子。” 封凰微眯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却道:“他看起来对你很是痴情,难道你没有一丝的感动吗?” 虞折烟微微一笑,眼底却是冰冷冷一片,“我怕若是喜欢一个人,便愿意为他而死,我倘若恨一个人,他将必死无疑。” 她说完便出去了,封凰看着她的背影,蜷缩手指,脸上却是漠然的冷笑,“冬琅,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这样的丫头可真是个煞星。” 虞折烟走到院子里,见外面侍卫和小厮们已经乱成一片,毕竟是在人家国公府内,他们这些侍卫也不敢贸然的动手,只一直在僵持着。 冬琅正气的在那里转,只恨不得将这些碍眼的侍卫都打死。待他看见虞折烟正从人群中穿梭而来,赶忙迎上前去。 “跟我回去。”他铁青着脸的,压抑着数不清的怒气,“你是本少爷的人,哪里也不能去。” 此时封凰从屋内走了出来,那些原本乱作一团的人群不由自主的都停了下来,再也不敢闹了。 虞折烟淡淡的开了口,“少爷,奴婢心里便是爱慕您又能如何,可父母之命难违,您又何必毁人姻缘呢。” 冬琅猛地一震,随后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虞折烟,那双眸子里满是惊喜。 “你是喜欢我的,只要这句话,我便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虞折烟神情不变,然后道:“少爷,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比如说您府里的湖水,难道明日奴婢醒了便能成为平地不成。” 冬琅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个圈,满脸的郑重,“倘若明天真成了平地,难道你同意跟我成亲?” 她不慌不忙的说,“或许罢。” 冬琅听到此话,风风火火的领着那群小厮们离开。 原本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封凰走了过来,突然开了口,“看来今夜国公府的奴才们今夜谁也无法入睡了。” 虞折烟清亮的眼神,“他便是将世上所有的湖都填平了,我也不会嫁他。” 封凰眼神里有一丝的冷意,却转而消散,依旧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南安王世子。 “我和顾国公还有要事商议,你的两个丫头还候在别处,我这就让人去将他们请来。” —————— 虞折烟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两道清丽的人影推门而入。 “小姐。”两个丫鬟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尤其是瑜儿,眼泪都噼里啪啦的掉了出来。 虞折烟哈哈大笑,扯着瑾儿使劲儿瞧,“今儿在宴会上都不曾认出来,如今倒真像正经夫人。” 瑾儿脸色微红,扭捏道:“还不是为了您,您可知我在王府里是如何战战兢兢过日子的,小姐便笑不出来了。” 虞折烟一愣,“怎么,在南安王府有人欺负你们不成。” 瑜儿未看到瑾儿警告的眼神,早已脱口而出,“世子有个侍妾,是个哑巴,好像跟瑾儿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经常来找麻烦。” 虞折烟知道以封凰的身份,未成婚有几个通房丫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从瑜儿嘴里说出来,还是心里忍不住酸涩。 “她美吗?”虞折烟问,“世子待她可好?” 瑜儿撇了撇嘴,“长得很妖艳,世子也很宠她,所以才那样的不知天高地厚。她知道我和瑾儿怕蛇,经常拿蛇吓唬我们,晚上我们都不敢睡觉,生怕被子里有蛇钻出来。” 虞折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侍妾还挺有意思的。” 瑜儿见状赶忙岔开话题,“小姐果然心大,今儿都险些被人给勒死,现在竟然还笑得出来。” 虞折烟眼底渐渐的泛起了一丝恨意,“找几个侍卫出来,跟我走。” 周妈被人暴打了一顿之后,便被人拉回了府外的宅子里,那些往日对她趋炎附势的奴才们都不见了人影。 她如今被赶回了老家,只怕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虞折烟竟过来瞧她了,她一言不发,眼睛里全是得意的笑。 “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周妈目光冰冷,带着厌憎。恨不得爬起来将虞折烟撕个粉碎,才肯善罢甘休。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明明灭灭的灯在不断的晃动,虞折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丸来,笑道:“看来周妈您一定很喜欢这种药,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的从烟花巷里寻来,今日我便赏你些。” 周妈勃然变色,“你想干什么。” “现在知道怕了?”虞折烟的神情慢慢变得木然,可眼底却弥漫着一种杀机,“当初你将我灌药,然后扔进了你家少爷房间的时候,想不到今日会落到我这个小丫头手里吧。” 周妈瞪大眼睛,现在浑身动弹不得,无论怎么拼命挣扎,却还是任由虞折烟将自己的嘴掰开,然后将药给灌了下去。 那周妈不断的挣扎着,满炕的东西劈啪啪啪的全掉在了地上。 灌完之后,虞折烟似笑非笑的说,“您放心,连解药我都帮你找好了,从乞丐窝里找了个最脏,最傻的,您一定喜欢。” 周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晃动着肩膀,不断的挣扎着,“你居然敢这样对我,你可知道我是谁?夫人一定会杀了你的——” 虞折烟并不理会她,只是摆了摆手,果然两个小厮赶着一个浑身恶臭的乞丐过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哪里来的奴婢,还不尽快绑起来。” 话音刚落,外面走来一个锦衣华服,杏眼柳眉,只觉得十分的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只见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很快就将虞折烟的人绑起来了。 周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世子妃救命,这贱婢要害我性命。” 世子妃脸上扫了她一眼,“想必你也知道我姐姐是谁,你告诉我是谁诬陷过她与人私通,究竟为何将她赶出府去,我便救你。” 提起虞折霜,她不禁变了脸色:“这件事奴婢真的不知道。” 世子妃看了一眼虞折烟,冷笑道:“您既然不肯说,那我就走了,以后旁人问起来,我只管说今晚从未见过你。” “我说——周妈一瞧见那乞丐就翻江倒海的恶心,那药效也渐渐的上来了“她与人私通不是冤枉的,少爷从未碰过他,她却怀了身孕。” “那孩子呢?”世子妃脸上带着诧异。 “夫人怕此事被人知晓,便让我想法子弄去。”周妈脸上带着惊恐,“我将她绑起来,往肚子上踢了两脚,便见了红——” ------------ 第二十四章 不真实的男人 “你还知道什么?”世子妃脸色大变,“还不快说那男人是谁?” “我只知道是花如纱来老夫人这里将她怀孕的事情说出来的。”周妈哆哆嗦嗦的说,“那男人是谁,只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沃儿知晓,如今她已被赶到家庙里去了,现在死活不知了。” “难道府里就没有人知道吗?”虞折烟从后面冲过来,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几乎撕裂了那张美若天仙的脸。 “将那沃儿双腿打残了她都不肯交代,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周妈说完之后顿时明白了什么,“你们是一伙的。” 虞折烟缓缓的靠近她,粗布的裙裾拖出极细微的窸窣声,她掐着周妈的喉咙,冷冷道:“我才是尚书府的二小姐,虞折烟。” 听了这话,那周妈顿时脸色煞白,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出现在冬琅身边,“你不能伤害我家少爷,他是无辜的——” 虞折烟冷笑,“你还是担忧你自己罢。”她说完向那侍卫摆了摆手,顿时放开了那个乞丐。 “求您放过我吧。”周妈不顾身上的疼痛爬起来,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她死死的扯着虞折烟的袖子。 虞折烟想踢狗一样将她踢开,然后领着所有人出去了,然后将房门关闭。 隔着窗户,依稀能看见那满身跳蚤的乞丐扑向了周妈,伴随着屋子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女人的惨叫声。 “一会结束了就把这个女人吊死,你们都是世子身边最忠诚的侍卫,这些事情你们不会做不好罢。” 那些侍卫眼底似乎有一丝震惊,似乎很难想到这样貌美的女人,居然如此的心狠手辣。 瑾儿被屋子里的惨叫声吓得脸色发紫,哆哆嗦嗦的说,“小姐,这毕竟是条人命啊。” 她的姐姐也是一个人,虞折烟的念头一闪而过,心头忽的针扎一般地痛。 然而她迅速地想到,当初姐姐陪嫁的两个丫头,一个沃儿被赶到家庙里去了,那另一个怀儿又去哪里了?看来她还得仔细查探一番。 这样想着,虞折烟心头慢慢升起一丝冷笑,她眉目宛然地望向瑾儿,“这仇人的哀嚎声最是动人,只可惜我姐姐听不到了。” 瑾儿自小便跟在她的身边,却从未见她如此模样过,虞折霜的死竟让她性格大变。 承国公府,顾渊看着跪在地上的妻子,满脸的怒意,“你这个当家主母看来是越来越不争气了,还是将在在幽州住着的那两位接过来罢,好好帮你管管家务。” 夫人见自己的丈夫竟要将她好不容易赶走的两位姨太太接过来,不由得泪流满面,“我主持家务这么些年,何曾犯过大错,都是这个叫烟儿的丫头害的。” 顾渊站起来,面色冷凝道:“难道那折霜的事情你没有责任吗,瞧瞧你把那孽障惯得。” 夫人一张脸青白交加,“她肚子里怀的孽种究竟是谁的,只怕老爷一清二楚,这样的女人岂能再留在府里。” 顾渊猛地一震,随后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结发妻子,“这件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这事关我国公府的名声。” “只要老爷不夺下我手里的权利,我就绝不会说出去。”夫人目光泛冷。 顾渊的眼睛里带着冷笑,然后甩袖而去,好不理会自己尚且跪在地上的妻子。 他前脚刚走,原本在屋外探手探脚的一个丫头火急火燎的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夫人,周妈上吊了,我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夫人刚从地上站起来,又直直的摔了下去,“什么?” 那周妈可是她的陪嫁丫鬟,如今就这么含冤而死,她岂不心痛。 那丫鬟赶紧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放在椅子上,替她顺着气,“周妈想必也是舍不得夫人,毕竟她在府里伺候了这么些年,竟再被赶回去。” 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一副痛悔的样子,“让刘管家差人将她的尸体送回老家去,然后再那一百两银子给她的家里人。” 那丫头刚要走,却被她再次叫住,“去将孟姨娘给我找来,不能再让烟儿那贱人如此猖狂了。” ———— 封凰站在廊下,柔软的风吹落树上的海棠花瓣,然后夹杂着想香气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鬓间。 偶尔从廊下经过的丫鬟莫不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在她们眼里,他们嫡出的少爷已经是举世无双,谁成想人外有人,这南安王世子竟是个神仙似的人物。 海棠花枝微动,却从黑暗里慢慢的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封凰瞥了他一眼,笑意自唇间,眼角,眉梢一路蔓延,如同在清冷的月夜盛开的昙花,“如何了?” 黑暗中,那男人声音冷冽,“周妈死了。” 封凰目光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温度,“这丫头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那黑衣人依旧面无表情,“那周妈临死前并未提过您一句。” 封凰摘了一枝开的最艳丽的海棠,轻轻的捏在手里,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她曾说过她妹妹心地善良,连踩死只蚂蚁都难过半天,看来她竟是骗了我。” 远处一个清丽的身影慢慢的走过来,双手绞在一起,好似十分的犹豫。 “过来。”封凰温柔的晃了晃手,声音清浅却拨人心旋,“丫头。” 那黑衣人再次隐退在花丛之中,半点痕迹都没有,如同一道影子。 虞折烟慢慢的走过去,见他的鬓发间有几瓣海棠,伸手替他慢慢的摘下。 封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笑道:“你喜欢这海棠花吗?” 似乎被他的笑声感染,她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我从不喜欢这些花儿草儿的,不过我姐姐喜欢。” 幢幢的灯影中,他的眼尾斜挑,黑眸中流光四溢,“你们姐妹两性子竟是天差地别。” 虞折烟的目光里带着湿意,“我很小的时候娘亲便被爹给气死,府里的人见我们孤苦伶仃便暗地里欺负我们,是姐姐处处保护我,后来我们去了舅舅家里,姐姐也一直照顾我。” 封凰一笑,那笑容就仿佛是春天开放的花束一样耀目,“以后我便替你的姐姐照顾你。” 她的心神再次被他的笑容勾去,“他们说你以前经常来国公府,你可见过我姐姐?” 封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脸,没有一丝犹豫的说,“不曾见过。” ------------ 第二十五章 霸道的纠缠 虞折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见青荷正绣着帕子,她眼圈乌黑,竟好像几夜不曾睡过的模样。 “烟儿,你可算回来了。”青荷一脸急切的迎了上去,“这几天你被关起来生死不知,我竟连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我现在已经无事了,劳烦姐姐担忧了。”她露出感动的模样,“我有件事倒想跟你打听一下。” “妹妹请说。” “当初少夫人嫁到府上来之后,曾有一个陪嫁丫鬟叫怀儿的,你可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青荷面色一变,随即道:“妹妹打听这话做什么,这可是府里的禁忌。” 虞折烟也面上露出了惊异之色,“是世子妃问我的,您也知晓少夫人是她的亲姐姐。” 她说完便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来笑道:“这是世子妃让打探消息用的,姐姐若知晓,便告诉我罢,省的这钱白白的落入了旁人的囊中。您放心,我若出卖姐姐,便遭五雷轰顶。” 青荷听完顿时喜出望外,然后紧张兮兮的将门窗掩好。 然后她走到虞折烟的身边,压低声音说,“当初少夫人嫁过来不过数月,其中一个叫怀儿的便攀附上的老爷,如今竟是老爷的四姨娘了。听说她之后更是对少夫人百般凌辱,全部念当初的主仆之情。” “那女人在哪里?”虞折烟勃然大怒,竟完全失了态。 青荷一怔,说道:“老夫人年前打发姨太太们都去老宅了,如今还没回来呢。” ———— 清晨醒来,虞折烟才对着镜子净面挽发。她看着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便多涂抹了两层胭脂,这才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今日他要陪封凰进宫,她一想起这件事,唇角便不由自主的勾起深深的笑。 她刚站起身来,便看见冬琅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 若非那双招人的桃花眼,虞折烟险些认不出他来,身上的绫罗早已沾满了泥污,脚上的靴子也成了褐色。 冬琅不由分说扯着她的胳膊就往湖边跑,他身体虚弱,几次险些跌倒在地上。 直到两个人来到了湖边,虞折烟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当初圣上敕造承国公府时,曾命数百人连挖半月才挖出来的,如今竟被一夕之间给填平了。 “烟儿,如今你只能嫁我了。”冬琅的脸上满是笑,比晨曦的阳光还要暖。 虞折烟的手紧紧的握起,心里却是一阵冷笑,不可一世的侯门少爷,竟被她如此的玩弄于鼓掌之中,那滋味竟是如此有趣。 她的唇角,骤然绽放出比桃花更妩媚的笑意,“那日奴婢不过是说‘或许’二字,兴许是少爷会错了意。” 虞折烟的笑容落到他的眼眸深处,他的眼底骤然有无数的流光飞逝,只剩下空洞和绝望。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就是因为你那个落魄的未婚夫君?”他骤然间伸手扳住她的肩膀,“信不信我一句话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第二十六章 孩子是不是你的 虞折烟抬起头,凝视着他怒气冲冲的眼睛,“您姐姐是当朝太子妃,父亲是一品大员,还有什么事情是求不来的,只是我倘若我未婚夫有个好歹,我便为他守寡一辈子。”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狂躁起来,蓦地,他俯身狠狠的吻住了她苍白的唇。 陌生的人气息席卷着她的四肢百骸,她脑袋里竟全是姐姐临死前的惨状。 她的手拼命的推搡着他,可所有的力气在他面前都等同虚无。他那样的霸道,而她如同一只待宰杀的羔羊。 直到她感觉到窒息。 “冬琅,倘若令尊大人见到您这样强迫一个女人,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却足以让冬琅脸色大变。 虞折烟满脸的懊悔,她未曾想到这样尴尬的情形怎么偏巧让封凰撞上了,或许是两个人闹得太过厉害,竟未曾察觉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唇,也松开了钳制着她肩膀的手,然后面带怒气的对来人说,“世子何必操劳我们府邸里的事情,您新婚燕尔,竟如此袒护我府内侍女,就不怕世子妃吃味?” 虞折烟这才注意到,瑾儿正站在南安王世子身边,满眼复杂的看着她与冬琅。 封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语气里依旧是素日的温文尔雅,“昨日我与烟儿姑娘说好,她今日要陪我进宫。” 冬琅冷笑一声,“我府里丫鬟无数,何必非要纠缠烟儿,她是我喜欢的人,世子又何必夺人所爱呢?” 他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怒意。 封凰却好似忽略了他一样,用温文尔雅的声音说,“烟儿姑娘,再耽搁下去,会误了进宫的时辰。”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不由得脸颊绯红,转身欲要往他身边走去。 她纤细的胳膊却被冬琅死死的攥住,她一抬头,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死死的盯着她,眉心紧蹙,“你若是去找他,我绝不会原谅你。” 那一瞬间,虞折烟突然有一些惧怕,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事情来,“奴婢只求您放一条生路。” “好,很好。”他射向虞折烟的目光,赫然带着一抹令人战栗的冰冷。 他说完便离开了,只剩下被填满的湖水,以及若有所思的封凰。 连虞折烟自己都十分好奇,这冬琅是如何能一夕之间将湖填平的,倒真是小瞧了他。然而她也无心去想这么多了。 虞折烟从未入过宫,倒是以前经常听舅舅提及进宫面圣是何等的情形,只觉得万分羡慕,如今自己入了这红砖绿瓦的皇城,忍不住的四处张望。 她早已和瑾儿互换了衣衫,随着封凰走过长长的甬道。 然而当他们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遍地的鲜花,以及馥郁的幽香,叫人心醉神迷。 重重枝桠后,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娇笑声,隔着重重花枝,隐约间里面有一个宫装的美人正拿着扇子扑着蝴蝶。 女子下巴尖尖的,一黑漆漆的眼珠子,身材窈窕,眉目间皆是美艳无双。她鬓间的钗环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倒有些女儿家的调皮娇美。 虞折烟下意识的转脸去瞧身边的男人,却见他清尘孤傲的脸上竟有些复杂之色。她不由得有些吃味,随手揪了枝海棠花,不过片刻就蹂躏成一团。 此时原本站在石阶上的小太监跑了过来,“世子,太子妃叫您一个人进园子里,她有些话要跟您说。” 虞折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这女人有几分面熟,原来竟和冬琅有半分的相似。 封凰向虞折烟看了一眼,转身便进了御花园里,那正在玩闹的女子顿时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唤了句,“封哥哥。” 这声呼唤被虞折烟听得一清二楚有,无奈门口有内侍和宫女把守者,自己根本无法进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对身影慢慢的走向了亭子,一个一身白衣,一个碧绿色的宫装,看起来竟如同壁画上的人物。 太子妃顾映莲微笑着,眼底却隐隐约约有泪意,她坐在石凳上,双手却紧紧的绞在一起。 “封哥哥,听说你娶了尚书府的二小姐是吗?”她用质问的口气接着说,“当初你不肯娶我,为何今日竟然娶她,莫非是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妹妹?” 封凰脸上依旧是疏远的笑,“您已嫁给太子,还请您自重?” “自重?”一行清泪顺着顾映莲那张绝色的脸庞上留下来,“当初我答应嫁到东宫也不过是跟你赌气,如今我后悔了。” 封凰眼底蔓延出一丝的厌恶,却转瞬即逝,“微臣何德何能,娘娘竟为了赌气毁了一生的幸福,太子是嫡子,皇上又最看重他,您又何必执着于微臣。” 顾映莲眼中有盈盈的泪光,别过头去轻拭眼角,哽咽道:“那太子分明是个朝三暮四之人,他还没做皇帝呢,就已经佳丽无数,只怕再等两年,东宫都住不下了。” “此事与微臣无关。”封凰的脸上泛起了无限的冷意。 太子妃的面孔青红交加的难看起来,他薄凉至此,可自己却偏偏舍不下。 封凰转身欲走,切听见凉亭上传来太子妃寒意十足的质问声,“告诉我,虞折霜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 第二十七章 她要休夫 封凰扭头看着他,那双极美的眼睛里渐渐沾染了一丝的玩味,“你猜?” 太子妃知道自己得不答案了,不由得苦笑一声,“封哥哥,这世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众人皆以为你待人温和,贤名远扬,却不知你目无下尘,满肚子的阴谋算计。” 封凰眼底露出轻蔑的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几乎癫狂的女人。 —————— 寿康宫内虞折烟紧紧的跟在封凰身后,却见太后在高高的位置上,隔着空气中缭绕的檀香,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的不善。 太后年事已高,却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便是当今圣上,一个便是南安王,太后偏爱幼子,谁知幼子被先皇贬至青州,无召不得进京。 她随着封凰一起郑重行礼,太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把将封凰搀扶起来,“你父亲的寒症可好些了?” 封凰的神色没有半点的变化,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平和,“您送过去的药父王一直在吃,如今病症已经好了,孙儿进京时,他还让我给您带话,说您莫要再为了他的病情忧虑。” 太后听了这话,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你父亲自小身体便不好,我对他也最是挂心,如今竟去了青州那样的苦寒之地,竟连面都见不到了。” 一旁的宫女赶忙替太后擦着眼泪,安慰道:“今儿世子进京,原是个喜庆的事情,您怎么还哭起来了。世子妃还跪着呢,您快让她起来罢。” 太后一听到虞折烟,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罢了,赐座。” 虞折烟跪着看了一出人伦大戏,跪的连膝盖都已经麻木,她被宫女搀扶起来,才和封凰入了座位。 此时宫女端过茶水来,虞折烟又累又渴,端起来便喝。 谁知刚喝了半口,太后却勃然大怒道:“果然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难道在尚书府里你就是这样学规矩的吗?” 虞折烟满脸茫然的抬起头来,“太后娘娘,折烟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您示下。” “不知哪里做错了,那哀家告诉你,你夫君尚未吃茶,你竟先用起来了,难道你娘没教过你《女则》吗?” 虞折烟放下茶碗,然后毫无畏惧的抬起头来,“妾身自小就没了娘亲,自然没有人教。再说难道今日夫君不用茶,妾身便活活渴死再这里。”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顿时目瞪口呆,想太后是何等的身份,一个小小的世子妃居然如此出言顶撞。 “你——”太后气的浑身颤抖,转头对封凰道:“马上给哀家休了这个女人。” 封凰那张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复杂,“皇奶奶,折烟不懂规矩,会青州之后,我定会让母亲好生调教,您便饶过她这次罢。” 虞折烟抬起那双清若秋水,灿若朗星的眸子,“世子,连你也觉得妾身有错吗?若你这又那种男尊女卑的想法,今日我虞折烟便在这里休夫。自小我便被礼仪束缚着,倘若我出去立一番事业,定会强过你们这些王子皇孙百倍。” ------------ 第二十八章 得罪花如纱 太后怒道:“混账,来人——” 她的话尚未说完,封凰便跪在了地上,“皇奶奶——” 封凰黑白分明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阴暗不定的光影,他如同一堵厚重的墙,替虞折烟挡去了所有的灾祸。 太后渐渐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如此,只得强压住心底的怒火,对虞折烟怒道:“还不快给哀家滚到外面跪着,哀家不想再瞧见你一眼。” 虞折烟俯身行了个礼,便跟着宫女去殿外跪着去了。 待她出去后,太后强行压制住怒气:“这便是你一心想娶的女人,瞧瞧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他爹就是——” 封凰眨了眨眼睛,笑道:“皇奶奶,倘若我娶了哪个侯门千金,皇上会对我们更会对我们更加忌惮了。” 太后良久沉默,神情开始有了一丝的怨恨,“我所有孙儿之中只有你是最出色的,可偏生又无法继承大统。” 封凰从寿康宫里出来,然后在院子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看见了虞折烟, 海棠树下,她就跪在那里,裙摆旖旎铺开,漆黑的发被微风慢慢的吹起。花瓣落在她的裙裾和发髻上,恍若天人下凡一般。 封凰突然扬起了一抹笑容,这让跪下请安的宫女们顿时脸色绯红。 他走到她的身边,却见她正跪在那里,手里还捏着一根木棍,正聚精会神的捅着蚂蚁窝。 她似乎听到了声音,一扭头见是他,顿时舒展眉眼,笑的如同最娇艳的花朵,“封凰。” ———— 虞折烟原是茶点房里的,因为被封凰要去侍奉顿时成了国公府内的红人,连那些上房里的一等丫鬟都来巴巴的套近乎,来寻问封凰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脱身,管事的忙让那她去冬琅房间里送糕点。 谁知她在长亭里,却正巧撞上了花如纱。 虞折烟敏锐的感觉到现在还不能招惹这个女人,却不料她刚想转身,便听见了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呦,这便就是咱们少爷看上的烟儿吧,我瞧瞧长什么样。”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粉面玉琢的女人走来,难怪是青楼出身,便是步履间亦带着媚态,那一笑几乎能将人的魂勾去。 虞折烟那日晚上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这样仔细看来,她果然与自己长得有半分的相似。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惶恐,“奴婢蠢笨,少爷怎么能看上奴婢呢。” 那花如纱瞧见她的脸顿时也是面色为之一变:“你果然跟我长得很像,可你这张脸我看着就厌烦。” 虞折烟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只怕顾玠恼了自己的事情府邸的人都传遍了,如今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想过放过自己。 “你知道的,我是哪里出来的。”她咬着牙在虞折烟的耳边低喃,“我今日便让你知道青楼那些姑娘是如何受罚的。” 虞折烟抬起头,眉头隐隐的跳动,却听她身后的丫鬟说,“姨奶奶,少爷知道了怕是会恼了您的。” 这话更加的刺激的花如纱,她脸色阴沉,“来人,给我趴了这烟儿的衣服。” ------------ 第二十九章 见死不救 虞折烟勃然变色,“国公府里也是也规矩的,奴才并未做错任何事情,您怎能如此不分青红在白。” “这便就是原因。”花如纱从她手中的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来,然后慢慢的捏碎,“这东西很难吃,本夫人不喜欢。” 她眼底弥漫着一种杀机,然后向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们领命,一下子将她压跪在冰冷的地上。 然后有人将她的衣衫扯开,不过片刻,竟露出了里面的肚兜。她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在一旁的小厮们都露出了色眯眯的眼神。 挣扎间虞折烟手里的食篮掉在了地上,各种糕点落在泥土里,然后被踩的稀碎。 花如纱看着她胸口处细腻白皙的皮肤,脸上露出了几分妒意,她从头上拔出一枝钗子来,锋利的钗尖慢慢的对准了她的胸口。 她叹了口气,“本夫人便赏你个字罢。” 虞折烟睁大眼睛,知道此时不得不低头,“夫人便饶了奴婢这次罢,奴婢知道错了。” 可那花如纱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的刺痛。她厉声的呼喊起来,一旁的丫鬟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接着那钗子在她的肌肤上不断的游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大喇喇的过来了一群人。 冬琅走在最前面,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赶来的,脸色铁青一片,“闹什么。” 花如纱见她来了,那张妖艳的小脸上有了一丝的惶恐,“这该死的奴婢出言顶撞妾身,妾身教训教训她。” 虞折烟见他来了,心底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她的唇角勾勒出一丝的得意,看来自己的苦没有白受,看来这花如纱要栽了。 冬琅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向了虞折烟,“不过是个奴婢,只管叫管家去教训,也值得你这样亲自动手。” 虞折烟听到这话顿时心内冰冷一片,她未曾想到他竟是如此的狠心,明明昨日还对自己百般痴情,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她揉捏。 此话一出,花如纱顿时笑的花枝乱颤,走过去一下子搂住他的胳膊,然后在他的脸亲了一下,“冬琅,你待妾身可真好。” 花如纱前些时日病了,在养病的期间那些丫鬟们不敢将虞折烟的事情说与她听,她昨日才听闻了此时,又听闻她竟拒绝了冬琅。 她如今在国公府里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亦是害怕哪一日冬琅弃了她,她可不想再回去那青楼,去服侍那些肮脏的公子哥们。 如今她为难这女人冬琅并不怪罪她,显然这女人远远没有自己在冬琅心中重要。 冬琅扫了她一眼,“本少爷一会要去东宫给姐姐请安,我看天气阴沉,一会只怕要下雨,你仔细淋雨,免得病症有严重了。” 虞折烟见他欲要转身离开,急道:“少爷救救奴婢——” 冬琅转过身,唇角带着一丝乖张的戾气,“凭你也配来向本少爷求情?” ------------ 第三十章 被折磨 天已经黑了,府邸里打出挂着的大红灯笼被人逐次的点燃着,照亮黑漆漆的亭台楼阁,也照亮了花园里各色的花。 此时天上几个闷雷之后,竟下起了瓢泼一样的大雨来,只恨不得将天地间的万物都淹没一般。 虞折烟跪在地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渐渐的明亮起来,一个闪电劈过,她眼底露出了瘆人的恨意。 看守她的小厮受不住这么大的雨,跺了跺脚,“花夫人说了,未到子时不许起来,我一会回来,但凡你跑了,看我不掀了你的皮。” 雨水将虞折烟淋得狼狈,漆黑的长发如同水藻一样粘在皮肤上。 那小厮冷哼一声,便消失在了茫茫大雨中。 长廊底下,封凰的脸在黑暗中有些模糊,那隐匿在国公府里的黑衣人从黑暗中出来。 “世子,您要不要去管管。” 封凰将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廊下,然后喃喃道:“这丫头太过锋芒毕露,如今长长记性也好。” 那黑衣人又道:“那顾玠如此喜欢她,今日又为何不管她?” 封凰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冬琅这人向来高傲,哪里能被一个女子耍弄。” 风雨凄凄中,那女人孱弱的如同一枝拂柳,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般。那黑衣人知道自己的主子,真的不想插手这件事。 然而就在此时两个清丽的身影慢慢的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她们手里的灯笼在雨中摇曳。 虞折烟浑身已经麻木,连胸口上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似乎也感受不到了。 忽然她感觉头上的雨水停止了,她抬起头,却见瑾儿和瑜儿正满脸泪痕的站在一旁,她们手里拿着雨伞,正替她遮挡着冰冷的雨水。 “二小姐,你没事吧。”瑜儿带着哭腔,“这花如纱也太过分了。” 虞折烟眸子里散发着戾气,她抬起头,怒道:“你们两个来做什么,难道不怕身份暴露吗,我如今只是个如同草芥的丫鬟,哪里轮得着你们关心。” 两个丫鬟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她们大小便跟着二小姐,却从未见到过她如此的模样。 “滚。”虞折烟一下子将头顶上的伞拨开,冰冷的雨水再次浇灌过来。 那两个丫头见状眼中泪水滚滚而落,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开了。 然而不过片刻,她似乎感觉又一把伞遮挡在了她的头顶上,她抬起眼,竟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灯笼下的女人面容白皙,头上梳着连个简单的发髻,钗环首饰也是极为简单朴素的。她身上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也是府邸里的哪个主子。 那女人浅淡一笑,“你可愿意来我的院子里侍奉?” 东宫,外面下起了瓢泼一样的大雨,冬琅喝着茶,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太子妃穿了件水蓝色荷花镶边的裙子,坐在主位上,仿佛一朵幽静的莲花。她知道弟弟向来坐不住,“冬琅,好不容易进宫陪陪姐姐,怎么这么着急回去,难道是府邸里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你的脚?” 冬琅满脸的狂躁,“哪里有什么事情。” “我明日便给爹娘写信,赶紧给你再寻一门亲事,好让你收收心。”太子妃嗔道,又亲手递了杯滚烫的茶来,很是亲昵的样子。 此时正巧有宫女过来送糕点,然后那宫女微笑着冲冬琅福了福身。他扫了那宫女一眼,只见她腰身纤细,楚楚动人,眉眼间竟像极了那个人。 太子妃见他一直盯着那宫女瞧含笑道:“这丫头便赏你了,以后留做侍婢也成,做了妾室也成。” 那丫头顿时脸颊绯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谢娘娘。” 冬琅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姐姐,你为何要这般的害我,倘若父亲知道了又要骂我不学无术,只怕又得把我绑起来打了。” 太子妃听着,冷笑一声道:“这样漂亮的丫头只怕太子早就瞧上了,今日你若不要,来日后悔也迟了。” 冬琅不想在理会太子的那些私事,只是满心思都是虞折烟的影子,不由得心内别扭,忙问道:“宫里有没有上好的金疮药,赏我一些罢。” 太子妃忙命人拿了些过来,然后问道:“怎么,父亲赏你的那些鞭子还没好吗?” 冬琅点了点头,然后让宫女们拿来蓑衣,不顾太子妃的劝诫,冒着大雨出了宫。 等他走后,太子妃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琴瑟,今日我原本想给你一条生路的,看来是你命不好。” 那丫头哆哆嗦嗦的磕着头,“娘娘,奴婢对太子绝无非分之想,您便饶了奴婢罢。” 太子妃那张极美的脸上满是恨意,“昨日太子殿下说你的这双眼睛很美,本宫今日便剜下来仔细瞧瞧。” 冬琅回到国公府已经过了戊时,刘管家正命小厮门搬运着瓜果,见他回府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他踩着马镫下来,身上的斗篷已经湿透了,不断的流淌着水。 “二少爷,您怎么才回来,老爷今日还因为湖水被填的事寻你呢。” 冬琅皱了皱眉,问道:“烟儿如何了,可找大夫瞧过了?” 刘管家倒是愣了一下,“花夫人罚他跪着呢,只怕现在还没有到时辰呢。” 冬琅一听,忙往花园里跑去,穿过长廊,只见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泥水里,早就辨不出模样来了。 ------------ 第三十一章 接近太子 冬琅赶忙扔下手里的伞,急忙跑过去将地上那瘦弱的身影抱起。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能看见她惨白的脸。 他双手颤抖的在她小巧的鼻尖试探了一下,感觉她的呼吸十分的微弱,倒想随时都能断了一般。 冬琅急声吩咐身后的刘管家,“还不快去找大夫。” 他说完便抱起虞折烟往自己的院子里跑,身后的刘管家跟不上他的脚步,扑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顿时摔了一个狗吃屎。 等他抱着虞折烟到了自己的屋子,却见宝潇儿正在那里绣着花,见少爷抱着一个泥人回来,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快去请大夫。”冬琅抱着她便往室内跑,“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宝潇儿赶紧让人去小厮去请大夫,然后拿了一套自己的干净的衣衫进去。 可她一见到屋内的情形,顿时犹如夏日惊雷一样,炸在她的而耳边,“少爷,这可使不得啊,以后烟儿姑娘可要如何嫁人?” 只见雪茜琼纱下,那烟儿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褪去了。满是泥污的青丝悉数被披散下来,可依旧遮挡不住那满室的春光。 那玲珑的身段,雪白的肌肤,以及少女妙曼的身躯,皆暴露在空气中。 然而更令她诧异的是,这烟儿的胸口上竟有一个血淋淋一个字,依稀能辨认出来,正是‘奸’字。 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在隐隐看见被划开的肌肤,十分的狰狞可怖。 花如纱为难她的事情府邸里已经传遍了,没想到那女人竟如此狠心,看来果然是青楼出身的,毫无怜悯之心。 冬琅骤然抬头,正对上她震惊的眼眸,“把衣衫给我,你先出去准备热水来。” 待宝潇儿领命下去,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肩膀上,那里面满是懊悔,他怎么就狠心不救她,他不过是生她的气罢了。 待他换好衣衫,大夫很快就来了。 满脸胡子的老头把完脉之后,赶忙开了几副药出来,只说性命无碍,只熬过一晚上便好了。 冬琅忙命人按照方子将药熬了出来,然后又亲自侍奉她喝下,然后又是亲手替她包扎好胸口上的伤。 满屋子的奴仆从未见过自己的少爷如此担忧一个女人,皆是满脸的震惊。 躺在床上的虞折烟竟呼起冷来了,冬琅干净让丫头们去找汤婆子等物件来。 现在正值夏日,这些东西早被藏起来了,如今猛然去找,众人顿时翻箱倒柜的,忙作一团。 可到了下半夜虞折烟竟又浑身冰冷了起来,冬琅见她紧闭双眼,瘦小的身体不断的冷的哆嗦,那些汤婆子根本就不管用了。 他坐在床边,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可她那双小手,竟像是八爪章鱼一样死死的缠住他。 冬琅见她的身子大半都暴露出来,赶忙先将她从新塞回被子里,却不料她扯得力气太大,两个人竟双双跌倒在被褥里。 她身上的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就那样萦绕在他的鼻翼间,带着无尽的诱惑。 他陡然间吻住了她的唇瓣,然后他眸光一紧,手臂一松,就势将她压在柔软的锦褥里。辗转间的唇齿相依,他只觉得她樱唇的柔软芬芳永远吮吸不够一样。 闻着她身上的馥郁的香气,只刹那,便将人醉过去。 冬琅的手伸向她早已凌乱的衣衫,眸底却有着最温暖的笑意,“烟儿,本少爷会娶你,你可答应?” 她依旧紧闭双眼,嘴唇翕动,将好像是在呢喃着什么。 他附耳过去,他的脸上满是笑意,心也跳的很快,可就在他听清她嘴里的那些话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消散,散的那么快,心更像是被狠狠的撕扯着一样。 “封凰——” 这一次他彻底听清楚了。 冬琅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人人称赞的南安王世子,他们年纪相当,自然成了朝中人相互比较的对象,那时候他刚读四书五经,便听闻他已经是出口成章,人人称赞的天朝第一人。 他风华绝代,人品相貌亦是极好的,自然远远胜过了他这个只会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 冬琅放开了她冰冷的身体,然后看着躺在被褥中的她,“那日你说喜欢我果然是谎话,本少爷什么样的女人不曾见过,这点心思你如何能瞒住我,你看他的眼神分明是与旁人不同的。” 他说完便穿好衣衫,脚步踉跄的出了屋子。 宝潇儿正在守夜,听了这声音,赶忙过来,“少爷,外面湿气重,你怎么穿这样单薄就出来了?” 冬琅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去找人将她送回去,今晚之时莫要跟旁人提及。”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她睁开眼,便看见青荷正坐在她身边打着瞌睡,屋内并未开窗,她热的鼻尖上一层的细汗。 待她坐起身来,青荷才听见声音悠悠转醒,“你醒了,我马上去找大夫。” 虞折烟只感觉头昏脑涨,胸口亦是撕扯一般的疼痛,“我没事。” 她只记得自己跪在雨中,竟连自己是如何回来的都记不得了。 青荷听她这样说,只得做了回来,然后拿着手帕替她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世子妃赏你了些药,我帮你敷上。” 虞折烟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便伸手接了过来,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一阵暖意。 这药瓶她原是见过的,那时候舅舅偶然得了一瓶,亦是百般珍藏,只说这是贡品,此药药效极好,只有那些皇亲贵胄才能用。 她又闻着那瓶子上有淡淡的檀香竟是封凰身上的味道,想必他也是戴在身上许久了。 青荷见她对着药瓶子不断的傻笑,不由得调笑了她一番,然后将她的衣衫扯下来,替她往伤口上擦药。 虞折烟的脑袋里竟忽然闪现出一幕,顾玠那厮正解着她衣领上的盘扣,一颗,两颗—— 然后是肚兜—— 她的脑袋嗡的一下,急声问道:“昨天晚上是谁送我回来的?” “是那些小厮们将你抬回来的,说你在花园里昏了过去。”青荷抹完药之后,又将她的衣衫给拢好,“我一会要去家庙一趟,你好好歇着罢,茶点房里的管事的已经传过话来了,说你今日不必去了。” 虞折烟的脑袋里只听见了家庙二字,“好姐姐,你带我一同去罢。” “我不过是去送些香和贡品过去,又不是去逛庙会,你还是在家里好好歇息罢?” 虞折烟笑着说,“无事的,我散散心或许病能好的快些,姐姐便带上我罢。” 青荷原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听她这样央求,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好罢,你便多穿些衣服。” ———— 虞折烟坐在马车里,伴随着车轱辘声,她们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然后经出了城。 路上竟闻得阵阵鸟叫之声,和风吹枝桠的声音,虞折烟心底的戾气竟渐渐的淡了许多。 青荷见她胸口衣衫下厚厚的纱布,叹了口气,“花夫人向来恃宠而骄,你倒不是第一个被她刺字的人了。” 虞折烟将手伸到了窗外,温暖的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手心上,“还有谁?” “少夫人。”青荷叹了口气,“不过这件事被老爷知晓了,狠狠的责罚了她。” 听到这话,虞折烟竟觉得脸窗外的阳光都是那么的冰凉了。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家庙,青荷和里面管事的嬷嬷正清点着货品。 她趁着众人不备,赶忙往后院走去。 她四处转悠了许久,便看见各个房间都落了锁,根本找不到沃儿的身影,她心内升起了无数个不好的念头,难道她真的死了不成。 虞折烟正在慌乱间,却看见一个丫头端着香烛过来,她赶紧上前询问,“姐姐,有个叫沃儿的丫头在哪里?” 那丫头思索了一会,指了指最阴暗的一个屋子,“就是那里。” 虞折烟都没有道谢,只奔着那房间而去。 她推开房门,只见黑沉沉的屋子里,因为长年累月的照不到阳光而有些发霉的味道。 “谁?”破旧的草席上隐隐传来了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劳烦赏我口水喝罢。” 虞折烟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心内一紧,忙走过去,“沃儿,你怎会如此?” 破席子上的女人听到她的声音不断的颤抖起来,伸出骷髅一样的手爪,在空中比划着,“你是二小姐,是二小姐。” 虞折烟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告诉我,和我姐姐在一起的人是谁?” 沃儿那双凸起的眼珠子露出恐惧的表情来,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是——好像是太子殿下。” 虞折烟倏忽之间睁大了眼睛,“什么。” “我也不不能确定,但是太子几次三番的纠缠大小姐也是事实。”沃儿眼睛里满是惊恐,“那天大小姐刚睡下,便闯进来一个男人上来就撕扯大小姐的衣服。” 虞折烟的脸刷的一下惨白。 “是大小姐的呼喊声将我吸引过来的,待我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大小姐将簪子插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我就被人打晕过去。” 虞折烟死死的拽着她的手,指甲几乎嵌入道她的肉里,“难道你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没有,我醒了便被老夫人绑了起来,然后将我扔在了这里,不过您只要看看太子的后背上有没有被钗子刺伤的痕迹,便能确定是不是他。” 待虞折烟从后院里出来,青荷正四处寻她,只见她脸色惨白,赶忙将她扶住,“我说你身体受不住的,宽跟我回去罢,晚上太子和太子妃来府里,老爷从外面找来了舞姬,说不定咱们还能一饱眼福呢。” 虞折烟猛地抬起头,“什么?太子过来?” 国公府内,太子喝着丫鬟们送上来的酒,有些兴致勃勃的说,“听闻今日又歌舞助兴,还不快请上来。” 冬琅坐在下首,只心里暗骂太子只贪图享受。 荣国公拍了拍手,顿时祝颂之乐奏起,只闻一股芬芳,竟徐徐上来两行梳着飞天发髻的舞女。 花园里烟火燃放,将整个戏台照得犹如白昼一般,在这白昼一样的光华中。 只见光华中,有一个蒙面的女子恍若天女下凡一样徐徐而落,玲珑的身段,即便只有露出了一双眼睛,亦能让人见之忘俗。 戏台上,那女子的水袖缓缓的舞动,如同最美的霞光一样飘渺。 乐声起,婉转低幽,随着几道白烟,那女子的脚下竟徐徐的开出一朵白莲来。 隔着很远,仅从那娉婷的身姿,冬琅和封凰便认出了那个女子是谁。 除了丝竹之乐,四周很静,在摒息看着。 那美人终姗姗地露出白藕一样的手臂,犹如莲花仙子一样慢慢的向着太子的方向走来,而她的手里却端着一杯佳酿。 此时众人脸上各异,而太子身边的太子妃却早已变了脸色。。 太子此时早已忘了身边的太子妃,伸手便将那舞女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就着她的手,慢慢的喝下了那杯酒。 “好。”太子顿时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将女子脸上的面纱给扯了下来。 那美人,梨涡透出红荤,如芍药拢烟,朱唇似笑非颦,恰荚蓉映月,风韵天琢,正是虞折烟。 “你可愿意侍奉本太子。”他的手像虞折烟的脸颊上伸去。 “不行。”一个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 第三十二章 浴室暧昧 虞折烟听到这话,瞳孔紧缩了一下,她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冬琅正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无尽的伤痛。 席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皆在地上窃窃私语起来。 都知道冬琅被宠的无法无天,没想到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忤逆太子。 “她为何不行?”太子面露怒意,“莫非本太子不配她的侍奉吗?” 一旁的太子妃脸色大变,急忙跪在地上,“这是冬琅心仪的女人,这孩子向来痴情,您今日便成全了他的心思,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子看着怀里的美人,如何肯舍下手,他用手指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你可喜欢冬琅?” “奴婢——”虞折烟紧握住拳头,眼底隐隐的闪现出光芒。她告诉自己,只要能找到欺辱她姐姐的人,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成。 她的话尚未说完,冬琅便从席位上出来,跪在太子面前,“我与烟儿已有夫妻之实,她不能入宫侍奉太子殿下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虞折烟猛地从太子怀里站起来,眼圈含着泪珠,“少爷为何要污蔑奴婢的清白?”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封凰,却见他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样,不像是刚才那样风轻云淡。 “倘若你不信,可以去问我屋子里的宝潇儿,昨晚你病了,是不是跟本少爷同塌而眠的。”冬琅咬了咬牙,“倘若还是不信,不防去问问送你回去的那几个小厮,看是不是从本少爷床榻上抬回去的。”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本以为自己得了一个美人,却不料竟被旁人抢了先。 他只气的拂袖离席,只说自己不胜酒力,丢下太子妃和众人面面相觑。 等太子走后,虞折烟只觉得如同冰雪灌顶,原来她恍惚回想起来的画面竟是真的,难道自己真的失身于他? 但她更愤恨的是,他竟然毁了她的谋划。若她再接近太子,如今只怕难如登天了。 她这样想着,只觉得手腕一痛,竟是冬琅拽着自己的胳膊往外走,浑然不理会周围各色的目光。 “冬琅,你给我站住。”太子妃怒道:“如今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吗?” 走到封凰的席位上的时候,她满脸乞求的看着他,只希望他能救自己。连她都能察觉出名,拖着他胳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封凰只向她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忧。她这才放宽了心,任由冬琅的又拖又拽。 直到他将她拖到花园的假山后面,他才顿住了脚步,“没想到你是如此爱慕虚荣的女人,如今连世子都看不上了,竟将主意打到太子身上去了。” “少爷说的是真的?昨日你趁我昏迷,占了我的身子。”她的眼睛盯着他,透出执拗。 “放心,本少爷可看不上你。”冬琅嘴角浮现出冷漠的笑,“只是不想让你入宫,脏了我姐姐的眼。” 虞折烟听他如此厌恶的语气,道不像是说了谎。“既然如此,那少爷能放开奴婢了吗?” 冬琅猛地甩开了她纤细的手腕,“本少爷以前果然是瞎了眼,怎么会对你这样浪荡下贱的女人动心。” 她很想大声告诉他,他确实是瞎了眼睛,否则怎么如此对她的姐姐,那姐姐明明是那么温柔贤淑的女人。 顾玠说完,便快步离开了,一刹那四周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薄弱的呼吸声。 她终于颓然的坐在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她知道一旦入了宫便再无回头路,可是她真的没有法子了。 终于一条锦织的绣帕递到了她的眼前。 她眼泪婆娑的抬起眼,只看了一眼来人,便强挤出一丝别扭的笑意来。 “封凰。”她接过帕子,然后抹了把眼泪,“我能这样叫你吗?” 他见她明媚的笑容,愣了愣,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复杂。 “你为什么要接近太子?”饶是他如此聪明的人,此刻也糊涂了起来, “我查到了。”她抬起头,毫不隐瞒的抬起头,“那日欺辱我姐姐的人,肩膀被我姐姐刺伤了,我只想找到那毁了我姐姐清白之人。沃儿告诉我太子曾几次三番的纠缠我姐姐,我只想证实是不是他。” 封凰眼睛里有一丝的紧张的神情一闪而过,却转瞬即逝。 “然后呢,即便知道是太子殿下又能如何,难道你想杀了亲手杀了他?”他清凉的眸底像是沉淀着什么,“那阖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呢?你都不管不顾了?” 虞折烟咬了咬唇,面上闪过一丝的犹豫,她咬牙道:“我父亲如此狠心,在朝中也是坏事做尽,死了也是报应。” 封凰听她如此说,亦是一愣,“那将你抚养长大的舅舅呢,你别忘了,你犯的罪,可足以诛九族的。” 虞折烟闻言,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无助的抬起头来,“我该怎么做?” 他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你以后再琢磨,你想想想如何在太子妃面前保住性命罢。” ———— “啪。”的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屋子里传来了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没想到我千方百计防住了宫里的那些贱人,没想到咱们府邸里竟出来了不知廉耻的女人。” 老夫人捏着手里的珠子,冷笑道:“我已经查过了,原本请来跳舞的那舞姬居然吃坏了肚子,所以那烟儿便顶替了她。。” 顾映莲冰冷的眼神里满是怒火,“好手段。” 老夫人将自从烟儿入府后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自己的女儿,尤其是冬琅被迷的魂不守舍,被父亲毒打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顾映莲听完脸色顿变,“看来这女人是留不得了,我即刻就将她处死。” 承国公夫人早有除去虞折烟的心思,无奈顾忌自己的夫君,毕竟自己的陪嫁丫鬟周妈都赔进去了,她更不能轻举妄动。 如今借着自己女儿的手除去这个祸患,岂不是正好称了心意。再说自己的夫君又不再府上,若是以后问起来,只将事情推到顾映莲身上。 太子妃扭头对母亲说,“我让宫女们送您回去,您是吃斋念佛的人,可见不得这样的血腥的事情。 待老夫人走后,她向着身边躬身侍奉的内侍吩咐了几句,那内侍便领着两个侍卫急匆匆的走了。 不过片刻,他们便架着虞折烟过来了。此时她手脚早已被牢牢捆住,嘴里也塞了厚厚的绸布。 “啪。”一个耳光突然打到了她的脸上,随后又是狠狠一脚,虞折烟顿时跪在了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子妃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的端倪起来,“果然是个漂亮的丫头,不过这辈子你都没有往上爬的机会了。” 虞折烟暗叫一声不好,只得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她还本在屋里卸妆,谁知被人套上了麻袋,再次重见光明的时候,就是出现在这里了。 虞折烟呜呜的喊着什么,可嘴里被塞着东西,旁人根本听不清楚。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然后冬琅跑了进来,然后看见被绑在地上的虞折烟,顿时脸色大变。 冬琅一脚将虞折烟身边的两个侍卫推开,然后去解虞折烟身上的绳子。 “住手。”太子妃怒道:“姐姐这是为了你好,难道你要为了这个女人自毁前程吗?她今日连殿下都敢勾引,来日还还不知做出多么龌龊的事情来。” 冬琅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沉甸甸的好像灌了铅,但还是努力牵动着快要被冻结的喉咙,“他是冬琅的命,您若是想杀了她,便先杀了我罢。” 太子妃听闻这话,“刷”的一下顿时变了脸色,然后眼睛满是怒意,“娘说的没错,你果然为了这个女人疯魔了,本宫今日就处死她,一了百了。” 冬琅见姐姐竟如此的狠绝,便赶紧去解开虞折烟身上的绳子,谁知还未来得及解开,他便被侍卫拉起,拖到外面去了。 “姐姐,你不许伤她——”冬琅一边挣扎着,一边喊着。 只可惜他看不见屋内的情形,只急的大喊大叫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身白衣的封凰慢慢的走来,即便事态如此的紧张,可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 “你去救救烟儿。”冬琅放下以前的成见,急的却是满头大汗,“你快救救她。” 封凰并未答话,只是径直的进了屋内,屋里两个手拿白绫的侍卫见他进来了便再也不敢动手了。 虞折烟已经绝望的眼睛中,竟渐渐的燃起了一丝的希望。 太子妃见他进来了,顿时脸色一变,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侍卫们摆了摆手。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还有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虞折烟。 “封哥哥。”太子妃脸上的戾气转瞬间消散,只剩下女儿家的娇态,“您是来瞧我的吗?” 封凰只是淡漠的看着她,“烟儿我带走了。” 顾映莲见他过来竟是为了一个婢女屈尊降贵的来求情,不由得双眼隐含戾气,“她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倒从不知南安王世子竟有如此热心肠的一天。” 封凰并未理会她,只是径直的走到虞折烟身边,温柔的替她解着身上的绳子。 “我怕不许你将她带走。”顾映莲却是从未有过的气急败坏,她此时恨透了虞折烟,“你是不是喜欢她。” 封凰扭头,脸上却是无尽的嘲讽,“倘若太子妃娘娘不想让您的夫君知晓,您当初是如何勾引微臣,连下药那种龌龊手段都用了出来,便收敛一些。” “你威胁我?”太子妃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封凰早已解开了虞折烟身上的绳索,然后将浑身无力的虞折烟搀扶起来。 他赧然一笑,仿佛天地都失了颜色一样,“是奉劝。” 太子妃看着两个人离去,气的扶住桌子,才没有晕倒过去。 她走到屋外,看着被侍卫控制住的冬琅,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父亲送你的那只白狼吗?倘若不是丫头们发现,它就咬断了你的脖子。你记着,有些人生来便是喂不熟的。” 冬琅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睛里满是执拗,“我相信,烟儿不是那样的人。” ———— 外面的丝竹管弦之声渐渐的淡去了,月牙如钩,挂在漆黑的夜幕中。 太子站在阁楼之上,心里的怒火竟越发的无法平息,明明今日那个美人对自己有觊觎之心的,明明已经煮熟的鸭子,竟还是跑了。 他虽然娶了一位绝世的美人,可东宫里那些女人他如今连碰也是碰不得的了,便是宫里长得漂亮些的宫女,也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就在此时一个柔弱无骨的手捏了捏她的肩膀,然后是美人的娇嗔,“殿下您在想什么呢?” 太子一抬头,看着顾映莲那张绝美的脸庞,顿时没有了脾气,“你和夫人了告辞了?咱们回宫罢。” 顾映莲伸手去解他脖领上的盘扣,“我侍奉殿下更衣。” 太子却一下子扯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然后猛地将她压倒在阁楼的竹榻之上。然后太子的便服徐徐落地,随即女人的纱裙和肚兜也渐渐的落了下来。 夜色中,女人哀婉的低吟,男人沉重的喘息,还有弥散在空中暧昧,让上来送衣衫的宫女们,闷不做声的退下了。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阁楼的屏风后,有一对身影,缓缓的离开,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长廊的八角亭上,虞折烟脸颊涨红,眼神飘忽的也不知道往哪里去瞧,只是一个劲的滴溜溜的乱着。 “我们这样看人家的——”虞折烟咬了咬唇,“是不是不太好。” 封凰脸上带着一丝的玩味,“日后我们亦要做这些的,全当临摹学习了。” 虞折烟从未想过自己不染尘俗的南安王世子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吓得忙睁大了眼睛。 他却不以为意,“你可看清楚了?” 虞折烟的脸颊绯红,如同烤红了一般,“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一对纠缠的身影,原来男女间竟是如此的亲昵。 封凰笑了起来,忍不住点破,“我问的是太子殿下的肩膀,你可瞧得清楚了。” 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清楚了,他的肩膀上根本就没有伤,看来竟不是他。”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涨得通红的脸颊,她却如同针扎一样,猛地哆嗦了一下。 “若不是他那会是谁?”虞折烟一提到伤害姐姐的人,顿时眼圈微微发红,“我该怎么揪出那个男人来。” 封凰安慰她,“若是细细寻下去,难道还怕他不出来,倒是你,以后莫要再做玩火自焚的事情,险些将自己搭上去。” 虞折烟点了点头,叹道:“早知如此简单,我何苦去献舞。算了,只当是跳给你看的,封凰,你瞧着我跳的可美?” 月光下他那双澄清的眼睛,仿若世间最宁静的湖面,他的嘴角微微的挑起,“以后不许再给别的男人跳舞了。” ———— 承国公府最宁静的一处院落,竹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惊起了笼中的鸟儿。 封凰坐在屋子里,褪去身上的一袭白衫。 而他的肩膀处,赫然有一个红色的印记,不大不小,正好如同钗环一样粗细。 很快,那藏匿在黑暗中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然后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他。 “这药能盖住世子身上的疤痕。”黑衣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但遇水即化。” 封凰将盖子打开,往那疤痕上轻轻的涂了些许,果然那丑陋的伤痕全然不见。 “还有,那孟姨娘似乎想将虞折烟要到自己的屋子里,不知道再打什么主意。” 封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冷意,“那女人是老夫人的心腹,看来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现在倒也不需担心,她如今还不会害了虞折烟的性命。” 那黑衣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困惑,却被封凰看的清清楚楚。 “那女人何曾被冬琅放在心上过,倘若虞折烟去了,冬琅的心便留在她那里了。”封凰拉拢好自己的衣衫,然后将那瓶药放在柜子里,“如今在这府里能让她平安活下去的,只有冬琅的长子。” “还有,那怀儿回来了,过两日便进京了。”那侍卫低声说,“他是虞折霜的婢女,只怕会认出她家的二小姐来。” 封凰的眼睛仿若月下流光,美不胜收,“这府里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戏也是越来越热闹了。” 虞折烟回到屋子里的,却见青荷正在屋外转悠,见她来了,重重的松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可吓死我了。” 听到如此关切的语气,虞折烟心内一阵感动,“劳烦姐姐担忧了,您快些歇息罢。” 青荷见她平安无事,只拉着她往屋子里走。 虞折烟忽然说句,“姐姐明日去侍奉孟姨娘的时候,帮妹妹带个话,只说我愿意去侍奉她。” 青荷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我便说的,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丫头,定会步步高升的。” ———— 最近侍奉大少爷的人都知道,最近他的脾气越发的大了,身边的小厮们挨打挨骂都成了家常便饭。 便是往日最得宠的花夫人,如今也活的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这位阎王。 谁知他一大早的便要来花园里作画,小厮们便赶忙拿来画具。他画了几笔,没想到居然将牡丹画成海棠,他气的忙甩了笔墨,扔下小厮们在府里乱逛。 他在虞折烟的院子旁转悠了许久,才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难道她屋子里竟然藏了男人?他气的直发颤,只女人莫不是疯了。 他刚想上去将那个男人揪住,可看见那男人的侧脸时,他的脸色竟然变得怪异起来。 竟然是烟儿,可她无缘无故的这幅打扮做什么。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他悄无声息的跟在她的身后。 她果真是做贼心虚,没走几步便往四周警觉的查探一番,而且只走小路,生怕旁人撞到一般。 冬琅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做贼的是她,可他却面红心跳的跟在她身后。 谁知她穿过无数的小道,最后竟然来到男人的浴房,然后像是一只兔子一样的钻了进去。 这里原是让那些粗使的小厮洗澡的地方,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一下子僵在了外面,心里却有无数个念头,没想到烟儿竟有如此的癖好,竟来偷看男人们洗澡。 他越想越气,只径直的也进去了。 那些小厮们原本嘴里就粗俗,一边洗着澡一边说着浑话,一池子的男人下半身都泡在睡了,上半身裸露着。 他们正说着府里的府邸里的哪个丫头姿色好,青楼里的女人哪个最美,却看见锦衣华服的男人进来。 众人忙住了嘴,其中有人惊呼,“少爷,您怎么来了?” 冬琅往四周寻了一圈,果然在一个木桶的后面,看到了一个灰色的衣角,顿时脸色铁青起来。 他冷冷的看着那些赤身裸体的小厮们,然后将衣架上的衣服悉数扔进了浴池里,“把这些穿好再上来。” 那些小厮们不敢犹豫,纷纷的捡起浴池里潮湿的衣衫,忙不迭的穿好之后,便离开了。 待所有人走后,冬琅走过去一下子将躲在木桶后面的虞折烟给扯了出来,“躲,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一阵冷风吹来,虞折烟脊背上一阵冰凉,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奴婢走错了地方。” 他的眼神越发的阴鸷,“那你身上这身男人的衣服又作何解释?” 虞折烟果断的闭上了嘴,心里果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 “烟儿。”她的名字几乎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怒意,他慢慢的俯下神,那双眼睛近在咫尺的看着她, “没攀附上太子,如今连府邸里的小厮也不放过,既然如此那本少爷便成全你,既然你如此放荡,那我也不必再怜香惜玉了。” 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却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上,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猎物盯住了,在劫难逃。 他说完伸手便去扯她的衣服,粗布的衣衫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只听咔嚓几声,竟碎成了几片。 虞折烟冰冷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她本能的去抓那几缕残布,然后挣扎着,“少爷,不要。” 冬琅见她如此拼命挣扎,眼中露出震怒的神情,手上猛地一用力,连胸前仅存的遮羞的肚兜都碎了。 而他身上的外袍也退去,露出了壮实的胸膛。 如此的情形,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阁楼上太子和太子妃的情形,只觉得浑身冰冷,“少爷若再逼奴婢,奴婢今日便死在这里,也断不会让您毁了清白去。” 冬琅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看着身下不着寸缕的女人,有些颓然的放开了她,“滚,本少爷不想再看见你。” 可她走不了了,她身上的衣衫早就毁了,难道让她这样出去不成。 冬琅见她久久不动,一扭头却见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臂膀,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他这才想到了什么,然后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来一件小厮的衣服来,扔到了她身上,然后背过身去,“穿好。” 过了好一会,他见身后没有了动静,便回身查看,却不料虞折烟正站在他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胳膊。 她的指尖慢慢的伸向了他肩膀上几个浅色的小印,“少爷这伤是怎么来的?” 冬琅见她刚才还要死要活的,这会子的工夫就跟没事人一样,只觉的怒火攻心,“被一只忘恩负义的狼咬的。” 虞折烟戳了戳那几个小洞,虽然很深,却果然是野兽的齿痕。 冬琅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挖苦道:“我曾养了一头白狼,跟你倒是一样,平时温顺的厉害,趁我睡觉的时候却扑上来想要我的命。” 虞折烟涨红了脸,“奴婢不敢。” 他捡起地上湿漉漉的外袍,“如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早晚有一天本少爷会死在你的手上。” 然而就在此时,传来了几个脚步声,想必是不知消息的小厮们过来了。 虞折烟想要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她现在头发松散着,任谁看都知道是个女子。 冬琅见状猛地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用披风盖住她的脑袋。 正巧进来的小厮们,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的少爷衣冠不整的站在池子旁边,而他怀里还有个男人。 虽然遮挡住了脸,可那玲珑的身段,以及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依稀能看出来一定是个粉面的郎君。 尤其地上的那些布条,不让人浮想联翩都难。 没想到自家风流倜傥的少爷竟有龙阳之癖,几个人吓得顿时呆若木鸡,连动也不敢动。 冬琅将虞折烟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怒道:“还不快滚出去。” ------------ 第三十三章 世子肩膀的伤口 虞折烟跟着青荷来孟姨娘的院子里,只见院子里有几个奴仆说着闲话,地上的落叶都堆积了一层,那些人也无心打扫。 想必是这孟姨娘素来无宠,这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那些人见了虞折烟,眼珠子都黏在了她身上一样。 其中一个穿着绿色绣衫的妇人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不是府里最得脸的烟儿吗?听说你的舞跳得好,连太子殿下都喜欢呢。还听闻都成了少爷的枕边人了,怎么连个姨娘都没挣上呢。” 青荷向虞折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快走,莫要跟这些人纠缠。 可虞折烟哪里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身怒道:“太子殿下岂有你这个奴才编排,你快跟我去见刘管家,看她如何处置你。” 那绿色绣衫的妇人没想到她竟如此牙尖嘴利,“我是奴才没错,那你呢,还不是一心想攀高枝,如今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侍奉主子的,谁比谁又能高贵些。” 青荷见那头人多势众,生怕虞折烟会吃亏,便忙挡在她的面前,“瑞福嫂子,您是个明白人,何必跟烟儿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计较呢。” 虞折烟冷笑,“我自然是不定规矩,但也不会被背后议论是非,偷懒耍滑。” 几个人正闹得僵,只见屋子里出来一个灵巧的丫头,梳着条长长的辫子,头上是几朵做工精细的绒花。 “吵什么呢?还不快跟我来见二夫人。”她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虞折烟,那怒气也是冲着她来了。 虞折烟刚要发作,青荷便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莫要再闹下去了。。 她便跟着那丫头进了屋子,只见暖榻上坐着一个芙蓉面的女子,只见她眉如远山,鼻梁骨很高,却更衬得樱桃小口。 那日在雨中,虞折烟并未看清楚她的模样,如今这样一见到,没想到竟也是个端庄贤惠的女子,那气度倒有几分像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虞折烟一想到姐姐眼圈便红了,她盈盈的行礼,“多谢您给烟儿一条生路,若是留在茶点房里,只怕奴婢活不成了。” 孟姨娘并未说话,倒是刚才传话的丫头却冷笑道:“你记住就好,以后好好的侍奉夫人就是了。” 虞折烟眼角一挑,脸上却露出了恭顺的笑容,“是。” 那孟姨娘从软榻上走下来,轻轻的牵着她的手,“我身边贴身的丫鬟因为犯错被打发出府去了一个,你以后便留在我身边和绵柳一起侍奉罢。” 原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叫绵柳。 ———— 晚上,虞折烟回到屋子里,十分慵懒的靠在垫子上吃了葡萄,那有模有样的,倒活脱脱的一个主子。 她如今不必再做那些脏活累活了,活的倒是痛快了些。 青荷倒完洗脚水回来,忍不住的拿她打趣,“这是哪里来的诰命夫人,莫不是走错了门。” 虞折烟拽了几颗葡萄扔她,骂道:“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玩闹了一番,却听青荷感叹道:“妹妹和刚进府不同了,不想当初那几日胆子小,尤其今日和瑞福吵架的时候,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虞折烟又吃了一颗葡萄,冷笑道,“那孟姨娘院子里那些人可都是些奸诈之人,若是再低眉顺目下去,只怕那些人会更为难我。” 青荷点了点头,“绵柳侍奉姨娘多年,亦是院子里最厉害的,如今她不喜欢你,你以后更要小心一些。” 虞折烟冷笑一声,“罢了,还是不说这烦心事了。” 她说完轻解罗裳,只想早些歇息。 虞折烟将胸口上绑着的布条拆了下去,只见那伤口已经结了痂,那‘奸’字竟越发的明显。 青荷脸上露出了几分心疼,“妹妹以后若是嫁了人被夫君瞧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以后我纹个图案遮盖住便好。”她思索了一会,“姐姐最喜欢什么图案。” 青荷想也没想,随口便说,“凤凰——” 虞折烟亦是这样想的,她觉得以后封凰见了定然欢喜,可以转念一想为何她倒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莫非你喜欢南安王世子?”她不过是随口一句,不料青荷竟然涨红了脸颊。 虞折烟大惊,“你为何会喜欢他?” 不过是女儿家的私房话,青荷也没有隐瞒,那双眼睛里都是柔意,“别看世子一副不问世俗的样子,可他心里亦是十分善良的,当初少夫人在府里处处被欺凌,只有他曾施以援手。” 虞折烟脸色一变,那封凰说过不认识她姐姐的,他为何要骗她? 翌日,虞折烟早早的便来到了孟姨娘的院子里,却见她尚未起床,只是静静的看着帷幔上的百子千孙图。 重重的帘幕低垂,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她如玉一般的面颊上。 她听到声音,慢慢的转过头来,笑着说,“帮我梳头罢,今儿早上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孟姨娘说完便走到了铜镜前坐好,见自己的鬓角有根白发,便叹息了一声,随手将它扯下。 虞折烟走过去替她梳着头发,“您以前的打扮都太平淡了些,奴婢给你画一个江南的妆容如何?” 老夫人的院子里建筑布局规整,廊路回转,外面有一个几尺高的戏台子,只为了老夫人听戏方便,而院子里那藤萝更是极美,让人流连忘返。 冬琅走在白玉拱形石门处,却见一个女子正站在藤萝下面。 只见那女子一身胭脂色的纱衣,梳着垂鬟分肖髻,银丝线穿珠做的步摇戴在鬓间,风一吹颤颤悠悠的。耳上带着八宝点缀,名唤赤金钩。 而她身上穿了件百褶的云霞绉,愈发显得身子翩跹,恍若仙子。 冬琅仿若回到了三年前,那日姻缘庙的惊鸿一瞥,便再也无法忘怀。 “你——”他走过去,一下子拽住了那女子的胳膊。 那女子这才转过脸来,冬琅脸色顿变,“你是谁?” 孟出岫脸上露出一丝的苦涩,“连妾身您都不认识了吗?” 冬琅这才认出他这个姨娘来,他并不怎么喜欢她,当初国公夫人非要让他纳了她的,平日里见了也是厌烦不已,只嫌她一副薄命相。 “你怎么这幅打扮?”他皱眉,脑袋里竟全是虞折烟的影子。 孟出岫紧张的拽着袖子,“您若是不喜欢,我回去便换了。” 此时老夫人屋里的丫鬟出来,恭恭敬敬的说,“少爷,姨娘,老夫人梳洗好了,叫两位进去呢。” ———— 晚膳的时候,虞折烟刚摆好饭菜,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 顾玠!他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这孟姨娘一直失宠吗? 就在她错愕不已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屋内,一双深邃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她。她不知道又哪里得罪这厮了,只觉得脊背一凉,忙跪下拜道:“给少爷请安。” “我便猜到你来自这里了。”他打量着虞折烟,用极为怪异的情调说,“你不是喜欢看男人吗,我还正想将你调到那浴池里当差,想必你一定会喜欢的。” 虞折烟手里的碗险些掉在地上,她庆幸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旁人听见了,她以后还如何见人。 “奴婢不喜欢。” “是吗?难道是本少爷猜错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来。 他离着她越来越近,直到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额头上,带来阵阵战栗的感觉。即是不用抬头看,她也能清晰的感觉他犀利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不过你要失望了,那浴池已经让我命人拆了。” 虞折烟气结,她还没有将府里的小厮查完,没想到他竟断了自己的法子。。 她眼底的失望被他看的清清楚楚,然后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竟是发怒的前兆。 虞折烟的心里一沉,这是传来了一声轻咳,竟是绵柳搀扶着那孟姨娘出来了。 孟姨娘脸上依旧是那样风轻云淡的表情,即便看两个人态度如此亲昵,都没有半分的不悦,倒是她身边的棉柳,脸色铁青。 “少爷吃过晚膳了吗?” 冬琅往前走了几步,大喇喇的坐在了桌前,“不曾。” 他说完只往桌上瞧了一眼,便勃然大怒,“这些东西是给人吃的吗?那些混账竟越来越胆子大了。” 桌上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素菜,连半点荤腥都没有,也不知那菜都蔫成什么样子了,炒在盘子里,成色十分的不好。 孟出岫生怕闹出什么风波来,忙说:“我原是喜欢这些素淡的,吩咐他们做的。” 绵柳心内却是个没有成算的,见少爷终于来了,只恨不得将所有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她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您有所不知,这厨房的人克扣我们的份例已经常事,便是我们要了那些有油水的饭菜,不是馊了便是坏了。” 孟出岫见此情形自知是坏了事,如今老夫人当家,这样的事情若闹出来,岂不是打了老夫人的脸面。 冬琅听完果然是气的脸色发白,便是虞折烟见了都有几分畏惧。 他走到屋子外面,对随行的小厮们怒道:“快将那厨房里管事的给我绑了来。” 那些人跟随冬琅多日,自然知晓他是什么脾气,便不敢多问,直接去厨房里绑人了。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几个小厮便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老婆子来,那老婆子早已见这阵仗,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冬琅脸色阴鸷的坐在凳子上,指着那老婆子道:“这便是你命人送来的饭菜,说,那些银子是不是被你克扣了。” 那老婆子也没想到今日他为何就来到了这孟姨娘的屋子里,竟偏巧看到了这些饭菜。 她早已不敢再说什么,忙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少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冬琅见她吓得都没了半条命,气也消减了大半,只吩咐小厮道:“将她拖出去,赏她一百个耳光。” 虞折烟在一旁见他如此作威作福的,越发觉得厌恶,果然是被宠惯了的侯门公子哥,动不动就动手打人。 谁知她还整愣愣的出着神,一个手指却遥遥的指向了她,“你去行刑。” 虞折烟脸色一变,指了指自己,“少爷指的是奴婢?” 冬琅冷笑一声,“难道你身后还有人?” 然而打人可真不是个好营生,而整整一百个耳光,虞折烟开始打的时候,觉得还能忍受,可到了最后,她手掌早已通红,胳膊也如同断了一般。 尤其那老婆子死死盯着她的眼神,一副怀恨在心的模样。 等她打完之后,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面露为难的说,“我也是奉了少爷的命做事的,妈妈可别错怪了我。” 那老婆子眼珠子动了动,“怎么会,如今孟姨娘得了势,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便是她屋子里的鸡犬都能升天了。” 此时绵柳从屋内出来,满脸的得意,他指着那老婆子,对院子里的一种奴仆说,“你们瞧瞧,这便是对主子不尊敬的下场。” 虞折烟刚要进屋,便听见绵柳说,“今日少爷在咱们房里睡,你去替姨娘梳洗,今日早上的妆容少爷很是喜欢,你去再梳一遍。” 听完这句话虞折烟恨不得一头撞死,她以前就喜欢那样的梳妆打扮,那日在姻缘庙里,她亦是如此的打扮。 定是那冬琅见了那妆容,才来了这孟姨娘这里。 虞折烟来到屋子里,却见那孟姨娘早已用过晚膳,沐浴更衣之后,坐在了铜镜前。 她站在门口,心里复杂的很,孟出岫转头看向她,脸颊却是一片绯红,“烟儿,还不快过来帮我梳头。” 虞折烟一听,急忙走过去帮她梳理那一头如墨的青丝,斜斜的插了一根银钗,然后编了两条极细的辫子,辫尾绑上了几粒珍珠。如此装扮,显得懒散而悠闲,然后脸上不淡不浓的画了桃花妆。 肤若凝脂,果然让人移不开眼。 孟出岫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自己,竟如同换了一身皮囊一般,“我听人说,你以前也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这些你都是跟何人学的?” 虞折烟替她将最后一根钗环戴好,“我以前经常帮我姐姐梳妆。” “哦?我倒从未听说过你有姐姐。” 虞折烟的眼底蔓延出无限的悲凉,“我姐姐很早就病死了,不过夫人您很像我的姐姐,一样的温柔贤惠。” 月光带着冷清的温度撒在院子的每一处砖瓦上,好像将这个偏僻的小院镀上了一层银妆。 虞折烟站在门外,隔着纱窗依稀的能看见那燃烧着的红烛,一滴一滴的淌着红珠。 青荷站在树荫下,见她来了笑道:“咱们回去罢,每日都是绵柳守夜的。” 她点了点头,正想往院外走,却听见绵柳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烟儿,你果然好手段。” “——” 她一愣,抬头看着她。 绵柳的脸上露出恨意,“少爷亲自指名道姓的让你去守夜,你可真是不知廉耻,就这么不择手段的想要往上爬吗?” “什么?”虞折烟脸上带着震惊,“为什么是我。” 虞折烟坐在卧室外面的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糕点,手里捧着一本诗经,可依旧抵挡不住无限的困意。 卧房里隐隐的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就算她瞧不见,似乎能看到里面的人是如何痴缠,如何颠鸾倒凤的,定是一片活色生香。 虞折烟几乎能感觉到那充满男性的呼吸不断的吹打在耳畔的感觉。 她随手从帘子上拽下来两个流苏,塞进耳朵里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不料她睡得正想,身下的凳子被人猛地踢了一脚。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迷蒙的双眼一睁开就看见了冬琅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少爷?”她此时脑袋天旋地转的,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果然是个好丫鬟,本少爷唤了半天人都不见,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睡得正香。”他身上只穿着亵衣,外面却披了件袍子。 “少爷有什么事吗?”虞折烟揉着发红的眼睛。 “没事了。”他语气十分的不善,随手拿起她吃剩下的半块糕点吃了起来,“叫你也是无用。” “那还叫她。”虞折烟满肚子的怒气,却也不敢发作。 冬琅拿过他手边的诗经,漫不经心的问,“你可读过书。” “奴婢蠢笨,不曾读过。不过虫蚁太多,奴婢拿书拍打而已。”她说起谎话来竟是面不红心不跳的。 冬琅不理会她,只是随便掀开一页,念道:“我姑酌彼兕觥,唯以不永伤。” 可他偏巧“觥”字念的错了,虞折烟一边皱眉一边看了他一眼。 仅仅是一刹那的事情,冬琅瞧的仔仔细细,将书“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还说你不识字,连本少爷错在何处你都知晓。” 虞折烟深深的吸了口气,“奴婢勉强认得几个字,怎敢在少爷面前显摆。” 冬琅冷笑一声,“刚才说不认识,这会子又认识,我看你根本就是谎话精,成心拿本少爷当傻子糊弄。” 她困得要死,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冬琅见她穿的单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冷脸说,“算了,你在这里守夜也是无用,还是回去歇息。” 虞折烟听了这话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不料坐了几个时辰,两条腿早已是麻木不堪,还没有站值就感到膝盖一阵发软,整个人不受控住的往前跌落下去! “啊——” 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一旁却伸出了一只手接住了她。她脚下一绊,随即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当虞折烟的脸贴着他见坚实的胸膛时,她一抬头,就看见冬琅那满是讥讽的笑。“怎么,就这么想投怀送抱吗?” 虞折烟见他一直不肯放手,“少爷误会了,奴婢不过是脚麻,还请你们放手。” 冬琅将她死死的搂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别动,让我抱一会。” 突入起来的陌生气息让她感到陌上,他的怀抱这样的暖,可她竟是那样的厌恶,“孟姨娘还在卧房里呢,还请您自重。” “原来你介意这些,我可以为了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温柔的声音给打断,“少爷还是早些歇息罢,外面天凉,仔细冻着。” 冬琅有些恹恹的放开怀里的虞折烟,没好气的说,“你回去罢。” ——— 皎洁的月亮藏在乌云后面,国公府里,再也瞧不见一丝的星光。 而那些睡在笼中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一声一声的,让人毛骨悚人。 虞折烟手里提着灯笼往回走,穿过长廊的时候,竟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快些带路,若是耽误了我的事情,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仅仅是这一句,竟让虞折烟手里的灯笼险些掉在地上。 是她的父亲,他为什么会过来。 她吓得忙躲在柱子后,待那几个身影渐渐远去,才发现他们竟是去了世子的房间。 糟了—— 倘若父亲知道让丫鬟一自己出嫁,只怕定不会饶了自己,倘若此事闹了出来,她再也无法给姐姐报仇了。 她这样想着,赶忙将手里的灯笼扔在一旁,赶紧往封凰的院子里跑。 虞折烟曾经留意到一条小路,比平常快上半柱香的工夫。她便直奔那条小路而去,便是累的半死,都不敢停下来歇息。 她果然比父亲到的早,门口的侍卫认出了她,连通禀都没有,便直接放她进了屋子。 瑾儿正在屋子里逗鸟,见她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吓得脸色都白了,“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虞折烟急道:“封凰呢?我爹来了。” “在楼上的洗澡呢。”瑾儿指了指楼上的房间,满脸的慌张,“怎么办?” 虞折烟并不理会她,只是径直的跑上了楼,一推开门,竟见封凰正靠在浴池里,双眼紧阖。 他一听见动静,睁开了带眼睛。 而虞折烟却隔着淡淡的水汽,看见了他肩膀上那结疤的伤口。 ------------ 第三十四章 被罚 虞折烟感觉有无数细针直戳她的心脏,她颤颤巍巍的指着他肩膀上的伤口,“是你——是你毁了我姐姐的清白。” 封凰披上衣服,他漆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好像透过她的身体,看穿她的灵魂一般,“折烟,你可信我。” 虞折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我谁也不信,你说过你从未见过我姐姐虞折霜的,可分明你帮了她几次。” 此时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世子,虞大人来了。” 他这才知道她为什么急匆匆的闯进来了,他眼睛里带着几分柔意,“等你父亲走了,我便跟你解释。” 虞折烟看着他的眼睛,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却是从来没有的软弱和无助,“这世上谁欺骗我都成,可是世子却不能。” 他的烟丝似乎有一丝的复杂,刚想说什么,却见虞折烟脱着自己的薄衫,然后将头上的钗环弄摘下。 她一身的丫鬟装扮,断不能让父亲瞧见了。 等她与凤凰出去的时候,却见父亲正急的在转圈,听见声音了,急忙道:“世子可要救救微臣的命,那赵国梁要在皇上那里参了我一本,您可要替我求求情啊。” “这赵大人果然是刚正不阿的,难怪如今最得皇上恩宠。”虞折烟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脸上带着讥讽,“您做了那么多坏事,果然有人替老天爷收拾你了。” 虞尚书见自己的女儿这般的不给自己留半分的颜面,冲过去便是狠狠一巴掌,“你这贱人。” 封凰未料到他竟如此的打骂女儿,他的嘴角微微挑起,勾起了一抹怒意,身上再无那种温润玉如,“她如今是世子妃,尚书大人莫要忘记了。” 虞尚书也是一时气急,又见封凰如此袒护自己的女儿,心里也得意了几分。 而虞折烟揉着自己的脸颊,却听着脚步声走进,封凰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可还疼?” 她冷笑一声,“这又算什么,小时候比这厉害的我都尝试过了,当初他那些妾室们拿针扎,那才叫真疼呢?我还记得我和姐姐跑到他跟前告状,还是尚书大人骂我们赔钱货,让我们滚。” 封凰平静无波的眼底蔓延出一丝的怒意,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在她那红色的巴掌印出划过。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虞尚书脸色越发的难看,却还是咳嗽了一声,满脸谄媚的说,“这丫头野性难驯,我见她不懂规矩才出手教训的,既然是嫁出去的女儿,那自然便是泼出去的水,以后微臣断不会再碰她半分。” “今日的话还请尚书大人记着。” 虞尚书吓得一身冷汗,忙呵呵笑道,“绝不会了。” 封凰瞥了一眼虞尚书,“你的事情我倒知晓,可是你手下克扣贡品的事情?赵大人与我父亲私交甚好,我自会跟他说,不会牵连你的。” 虞尚书听了这话,自是喜笑颜开,“是——,多谢世子。” “何苦救他,我看那贡品定是他贪污的。”虞折烟冷笑,“府里那几个侍妾哪个不是穿金戴银挥霍无度,一个尚书的俸禄可不够用啊。最好是满门抄斩,大家都死了,岂不痛快。” 虞尚书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封凰在这里又不好发作,只能拂袖而去。 待尚书大人走后,封凰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样执拗的性子,迟早要吃大亏的。” “现在您能告诉我,你的伤口是如何得来的了吗?”虞折烟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 “那时太子妃尚未出阁,她约我去花园里见面。”封凰陷入了回忆之中,那眉宇紧锁,“可她却在茶水里下了药,我不曾防备,喝了下去。” 虞折烟自然明白究竟是什么药了,没想到太子妃竟能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然后摆脱她的纠缠离开了,谁知半路上药性发作,竟误闯了你姐姐的院子。” 虞折烟随即脸色惨白,“然后——然后你就——” 屋内那样的安静,这样的静谧中却涌动着无尽的凉意,让她感到无穷无尽的凉意。 “可那日我们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封凰看着他,眼底如同一汪宁静的湖水“是那把簪子让我清醒过来的。” “那沃儿有为何被赶出府去?” “是太子妃,她知晓了此事,自然要杀人灭口。”封凰看着她,“你可相信。” 虞折烟的手指微微一颤,“那你可知道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闪过,却转瞬即逝,他摇了摇头,“我不知。” ———— 虞折烟一夜辗转,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了几炷香的时辰。这样一折腾,自然是睡过了时辰。 当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孟姨娘的院子里时,刚推开门,便看见脸色阴沉的冬琅。他听见开门声,一抬头,然后发出一声冷笑。 他那犀利而森然的目光看的她一阵发寒。 “瞧瞧你屋子里都是什么奴婢,起的比本少爷还晚,看来咱们府里的规矩得改改了,以后本少爷去给这位祖宗端茶递水。” “奴婢不敢。”虞折烟就知道,这厮分明又是在寻自己的麻烦。 倒是坐在一旁的孟出岫劝道:“既然烟儿来了,您便用膳罢,免得凉了伤了身体。” 原本站在一旁的绵柳脸色铁青,因为那两位主子在,不敢发作,“烟儿,还不快给少爷布菜,少爷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虞折烟心里一阵怒意,满屋子的奴才丫鬟,怎么非要她侍奉。 此时桌子上摆满了菜肴,那些厨房的人果然学乖了。只是这冬琅实在是难伺候,但凡有想吃的菜,只眼睛扫过去,便要去帮他夹。 她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以前在家里何事都是亲力亲为的,倒是这个侯门少爷,比她这个女人还娇气。 有时候她夹错了,他冰冷的目光即刻就扫过来。 倒是一道红烧肘子,原是她最喜欢的菜,国公府的厨子竟把这道菜做的绝了,一阵阵香味散过来。 “咕噜——” 虞折烟顿时面红耳赤,只恨不得一头磕死。 果然冬琅那双深邃而漆黑的眼睛落在她肚子上,“难道国公府的厨子连饭都不给你了吗?” “奴婢起晚了,未来得及用饭。”虞折烟对他阴阳怪气的强调十分的厌恶。 他扭头对一旁站立着的丫鬟们吩咐,“去给她拿一副碗筷来。” 虞折烟大吃一惊,连身边的那些丫鬟们都目瞪口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还不快坐下。” 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孟姨娘,却见她脸色复杂,“少爷,这不合规矩的。这主子怎么能和奴婢一起用膳,老夫人若是知晓了——” “本少爷抬举一个丫鬟都不成了吗?”冬琅浓眉一皱,“坐下。” “奴婢不敢。”虞折烟又装出低眉顺目的样子,丫鬟们早已将碗筷拿来,她也不去接。 “再问你一次敢不敢?” “不敢。” “好,很好。”冬琅啪的一声将丫鬟手里的碗筷打掉,“今晚想必你也不用睡了,就去把府里的马棚打扫一遍罢。” 他说完全然不顾众人的脸色,领着他那些随从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待他走后,孟出岫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下虞折烟一个人。 “我自小便认识少爷,这么多年竟从未见他对一个女人这样的上心,你这样的拒绝少爷,定是心里有人了。 虞折烟点了点头,“在老家奴婢有个未婚的夫君。” 她的话刚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阵讥讽的声音,“那你未婚的夫君可知晓你在这里勾引少爷?” 虞折烟一抬头,只见花如纱领着几个丫头闯了进来,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倒像是自家门庭一样。 “奴婢的事情不劳烦您费心了。”虞折烟的声音虽平淡,却隐隐带着凉意和厌恶。 “如今果然有了仗事的人了,连本夫人都敢顶撞。” 花如纱这几年几乎是专宠,冬琅几乎从不理会别的女人,如今不但来了个让她咬牙切齿的烟儿,这活的如蝼蚁一样的女人居然还能的冬琅的再次垂顾,她岂能痛快。 她虽不敢那孟出岫如何,却只想那虞折烟开开刀。 “来人,给我那掌嘴。”她身后的丫鬟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忙不迭的去抓虞折烟。 “我看谁敢?”孟出岫再也不是那样唯唯若若的样子,“她是我院子里的人,不劳烦花妹妹费心了。” 虞折烟的心里不由得一暖,她未曾想到她竟然如此的袒护她,曾经在尚书府,姐姐亦是伸出瘦弱的臂膀,将她挡在身后。 她真的很像她的姐姐虞折霜,尤其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 花如纱冷笑着坐在椅子上,“好,很好,那我吩咐你的丫鬟给本夫人倒杯茶总可以吧。” 苏筑绿恨不得一脚将她踢出去,却还是忍了又忍,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那花如纱却故意不接,只跟她身后的丫鬟说话,全然不理会举着茶碗的虞折烟。 孟出岫却从她托盘里将茶碗拿了出来,递到她的面前。 直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花如纱才慢慢的接过茶碗,“呦,我竟没瞧见,姐姐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呢。” ———— 天上的月亮那样的皎洁,竟比马棚旁边的几个灯笼还要明亮,月辉如鱼鳞般照在地上,吃草的马儿偶尔发出阵阵的嘶鸣声。 国公府里的马就有几百只,那马棚又极大,凭她一人之力,便是扫整夜都扫不完的, 虞折烟反倒也瞧的开了,只悠然自得的站在马棚前,一边瞧着马儿,一边似乎等着什么人。 果然没有半柱香的工夫,她背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扭头,却见月华下,一个翩然的身影,锦衣华服,看起来十分的贵气。便是背着光,她亦是知道是谁了。 “少爷怎么来了。”她故作惊讶的问。 他冰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一股寒意袭来,“我就知道你偷懒,本少爷亲自监工,还不快去打扫。” 虞折烟声音里带着颤抖,“再苦再累的活奴婢都不敢偷懒的,只是奴婢很怕这马儿。若是一蹄子踩下去,奴婢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冬琅听到这话顿时讥讽道:“果然是大小姐的身子,奴才的命,咱们府里的马儿可都是驯服好的,平白无故的还能踩死你不成。” 她眼圈泛红,“奴婢害怕,要不您先扫一块地方让奴婢瞧着,倘若那马儿乖巧,奴婢便自己扫。” 月华下,虞折烟的眼睛如同褶褶生辉的湖水,带着委屈的眸子里,满是恳求。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口一紧,抓起她身边的扫把,道:“你好好瞧着,别再这里装可怜,倘若那你日后犯了错,我定再罚你过来打扫。” 说完便进了马棚子里,挥着扫把就忙活起来了。 那马棚里恶臭难闻,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做的惯这些。他将那些麦杆和马粪扫成一团,而仅仅半盏茶的工夫,他早已累的是满头大汗。 冬琅扫了扫着便觉得哪里错了,一回头,便瞧见虞折烟正在那里摸着一匹白马,似乎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他忙扔下扫把,气急败坏的出来,“好啊,你使唤本少爷去打扫,你却在这里偷懒。” 虞折烟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着光彩,“奴婢在和这匹马套近乎,说不定一会就不怕了呢。” 冬琅冷笑,“你又不是畜生,你的话它哪里听得明白。” 虞折烟露出甜甜的笑,故作神秘的说。“奴婢听得懂,这马儿还让说让我骑呢。” “好啊,你若能骑在它身上,你要什么本少爷便赏你什么,如何?” 他之所以说的如此笃定,不过是因为这白马正是他父亲的坐骑。当初他父亲出征,便是骑着这匹马鏖战沙场。 这马是父亲自小养大的,除了父亲没有人能骑得上去,便是铁骨铮铮的男人,都被它摔下去过。 虞折烟笑道:“那少爷可莫要食言。” 她说完便将那马儿从围栏里牵出来,然后十分娴熟的套上了马鞍。 冬琅见这幅情形,便暗骂自己上了当,又见她踩着镫子上马,呼吸沉了一下,“莫要逞强,若是踩了你,你那条小命便保不住了。” 说话间虞折烟早已飞身上马,那哪儿嘶鸣两声,竟将前蹄抬起,似乎要将虞折烟甩下来。 冬琅见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道:“莫要乱动。” 虞折烟却紧勒缰绳,然后对着那马肚子便是狠狠两脚。这原本暴躁的马儿竟渐渐的安静下来,她放松缰绳,那马儿便哒哒的跑了起来。 月光中,她坐在马上,风吹乱她的发髻,她宽大的袖口,如同腾飞的鸿鹄。 冬琅竟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她一般。 然后她骑着马,停在了冬琅的面前,“少爷刚才说奴婢要什么便赏什么,奴婢不求什么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您能帮奴婢将马棚那扫干净,奴婢便千恩万谢了。” 冬琅看着坐在马上的虞折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哪里还是那个低眉顺目的小丫鬟。 虞折烟以前在舅舅家里亦是经常骑马的,对那马的习性也是十分熟悉的,这匹白马几年之前她是不敢骑的,如今都老成这副模样,还怕驯服不了。 如今这匹老马便是孩童上去都甩不下的,只因为是国公大人的坐骑,无人敢碰罢了。 他冷笑,“好手段,好心计。” 虞折烟依旧是那副无辜的表情,“奴婢愚笨,哪里会什么手段,这一切不都是少爷您自愿的吗?您是主子,这马棚您不扫奴婢也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日后传出去,只怕他们会以为您是言而无信的人了。” 冬琅抬起头,牙都快咬碎了,“好,很好。” 虞折烟从马上下来,笑着说,“奴婢便先回去了,少爷莫要累着。” 他那双如野兽一般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冷冽的光,“你就在这里等着,看本少爷怎么扫,以后你会经常来的。” “是。” 冬琅扫了一个时辰,才扫了一小块的地方,他扭头不自觉的去找虞折烟的影子,却见她正靠着木桩子,睡得香甜。 他慢慢的走过去,将她凌乱的刘海拨开,然后在她通红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月光找不到的角落里,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白衣男人纤尘不染的衣衫在风中飞舞,眼底却是无尽的冷意。 他身后的黑衣的男子说道:“世子,您何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她若和顾玠再如此纠缠下去,难免会生出情义来。” 封凰看着远处的两个身影,“我问你,倘若你父亲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你可愿意让他去死。” 那黑衣男人思索了一会,方道:“大义灭亲说着容易,可又有几个人能下得去手。” 流星将夜空撕裂成两半,明明是盛夏,空气却冷的让人窒息。 “她却下得去手。”封凰慢慢转身,不去再看那对身影,“只要她恨你,她的心就变成了一块石头,无论如何都捂不热的。” 远处的马棚前,冬琅坐在她的身边,然后将她的头,扳到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发,她的发,紧紧的交缠。 那黑衣人说,“世子,计划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便等着顾玠钻入圈套了。” 封凰并未说话,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好似不曾流过一丝的痕迹。 冬琅是被养马的小厮给叫醒的,他醒来时已经四晒三竿,虞折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必是自己回房了。 那小厮也是满脸的惊讶,“晒也可是昨晚喝多了,怎睡在这里了?” 冬琅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本少爷的事情,哪里轮得着你在这里问东问西,还不快滚。” 那小厮听了赶紧拿着饲料去喂马了。 冬琅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谁知还没进门,便看见父亲正领着一群人经过,只怕是刚下了早朝回府。 他想躲闪也已经来不及了,那顾肃早就瞧见他了。 “你这混账,又跑去哪里鬼混了。” 冬琅忙道:“儿子昨日去出岫屋子里睡的,刚回来。” 谁知顾肃听了勃然大怒,“你这畜生,连你父亲都骗,瞧瞧你衣服都是什么。还不快说,大早上的又去哪里鬼混了。” “儿子去骑马了。” 顾肃冷笑,“我今日有急事,不跟你计较,晚上赵将军家里设宴,你便去罢。” 虞折烟早就醒了,然后自己便回了院子里,早上的时候醒来,却见青荷坐在凳子上抹着眼泪。 似乎听到了响声,她连忙吸了吸鼻子,“妹妹醒了,时辰还早呢,今儿早上的粥被我弄撒了,只怕咱们都要饿肚子了。” 虞折烟只觉得事情不对,忙从床榻上起来,“难道是因为洒了饭菜姐姐便哭了不成?究竟是什么事情?” 青荷笑了笑,“没事。” 虞折烟将她的脖领拉开,只见她的肩膀上红了一片,然后手上也是,“谁烫了?” “我说了是我自己。”青荷忙岔开话,“今儿姨娘要去寺庙里还愿,说不定妹妹能一同前去呢。” “姐姐。”虞折烟眼底满是怒意,“莫非这粥长了眼,只往不起眼的地方烫不成。姐姐若不告诉我,我便自己去厨房问,” 青荷眼珠扑簌簌的滚落,“自然是挨了妹妹一百个巴掌的人,她亲信,岂能不记恨您。” 虞折烟怒道:“走,我带你去找夫人评理去。” “妹妹这样聪明的人,怎么想不明白了呢。”青荷急忙拉住她的手,“没有老夫人的意思她岂能这样做,听闻那日挨打后,她去老夫人房里哭去了。” 虞折烟知道那荣国公夫人早恨不得弄死自己,如今不动手不过是落人话柄,现在也只能借着旁人的手来了。 “厨房管事的妈妈只说,以后你若是领饭菜,只能自己去,倘若旁人代劳了一概不给。” ------------ 第三十五章 冬琅 杀人 赵将军年过半百才喜得贵子,只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此事,他儿子的百岁宴极为奢靡,连皇上都让太监们送来了礼品。 只见席间佳肴无数,天南地北的厨子都给请了来。京中达官贵人都纷纷赏花吃酒,席间更是美人倒酒,好生热闹。 席间,冬琅一身银色长袍,衣襟和袖口处都用极细致的银丝绣着云纹,再配上镂空金缕腰带,带上坠着一块浑身碧绿的美玉。便是在所有富贵子弟中,他亦是最出挑的。 倘若不是父亲的命令,他自是懒得凑这样的热闹的,此时有美人倒酒,他不过喝了几杯,便只觉得头昏脑涨,生出一些醉意来。 侍奉他的小厮金宝赶紧跑了过来,道:“少爷,您莫要再喝了,要是您喝多了,回去宝潇儿姑娘又得骂我了。” 冬琅冷笑,“素日我说话你不听,她的话你倒是像圣旨一样。” 金宝呵呵一笑,却不敢再说什么。 此时又有婢女端来一盘荔枝来,用金盘子盛放着,许是用冰湃过,带着几分的寒意。 他捻过一个拨开,只见果肉新鲜饱满,闻起来十分的香甜。 “咱们府里也时常有荔枝的,却不像这般的新鲜。”冬琅皱眉说道:“他们又是如何保鲜的。” 金宝道:“这可是跟江南的贡品一道入京的,走了半个月的水路,自然比骑马快一些。” 冬琅勾起了唇畔的笑容,“烟儿那丫头自小在南方长大,想必见了家乡的东西定然欢喜。” 他说完低声吩咐金宝将装笔墨的带子打开,然后将趁着众人不备,将半盘子荔枝全倒了进去。 金宝在一旁吓得却是一身的冷汗,堂堂侯府的大少爷,竟做出这样鸡鸣狗盗的事情,若是被人知晓了,岂不是笑掉了大牙。 酒席上,冬琅竟开始晕晕乎乎的,有些不胜酒力,而他刚才的举动竟被他旁边的男人瞧得一清二楚。 “冬琅若是喜欢这荔枝,不如哥哥这一盘送给你如何?”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都是一家人,莫要客气才是。” 冬琅扭头,顿时满脸的厌恶。 这男人名唤史珠,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而更让冬琅厌恶的是这厮居然出了名的好男色,但凡京中好看的男人,他无不觊觎。 他以前亦是听过顾玠的只说是如何的俊俏,竟一直不得见,今日一见便越发的喜欢。 冬琅自是听说过他的荒唐事的,只瞧着他就觉得恶心,“谁跟你是一家人。” “我姑姑是贤妃,你姐姐是太子妃,那还不是一家人吗?”史珠忙凑到他的桌前,欲要拉冬琅的手,却被他一把躲过。 史珠悻悻的将手缩了回去,“以后你便唤我一声哥哥,但凡遇到了什么事情,只管来找哥哥。” 冬琅看着他色眯眯的眼睛,险些将肚子里的酒全都吐出来,薄唇微启,“滚——” 那史珠见他勃然大怒,也没有了那色胆,只脸色惨白的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此时将军府内的侍婢过来倒酒,见他脸色通红,许是醉了,“顾少爷,我们后院放了两张床,您去那里醒醒酒罢。” 冬琅听了这话,便趁着众人不备,自己往后院去了,连自己的贴身小厮都没有带。 果然在后院里有一张竹床,因为挨着湖水,躺上去竟有几分的凉意。 他以前酒性甚好,不知今日为何竟醉的厉害,他躺上去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睡梦中竟感觉有人在摸着他的脸。 他倏忽间睁开眼睛,却看见史珠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见他醒了,史珠咯咯一笑,“我见贤弟浑身是汗,帮你擦擦,莫要见怪。” 冬琅咬了咬牙,只恨不得将她一拳打死。只因为人将军的府上,闹起来大家都没有脸面,“不必了。” 谁知那史珠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冬琅,听说你在你家浴池里跟一个小厮做了那种事,想来你也是喜欢男人的。不如咱俩凑成一对,旁人我是一概不要了。我们这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神仙也是羡慕的。” 冬琅听了这种混账话顿时气得脸色发白,上去便是狠狠一脚,竟将这史珠踢出去了几尺远。 那史珠不曾防备,扑通一声掉在了水里。 “诶呦,你干嘛打人。”那史公子也会大户人家的少爷,往日也是横向霸道的主,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敢跟我说这样的话,看来你是活够了。”他说完便吃从一旁的空地上捡了根棍子,一棍子将他捅进水里。 只见那水面上咕咚咕咚一阵冒泡,那湖面上只剩下一双胳膊在那里扑腾着。 过了好一会,他将棍子收回来,却见那史珠的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原是我瞎了眼,您还是饶过我这一遭罢。” 冬琅却拿着棍子接着打,只将他的脑袋打的全是血。 声响将府邸里的守卫惊动了,一个侍卫忙过来,“少爷,您要是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冬琅冷笑一声,“这样的畜生打死了也是活该。” 那侍卫不敢再拦,赶忙去禀告自家的主子去了。 冬琅打的累了,便扔下手里的棍子,对疼的哇哇大叫的史珠说道:“以后莫要让握再瞧见你,瞧见一次便打一次。” 那史珠忙不迭的从水里爬了出来,在岸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这样一闹,冬琅也没有了兴致,便径自去将自己的马牵来,刚想骑着离开将军府,只见李将军带着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本官拿下。” ———— 晚上的时候,青荷将饭菜端来,脸色十分的难看,“你跟我一起吃罢,我晚上吃得少。” 虞折烟打开自己的食盒,只闻见一股馊味直窜鼻子,果然里面的饭菜都长了绿毛。 她冷笑一声,然后将盖子盖上,便要拎着往外面走。 青荷连忙拉住她的胳膊,“你莫要去跟文嬷嬷吵架,厨房里全是她的人,只怕你会吃亏的。” 虞折烟将自己的箱柜打开,取出一包银子来,“我为何要去拿鸡蛋碰石头,如今我动不得她,自然要示弱些。” 她说完便拎着篮子去了厨房里,此时厨房里的人也散去了,那文嬷嬷正吩咐着几个小厮往屋子里搬菜。 她见虞折烟过来,叉着腰便指桑骂槐,对着那几个小厮骂道:“瞧你们每日只会偷懒,定是将心思打到了别处,还想往高处爬,还不是摔下来让人踩。” 虞折烟明知她在故意骂自己,却还是笑眯眯的说,“嬷嬷何必为这样的小事气恼。” 文嬷嬷扭头扫了一眼虞折烟,“怎么,少爷又让你来赏我巴掌了?” 虞折烟满脸讨好,“那天我也是奉命行事,嬷嬷您可别错怪了我。” “那天我有多疼,现在还记着呢。” “嬷嬷挨了打也是好事,你想想看,往日您手底下的那些人克扣她的饭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在她身边侍奉,倒是经常听她抱怨。您想想如今她得了势,难道能不翻后账。” 虞折烟见她似乎听进去了,接着道:“如今少爷虽打了您,可她以后断然不敢再拿这件事为难您了。” “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丫头。”文嬷嬷扫了她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换饭菜的,许是那些人大意,拿错了饭菜。”虞折烟说完便将口袋里的那包银子偷偷的塞给了她,“嬷嬷莫嫌少,以后每月我都回来孝敬您的。” 文嬷嬷打开荷包,只见里面有几两银子,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却还是道:“不瞒你说,这是上头的意思,你的银子我可不敢收。” 虞折烟接着道:“嬷嬷若是为难,只管给青荷的饭菜多一些,您放心,无人知晓的。”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食盒里已经装了几道好菜。可她心里却是气的直咬牙,等她来日站稳了脚跟,定要收拾这个毒娼妇。 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就是她让人将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的,她总有一日会让她付出代价。。 谁知她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看见刘管家在那里记得都转圈,见着了她顿时长长的吁了口气,“姑奶奶,你去哪里了?家里可出了大事了。” 虞折烟一愣,“怎么了?” 这府中出了大事,为何要跟她一个奴婢说,她强压住心里的幸灾乐祸,“出了何事?” “少爷在将军府里打死了人,如今被关到打牢里去了。”刘管家急道,“好不容易打点人送去一些物件,可少爷却一概不收,非要你送过去。” 虞折烟满脸的震惊,“我不过是个女人,只怕去了那样的地方吓得会哆嗦的。” 刘管家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忙说道:“连男人的衣服都给姑娘找好了,马车已经等在府外了,您跟我走一遭罢。” ———— 昏沉的打牢里,不知从何处传来哭嚎的声音,两旁的火把几乎能将人烤熟了一般。 尤其是那摆着的各种刑具,上面血淋淋的,亦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上面。 虞折烟抱着被褥和篮子,那些被关起来的人都爬起来瞅着她,脏兮兮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里面还吊着几个半死不活的人,半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忙加紧了脚步,死死的跟着那守卫。 终于那侍卫站住了脚,将一个牢房的门打开,“进去罢。” 里面还算是干净,至少比一路上见到的好了不知多少倍,里面有一个木板搭的床,还有一张半新不旧的桌子,然后还有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 虞折烟咬了咬牙,刚钻进去,就见那守卫将门又锁上了。 她只得扭过头来,却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凳子上的男人。即便在这大牢里,他竟没有一丝的狼狈,只见他凤眼清若秋水,灿若晨星,那张美玉无瑕的脸上,满是玩味。 她还以为他会被折磨的惨不忍睹的,那戏文里不都是这样说的吗?虞折烟漂亮的脸蛋几乎被气的变了形,看来她忽略了国公府的权势。 “听说少爷打死了人?”虞折烟开口便问,“少爷会不会被拉去砍头?” 冬琅扫了她一眼,“我没有杀人,我走的时候他已经上岸了,谁知道他会淹死在湖里。再说你巴不得本少爷被砍头是不是?” “奴婢不敢。”她口是心非的说。 冬琅唇角上挑,懒懒道:“我死了也会让你陪葬的,咱就葬在一个棺材里,让你连死了都逃不开我的手掌。” 虞折烟虽知他不过是玩笑话,可在这样瘆人的地方说出来,顿时觉得背后一凉。 奴婢将被褥和饭菜给少爷拿来了,这就给你铺好。 她说完便将木板上发霉的被褥卷起来扔在了地上,将锦缎绣花的铺上,然后用帕子将桌子擦干净,然后将饭菜一一的摆好。 “少爷先用膳,奴婢走了。”她福了福身,快步走到了牢门前,“大哥,劳烦开一下门。” 冬琅坐在凳子上,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你就是喊破嗓子都没用,你现在跟本少爷一样,都是罪犯。” 虞折烟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扭头问道:“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用筷子夹了块肉放在嘴里,“难道刘管家没告诉你,你要在这里陪着本少爷蹲大牢。” 她这才想起来,难怪刘管家将她扔到门口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而且那狱卒也不曾告诉她何时出来。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奴婢犯了什么罪?” 冬琅心情格外的好了起来,“放心,外面的那些人或许写的是偷盗,等本少爷被砍头了,你挨几百棍子说不定也能出去了。。” 几百棍子,她这条小命哪里还在。 见她吓得脸色惨白,他接着道:“说不定外面那些人会记杀人放火,那说不定还会死在本少爷前面。” 虞折烟哭丧着脸,“少爷为何这般的害我。” 冬琅笑的快活,“反正都要死了,还是陪本少爷来吃饭,至少还能做个饱死鬼。” 听他这样一说虞折烟她才感觉到自己早已是饿的发昏,她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她坐在他的对面,往盒子里找了半晌,才惊觉只有一双筷子。这也难怪,这原本就是给他送的饭菜。 冬琅也察觉出来了,伸手便将自己手里的筷子递给她,“看来只能共用一双了。” 她的眼底有一瞬间的复杂,她并未去接,“奴婢还是等少爷用完了再吃罢,奴婢低贱,哪里敢用您的筷子。” 他脸色一沉,“你哪里是低贱,分明是嫌弃本少爷。本少爷现在饿得很,说不定吃的连渣滓都不剩。” 虞折烟涨红了脸颊,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夹了几块红烧肉便塞进了嘴里,然后将筷子递给了他。 “瞧你那样,好像未出阁的大小姐似的。我连你的身子都瞧过了,还有什么好介怀的。” 她险些被嘴里的肉给呛死,只得囫囵吞枣一样的吃完了饭。 —————— 皇宫,天阴沉的可怖,金銮殿内却灯火通明,守在殿外的侍卫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跪在殿外一个时辰了,可皇上依旧没有通传的旨意。 此时似乎有脚步的声音,顾映莲抬起头,却见封凰从殿里出来。 他的眼睛散发着如同月光清辉一般皎洁而幽冷的光芒,远远的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冷清,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明亮闪烁的让人睁不开眼。素白色的袍子上绣着银色的花纹,随风翩然,恍若神衹。 太子见他出来了,忙问道:“父皇可还在气头上。” 封凰笑的淡然,“太子殿下还是请回罢,贤妃娘娘可在皇上面前寻死觅活,只怕此事皇上也不会袒护谁了。” 他说完便顺着雕龙的石阶走到了殿下,然后便听见太子妃的声音传来,“等一下。” 封凰站住了脚步,然后太子妃只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动的手对吗?”她的声音里满是柔弱,额头上也隐约间满是汗珠。 他依旧是风轻云淡,好像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我今日一直在宫中陪太后和皇上,实在分身无术。” 太子妃苦笑,“封哥哥,何须你动手,只要你一声命令,我弟弟便在劫难逃了。我最是了解冬琅的,他心慈手软,从未害过一条性命。” “我只当娘娘失心疯,今日的话微臣只当没听见。”封凰越过她欲要离开。 “我知道你是为了四皇子。”太子妃全然不顾是否有人听见,“他即便被封了亲王又能如何,皇上也绝不会将皇位给他。现在重用他也不过是因为他会带兵打仗而已,皇上如今需要他。” 封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怒色,“你凭什么觉得你压对了宝,太子一定会登基呢?” 太子妃面色隐晦不定,“因为你们南安王府是插在皇上心里的刺,因为你父亲抢了皇上最爱之人,因为四皇子有你这个亲弟弟。” 南安王妃可是名震天下的美人姬月,如今的皇上还是皇子时,便将她收入府中做妾,不过一载便生下了如今的四皇子。谁知南安王却与自己的嫂嫂两情相悦,事情闹到先皇那里顿时龙颜大怒,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贬去青州。 姬月原是要赐死的,是当今的太后苦苦哀求,先皇才将她打发去了青州。 南安王原是先皇最喜爱的皇子,没想到竟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了一生的前程,葬送了近在咫尺的皇位。 那南安王妃也追着南安王去了,三年之后,便剩下了封凰。 太子妃看着封凰清尘绝傲的身影,眼泪扑簌簌滚落。 —————— 大牢里,桌上唯一的那根白色的拉住摇摇晃晃的摆着。 虞折烟不知从何处找了根铁丝,拨弄着灯芯。 冬琅看着她那张小脸,烛光将她照的极美,她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她虽穿着男装,可亦是带着一股柔美。 “你可想家?”他不由自主的问。 虞折烟一怔,“我娘死的那一年我便没有家了,不过我很喜欢江南,那里很美,那里的人也很好。” 那里有她的舅舅,舅妈,还有待她去亲妹妹的表哥。 冬琅面上浮现一丝的红云,他将自己的荷包掏出来,然后递给她,“你瞧瞧这是什么?” 虞折烟接过来,满脸狐疑的打开,然后错愕的喊道:“荔枝?” 他咳嗽了一声,“这可是本少爷从将军府里拿来的,就想着你一定会喜欢。” 借着微弱的光,虞折烟看见那荔枝十分的新鲜,连叶子都没有干枯,想必是极难得的东西。 她的心头微微有些震动,心中百味杂陈,酸软了起来。 烛光下,他眸色深沉如夜,睫毛轻轻抖动着,眸底是沉下一片暗影,他灿若一笑,“快吃罢。” 虞折烟将她藏在袖口中,“这样的珍贵的东西,奴婢不舍得吃。” 见她如此珍视这荔枝,他觉得自己做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拢了拢额角的发,“傻丫头,以后跟着本少爷,什么好东西还怕得不到。” 虞折烟淡淡一笑,“是啊,奴婢的未婚夫便在江南,以后成了亲,还怕吃不到荔枝。” 冬琅的脸一瞬间冷了,他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滚。” _———— 国公府内再也不似往日那般的平和,府里的人各个人心惶惶,只因为自家的大少爷被关进了大牢里。 花如纱更是急的直哭,要是冬琅不再了,只怕国公府的那些定会将自己赶出去。 老夫人更是急的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便赶去将军府查问事情的缘由。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青荷无关,她将自己缝好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揣好,来到了后院的假山后面。 假山后面早有人等着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世子殿下。”她忙跪下请安。 封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弦月,“她可还好?” 青荷抬起头,“烟儿姑娘被刘管家带去牢里了,还不曾回来。” ------------ 第三十六章 她的未婚夫来了 “冬琅。”封凰直直的站在那里,眸子很黑很深,像是清幽的古井,能将人吸进去,“果然是个痴情的种。” 青荷终于将自己心底的疑虑说了出来,“世子,她究竟是谁,居然能让您这样的担忧,还让奴婢这样的保护她。” “此事你不必过问。”他的声音里带着凉意,只冷到人的心脾里去。 她原本滚热的心早已冰冷,她将手里的荷包拿出来,“奴婢给世子殿下做了一个荷包,里面掺了些草药——” 封凰的眸子里变得无比的冷:“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风吹起地上的残夜,水池里隐隐约约传来蛙鸣声,可他何时走的,她竟然不知道,只剩下残余的檀香,随风飘散。 ———— 大牢。 冬琅躺在木板上,嘴里叼了根稻草,然后哼着小曲,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他哪里像是被关进大牢的杀人凶手,倒像是来寻花问柳的大少爷。 他瞥了一眼虞折烟,冷笑道:“你在那里兜兜转转的做什么,难道还能找个老鼠洞钻不出不成?” 虞折烟听到这话脸颊更加的通红,脸色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冬琅见他如此,忙不迭的走了上来,用自己滚烫的手摸着她的额头,“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生病了?” 她的声音如蚊呐,“奴婢想出恭。” 冬琅收回放在她额头上的手,神色也有些怪异,他指了指墙角的木桶,“去那里。” 她的脸色涨的通红,“少爷您在这里,奴婢怎敢。” “我堂堂侯府的大少爷,难道还偷看你这丫头不成。”他冷笑,“我说过的,你身上你几两肉,本少爷早就看腻味了。” 虞折烟瞧了瞧那木桶,终于忍不住了,“还请少爷转过身去。” 他冷哼一声,只慢慢的走到栏杆面前往四周打量着,似乎在帮她看着人。 虞折烟忙不迭的解开腰带,然后一阵水珠落在木桶里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说,“少爷,奴婢好了。” 冬琅这才扭过头看了她涨红的脸颊一眼,便从新回到了木板上。 他一抬头,却见她正在那里坐在凳子上,他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这里只有一张床榻,本少爷就与纡尊降贵的与你挤一挤罢了。” 虞折烟脸颊一红,“奴婢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罢。” “狱中阴冷,看来也不用那审你的罪了,早上你冻得都僵硬了,直接扔到乱葬岗去了。” 听他如此说,她便往床便走去,她刚坐下,只见他长臂一挥,将她搂在了怀里。 她头上的帽子原本就大许多,他这样一揽,顿时掉了下来。乌黑如瀑的青丝悉数散下来,缠在他的手腕上。 原本极小的木板,几乎容不下两个人,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炙热的温度。。 他目光一紧,长臂一松,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他就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滚烫的吻,终是落在她的唇上,她几乎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他吮吸殆尽一般,眼看自己就要沉溺在这霸道的侵占中。她倏然间睁开了眼睛,然后眼底的柔意渐渐的散去,她怎能如此。 她一伸手,便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了下去。 那床极窄,他不曾防备,竟直接摔在了地上。 “哎呦。”他惊呼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眼睛里还满是怒意,“你竟然敢推本少爷,看来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虞折烟的手紧紧的攥着被角,“还请少爷自重。” 冬琅冷笑一声,“本少爷不碰你是了,刚才是本少爷抬举你,既然你不识抬举,本少爷又何必自作多情。” 他说完便回到床板上,面朝着墙壁,不一会就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想必是已经睡过去了。 虞折烟这才背靠着他,渐渐的睡去了。 这一觉她睡得出奇的沉,她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她姐姐站在冬琅身边,看着他笑,一直笑。 早晨的时候,虞折烟是被狱卒的喊醒的,她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他已经醒了,许是住不惯这深牢,他的脸惨白的有些可怕。 “今日顾少爷便要开堂问审了,你快些收拾好走罢。”狱卒将饭菜顺着栅栏递了进来,都是些好酒好菜,想必是特别关照过的了。 冬琅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他的手那样凉,没有半丝的暖意,“或许此生你再也见不到我了,等我死了之后,你不能偶尔去坟前瞧我一眼。” 虞折烟口是心非的说,“您姐姐是太子妃,父亲又是朝廷命官,皇上定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他修长的指尖那么细心的替她拢好衣衫,然后是淡淡的一个笑容,“可朝廷有人巴不得我去死。” 第一缕阳光的晖华透过冰冷的铁窗透过来,映的他周身有一层光晕,更如诋神般俊美,他笑着说,“走罢。” 虞折烟从床榻上下来,然后让狱卒将牢门打开,径直的出了去,连头也未曾回一下。可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不舍和绝望。 她站在牢狱的门口,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刺的生疼。她伸出细白的手掌遮挡在眼前,待在睁开眼眼睛时,却看见一个乞丐正拿着破碗,可怜巴巴的在她的面前。 她将手伸到袖口里,却掏出了几个圆滚滚的东西。 是昨晚他给她的荔枝,经了一夜,变得有些干巴巴的了。 她伸手便将那几颗荔枝扔到了乞丐的碗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乞丐何曾见过这些东西,拿在手里琢磨了一会,就丢给了路边的野狗,接着去讨食去了。 —————— 虞折烟回到国公府的时候,见几辆马车停在门前,刘管家吩咐这小厮们搬凳子的搬凳子,了搬东西的搬东西。 她想也没想,便走了过去,“刘大管家,谁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第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只见他生的清秀,年纪很轻,瞧起来就像是一张没浸染过的白纸。 “是二少爷。”刘管家赶紧对虞折烟说,“还不快请安。” 她赶紧福了福身子,“奴婢给二少爷请安。” 国公府内只有一个嫡出的少爷,想必这便是那庶出的二少爷顾蘅了。 那男人一个男人居然自称奴婢,不由得抬头一看。 只见她漆黑明亮色眼睛灿若星辰,细密的睫毛在细风中微微的颤抖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竟是个美人胚子。 “起来吧。”他轻轻一笑,“你为何这幅打扮?” 虞折烟笑道:“奴婢去牢里看大少爷才回来。” 她的话音刚落,后面的几个马车上下来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其中一个带着不悦的声音传来,“顾蘅,咱们还是进去给老爷请安,跟这个小子说什么。” 她只觉得那声音十分的熟悉,她扭过头来往那女人身上瞧去,四目相接的时候彼此间俱是一愣。 虞折烟的眼里仿佛有怒火在燃烧,爆发出骇人的光亮,不过三年未见,当初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婢女居然成了国公府里的姨娘。 那怀儿惊叫了一声,“你——” 虞折烟却收敛起眼底的怒意,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奴婢烟儿给姨娘请安。” 怀儿此时也明白了什么,便果断的闭上了嘴巴,她身边的三姨娘却笑着说,“没想到咱们走了半年多,府里竟多了个天仙似的丫头,你瞧瞧穿着这身男装,便是两位少爷都要比下去了。” 就在此时,只见府里急匆匆的出来了一对人影,一行人忙请安道:“参见世子妃。” 怀儿看了一眼穿着华丽的瑜儿,眼底的迷茫渐渐的散了去,只剩下几分明了。 瑾儿头上的的发髻梳的有些松散,衣衫也有些凌乱,想必两个人也是刚得到消息才跑过来的。 “我与四姨娘有些话要说,你跟我过来。”瑜儿毫不客气的说,“走罢,四姨娘,难道本世子妃还请不动你不成?” 众人见这位世子妃如此不给四姨娘面子,不由得各揣心思。这件事虽隐瞒了下来,但这位四姨娘当初可是尚书府的一个奴婢,是世子妃姐姐的奴婢。 —————— 虞折烟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瑾儿刚刚奉上来的茶水,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小姐的优雅与尊贵。 怀儿开始只是闷不做声的,后来终于忍不住了,“二小姐,您的事情我绝不敢往外说。” 虞折烟尚未说话,瑾儿却再也忍不了了,“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以为爬上了国公爷的床自己成了诰命夫人了不成,倘若不是你攀高枝去了,大小姐岂会任人欺凌。” 怀儿抹着眼泪,哭诉道:“你们哪里知道当初有多难,大小姐刚嫁过来便被遗弃,这府里连个看门的狗都比我们高贵。” 瑜儿指着她的脸骂道:“这难道就是你背叛主子的缘由吗?” “你们没经历过拿树皮充饥的日子,没尝过被人当众凌辱的生活。”怀儿声音凄厉,“二小姐如今来那奴婢问罪,那奴婢问问您,当初大小姐在府里受尽屈辱的时候您在哪里?您在江南享受着荣华富贵。” 这些话如针一样刺着她的心脏,连呼吸间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这些话她不敢扪心自问,她不敢, 虞折烟慢慢的闭上了双眼,“那你告诉我,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等她从屋子里出来,她的脸上一片冰凉,她用手一摸,竟满是泪。 她许久不曾哭了,上次哭的时候还是她姐姐死在她面前的时候。 院子里,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石桌上,淡淡的看着她笑,“丫头,过来。” 阳光从翠竹的枝叶中斑驳的投过来,照在他那张白璧无瑕的脸上,他整个人似乎带着一股暖意,让她想靠近。 这原本便是他的院子,想不遇见他都难,只可惜让他看见了她如此狼狈的一面。 封凰并未在意她一身的男人打扮,只盯着她脸上的泪水,“哭过了?”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没事。”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封凰笑的神秘,“最喜欢的去的地方。” 虞折烟原以为他喜欢的地方定是什么神仙宝境,才配的上他谪仙一样的身份,谁知他带他去的竟是——菜市口。 她从马车上下来,只见台子上绑着几个要处斩的人,其中还有个女人。 眼看就要午时了,那几个人眼睛里反倒没有了惧意,只是如同枯朽一样的眼睛看着不断叫好的人。 虞折烟有些惊恐的抬起头,只见站在她身边的封凰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与那嘈乱的菜市口格格不入。 “我们走罢。”虞折烟扯了扯他的衣角,“我害怕。” 封凰紧紧的攥着她冰冷的手,白玉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认真的望着她,“我在这里,没事。” 此时只见两个穿着粗麻赤红,头裹红头巾的刽子手出来,手里皆拿着鬼头刀,和凌迟分尸刀出来,那刀极为锃亮,亦不知多少人命丧于此。 虞折烟从未见过有人杀头的,与周围欢闹的人群比起来,她简直成了怪胎一样的存在。 那监斩官将签往地上一扔,用极长的声音说,“斩——” 刽子手旋即喝了碗酒,然后喷洒在鬼头刀上,然后“咔嚓。”一声,将最东边的那个满脸胡腮的男人脑袋给砍了下来。 只见原本还好好在脖子上的脑袋掉在黄土上,两眼圆瞪,鲜血从脖颈中喷出。 虞折烟不怕死人的,可却从未见过这样血淋淋的一幕。 只见那个女人竟直立不跪,直到那刽子手将她的双腿打断,然后锋利的刀子奔着她的脖颈—— 虞折烟感觉到眼前一黑,竟是一双冰冷的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封凰见她浑身哆嗦,一双眸子里有了些许的悔意。 他直到将她拉到很远的茶棚里,才放开了遮盖在她眼睛上的手,“吓着了。” “恩。”她蹲在地上,不断的颤抖着,“为什么你会喜欢看这些。” 封凰的眼睛如同月下幽冷的井水,深沉的让人看不到底,“每次看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日那上面捆绑着的是会是我,到那时候就不觉得怕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什么?” 他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好似生死攸关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们南安王府之所以到现在平安无事,不过是因为一个人。” 虞折烟忍不住要问道,“谁?” “是当今的太后,她如今年岁已高,我们的时日也不多了。”虞折烟几乎能从他清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知道为何那日太后生你的气吗?” 虞折烟摇了摇头,满脸的迷茫之色。 “因为你性子太烈,学不会隐忍。”他苦笑一声,“如此的个性,终究会将南安王府推向死地。” 她错愕的抬起头,“当今皇上不是你的亲叔叔吗?为什么?” “因为我娘。” 虞折烟看着远处的吵闹声,渐渐的散去了,人们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刚才血淋淋的情形。 她忽然抬头问,“顾玠会被砍头吗?” 他的眼中潋滟出清冷的光芒,“你还不知晓,今日大理寺已经查清楚了,是将军府里的一个小厮一时贪财,将史公子推入湖里淹死的,已经在他的屋子里将东西搜查出来了。” 虞折烟满脸的迷茫,“是真的吗?” 封凰看着她,“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舍弃了自己的心腹史太傅,保全了冬琅。”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死,一想到早晨的时候他生离死别的眼神,她就满肚子的恨意。 “还有一事。”封凰微微一笑,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你表哥曾给你来过书信,说他过几日便赴京参加殿试。” 虞折烟笑道,“我表哥学问极好,想必今年的状元定是他。” 封凰摇了摇头,“你表哥虽学问好,却有一人远胜于他,连当今的圣上看过他的文章都称赏不已。” “谁?” “是冬琅。”封凰眼底有一丝的算计蔓延出来,却转瞬即逝,“除非他不去参加殿试,否则你表哥要想夺得花甲榜首,根本不可能。” 虞折烟没想到冬琅那样不学无术的人,居然学问这么好,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倒希望他去不得参加殿试才好。” 封凰笑了笑,道:“那你表哥的事情可需要我帮你解决?” 虞折烟狡黠一笑:“让他过来找我,不过不是以表哥的身份,是未婚的夫君。我怕有人去江南追查我的底细,那时候只怕会露馅。” —————— 虞折烟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沉了下去。 她才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柳树下站着一个身影,见着了她就黑着脸过来,“你这贱婢又跑去了哪里,连主子也不去侍奉。” 她一抬头,看见顾玠笑道:“少爷没事了,叫奴婢好生担忧呢。” 他根本没有从她的脸上看见半分的担忧之色,只怒道:“你跑去哪里了。” “去菜市口看砍头的去了。”她倒是没有丝毫的隐瞒。 他见她雪白的脸孔,许是吓着了,忍不住,“你一个姑娘家去看那血淋淋的东西做什么,在冲撞了什么的,岂不是惹得不痛快。” “奴婢还以为被砍头的有少爷呢,奴婢还想去送您一程的。”她一张嫣红的小嘴咬牙切齿,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 “你巴不得本少爷死了是不是。”他气的紧握双拳,“滚。” 虞折烟忙不迭的走了,头也没回一下。 等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青荷正拿着香胰子洗脸,见她回来了,才道:“妹妹跟世子殿下去哪里了?” “随便出去逛逛。”她见桌子上有盘石榴,自顾自的剥了起来,她满肚子的心事,自然忽略了青荷为何知晓她是和世子一起出去的。 虞折烟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掠到那荷包上,那栩栩如生的封凰已经绣好了,想来是费了极大的工夫的。 她一想到她居然也喜欢封凰,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的愧疚。 “姐姐,我今天见到咱们府里的二少爷了。”她用指尖抠着石榴,“你了解他吗?” “二少爷的性子极好,待下人也十分的好。”青荷笑的,“与咱们府里大少爷的脾气简直是天壤之别。” 虞折烟抬起头问,“那他可有钟情的姑娘?” 青荷的连洗好了,用布慢慢的擦拭着,“我还从未听说过呢。不过二少爷向来不得宠,又被老夫人欺压着,在府里虽宽待下人,真正将他放在眼里的也没有几个。” —————— 两日之后,国公府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烟儿的未婚夫君上门来了。 她自从入府之后一直便风言风语的传遍了,更是将他和冬琅的事情描述的春花雪月,郎情妾意。 这日烟儿正当着差,看门的老头便巴巴的送信来,说她未婚的夫婿寻上门了。她顿时又惊又喜的样子,连孟姨娘都替她高兴起来,特地放她几个时辰。 虞折烟刚走到国公府的大门,便看见接过老妈子窃窃私语的说着她的事情。 她一抬头便看见自己的表哥云霈昌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站在门口,背上还背了一个书笈,里面放着破旧的纸伞和几本书籍。 见惯了表哥绫罗绸缎的样子,这样的粗布麻衣竟有些别扭起来,一时间竟不敢相认。 同样看着自己一身丫鬟大半的表妹,云霈昌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喊了句,“烟儿。” 虞折烟见众人都看戏一般,忙流了几滴泪出来,“您来瞧我了。” 他将她抱住,原本满脸痛苦的脸上全是笑意,“怎样,表哥这场戏演的还不错罢。”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背上,他疼的“哎呀”一声,急忙放开了虞折烟。 他怒气冲冲的抬头,却见一个骑着马的男人怒目而视,手里还捏着凶器,“你是谁,连她你也敢碰。” ------------ 第三十七章 为爱痴狂的公府少爷 他一抬头却见马上坐着一个满脸怒气的男人,他一袭青竹长衫用金线绣了谁墨风荷,外面披了件银色的斗篷,漆黑的乌发用玉冠束起,竟是个极为俊俏的少年郎。 云霈昌疼的龇牙咧嘴,道:“你们承国公府难道连王法都没有了吗?怎能如初随意打人,莫非是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便草菅人命。” “离她远一些。”冬琅见虞折烟站在他的背后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得怒意更盛,“你是谁?” 虞折烟从他的背后出来,“他是我未婚的夫婿,如今是来赎我回去的。” 一听到这话冬琅从马上下来,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你不是卖到承国公府了吗,怎么能说走就走,倘若本少爷不放你又能如何。” 云霈昌好死不死的竟然将手放在了虞折烟的腰际,往自己怀里一搂,“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我们既夫妻同心,您又何必毁人姻缘。” 冬琅见他那双不规矩的手,顿时拿起手里的鞭子就往他身上甩,怒道:“好一个夫妻同心。” 虞折烟却一把挡在了他的面前,那鞭子正巧甩在了身上,她顿时泪水盈盈,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他见状忙问道:“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她摸了摸火烧一样的胳膊,“奴婢没事。” 冬琅急忙扯着她往府里走,然后吩咐府里的奴才道:“将他赶出去,以后绝不允许他踏进咱们府里半步。” 他一路将虞折烟拉到她的屋子里,伸手便要解她脖颈上的盘扣,“伤的如何了?让本少爷瞧瞧。” 虞折烟冷冷的站在那里,盯着他说,“少爷,还请您自重。” “好,很好。”冬琅怒喝一声,“你是生是死,与本少爷无关。” —————— 城内最奢靡的烟花楼,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几个穿着妖娆的女子坐在冬琅身边,拿着酒杯的,捏着葡萄的,最美的要属今年的花魁花枝儿。 如此暖香软玉再怀里,顾玠却连半分的兴致也没有。 就在此时,只见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粉面书生被人连拖带拽的给弄了进来。 不是旁人,正是云霈昌。 冬琅接过花枝儿抵递上来的佳酿,一口饮尽,“我这样请云少爷来,也是逼于无奈,还请您不要见谅。” 他说完像花枝而使了一个眼色,那花枝便走过去,亲自到了杯酒给云霈昌,“这位爷,请吧。” 如此娇媚的声音,男人听了孰不动心。 而云霈昌的脸色却忽青忽白,“您这是何意?” 冬琅并未回答,只是拍了拍手,随即外面有两个小厮进来,手里抬着一个大箱子。 等那箱子打开后,屋子几乎被那褶褶生辉的黄金照亮了几分,尤其侍奉的那几个女子,各个都是目瞪口呆,饶是她们穿金戴银,也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黄金。 冬琅那极美的脸上却透着一股阴冷的煞气,“我只要你解除与烟儿的婚约,并且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许靠近她,这些黄金都是你的了。” 云霈昌在袖中的手慢慢紧握,“我与烟儿自小便青梅竹马,又是父母媒妁之言,若我解除了婚约,岂不是大不孝。” 冬琅微微的眯起眼睛,敛起唇边不经意露出的讥讽,“你身边的美人我送给兄台如何?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即刻为她赎身。” 那花枝儿一听这话,一双眸子里氤氲着水汽,透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美感,两排纤细的睫毛微微颤抖,整个人愈发的娇弱可怜,“您就要了妾身罢,妾身愿意追随您一辈子。” 谁知云霈昌并不去瞧那美人和金银,“我原是个读书人,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要顾少爷能做到一件事情,我即刻便答应退婚。” 冬琅微微一笑,“何事?” 云霈昌将窗户推开,只见外面天气阴沉,竟刮起了阵阵的冷风,想必一场风雨将至。 “前面的街道足有十里,只要少爷一步一叩首的走上十圈,我便立刻将婚书退给烟儿。”云霈昌原本是个良善之人,这话也是由于许久才说的,他反倒希望这男人不会痴傻到那样的程度。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冬琅对虞折烟痴迷的程度。 —————— 老夫人命人将虞折烟找来,东拉西扯的说了急救闲话,,然后慢慢悠悠的搁下了茶碗,看着她到:“听说你未婚的夫君寻上门来了?” 虞折烟点头笑了笑,“他原是赎我出去的,可少爷不许,奴婢只能等着期限满了,在回去了。” 老夫人笑道:“难得如此的痴情,我这就让管家将你的卖身契拿过来,你即刻便出府。 国公夫人如此痛恨虞折烟,但比费尽心思除掉她,更希望她在离着自己的儿子远远的,这样大家都会安生。 她说完忙让丫头拿来一百两的银票来,正要递给虞折烟,外面却匆匆忙忙的进来了一个人小厮,正是他的贴身小厮金宝。 金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少爷正沿着街道叩首呢,奴才劝了半天,他愣是不不听,还将奴才赶了回来。” 老夫人顿时脸色大变,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虞折烟,却见她脸色依旧淡然,看不出一丝一毫。 “为什么会这样。”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拿起手边的茶杯砸在了金宝的腿边,“你是怎么侍奉少爷的,还不快交代。” 老夫人在众人面前素来是菩萨心肠,如今发了这样大的火,金宝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奴才只知道他约了烟儿姑娘的未婚夫见面,但两个人说了什么奴才真的不知。” “好啊,果然是你。”老夫人气的用手指着虞折烟,“冬琅要是有个好歹,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 虞折烟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却瞧见老夫人怒道,“你也跟我过去。” ------------ 第三十八章 不一样的世子 天上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原本应该躲在家里的人们却都举着伞,看着在大街上一步一跪的男人。 雨水将他浑身的衣袍浇透了,漆黑的乌发如蛇摆一样缠在一起,一阵阵巨雷他的身边划过,险些劈到了他。 看热闹的人群中似乎有人在喊,“这不是承国公家里的少爷吗?” “还真是。”有人议论起来,“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在大街上磕起头来了。” “听是他聪明非凡,连皇上对他都十分赞许呢。”人群中,也不知道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 众人正议论着,只见行来几辆马车,那车子尚未停稳,便从里面下来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那妇人两道细细的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想必年轻时定是个风姿卓越的美人。 她被身后一群丫鬟侍婢们前呼后拥着,疾步走向了不断叩拜着的男子。待众人看清楚了,才发现这正是承国公的夫人。 “我的儿,你在这里作甚么,还不快回去。”老夫人见冬琅的衣衫满是污泥,风雨中却如浮萍一般,顿时哭到,“难道你想要了娘的命吗?” 丫鬟们早就将雨伞打在了他的头上,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你回去罢,莫要管我。” “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难道你让我连送终的人都没有了吗?”国公夫人哭道:“但凡我有别的指望,便是你今日磕死在这里我也不管了。” 冬琅一把将头上的伞推开,雨水顿时浇灌上来,“我与旁人打赌,输了便跪百里,如今还差大半。” 听了此话,老夫人哭道:“不过是打赌,原本就是顽笑,难道还要将命赔上去不成?” 冬琅却直接往前迈了一步,然后跪在地上,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冬琅不孝,母亲还是回去罢。” “我只问你是不是因为烟儿那丫头。”国公夫人脸绷的像一块岩石,嘴角因为用力显得有些狰狞。 “母亲不要管了。”说话间他又迈出了一步然后深深的磕在了地上。 见冬琅并没有出口否认,她更加确信心里的猜疑,一股强烈的憎恨,慢慢的从她的眼底泛出来。 “烟儿。”国公夫人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恨意,似乎在极力的压着,“还不快过来劝劝少爷。” 虞折烟原本站在人群后面,此时人群中竟让出了一条路来,她慢慢的走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冬琅。 他听见烟儿的名字,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他抬起头来,眼底漂浮出淡淡的笑意,可眉头竟渐渐的皱了起来。 他随手夺过一个丫鬟手里的纸伞,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身边,然后轻轻递道她的手里,“你这傻丫头,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虞折烟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未曾遮伞,可她竟浑然未觉。 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才发觉他的竟比自己的还凉。 “奴婢不值得您这样做。”虞折烟如同古井的眼睛里带着复杂,“少爷回去罢。” 冬琅对她一笑,却依依旧俯身,叩拜。 而此时远远的跑过来一匹马,马上坐着脸色铁青的顾肃,此时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声音几乎掩盖住了惊天动地的雷声。 顾肃从想必早已听闻了此事,他马上下来,然后从身后的侍卫手里拔出一柄长剑,锋利的剑指着自己儿子,“你倘若在走一步,我便即刻杀了你,省的丢进列祖列宗的脸面。” 老夫人见状哪里肯依,忙要拉住自己的夫君,却被对方甩开,“滚——” 冬琅的眼底已经是蔓延着坚毅,他依旧上前叩首,浑然不理会那冰冷的锋利的刀刃。 承国公气的直发抖,一道寒光闪过,那冰冷的刀刃眼看就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虞折烟眼睛猛地闭上,双手紧紧的握在她手里的伞柄上,她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过了良久,她都未听见任何的声音,却见那剑掉在了地上,承国公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孽子。” 毕竟是他至亲的骨肉,他怎能下得去手。 他说完这两个字,便带着痛哭流涕的夫人和家里的小厮丫鬟,乘马车而去。 此时一道雷声闪过,路边的树被硬生生的劈断了,离着他只有半步之遥。 一个温暖的手将虞折烟拉到了一旁边的商铺里,等她抬起头,却瞧见正是她的表哥云霈昌。 “妹妹,这男人对你这般的钟爱,你有为何要将他置之死地呢。”云霈昌的声音轻柔和缓,仿佛是动听的仙乐在响,“霜妹妹的死他罪不全在他,为何你就不能原谅他呢。” 虞折烟的眼底慢慢的出现了一丝的水雾,“我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更何况是他呢,我一生都忘不掉我姐姐死的时候,她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看着我——” —————— 承恩公府内,冬琅是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了,然后连夜从宫中请来御医问诊。 府内也风言风语的传了出来,但知晓是和原因的人却是没有的。 知道后半夜,他才悠悠的转醒,口里念着的只有一个名字,“烟儿。” 他母亲见他对一个女人如此的疯魔,顿时又气又恨,只得将虞折烟连夜的叫来,侍奉自己的儿子。 虞折烟赶来的时候,只见他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怖,被汗水打湿的黑发搭在微露的脖颈之上。见到了她,那双死一般岑寂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拨动。 “你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冬琅笑的很勉强,干裂的嘴唇渗出些许的腥甜,“给。” 虞折烟咬牙,强忍住心头的翻滚,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只见是一张婚书,一张假的婚书。 凉风袭来,吹在她的心头,她觉得这一切都改结束了,她不能再看着自己沉沦下去了。 “那少爷可愿意娶我?”苏筑绿终于微笑着说,“少爷可愿意用八抬大轿抬我入府?” 冬琅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你当真肯嫁给我。” 虞折烟笑道:“奴婢愿意。” 原本毫无力气的冬琅一下子坐起来,死死的抱住她肩膀,将她搂在怀里。她感觉自己背上的绸衫一阵湿腻,想来这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哭了。 他似乎真的累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昏沉着的,只是偶尔醒了,便总是不厌其烦的问虞折烟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冬琅服用过汤药之后便渐渐的睡去了,虞折烟抽回紧紧被他握住的手,然后来到了屋外。 直到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他才会带着渐渐的笑意,睡过去。 却见厅房内,宝潇儿正跪在观音像前面,虔诚的闭上眼睛,似乎在为冬琅祈福。 她听到声响,猛地抬起头来,“你说想嫁给少爷,究竟是何目的?” 宝潇儿自小便侍奉在冬琅身边,见惯了他作威作福,任性胡闹的事情,可他还是她高贵的少爷,是府里人人忌惮着的瘟神。可就是三年前去姻缘庙那一次,少爷回来就如同魔怔一样,去找一个叫虞折霜的女人,最后查到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一个区区尚书家的女子,怎配的上侯门世家的他,可他却浑然不顾父母的反对,上门提亲后便将那个叫虞折霜的女人给娶了回来。然而就在洞房花烛夜那晚,他从婚房里出来,嘴里只念着一句,“不是她——不是她。” 宝潇儿自然知道不是她,那画中的女子倾城倾国,连她这个女子见了都要心动。 后来的三年,他发疯似的寻找着这个女子,即便与那女人神似的青楼女人,他都要弄进府里来,百般的宠溺。 就在他以为少爷渐渐的淡忘那个女人的时候,这个烟儿却来了。而她瞧了第一眼,便觉得这或许早已不是少爷画中的美人了。因为画中的女子天真浪漫,可这女人眼睛里分明都是精明算计,让人畏惧。 果然这个女人出现在少爷身边之后,少爷便没有了一天好日子。而当这个女人说要嫁给少爷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好像他即刻掉进深渊,可她却拉不住他。 虞折烟跪在她身边的墩子上,毕恭毕敬的磕了一个响头,“潇儿姐姐这是什么话,少爷待妹妹好,妹妹的心又不是顽石,岂有捂不热的道理。” “如果我知道你不怀好意接近少爷,我定要你付出代价。”宝潇儿的声音里满是警告。 虞折烟并未说话,只是径直的走到了屋子外面的,原本在院子里仙鹤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刚飞上天不过几尺,竟被脚下的铁链拽了下来。 仙鹤扑腾着翅膀,掀起了地上的花瓣。 此时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贱人,连少爷最喜欢的仙鹤你都敢欺负,是不想要你那条小命了吗?” 那花如纱似乎走的太急,头上的钗环一下子都乱了,满面的娇柔都变成了愤怒,“老夫人不许我进屋侍奉冬琅,为什么你这贱人留在这里。” “奴婢给姨娘请安。”虞折烟似乎不想在搭理这个如同疯狗一样乱咬的女人。 花如纱见她面无惧意,想必赏赐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刚想吩咐身后的奴婢收拾虞折烟,却见屋子里出来了一个脸色铁青的女人。 “你们在这里大喊大叫什么,少爷才睡着,连我们侍奉的人都不敢大声嚷嚷。”宝潇儿走过来,连安都没有请,“原来是花姨娘,我说是谁这么不懂眼色,在这里闹幺蛾子。” 花如纱虽蛮横却不敢将宝潇儿怎么样,只道:“我去瞧瞧少爷。” 宝潇儿道:“夫人昨日吩咐的,怕姨娘吵闹,少爷见了心烦,您还是请回罢。” “你敢那老夫人来压我?”花如纱知道老夫人十分喜欢宝潇儿,愈发的妒忌起来。 “老夫人天亮才去睡下,姨娘若再闹,不妨嫁给老夫人叫起来,看看她如何整治你。” 花如纱气的牙龈紧咬,“好,我走。” 谁知花如纱刚走,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大哥的病可好些了吗?听说那些御医们开了几剂猛药,大哥的身体可还受得住?” 宝潇儿毕恭毕敬的说,“回二少爷的话,眼看殿试在即,老爷和夫人怕耽误考试。不过昨儿吃完药之后大少爷身子骨好些了,劳烦您记挂着。” 此时阳光淡淡的照在他身上,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优雅,“我去瞧瞧大哥。” 虞折烟一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此时有丫头来找宝潇儿支银子,她领着小丫头往库房里去了。 虞折烟微微的眯了一眼,家一个红衣的小丫头端着茶水过来,忙接了过来,“给我罢,少爷刚睡着,你粗手笨脚的,别吵醒了他。” 那小丫头知道她是孟姨娘身边的一等丫鬟,自然不敢与她争辩,只得将茶盘递给了她。 虞折烟端着茶走到屋子里,却见那顾蘅已经从卧室里出来了,定是刚查看完顾玠的病情。 她立刻压低着头,猛地撞了上去,托盘里的茶杯顿时东倒西歪,温热的茶水也全都浇在了那顾蘅的身上。 “二少爷恕罪。”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惶恐。 顾蘅的声音里满是不悦,他瞧了瞧自己面目全非的外袍,“去让人从我的屋子里拿一件外袍过来,以后你仔细些侍奉。” 虞折烟见他如此的冷漠,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的厌恶。 不过片刻的工夫,他的贴身小厮便送了件月牙白的长袍过来。虞折烟去了内室,却见他早已将湿透了的外袍脱去。 虞折烟恭恭敬敬的走了过去,“奴婢帮您换衣。” 他却没有拒绝,可眼神却没有一刻落在虞折烟的身上,好像根本没有认出她就是那天在府外跟他说话的小厮。 当他去帮他整理袍子的衣领的时候,发现他的脖颈上坠着一个红绳,许是挂的久了,竟隐隐有些发黑了。 她伸手自己纤长的指甲,轻轻一割,那红绳便断了。 一个墨绿色的玉佩猛地掉在了地上,他急忙俯身去捡,却见那玉佩成色平常,并不是什么好货色,可上面却刻着一个名字,“司玉”。 顾蘅见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玉佩,顿时勃然大怒,竟一下子夺了过去。 他仔细的检查着那玉是否完好无损,当他看见可磕掉了一块小角的时候,怒道:“我知道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故意往男人身上泼茶这种下作的手段的使得出来,想必是个不安分的。” 虞折烟这才知晓他为何从刚才就一直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原来是将自己想城攀高枝的丫鬟了。 她自诩貌美,可这个大少爷竟全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如此厌恶与她。 此时他已经整理好衣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虞折烟守了冬琅半宿的工夫,早已累的浑身酸疼,她正坐在院子里打瞌睡,孟姨娘也过来了。 看来府里的那些主子们都快要来的齐全了。 几日不见她的脸色红润了些,见着了虞折烟却是满脸的温和,“我亲自炖了些燕窝粥,等冬琅醒了,便要丫头们侍奉他喝下罢。” 虞折烟点头接过,却笑道:“姨娘为何不亲自端给少爷,否则就让那些奴才丫鬟们讨了好。” “他或许不愿意瞧见我罢。”孟姨娘笑了笑,她说的不假,冬琅在人前曾毫不顾忌的指责她过几次, 她刚要转身却被虞折烟叫住。 “姨娘,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虞折烟见那些丫鬟们离得远,未必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咱们府里有没有一个叫‘司玉’的人。” 孟姨娘思索了良久,“咱们府里没有,倒是以前京城里有个小倌,便叫这个名字。” 虞折烟蹙眉,“他现在在哪里?” 孟姨娘皱眉思索了一会,“好像是被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赎了身,现在也是下落不明了,不过你问他做什么。” “我有个老乡也叫这个名字,之前来了京城。。”她满口胡诌起来,“不过他相貌丑陋,定不是姨娘说的那位。” 孟姨娘只笑她了几句便走了。 这时候刚才那个红衣小丫头拿着顾蘅换下来的那件外袍经过,似乎要送去。 虞折烟忙拦下了她,好似漫不经心的说,“这样泼了二少爷一身,只怕二少爷的夫人姨娘们会问,还请姑娘为我说说好话。。” 那红衣的丫头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二少爷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了,哪里会有夫人。” “怎么会?”虞折烟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咱们二少爷一直未曾娶妻吗?” “以前只有两个通房丫头,却因为偷盗被赶出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小丫头脸上带着红晕,“咱们二少爷温文尔雅,对那男女之间情事也不大关心。” —————— 虞折烟来到封凰的院子里,却见瑾儿和瑜儿两个丫鬟正在那里翻花绳。 见到她来了两个人顿时又惊又喜,瑜儿道:“小姐,我们既不敢去瞧你,虽只隔着几个院子,却不得见面。” 她们两个刚说完,便看见一个人影进来,顿时相视一笑,忙不迭的出去了。 封凰静静的看着她,眼瞳深黑,仿佛是毫无表情,又像是因为有太多的表情所以不容易被看穿,“最近我每日入宫,不能时常去瞧你,可是想我了?” 虞折烟沉默了好一会,长长的睫毛覆盖下去,遮住了眼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想查证一些事情。” ———— 京城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看门的狗儿不断的叫了起来。隔着半敞的窗户,隐隐约约的瞧见一个正在纺纱的女子。那女子风流灵巧,倒是个有几分姿色的丫头。 原本在屋子里纺织的女子拿着棍子出来,正想打骂那恶犬一顿,却见门口站着一对蒙面人。 只见一高一矮,可两人即便看不清样貌,可自有一股风华无双,想必面纱后面定不是普通的人物。。 她警觉的抱紧了手里的木棍,“你们是什么人。” 谁知她的话音还未落,一块金子便落在了她的脚下,她忙不迭的捡起来,然后用牙咬了咬。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何被赶出承国公府。”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从面纱后面传出,想必是个女人才有如此的声音。 一听到承国公府,那女人顿时脸色煞白,将手里的金子扔了回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声音,一把锋利的剑指着她的喉咙,“还不肯说是吗?” 原本狂叫不止的狗也吓得躲进了窝里,连头也不敢在冒出来。那女人吓得直哆嗦,“我偷东西被赶出来了——” “看来你还是比肯说实话。”那好听的女声再次传来,一把夺过她身边高个子人手里的剑,直接向她的刺来。 若非她闪得快,她的脖子早就被捅出一个透明窟窿了。 “我说,我说——”她吓得跪在地上,“那顾蘅根本就不近女色,从来不碰我们这些通房丫头的。后来他怕事情败露了,便找了个理由将我们打发了出来,不过二少爷心善,经常给我们送些银子过来。” 虞折烟双手紧握,“走罢。” 谁知封凰却根本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不能留下这个祸患,你这性子太过瞻前不顾后了。” 虞折烟声音一变,“她根本不知道咱们是谁,便放过她。” 那女人顿时跪在地上,“两位,我绝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你们就放过我罢。。” 她的话刚说完,虞折烟手里的剑顿时飞了出去,直接插在了她的脖颈上。 那女人的眼睛还睁着,似乎没想到她竟真的这样死了。 虞折烟扭头看着封凰,却见面纱下他的眼睛那样的冰冷,陌生的很,竟与往日那高高在上,一切都风轻云淡的世子,不是同一个人。 “走吧。” ------------ 第三十九章 他要让她做正妻 虞折烟和封凰来到药材铺,只见柱子上挂着两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药材铺的伙计正忙着磨药,见来了两个头戴面纱的人,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哪一位病了?”那伙计撸下衣服袖子,一边询问。 虞折烟将手里写好的纸条递给他,然后用浅淡的声音说,“我只要上面的药,你们这里可有?” 那药材铺的伙计刚想拒绝,几块金子却扔在了他的面前。 足足有十几两的金子,那药材铺的伙计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我这就给两位去里面拿,这东西市面上不能流通,便是用多了,亦会有性命之忧的。” 虞折烟尚未说话,却见进来一个老嬷嬷,上来便对那伙计说,“今日的药可配的齐全了?” 那伙计忙将一包草药递给那妇人,那妇人接过来匆匆忙忙的走了,好像是做贼一般。 虞折烟这才想起来,她是孟姨娘身边院子里的人。她忙问道:“她抓的是什么药。” 那伙计扫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问旁人的事情,却还是一五一十的说,“是求子的偏方。” “何时开始抓的?”虞折烟虽贴身侍奉了孟姨娘几日,却从未见她喝过药。 “上个月十五。”伙计说完这句话,便匆匆忙忙的去后面抓药去了,药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虞折烟摇了摇头,双眉紧蹙,却是一阵苦笑,“我原以为她是真心待我的,原来全是算计。我曾说她像极了我姐姐,可我姐姐根本不会去算计旁人。” 她原是这个月月初才去侍奉孟姨娘的,可上个月便开始喝药,想必她早就知晓冬琅会过去她的屋子,因为她知道只要将虞折烟弄去侍奉自己,按照冬琅的脾性,定会过去的。 封凰终于淡淡的说,“她自然不会像你的亲姐姐,能在国公府里活下来的,岂非善类。” 虞折烟淡笑道:“我要嫁给冬琅了。” 隔着面纱,虞折烟看不清封凰脸上的表情,是生气,还是高兴,或者还是那副风轻云淡。 “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婚礼上结束。”虞折烟轻闭上眼睛,喃喃的重复着,“一切。” —————— 秋风几乎要带走院子里暖意,尤其是在夜幕降临之时,愈发的冷淡起来。怀儿将院子里最后一枝芍药花折了回来,插在瓶子里,清香馥郁,却已有凋谢之态。 丫鬟春萝端着燕窝粥过来,“四姨娘,老爷的小厮传话过来,说今晚不来了。” 怀儿却是苦笑一声,将窗子打开,任由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进来,“看来我走的太久,他都忘了我了。只是二少爷可去瞧他那相好的了?” 春萝低头说道:“二少爷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呆着呢,大少爷病着,府里的大小事二少爷都操劳着,哪里还能去找那个司玉。” 怀儿将瓶中那多芍药花揪出来,狠狠的揉捏起来,“想来我在他身上费了多少的心思,没想到他竟是个断袖,我岂能轻易的放过他。” 她说完将手里揉捏成一团的花狠狠的扔在了地上,然后端起那碗燕窝粥来,轻轻的尝了一口,“怎么今日这粥与往日的味道不同。” 春萝恭恭敬敬的道:“许是厨房换了厨子。” 怀儿还是将整碗粥喝完,才去卧房有小丫头侍奉着睡下。 谁知她睡到半夜,只觉得一阵凉意,竟看见卧房的窗户和门都打开了,她忙唤着丫头的名字,谁知却无人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纱帘后面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长长的指甲上隐隐带着血迹。 她吓得“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哆哆嗦嗦的问,“你——你是谁?” “连我都不认识了?”那女鬼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越发的阴森恐怖,“是不是连当初在府里如何欺辱我的,你这贱婢都忘了吗?” “是你——”那碗粥的药性发作了,怀儿吓得哆哆嗦嗦的,“是你不守妇道,才害死自己的,与我无关。” 那女鬼的声音越发的凄厉,“是你揭穿我的,才让老夫人除去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 怀儿愈发的惊恐起来,她趴在床上哀嚎不止,“你自己怀了老爷的孩子,夫人岂能容你,若是传出去,这国公府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听到这话,那女鬼才猛地冲了上来,“你胡说,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怀儿早就神志不清了,她用凄厉的声音喊着,“是你说你恨极了冬琅的,你说这是报复他最好的法子,你要让他受到奇耻大辱。” 那女鬼目光越发的凄厉,“你胡说。” “当初你成了弃妇,却被老爷看上了,他为了让你从了他,使了多少下作的手段,可是你都不肯。”怀儿面色惨白,“可自从那花如纱进府以后,见少爷对他视若珍宝,便心生妒意,与老爷爬灰。 虞折烟听了这话,浑身发怔,心口一阵阵发寒,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她上去死死的揪住怀儿的衣服,“贱婢。” 怀儿拼命的挣扎,“我再下贱也比不过你,我如今沦落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与老爷的事情被老夫人察觉了,我为了替你顶罪,便说老爷每日是来找我的,你可知道那毒娼妇是如何整治我的,她扒光我的衣服,让我去雪地里冻着,然后给我灌药,让我这辈子都怀不了孩子。” 那怀儿已经跟疯了一般哭嚎,“我折磨了你几次又怎么样,我这一辈子还不是都毁在你的手里。” 虞折烟如坠入深渊一般,眼前不过是漆黑一片,她的姐姐啊。 ———— 晨曦的光洒在屋内时,虞折烟用手遮挡住眼帘,她慢慢的启开眸华,从纤细的指缝间,却看见冬琅那双满是欣喜的眸子。 他早已醒了,而原本睡在榻边的她却不知何时,竟被他移到床上来了。两个人挨得极近,只是一个身体冷如玄冰,一个却滚烫的如同火炉一般。 冬琅不知道望了她多久,她只看见他薄唇边浮着淡淡的笑意,“少爷何时醒的。” 他笑道:“早就醒了,见你了这样久,看来只有睡着的时候最是乖巧。” 她不由得淡笑了几声,“昨儿老爷的四姨娘掉在井水里死了,少爷可知道这件事?” 听到这话,顾玠的脸上毫无悲伤,却是勃然大怒,“好好的,偏要死在这时候,我正想要与父母商议着咱们的婚事,竟出了这档子事。” 虞折烟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听说夫人叫人草草的埋了,想必这些姨娘们可真是命苦。” 冬琅见她如此伤感春秋的模样,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以后可是我的妻子,将来定是一等的诰命夫人,” 虞折烟笑了笑,“可奴婢嫁给少爷之后,倒有几分的担忧。” “你怕什么?”他忙坐起身来,满脸紧张的看着她。 她从他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花姨娘不喜欢我,若是咱们成了亲,她只怕不会尊敬我的。” “那就将她送出府去,反正当初本少爷瞧上她也不过是因为与你有几分的神似。”他的眸光中没有一分的眷恋,哪怕是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女人。 虞折烟却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衫,只见胸口处有那“奸”字越发的明显起来,“少爷不为我做主吗?” 他的眸光忽然犀利,细长的手指划过她结痂的伤口,“算了,那女人你随便处置罢。” 虞折烟淡淡一笑,“好。” 冬琅的眼睛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快点把衣服穿好,本少爷怕等不到成婚那一日了。” 虞折烟顿时面红耳赤,露出娇羞的笑容,那姿态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摘下来。 “三日之后便是殿试,等我高中状元郎,便让父亲为咱们主婚。” —————— 虞折烟看着花如纱,微微的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犹如万年冰封的湖泊,满目的霜气,仿佛能够浸入敌人的每一根肋骨,寸寸阴寒至极。 花如纱哭的昏死过去数次,才被小厮们泼醒了,待她幽幽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顿时满是恨意,“都是你这个贱人挑唆的,否则少爷怎么可能不要我。” 虞折烟看着他屋子里琳琅满目的珍品,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温暖,“你原本就不过是个替身,生来便下贱,许是富国荣华享受的久了,连出身都忘了。” 她看着虞折烟,只觉得她脸上的微笑十分的可怕,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冷颤,仿佛一阵冷风逼到骨子里,透心的凉。 她再也不敢闹了,只找出几个箱子来,忙装那些珍宝奇玩,玛瑙玉镯,“我走,我走——” 虞折烟冷笑,果然是青楼出身的女子,知道这些钱财才是最靠得住的东西。 “你莫要忙了,在这些首饰你一样也带不走的,你如何从青楼里来的,便要怎么回去的,” 花如纱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珍宝首饰全噼噼啪啪的落在了地上,她哭道:“为什么,他怎么能将我送回去?他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这贱婢为何这般害我,让他抛弃我。” “是因为虞折霜。”虞折烟的声音如钝刀,生生的割她的灵魂,“是当朝的世子妃让我这样做的,她让我告诉你,欺负她姐姐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在那一瞬间,花如纱的神色已经变得极为可怕,牙是紧咬的,漂亮的柳叶眉也扭曲着,“是她自己不争气,我不过是为难过她几次,你们却害我到这般的境地,你们尽管等着,我看着你们将来有什么样的下场。” 虞折烟捡起地上的一颗珍珠,只见它晶莹明亮,比眼珠子还大几分, “下场?”虞折烟眸底的冷意如同层层叠叠的缭绕烟雾,最后和淡淡的嘲讽一起铺陈开来,“我的下场就是即将成为冬琅的正妻,你一辈子都爬不上来的位置,你最爱的人却亲手捧到了我面前来。” 花如纱那张娇媚的面容此时变得狰狞无比,而虞折烟拍了拍手,顿时屋外进来两个小厮将她拖走。 虞折烟走到长廊上,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花如纱撕心裂肺的哭声,然后淡淡的散去,最后消失在茫茫的秋风中。 她转过长廊,却见封凰正孤身一人坐在八角凉亭里,一身的白衣,更兼着周遭凋零的花,显得有几分的萧瑟。 似乎听见了脚步声,他慢慢扭头,“丫头,过来。” 虞折烟的目光掠过他身上,她觉得自己最是喜欢这样风封凰,与世无争,纤尘不染。 她挑起唇畔的笑容,然后坐在他的身边,随手倒了杯桌上的茶,轻轻的品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封凰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会处死那个女人,没想到你还是心慈手软。” “我以前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虞折烟长长的叹了口气,“若非世子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怕我真的无法替姐姐报仇了。” 封凰看着她,“明日我便回青州了,我会留下两个侍卫暗暗的保护你周全。” 虞折烟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凝视着他,“那我敬你一杯,希望你好自珍重。” 她说完从新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封凰,另一杯自己饮尽。 封凰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碰那杯茶水,只是那双极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直视着她,眸子十分的明亮,“下次我过来接你的时候,你要跟我回青州了。” 虞折烟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廊上的鹦鹉不断的叫着,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带她离开后,封凰的眼神竟变得复杂起来,他将石桌上茶壶里的水全都倒在了身下的池塘了,远处游过来几条锦鲤争相恐后的抢着茶叶梗。 然而很快那些锦鲤竟翻身过去露出了白色的肚子,竟已经死了。 ———— 虞折烟回到屋子里,却发现青荷难得的在屋子里,她正编着络子,见她来了,忙拿过来一身青色的棉袍子。 “这是咱们府里发下来的棉衣,妹妹快试试,看看那里不合适,我替你改改。” 虞折烟眼睛里带着一丝复杂,笑道:“有件事还不曾与姐姐说,我已经答应了少爷要与他成婚,只怕这袍子以后也穿不到了。” 青荷脸色一变,脸上也不知是震惊还是错愕,却片刻之后笑道:“这可是大喜事,阿弥陀佛,你可是以后有了出路的。” 虞折烟刚要说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竟一下子昏厥倒在了地上。 青荷见她刚才还好好的同自己说话,这会子的工夫竟倒在了地上,只以为她在同自己顽笑,“姑娘快起,这天凉,仔细冻着了。” 谁知过了一会子还是没有反应,她忙将虞折烟翻了过来,却见他嘴唇青紫,脸白的如同纸张一般。 登时她心内一阵乱麻,赶紧将她抬到床上,然后她也不敢去找冬琅,便只让管家找来了大夫。 待大夫找来,见虞折烟早已不省人事,浑身也如火炭一般,便只开了几副退烧的药,然后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虞折烟原是被冬琅要去侍奉的,晚上的时候他不见她,便让宝潇儿亲自过来问,青荷只说虞折烟着了风寒。 那冬琅听了自然十分的担忧,忙叫丫鬟们送来了半屋子的补品,只因为马上就要殿试了,她有许多事情要忙,实在无法抽身过来。 直到第三日的早晨,青荷早晨醒来原本想叫虞折烟,却看见她毫无人色,亦发的连气都没有了。 她吓得忙往外面去寻人,却见家里的管家小厮们全不在,竟是全替冬琅准备入宫的东西,老爷和夫人也去庙里祈福去了。 她火急火燎的往府外跑,却不料迎头撞上了冬琅的贴身小厮金宝。 “你这是要投胎去不成,瞧瞧你这什么样子,也不怕冲撞了少爷。”他随即骂道,“还不快滚。” 青荷一抬起头,却见冬琅正要上轿,忙急声喊道:“少爷,烟儿快不行了,您去瞧瞧罢。” 原本踩在凳子上的冬琅一下子从摔了下来,然后急道,“你说什么?” 他说完好不理会众人,急匆匆的往虞折烟的屋子里跑去了,只掀开被子瞧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去找大夫——去找大夫——” 原本气息微弱的虞折烟忽然睁开了眼睛,说道:“看来这辈子我嫁不成少爷了,我浑身难受的要死,你快打发我上路罢。” 冬琅急道:“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此时刘管家也过来了,见虞折烟已经不行了,忙劝道:“我看厌烟儿姑娘也活不成了,赶紧让丫头们替她换上衣裳,让她体体面面的走才是。” 冬琅听了这话,顿时气得脸色大变,他伸脚便将那刘管家给踹翻在地上,“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偿命,还不快滚。” 那一脚正巧踹在刘管家的心口处,他“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来,却还是劝道:“少爷,在耽误下去就赶不上入宫的时辰了。” “没有她我便是高中状元又有何用。”他说完便不断的叫着烟儿,可她怀里的女子的气息越发的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就在此时大夫却赶来了,然后提虞折烟把着脉,然后脸色大变,然后拿着银针扎在她的胳膊上,那针尖立即泛着一丝黑,“这姑娘根本不是伤寒,而是是中了毒,症状与风寒无意,若是不仔细诊断,根本诊断不出的,得赶紧解。” 冬琅听了这话,便赶紧让那大夫写下了解药,然后让人赶紧去抓药。 待那药端来的时候,虞折烟已经没有几分的气息了,冬琅亲手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往她的嘴里灌,谁知竟全被她给吐了出来。 他见她如此如同被摘了心肝一样,他端起那碗药来一口喝了,然后俯身吻住了虞折烟的嘴唇。 满屋子的人都不敢作声,只看着虞折烟的脖子微动,竟是喝了下去。 眼见她喝下去了,冬琅才慢慢的放开了她。 那大夫忙说道:“姑娘果然是福大命大,若晚上半刻,她的性命便要保不住了。” 冬琅见她呼吸重了些,原本险些死去的心竟慢慢的恢复过来了,他仍旧心有余悸,将虞折烟紧紧的搂在怀里。 此时那大夫去外面给虞折烟再配些药,便看见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门边等着他。 “我之前见过你,你是世子身边的人。”青荷的脸上带着复杂,“你告诉我,这药是不是世子下的。” 那大夫摸了摸发白的胡子,“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在府外等着了,那姑娘觉无性命之忧的。” 顾玠的文采连当今圣上都十分的赞许,尤其今天早上早朝只是,皇上还特意问了冬琅,在承国公眼里,自己的儿子今后定会飞黄腾达,为皇上所用的。 如今他的女儿是太子妃,儿子若能有出息,便是祖上的阴德,便是死了,也有脸面去见祖宗了。 他从家庙里拜完祖宗便带着妻子回来了,谁知刚到了门口,便看见原本该进宫的轿子还在那里。 按照时辰推算,此时只怕殿试已经开始了。 他急忙拉过来小厮,“冬琅可进宫考试了?” 那小厮吓得忙磕头,“老爷,那个叫烟儿的姑娘快不行了,少爷没有入宫,只过去瞧她去了。” “冬琅——”一听见这样的话,原本脸色惨白的国公夫人,眼睛一黑,竟晕倒过去了。 顾肃气的浑身发抖,“那孽子在哪里?还不将他给我拖来,看我今日不打死这个畜生。” 他的话音还未落,却见进来一个太监,满脸的冷意,“顾大人,你可知你家的公子今日未曾入宫。” 承国公脸色顿时惨白,“我这就想带着这孽子进宫给皇上赔罪,便是皇上要了他的命,我绝不求情。” 那太监却挥了挥手里的拂尘,用尖细的嗓子说,“皇上有令,以后顾玠不许参加科举考试,亦不能入朝为官。” ------------ 第四十章 失去一切的冬琅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了冬琅那带着血丝的眼睛,阳光透过斑驳的莲花窗,落在他的面容之上。 她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昏迷中她仿佛见到了姐姐,姐姐一身的红妆,站在尚书府的门口,对着她温柔的笑。 见到她醒了,冬琅的眼睛里满是激动的神色,“你可吓死本少爷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竟满是疲惫,“想必是有人不希望咱们成亲的,否则不会这般费尽心思的下毒害我。” 他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仿佛被晕染了一层的金黄,他眉头紧皱,“我定会查出来究竟是谁的,前日你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她想了一会,只说道:“那日我只吃了厨房里送来的饭菜,连杯茶都没有喝。” 其实她记得自己喝过封凰的茶,可是她相信,封凰绝不会下毒害她的,绝对不会。 冬琅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吩咐刘管家道:“马上去厨房里查,瞧瞧究竟是谁存了这般狠毒的心思。还有将前日来给烟儿诊病的庸医打一顿,以后绝不许他给任何人瞧病。” 谁知刘管家还没走,却见顾肃怒气冲冲的进来,还未待众人请安,便怒声大骂道:“畜生,你连殿试都不去,如今连自己的前程都毁了,我还指望着你什么。你可知皇上刚才让那个太监来传旨,你这辈子都不能入朝为官了。” 而更令他生气的是,现在儿子还坐在这个女人的床榻前,那心焦气急的模样,如丧考妣一般。 虞折烟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瞧见他满脸郑重的对父亲说,“儿子甘愿一生平庸,不求闻达于天下,只愿父亲能成全我和烟儿的婚事。” 一听到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顾肃气的浑身直哆嗦,“好,好,你便和这个女人长相厮守罢,我只当没有养你这个儿子。” 冬琅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谢父亲成全。” 顾肃看着帷幔后面的女人,强压住心底的怒火,对身后的小厮说,“马上去传话,只说以后二少爷由太太教养,以后继承家里的爵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冬琅也满脸的不可置信,此时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天之骄子,今生再无翻身之日了。 老夫人生怕出事,此时正由小丫头们搀扶着进来,谁知刚进门便听见自己的丈夫说出这样的话,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他来日也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世袭您的位置,他以后哪里还有生路。” 顾肃看着自己的妻子,恨恨道:“都是你们将这逆子惯坏的,以后顾蘅便是你的亲生儿子,这畜生是死是活由着他去。” 顾肃带着自己哭的死去活来的夫人离开了,顿时屋子里的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此时刘管家便五花大绑的将文嬷嬷给捆了来,然后将一瓶药呈给了冬琅。 “这便是从她橱柜里搜出来的,已经找大夫瞧过了,烟儿姑娘中的便是这样的毒。”刘管家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禀告。 冬琅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你这老东西,烟儿与你有何冤仇,你竟这般的害她。” 其他人见顾玠发怒了,全都在瑟瑟发抖,几乎都不敢说话,那文嬷嬷哭道:“奴婢冤枉,我也不知为何这药会在我的柜子里,一定是有人陷害。” 虞折烟的毒解了,精神要求恢复了大半,她睫毛动了动,不由得冷笑,看来这文嬷嬷定是替罪羊,她这人虽自私狭隘,却没有理由下毒害自己。 而冬琅却狠狠的将杯子摔在地上,“怎么就不陷害旁人,偏要来陷害你,想必你也不冤枉。。” 那文嬷嬷未说话,倒是一旁的青荷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说,“少爷做主,这文嬷嬷以前就厌恶烟儿,连给的饭菜都是馊的坏的。” 那文嬷嬷吓得屁滚尿流,她不敢将老夫人的吩咐说出来,只连声呼喊着冤枉。 虞折烟睁着一双古井办剔透的眼睛,很是认真的思考了良久,然后扯了扯冬琅的衣襟,毫无血色的嘴唇为动,“将她赶出府罢,我中毒的事情莫要再查下去了。” 冬琅见她身子娇弱,生怕再打扰到她,正想吩咐人将那文嬷嬷赶出府去,却见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丫头。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将她赶出去。”冬琅生怕那慌慌张张的丫头吵到虞折烟。 那丫头满脸的惶恐,许是吓着了一般,急道:“奴婢有话要说——奴婢看见有人将这瓶药放在了文嬷嬷的柜子里。” 顾玠额上的青筋几近崩裂,无法遏制的怒气,他指着那丫头怒道:“你还不快说。” 那丫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哆哆嗦嗦的说,“刚才奴婢在厨房里做事的时候,将豆豉打翻在身上了,奴婢原本是要给老夫人屋子里送饭菜的,便急忙去厢房里换备用的衣衫,谁知竟看见青荷姑娘鬼鬼祟祟的打开了文嬷嬷的柜子。” 青荷顿时脸色一变,指着她道:“是谁指示你冤枉我的,还不了老实交代。烟儿中了毒,我一直在忙着煎药,哪里离开过?” “奴婢没有说谎,奴婢那时候不敢出声,便急忙躲了起来,可等青荷姑娘一走,管家便带着人来搜,便从文嬷嬷柜子里将毒药翻找出来了。” 这丫头原是文嬷嬷一手带大的亲信,见她竟出来为自己作证,顿时老泪纵横,“奴婢真的冤枉,少爷您细想,,但凡是我,我岂能将赃物放在自己柜子里,等着别人来翻找。” 虞折烟猛地唤了一声,“冬琅。” 顾玠一下子回过头来,却见她孱弱的躺在床上,一想到她刚才险些丢了性命,他仍旧心有余悸,“你莫怕,我会替你主持公道。” “不是青荷,不是她。”虞折烟满脸恳求的望着冬琅。 “我知道了。”冬琅的眼睛扫过青荷,却见这丫头满脸的镇定,道不想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立刻指着那小丫头怒道:“谁指使你这样做的,还不快说。” 那小丫头眼见虞折烟几句轻飘飘的话都能颠倒黑白,不由得更加的惶恐不安,倘若她少爷不相信她,定是会治她诬告的罪名。 她看着跪在那里脸色平淡的青荷,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道:“她头上的钗子——她头上的钗子里有一根铁丝,青荷就是用它开的锁。” 那文嬷嬷也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的锁原本有些生锈,我上了些油的,若是那铁丝上面沾了油,她便撬过我的锁头。” 冬琅冷冷的眼神一扫过去,那刘管家赶忙上前将她头上那根普通的木簪子拔下,然后递到了冬琅手里。 虞折烟靠在垫子上,亲眼看着冬琅将那簪子上的珍珠一拽,果然出来了一根银针般粗细的铁丝,而铁丝的尖端隐隐折射着阳光,竟真的是沾染了猪油。 冬琅转过头盯着青荷,用一种瘆人的目光,“烟儿再这样信任你,你竟想要害她的性命,还不快说,你为何要这样做。” 青荷的眼睛慢慢的浮现出绝望来,然后冲着虞折烟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 “咚咚。”每一下都似乎磕在所有人的心里,而虞折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她来未来得及惊呼,青荷那娇小的身子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撞上了墙壁。 虞折烟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有一把尖锐的锥子在她的脑海中用力的搅啊搅,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忙冲下榻去,将她翻过来,竟是气息全无。 冬琅见状忙走过去,捂着她的眼睛,“莫要看这样的脏东西,会污秽了眼睛的。”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重新放回到床上,“这屋子死了人,断不能在住了,我这就重新安排个院子给你,直到我们成婚。” 青荷的尸体很快就被人拉了出去,那文嬷嬷也因为欺负虞折烟打了几十大板被撵出府去了。 虞折烟由丫鬟们侍奉着穿好衣衫,然后冬琅将她抱起,众目睽睽之下往外面走。 刚走到院子里,便看见金宝正命人处理着青荷的东西,都是些旧的衣衫,其中一个小厮正手里拿着一个绣着封凰的荷包瞧着,然后扔进了火堆里。 仅仅在那么一刹那,虞折烟顿时明白了一切。一滴,两滴,三滴,她的泪坠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上好的绫罗顿时洇出了一片片的痕迹,如同盛开的莲花。 “别哭,烟儿。”他停下脚步凝望着她,眼底满是疼惜,“你一哭,我的心便针扎一样的难受,好像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他就那样抱着她穿过了一道道长廊,她的耳边不断的传来丫鬟小厮们的窃窃私语。 经过八角凉亭的时候,虞折烟清晰的看到一双眼睛,带着凌厉的恨意。 风吹起了纱幔,虞折烟清楚的看见了孟姨娘那张脸。 ------------ 第四十一章 买嫁衣 京城最大的布匹店内,老板将轻容纱、吴纱、三法纱、暗花纱等拿出来,然后给刚进门的两位客人看。 这些布匹原是极为珍贵,从不轻易示人的。那老板见冬琅虽穿着普通的衣衫,可腰间那几块无暇的玉饰,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 尤其他身边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如同仙人,行走间步履生辉,让人见之忘俗。两个人一进店,周围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过来。 “公子爷,这些布都是刚进京的,您瞧瞧,这样的好料子,便是宫里的贵人们也是使得的。”那老板捧着那几匹料子,开始夸赞起来。 冬琅瞧了虞折烟一眼,“可有上好的嫁衣?” “嫁衣?两位真是天作之合,瞧瞧两位都是神仙似的人物,我便将本店的镇店之宝给你们瞧瞧,若是这给旁人用了倒是糟蹋了这几件珍奇的宝贝。” 这老板果然是巧合如簧,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冬琅原是最厌恶的,今日听起来竟是极其的喜欢,他听完满脸的笑意,“甭管是什么珍宝,我都买的起,要我瞧出是那些下等货色,我便将你这招牌砸了。” 老板笑的脸上都是褶子,“是是是,您两位雅间先坐着。” 说完便有小厮将二人领道雅间里,不过片刻,那老板便拿着一个镶嵌着珍珠的木匣子过来,待打开木匣子,连虞折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凤冠用几千颗珍珠的穿系,几百颗宝石的镶嵌,诸多饰物于一冠。凤冠口衔珠宝串饰,金龙、翠凤、珠光宝气交相辉映,富丽堂皇,非一般工匠所能达到。凤冠上金龙升腾奔跃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飞翔在珠宝花叶之中。 而那身红衣,领外饰以如意纹,边缘施金绣,当胸处施以补纹,腰胯处有凤凰两条展翅。 冬琅低着头仔细看着上面的花纹,然后拿起来在虞折烟身上比了比,“你可喜欢。” 虞折烟见她如此郑重地模样,倒有几分的不习惯,她摇了摇头,“太贵重了。。” 冬琅却忽然笑了起来,有些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难道爷还差这几个钱不成。你如今这般的会省,想必咱们成婚后你定是个勤俭持家的。” 虞折烟脸色一红,“少爷只会拿着奴婢打趣,奴婢不喜张扬,这实在太奢靡了些。” 冬琅笑道:“我便是让天下人皆知晓,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抛下千金有如何?” 老板眼见生意要成,便赶忙说道:“这珍珠可是上等的东珠,价格虽贵了些也是物有所值,只要三千两白银,这位爷您瞧着可好?” 冬琅点了点身上的银票,笑道:“我没带这样多的银子,你叫人将这嫁衣送到承国公府去,自然会有人给你拿银子。” “原来是承国公府的人。”那老板脸色有些怪异,“您可是府内嫡子?” 冬琅有些错愕,“你认识我?” 老板呵呵一笑,“京城都传遍了,您为了女人连殿试都未去,可是一段风流佳话,只怕来日都能出折子戏了。” 冬琅却并不恼怒,只拉着虞折烟又挑了几匹布料。 两个人买完嫁衣布匹,又去挑了些珠宝首饰,便连那些绣鞋,都是两个人亲自挑选的。 这些原本都是那些下人们的事情,可冬琅在承国公府内的身份一落千丈,人人都开始巴结起二公子来,竟连冬琅吩咐的事情都马马虎虎的去做。 冬琅带着虞折烟刚走到街上,便迎头撞上了一对敲锣打鼓的队伍,然后人们喊道,“状元爷来了。” 虞折烟一抬头,便看见云霈昌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原来是状元郎游街。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云霈昌也瞧见了两个人,然后勒住缰绳,下来看着两个人。 他看了一眼虞折烟怀里抱着的珍宝首饰,还有红绸缎,笑道:“两位是要成亲了吗?” 冬琅见他如此风光,不由得心下恼怒,示威一般的牵着虞折烟的手,“她是我的女人,以后你若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定不会放过你。” 云霈昌却并没有恼怒,深入古井的眼睛看着冬琅,“那日殿试的时候听闻你为了女人而放弃殿试,然后勃然大怒,连你的前程都给断了,我只问你,你可曾后悔过?” 虞折烟听到这话,看着自己的表哥,却见他直直的看着冬琅,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不后悔。”冬琅的眼睛里全是坦然,“没有了烟儿,我要这前程做什么。” 听到这话,云霈昌的眼睛回到了她的身上,“他对你这样好,连我都自愧不如,只希望你也不要做后悔的事情。” 她不语。 云霈昌叹了口气,回到了马上,然后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消失在长街上。 冬琅见她怔怔的看着人家的背影,顿时醋意大发,“你可后悔了?嫁给他说不定来日能做成一等的诰命夫人。” 虞折烟浅淡一笑,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奴婢也不后悔。” ———— 冬琅和虞折烟回到府邸,天上最后一点余晖都消散了,只留下茫茫的黑夜。 门口的小厮们正聊着天,见到两个人回府,只佯装没有瞧见一般,连安都不过来请了。 冬琅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只恨不得上去打死他们,却被虞折烟给拦下了,“我们成婚在即,何必闹出什么是非来,老爷原本就恼你,何必再让他动怒。” 冬琅见她如此一副隐忍的模样,怒火才渐渐的消减了下来,他轻轻的牵着她的手,“你放心,等咱们成婚之后,咱们便搬出府去,省的在这里碍谁的眼。” 他牵着她走在,谁知刚走到半路上,刘管家匆匆忙忙的过来,见着虞折烟就说,“烟儿姑娘,跟我们走一趟罢,老夫人找你有事。” 冬琅却挡在了她的面前,“你回老夫人,就说我们逛了一天也累了,明日再过去给她请安。” 刘管家声音里虽带着恭敬,却没有再把虞折烟放在眼里。“少爷也要跟着去的,您去了老夫人和老爷跟前,便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听了这话虞折烟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往冬琅的身后躲了躲,然后那惶恐不安的眼睛看着他。 “别怕,我在这里,定会要你周全。”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汪洋大海,足以让她安心。 可等虞折烟来到老夫人的屋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顿时脸色一变,竟是被她赶出府的那个柳嫂子和当初她找来拿去羞辱周妈的乞丐。 她这才同意封凰的话,斩草定要除根,否则只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老夫人和顾肃正端坐在主位上,两个人脸色铁青,不过顾肃是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儿子,而老夫人却满脸恨意的盯着虞折烟。 而孟姨娘和二少爷也来了,两个人满脸复杂的坐着,似乎怀着什么心事。。 顾肃见两个人进来了,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今日便让你知晓,你要娶的是怎么样的女人。” 老夫人掀开茶碗,慢慢的喝着,然后朝柳嫂子使了个眼色,却见那柳嫂子指着虞折烟,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喊道:“老夫人,就是她,当初我在茶点房里只偷盗了些平常的器皿,可这贱人居然拿着十几两的银子诬陷我。” 而原本跪在地上的乞丐也嚷了起来,同样指着站在顾玠身边的虞折烟,“就是她,让我去玷污那个女人的,就是她。” 虞折烟脸色惨白,却不知如何说的时候,冬琅却勃然大怒,上去便是狠狠的两记窝心脚。 “谁让你们如此胡言乱语的,竟这样栽赃陷害烟儿。” 那柳嫂子哭的死去活来,“大少爷,您是被这女人蒙蔽了,当初我不过是贪了她几两老夫人赏的银子,她便如此的算计我。” 那乞丐也张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我还记得那女人的屁股上有块红色的胎记,我若是胡说半句,便天打雷劈。” 老夫人此时冷笑道:“周妈原是我的贴身侍奉之人,她身上有几块胎记我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乞丐如何得知的,可见这丫头果然做了这样龌龊的事情。” 虞折烟紧紧的攥着自己冰冷的手。 老夫人却接着说,“就是他在坊间胡言乱语这件事,我们在知晓这件事的。开始我们也不信,这小丫头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然而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那二少爷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儿子倒是想起来一事,那日大哥卧病在榻,我去探望,就是这个丫头故意将茶泼在我身上,然后给我换衣之时有说了许多龌龊不堪的话,意图勾引。” 那孟姨娘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老夫人,也跪在了地上,“这丫头侍奉我的时候,便时常跟我询问二少爷的事情,想必她就是动了这样的歪心思。他如今有了少爷的宠爱还不够,竟还试图勾引二少爷。” ------------ 第四十二章 成亲 冬琅见连孟出岫都来作证,不由得勃然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烟儿的不是。” 孟姨娘见她如此,顿时委屈巴巴的道:“我怕少爷您被这烟儿蒙蔽了,您瞧瞧她入府后生出了多少的是非。” 跪在地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指证虞折烟的。 顾肃看着她,也是冷冷一笑,“这样的丫头便在再也留不得了,来人——” 虞折烟此时竟全然没有了主意,想必那国公夫人也是下了一番心思,只怕没想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父亲。”冬琅急忙制止道:“烟儿不是这样的人,她心思单纯,怎能去害旁人。” 说完他将她紧紧的护在身边,她一扭头便看见他嘴唇紧抿,一副跟人拼命的架势。 然而就在此时,金宝却匆匆忙忙的进来了,上来便喊道:“老爷,可不好了,后院的井里淹死了个人。” 他这话一出,原本气氛紧张的屋子更加的凝重起来。 顾肃怒道:“是谁?” “原不是府里的人。”金宝看着顾肃猪肝色的脸,犹犹豫豫的说,“倒像是以前名动京师的叫‘司玉’小倌。” 听到这话,国公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而原本跪在地上的顾蘅顿时脸色大变,指着她便嘶吼道:“你不是说只要我出来指正烟儿,你便放过我们的。” 顾肃看着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见自己心尖上的人死于非命,顾蘅只恨不得撕下他这个嫡母伪善的面具。 “父亲,我与司玉情投意合,可她却拿着司玉的性命要挟,让我指正烟儿这个丫头勾引我。”说话间顾蘅早已经泪流满面,伤心欲绝。“是她找人将司玉绑走的,是她杀了人——” “你住嘴。”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喊道,连她自己也懵了,明明他叫人将那小倌绑到庙里去的,怎么会死在家里。 “孽子啊。”顾肃气的险些没站稳,摔在地上。 而他身边的国公夫人去搀扶,却被他狠狠的甩来,“你堂堂一等诰命夫人却做起了这样的事情,国公府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虞折烟心中渐渐明了,究竟是何人在暗中的帮她,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婢那日是随世子妃去找周妈的,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奴婢以前侍奉过世子妃几天的。”虞折烟忽然满脸的惶恐,“那日世子妃问周妈了几句话奴婢只听周妈说了什么‘孩子’之类的话,然后那世子妃便说周妈害死了她的姐姐,便叫这乞丐进去——。” 屋子里的人一阵的错愕,最先出声的却是冬琅,“什么孩子?” 虞折烟的眼底泛出一丝的冷笑,却随即消散在凝重的空气中,“奴婢在外面,根本没有听清楚。” 听到这话,顾肃顿时脸色苍白,知道这件事断不能再查下去了,然后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以及如同丢了魂魄的顾蘅。 “老爷,是老夫人威胁我这样说的。”跪在地上的孟姨娘眼见老夫人失势,赶忙临阵倒戈,毕竟冬琅才是她的依靠。 虞折烟看着老夫人,顿时说,“那柳嫂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冬琅捏了捏她冰冷的指尖。她心中一颤,慢慢的扭过头,而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像是无奈至极的笑容,“她是咱们的母亲。” 他说是‘咱们的’,而并不是‘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虞折烟看着他,却有一种莫名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涌起。 顾肃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对身边的妻子说,“我只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我不会休了你,以后你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我的话,你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然后他便命人见自己的妻子给送回去了,自己拂袖而去,只剩下屋子里,脸色复杂的众人。 可虞折烟看着他的背影,竟露出下半世的光景来一般,看来这个朝中肱骨,亦不是坚不可摧。 虞折烟知道,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来了。 她看着一样抹着眼泪,欲言又止的孟姨娘,然后向满脸复杂的冬琅问道,“少爷找人算了生辰八字,咱们的婚期可定下来了?” 冬琅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了苦涩的笑意,“七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 虞折烟看着他,“老爷会给咱们主婚的对吗?” ———— 承国公嫡子要娶一个婢女为妻的事情在京中传来了,坊间更是将虞折烟形容的美若天仙,若不如此,怎会让豪门公子这般的痴情。 太子妃虽不赞许两个人的婚事,却还是命人送来了满目的珠翠,宝光耀眼。 因为虞折烟没了父母,冬琅便将她安置在国公府的另一处宅子里,只等明日来亲自接他。 而宝潇儿也被冬琅派来伺候虞折烟了,她时刻心直口快的丫头,对虞折烟也渐渐的喜欢了起来。 虞折烟手里捏着一个镶嵌着鲛珠的钗环,却听宝潇儿说道:“少爷为了你,可是在家里跪了一夜,老爷才答应为你们主婚的。” “是吗?”虞折烟抿唇,垂目一笑若是顾肃不在,这戏也就不精彩了。 虞折烟原本就有些倦意了,刚对着铜镜将耳上的坠子摘下来,便听见外面一阵阵的炮竹和烟火声。 她走到了外面,却见笼中熟睡着的鸟儿被惊醒,拼命的用翅膀拍打着笼子,笼中的谷穗都落在了地上。 宝潇儿拿了件披风出来,替她披在身上,然后看着那没有那没有尽头一般的烟花和炮仗,几乎照亮了整个京城。。 “太奢靡了。”宝潇儿叹了口气,“便是当初咱们府里大小姐出嫁,未敢这样大的阵仗。” “其实我不喜欢烟花。”虞折烟脸上露出清淡的笑,“小时候我娘快死的时候,我去找父亲,那时候他正在跟他的新宠在院子里放烟花,那烟花声音极大,我哭喊了五遍,他在听清楚。” 宝潇儿只知晓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从不曾听说过她的事情,“然后呢?” 虞折烟看着那千红万紫的烟火,空中如同捧出百丝灯,她喃喃道:“然后那个男人说,‘等我放完了烟花再去’。” 虞折烟说完便径自的回到了屋里,宝潇儿侍奉她睡下,便熄灯离开了。 谁知虞折烟刚睡到一半,便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扯了一下,然后一个冰冷的身体钻了进来。 虞折烟吓得半死,刚要喊人,嘴却被人一把捂住。 “是我,别怕。”冬琅玩味的声音传来,“本少爷来捉奸,想来你是清清白白的,床上果然是没有人的。” 虞折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的寝衣都湿透了,她恨不得将他打死,“明日便成亲了,今日岂能再见。” 月光透过窗棱照在他的脸颊上,只见他一双斜飞的眉挑的很高,“我一日瞧不见你便心里蚂蚁抓挠一样的难受,我偷偷溜出来的,明日我偷偷的溜回去,没有人发觉的。” 可两个人躺在一起,虞折烟还是觉得十分的别扭,尤其是他那炙热的呼吸声。 “往里面挪一挪,我快掉下去了。”冬琅黑乌的眸子里满是促狭的笑。 这床榻原本就狭窄,根本容不下两个人。便是虞折烟背后已经是凉飕飕的墙,两个人还是贴的很近。 “咱们明日便是夫妻了,今日行了周公之礼也无妨。”他见她脸色涨红,便愈发的拿她打趣了起来,“说不定今晚本少爷便赏你个子嗣留在肚子里,让他明日跟着咱们一起成婚。” 虞折烟听到这话,心中一跳,“若你再胡说一句,明日我便不上你家的花轿了。” 冬琅嘴上讨饶,却又凑了过来,将话一转,“刚才我叫小厮们放的烟花你可喜欢,刚才为此还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她笑了笑,“少爷难道追求女子都用此招数不成,奴婢进府的时候,您整日也为花如纱点烟花。” 他听了这话也不气恼,只笑道,“果然是个磨人的丫头,告诉本少爷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说完便往她的胳膊底下咯去,虞折烟最怕痒了,慌忙闪身躲让。 两个人嬉闹间,虞折烟的手将床头的琉璃盏碰在地上,顿时摔了粉碎。 而就在这时,窗户传来了隐隐的烛光,原是宝潇儿听到了声音,起床来查看。 “烟儿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宝潇儿的声音顺着窗户传进来,带着几分疑惑。 冬琅不怀好意在她的耳边呵这热气,虞折烟忍着搔痒,说道:“我刚才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茶碗,现在已经无事了。” 宝潇儿听她如此说,便道:“姑娘快睡罢,明日喜娘过来给您梳妆打扮。” 待宝潇儿离开之后,虞折烟慢慢的推了推冬琅的胳膊,“反正闲着也是无趣,咱们不如玩一骰子罢。” 冬琅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若是不赌一些东西,反倒无趣,不如输的人脱一件衣裳如何?” 她听完却笑道,“好。” 虞折烟当初在舅舅家里,府内有个小厮是出了名的赌徒,逢赌必赢。后来却因为嗜赌如命,遇见了比他更厉害的人物,输光了家产,妻离子散,便只能卖身为奴。 那时候见虞折烟在府里摇骰子玩,便教了她几招。他见虞折烟玩得好,便将毕生的绝学都交给了她。她素来聪慧,只学了半年,动动耳朵一听便知道几点,比他还厉害。 后来那赌徒便时常趁人不备,将年仅八岁的虞折烟带到赌场去,日日赚的盆满钵满。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被虞折烟的舅舅知道了,便直接将那赌徒给赶出府去了,可这一身本事,虞折烟却愈发的厉害。 冬琅从床榻上坐起来,满脸得意的笑,“本少爷玩过的骰子比你吃过的米粒还多,不如本少爷让你一些,你尽管穿衣服,能穿几件便穿几件。” 虞折烟轻笑,“不必了。” 她说完用火折子将蜡烛点上,然后将骰子和骰宝也拿上了床榻。 两人相对而坐,冬琅的眼睛里满是得意的笑,“瞧你只穿着寝衣,看来本少爷很快就能大饱眼福了。” 虞折烟用手摇晃着手里的骰宝,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然后落在了锦褥上,“少爷买大买小?” 冬琅笑了笑,“买大。” 虞折烟将盖子掀开,随即笑道:“少爷输了,脱一件罢。” 他只以为她不过是云起好,也没有在意,只将自己外面的罩袍拖下去,笑道,“本少爷可不再让你了,咱们开始罢。” ------------ 第四十三章 姐夫,我嫁不了你 她说完便伸手将骰子接了过去,只听叽里呱啦一阵乱摇,然后狠狠的顿在被褥上。 “你猜?”他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猜错了可是要脱衣服的。” 虞折烟思索了一会,然后说道:“四点。” 她连大小亦不再猜,只说几点。 当冬琅打开盖子的时候,他屏息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女人—— “你究竟瞒着我了多少?听说你以前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可你那骑马和玩骰子的工夫可不像是大家闺秀的会的。” 虞折烟一时得意,“我以前是土匪出身,少爷可信?” 顾玠一听这话反倒一愣,旋即有知晓她在唬他,忙捏了捏她的脸蛋,“看来本少爷得差人去江南查查你的底细,说不定你真的是朝中缉拿的土匪也说不定。” 她的眼睛李忽然认真起来,“少爷很快就知道了。” 虞折烟这些话说的没头没脑,他也没有计较那么多,只说道,“本少爷还就不信了,难道把把都让你猜的准。” 他说完又摇了几次,可每一次她都说的分毫不差,他越发的震惊起来。直到他只脱的剩了亵衣,她才将骰子一扔,“罢了,不玩了。” “马上就能一饱眼福了,你却不玩了。”冬琅凑过来,不怀好意的朝她呵气,“要不本少爷把最后一件脱了给你瞧瞧。” 他说完便伸手皆亵衣的带子,只扯开了一半,便隐约见到他厚实的胸膛。 虞折烟忙闭上了眼睛,恼道:“我不玩了,你怎么还这样的耍赖。” “罢了。”冬琅拿她打趣,“以后带着你去赌场,只怕没几日便能挣出几千两银子来。” 她颇不以为然,“我这些三脚猫的工夫,遇见那些厉害的,我是听不出他们摇出的点数的。” 他一听愈发的有了兴致,“那你可教教我如何听的,等以后同那些公子哥行酒令的时候,我还能少喝几杯。” “这岂是一朝一夕便成的。”虞折烟看着窗外,只怕很快天就要亮了。 “这又有何妨。”顾玠凝视着她的双眼,深情的几乎能溺死她,“以后咱们便是夫妻了,还怕没有朝夕吗?” 虞折烟淡淡的说,“回去罢,莫要被人发现了。” 他眼睛里满是不舍得的神情,“上次我成婚,也是整夜未合眼,可是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可这次不同,我定不会后悔。” 虞折烟眼底的暖意渐渐的消散,却看着他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衫,慢慢的穿好。 拂晓的第一缕阳光折射在窗棱上,他强忍着心底的不舍,“我走了。”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可掺杂着无尽的不舍,明明是分别几个时辰,倒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她站在窗台上,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皆是冷漠。 很快天就亮了,几个嬷嬷丫鬟满脸喜庆的向她说着吉祥的话,这些不过几个之前出嫁的时候,那些人亦是说过的。 只是上次穿上这大红的喜袍之时,姐姐就死在了她的面前。 虞折烟穿上那件与冬琅一起买来的凤冠霞帔,连身边的宝潇儿都叹了口气,那好命婆笑道:“伺候了这么多出阁的姑娘,竟从未见过这样奢华的阵仗,如今我这老婆子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此时她已经穿戴好了。 只见她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戴照妖镜,肩披霞帔,肩上挎个子孙袋,手臂缠“定手银”。 就在那好命婆替她披上盖头的时候,看着她道:“越看越觉得姑娘眼熟,想是在哪里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虞折烟这才想到,当初自己出嫁的时候,亦是请的这个好命婆替她梳头的。 向来京中有命的就这几位,不碰到都难。 她顿时心中一紧,然后将头往旁边一侧,那红色的盖头竟落在了地上。 “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滚。”虞折烟立即大怒,“马上让她走。” 新娘子还未出嫁那红盖头就落了地,显然是件不吉利的事情,那好命婆忙一边赔罪,才退了出去。 宝潇儿将地上的盖头捡起来,替她重新盖上,“姑娘莫要恼,那婆婆人老不中用了,何必跟她置气。想必这盖头比您还着急,不等少爷来揭,自己便掉了下来。” 虞折烟此时脸色才恢复如初,却听外面的小厮急匆匆的过来传话,“国公府的轿子已经到了。” 她在一袭厚厚的盖头下面,她的眼前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任由着丫鬟们将她扶上花轿,只听得耳边喧天的喜乐,一直也不停歇。 待众人离开后,宝潇儿便将余下的小厮和丫鬟们叫来,清点茶具和器皿等一类杂物。 她正拿着单子比对,却瞧见刚才那个好命婆急匆匆的过来,只以为她是来要工钱的。 “原是觉得你可靠才请的你,你怎么能这样失手,幸亏新娘子不计较。”宝潇儿从匣子里取了五两银子来,“打赏的便免了,这些你拿走罢。” 那好命婆却欲言又止,最后说,“我才想起这新娘子是谁,她就是两个月前出嫁去青州的尚书府小姐。” 宝潇儿听了这话皱眉道:“你莫不是吃醉了酒。” 好命婆见她不信,急道:“这新娘子姿色这般的好,我岂能记错了。只是上次去尚书府的时候,连头发还未梳好,便跑了出去。后来我听说是她姐姐自杀了,她直嚷嚷着不嫁给什么世子,只要给姐姐报仇。” 宝潇儿顿时脸色大变,“你可还记得尚书府的二小姐叫什么名字?” 好命婆想也未想,脱口便说,“虞折烟——” 只听“啪”的一声,宝潇儿手里的那包银子掉在了地上。可她却并不理会,撒开脚就往外面跑。 正拿着对牌找她领东西的丫鬟见她如此匆忙,忙问道:“潇儿姐姐这是要去——” 她的话还未说完,宝潇儿便早已不见了踪影。 虞折烟坐在轿子里,走了不知多少的工夫,终于停了下来,然后轿子被人缓缓的放在了地上。 很快轿门被人踢开,然后她低着眼眸,正巧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那双红鞋。 随即冬琅带着笑意的声音,“什么时候洞房花烛,本少爷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可困着呢。” 虽然是玩笑的话,身边的小丫头们都嗤嗤的笑了起来。 此时嬷嬷早已把一条红绸带交予虞折烟的手里,她轻轻接过,抬眼一看,只见另一端早已被人牵着了。红绸带中,系着硕大的花球,沉甸甸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意一般, “新娘子,请。”婆婆说完,便搀扶着虞折烟慢慢的往屋内走。 虞折烟不知道迈了多少个门槛,终于听见了无数宾客的喧哗声,还有欢庆的鼓乐声。 她发觉自己的红绸动了动,抬眸一看,只见隔着盖头的流苏,隐隐约约看见冬琅那双慢慢移动的手。 原来是他在扯手里的红绸。 此时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声的喊道,“吉时已到,行礼。” “一拜天地。” 虞折烟慢慢的拜了下去,然后看着冬琅的手,依旧在扯着红绸,然后慢慢的像她的那一端移动。 “二拜高堂。”虞折烟一低头,不知哪里来的风将她的盖头掀开了一些,只见主位上两个人的鞋子。 向来承国公夫人虽被禁了足,可这婚礼她也是过来了,毕竟她还是当家主母,一等诰命夫人。 “夫妻对拜。”虞折烟看着冬琅的手已经越过那花球,离着自己的指尖越来越近。 而虞折烟并未转身,亦没有叩拜。 “该叩拜了。”身边的嬷嬷赶忙说了这俏皮话,想打破这尴尬,“想来咱们的新娘子害臊了,只剩下这一拜,您可就是少夫人了。” 宾客中不断传来了哄堂的笑声,只以为新娘子太小家子气,没见过这种阵仗,怕了。 隔着红盖头,虞折烟听见冬琅低声揶揄道,“想你也有这样紧张的时候,真相将你的盖头摘下来,瞧瞧你成什么样子了。” 然后又是那声音传来。“夫妻对拜。” 而虞折烟依旧如同木偶一样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烟儿,你怎么了?”冬琅的声音里有一丝的紧张和慌张。 周遭的仆妇喜娘噤若寒蝉,宾客那里却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想必他们也未曾见过,新娘子不叩拜的情形,众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不知所措,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虞折烟伸手便扯下头上的盖头,眼前顿时一片光亮。 一旁的嬷嬷大惊,“这可万万不行,婚礼还未完成。” 此时众人才去看那新娘子的,只见那如霜雪般孤清的面容上,那双极美的眼睛却锐利逼人,那样狠绝的表情,便是久经沙场的人见了都要恐惧。 一身红衣的冬琅直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为什么?” “姐夫。”她冷冷一笑,“我嫁不了你的。” “你叫我什么?”冬琅脸色苍白,灼灼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叫虞折烟。”她俯身大笑,“这名字你听着可熟悉?” ------------ 第四十四章 惊变 “虞折霜是你姐姐?”顾玠紧抿的唇毫无血色,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伤痛,“为什么?” 虞折烟的目光,扫向在座的所有宾客。 而此时,一道清丽的身影闯了进来,随即是满脸大汗的宝潇儿大声喊道:“少爷,这个女人是来报仇的。” 冬琅看了一眼宝潇儿,“胡说什么,她有什么仇。。” “因为是你门国公府的人害死了她。”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恨意,她看着冬琅,“即便你不爱我姐姐,可你至少应该善待她,可是你没有。你任由府里所有的人欺辱她,连最下等的奴才都能欺负她。” 坐在椅子上的国公站起来,怒道:“你住嘴。” 此时满屋子的宾客都窃窃私语起来,似乎在讨论着这件事。 然后虞折烟看向顾肃,“顾大人,您这是怕了吗?怕旁人知道你如何欺负我姐姐的吗?你当初欲要对我姐姐意图不轨,我姐姐你不肯,你明里暗里使阴招,最后我姐姐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答应那龌龊之事。” 此言一出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承国公在朝中可是肱股之臣,也是素有佳名的人物,之事未想到居然会和自己的儿媳妇做苟且之事。 虞折烟身边的男人如被惊电击中,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是——是真的吗?” “别听他胡说。”国公夫人目光如霜刃,死死的盯着虞折烟,面红煞白的有些瘆人。 虞折烟眼底那带着怒意的火焰,直直的逼迫着她,“那夫人你敢说你没有做过恶毒的事情吗?就是你知晓我姐姐怀了你夫君的孩子,然后为了掩人耳目,便指使周妈毒打我姐姐的肚子,最后让她流产。” 冬琅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这样的事。”国公夫人知道,此事一旦承认了,国公府便彻底完了。 “那你敢不敢起誓?”虞折烟冰冷的眼睛扫向冬琅,“你就拿着你儿子的命发誓,你若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儿子就不得好死,来日断子绝孙。” 多么恶毒的诅咒,竟从那样漂亮的一张嘴里说出来。 承国公夫人一心向佛,哪里敢发这样的毒誓,只死死的盯着虞折烟,可所有的宾客都在这里,一时间不能拿她如何。 此时承国公身子颤了颤吗,猛地呛出一口猩红的血,点点血沫滴在他的衣衫上。 承国公夫人猛地上前搀扶住了他,“老爷——” 然而就在此时一袭白衣出现在屋内,高冠束发,越发显得清俊轩昂,带着皇室的尊贵与从容。 宾客中不知道谁喊了句,“南安王世子来了,听说这虞折烟就是他的新婚夫人。” 虞折烟看着他,只见庭外的风吹起他的衣带飘浮,透衣生凉。 “你的事情都解决了吗?我是带你回家的。”他走过来轻轻的牵住她的手,他的手指消瘦纤长,凉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虞折烟点了点头,目光瞥向身边的冬琅,显然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里苍茫的如同黄沙野地。 她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还牵着那红绸。她满脸不屑的扔下了自己的那一端,冬琅直视着那落地的红绸,久久失神。 封凰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看向座位上的承国公,“内子只说要查她姐姐的死因,未曾想闹得动静太大,还请顾大人莫要同她计较。” 一口血吐出去,承国公如梗在喉。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不能跟他走。”冬琅忽然清醒了一般。 虞折烟看了一眼冬琅,然后她满脸平静的说,“顾少爷,他是我的夫君,我不同他离开,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同你成婚不成。” 她说完便摘下自己身上的凤冠,然后是霞帔,喜袍—— 而当她将喜袍脱下的时候,众人都吸了口凉气,只见她里面竟是一身的白衣。 南安王世子也是一身的白衣,两个人站在一起竟是那样的相配。 冬琅的眼睛从扔在地上的衣衫上收回来,他用几乎恳求的目光瞧着她,好似她的一句话,就能将他推入黑暗的地狱深渊。 “那日在湖边,你曾说过你爱我,可是真的。” 虞折烟直视着他,“你果然蠢笨。” 顾玠的脸色惨白近乎透明,漆黑的眼里映衬出她的面容,而他眼底的仇恨越发的浓烈如火。 此时虞折烟对封凰露出笑意,“夫君,咱们回去罢。” 封凰对殿内的众人点头颔首,“告辞。” 冬琅如同木偶一样坐在那里,众人哪里顾得着他,送宾客的送宾客,请大夫的请大夫。 他就坐在厅堂里,看着地上的凤冠霞帔。 正在他失魂一般的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刘管家哭喊着进来。 “少爷,您去看看罢,老爷和夫人吞金自尽了。”刘管家的哭声凄惨,“老爷回屋子之后,便连大夫都不让进,只说自己无颜面对世人,后来夫人进去瞧他,夫人也没有出来,等奴才们再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没气息了。” 想来是老夫人见自己的丈夫死了,自己也随他而去了,两个人自始至终,竟连半个字都没有跟自己的儿子交代,显然早已是对他失望至极。 冬琅一震,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你胡说什么。” 刘管家抹了一把老泪,“奴才没有胡说,还请您找人赶紧给宫里的太子妃娘娘报丧,还得给得送信给皇上。” —————— 虞折烟站一处府邸前,秋风吹乱了她满头的乌丝,她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承国公府的方向。 封凰在她身后瞧得清明,眼底闪现出一丝的复杂,“走罢,进去吧。” “这莫不是你在京城的宅院?看起来倒是不错。” 封凰淡笑道:“这是皇上赐给状元郎的,只怕日后他定能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她的目光落在府门外的御赐的牌匾上,“当初我中的毒,可是你下的?” 明明他是那样一个纤尘不染,神仙似的人物,为何总是会和那些阴谋诡计相连。 封凰道:“顾玠深得皇上赏识,来日也必然是手握大权,那时候你连退路也没有了。” 她摇了摇头,“你果然比我想的长远,那青荷也是你的人对不对。她对我那样的好,断不会害我。” 封凰的眼底没有一丝的松动,“是她自作聪明。” 虞折烟刚要说话,便看见一个宫中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对门口的小厮说,“快去传话,就是承国公没了,皇上让状元爷进宫呢。” ------------ 第四十五章 补办婚礼 承国公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亦将事情知晓的明明白白,他将封凰叫进了宫中,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回来。 如今连街边的孩童都知晓,烜赫一时的承国公府彻底落败了皇上连追谥都没有。 而东宫的太子妃亦是乍然失宠,毕竟此时她已经对太子来说毫无用处,而最得意的要数四皇子了,太子失了左膀右臂,在朝中支持他的也所剩无几了。 封凰回来时依旧是满身的从容,和云霈昌依旧能瞧出他步履间的别扭。 “我去找大夫给你瞧瞧,今日你在御前跪了一日,定是十分辛苦的。” 封凰淡淡的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折烟好些了吗?” 自从那日来到状元郎的府上,她隔日便病重了起来,高烧不退,整夜的做噩梦。 云霈昌叹了口气,“我去寻了京中最好的大夫给她瞧了,已经抓药吃了,现在人也好了几分,明日便可以跟你回青州了。” 虞折烟从睡梦中惊醒,亦是一身的冷汗,她一闭上眼睛,便是顾玠那夹杂着恨意的眼睛。 就在她怔怔出神,顾玠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脸,“瞧你的脸色,果然好了些。” 如此亲昵的姿态,让虞折烟有些别扭,亦似乎有什么烙烫在心头。 “好些了?你进宫为何这样久。”她漫不经心的询问,“皇上可曾为难你?” 封凰摇了摇头,“没有。” 虞折烟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那里面遥遥的映出她的影子来,“咱们去青州罢,我不想留在京城了。” ———————— 萧瑟的风带走了树上最后一片落叶,乌鸦盘旋在京城的上空,发出者凄惨的叫声,一声一声的。 然而令虞折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马车居然与承国公府送葬的车队碰了个正着。 虞折烟坐在轿中,只听见外面十分的吵闹,她掀开帘子,却见外面纸钱飞扬,然后法鼓金铙,幢幡宝盖,后有僧人无数,想来也是十分的隆重。 秋日的日光照在封凰的侧脸上,薄唇如削,“走罢,咱下去瞧瞧。” 虞折烟惊的豁然起身,“莫要去理会了。” 封凰的目光深不可测,“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去祭拜一下的。” 待两个人下了轿子,便一眼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顾玠。他只扫了虞折烟一眼,她只觉得浑身泛起阵阵的寒意。 他穿着一身的素缟,她才想起来,他之前从未穿过白色的。 不过几日未见,他竟换了一个人一般,再无往日的风流纨绔,倒像是那日她在刑场上见过的刽子手。 虞折烟似乎有一种错觉,几乎遇见了他将来叱咤风云,虎视天下。这个突兀的念头,令她心神俱震,那时候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而他慢慢的走了过来,“让开。” 半晌,封凰缓缓的开口,“请节哀。” “节哀?”他噙着一丝冰冷的笑,目光更是带着森森的寒意,“在你们没有死无葬身之地之前,我绝不节哀。” 虞折烟陡的一窒,只躲在一阵刻骨铭心的寒意。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马受了惊吓,一下子往人群中冲去,马蹄子似乎踩到了抬棺人的脚,然后第一个漆黑的棺椁猛地摔在了地上,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那漆黑的棺椁居然忘旁边侧去。。 伴随着棺盖落地的声音,顾肃的尸体从里面滚了出来。 而那顾肃的眼睛还睁着,直直的看着虞折烟。 虞折烟以前听人说起过,‘慈棺落地为不祥,凶棺落地为不甘。’想来承国公临终前定是带着愤恨而死的。 十月的天气,虞折烟却如同浸在冰水之中,那样冷,冷的寒彻筋骨。 “折烟。”她听见封凰的声音,听见他在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虞折烟抬起惊恐的眼睛,却看见封凰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将她轻轻环住。 他的怀抱很温暖,几乎是将虞折烟从寒冷彻骨中拉了回来。 那原本受惊的马儿已经被人给拖住,而那顾肃的尸体已经从新放了回去。 而顾玠的眼睛了自始至终都是冷漠的表情,最后他将随身的佩刀抽出来,慢慢的走向那第一个将棺椁扔下的小厮,毫无表情的看了下去。 伴随着周围看热闹人群的叫声,那小厮的脑袋掉在了地上,而鲜红的血,染红了漆黑的棺木。 她与封凰,眼睁睁的看着那出殡的队伍离开,那小厮的尸体虽被抬走了,可鲜红的血迹还留在泥土里。 —————— 他们是走水路,走了整整七日,才到了青州的南安王府。 青州苦寒,断不如京城繁华,青石砖瓦的路上,隐隐约约的见路边的乞丐无数,甚至有妇人和孩童。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隔着窗帘,只见外面灯火渐渐的繁多,待接近城中市井繁华之地,马车才停了下来。 舟车劳顿了几日,虞折烟整个人都快散架一般,她未待小厮们搬来凳子,便迫不及待的自己跳了下去。 只见威赫赫的南安王府前挂着一排红灯笼,照亮了御赐的牌匾,隔着红墙,几乎远远的瞧见了亭台楼榭,郁郁葱葱的树木。 她正瞧着,只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竟是封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如今的南安王府不过是个空架子,一会子你便知道了。”封凰的声音里带着平淡,“只是要委屈你受苦一段时日了。” 虞折烟还未明白,只见府门被推开,她的两个丫头连飞带跑的冲出来,“小姐,你可算过来了,王爷和王妃已经摆了饭菜,等你过去呢。”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封凰,即便舟车劳顿,他身上没有一丝的狼狈,“他们很好的,你莫要怕。” 瑾儿也笑着说,“王妃和王爷待人很好的。” 然而虞折烟刚进府,便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只见王府外面还好,里面却破败不堪,虽有房间无数,但都是破旧不堪,甚是连门和窗户都被卸走了。 长廊和水榭里落满乐叶子,想必在诉说着曾经的繁华。 虞折烟和封凰并排而走,她脚下黑暗,竟不知踩到了什么地方,险些绊倒在地上。 他一伸手便将她揽住,否则她定会摔个头破血流不可。 “我父亲被先皇赶来青州,但并无封地,所以整个王府没有一两的税银。”封凰说的并不假,如今的皇上表面上对南安王府厚待,暗地里又有多少算计。 虞折烟此时才知晓难怪封凰一直住在承国公府,不曾在京中置办什么宅院,想必生活亦是十分的拮据,他只有世子的尊贵身份,却没有挥金如土的豪门阔绰, 然而她却并不在意,她笑眸弯弯,微翘的鼻尖十分的可爱,“放心,我最后赚钱了,以后我养着你们。” 封凰被她那俏皮的模样逗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尤其那双眼睛,格外的温柔,“你喜欢就好。” 此时跟在他们身后的瑾儿插嘴道:“世子可别信她的鬼话,她最会赌了,只怕又去赌场了厮混去了。” 瑜儿却替自家的小姐抱着不平,“哪里的话,咱们小姐舅舅家好歹也是世代的商人,外祖父还曾经做过皇商呢,留着同样的血脉,想必咱家小姐也定不会逊色。” 虞折烟听闻这话,顿时直夸瑜儿懂事。 说话的工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唯一有亮光的院子里,却见院子里种着瓜果时蔬,倒是十分的有趣。 她刚进到屋子里,去瞧见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站在站在桌前布置着碗筷,听见声响,慢慢的抬起头,笑道:“封凰,折烟,你们可回来了。” 虞折烟都移不开脚步了,这便是令皇上和南安王冲冠一怒的世间第一美人,她和封凰的样貌很像,只是封凰多了几分阳刚,可这女子的身上却带着撩人心魄的柔意。 连她这个女人见了南安王妃都移不开眼去。 只见南安王妃慢慢的走过来,“你替姐姐报仇,想必也是个烈性的女子,我和王爷都十分的赞许。只是你和封凰还不曾拜堂,一会便拜了天地,洞房花烛才是。” 此时跟在虞折烟身后的瑜儿笑嘻嘻的说,“我这就将大婚的凤冠霞帔拿来。” 说完她便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而封凰却是叹了口气,“母亲倒是想的周全。” 他的话音刚落,便从内室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这些礼数断不能少的,否则岂会会委屈了折烟。” 虞折烟一抬头年瞧见了一个中年的男人出来,身上穿着普通的袍子,若非那种气度,谁也想不到他竟是曾经先皇最宠爱的皇子。 虞折烟刚要行礼,却被南安王拦住,“都是一家人,何必在乎这些虚礼,用完膳赶紧拜天地才是。” 她脸颊通红的看了一眼封凰,却见他脸色也十分的怪异,尤其是那通红的耳朵,莫不是他害羞了不成。 可是她分明听瑜儿提起过,他也有一个很美的侍妾,不过适合哑巴。但不知为何今日没有见到。 ------------ 第四十六章 顾玠要来了 虞折烟也没有多问,只随着众人落了座,这顿饭虽不算丰盛,却极为美味,倒是那王妃数次替虞折烟布菜,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席间虞折烟见王妃和王爷十分的恩爱,纵使齐眉举案,亦不过如此罢。 她心神恍惚,夹了一块鱼肉想也没想的就吃了下去,然而不曾想到,她往日在家里吃的鱼都是没有刺的,都是厨房里剔除干净的,她眼前的鱼却不曾处理过。 虞折烟只觉得尖锐的鱼刺卡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只皱着眉头在那里干瞪眼。 封凰原本就心思细腻,观察细微,见她神色有些不对,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他这一问,她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她涨红着脸颊,然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卡到了?”封凰那极美的眼睛满是担忧,“拿醋来。” 他挨的她极近,而他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墨香,不断的萦绕在她的鼻翼间。 很快瑾儿就将醋给端了上来,封凰慢慢的接了过来,然后递到她的唇边,“喝了它。” 刺鼻的酸味让她险些呛死,也不知道是几百年的陈年老醋。可她一瞧见封凰的眼睛都十分的紧张,只闭着眼睛喝了半口。 可那酸味一入喉,她一下子竟吐了出来。 然而受罪的却成了封凰的衣衫,一滴不露的全部落在了他白色的袖口上。 虞折烟的脸愈发的涨红了起来,他却满目笑意的望着她,“无事。”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明朗温暖的笑容,仿佛有淡淡的光华自他的眼底焕发,令她一时间呆住。 被他这样看着,她越发的局促起来,却听见他道:“把嘴张开。” 她依言张开了嘴,他拿着筷子慢慢的伸向了她的喉咙,然后慢慢的将鱼刺夹了出来。 南安王妃见取出来了,忙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待她喝下,才觉得好些了。 席间她更是面红耳赤,想着自己刚才丢脸的样子,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顿饭吃完,南安王便和封凰去书房里商议事情去了,而留下的那些人便都兴致勃勃的替虞折烟梳妆打扮起来了。 书房中,南安王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昨日京城的刘大人飞鸽传书过来,说江阴王意图谋反,皇上已派人去镇压。” 江阴王素来为人张扬,可也是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异性王,他手握重兵,为人也有胆识。只是他不满朝廷许久了,没想到今日竟忍不住了。 封凰问道:“派的是何人?” “顾玠。”安南王目光深邃,里面却夹杂着无尽感慨。“他袭了他父亲的爵位,然后在御前亲自请命要去淮阴,朝中那些武将做惯了享福,无人愿意打仗,只有他。” 封凰的眉宇紧皱,“承国公不是说不许他承袭爵位的吗?” “那顾蘅已经不行了,只怕没有几年的活头了,再说他姐姐还是当朝太子妃,岂不从中周旋。承国公如土的第二天他便领兵出征了,一旦他镇压了淮阴王,咱们所有的努力将付诸东流了。” 南安王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莫提这烦心的事情了,快去瞧瞧折烟那孩子罢,以后对他好些,那孩子委实不错。” 封凰刚要起身告退,却听见父亲接着说,“莫要让司墨去闹她。” —————— 虞折烟再次穿上这身曾经被她脱下的喜袍,心里亦是复杂万分。 所有人都走了,屋子里只有虞折烟一个人,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里砰砰的跳动声,她的手里还捧着一对红彤彤的苹果,意寓‘平安’。 她的手边还有一对金如意,那上面龙凤的纹饰想必也是当初南安王府的旧物,不过通身碧绿,一瞧便是价值不菲的。 原本他与封凰是要拜天地的,只因那日在众人面前瑜儿已替她拜过了,所以只剩下洞房花烛了。 而房间里隐隐传来淡淡的墨香,想必这便是他的房间了。 她正怔怔的出神,只听见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伴随着清浅的脚步声,她将红的仿若手中苹果的头慢慢的脸慢慢的低下。 然而对方却没有一句话,便开始解她身上的嫁衣,对方似乎很不擅长这些,连拽带脱的弄得她有些难受。 就在那双手去解第三个盘扣的时候,虞折烟娇声道:“世子殿下,盖头还没有揭呢。” 很快那双手便停了下来,并没有去拿喜秤去挑她的盖头,反倒直接夺过了她手里的苹果。 只听“嘎吱”一声脆响,那苹果竟被吃了。 虞折烟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另一只苹果也被狠狠的夺走了,然后只觉得头上一重,他竟将苹果放在了她的发髻间。 随后她只听见弦声响起,她只觉不对,一下子将头上的盖头掀开。 伴随着苹果落在地上,一支带着寒意的箭直直的插在她的发髻间。她吓得大叫一声,一抬头,便瞧见不远处拿弓冷冷瞧着她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虞折烟还要小一两岁的,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雪白的皮肤,削肩细腰,鸭蛋圆脸,脸上深深的两个酒窝,果然是个美人。 “你干什么。”虞折烟气的半死,伸手去拽自己发髻上的箭,扯了半天,都没有下来。 最后她忍着痛,拆下了几根簪子,才勉强把那冰冷的箭给拽了下来。 那少女却满脸挑衅的看着虞折烟,然后吃着剩下的苹果,好像虞折烟不过是她爪下的一只老鼠。 “你是谁?”虞折烟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丫头,“封凰呢?” 然而她话音未落,那丫头便将原本藏在身后的竹筐扔了过来,虞折烟不由自主的竟伸手接住了。 只听“啪”的一声,笼子的铁环开了,随即几条花花绿绿的蛇跑了出来。 虞折烟只觉得脑袋一阵阵懵,然后发出惨烈的叫声,“啊——” 那那少女顿时大笑了起来,奇怪的是并不曾发出声音,只是捂着肚子,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来。 虞折烟这才知道她是谁,她就是那个瑾儿和瑜儿恨的咬牙切齿的,封凰的侍妾。 她将那笼子旋即扔到了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蛇顿时钻进了锦榻间。 “你——”虞折烟吓得往外跑,却不料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她抬头一看,竟是封凰,顿时吓得道:“蛇——” 那少女原本满脸的笑顿时消散不见,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无事,这些蛇没有毒的。”封凰安慰着虞折烟,然后又瞪了一眼那女子,“司墨,莫要在胡闹了,快回你的院子里去罢。” 那司墨狠狠地瞪了一眼满脸惶恐的虞折烟,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很快封凰便叫人处理这些要蛇,其中一个小厮怕被蛇咬到,拿着脚踢了踢,封凰皱眉道:“仔细些,那是司墨最喜欢的宠物,若是伤到了他岂不心疼。” 他语气中的包容和宠溺,却是虞折烟从没有见到过的,分明今天受委屈的是她。 待那些下人将床榻上的蛇捉走,又换了一套新的被褥过来。 封凰捡起地上红盖头,轻笑道:“看来你的盖头又要从新披上了。” 虞折烟脸颊一红,紧张的连刚才的怒火也消了,却感觉封凰渐渐的靠近,然后头上一沉,眼前又是那红盖头。 只顺着隐隐的流苏去瞧,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去那原本放在托盘里的喜秤,然后直奔着她的盖头而来。。 即便两个人已经见过面了,虞折烟还是紧张的攥着床边的玉如意。 这样的时刻,这层帕,带着一种羞怯的味道。 随着盖头的落下,虞折烟几乎闻见他身上暖暖的气息,她蓦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他越来越近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的影子。 唇上,只感觉一阵陌生的气息,却是她从未感到过的温柔,仿佛要汲取她所有的芬芳。这与顾玠给她的霸道,野蛮的感觉不同。 她这样一想只觉得心内一滞,为何她竟会想起那个男人来呢。 然而过了许久,他都未曾放开她,他欺身而下,两个人双双往软绵绵的榻中跌去,然后她身上的衣襟被扯开。 而此时,他的手已经揽住了她的身子,终是减缓了两个人跌下的速度。只是轻轻的一拥,他的身子,自然而然的压在她的身上,她一睁眼,便是他夹着情欲的眼睛。 虞折烟知道这是夫妻间该做的事情,她更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拒绝。她知晓自己喜欢封凰,当初在承国公府瞧得第一眼,便知道自己彻底因为这个男人沦陷了。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灼热感,熨帖在她滚烫的肌肤上。 当她身上的喜袍退下,她的肩上那结疤的字赫然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虞折烟顿时一惊,伸手便捂住那让她难堪的一处,这是当初那个男人的女人刺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这几乎成了她一生的耻辱。 想必封凰那种无暇的人物,眼里怎么能容得下这些。。 可封凰带着凉意的手指慢慢的落在她的伤口处,“我只恨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 虞折烟听完只觉得心下一暖,她的手指不经意间扯下了床榻前的帷幔,只留下满室的旖旎。 欢好过后,虞折烟面红耳赤的瞥向了她枕边的男人,只见他发丝披散在,露出一张光洁的脸,他已经睡着了,那样的安静。 虞折烟很喜欢他睡着的样子,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看透他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本睡着的男人赫然睁开了眼睛,“何事?” 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世子殿下,司墨夫人突然发病了,您快去瞧瞧。” 虞折烟还未回过神来,便瞧见封凰正起身穿着衣服,对虞折烟道:“你接着睡罢,我去瞧瞧。” 原本还满是暖意的屋子,虞折烟只觉得一下子冰冷起来,她紧紧的拥着自己的肩膀,“你还回来吗?” 说话间他已经将衣衫穿好,轻笑着说,“会回来的。” 她紧紧的笼着被子,“我等你。” 虞折烟等到天亮,封凰还是没有回来。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眼睛里半点的波澜都没有。 早晨是瑾儿将她叫醒的,她侍奉虞折烟穿好衣衫,才若有所思的问,“世子殿下去哪里了?” 虞折烟拿起盘子里的苹果,“咯吱”的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去找那个司墨了,昨晚没回来。”虞折烟说道:“走吧,咱们去给王爷王妃敬茶,一会你叫瑜儿给我找条蛇过来。” 待虞折烟来到前厅,王妃正在那里跟丫头们坐着绣花,几个人说说笑笑,十分的快活。 见到她来了,身后的丫头还端着茶,不由得笑道:“王府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王爷和封凰出去办事了,敬茶的事情便免了罢。” 虞折烟便叫瑾儿端着茶水下去了,原来封凰已经出府了,连个解释都没有留给她,甚至连小厮都没有去传个话给她。 王妃见她在哪里发愣,旋即笑道,“丫头,这蝴蝶的眼睛我总是绣不好,你过来瞧瞧。” 虞折烟听完忙不迭的走了去,然后接过王妃手里的针线,细细琢磨了一会,便下了针,不过片刻一双栩栩如生的眼睛便绣了出来。 “好漂亮的苏绣。”王妃惊叹不已,身边的几个小丫头也巴巴过来看,皆啧啧称奇。 其中一个叫水心的丫头道:“这样漂亮的活计,亦不知道要卖多少银子呢。” “银子?”虞折烟一愣,她以前绣的东西还从未卖过的,只是留着府里的人用,或者自己留下的。 “你还不知道罢,咱们府里入不敷出。”王妃的脸上满是淡然,可依旧美的惊人,“那些绣活叫人出去卖也是常有的事情。” 虞折烟听到这话忙道:“我绣活好,以后我只管教你们苏绣,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封凰果然娶对了人。”王妃脸上满是亲切的笑,然后从身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摞账本给她,“这是家里的帐,以后你便管着罢,咱们府里的银子花在外面的如流水一般,家里的只有司墨花销大一些的。” 虞折烟哪里敢接“母亲,我虽上过几年的学,但持家之时也是一窍不通的。” 王妃笑的亲切,“你这傻丫头,以后这王府还不是你管的,这些账本你只管拿回去看,不懂的地方便来问我。” 虞折烟不好推辞,只得答应了下来。 “对了,你的那些嫁妆我已让人搬到你房间里去了,那些原是你的东西,你要好好收着。” 虞折烟知道父亲虽毫无人性,可总是要脸面的,给自己的嫁妆倒是不薄,想必也是为了讨好南安王府。 她说了几句话便抱着一堆账本回到了屋子里了。 青州要比京城冷上许多,虞折烟抱着暖炉,翻着手里的账本。 她只瞧了几眼,便下了一大跳,每月拿去给那司墨拿去买药的,得需要几千两的银子,饶是那些鹿茸人参之类名贵的,几乎是按斤秤算的。 虞折烟心想,莫非那丫头拿着人参当萝卜啃,亦不知什么大病,竟花去了这样多的银子。 她正思索着,却见瑜儿脸色惨白的拎着一个布袋子过来,脸色惨白的说,“小姐,您要这恶心的东西做什么?” 虞折烟咬着牙,“总得克服了这样的恐惧,才能去教训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否则保不齐她会怎么收拾我呢。” 她说完便将瑜儿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慢慢的打开。 一条浑身漆黑的蛇慢慢的探出了头,吐着让虞折烟感到毛骨悚然的信子。 她闭上眼睛,死死的咬住牙,然后慢慢的伸向了那条蛇。 两个胆小的丫头忙跑到一边去,吓得大喊大叫,“小姐,你莫要碰它,大不了咱们不去招惹那疯丫头就是了。” 虞折烟的脾性她们何尝不知道,哪里有怕的东西,连天都能捅一个窟窿出来。 封凰站在青州城门之上,寒风吹起他的衣袍,如此神仙一样的人物,纷纷惹得城头的守卫侧目。 而紧闭的城门外却是一堆走投无路的难民,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冰冷的绝望。 封凰连夜赶到城门来的,然后从青州刺史嘴里听闻淮阴经历的一切。 那个男人,仅仅半日的工夫就冲破了淮阴的铜墙铁壁,生擒了造反的淮阴王。 然而更令人发指的是灭绝人性的屠城,淮阴数十万的百姓和数万的将士都变成了他的玩物。 他纵容手下的兵在淮阴城烧杀抢掠,连妇人和孩子都不肯放过。 仅仅一日的工夫淮阴城里已是生灵涂炭,而各地的王侯更是闻风丧胆,便是连流民都不敢收。 青州刺史脸色十分的难看,对南安王说道:“那顾玠领兵走的陆上,回去的时候要带着缴获来的珍宝和淮阴王的亲眷们,要从青州走水路回京。” 南安王听完这话,顿时脸色一变,“顾玠要来了?” ------------ 第四十七章 她竟然是男人 虞折烟由瑾儿带到一处院子里来,只见那院子十分的古怪,那树上挂着无数的铁笼子,里面样的不是鸟儿,而是一条条让人毛骨悚然的蛇。 瑾儿说什么都不进去,虞折烟叹了口气,径直的走了进去。 她刚进了院子,便听见一阵吱呀声响,转过几根翠竹,却见那招人恨的丫头正在哪里荡着秋。 她只听瑜儿那丫头说起过这,这司墨性子古怪,从来不许旁人伺候,自己的院子里除了封凰,谁都不许进来。 这也难怪,满树的蛇,谁还敢进来。 只见那司墨站在秋千上,双手拽着两边的红绸,她荡的很高,整个身子都飞在空中,宛如蝴蝶一般。 这丫头头上只是普通的飞天髻,下面却是两条辫子,辫尾用红绳紧紧的箍着。而奇怪的是身上的首饰全无,连条耳坠都没有。 似乎听到了动静,那司墨脚下的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那秋千也慢慢的缓了下来。 只见这丫头面色红润,精神很好,哪里像是昨天要死要活的模样,只怕是想找自己的晦气,才装病将封凰弄走的。 她依旧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虞折烟,然后一手拽着红绸,一手指着那漆黑的大门。 她嘴唇微动,显然是个“滚”的口型。 虞折烟就不信整治不料这个刁蛮的丫头,她不紧不慢的说,“如今我是世子妃,你虽是世子的伺妾室,但也得给我请安的。” 那丫头依旧不理会她,依旧挡着自己的秋千。 “如今王妃叫我管理家中的账本,我瞧着府里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只有你院子里没有写,我过来瞧瞧你是不是缺什么了。” 她依旧不理会虞折烟。 “我给你带了纸笔来的,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便告诉我,或者你该反省一下昨天的事情,是不是该给我赔罪。” 终于那司墨再也受不了她的聒噪,伸手便从树枝上扯下了一只竹叶青蛇,冲着虞折烟的就扔了过来。 她原以为虞折烟会吓得大喊大叫的逃跑,谁知虞折烟竟十分敏捷的抓住了蛇头,然后细长的蛇尾死死的缠住她的手腕,如同一只碧绿的镯子。 虞折烟虽克服了心底的恐惧,但心里你还是一阵阵打着冷战,她佯装着毫不在乎的表情,“昨晚骗你的,你还当真了,几条蛇还而已,难道我还真怕了不成?” 司墨的眼睛了闪现了一丝的迷茫,她不信这个女人昨日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虞折烟早就猜透了她的心思,笑着道:“那不是为了在世子面前装装可怜吗,你这小丫头怎么会瞧得出来。” 她说完便将那蛇放回到竹叶上,半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 秋千依旧在空中荡着,只是这少女用一种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她,那种刻骨铭心的,好像她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虞折烟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告诉自己这是封凰喜欢的人,她一定要待他好。 “我推你好不好?”虞折烟未待他答应,伸手便去推那红绸。 谁知她刚推了一下,那司墨便松开了手,如同折翼的鸟儿一样直直的飞了出去,然后摔在石子路上。 司墨是脸颊着地的,而且半天也没有动静, 虞折烟忙走过去,伸手将她翻了过来,“你没事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说是你自己松开手的,跟我毫无关系。” 却见司墨脸色苍白,她伸手去触她的鼻息,竟没有了一丝的呼吸。 她不会死了吧,这每日要拿人参当萝卜啃的丫头。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她说完赶忙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因为太过着急,脚下被石子绊了住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守在门口的瑾儿见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嘴里嚷着,“快去请大夫。” 而当虞折烟领着大夫进去的时候,却瞧见那原本‘死去’的人,正站在房顶上啃着酸梨。 虞折烟见自己被戏耍了一番,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而站在琉璃瓦上的人更是将啃剩下的果壳扔到了她身上。 ———— 青州的初冬很冷,比她所有记忆里的冬天都冷,她望着南安王府的亭台楼阁,蛛丝儿都结满了雕梁,她让瑾儿回去,自己一呆便是半日的工夫。 等天上有些昏沉,她才慢慢的往回走去。 谁知一个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的去路,依旧是那不染纤尘的白衫。初上枝梢的玄月,在他身上洒下皎洁的银灰。 她心乱如麻,不巧正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许久未见你回房,原来是在这里。”他似乎有些累了,声音里带着沙哑,“你穿的这样单薄,莫要冻着了才是。” 虞折烟抬头,将脸伏再他的胸口,只紧紧的抱住了他,“昨晚你为何没有回来,你可知我等了你一夜。” 封凰轻笑,“原来竟是为这事恼了,昨日淮阴王造反,皇上已派人去镇压,有无数的流民跑来了青州,我连夜去处理了。” “难怪我总是听到北方有些吵闹,竟是打仗。”虞折烟从他温暖的怀抱里出来,“想必淮阴已是尸横遍野,也不知道皇上派的是谁。” 封凰凝视着她,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强压了回去。他很想告诉她,那个男人就快来了,而且那个人早已不是当初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而变成了嗜血如命的疯子。 “我明日要去淮阴,需几日才能回来。”他果然如同一个夫君,向自己的妻子交代这自己的事情,“不过你要从账房里拨出几千两银子,叫人去城外施粥救济。” 虞折烟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微变,“可咱们府里账上的银子远远不够了。” 封凰的目光很温柔,隐含着宠溺,“咱们王府离瞧瞧还有什么可以变卖的东西,那些金丝楠木的桌椅门框想必也还有些的。” 她满脸疑惑的问道:“我瞧着账上有许多古董字画,稀奇古玩,样样拿出去便是价值连城,何必去拆那些东西。” 封凰的脸上带着无奈,“那些字画和古董你便是撕着摔着玩都成,可却不能拿出去卖,那些都御赐之物,拿出去便要治罪。” 这果然是皇上的圣明之处,看似对南安王府百般宠信,却从不赏赐真金白银。 虞折烟慢慢的点了点头,却与封凰并肩而行,谁知给刚走到一处假山处,便看见一个青蛙蹦到了草丛里,然后呱呱的声。 “都快入冬了怎么还有这东西。”封凰好看的眉宇紧紧的皱起,“明日叫侍卫将这些东西都捉了去,司墨最怕这些了,若是吓着她只怕又要犯病了。” 她驻足,凝眸看着他,“他连蛇都不怕,怎么会怕这种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月华将他的面容映的皎皎如玉,清亮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人总有怕的东西的。” “我还以为那小丫头是个怪物呢,那样高的房顶一跃就上去了。” 封凰久久的凝视着她,“你以后离司墨远一些,她对你有些偏见,功夫又高,只怕会伤了你。” ———— 虞折烟晚上换寝衣的时候,才发现腿上磕的青紫了一片,她那时候担忧那司墨是不是死了,根本没顾着自己的身体。 瑜儿倒是十分的心疼,赶紧拿着药膏子给她擦拭。 虞折烟一想到那小丫头戏耍自己的样子,越发的不甘心起来,想她当初在自己家里一直都是个混世魔王,没想到今日在南安王府里碰到一个比她还厉害的。 此时瑾儿走了进来,满脸怒意的说,“刚才小厮们又要走了几斤的当归,说是要给那司墨药浴,如今王府里人人都省着,凭什么她这般的奢靡。” 虞折烟听完却脸色一变,将原本脱下的衣服又穿上,“一会世子回来了,就说我有事去找王妃商量。” 她说完便急匆匆的出去了,直奔着那假山去了,她接着月光等了许久,才抓到了那只活蹦乱跳的青蛙。 南安王府原本就凄凉,后面的长廊更是连灯笼搜没有,不像是当初在承国公府,哪里都是小厮丫鬟,连只蚊子都能被监视着。 她走到那司墨的院子里,果然看见府里的小厮正将几桶药水扔了门口,然后急匆匆的跑开了,好像十分惧怕这些毒蛇。 她躲在树枝后面,隐隐看见那司墨从屋子里出来,然后用手提着那两桶汤浴进了屋子。 等了好一会子,见屋内平静了下来,虞折烟便悄悄的进了去。 她轻轻的打开房门,然后顺着屏风后面隐隐传来的光,便走了过去。她手里的青蛙还不断的兜着腿,她怕发出声音,已经狠狠的掐住了它的嘴巴。 然而她一转过屏风便一下子呆住了,嘴巴张开,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 只见木桶内的人,原本梳着的发髻已经松开,已经垂在水中。 而当她的目光从司墨的面孔下滑下,直至胸前,何赫然发现他竟是一个男儿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一种自负和傲慢,直勾勾的看着他。 “被你发现了,看来你活不成了。”那司墨唇亦勾,竟发出男人的声音。 难怪他一直装哑巴,只怕一说话便被人发现身份了。 虞折烟被这少年阴鸷的表情吓到了,忙向后退了一步,“莫非你想杀了我不成,我可是世子妃。” 那少年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笑着说,“我要是你,便会立刻就跑,说不定还有活路。” 虞折烟听完这话,不假思索的抬脚就往外跑,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水声,然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慌乱间她刚跑出院子,便听见房梁上传来那催命一般的声音,“跑的还没有我的蛇快,真是个废物。” 这一声,让她心头剧震,震荡不已。 然后只见房梁上有个黑影跳下来,直直的挡在她的面前。 待她停住脚步,那少年手里的剑已经直直的向她刺了过来。虞折烟情急之下,将手里的青蛙猛地扔了出去。 那司墨顿时脸色一变,猛地往身边闪。虞折烟急忙一蹲,那间砍断了她头上的玉钗,然后是几缕青丝直直的掉在了地上。 若非她闪得快,只怕她的小命早就保不住了,没想到这少年真的敢杀自己,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所幸的是那只青蛙正顺着他的脖颈往衣服里爬了出去,司墨脸色越发的惨白,急忙脱起衣衫想要将那只恶心的东西拿出来。。 她见状急忙越过他往回跑,她转过长廊的时候,却看见那只青蛙已经向糖葫芦一样穿在了他手里的剑上了,而他阴测测的目光再次投奔她而来。 然而她却看见封凰正走在前面,似乎听到了声响,慢慢的转过头来。。 虞折烟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吓得忙喊,“世子,快救我,他要杀我。” 然而她刚喊完,只感觉身后一阵冷风,想必那剑已经过来了。 虞折烟几乎绝望了,没想到自己今日会死在这个疯子手里。她远远的看着封凰,或许这是她这一生瞧他的最后一眼了。 封凰脸色也一变,然后猛地从手里甩出一个东西,带着冷风,直直的冲着虞折烟这里飞了过来。 待飞近的时候他才发现,竟然是一块极好的玉。碧绿色的玉顺着她的耳边飞过,然后砸在了那把锋利的剑上,顿时那剑被弹开,虞折烟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她趁机赶紧跑到了封凰的那里一下子躲在了他的身后,劫后余生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世子救我。” 而原本冲过来的司墨脸上带着笑,“封凰哥哥,你说过的,只要知晓我底细的人都会死的。” “她是我的妻子。”封凰的脸上带着无奈,“她与旁人不同。” “她有什么不同?一个虚荣自私的女人而已。”他手里那把剑遥遥的指向虞折烟的方向,“封凰哥哥莫要忘了,她父亲也是害死我全族的凶手之一。” 封凰的眼睛了带着镇定,“她和他的父亲不一样,倘若你再拿剑对着她,我便生气了。” 司墨的眼睛里带着森森的寒意,“好。” 说完那少年便走了,留下一个背影。 待他走后,虞折烟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原以为京城最喜断袖,没想到世子殿下也是如此,这司墨年纪小就如此美貌,将来过几年也定是天人之姿了。” 封凰淡淡一笑,竟是似水的温柔,他指尖划过她冰冷的脸颊,“你误会了,我与他岂能会有那般的龌龊。四年前大理寺少卿墨程席满门被诛,只有他幼子逃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他只能扮成我的侍妾。” 虞折烟脸颊微红,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他为何说我父亲害死了她满门呢?” 封凰伸手替她拢着凌乱的头发,“那是因为在御前诋毁他父亲的人中,有你的父亲吏部尚书大人。” 她这才知晓这司墨为何这样恨自己,想来竟是因为自己那个作恶多端的父亲。 “而且当初他是死里逃生出来的,身上已经被砍了几道,人虽救回来了,可落下的大病。” 她这样想着,竟觉得身上一热,竟是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走罢,咱们回去。” 虞折烟这才点了点头,跟着他慢慢的往回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道:“过几日我回来之时,你表哥也会过来。” 她不由得又惊又喜,“他不是在京城吗,为何会来青州?” “或许你还不知道,你表哥被皇上派去淮阴历练了,想必将来皇上会委以重任。” —————— 淮阴王府,连风中都夹杂着血腥味,院子里围着一群举着刀剑的士兵,里面确是一个能容得下百人的铁笼子。 那些人大多是布衣百姓,甚至还有孩子和妇人,他们都哆哆嗦嗦的挤在一起,连哭都不敢了。 而院中唯一的座位上,却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黑盔白翎,身披玄色的绣着蟠龙的战袍,腰间配剑。身形挺拔伟岸,玄色的披风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微微抬手,院子里所有人立刻肃然,鸦雀无声。 “还是老规矩,最后活下来的,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够了。”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皇上让你镇压,可不是让你屠尽全城的百姓,你瞧瞧外面街上,血流成海了,你就你不怕皇上治罪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状元郎,我杀的可都是暴民,难道你没瞧见咱们攻城的时候他们是怎样做的了吗?” “可这些都是妇人和孩子。”云霈昌说完周围顿时安静了起来,没想到竟有人敢得罪这个阎王。 “没想到云大人还挺有善心的,不过当初你耍我的时候怎么没有。”他的声音威严沉厚,一声声的直戳人心,“我当初一步一叩首,走了整整百里,如今想来,可真是恨得咬咬切齿。” 云霈昌看着眼前这个嗜血成性的男人,再也不敢相信他竟是当初在青楼里风流得志的大少爷,“你到底想怎样?”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可是圣上如今的心腹。”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身边的侍卫,“还比快去给云大人搬一把椅子过来,陪我一起看戏。” 云霈昌是个读书人,自然不愿意看这样血腥的场面,他刚想拂袖而去,却被侍卫拽回来,狠狠的按在椅子上。 而此时侍卫带着两个美人过来,这都是在怀阴城里掳来的女子,都战战兢兢的跪在顾玠的身边,替他端茶递水。 他却随手将一个美人扯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吻上了美人的脸颊,浑然不顾及身边人的目光,“开始罢。” 只听一阵锣鼓声中,那些侍卫往铁笼里扔了数十把锋利的刀子,然后那些挤在一起的人,都过来捡地上的刀子。 抢到的大多数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们一边嘶吼着一边往身边的人身上刺着刀子。。 炼狱也不过如此残忍。 很快笼子底下满是鲜血和残肢,而勉强能站立起来的人也是浑身是血,身上亦是千疮百孔。 云霈昌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顿时呕吐了起来。而顾玠一边喝着美人递来的酒,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那些年轻人慢慢的倒下了,最后是几个妇人,残忍的刺杀着。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留到最后的却是瘦弱的,怀里抱着婴儿的女人。。 当笼子打开时,她抱着孩子慢慢的爬出来,然后哆哆嗦嗦的说,“大人饶了我们罢。” 她怀里的婴儿哭的几乎失声了,嘴巴大大的张开着。 “我只让你们活一个,你自己选择。”顾玠说的漫不经心,然后将一杯佩刀扔在了她们的身边。 那妇人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然后捡起地上的佩刀,狠狠的插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母亲倒下了,尚且在襁褓中的孩子在地上爬着,然后慢慢的爬到了顾玠的脚下,抓着他用金线绣着图腾的皮靴。 他一把抓起孩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然后用冰冷的声音说,“云大人,你瞧瞧她的眼睛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云霈昌吐得死去活来,刚喝下半杯水,一抬眼瞧见那婴儿的眼睛,竟与虞折烟的十分相似。 “可惜我很讨厌这双眼睛。”他将那孩子狠狠的丢给侍卫,“拿去喂狗。” ———— 虞折烟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她梦见冬琅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满是凶恶,看的她毛骨悚然。 她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身上冷的像块冰,额头上也是细细的一层汗。 睡在她身边的男人也醒了,然后拿着火折子将卧榻边的烛火点亮,然后问,“可是做噩梦了?” 眼前骤然明亮,她蹙眉抬眸,目光直直的落到那一双深眸里去,“我梦见冬琅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看我的那个眼神。” “我会保护你。”他轻轻环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胸前。 那股淡淡的书墨气息将她保卫,隔着寝衣,依旧能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 ------------ 第四十八章 再见到那个男人 虞折烟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封凰亦不知道何时离去了。 她身边的被褥早已冰凉一片,连那淡淡的墨味也没有。她只觉得心内空空落落,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 他去淮阴,而她却没有送他。即便他们如今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可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觉得她永远不可能将他抓在手里,永远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虞折烟洗漱完之后便去了南安王妃的院子里用早膳,都是些家常的饭菜,但也是色香味俱全。 她刚到屋子里,便瞧见那司墨正在那里滚着线团玩,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显得十分的俏皮可爱。 南安王妃见她来了,赶紧叫小丫头们将饭菜摆好,然后对司墨招了招手,“用膳罢,你不是早就饿了吗?” 那司墨十分乖巧的坐到了桌子上,和以前与虞折烟针锋相对的时候仿若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王妃还不知道这厮是个男人,只以为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虞折烟刚吃下半箸的米饭,漂亮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了起来。莫非府里的厨子将卖盐的给打死了不成,为什么这样的咸。 可她一抬头却瞧见司墨正不怀好意的瞧着她,眼底满是戏耍她之后的得意。 王妃正夹着一块肉往司墨的碗里送,看见两个人神色复杂,忙问道,“怎么了?” 虞折烟将怒火给强压了下去,“无事。” 当虞折烟硬着头皮将碗里的饭菜吃完,舌头险些都被咸掉了,她足足喝了三碗茶,才勉强缓和了些。 然后她将那司墨拦在院子里,“我听封凰说了,你为什么这样的恨我。” “你知道便好。”司墨的声音里满是厌恶,仿佛他是一个臭虫一般。 虞折烟深深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真诚,“我比你更恨他,将来有本事扳倒他了,你只管叫我一起上去踩一脚。” 司墨没想到她竟会说这样的话,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你这个阴险的女人。”司墨说完便扭头走了。 虞折烟看着他的背影,大刀阔斧的步伐,哪里像是女人,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她回到屋子里,小厮已经找她来要银子了,虞折烟毕竟是头次管账,也是手忙脚乱。 到最后她算着连封凰要的那一千两银子也没有了。 瑾儿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忙道:“若实在周转不开,小姐您不如将陪嫁来的首饰典当一些,等将来有了银子在赎回来。” 虞折烟叹了口气,“你瞧瞧这王府的账,只有往外流的,又有几笔是往里面流的,只要拿出去的东西,便没有回来的时候。” 瑜儿在一旁将算盘打得当当直响,“如今咱们府里只有八十两银子了。” 虞折烟放下手里的纸笔,然后道:“马上把这些银子都给我打包好,还有拿一套男装过来。” 瑾儿怔住了,“小姐莫不是要携款而逃。” 瑜儿却吐了吐舌头,“她想必手痒又要去赌了,咱们二小姐难道忘了,当初在江南,输了一千多两银子了。” 虞折烟叹了口气,“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这几十两银子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让我去试试运气。” 南安王府的后院里墙壁已经有些松动,虞折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梯子,战战巍巍的爬了上去。 谁知她刚站在墙壁上,便瞧见琉璃瓦上,睡着一个少年。 待她仔细一瞧,竟是司墨那厮,睡着的他安静极了,长长的睫毛结成一片剪影,落在白皙的肌肤上。 只有睡觉的时候,他才会收起那利爪獠牙。 她一直见他是少女的打扮,现在换上男装,看起来有些陌生。难怪以前他男扮女装没有人瞧得出来,他长得风流灵巧,年纪又小,自然不好辨认。 虞折烟原本想直接跳下去的,不想惊动这小阎王。。 可爬上来之后才知晓,这墙里面矮,外面却极高。 她只能将身后的竹梯字慢慢的拽上来,谁知刚拽到一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小贼,敢偷到南安王府里来。” 虞折烟一脚踩空,手里的梯子也掉了下去,脚下的几片琉璃瓦也掉了下去,而她整个人也向后栽下去了。 就在她双手扑腾的时候,她的手不了避免的拽到了那司墨的胳膊,两个人径直的掉了下去。 所幸的是虞折烟跌倒了他的身上,除了身上砸了几块瓦,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她身下的司墨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虞折烟砸的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待他看清虞折烟的面容时,那张稚嫩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的错愕,随即是冷笑,“你这是什么打扮?” 他这才看见虞折烟肚子哪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他细细一想,凭她那小身板,也不会砸的自己那样疼,想必肚子里揣着真金白银呢。 他这样想着,好不顾忌虞折烟的脸色,一下子将她身上衣带扯开,只见她肚子处果然又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你这是监守自盗。”司墨的小脸上满是得意,“走吧,跟我去找王妃,看看她怎么整治你。” 虞折烟见漏了馅,也不气恼,“好啊,咱们去找王妃,看看究竟是我偷盗让她震惊还是你是男人的事情让她震惊。” 这样一说,司墨果然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虞折烟“好,咱们以后走着瞧。” 虞折烟见他要走,忙伸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虽然比虞折烟年纪小,可足足高出了虞折烟半个头。 “滚。”少年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虞折烟悠悠的开口,“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倘若你不帮,我就将你是男人的事情告诉王妃。” 他的手指慢慢的将自己腰间的剑摸了过去,他武功高,只怕片刻就能让虞折烟死无葬身之地。 “你莫要忘了,昨日你答应封凰的,不会害我的性命。” 司墨满脸怒气的看着她,“什么事?” —————— 青州最大的赌场里,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面容俊美的男人,赌的是水深火热。 尤其是下注的那个,一直半眯着眼睛,等骰子落地,然后将银子押注下去。 但凡他下的小了,定会输,但凡下的赌注大了,保证把把赚的盆板钵满。 司墨原本是来凑热闹的,当他看见她把一块块的银子和一张张银票递给他时,顿时面色变得怪异起来。 他趁着虞折烟喝茶歇息的时候,问道:“你会听骰子对不对,我见你耳朵一直在动。” 虞折烟吓得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巴,然后生怕旁人听了去,左顾右盼的瞧了许久。 司墨掰开她的手,接着问道,“那你直接将银子都压进去岂不省事。” 虞折烟压低声音说,“以我以前赌的情形来看,那样太招摇,而且你赢了那么多的银子想抽身而退,经营赌场的那些人未必会放咱们走。” 司墨道:“刚才有几个人盯了你许久,想必你已经被人注意了。” 虞折烟听了这话,忙道:“咱们赢了多少银子了。” “是你赢得,我可没做这样的事情。”司墨翻了个白眼,“大概有九百两了。” 虞折烟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一把,赢了咱们就收手。” 她说完便拿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又往人群里挤了进去,很快她瘦小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司墨毕竟年纪还小,又喜欢贪玩,也跟着她挤了进去。 他站在虞折烟的身边,看见那装骰子盅盖在了板子上,而虞折烟慢慢的将钱压在了大的那边。 然而很快那盖子打开,人群中有人欢庆有人再唉声叹气,而虞折烟那一百两银票也被人拿走了。。 司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讥讽道:“不是说最后一把吗,看来还玩上瘾了。” 谁知虞折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了,“咱们走。” 他见她神色不对,忙跟着她往外走,谁知当走到门口,便被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给拦了下来,“赢了这么多钱就想走,那怎么行。” 虞折烟见他身边又五六个打手,忙陪着笑脸,“今天我家里的媳妇生孩子,等生完了我还回来接着玩。” 谁知那男人冷笑,“你不回去难道孩子会成为别人的?我告诉你要么你现在回去接着玩,要么把钱留下来。” 虞折烟刚想同他们商量,讲讲条件。谁知司墨早已拔出了身上的剑,直直的向那些刺了过去。 她果然赌对了,司墨定会帮她大忙的。 他工夫很好,很快就杀出一条路来,那油头粉面的家伙也被他给打倒在地,疼的满地打滚。然后大喊道:“快来人。” 很快屋子里就跑出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司墨见状扯着她细细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两个人跑到街上,那些人拿着棍子,紧紧的追着。 虞折烟哪里跑得快,转到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喘着气道:“算了,你别管我了,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罢,你把那些钱都给封凰,让他去救济那些可怜的灾民。” 而司墨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他说完跃上房顶,然后很快就没影了。 她顿时气的半死,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蠢笨至极,怎么这会子这么听话了。 远远的她似乎听见刚才那油头粉面男人的声音,“搜,给我搜,找出来非得打死他们两个。。” 虞折烟往四周寻了寻,捂着鼻子钻进了一个鸡棚里。 那些正下着蛋的鸡,吓得乱飞乱跳。 —————— 虞折烟回到家里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连她身上那件外袍也不能要了,上面全是鸡屎。 她由此而庆幸封凰没有在家里,否则要是见到她这样狼狈,她连跳河的心思都有了。 待她沐浴完之后,却看见瑜儿正火急火燎的进来,“王妃和王爷叫你过去呢。” 虞折烟心内一紧,“什么事情?” 瑜儿恨恨的说,“说不定是那哑巴去告你状了。” 她一想到他丢下自己跑了的事情就气的牙根痒痒,“他不是哑巴吗,怎么告状?” 瑜儿替她将外袍穿好,“她会写字啊,莫非小姐糊涂了。” 虞折烟来到南安王和王妃屋子里的时候,两个人正下着棋,两个人正杀的正酣。 “折烟给爹娘请安。”她心里忐忑的俯了俯身。 王爷的棋正落下风,眉头紧锁,“司墨那丫头跟我们坦白了,说你带着她去赌场了是吗?” 虞折烟用手指死死的绞着帕子,“我只想着赢些钱回来救济灾民,折烟知错了,还请王爷王妃责罚。” “责罚?”南安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看来封凰是捡到宝了。” 王妃也笑着扭头,然后让丫头将她赢回来的八百两银子递给了她,“这些钱拿回去,这几日你就去城外监管着施粥之事,让青州的那些人都认认咱们世子妃。” “对了,你这丫头得教教本王怎么听骰子。”南安王如同一个老顽童,“司墨将你说的都成神了,着实让本王羡慕不已啊。” 虞折烟顿时面红耳赤,“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王爷见笑了。” 南安王笑道:“想本王年轻的时候也曾混迹于赌场,却是十赌九输,没想到你丫头厉害,一会子的工夫赢了八百两回来。” —————— 青州的城门关了数日,那些逃难来的人开始还大吵大闹,后来道也放弃了,只爹在城墙外安营扎寨。 虞折烟从没有见过这样多的流民,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一个个绝望的眼睛,盯着那紧闭的城门。 南安王府派去了几个侍卫,站在木桶前给那些人舀粥,他们似乎真的很饿,一股脑的全灌进肚子里,然后用卑微的声音乞求着,“官爷,再给我一碗。” 侍卫却用冰冷的声音说,“每人一碗,领完赶紧走。。” 虞折烟看着所剩不多的粥,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 而远处一个妇女抱着孩子绝望的站在人群中,因为身体瘦弱根本挤不过来。 虞折烟亲自盛了一碗,穿过无数的难民,将那碗粥递给了妇女。 那妇女刚要接过,那些难民都不断的四处乱跑起来,嘴里嚷着,“阎王来了。” 虞折烟一抬头,便瞧见远处帅旗高扬,旌旗招展,无数银盔铁甲的士兵带着血腥味而来。 而走在最前面的一匹白马上,赫然坐着一个虞折烟万万想不到的人。 ------------ 第四十九章 顾玠要杀她 正午的阳光陡然间暗了下来,空气中仿佛骤然间有了森然的寒气。 他一袭墨黑的铠甲,金色的盔翎在正午的阳光下,褶褶生辉,闪耀寒芒。 而他的身边,却是一身白衣的封凰。两个人一黑一白,一个如修罗,一个如神诋。 虞折烟此时挤在人群中,只怕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她周围的人都在慌乱的逃跑着,尖叫着。 可她隔着人群,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传来,“把这些逆贼都给我杀了,一个都不要留。” 此言一出,他身后那些浴血而来的将士们个个枕戈待旦,个个张开锋利的弓箭,冰冷的箭对准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 虞折烟从未想过,与他再次重逢的时候,却是这样的情形。 “等一下。”他身边的封凰驱马挡在了他的面前,“他们不过是些普通百姓,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呢?” “我出征时皇上曾吩咐我,定要杀一儆百,省的那些皇亲贵胄,王孙公子不安分。”顾玠的声音那样的冷,“难道南安王想忤逆皇上的意思吗?” 封凰扫了一眼那些孤苦无依的百姓,只待一声令下,全部都会死于非命,“难道乱杀无辜也是皇上的意思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挤出一个人来,正是虞折烟的表哥云霈昌,“我瞧你分明是那鸡毛当令箭。” 顾玠的身上,分明有一种凌厉的光芒,无形中逼得人无处遁形,“淮阴王造反时,这些人明明知晓,却不讨伐逆贼,这便是对皇上不忠。” 他说完便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些锋利的箭矢如雨水般刺来。 封凰知道,此人已经疯魔,缄默凝望着这血腥而残忍的一幕,手上紧紧的握着缰绳,指节隐隐的透白。 虞折烟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有的还没有死,在地上颤抖着。 不过一瞬间,这里竟成了人间地狱。 眼看那士兵们再次从身后拿出箭来,她喊了句,“封凰——” 当她的声音喊出,坐在马上的男人慢慢的抬了台手,那些士兵们十分整齐的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你怎么在这里?”封凰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他看着满身是血的虞折烟,“过来。” 虞折烟刚想跑到他那里,却看见他身后的顾玠从侍卫手里夺过弓箭,然后冰冷的箭矢对准了她。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她不敢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那冰冷的箭直奔着她而来。 就在虞折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封凰伸手将那把箭拽住。如此快的一根箭居然被他攥在手里,周围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的冷气。 顾玠随手将手里的弓箭扔给属下,然后脸上露出森森的寒意,“不知世子妃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想跟这些贱民一起谋反吗?刚才若非世子出手,我都险些伤了你。” 听他的口吻,就还想刚才他要杀她竟是个误会。 劫后余生的她顿时满身的冷汗,那些同样死里逃生的南安王府里的侍卫都跪在地上,“我们是来施粥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反贼,想来是一场误会。” “果然是一场误会。”顾玠看了一眼封凰,眼底的戾气越发的凝重,“我自然相信南安王府的人。” 虞折烟站在那里,封凰的马却慢慢的走了过来,然后他温暖的手向她伸了过去。 她借着他的手猛地跨上了马,整个人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 封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替她慢慢的披在身上,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顾玠威严沉稳的声音穿透一切的慌乱,“将这些逆贼都给我杀了。” 然后无数的箭再次飞来,落在那一个个身体上。 虞折烟从未如此近的感受过这样的惨烈,然而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莫怕。” 她原本冰冷的心渐渐有了一些温度,是啊,她还有封凰,他会保护她的。 —————— 青州的冬天格外的寒冷,然而更冷的却是青州百姓的心,数百里之外的淮阴已经是生灵涂炭,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人更是在青州整治军队。 百姓们都躲在家里,连街上的小贩们都销声匿迹了。 然而南安王府却是欢歌笑语,琼楼玉宇上悬着的红灯笼,数十里之外都能瞧得见。 顾玠没有去青州刺史安排的行辕,而是去了南安王府,带着所有的战利品,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领着重兵,进了南安王府。 瑾儿将一支金步摇插在她的发髻间,她满脸愁云的说,“小姐,我看您还是不要去参加什么庆功宴了,要是和那顾玠见了岂不是尴尬。” 虞折烟看着镜中的自己,倾国倾城,可眉心的愁云,却如同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可我如今是世子妃,我不想封凰为难。”虞折烟知道,连封凰都对那个男人毫无办法。 虞折烟来到前厅的时候,却见几尺高的笼子里满是被戴上铁链的人,而坐在最中间的被五花大绑的,定是那淮阴王了。 想他也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当初亦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工夫,竟沦落至此。 笼中那些战战兢兢的人想必都是他的姬妾和儿女了。 她从殿前经过的时候,那些人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求您给我们被水喝吧,求您了。” 其中一个极美美艳的女子,竟直直的朝着她跪下,长发委地,面如白纸,“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我死了不要紧,我肚子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呢。” 想必这便是淮阴王新纳的侧室,只可惜还没享几日的福,便沦为阶下囚了。 而那淮阴王慢慢的睁开眼睛,刚毅的脸上露出了恨意,“莫要去求他们,咱们便是死了,也是要有骨气的。” 虞折烟的恻隐之心漫了上来,他对笼子旁边的侍卫说,“去那些水给他们。” 谁知其中一个侍卫冷笑一声,“顾大人有令,不许给他们水和粮食,您要是可怜他们,便去和顾大人说。” 虞折烟听完这话,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对笼中跪着的女子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了。” 她不敢再去看那女人的绝望的眼睛,只慢慢的进了殿内。 只见殿内脂粉酒香,水袖舞动,觥筹交错,管弦丝竹声入耳,有几个护军和佐领早已喝醉了,毫无形状的倒在桌案上。 当虞折烟迈进殿内,各色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了过来。 众人都知道她与顾玠的恩怨纠葛,个个都巴不得看好戏的样子。 而她好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封凰的旁边,缓缓的落座,而她的对面,便是顾玠。 他身边正有两个美人服侍,而他见到她的一刹那瞳孔骤然收紧,森森的寒意如针一样刺来。 他只瞧了虞折烟一眼,她只觉得浑身一凉,她拿去酒杯刚喝了一口,便被呛到,咳嗽起来了。 封凰忙放下手里的酒杯,然后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慢些喝。” 他说完拿着丫鬟们送上来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她嘴边的酒印。 “滚。”顾玠手里的酒杯猛地砸向那些舞女,脸色十分的不悦,“跳的什么东西,还不快滚。” 那些舞姬们顿时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群中一个副都统笑着说,“顾大人可知道,那淮阴王的长女的舞跳得可是名震天下,尤其是那一曲《凤来》,可是天下闻名啊。” 顾玠的眼底露出了些兴致,“那还不将她给我弄来,跳给咱们瞧瞧。” 虞折烟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屋内冷如冰窖,满心的绝望。 而她身边的封凰依旧是那种风轻云淡,好像别人的生死与他毫无干系一般,他不参与这场无聊的事情,亦不去阻止,仿佛他们的命不过是蝼蚁一般。 很快那淮阴王的长女便被带来了,她身上的衣衫早已凌乱不堪,脚下的绣鞋也只剩下了一只。 可即便如此的狼狈,可从那玲珑的身段上可以看出,定是个跳舞极好的人物。 “你给我跳舞,我给你一口酒喝如何?”顾玠的声音传来,那戏谑的声音如同玩弄一只蚂蚁,毫无任何的怜悯。。 那女子瞧了一眼四周的人,战战兢兢的开始舞动臂膀,然后下腰,旋转。 她果然跳的极美,即便没有那些漂亮的舞衣,却依旧如同一只绽放的花蕊,子啊殿内跳着。 旋转的时候,她因为体力不支,一次次的跌倒,然后一次次的爬起来。而那些男人们,竟毫不顾惜她究竟摔得疼不疼,只觉得十分的有趣,不时地拍掌大笑。 “好——好——” 虞折烟看着这个女子,原本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竟被人如此的作践。 一曲舞罢,那女子惶恐的看着顾玠,似乎在等待这什么。 “过来,这杯酒赏你了。”顾玠那骨节分明的手向她伸了过来,白玉盏里却是满满的一杯佳酿。 虞折烟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这个男人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也不是她眼里的那个冬琅了。 那淮阴王长女慢慢的走过去,然后战战兢兢的接过他手里的酒杯,然后接过那杯酒,猛地灌下。。 已经被渴了这么多天的人,这杯酒根本就无济于事,这只能如同让人上瘾的毒药,让人放弃所有的自尊,以及最后一点底线。 “还想要喝酒是吗?”顾玠虽然在笑,可依旧让人感到阵阵寒意,“那你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 身边的叫好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那少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的将手伸向了自己脏乱不堪的衣衫上,一件,两件,三件—— 当最后一件肚兜落在地上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发出了阵阵的欢呼。 虞折烟再也忍不下去了,刚想站起身来,一件白色的银丝绣着花纹的斗篷,从眼前飞过,径直的落在那女子颤抖着的身体上,遮住了她所有的屈辱。 “够了。”封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是南安王府,可不知你承国公府,还请你自重。” 顾玠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眼底也变得隐晦不明,好像有什么阴谋在心底盘算着。 他说完便拉着虞折烟的手往外走,然后吩咐身边的侍卫,“将那女人关回去。” 等到再也看不见那让人厌烦的声音,封凰才慢慢的松开她的手。 虞折烟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复杂,“或许是我当初太心软了,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没想到他竟变成这样杀人成性。” “这不怪你。”封凰叹了口气,“连我也未料到,他竟会变成这般。这两日你莫要出来,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 初冬带走了青州最后一片落叶,薄雾弥散在庭前廊下,虞折烟便是披了件银狐披风,仍觉得寒意扑面,呵气成霜。 虞折烟要去给王妃送过冬的东西,却正巧从顾玠的阁楼前面经过。 她刚走没几步,便瞧见侍卫扯着一个美艳女子经过,那女子不断的嘶吼着,“救命。” 她看到虞折烟,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求求你,救救我,我不去侍奉那个恶鬼,他杀了我所有的亲人。” “站住。”虞折烟再也忍不下去了,“这是南安王府,岂由得你们这样为所欲为。” 然而那侍卫还未说话,她的身后却传来了阴冷的声音,“还真当你嫁的人又多么高贵啊,瞧瞧这府邸,落魄成了什么样子。” 她听到这个声音,不用猜便知道是谁了,就是这个女子口中的恶鬼。 那如同猪狗一般被拖着的女人,顿时对着他咒骂起来,一声一声的,如同利刃,划破南安王府冰冷的夜空。 那两个侍卫上去便是狠狠的两个耳光,那娇小的女人顿时嘴角冒血,昏了过去。 “即便南安王府再落魄又如何,可还是皇亲贵胄。” 顾玠目光冰冷,语意冰冷彻骨,“可你口中那个皇亲贵胄在做什么,还在为我要的粮草发愁罢,你或许还不知晓,皇上的旨意刚刚下来,要南安王府备上万斤粮草,供我大军回京。” “是你使的阴招,对不对?”虞折烟耳边嗡的一声,如闻霹雳,一口气息梗在胸口,“你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他的目光阴冷,“那日你说我蠢笨,我一直铭记于心,只能慢慢的学聪明些,才不会被人如此的戏耍。” 她慢慢的看着他,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然后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那晕倒的女人脸上,“她至少是无辜的,你若是有什么怨恨,只管冲我来。” 顾玠看着她,眼底慢慢的浮现狠绝,“好啊,那世子妃便替她侍奉我如何?我瞧你还有几分姿色,倒不介意你已经是残花败柳。” 天地间一片萧瑟,扑面而来的寒风卷起她手臂间的披纱,风那样的冷,冷的让人毛骨悚然。 虞折烟忍住心底的战栗,“放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他竟欺身上来,那双冰冷的手死死的揪住她的发髻,然后冰冷的唇吻住她的唇。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啃咬。 两个人的鼻息间皆是血腥味,竟不知道究竟是谁得嘴唇破了。 她拼命的挣扎着,然后一双手死死的推着他浑厚的肩膀,她脑袋嗡嗡的响着,只剩下一片的空白。 当她的身体被推开的时候,她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你还是那样的索然无味。”顾玠用手抹着唇角上的血,眼底露出了野兽般的嗜血,“连青楼的女子都比你讨男人喜欢。” 他说完便挥了挥手,让侍卫拖着那昏死过去的女人,进来自己楼阁里。 虞折烟站姿廊下了许久,都没有离开,直到屋内传来了女人的死去活来的尖叫声,一声一声的,直戳着她的心脏。 她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早已经麻木了,根本走不了了。 直到尖叫声渐渐的停止,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女子的尸体从屋子里出来,虞折烟看着衣衫凌乱的女子,然后是胸口上泛着冷冷寒气的匕首。 一行泪珠顺着她的脸颊划落,直到她回到屋子里,那行泪珠才渐渐的干涸。 瑜儿见她浑浑噩噩的,丢了魂魄一样的神情,却忽然大叫起来,“小姐,你的唇。”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唇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她慌乱的去找口脂,这断不能让封凰瞧见。 然而她刚抹上鲜红的口脂,只见一阵脚步声,竟是封凰回来了。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随手递给一旁战战兢兢的瑜儿,神色十分的疲惫。待虞折烟将茶水递到他的面前的时候,却被他揽腰揽灰身侧,轻轻抱在怀里。 虞折烟依靠在他的胸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事。”封凰微微合眼,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满是疲倦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我就是有些累。” 他过了许久才慢慢的放开她的身子,眼睛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伸手便向她的唇抹去,“从未见你涂过这样鲜红的颜色。” ------------ 第五十章 她终于落在他手里 虞折烟却一下子躲开他的手,声音里有了一些慌乱,“这原是我最喜欢的,只是你不知道罢。” 封凰淡淡一笑,收起僵在空中的手,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旋即归于无形。 正在侍奉的人见两个人情浓,便悄悄的退下了。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噼噼啪啪炭炉里给发出的声音。 “粮草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虞折烟低眸说道,“我是你的妻子,原是要与你同甘共苦的。” 封凰接过她端了许久的茶杯,掀开盖子,慢慢的饮下一口,“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忧,这事情总有法子解决的。” 她忽然道:“我那些嫁妆都卖了罢,反正我也不想留着,都是那老匹夫给我的,瞧着就厌恶至极。” 封凰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那些嫁妆根本远远不够,可毕竟也是虞折烟的一份心意。 他忽然俯身上去,想要吻住她嫣红的唇。 虞折烟忽然想到了刚才顾玠那霸道而野蛮的吻,竟转脸躲过了。 两个人俱是一愣,虞折烟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刚想解释什么,可都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可她还没有想好,封凰便已经转身去了内室。 刚才封凰唇角紧绷,可眼底分明已经有了掩盖不住的不悦。 晚上,虞折烟一直噩梦连连,一连着醒了数次,到后来只瞪着一双眼睛,茫然的看着纱幔。 封凰却并未被她吵醒,好似很累了一样,便是睡梦中也锁着眉。 就在这时,虞折烟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她心内一紧,顿时从床榻上坐起来,她身上那仅存的一些温暖都消失了。 身边的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吵醒了,只见外面有刀剑声,还有铁甲行走间金属碰撞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虞折烟又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封凰披衣而起,往日无波无澜的眼底竟有了一丝的怒意,“无事,我去瞧瞧,你接着睡罢” 她哪里还睡得着,也披上了雪狐斗篷,跟他一起出了屋子。 只见院子里早已是灯火通明,铁甲铮铮的士兵们在南安王府里不断的翻找着,破坏着。 碎落的花盆,遍地的鸟笼,连树上的鸟儿都拍着翅膀飞走了。 顾玠见两个人并肩出来,脸上的杀气越发的森然,不可逼视。 “顾大人在我们王府里如此折腾,莫非是想反客为主,不将我和父王放在眼里了。”封凰整个人散发着无尽的杀意。 顾玠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片刻亦是十分的漫长。 然而顾护额开口,却是冰冷一笑,“淮阴王的次子跑了,现在正藏在府里,因为事出紧急,来不及向世子殿下说。” 封凰的指节发白,双手紧握,似乎在竭力的压制着什么。 “既然如此,你们便好好的搜。”封凰一字一顿的开口。 “那只能得罪了。”顾玠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傲然,吩咐身边的侍卫,“去把世子殿下的屋子里搜查一遍,只是要搜查仔细了,摔坏的什么东西不要紧,重要的是将人找到。” 果然那侍卫领命进入房内,只听噼噼啪啪的一阵声响,亦不知屋子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虞折烟清楚的感觉到封凰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只怕下一刻,他就能提着刀子砍了这个猖狂的男人。 “封凰。”虞折烟轻轻的扯住了他的袖子,“妾身累了,咱们去那边的石凳上歇息一会罢。” 他自然猜透了她的心思,眼底的冷冽也渐渐的淡了,他轻轻的揽住她的腰,“好。” 然而他们还未走几步,顾玠阴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世子妃,微臣倒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虞折烟所有的耐性都用完了,脾气也越发的上来了,“顾大人,难道想将我也当逆贼抓起来吗?” 顾玠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微臣听手下的人说,昨日世子妃站在铁笼前许久,可有什么察觉?” “我天生愚笨,哪里能瞧得出什么。”虞折烟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眼睛,“再说顾大人都没发觉,我一个女人家又哪里知道什么。” 顾玠适才站在背光的地方,此时灯光一照,嘴唇上拿到印记分明显现出来了。 他的唇上有一个很小的牙印子,分明是一个女人咬的。 封凰的眼底顿时弥散了一丝的戾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虞折烟那涂抹着口脂的唇畔上,想必如此的浓艳,亦不过是想遮盖住什么。。 然而顾玠的手却毫不顾忌的放在虞折烟肩膀上,看似随意的拍了拍,却露出了一个极为得意的笑,“世子妃哪里蠢笨了,我瞧着你最是精明。” 而他的话音刚落,封凰却攥住了他不守规矩的手,眼底漫出一丝的寒芒,“放肆。” “这不算放肆,当初在承国公府里才叫放肆呢,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你的世子妃,所以做了些越矩的事情。”顾玠虽然是满脸的歉疚,可让人瞧了亦是觉得他不过是挑衅,“世子妃,你说是吗?” 虞折烟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你胡说什么。” “即然是前尘往事,顾大人又何必念念不忘呢。如今本世子与世子妃心意相通,夫妻同体,顾大人又何必在这里自讨无趣呢。” 封凰的眼底弥漫出丝丝的杀意,弥散在两个人之间的较量,让周遭的空气几乎凝滞。 顾玠的一只手被封凰攥着,而另一只手却慢慢的摸向了手里的佩刀。 虞折烟惊悚的大惊,一下子挡在了两个人中间,然后扭头虽封凰说,“世子殿下,妾身真的累了。” 她的话音落下许久,封凰才放开那顾玠的手,然后拉着虞折烟往石桌那边走去。 然而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后院里便乱了起来。 虞折烟在嘈乱的声音中,似乎听见了瑾儿的呼喊声。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背慢慢的爬上来,她想也未想,急忙往后院跑去。 慌乱间,她的鞋子踩在了裙裾上,竟险些摔倒在地上。 若非封凰眼疾手快护住了她,只怕她定会摔得头破血流不可。 然而她还未站稳,便抬脚往后院跑去。 只见亭台上,一个满身是血,面露凶光的男人挟持这一个女子,“都让开,否则我杀了她。” 而那个人被胁迫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丫鬟瑾儿。她一直和瑜儿住在后院,想必那淮阴王的儿子竟是躲在了她这里。想必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了。 如今整个南安王府被围的跟铁桶一样,岂能那样轻易的就出去。 顾玠站在人群里,凛冽生威,和那走投无路的男人对峙着,眼底竟是玩味和嘲弄。 “看来你真是糊涂,竟然拿一个丫鬟的性命来威胁我。”顾玠的声音里满是凛冽,“给我拿下。” “住手。”虞折烟从人群中穿梭而来,便是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封凰,亦被落下了很远。 她走的太快,身后的披风被风扬起,露出里面的寝衣。 顾玠扭过头来,“世子妃这是何意,难道还想放了这逆贼不成?” 瑾儿的脖子上架着锋利的刀,自然不敢动,只是绝望的喊着,“小姐,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 此时瑜儿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虞折烟面前,“小姐,你救救她罢。” 这像个丫头自小一起长大,如今另一个被胁迫,另一个岂能不害怕不紧张。 那走投无路的男子见状恶狠狠的说。“马上给我我备马,都给我让开。” “动手。”一句冰冷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一句话,掀起了千层浪,虞折烟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却见封凰慢慢的跟了上来,她只觉得心底已是风急云卷,如暴将至的窒息。 “世子殿下你说什么?”虞折烟未曾想到,说出这话的竟是自己的夫君。 那淮阴王的儿子见状急忙扯着瑾儿当挡箭牌,然后要穿过重重铁甲,跑出南安王府。 然而伴随着瑾儿的一声惨叫声,冬琅手里的剑一下子飞了出去,直直的插在瑾儿的胸口处,然后那淮阴王的儿子的肋骨间也进去了一截。 然后立刻有侍卫将那受伤的男人抓起来,拖走。 那南安王次子还嚣张的骂着,诅咒这顾玠,却很快被人堵住了嘴,拖走了。 虞折烟和瑜儿跑过去,却见瑾儿那双清澈的眼睛了已经渐渐的没有了光彩,她的嘴唇翕动着,却是痛苦的呐喊,“小姐,——” 然后嘴唇半张着,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气息。那双大大的眼睛睁着,竟是死不瞑目。 虞折烟伸手颤抖的手去将她的眼睛合上,然后见顾玠大刀阔斧的走来,伸手将瑾儿身上的剑给拔下。 然后觉得那把沾满鲜血的刀脏了,从瑾儿身上割了一块布,便毫无顾忌的擦拭起来。 他割的是瑾儿最喜欢的一套棉衣,即便现在已经沾满了鲜血,可她依旧能瞧出来,那领口的芍药还是虞折烟亲自绣的,瑾儿一直视若珍宝的。 虞折烟伸手便夺过了一旁侍卫的手里的刀,猛地向顾玠砍去。 众人都始料不及,可众人也不敢动手,毕竟这也是世子妃。 顾玠只侧身一躲,便躲开了冲着他门面而来的刀,然后一下子攥住了虞折烟的胳膊,那把锋利的刀顿时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世子妃,莫非是在王府里吃不饱,怎么力气这样的小。”顾玠将自己的佩刀插回去,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攥着虞折烟的胳膊。 “住手。”封凰走过来,一下子将虞折烟挡在身后,“还请顾大人放手。” “我要杀了他。”虞折烟瘦小的身体里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嘶吼,“我要他给瑾儿赔命。” 封凰转过身,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虞折烟,“顾大人捉拿逃犯,不过是杀了一个奴婢,何必这样计较。” 虞折烟一时窒息,被他的目光迫的忘了呼吸。 顾玠放开虞折烟的手,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刀,递给虞折烟,“世子妃,微臣何错之有,倘若世子殿下包庇那逃犯,便是有罪啊。” 顾玠的眼底越发的黝黑,深不见底,似笼罩在浓雾中。 虞折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屋子里的,只感觉封凰那冰冷的呼吸,一直在她的身边。 她眼底的泪一滴滴的滑落,落在被掀的凌乱的锦榻上。 “没事了。”封凰侧坐在榻边,让她靠在他的胸前,“在青州我如今动不得他,等他回了京城,自然会为现在的猖狂付出代价。” 虞折烟只觉得眼睛里一阵刺痛,原来日头已经升起来了,这漫长的一夜似乎过去了,可分明又没有过去。 自小陪伴着她的丫头死了。 —————— 瑾儿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整日都浑浑噩噩的,连瑜儿都不敢再见到。只听人说瑜儿回去后哭晕过去几次,半粒米都没有吃。 倒是王爷听闻这件事,只叫人厚葬了瑾儿,连王妃都拿了些珍贵的首饰,随着瑾儿一起下了葬。 她坐在屋子里打着算盘,一声一声的,比她的心还要烦乱。 也不知道错了多少次,她索性丢开了账本,只在哪里怔怔的出神。 期间有人来找她要过硫磺粉,只说是院子里闹了蛇,咬死了几个侍卫。大冬天的能让蛇出洞的,也之后司墨那厮了。 虞折烟哪有心思再去理会这些,只吩咐让下人们去做了。 而家里的账房的徐伯火急火燎的过来,道:“世子妃,便是将你嫁妆都卖了,还差两千两银子去买粮食,王妃说让你瞧瞧账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并抵押了出去。” 虞折烟看着手腕上的淤青,想来是被顾玠给攥的,她神情恍惚,竟不知道疼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徐伯说道,“我记得昨日抓了一个小厮偷盗厨房里的东西,现在可处置了。” 徐伯见她提及了这事,“如今府里的主子们都忙着,奴才们也不敢往上面禀报,只等着忙完了这几日,便等着王爷处置,如今还在柴房里关着呢。” “把他给我带来。”早有一个主意在虞折烟的心里酝酿,“此事不许任何人知晓。” 直到晚上的时候,虞折烟拿着一摞银票去了王爷王妃屋子里,两个人这几日闭门不出,似乎很厌恶这些嚣张跋扈的士兵们。 原本守在门边的侍卫和小厮们都忙着说闲话,竟无人瞧见她过来了。 虞折烟见状也没有理会他们,径直的自己进了屋子,却见院子里瓜果的藤蔓上借了一层厚厚的霜,架子上最后一个葫芦在风中摇摇晃晃。 她站在廊下刚要进去,却听见屋内传来王妃满是愁意的声音,“我当初便说过,定不要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瞧瞧如今这顾玠,分明就是冲着咱们王府里来的。” 南安王浑厚的声音传来,“我倒不怕他,只怕会牵连四皇子,四皇子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皇上几分青睐,莫因为咱们再受冷落。” “我可怜的孩子,原本是在众皇子中是最出色的,只可惜却战战兢兢的活着。” 屋内随即传来南安王妃轻声的啜泣声,一声一声的,如钝刀割着虞折烟的心。 顾玠是冲着她来的,她知晓,是她牵连南安王府的。 “可是皇上下旨要的粮草怎么办,咱们凑的还远远不够,还有那买船让他们回京的船。” 王爷叹道:“我会让封凰进京请罪。” 她正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进或是退,却见偏房里走来了一个丫鬟,手里还捧着一盘新鲜的梨子。 “奴婢参见世子妃。”那小丫头福了福身子。 随即屋里传南安王的声音,“是折烟那丫头来了,快进来。” 虞折烟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银票,然后不等丫鬟掀开门帘便自己进去了,只见屋内噼噼啪啪的燃着炭,格外的暖和。 虞折烟原本也不是故意要听人墙根的,只觉得十分的尴尬。 王妃的眼角还微微的泛红,她拿着帕子悄悄的抹了一把眼泪,“封凰出府办事去了,只怕后半夜才能回来,你还是先歇息,莫要在等他回来了。” 虞折烟刚想说什么,却听王爷浑厚的声音传来,“听说你死了一个丫头,我和你娘正打算给你填补一个,你瞧瞧王府里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没有只管那银子去买。” “谢谢爹娘。”虞折烟只觉得心内一暖,所有的委屈都渐渐的淡了,“我有瑜儿一个伺候便成了,只是还劳烦爹娘,让人厚葬了我的丫头。” “都是一家人,莫要这般见外。”南安王妃越发的喜欢虞折烟,“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虞折烟将袖子里的银票递了上去,“明日军队便要回京了,只怕咱们府里的粮草还没有备齐,我将我的嫁妆卖了,还有府里用不着的东西,凑了出来。” 南安王接过她手里的银票,悉数点了点,“怎么这么多?” 足足五千两的银子,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凑的。 “我爹素来疼惜我,所以给我的的嫁妆也丰厚了些。”虞折烟嘴不对心的说,“若是我爹知道我将这些钱用在正途上,想必也不会生气。” 南安王妃牵着虞折烟的手,“你这傻孩子,也不留些首饰,你和封凰又是新婚夫妻,穿的这样素淡,那怎么成。” 此时外面的天竟灰蒙蒙的一片,呜呜的吹着冷风,好像要下雪一般。 虞折烟又和王爷王妃说了些闲话,便要回自己的屋子里,寒风吹起她身上的衣衫,冷的她直哆嗦。 她身上只穿了件普通的斗篷,寒风一吹就透。她所有的狐狸皮活着孔雀毛做的斗篷全都拿去卖了,连一件都没留下。 然而她刚走出王爷王妃的院子里,却看见几个侍卫正站在冷风中,身上的铠甲冒着森森的凉气。 其中一个有些官衔的人说,“世子妃,跟我们走一趟罢。” 虞折烟往四周瞧了瞧,根本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她尽力提气,“我为何要跟你走。” 那侍卫却还不畏惧她,显然没有将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放在眼里,“顾大人要见你,属下劝您还是安分些,闹大了谁都不好过。” 虞折烟冷笑一声,“好一个狗仗人势的家伙,我倒要瞧瞧,他能不能杀了我。”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可一股寒意还是顺着她的脚后跟钻上了头顶。 她跟着侍卫来到了他的屋子里,却见里面依旧灯火通明,而他却正饶有兴致的作画,一个美人正靠在软榻上,摆出一个黯然销魂的姿势。 画架上的美人已经画出了一半,只见笔锋凌厉,可画出来却是栩栩如生,竟比榻上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虞折烟这才认出,这便是那日在殿内跳舞的女子,这样梳妆打扮起来,竟是如玉一般的女子,让人瞧了就忍不住心生怜爱。 待她进来,顾玠凝视着她,忽然莞尔,“要不我给世子妃也画一张?” 此时他眼睛竟没有了那深不见底的戾气,倒像是她初次见他一般,澄净无暇。 “不必了。”虞折烟直视着他,他比她高出许多,只看见他冷冽的下巴,“你找我来究竟是什么事?” “想重修旧好,”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身后将她揽在怀里,他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如何?” 他说完便去亲她的耳朵,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耳垂上,刹那间,她的身子一颤,浑身的血液几乎一瞬间冲上脑袋,脸颊顿时也一片惨白。 虞折烟恼羞成怒之下,张嘴便去咬他的胳膊,可他一下子松开她,她的计划显然落空了。 然后他牢牢的抓住她两只胳膊,不让她一动分毫。 那原本在榻上的女子吓得爬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形。 虞折烟脱口惊呼,腕上的青紫的淤痕被他握的生疼。 “世子妃,你好生大的胆子,居然敢卖皇上御赐的东西。”顾玠的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你终于撞上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 第五十一章 闹翻的夫妻 “你有何证据,竟敢来污蔑我这个世子妃。”虞折烟眼睛里满是镇定,却毫无温度。 “看来你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顾玠的语声越发的冷冽下来,目光锋利如刀。 他说完冷笑着对门边的侍卫道:“将人给本官带来。” 虞折烟呼吸骤然间变得急促,然而只见几个侍卫拽着一个男人进来,那男人长得尖嘴猴腮,倒不像个善茬。 那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对虞折烟哭喊道:“世子妃娘娘,您要救救奴才啊,我是奉你的命行事的,您可不能不管我。” 电光火石间,无数个念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掩盖这个已经暴露的事实。 她知道若是自己否认,这小厮定活不成了。 然后顾玠又叫人拿了一个包裹进来,当着她的面打开,只见里面十颗东珠,两对玉如意,还有飞凤琉璃盏三对。 “世子妃,您瞧瞧数目可对的上?”顾玠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这些东西都是虞折烟亲自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最不起眼的东西,要流于市井之中很是容易。 她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只要这小厮卖完之后便离开青州,过些时日她只找个理由告诉王妃,说坏了或是丢了,自然不会有人去计较这些不起眼的东西。 没有人敢卖御赐的东西,她却愿意兵出险招,可终究还是算错了。 “你果然很聪明。”顾玠倒是真心的夸赞他,“可是你不会想到,这家伙不赶紧带着你给的钱跑,却在青州城里逛青楼,想不让人抓到都难啊。” “你到底想怎样?”虞折烟仿若坠入刺骨的寒潭, 屋内顿时一片沉寂,四周浓重的阴影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东西已经找回来了,只要我不说,自然不会有任何任知晓这件事了。”顾玠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来,“不是吗?” 虞折烟恍惚抬眸,“那便谢过顾大人了。” 她刚要转身,却被他一把拦住,“不过这件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你愿意做,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捅去皇上面前。” —————— 呼啸的寒风吹尽街上最后一丝落叶,天上的寒鸦叫着躲进窝里,似乎也无法承受这初雪带来的寒冷。 青州原本最繁华的街道上,此时已经人影稀疏,家家户户都关进了窗户,然后将柴禾放在炉子里来取暖。 然而偶然会有人发现,街上有一个女子一步一跪,慢慢的在寒风中走着,而他的身后却是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虞折烟的双腿已经渐渐的麻木了,便是站起来,膝盖一阵阵刺骨的疼痛。 她此时才知道究竟有多么的痛苦,难怪那天冬琅在大雨滂沱里,昏死过去数次。 而她身边却有一个举着伞的贵公子,满脸的悔恨,“这顾玠算是报复吗,可你毕竟是一个女人,哪里能承受这些,他分明是想要你的命。” 虞折烟的脑门重重的磕在石砖的路面上,没有半点的犹豫“他当初能受得住,我便能承受,表哥你快回去罢,莫要再管我了。” 她的眼底满是倔强和不屈,在风雪中如同一只孤雁。 云霈昌死死的攥住她的手,从他的掌心里传来的力量让她渐渐的温暖了起来,“我马上就去告诉他,就说当初让他跪完百里是我的主意,与你毫无干系。” “谁不一样。”虞折烟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悲凉,“他现在恨的只是我而已。” 而此时远处有几匹马跑了过来,踏着地上的雪花,印出一行行的印记。 为首的那人穿着雪白的狐裘斗篷,风帽半掩,雪花簌簌的落在他的肩上。眉目间已是冰雪孤洁,夺去世间风华。 他勒住身下的马,远远的看着那风雪中的一行人影。 “世子要不要去瞧瞧。”他身后的侍卫沉声问道:“那顾玠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去了,让她长些教训罢。”封凰淡定的回应,语声中没有一丝的波澜。“明知道咱们王府里遍布眼线,却还做出那样愚蠢的事情。” 风雪中,他孤傲的影子落在雪地里,仿佛在那里饱受痛苦的不是他的结发妻子,不过是一个犯错的属下。 那侍卫的脸上一阵错愕,他想来也是封凰的心腹,却从未猜透过他半分的心思。 “世子殿下为何要娶她?”那侍卫还是将心底的疑虑给问了出来,即便他知道自己俞越了规矩。“在京城,按家室门第,她不算是最好的。” 封凰的眼底露出了几分复杂,“我曾经与人做过一比交易,只要我娶了虞折烟,他就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那侍卫刚想再问,却见封凰已骑着马离开,剩下了一片寂寥。 他们的世子果然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即便坐在外人眼里,他对一个女人视若珍宝。 风雪中,那个女子的忽然转过身来,看着那远去的马蹄声,僵住了许久。。 —————— 虞折烟跪完百里的长街,已是一天一夜,云霈昌陪他走过了每一步,最后这个新晋的状元郎,竟当街痛苦。 他将她送到南安王府的时候,原本热闹的府里竟沉浸起来,原来顾玠已经领着他手下的军队走了,带着俘虏和掠夺来的无尽的珍宝。 他还未来得及看她狼狈的样子,或许根本不屑一顾。 府邸里所有的人都去渡口送军队离开了,连王妃也跟去了。连云霈昌也被催促着离开了,若再耽搁下去,便赶不上回京的船了。 云霈昌担心她,可毕竟有皇命在身,耽搁不得。 她躺在床榻上许久,隐隐的听见有脚步声,那步子沉重,不是瑜儿。 “封凰——”她睁开眼睛,却见依旧是男扮女装的司墨。 他穿着青色的褂子,头上依旧随意的梳着个发髻,看起来十分凌乱。 司墨素来不喜欢旁人侍奉,想必是自己梳的罢。 他手里剥着橘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戏谑,“哟,想不到你也有沦落到今天的地步,真是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的世子殿下。” 虞折烟没有心思与他争吵,“我知道你厌恶我,但我真的很累,要么你现在砍死我,省的我在这里受罪。” 她素来畏寒,这样在雪天雪地里闹了一场,那瘦小的身体岂能受得住。 司墨似乎在不断的说着什么,可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竟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只感觉司墨在不断的摇晃着她的身体,几乎能将她摇的散架一般。她很想睁开眼将这没有眼见的孩子打一顿。 待她恢复些意识的时候,封凰正坐在她的身边。见她醒了,他忙问,“大夫说你感染了风寒,要歇息几日,我刚才给你灌了些药,一会你在喝一碗。” 此时已是晚上,却还是高冠朱缨,依旧是不染纤尘,高高在上的模样。 “其实那晚妾身瞧见殿下了。”虞折烟声音里带着虚弱,“你就坐在马上瞧着我。” “你可怪我?”封凰冰冷的手指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神色却依旧是那么平淡。 “我知道王爷若是过去也无济于事,只会因为我的过失牵连到王府和四皇子。”虞折烟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悲凉,“可我多么希望你去瞧我一眼,哪怕过来跟我说一句话。” 她悲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让他的浑身的血液渐渐的凝结。 虞折烟虚弱的坐起来,然后拨开他上来搀扶的手,“妾身沾染风寒,也不便侍奉世子殿下,我这就让瑜儿去收拾屋子,搬出去。” 听到这样的话,封凰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怒意,当他的眼睛落在她没有涂抹口脂的唇上,眼神愈发的阴鸷起来。 那嫣红的唇上,也有一个齿痕。 “你不必搬出去了,这些日子我睡在书房里便是了。”说完他拂袖而去,只剩下虞折烟一个人死死的抱着肩膀,委屈的泪水顺指眼眶不断的滑落。 —————— 虞折烟与世子殿下分开的事情在府内已经是人尽皆知,毕竟这南安王府里就那个几个奴才。 王妃也过来劝过虞折烟几次,虽不知道两个人为何起了争执,却还是苦苦的劝着虞折烟。 这日虞折烟病已经大好了,浑身也有了几分精神气。 王妃这次来的时候,竟将司墨给带来了。他在哪里饶有兴致的吃着苹果,倒像是看人唱戏一般。 “你们两个闹了这些日子,如今连面也不见了。”王妃叹息着,“你们难道还成了仇人不成?” 虞折烟闷不做声,只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司墨啃着苹果。 他吃苹果很有趣,一圈一圈的啃着,像是小老鼠一样。 “封凰那孩子素来稳重,从不与人置气的,但恼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他是男人,总得要些颜面的,你得先去服个软才是。” 虞折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闷不做声。 倒是司墨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趁王妃不注意偷偷的弄了个鬼脸。 “算了,我也说累了。”南安王妃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司墨说,“你留在这里陪你姐姐,可不许惹她生气。” 说完王妃便走了,只留下看的意犹未尽的司墨。 他见人都走没了,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日你带我去赌场,回来的时候我日日钻研,可还是没明白其中的奥妙之处,你教教我好不好?” 虞折烟叹了口气,“好的不学竟学些没用的,难道将来你还想当个赌徒不成?” 她一副训儿子的样子,“我瞧你整日也不读书,只会养着那些破蛇,将来有什么出息。” 司墨将吃剩下的果壳扔到地上,一副厌烦的样子“不教就不教,何必说那样多的废话。” 虞折烟见他要走,忙道:“反正我这些日子也快闷死了,姐姐带你出去逍遥快活去如何?” 司墨眼睛里放亮,“是去赌场吗?” “不是。”她用抱怨的口气说,“难道还想被人打死,然后你弃我于不顾,还回来告我的状去。” “那算了。”司墨毕竟是小孩心性,见他不肯带自己去赌场,便有要离开。 虞折烟忽然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是比赌场更好的地方,你要是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好。”司墨点了点头,我跟你去。 虞折烟拿出放在枕边的账本研究了一会子的工夫,“出去总是要银子的,总不能拿着府上的钱去逍遥快活,岂不是监守自盗,我以后还如何管家。” 司墨总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他带着防备的说,“你要干嘛?” 虞折烟从床上跳下来,松了松筋骨,“放心,难道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 青州女人最喜欢的地方,莫过于藏芳阁,哪里不是卖脂粉的,也不是卖布匹的,可青州最美的小倌都出在这里。这里的男人个个都是浓妆艳抹,让一个个女子和男子为他们一掷千金。 这里的老鸨正在门口可这瓜子,却见门前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只瞧一眼,便认出了,是女扮男装的人物。 而她身边站着的,看起来还没有长开的男孩子,竟也是个有姿色的。如今年纪轻轻就长成这样,等过两年那还了得。在她看来,这孩子就是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 “两位爷,里面请。”她笑嘻嘻的迎上去,“两位在这里可有喜欢的,我这就给您叫去。” 虞折烟见状露出了几分难过的表情,“这位姐姐,我和弟弟如今走投无路,他年纪还小,您能不能收留他,给我一些银子便成。” 那老鸨原本以为来了生意,见她这样说,那双眼睛顿时粘在了司墨身上一样。 “我这里也不是善堂。”老鸨的脸上露出了精明,“出去。” 虞折烟知道她不过是想以退为进,少给些银子,可她偏偏不吃这一套。 “走吧弟弟,城西还有一家,咱们去那里瞧瞧。”她说完拉着司墨便走。。 司墨眼珠子往四周转了转,“就把我卖到这里罢,我觉得这里很好的。” ------------ 第五十二章 让封凰休妻 窗体顶端 虞折烟一听这话,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那一家更好也说不定。” 那老鸨见煮熟的鸭子都要飞走了,忙拦住他们,“呦呦呦,我瞧着你们可怜,我就发发善心,收留你弟弟。” 虞折烟马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姐姐,不知道您能给我多少银子呢?” 那老鸨脑袋转了转,一副童叟无欺的表情,“五十两,够你这个丫头花一辈子的了。” “三百两。”虞折烟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爹娘去的早,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若是您给不了,那我便不卖了。” —————— 初冬的雪似乎带不走青州的繁华,这里虽不及京城繁华,这里的姑娘比京城的胆子大。 虞折烟站在桥头等了一会儿,就有几个姑娘面红耳赤的递给她手绢或者新鲜的瓜果。 原来这些人没有瞧出她是个女人,只以为是个玉面郎君,自许芳心呢。 虞折烟道也不客气,但凡递过来的都一一的收着,其中一条帕子她倒是十分的喜欢,尤其是上面的苏绣,十分的别致。 她正瞧着,只听了个气呼呼的声音传来,“累死我了,没想到那丑女人防备的还挺严的,差点没跑出来。” 虞折烟点着手里的银票,“走,姐姐带你喝花酒去。” 司墨和虞折烟坐在万艳楼里,俯瞰着青州的大街小巷,然后喝着那美人递过来的琼浆玉液,好不奢靡。 其中两个打扮艳丽的青楼女子围在司墨身边,那两双手不由自主的去捏他的小脸,“大家瞧瞧,这样讨人喜欢的小郎君。” 司墨年纪还小,哪里见过这些,顿时面红耳赤,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坐起身来,酒也洒在了他灰色的袍子上。 “滚。”少年的脸红的像是苹果一般,这让虞折烟心里狂喜,没想到这厮也有这样害臊的时候。 “是不是比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蛇有趣多了。”虞折烟笑着走过去,点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害臊了,将来娶妻生子了怎怎么办?” 那些青楼女子顿时笑的花枝乱颤,一边甩着手绢,一边调侃道:“呦,倒是个干净的孩子,让姐姐们教教你更有趣的事情。” 虞折烟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若是教的好了,小爷我重重有赏。” 那些姑娘们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接连灌了司墨几杯酒,这混小子不过喝了两杯,连在意是醉醺醺的了,任由那些青楼的女子在他的脸上亲。 虞折烟见他衣衫凌乱,脸上满是口红印子,实在心里有愧,忙将那些女人打发了出去。 其中最后一个女子走的时候,往香炉里添了几块香料,虞折烟只觉得这味道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问。 待众人走后,虞折烟见司墨趴在酒桌上的头抬起来,澄澈的眼睛看着这她,里面却夹杂着深深的醉意。 “是你的父亲害死我府上的人的。”一行清泪顺着少年白皙的脸颊滑落。 虞折烟抬眸看着他,“你恨我是吗?我也恨我自己。” 她说完将窗户打开,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冷冽的风吹在她的发丝上,带着刻骨铭心的寒意,“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封凰,他就像是没有线的风筝,只能远远的瞧着,却永远无法抓住手里。” 司墨以为她要跳下去,忙吓得过来扯住她的衣服,“你要做什么?” 虞折烟苦涩的一笑,“放心罢,我不会跳下去的,我这样的人,这样的命,任由旁人作践,自己又岂能轻贱了自己。” 许是她的病还未好的彻底,这楼又是极高极冷的,她这样一折腾,竟连刚才喝下的酒水一起吐了出来。 他穿了件绵帛的衣服,这样一吐,自然都不能再看。 “呕——”虞折烟再次吐了出来,这次全吐在了司墨的身上。 司墨这下酒醒了,那张嘴将虞折烟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待他脱下身上脏污不堪的袍子,却见虞折烟已经从窗户上掉了下来,头发也松散开来。 他忍着恶心将虞折烟也拖到了房里唯一的床榻上,然后伸手便去解虞折烟身上的袍子。 直到褪的她身上只剩下亵衣,少年看着她脖颈处雪白的肌肤,只觉得脸颊一红。 屋内的燃的香催动这少年心底的躁动,他只是低着头,往虞折烟的脸上轻轻的一吻,一股异样的香气充斥着他的鼻息,这种香与刚才那些风尘女子身上的香气不同。 酒劲再次上来的时候,他躺在虞折烟的身边,也慢慢的睡着了,地上两个人缠在一起的衣服,让人不想偏都难。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头疼欲裂,嗓子里跟塞了棉花一样。 可周围的环境确实那样的陌生,陌生的锦绣纱帐,香炉,和绣着鸳鸯戏水的屏风。 待她听见窗外呜呜的风声的时候,才知晓自己竟还在青楼之中,可外面天色已大亮,想必竟过去了一夜。 然而她刚要起身,却感觉胸口处有一些重,她的难受不由自主的去摸,却摸到了温暖而又纤长的手指。 她顿时脑袋“嗡”的一下子,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此时那双手的主人也渐渐的醒了,然后发出少年特有的声音。“这是哪里?” 是司墨。 虞折烟刚缓了口气,去猛然感觉到自己身下竟是不着寸缕的。 她猛地坐起来,便是紧紧的拥着被子,还是露出了大片的风光。他扭过头,却瞧见同样未着寸缕的司墨,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然而就在这时,门却被推开了,冷风吹进屋子里,却是她最无法面对的人进来了。 顾玠听下人说虞折烟一夜没有回府,便即刻叫人打听,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她与司墨,没想到竟是这样让他勃然大怒的情形。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茫然的看着封凰慢慢的走过来。 他就那样僵硬的站在床边,脸上全是怒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轻云淡。或许在他看来,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有受如此奇耻大辱的一天。 他死死的盯着她,嘴唇也在慢慢的颤抖着,“虞折烟。” 这是噩梦,这一定是个噩梦。 “封凰,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任何事,你相信我。”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全身的血液好像就在这一刹那凝固子啊一起,身子绵软的几乎要瘫倒下去,她看着他满是怒意的眼睛,“我有感觉的,我没有。” 此时司墨也酸涩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封凰哥哥,我和姐姐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任何事情。” 封凰的脸变得复杂起来,他看了一眼地上交错在一起的衣衫,“穿好衣服,跟我回府,今日之事定不能让爹娘知晓。” 虞折烟知道他不会在信她了,待捡起地上的衣衫穿好,却见司墨正在哪里垂头丧气的样子,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是你做的对不对。”虞折烟的眼底闪现出一丝的恨意,“你恨我父亲,却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亏我还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竟不想你这样的蛇蝎心肠。” 司墨的眼底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我没有,究竟是怎样我也不清楚,但我不会害你。” 虞折烟心里顿时也清醒了,毕竟这司墨一直住在南安王府,断不会为了报复她,连自己都搭进去。 说完他径直的从窗户上跳了下去,飞檐走壁,竟一会的工夫就不见了踪迹。 然而虞折烟刚想下楼,却见一个女子情移莲步慢慢的走来,正是昨晚在屋子里陪酒的那个女子, 虞折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是你昨天的香有问题。” 她这才想起来,那香味异常,尤其是那女子临走时,还故意瞧了一眼紧闭的窗户。 原本被忽略的细节,竟此时在被她回想起来。 那女子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顾大人给您的礼物,您可喜欢?” 虞折烟只才知道自己着了那男人的道,只冷笑着看着那女子,“麻烦你转告他,我很喜欢。” ———————— 京城,一场血腥的杀戮没有人会记得,人们记得到只有顾玠带回京城的珍宝和俘虏。 皇上亲封顾玠为护国大将军,良田百顷,黄金万两,连他的姐姐太子妃,都被皇上赏赐了些珍宝首饰。 那些原以为承国公府从此一败涂地的人,没想到不过半月,竟比往日还要风光荣耀。 顾玠走到宫中的甬道上,领路的太监却满脸难受的说,“将军大人稍等奴才一会子,奴才肚子疼的厉害,先去趟茅坑。” 他知晓这精明的奴才是姐姐的心腹吗,也没有计较,便摆了摆手虽他去。 “将军,前面花园里的梅花开了,您要是等的无聊便去去瞧瞧,折几支回去也是好的。”那太监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倒好像真的很着急一般。 顾玠在那里站了一会,却远远的听见传来女人的声音,“你们这些奴才,护好了梯子,若是本小姐掉下去了,看我父亲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他走过去,却见一个女子正站在梅花树上,正伸手折着树上的梅花,但凡好看些的都被她折了去。 而那些太监宫女们急的都在哪里转圈,“林小姐,您快下来罢,您要是喜欢,便要奴才去着,何必劳您亲自动手呢。” 此时那女子正转过脸来,只见杨柳细腰,一双杏花的眼睛,小巧的嘴巴,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这样聪明的人顿时知道了姐姐的心思,只冷笑着,也没有等那个去茅坑的奴才,自己去了御书房。 可在半路上她瞧见两个慈宁宫的宫女经过,手里拿着卷轴,那上面的画露出了一角,可他依稀的看出来,那上面画的便是封凰。 听说太后急宠爱封凰和南安王,便是宫中也挂着他们的画像,偶尔还要让画师从新描绘,生怕颜色掉了,想必今日这两个宫女便是要去找画师的。 “给将军大人请安。” 两个宫女见了她顿时面红耳赤,慌忙跪下请安。 顾玠不像往日一般对他们不屑一顾,反而笑着说,“能不能帮本将军做一件事,倘若你们做的好的,本将军定会要太子妃好好的赏赐你们。” 两个宫女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其中一个红着脸,“将军尽管吩咐。” 顾玠低头在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离开了。 那连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便拿着画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只见她们刚走到了花园里,便瞧见一个女人正站在梅花树下,然后其中一个端着画轴的宫女佯装摔倒,一下子跌在了树下。 而那卷轴一下子铺展开来,露出了上面画着的男人,衣带翩跹,恍若神仙。 那女子手里的花枝皆落在了地上,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画中的人,急声问道:“这人是谁,竟这般的好看。” 那摔倒的宫女忙站起来,“这是南安王世子,可是皇上口中的皇朝第一人。” 见惯了边关那黑乎乎野蛮的男人,头次见这样漂亮的男人,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片片的绯红。 “要是你能嫁给他,我便是死了都心甘情愿。”少女那双大大的眼睛了竟满是激动,只一直盯着画中的男子。 顾玠他刚一觐见,便被叫去了。如今他正得圣宠,连那些太监们也对他毕恭毕敬的。 年过半百的皇上坐在桌案前,一见到他顿时十分高兴的说,“听说你的夫人去了,年纪轻轻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不如朕给你找门亲事如何。” 顾玠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一品官员,正是封疆大吏林之更,他是当朝皇上最倚重的人,手握重兵,镇守边关。 “我也不瞒顾大人了。”那林之更站起身来,摸了摸脸上的白胡须,“小女自小在边关长大,也没有亲娘教养,这是我的一块心病,只希望顾大人能娶了小女,老夫便死而无憾了。” 顾玠的眼底闪过一丝的复杂,随即恭恭敬敬道:“微臣与妻子举案齐眉,曾发誓三年不再另娶他人,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只要你答应这门亲事,小女便是等上三年也成。”林之更是个聪明的人,他知晓自己的权势在大,终于在京城无人为自己说话,只有找一个皇上倚重的人成为自己的心腹,才能摆脱这一尴尬的局面。 “微臣确实无心再娶,岂能再辜负林小姐的青春华年。”顾玠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算计。“不过微臣有一人可以举荐。” “是谁?”其实在皇上心里,也不愿意将林小姐许配给他,如今两人都手握重兵,一旦举兵造反,他的江山哪里还在。 “南安王世子。”顾玠的眼底依旧是不薄无澜,好像没有一丝的私心掺杂在里面,“他是皇亲国戚,也不会委屈了林小姐的身份。” 皇上一愣却听林之更怒道:“世子殿下已经娶亲,难道要我的掌上明珠去给他做妾不成。” 然而就在这时,有太监来报,说林小姐过来求见。 待皇上让她进来,却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臣女想嫁给世子殿下,还请皇上成全。” 这下连林大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 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自己的掌上明珠为何要嫁给那个没有权势,只有虚名的南安王世子。 可此时也不敢在御前反驳自己的女儿,只得等皇上拒绝这门亲事,毕竟在他看来,只有顾玠这样的人中龙凤,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女儿只想嫁给世子,让他用八抬大轿来迎娶我过门。”这位林小姐也是在边关长得的,哪里懂得十分规矩,便是在皇上面前也肆无忌惮的说了起来。 “这该如何是好?”皇上也有些发愁,这林之更刚才指名道姓的要顾玠做他的乘龙快婿,现在又反悔要封凰。 然而在他看来宁愿将这个林小姐打发给封凰也不能给顾玠。 他瞧着这顾小姐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也只有封凰那样的性子才能受得住她。若是真给了顾玠,只怕两个人闹得京城都不安宁,这林大人又岂能让自己好过,只怕会隔三差五的进京了。 顾玠知道皇上此时的心思,“如今世子殿下虽有妻室,却也是顾尚书的女儿,倘若给顾尚书一些赏赐,让她的女儿委身为妾,又有什么难的。” 皇上皱了皱眉,“也只能如此了。” 那林小姐听了顿时喜不自胜,“谢皇上。” —————— 东宫,太子妃这几日却是心情难得的大好,当初承国公骤然离世,她的地位也岌岌可危,连太子天下都对她不在乎起来了。 倒是她一改往日善妒的样子,安安分分的待在东宫,连太子那样苛责的性格都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直到顾玠回京,受到皇上的赏赐,便是她这个亲姐姐也得到了皇上的赏赐,太子也对她在乎起来了。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顾大人一来,屋子里又传来了摔茶杯的声音。 “冬琅,你莫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拒绝这门婚事。”太子妃气的脸色发白,想她这样的算计,竟被自己的弟弟毁于一旦。 “我为何要娶那个野丫头。”顾玠喝着茶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因为她爹是封疆大吏,你成了他家的女婿,在朝中谁敢在说你一句不是,你在淮阴杀了太多的人,慢些朝臣们已经在皇上面前几次告你的状。” “姐姐生气是因为我坏了你的大事,还是因为她要嫁给封凰了。”顾玠的声音里带着冷漠,“姐姐即便人在东宫,只怕心思已经在了青州南安王府了罢。只可惜你这么多年的痴迷,那男人却不屑一顾。” 太子妃眼见自己亲弟弟都揭着自己心底的伤疤,顿时冷笑道,“那冬琅你呢,你还不是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你莫要忘了,咱爹娘是怎么死的。” 顾玠的脸色阴沉的如同外面的天气,“我不会忘的,我已经在动手了,很快他么就要付出代价了。” 太子妃见他脸上的表情,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的寒意,连她有时候都惧怕自己的这个弟弟,他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尤其是他当初在淮阴大开杀戒的事情,便是听到她耳朵里,都觉得毛骨悚然,也难怪连圣上对他也有些忌惮。 太子妃看了一眼顾玠,然后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划过,“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再瞒着你,当初怕你心怀芥蒂不敢告诉你。” “姐姐瞒着我的事情还少么?”顾玠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太子妃的眼底划过一丝的松动,“当初虞折霜与咱们父亲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是知晓的,只是当初父亲布置的边关镇守图好像也被她偷走了。” “什么?”顾玠的眼底有一丝不可置信划过。 “而当初四皇子呈给皇上的布阵图与父亲花数月画出来的一模一样。父亲当初不敢说此时,要不是母亲牵住了这件事,虞折霜那贱人做下的丑事也不会被母亲发现。” “而四皇子自从那布阵图之后便一直被皇上高看一眼。”顾玠的心里此时如明镜一般,“而最希望四皇子得势的便只能是南安王府了。” 太子妃冷笑着,“这个女人当初一定与封凰勾结在了一起,可是她为什么会帮他,不惜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 “这很简单。”封凰的眼底竟有了淡淡的笑意,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封凰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去娶一个籍籍无名的女人,像被定是与她的姐姐有关了。。” 太子妃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太子曾跟我说过,说虞尚书竟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大理寺少卿,一个年过半百的丧妻的老头,想必那时候那虞折霜便想救自己的妹妹了。” 封凰用一种古怪的声音道:“我原以为封凰待人终于有了一丝感情,想来竟是虚情假意。倒也不必我怎么算计了,两个人心中早有嫌隙了。” ------------ 第五十三章 休书 青州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寒冬竟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连白发苍苍的老人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寒冬,连天上的寒鸦都冻死在树桠上, 虞折烟躲在床榻上,丫鬟瑜儿往火盆里添着炭火,房间内挂上了锦绣的壁毯。王妃知道她畏寒,将往年自己用的大雁羽毛做成的纱幔,都给了她。 可惜这些时日只有她自己在这里睡下,封凰一直睡在书房里,便是这里再温暖,心里亦是一片冰凉。 瑜儿冒着雪从外面摘了些梅花来,虞折烟做了些梅花糕,只见状如梅花,色泽诱人,上面用果仁点缀着,远远便闻见了一阵阵香气。 虞折烟便装了一些,叫小丫鬟们给王爷和王妃送过去。 待她用食盒装好,瑜儿叹了口气,“您难道还想跟世子殿下真的一辈子僵持下去不成,您伏低做小,说些中听的话,便是铮铮的男儿,也会心软的。” 可他真的原谅她吗?即便当初一切不过是一场算计,可他却从未相信过她。 她将食盒用布紧紧的包好,生怕送到封凰跟前的时候凉了。 或许是经不住瑜儿的百般唠叨,或许是自己真的不想在这般忍受下去,她忍住寒冷,从床榻上下来。 “世子可在书房里?”虞折烟不等瑜儿过来帮忙,自己从柜子里找到那件紫绡翠纹裙软毛织锦的披风,自己穿好。 瑜儿道:“我听说京城里来了圣旨,世子殿下和王爷去接旨了,才回到书房里。” 虞折烟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想来这冒着风雪而来的圣旨,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想着已经装戴整齐,领着瑜儿除了屋子。 外面的寒风如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颊,连鼻翼间冻得通红,冰冷的雪落在她的脸上,许久不化。 她来到封凰的书房,却见侍奉他的小厮正垂头丧气的守在门外,冻得缩手缩小,在门外一边跺脚一边呵着气。 “世子妃。”那小厮见到虞折烟倒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刚才世子殿下接完旨回来,便一直在屋子里闷着不出来,连午膳都没有用。” 虞折烟将瑜儿手里的食盒递给他,“去给他罢。” 那小厮原打算让虞折烟进去说几乎好话的,只等满脸失望的接过食盒,进了书房内。 然而虞折烟还没走出院子,便听见瓷盘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封凰的声音,“给我出去。” 她猛地扭过头,却看见刚才那个小厮连滚带爬的出来,顺着门缝,虞折烟看见封凰那张苍白的脸,以及脸上的暴怒。 虞折烟从未见过他的雷霆之怒,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她猛地转过身,不顾瑜儿的阻拦,径直走到书房里去,只见封凰手里并未拿着书,只是瞧这书案上的砚台怔怔的发呆,而他的面前却是几张白纸。 “我说让你出去。”封凰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 “封凰。”虞折烟开口,若声唤着他的名字,“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妾身吗?连我送来的梅花糕都不吃。” 听到她羸弱的声音,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闪过,可虞折烟分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痛苦个歉疚。 “我不知道是你送来的。”他放下手里的已经被冻伤的毛笔,“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愿意见我了。” 这话传到虞折烟的耳朵里,犹如无数绵密的细针扎在心头,痛到极处,反而不能言语。 “是世子殿下一直在介怀妾身,我告诉你,那日不过是有人算计我与司墨。”虞折烟的眼底露出倔强,“那日不过是顾玠的安排,不知道为何那青楼里竟有他的眼线。” “其实她原本不是顾玠的人,是太子妃安插在青州的眼线。”封凰走过来,慢慢的牵住她的手,“我只知道那青楼里有她的人,却不知是哪一个,如今你闹了这一出,倒是暴露了行踪。这人我已经暗中抓走了,正在暗暗的审问她。她经受不住折磨,已经将陷害你和司墨的事情全盘交代了” 虞折烟牵起他的手,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脸颊,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掌心,“原来你早就知晓这件事,为何你还是不肯理我。” “因为你还是不知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封凰双唇紧绷,“司墨乃是逃犯,但凡让旁人知晓他的行踪,那么不但司墨会活不成,连南安王府也会因为包庇逃犯而受到牵连。” 她听到这话颓然的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凉的透骨,“我只是觉得他可怜,年纪这样小却是那样古怪的性子,我只是想让他瞧瞧外面的一切。” “这是他的命。”封凰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复杂。 “对了,听闻宫里来了圣旨,究竟是什么事情。” 封凰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明黄色的圣旨上,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他将虞折烟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然后死死的抱在怀里。 “年关将至,太后她老人家给了些赏赐罢了。” “没事便好。”虞折烟被他勒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却还是笑着道:“封凰,回屋里去罢,莫要再睡书房了。” 封凰的眼底分明有愧疚闪过,“好。” —————————————— 深冬时节的京城,有薄雾霜气在庭前廊弥漫着,东宫的琉璃砖瓦上,也泛着阵阵的寒意。 太子妃披了件银狐深绒披风在廊下喂着笼子里的鸟儿,那鸟儿扑腾着翅膀,掀起一阵雪霰子,打在她的身上和脸颊上, 只听一阵脚步声,原来这鸟儿竟是受了惊。 太子妃抬起头,却见顾玠穿着朝服,面色冷肃,那浑身的戾气难怪连鸟儿都受了惊吓。 “我记得四宝原是最喜欢你的。”太子妃用手拂着身上的灰,“最近它是怎么了,变成这幅模样。” 顾玠冷笑一声,“哪里是它变了,是我身上的杀气太重,连四宝都嫌弃我了。” 太子妃看着自己的弟弟,终于叹了口气,“熙儿那丫头已经失踪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你究竟然她做了什么,如今竟下落不明。” “不过是回京之前交代了她几句,不过那丫头显然还是聪慧的,倒是死的有价值。”顾玠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了,我听说皇上已经下旨,让封凰明年三月便娶那林家的小姐。”太子妃眼底略过一丝的嫉妒,“不知他要如何处置自己如今的正妻,会不会进京来推了这场婚事。” 他冷笑,浓浓的寒意涌在眼底,唇角上挑,“封凰也不是傻子,娶了这个女人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便是他拒绝这门亲事,南安王也会阻止他的。” 太子妃虽然不不希望封凰再去娶旁人,但至少虞折烟能受罪,倒是她显而易见的。 “对了,今年府里只有你一个人未免太冷清了,你素来喜欢放烟花炮仗,不如去府外放一些,同样去去身上的邪祟。”太子妃眼底露出悲戚只态,“如今父母走了,府里自然不能放这些的了。宫里有一些极好的,是江南皇上让人制的,你拿回去一些。” “我已经不喜欢了。”封凰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冷冽,“姐姐还以为我是小孩子不成?” ———————— 南安王府,王爷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的却是那刚来的圣旨。若非他将封凰拦了下来,他已经拿着这东西进京了。 “封凰,我听说你已经回房睡了,想必你不想休了折烟。”王爷的眼底里满是愧疚和无奈,“我知晓你的心思,你想进京推了这场婚事是吗?可你有没有为咱们南安王府想过。我知晓你喜欢折烟那丫头,可是你让她委身为妾,将来待她厚重些又有何难。” 南安王的话犹如一把钝刀不断的割着他的心脏,一口气息哽在心口,“可是我不愿意让她受委屈。” “你退婚之后的事情想过吗?皇上会恼羞成怒,不知道又要有什么罪降临在咱们头上。”南安王满脸的颓然,“宫里来信,说你皇奶奶最近身子不大好,御医说熬不了多久了。” “什么?”封凰心里一惊。 “你若是开不了口,我便让你娘去说。”南安王看着自己儿子,“只怕年后便要准备成亲的东西了,她不知道也难了。” “那便年后再说。”封凰紧闭着眼睛,终究向自己的父亲妥协了,“就让她以世子妃的身份过完年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虞折烟身边的丫鬟瑜儿匆匆忙忙的进来了,“王爷,世子殿下,我家小姐晕过去了。” “什么?”两个人俱是一怔,然后封凰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可请大夫去了——” 谁知瑜儿的眼底露出一丝的喜气,“已经请过了,大夫说我家我姐有喜了——” 原来虞折烟早晨觉得头晕,便让瑜儿扶着她去外面转转,谁知竟一头栽进雪里。没想到竟是喜事,她竟有了身孕。 封凰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抽身后退了几步,然后道:“出去罢。” 瑜儿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丝的喜气,倒像是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可虞折烟肚子里明明怀的是他的孩子,将来生出了,亦是他第一个孩子。 待瑜儿走后,王爷的眼底露出了颓败的神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没想到这孩子来的竟这样的不是时候。听闻那林小姐可是风扬跋扈的人,倘若知晓自己将来生的孩子不是长子,便是那林之更亦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玠的眼里满是郑重,“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还请父亲成全。。” “可你想过将来要怎么办吗?咱们南安王府又有多少眼线,能瞒不住谁?” 封凰垂眸沉默了片刻,“我会在城外安置了宅院,将折烟弄过去,在府里只声称她已经被休了,定然不会有人怀疑。” “看来她留不到过年了,赶紧去封锁消息,莫要让她怀孕的事情传出去。”南安王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是要如何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 风雪后,阳光照在积了厚厚一层雪的枝桠上,扑腾着翅膀的鸟儿经过,树上的冰棱噼噼啪啪的掉在地上的雪堆里,如同插进肌肤里的利刃。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发现封凰正攥着自己的手,满脸的复杂看着自己。 她忽然露出了激动的表情,那张极美的小脸上也满是喜色,她有些支支吾吾的说,“我隐隐约约的听见大夫说我有了身孕,是真的吗?” 封凰忽然笑了,她心中陡然涌出浓浓的温柔,竟舍不得移开眼睛,“是真的。” “你可高兴?”虞折烟伸手去抚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她肚子里是封凰的孩子呵,生出来定是和封凰极像的,只想到此处,她就觉得心里一阵暖意。 “高兴。”封凰笑容温熙,他的手也慢慢的伸向了她的肚子,似乎感受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脸上终于有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虞折烟感觉到他手上的凉意,不由得心里暗叹,封凰的手竟从未温暖过。 “大夫说你胎像不稳,需要静养。”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明日我叫侍卫们送你去山上的别院,你好好静养。” “什么?”虞折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惊到了,“我留在府里不成吗?我保证绝不会出去胡闹。” 封凰抽回放在她小腹上的手,“听大夫的话,放心,我会经常过去陪你的。” 虞折烟听到这话,原本不悦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的暖意,她坐起身来,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封凰,你定要去看我。” 他目光温柔,灼热的几乎能将人融化,“不是你,是你和咱们的儿子。” 虞折烟咬唇道:“你怎知它是个儿子,而莫不是女儿。其实我倒希望是个女儿,来日将她如公主一般娇生惯养着,以后替她找个好夫君。” 封凰陡的笑出声来,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傻丫头,你倒是想的长远。” 他说完将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出来,只是那荷包的封口处已被人用针线缝死了,“这是娘在寺庙里求的,你以后便留着罢。” 虞折烟伸出玉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只见里面传来纸的沙沙声,不由得叹道,“什么东西这样的什么,莫不是你给我的休书,竟这样的厚。” 虽然只是她的玩笑话,可封凰的眼底顿时又一丝紧张划过,却霎时消匿,“你这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不过是一些护身符。” 虞折烟捏在手里瞧了瞧,脸颊露出深深的笑意,“我有不是蠢物,怎会真以为里面有休书。”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虞折烟的东西已经被打包好了,府门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只等着虞折烟出来。 待她拜别王爷王妃时,南安王妃的眼底有着淡淡的泪痕,虞折烟安慰道:“娘不必担忧,等我养好了身子便回来。” 谁知王妃听了她这话,顿时哭的更加厉害,一个劲的拿着帕子抹着眼泪,后来王爷轻声安慰了几句,才好了些。 其实王妃也是心中知晓,她这一走,便是很难再回来了,这个傻丫头,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拜别王妃和王爷之后,封凰亲自将她送到了马车上。 虞折烟掀开帘子,忍着眼底的泪,“封凰,你定会来经常看我的对不对?” “恩。”封凰点了点头。 她觉得周遭的寒冷皆化作春意和暖,她仰着脖子,“还有一个月便过年了,我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山上,你能不能接我下来陪爹娘还有你一起过年。” 封凰脸上的笑容僵住,“好。” 虞折烟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从车上下来,钻进他的怀里,终于说出了心底盘桓已久的话,“我不在府里了,你莫要去找别的女人,否则我会恼的。” 封凰的双臂紧紧收紧,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好,我答应你。” 很快马车便走了,虞折烟坐下车上,路过府里西门脚的时候,却见司墨正站在墙上,脸色复杂的看着马车,只是他的眼底不再澄澈透明。 —————— 一路上虞折烟看见街道有繁华变的凄凉,由青砖白瓦变成茅屋草舍。她手里的暖炉早已冰凉,浑身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瑜儿将第八件披风给她披上,那张小脸上也满是气愤,“为什么世子要让小姐来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是什么静养,分明是受罪。” 虞折烟也是心里疑惑。可还是劝瑜儿道:“说不定山上会好些,你到了也会喜欢的。” 然而待虞折烟进了那别院,只瞧见房顶上满是茅草,屋内亦是有些破败,只是东西倒是齐全的,只是大都生锈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这如何能住人。”她对送她们过来的马夫道:“送我们回府。” 那马夫却摇了摇头,“世子妃,今晚有大雪,只怕这几个月山路都被封了,出不去了。” “什么?”虞折烟脸上露出一丝的诧异,难道是封凰故意将她送到这里来的吗?为什么他要让她受这样的苦,可她的肚子里明明还有他的孩子。 虞折烟虽有万千的疑虑,却也不知往何处去说,待瑜儿将东西都整理好,虞折烟已经在床榻上睡下了,她身上盖着五层被子,瘦小的身体缩在里面。 瑜儿见她手露在外面,便想帮他放回去,谁知刚她手里原本攥着的荷包正巧掉掉在了地上,沾染了一片的泥。 她见虞折烟这样的珍贵这东西,便捡起来想要洗干净。 她以为里面放着的是香料,便用剪刀顺着封口慢慢的剪开,只想将香料拿出来。 谁知她刚刚剪开,里面便露出了一张写字的纸,她轻轻展开,顿时脸色大变。 瑜儿自小便跟着虞折烟,也是认识几个字的,虽然这张纸上有几个字他不认识,可她清楚的知道,这竟是一封休书。 而却最后的落款处,竟是封凰的名字。 她几乎颤抖着走到虞折烟的身边,想要将虞折烟叫醒,却见埋在深深被子里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如同陷在一场美梦里。 瑜儿那伸过去的手终于慢慢耳朵退了回来,然后用帕子沾着水,将荷包上的污泥擦拭的干干净净,然后再重新放好,放回到虞折烟的手里。 梦中的女子紧紧的攥着荷包,嘴里轻轻的呢喃着,“封凰。” 瑜儿的泪终于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想来她家小姐聪明了一世,如今竟被一个南安王世子耍的团团转,如今来到了这苦寒的地方,竟还是心心念着他。 然而山中的日子越发的贫寒,那些炭也是极省着用的,虞折烟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愈发的厉害,有时候一天要吐四五次。 可她一天天的算着日子,每过一日便拿着簪子往屋内的柱子上画上一道,然后总是不厌其烦的说,“封凰说过的,等过年的时候便接我回去。我还从未在青州过年,竟不知道他们这里是怎样的,想必与京城和江南的不同。” 瑜儿心里酸涩,只背过去擦了擦眼角,她明知道封凰不会过来,却还是说,“如今大雪封山,世子殿下只怕不会来了罢。” 虞折烟的手指划过柱子上的一道道痕迹,脸上却满是幸福,“他说过回来的,就一定会来的。”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直到隔着白雪皑皑的山,依稀能听见隐隐传来的炮竹声,可依旧没有一辆马车停在他们的院子前。 直到大年三十那一天晚上,瑜儿难得的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等她摆在桌子上去叫虞折烟的时候,却见她正坐在窗户旁,望着窗外发着呆。 她如今连首饰钗环一并不带了,头上只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尾段有红绸绑着,显得显得俏皮可爱。 “小姐,用膳了,我煮了您最喜欢的腊肉。”瑜儿勉强挤出一丝的微笑,“您要是再不去,奴婢也都吃完了。” 虞折烟却并未搭理她,只是看着远处的白雪中,似乎有一匹马过来,踩着半尺高的积雪,十分费力的跑着。 “是封凰。” ------------ 第五十四章 你还有遗言吗 瑜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虞折烟飞快的往外面跑了过去,便是连榻边的绣鞋都未穿。 她如同一只蝴蝶,飞快的往雪中跑去,漫天的大雪中,留下一排排的脚印。 “慢些,仔细跌了。”高头大马上传来封凰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宠溺,“都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样的胡闹。” 虞折烟抬起头,却见他轻裘缓带,广袖额冠,外面一身狐裘,越发显得气度雍容,清俊高华。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虞折烟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消散了,只为了他的一个温柔的笑,便是倾尽一生又如何。 只见封凰下马,将她打横抱起来。 “怎么连鞋子都没有穿,瑜儿是怎样侍奉你的?”他低声叹道,“如今你身子重了些。” 虞折烟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脸上却笑靥如花,“听说青州过年是极热闹的,你带我去瞧瞧罢。” 他半启了唇,似乎想要开口拒绝,可看着她满是希冀的眸子,近在嘴边的话确实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好。” 说话间他已经抱着她进了屋子,将她慢慢的放在榻上。 原本站在屋子里的瑜儿眼睛却愈发的复杂起来,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飘向那荷包之上,她很想质问这个高高在上的南安王世子,可是她不敢,因为一旦说出口,这满脸喜悦的女子,所有的美梦都将化成泡影。 封凰见她双脚冻得通红,便解开自己的狐裘,将她细嫩的脚放在自己的胸口,慢慢的暖着。 倒是虞折烟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绯红,见他雪白的用金线绣着牡丹的袍子上几个黑乎乎的脚印,顿时喃喃道,“封凰,脏。” 可封凰却浑然不在意,待她的脚暖和了些,他拿过绣鞋,替她小心翼翼的穿上。 许是因为怀孕,她的脚有些臃肿,绣鞋还是勉强才穿上。 封凰替她穿好之后,面露不悦的看了一眼正如同木偶一样站在那里的瑜儿,“还不快将世子妃的衣裳拿来,我今日带她回城,明日回来。” 瑜儿听了这话,忍不住想出声质问封凰,那里来的世子妃,那封休书可还在那荷包里。 可她还是将虞折烟的披风拿来,然后看着两个人骑着马,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 虞折烟和封凰赶到城中的时候亦是晚上,便是如此的严寒,可城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的门前挂了一排排红灯笼,门上也贴着对联。 封凰将马拴好,然后带着她往城里走,她但凡遇见那稀奇古怪的玩意,她总是喜欢买一些的。封凰只是跟在后面付钱,只待她手里拿不下了,他才接过来帮她拿着。 虞折烟扭头,发现他的手里正捏着几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与他通身的贵气极不相配。她不由得浅浅一笑,用温柔缱绻的声音说,“封凰,我是不是太奢靡了,花这样多的银子。。” 封凰道一下子笑了,“你这傻丫头,这些东西又能值多少钱,但凡你喜欢的,我都愿意捧到你面前来。” 虞折烟垂下目光,“我最喜欢封凰,最喜欢咱们的孩子,他们都在我的面前了。” 此时不知是谁家放着烟花,五彩斑斓的光照在封凰脸上。虞折烟似乎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音,只剩下他炙热的呼吸,仿佛这一刹那永远停留,停留一生,停留一世。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绣球却从天而降,冲着封凰便砸了过来。 而封凰却伸手便接了下来,待看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 虞折烟也愣住了,只不由得抬起了头。却见阁楼上站着几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嘁嘁喳喳的围着中间一个穿红衣的女子,那女子面红耳赤,只一个劲的瞧着封凰。 想是这青州民风淳朴,这女孩子见封凰相貌英俊,竟大庭广众之下抛起了绣球,只想定下终身。 虞折烟气的肚子隐隐作痛,“恭喜世子殿下,想必府里要多了个妹妹了。” 封凰也是满脸的无奈,他不过是本能的随手一接,没想到竟惹出这样的风流韵事。 然而他刚想解释,只见刚才在阁楼上的女人已经下来了,被身后几个少女推着,才慢慢的走到了封凰的跟前,“你接了我的绣球,你改日便来我家里提亲罢。” “我不是随手一接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封凰淡定的说。声音里宁静的没有一丝的波澜。“我还你便是了。” 听到这样的话,她身后一个绿衣服的少女忙站了出来,“既然你不喜欢我朋友,为何要接她的绣球,此时传出去,她如何抬起头做人。” “改日我定去府上赔罪。”封凰的眼底有一丝无奈划过,“如今我以有妻儿,想来你的心意我无法接受了。” 那红衣少女的眼前微红,她抬眼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虞折烟,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她似鼓足了勇气一般,“我愿意当妾的。” “我一生一世只爱我娘子一人,断然不会再娶了。”封凰实在不敢相信,这小姑娘竟这样的顽强,难道还非他不嫁了不成? 那丫头的眼泪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噼啪啪的落在她身上的红色锦缎衣服上,洇出一片片褐色,“那你发誓,你说你今生绝不会再去旁人,若违背誓言,便让你娘子死无全尸,我便不再纠缠你。” 虞折烟见她这样的诅咒自己,不由得心下大怒,可转念一想,若是封凰能发下这样的毒誓,想必也是极为爱惜自己的,将来也不会三妻四妾。 然而听到这话,封凰的眼底再无蕴雅,只剩下满目的戾气,“放肆。” 虞折烟知晓封凰从不轻易发火,但真的发起火来,什么样的事情只怕都能做出来。 这样想着她忙不迭的拉着他走了,不再去理会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子,只见封凰手里的绣球掉在地上,然后翻滚着,最后竟被一个骨节分明的手给捡了去。 虞折烟感觉那个人的身形极为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那个人的脸藏在风帽里,她根本瞧不清楚。 待虞折烟回过头来,那人将却慢慢的走到那伤心至极的少女面前,将手里的绣球递了过去。 “看人的时候莫要只看外貌,说不定他漂亮的皮囊下有一颗狼子野心。”他声音竟比寒风还要冷冽,没有一丝的温度。 少女接过他手里的绣球,然后抬起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面露惊艳,“你叫什么名字?” “唤我冬琅罢。”他说完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待那少女去寻,根本没有一丝的踪迹。 她拉着封凰走了许久,却早已听不见那少女的哭声。她用手指绞着衣袖,只觉得冰冷的风顺着衣袖吹进来,带着锥心刺骨的寒意,“你为什么不敢去发誓?” 封凰只淡淡的抬眸,刹那间夺去了天地间的一切光辉,“将来的事情未必说得准,可我却不愿意一丝一毫的报应发生在你身上。” “不过是玩笑,难道那誓还真应了不成。”虞折烟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想打破此时的凝重。 “公子,夫人,买个面具罢。”小贩殷勤的吆喝起来了,“我家的面具可是天下做工最精细的。” 虞折烟笑了起来,“但凡卖面具的都这样说,我当初在京城他们便这样说,在江南他们也这样做,难道这天下的面具都是一家做的不成。” 那卖面具的见她这样的认真,反倒笑了。“我这是自卖自夸,姑娘可真是个仔细的人。” 虞折烟也笑了,只随手从架子上拿下来两个钟馗的面具,凶神恶煞,十分狰狞的样子。 “我们这里有仙子的,或者猴子动物的,姑娘可再瞧瞧。”他生怕虞折烟瞧不上,白白的丢了一比声音。 “我只要这两个。”虞折烟欣喜的往自己的脸上带了一个,顿时遮住了她的花容月貌,“夫君,给钱。” 待封凰付好银子,虞折烟将另一个面具戴在了封凰的脸上,她费力的踮起脚尖,勉强才给他戴好的。 封凰似乎很是不喜欢这个丑陋的面具,刚想去摘下来,却被虞折烟一把拦着,“不要摘,省的一会子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姑娘往你身上抛绣球。” 面具后面传来了封凰的轻笑声,“没想到你竟这样的介怀。” “我也是女人,我也会争风吃醋的。”面具下她的眼睛愈发的真诚,“我知道做你的世子妃一定要大度,哪怕你将来三妻四妾的我也会笑着说恭喜,可是我做不到。” 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痛楚划过,然而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锣鼓声给打断了。 原来街上杂技开始了,远远的围着一群人。 虞折烟二话不说,忙拉着封凰去看热闹去了。 她以前便喜欢在街上瞧这些,想来也是熟门熟路了,很快就牵着封凰的手挤了进去,倒是封凰很不喜欢这样嘈杂的,那如远山一样的眉头一直紧锁着。 只见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老头领着一个女孩子在表演杂耍。 一个鹅蛋脸,明眸皓齿的丫头正站在数尺高的木桩上,头顶上还摞着厚厚的一叠盘子,那少女足尖点地,在木桩上旋转着瘦弱的身体,而随即而来的却是人们的叫好声。 “再来——再来,好的话本少爷重重有赏。”一个极为难听的公鸭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顺着声音企去瞧,却见人群中站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一身绫罗绸缎的男人,他身边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厮,定是谁家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爷。 那老头听到叫好声,再次从篮子里拿了连个碗,只往空中抛去。 只见她少女的身体微微晃动,那碗又再次的落到她的头顶上,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又是一阵欢呼声,那老头赶紧拿着碗往人群中走去,那些大方的瞧热闹的人忙不迭掏出铜板来,噼噼啪啪的扔到了碗里。 虞折烟跟凤凰要了几块碎银字,只扔到了碗里,那头发苍白的老头顿时连声道谢。 然而那老头还未回去,便只见刚才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早就跑到了柱子下面,嚷嚷道:“本少爷也扔一个,瞧瞧你接得住接不住。” 说完他不顾那老头的阻止声,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碗就往那女孩头顶上扔。 那女童与老头亦不是练了多少年月的才有这样的默契,这大少爷只一个劲儿的扔,那女童便是再大的本事,也是接不住的。 只瞧见那碗径直的砸在女孩的胸口处,然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离那大少爷的脑袋只有一寸的距离。 那大少爷见状哪里肯罢休,只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那女童身上,伸着粗壮的大腿,狠狠的踢在了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柱子上。。 木桩顿时倒在了地上,而那头上顶着十几个盘子碗的女童也应声而落,若非她穿的厚,只怕被地上的碎瓷扎成了刺猬了。 那老头忙扔下手里的碗,哭着跑了过来,“我的娃,你没事吧,伤到了没有。” 可那大少爷扔不肯罢休,仗着身边有家奴,伸脚便踢了。“糊涂的东西,连本少爷的碗都接不住,我看你们都是江湖骗子。” 而四周的人议论纷纷,去见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奴杵在那里,却连拦也不敢拦。 虞折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只恨不得将那毫无人性的畜生一棒子打死。只见那老头死死的护着怀里的女童,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脚。 她刚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封凰一把扯住,他的声音里有一抹无奈,“他父亲是青州的刺史,也是皇上心腹大臣,也是来监管南安王府的人。” 寒意丝丝的侵来,凝结于心,竟是无穷无尽的失望,在封凰的眼里,只怕没有任何事或者人能阻碍他。 她无奈的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给南安王府找麻烦。” 虞折烟说完便俯身从地上找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转头,冲着那大少爷的后脑勺便砸了过去。 众人都只看着那刺史的儿子作威作福,竟谁也不曾留意这转头是从哪里飞来的。 只见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一阵哀嚎声,那砖头应声落地,尖端却满是鲜血。 “谁打的本少爷,给我出来,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那大少爷一边捂着脑袋声的血窟窿,一边叫嚣着,“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是吗?那看热闹的谁也不许走,本少爷挨个的审问。” 这些围在一起的人一听见这话,顿时乱了起来,转身就往人群中跑,生怕自己受到牵连一般。 而凭着那几个家奴如何能拦得住这样多的人,那刺史的儿子伸出鞭子就往人群中甩,也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是不是无辜的。 而虞折烟刚跑没几步,一回头却不见了封凰的身影,她担心这肚子里的孩子,生怕被人群撞到,便很快就被人挤了出来。 而那乌黑的鞭子眼看就要甩过来了,虞折烟的手一下被人拽住。虞折烟一抬眼,便看见了一身的狐裘,定是封凰无疑。 而这个人脸上还带着她买的钟馗的面具,不是封凰还能是谁。 所以她跟着他的脚步,慢慢的出了人群。直到两个人安全了,他依然没有放开他的手,继续穿越着大街小巷,一排排红灯笼,和漫天的烟火。 “封凰,咱们要去哪里?”虞折烟忍停住了脚步,“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她前面的封凰猛地回过头来,那双眼睛死死的盯了一会她的肚子,似乎从面具后面传来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 虞折烟面露无辜,“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我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夫君。” 而那男人眼神却愈发的阴鸷,只牵着她的手,接着走着。 刚才还热闹的人群全都乌泱泱的散去了,连那个老头也带着他的孙女跑的不见了踪影。 那刺史家的大少爷气的半死,用帕子捂着脑袋,“你们给我将那老头找出来,都是他们的错,要不是他们骗钱,本少爷会受伤?” 其中一个小厮忙不迭的跑过来,“要不您先去找大夫瞧瞧,我看您可流了不少血啊。” “快去找人,本少爷哪里也不去。”刺史家的大少爷气的脸都红了,都给我去找,谁也不许偷懒。 眼看自己的家奴都走了,那大少爷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便是如此还不肯安生,只一个劲的骂着那老头。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刘公子这是怎么了?” “是世子殿下,真是失礼失礼。”那大少爷一抬头见是封凰,忙咧着嘴笑了笑,然后捂着脑袋站了起来,“刚才被个混账打了,正找呢。” 封凰笑着说,“我刚才看见一个老头个女童慌慌张张的跑到一个巷子里,你可是在寻他们?” 那刘公子忙道:“就是他们那没眼睛的畜生,还麻烦世子殿下带我去捉拿他们,否则我这口气可咽不下去。” 封凰的眼睛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有些隐晦不明。“好,你随我走。” 这刘公子心内也是个没有成算的,他以前只羡慕封凰有高贵的身份和不俗的人品,一心想要和他交朋友,可无奈封凰一直对他冷淡,便是他有意讨好,人家都不屑一顾。 没想到南安王世子今日愿意帮他的忙,不由得心下大喜,连头上的伤口都忘了疼了,“那便劳烦世子殿下了。” 说完便追着封凰的身影往漆黑狭长的巷子里走去。 然而住走了一会子的工夫,这位刘公子便有些怕了,“世子,他们真得躲在这里吗?瞧着这里道不像是有人经过的样子。” 封凰那极美的眼睛在月光下有无尽的杀意,“就在那竹筐后面,不信的话,你去瞧瞧,便知晓真假。” “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怀疑世子殿下的话不成?”他说完便往走到那不远处的竹筐后面,然后用脚踢了踢。 “怎么——”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把锋利的匕首早已从他的后背上插过来,他连哀嚎都来不及,一下子栽道在地上,竟没有了气息。 刚才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竟在片刻间死于非命。 待封凰从巷子里出来,却见刘家的小厮们正到处的找着他们家的大少爷。他随手将怀里凶神恶煞的面具找出来,盖在自己的脸上。 可封凰找遍了街道,却依旧不见虞折烟的半分身影,他只觉得一阵紧张,只奔着南安王府而去,莫不是她寻不见自己便回去了。 虞折烟被牵着,竟然出了城,来到了一间破庙里才停住了脚步。 那破庙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上过香了,桌子上都厚厚的一层灰,连那佛祖的石像上都是蜘蛛网。 她累的双腿直打颤,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然后大口的穿着粗气,“封凰,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她见屋内一片漆黑,忙将桌案上烧了一半的蜡烛点上,伴随着颤颤巍巍的光。她赫然发现她面前站着的人,那狐裘下面竟是一袭黑衣。 封凰明明穿的是白衫的,因为她还记得他给她暖脚的时候,她还在上面留下了一些黑印子。 “你到底是谁??”虞折烟随手抓起了一个香炉,死死的攥在手里,“你不是封凰。” “你现在才发现我不是你的夫君是不是太晚了?”只见他面前的男人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炯炯逼人,赫然不可直视的眼睛。 他的影子投在寺庙的凹凸不平的石砖地上,长长的阴影似乎将一切笼罩。 “是你。”虞折烟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并不闪避,“冬琅。” 顾玠的眼睛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然后不经意间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四目凝对之下,他眼底皆是戾气。 “凭你也配叫我冬琅。”顾玠的声音里带着暴怒,“不知世子妃可有什么遗言吗?说不定我心里一软,还能帮你告诉你的夫君。” ------------ 第五十五章 封凰 再娶 此时寒风吹过,惊起破庙旁枯藤上的乌鸦,一阵凄厉声划破雪地,惊起漫天的雪霰子。 他的表情和手里面具上的模样一样的狰狞,一股恐惧蔓延在虞折烟的心头,她往后倒退了几步。直到她的身体抵冰冷的佛像。 “你难道要杀了我不成?我可是世子妃。”虞折烟故作镇定的说,“世人皆知最恨我的便是顾大人,我若死于非命,你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世子妃?”顾玠的眼底蔓延出无限的讥讽和嘲弄,忽然间又明白了什么,“你果然蠢笨至极,想着你这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真是报应。” 虞折烟哪里知道那圣旨,自然不知晓顾玠为何嘲弄自己。 “你到底要如何?”不知是哪里来的阴风,竟将屋子里那原本就摇摇晃晃的半截蜡烛给吹灭了,顿时屋内一片黑暗。 “我今日便在这里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晓了,世子妃。”黑暗中他的目光阴冷,语意冰凉透骨,“还有你肚子里的孽种,今日也一并去了才好。” 她知晓这个疯子如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便是此时真在这里要了她的命又有什么难的。 一种绝望在心里蔓延着,她趁着他不备,猛地将香炉往他的头上砸去。 只见黑暗中他伸手一挡,那香炉顿时掉在地上,随后是满屋子的乌烟瘴气。 他的手用力的捏着她的颈部,然后他炙热的身体随即过来,“不如临死前让我好生享用一番,解一解心头的恨。” 伴随着他冰冷的声音,他伸出另一只手便撕扯着她的衣裳。虞折烟用力推他,想要阻止他几近疯狂的举动。 顾玠伸手将她的双手钳制在她的身后,反手一扭,顿时她的手腕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他开始冷笑,“我不介意先要了你肚子里孽种的命,让你临死前还能先瞧它一眼。” 虞折烟不敢在挣扎,只是双脚往后退了些许,生怕他真的伤害到她的孩子。 而就在这时,他的唇落在她冰冷的唇瓣上,用力的撕咬着,她浑身的血液好像是被他吸往一处似的,带着剧烈的疼痛。 虞折烟满脑子都是封凰,不知他现在该如何着急了。都怪她非要多管闲事,否则事情也不会发生。。 她忽然灵机一动,只能赌一把罢。 所以,当顾玠冰冷的吻渐渐划向她的耳畔的时候,她用极为娇媚的声音说,“冬琅,原来你还是喜欢我的。”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僵住,然后慢慢的松开她,然后用冷炙的眼神看着她,“你说什么?” 待她的手恢复自由后,她大胆的伸手去抚摸他棱角分明的左边脸颊,然后用娇媚的声音说,“您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将军,将来定会飞黄腾达,可比区区一个落魄的世子强出百倍。” 听完她的话,他冷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货色,倒是我以前高看你了。” 虞折烟露出悲戚之状,眼角也划过几滴泪,“当初离开冬琅我也是十分后悔的了,承蒙您还不嫌弃妾身,今日便让妾身还好好的侍奉您。” “如今你这残花败柳的样子,也配来找我。”他说完满脸厌恶的瞧着她,“我刚才瞧着外面有几个疯疯癫癫的人,他们与你这下贱的女人很是般配,我这就把他们弄过来。” 虞折烟只觉得一阵冷意,她惶恐的睁大眸子,“不可?” “这还是跟你学的,你当初不是对周妈用了这样的手段吗?”他提起承国公府的事情,眼神更加的阴鸷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你样不入流的东西你可是用的很好的,我今天便借花献佛,保证你一会会欲仙欲死。” 虞折烟的心如同外面的风雪一样彻骨的寒,她刚想跑,双手却被他用桌案上的经幡给绑着,动也动不了。 “在佛祖面前你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吗?”虞折烟嘶吼着,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愤恨。 “有什么报应就冲着我来啊,我巴不得下地狱呢。”顾玠说完将灭了的蜡烛再次点燃,屋内终于恢复了一丝的明亮,“放心,我保证你会比我去的更早。” 说完他径直的往外面走去,屋内的门被打开,只瞧着狂冷的风吹着身上的狐裘,而他的背影竟比外面的寒霜还要冷。 “冬琅。”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脆弱和恐惧。 听见她的呼唤,他的脚步只停顿了刹那,随即踩着积雪,慢慢的走了,外面只传来咯吱咯吱的,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不过片刻的工夫,只听外面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虞折烟吓得往满是蜘蛛网的柱子后面躲去,然后用细白的牙齿拼命的咬着绑在手上的经幡。 只见外面跑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的恶臭,熹微的灯火下,隐隐见他黑乎乎的脸颊上竟漫着一丝的红,想必顾玠真的将药灌给他了。 一股撕心裂肺的寒意从她的后背冒出来,原来顾玠真的这般的恨他。 她告诉自己,自己便是死了,也不能让自己的名节受损,绝不会让封凰蒙羞。 那疯子的药效发作了,只是拼命的在屋子里乱滚乱爬,然后哇哇的乱喊乱叫。 然而虞折烟撕布的声音却猛地传来,那疯子受了惊吓一般,往门框后面躲去。 虞折烟双手已经挣脱了,她本能的捡起落在地上的香炉,便往那疯子身上砸,“出去。” 那疯子一见到女人,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哈喇子都留在了地上,看着十分的恶心。 那疯子未待虞折烟反应过来,便猛地扑了上来,黑乎乎的爪子扯着她身上的锦袍。 虞折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就在她准备咬舌自尽的时候,带着寒气的剑插在那疯子的后背。 那疯子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却早已没有了气息。 虞折烟闻见那腥臭味道,俯身便呕吐了起来。 然而只听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却是封凰领着几个南安王府的侍卫进来了。 “封凰。”虞折烟想到刚才是死里逃生,一行泪珠顺着惨白的脸颊便落了下来。 她猛地扑到他的怀里,瘦小的身体还不断的发抖着,“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此时庙内的门已经敞开着,远远的瞧见城内燃着无尽的烟火,和炮竹声,以及人们的欢呼声,想必竟是新的一年。 “是我没保护好你。”封凰的眼底满是自责,他温柔的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耳畔。 虞折烟只觉得心内一暖,竟也不觉得后怕了,好像只要他在这里,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我刚才打听的时候,有人说你跟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出了城,那人是谁?”封凰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虞折烟本能的掩盖顾玠的事情,她知晓此事绝不能让封凰知晓,若他为了自己与顾玠闹出什么事端来,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如今顾玠锋芒正盛,避起锋芒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 “我找不见你,便一直跟着一个穿白衣的人,一路上追到这里了,谁知人没追到,竟遇见了一个疯子。”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若非你赶过来,只怕我性命难保。” “我送你回去罢。”封凰看着外面渐渐稀疏起来的烟火,眼底的眸光变得复杂起来。 虞折烟听到这话,顿时一僵,“我不去王府里给爹娘请安吗?再说我在外面静养,身体一直都无事,那里孤苦至极,我不想再回去了。” “你必须要回去。”封凰的眼底猛地冷冽了下来。 ———————— 破旧的小院里,虞折烟的只数着外面的梅花过日子,年后的两个人,日子过的越发的紧俏起来。 两个人带着炭已经快用完了,便是常常往山上送东西的,府里的小厮也半个月没有过来了。 难道是封凰真的恼了,让她自己在这里自生自灭,想起那日在破庙中她见过他最后一面,之后便从未再见。 那日他是让侍卫给她送回来的,路上大雪封山,几乎是寸步难行,有几个地方那马车险些翻到山底下去。 虞折烟看着瑜儿正在院子里煮着清粥,顿时没有了胃口。 她随手从院子里的树上折下根树枝来,对瑜儿道:“我瞧着东边有条小溪,我去钓几条新鲜的鱼回来。” 瑜儿叹了口气,“小姐,您还是好好的养着罢,您的肚子都隆起来了,怎么还这样的胡闹。” 虞折烟吸了吸凉气,“我闲的都快憋出病了,如今都三月了,难道还能冻死我不成。” 瑜儿知晓劝不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拎着东西巴巴的走了,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倒像是后面有豺狼虎豹追着她一般。 虞折烟在江南的时候原本就贪玩,时常跟着自己的舅舅去城外钓鱼,倒是她姐姐个舅妈十分的放心不下她,每次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 她来到小溪边,找了块石头十分熟稔的敲着那冰面,很快就砸出了一个冰窟窿出来。 她隔着被冻着的水草,隐隐约约的看见有鱼儿在游动着。 虞折烟赶紧将手里的线给抛了下去,不过片刻只感觉绳子动了动,竟是有几条鱼往那鱼饵周围转着。 然而眼看着鱼儿就要上钩了,只听见冰面上嘎吱嘎吱的一声响动,竟是有人踩着冰面而来。。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她气的抬起头来,还未大声呵斥,一见来人,顿时脸色一变。 只见司墨满脸得意的看着她,他今日穿了男装,一身普通的长袍却被他穿出了别样的风韵,他头上插着一只簪子,看起来竟出落成了个翩翩的少年郎。 想来已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个头竟长高了些。 “你怎么来了?”虞折烟皱眉,“别说是来看我的,我可不信。” 司墨的嘴一撇,露出了极为怪异的表情,“封凰要娶亲,嫌我碍事,将我赶出来了,就住在山下,想来一个人无聊,便出来转转,没想到竟遇见了你。” 原来是封凰怕成婚那日人多眼杂,若有人揭穿他的身份,便也叫人将他送出府。 虞折烟压根没听见他后面说的话,只觉得心内如同压着一块石头,“他要立侧妃还是纳妾,为何我不知晓这件事。” 司墨的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要娶世子妃,难道你不知道?” 虞折烟愣住了,只觉得莫不是自己耳朵坏了,怎么停到如此荒唐的话来,“我是封凰的世子妃,他岂能再娶?” “满城的人都知晓他休了你,你已经被赶出府了,他要娶林将军的嫡女做世子妃。”司墨只感觉自己闯了大祸,只是连他也不知道虞折烟竟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原来他不肯让她回王府竟是这个缘由。 可他若是不想要她了,只管告诉她,她绝不死其白咧的纠缠,可他为什么要骗她。 她手里的鱼竿猛地掉在了水里,那贪吃的鱼立即咬在了鱼饵上,顿时它的嘴被铁钩扎破,不断的留着鲜血。 这条鱼可怜,她又何尝不是。 虞折烟猛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跑去,浑然不理会在那里大喊大叫的司墨。 她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她只想问问封凰,问问他为何这样做。 正在院子里煮粥的瑜儿见她脸色苍白的回来了,顿时吓了一跳,忙从石凳上起来,去搀扶着她的胳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虞折烟已经僵硬的眼珠终于转了转,她迷蒙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瑜儿,“封凰要娶妻了,你知道吗?他休了我,竟连一封休书都不给我。” 瑜儿的眼泪顿时刷的一声下来,她哽咽着,“他给你了,小姐只是一直不知道罢了。” 虞折烟空洞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然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 瑜儿伸手便将她一直挂在身上的荷包拿了出来,哭道:“就在这里面,奴婢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敢告诉你。” 她夺过瑜儿手里的荷包便扯了起来,瑜儿的针脚缝的极为细密,她拉扯中,指甲硬生生的掰断了,顿时那锦绣的荷包上,满是血迹。 当那张白纸露出来的时候,虞折烟顿时心如死灰,她还记得他当时给她的时候,脸上却是那样温柔的笑,好像她是他手里最珍贵的宝贝。 她恍惚回忆起来,那日顾玠嘲笑她蠢笨,想来他也是知晓这件事的。 瑜儿知道,司墨知道,天下人都知道,只有她虞折烟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哈哈哈——”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封凰,你果然是最狠心的那一个。” 她说完便将那张休书打开,只扫了一眼,只感觉心如死灰。 瑜儿见她如此,忙吓得连哭也不敢了,“奴婢这就给云大人写信,让她来接你回江南,您何必要留在这里受委屈,以后您肚子大了,只怕会更难熬。” 虞折烟忽然抬起眼眸,“走,跟我会城,我要去问封凰。” “小姐,现在咱们连马车都没有,如何能出去?”瑜儿听到这样的话,忙劝道,“走回去要整整三日,你又有身孕,怎么能行。” 虞折烟用不容置喙的声音说,“带上干粮和衣服,咱们现在就走。” 然而她们离着城里太远了,山上的积雪都没了她们的膝盖,风雪中,两个人显得那样的渺小,好像是随时都能死于非命的蝼蚁。 终于虞折烟体力不支的倒了下去,瑜儿哭着将她搀扶起来,然后用树枝围了个堆,慢慢的生起火来。 直到虞折烟的身子渐渐的回暖,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隐隐作痛,她接过瑜儿递过来的干巴巴的囊,轻轻的咬了一口。 可是她胃里如同被塞了一块石头,如何吃的下去。 待她们歇了不知道几炷香的工夫,两个人又上路了,虞折烟的绣鞋早就已经湿了,双脚针扎一样的疼。 终于她再次摔倒在漫天的雪地里,然后她每感到冰冷的一片,却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捞了回来。 虞折烟一扭头,却瞧见了司墨那满是复杂的眼睛,他的嘴巴动了动,“我是不是惹祸了。” 他说完便后悔不迭,急忙追过去找虞折烟,生怕她做傻事,谁知竟瞧见她们院子里的粥还热着,屋子里却已经乱作一团,想必她已经带着丫鬟回城了。 他急忙追了出来,没想到他追了一天才勉强追上,而这虞折烟的样子,他瞧着竟像是快死了一般。 “回去罢,两日之后便是那林小姐嫁过来的日子,你便是赶回去又能如何,还能阻止他成婚不成?”司墨的眼底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你还小,不懂得男女之情。”虞折烟虚弱的说,“我只想要他一个解释。” 司墨那双稚嫩的眼睛里,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他咬了咬牙,“我背你回城。” “不必了。”虞折烟叹了口气,欲要从他怀里出来。 “我会功夫,脚力可比你强多了,难道你真的不让我帮你?” 他说完便慢慢的低下身子,虞折烟思索了一会,还是趴在了他的背上。 司墨只让瑜儿去山下找个人家去歇歇脚,然后自己慢慢的在后面跟着。他交代完事情之后,便背着虞折烟往城里赶。 虞折烟趴在他的悲伤,只昏昏沉沉的听着他脚下传来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雪是那样的紧。 “抱歉。”虞折烟轻轻的呢喃,“司墨。” “你道什么歉。”没想到这样清浅的声音还是被他给听见了。 虞折烟一滴冰冷的泪落在他身上的披风上,随即被冻成了霜,“我父亲害了你们全家。” “我想过了,这并不是你的错。”司墨的声音里带着轻松,“本少爷爱憎分明,将来也不会找你算账的。” 然而虞折烟并未再说什么,司墨微微转头,却看见她双眼紧紧的闭上,竟慢慢的睡去了。 他刚要转过头来,却看见她惨白的唇微微翕动,慢慢的说了句话。 司墨思索了好一会,才依稀的分辨出来,她说的是,“冬琅,抱歉,我也没有想过要害你的父母。” 他刚想问她,他的背后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想来她也是累极了。 他的脚力果然快,只两日的工夫就到了青州。 青州的街道还是老样子,家家户户的门上还是贴着新年的对联,便是那些高高挂起的灯笼,亦不知是刚挂上的,还是新年之时未来得及拆下的。 青州的百姓都围在了安南王府前面的那条街上,有孩子在兴奋的摇着拨浪鼓,有站在阁楼上眺望着的,竟比过年还热闹。 而府内更是炮仗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门前的马车和轿子都拥堵在了一起,来的人也都是大富大贵之人。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满身狼狈的虞折烟和司墨,出现在人群里。 街道上已经被王府的侍卫围的水泄不通,只听人群中有人议论着,“听说这林将军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虽有满身的工夫却也是长得俊俏的。” 一个胡子花白的人说,“听说这林将军给女儿的嫁妆,装满了八条船,都是奇珍异宝,白花花的银子。” 又有人说,“这可比上一个世子妃家里大方多了,以后南安王府里可是富得流油了。” 然而那几个人还未议论完,他们的脑袋上便被狠狠的砸了下,顿时几个人东张西望起来,“谁砸我们?” 虞折烟看着身边满脸怒意的司墨,他的手里还攥着几颗黑色的石子。 “何必呢,他们说的又何尝不对?” 司墨的眼底露出一股哀伤的表情,“咱们该怎么办?” 虞折烟远远的看着挂满红绸,奢靡不已的南安王府,“想必咱们也来晚了,人家已经拜过天地了,我只进去见他一面。” ------------ 第五十六章 他的新婚妻子 虞折烟是从西角门进去的,看门的侍卫认出她来,刚想去跟凤凰禀告,却被虞折烟给拦了下来。 她径直的走着,却见那些断壁残垣已被修缮,便是亭台楼阁也涂抹了新漆。 想来那人说的也不错,如今王府里已今非昔比,林将军家里的女儿比她一个尚书府的小姐要高贵百倍。 虞折烟瞧着府里的丫鬟们都往西厢房的位置去了,有端茶的,又端着子孙饽饽的。 她只顺着长廊往那里走去,一路上人都行色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走到前厅大的假山处,便瞧见一身红衣的封凰从殿内走出来。 而他一眼就瞧见了虞折烟,四目相对间,竟是良久的沉默和死寂。 她还记得他上次穿红衣,恍若谪仙,他掀开她的盖头,她以为他会一声护她周全,会替她遮挡所有的流言蜚语,冰霜利刃。 她轻移莲步,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她尽力让自己显得优雅,便是此时此刻,她也不想让他的记忆里,留下她泼妇一般的模样。 “这可是你给我的?”虞折烟的声音颤抖着,却从胸前拿出那封藏在荷包里的休书。 虞折烟打开那封休书,红灯笼下白纸黑字,一个个却似催命的咒语,不断的变换着,刺的他的眼睛生生的疼,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封凰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疲惫,“我已个爹娘商量好,你还是我的侧妃。” 虞折烟只感觉眼前昏黑,眼睛一阵酸痛,连他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了,周围的冷风黑沉沉的向她压了过来。 “侧妃?”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般,“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世子殿下的大德大恩?” 封凰好似被她眼里的悲寂给惊住了,“折烟,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了。”虞折烟盯着他,“从今以后,咱们两清了,我无法祝你幸福,我只愿你此生平安。我腹中的孩子我自会抚养长大,来日亦不会随了你的姓氏。” 她说完便往外面走,不等封凰在身后唤着她的名字。 虞折烟扭过头,看着一身红衣的封凰,“封凰,莫要再纠缠了。” 自始至终虞折烟没有说过半句抱怨的话,可封凰的心依旧如利刃在划着,只瞧着她的背影,穿过长长的走廊,好像此生他都会失去她一般,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的脚步刚移,却听见他的小厮急匆匆的脚步声,“世子殿下,该揭盖头了,新娘子都等急了。” 封凰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是啊,他现在错了一步,整个南安王府将会万劫不复了。 京城中那年事已高的老太后,已经没有多少时日来保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了。 青州的寒风驱不散南安王府西厢房里的炙热,大红的喜房内挂满了红色的纱幔,红烛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如同林萼华的急迫的心。 她是从边疆嫁过来的,走了将近一个月的路,一路上有些水土不服,人也消瘦了一大半。 只是今日从早上开始,便滴米未进,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低着头,隔着盖头上坠着的流苏,隐约瞧见上面喜床上摆满了桂圆,枣子,和花生,她伸手抓了一把红枣就吃了起来。 她的陪嫁丫鬟银妞忙道:“小姐,你怎么就吃起来了,若一会姑爷来了,您要出恭,岂不闹笑话。” “闭嘴。”林萼华伸手便将手里的枣核往银妞身上扔,也不管她疼不疼,“如今嫁到青州来说话要注意些,莫要将边关的那些胡言乱语给带过来。” 银妞挨打亦是家常便饭,只说,“是。”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银妞抬起了头,却见封凰正走了进来。 “奴婢给世子殿下请安。”银妞十分别扭的低了低身子,那样子极为怪异,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这也难怪,她在边关哪里懂得什么礼仪,如今这些也不过是路上现学的。 “您掀盖头罢。”银妞红着脸,将桌上的喜秤递了上去。 林萼华只感觉眼前金光一闪,隔着盖头隐隐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手中拿着喜秤,立于榻前。 她低敛的眸华,仍看到秤尖雕刻精致的龙首,栩栩地显于眸底。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炙热的心跳声,以及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封凰将掀下来的盖头随意的扔在了托盘了,一抬头看见被掀开盖头的女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位林小姐倒也是娉婷的美人,眉目娟美如画,明艳不可方物,只是她的皮肤有些黑,身上也有着几分英气,与那些江南美人不同,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世子殿下果然跟画上的一样美。”她痴迷的看着他,浑然不在意周围喜娘传来的笑声。 “画?”即便是他的洞房花烛,封凰的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你何时见过我的画。” 林萼华脸颊微微一红,“那日我虽父亲进宫,在宫女手里看见的,他们说是太后宫里挂着的。其实不瞒夫君,当日我父亲一心想要将我嫁给那顾玠的,可我只想嫁给你,然后我去圣上面前亲自求了这门亲事。” 封凰顿时将一切都明白了,那顾玠根本不想娶她,所以出了这样阴损的招数。好一个一箭双雕,圣旨一下,他不休虞折烟都难。 封凰坐在她的身边,不再理会这女子几近痴迷的眼神。 而就在这时喜娘端来一碗冒着香气的饺子,然后将一双银箸递给了林萼华。 她夹了一个,然后用袖子掩着,一口便吃了一半,便道:“怎么是生的,难道你们青州的人连饭都做不好吗?” “是,世子妃娘娘,确实是生的。”那喜娘一语双关,这让忽然间明白过来的林萼华一下子面红耳赤。 此时有丫鬟端了个瓷碗过来,示意她吐出来。 而她因为饿,便是生的也吃了下去,哪里还能吐得出来。 那喜娘见状忙将碗收了回去,然后又将那盘饺子递到了封凰的面前。 而封凰刚接过筷子,便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便将那银箸给扔了回去,然后伸手便去解身上红色的喜服。 满屋子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个喜娘忙恭恭敬敬的道:“世子殿下想必是等的急了,还有几个——” “把我的衣裳拿来。”封凰毫不理会喜娘的话,只大声的小厮。 说话间,林萼华见他身上的喜服和喜帽早已丢弃在地上,便赶紧走过去将它们捡起来,死死的抱在怀里。 很快封凰的衣服就拿来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外,是一件白色的雪狐的披风。那样纯粹的白与屋内的喜气格格不入。 “夫君,你要出门吗?”林萼华早已脸色大变,“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您一定回来的对吗?” 可她还是未得到封凰的回答,他的身影便早就消失在灯火重重之间。 “滚——”她看着屋内不知所措的几个喜娘,“出去,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那几个喜娘忙磕完头离开,顿时屋内安静极了,连那灯芯然后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满室的温暖还在,可她的心却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凉的透彻。 “小姐。”银妞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毛骨悚然。 “去跟着世子去,去打听一下他去了哪里?” 那银妞的手脚利索,急匆匆的走了之后,只隔了半柱香的工夫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她未待林萼华开口询问,便急忙说,“小姐,听说那个姓虞的女人回府了一趟,只和姑爷说了几句话便往渡口去了,刚才姑爷叫人备了马车,只怕现在已经追了过去了,而且还听闻那女人大着肚子,只怕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好。”林萼华的眼底露出了一丝杀意,目光中似藏着锋利的匕首,“看来世子还是对那个女人旧情未了,孩子是吗?我就不信她能生的下来。” “您打算怎么对付她?”银妞看着凤冠霞帔的,脸上满是狰狞的女人。 “我在边关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打猎。”那张极美的眼睛里满是阴险,“只要在那里守着——守着——,猎物就会自己撞上来,然后一刀致命。” 今年青州的雪下得极大,连渡口停泊的船都寥寥无几。天色已黑,只远远的瞧见几艘船游荡在江水中。 司墨跟在虞折烟身后,那张小脸上满是担忧,“你能不能不要走?” 虞折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里亦不再是我的家,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只是你要在这里等着瑜儿,待她来了城中,便叫她去京城的状元府内找我,我在那里等着他。” “好。”犹豫了许久,司墨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一艘木船停在了岸边,虞折烟走了过去,对那摇桨的老头道:“请问去京城的船在什么时辰?” 那老头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姑娘,京城太远,没有人敢去了。倒是刚才有个公子包了船,要去京城,不如姑娘看看,能不能载你一程。” “那船在哪里?”虞折烟赶忙询问,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那老头指了指江中的一艘商船,只见上面挂着五彩斑斓的灯笼,隔着冰冷的水面,依稀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鼓乐声和女子的娇笑声。 虞折烟忙从身上取出几个铜板来,递给那老头,“麻烦先生将我送过去。” 那老头犹豫了一会,便答应了,将绳索解开,“姑娘慢一些,天黑脚下滑,你莫要跌了。” 虞折烟还是摇摇晃晃的上了去,却见身后的司墨也要跟来,便忙道:“你快回去罢。” 司墨的眼底划过一丝的不舍,他看着虞折烟,“我能不能跟你一去京城?” 虞折烟只知晓他一直都恨透了自己,没想到今日临别之时竟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心下感动,“你这傻子,你的身份岂能入京。” 是啊,他不过是个逃犯,怎能进京。 可司墨只能远远的看着那渡船慢慢的离开。 很快虞折烟脚下的小船就到了江心,又湿又冷的风吹到她的脸上,似乎连她身上的最后一丝的温暖都带走了。 她刚踏上那艘商船,便听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一下子将冰冷的剑锋对准了她的喉咙,“你是什么人?连我们将军的船都敢上。” “将军?”虞折烟一下子就明白了究竟是哪一位菩萨想要回京了。 “我是虞折烟,我原是你家将军的故人,与他关系颇深。”她厚着脸皮说,“我要见他。”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只让虞折烟在船头等着,他只去屋子里禀告去了。 很快那侍卫便回来了,面上怒气冲冲的,倒像是刚挨了顿骂,“我们将军说不认识你,还不快滚。” 虞折烟知晓,若今日不能坐这条船走,只怕以她身上那些银子,根本无法回京城。可她半刻也不想留在这伤心之地了。 “顾玠,你给我出来。”她咬了咬牙,只得兵出险招,“你若不敢出来便告诉世人,你只是个懦夫,连我这个女人都怕。” 那侍卫吓得脸色惨白,“你在这里瞎嚷嚷什么,我将将军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然而那侍卫的话音刚落,只瞧见船舱里出来了三个人影,其中一个一身华贵的男人,身边拥着两个美艳的女人,一副活色生香的样子。 其中一个绿衣,玲珑标致的女子怀里还抱着琵琶,想来是江上卖艺的女子。 “这莫不知世子妃?怎么来船上了,莫不是被夫家休了,要跟本将军一起会京城?”他脚步虚浮,眼底有些飘忽,想必是已经有些醉了。 虞折烟看着他,“您果然聪慧,还请您将我带到京城了去,想必您也称心如意了。” 顾玠推开身边的两个女人,踉踉跄跄的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可真是痛快。” “只怕这一切顾大人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在江中等我。”寒冷的风吹到虞折烟的身上,她轻闭着双眼,“现在可以走了吗?将军大人。” 封凰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放开她的下巴,对侍卫说,“去吩咐下去,就说即刻开船。” 伴随着江边的猿声,他们的船如同一片树叶,慢慢的漂浮在江中。虞折烟看着越来越远的青州,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顾玠带着他的美人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看着滚滚的江水,黯然神伤。 直到走了数十里,虞折烟便看见远处又一艘船向他们追了上来,在迷雾中,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艘小船飞快的划来,那船头站着有个一身白衣的人,竟是封凰。 直到离着百米,虞折烟便听见封凰的声音传来,“回来,折烟,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虞折烟直愣愣的站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竟是顾玠出来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冰冷,想必他的酒已经醒了。 “去吩咐,再快些。”顾玠的声音冷冽,吩咐身边的侍卫,“不许后面的船追上来。” 虞折烟看着越来越远的封凰,眼珠扑簌簌的滚落。此时一别,来日只怕见不到了。 可她扪心自问,她真的很爱封凰。 “停船。”虞折烟忽然喊道,“我说停船,听到了吗?” 顾玠的眼底露出了轻蔑的笑,“上了我的船还想下去,我看你是痴心妄想。女人果然是世上最下贱的东西,他待你如此薄情寡义,你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封凰的船很小,哪里比得上她脚下的船。 很快那船酒就被甩下了数十米,封凰的那身白衣,也渐渐的消失在白茫茫的江雾中。 虞折烟看着顾玠那血红的双眼,她一步步的后退,“或许爱一个人,便只能下贱了。” 她退到船尾处,只剩半步的距离,她便跌进冰冷的江水中了。 “你想干什么?”顾玠脸色一变,想要伸手去将她拉回来,却还是抓了一把空。 “对不起,冬琅。”她一扭头,看着滚滚的江水,“你若不停船,我便跳下去。” 顾玠阴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好,很好。。” 很快虞折烟脚下的船便停了,封凰的船也停在了旁边,她想也没想,一下子跳到了封凰的船上,然后死死的抱着封凰的,只听见他胸膛里传来的跳动声。 “莫怕。”封凰的眼底露出心疼,“你莫要再走了,留在这里,不要孤零零的剩下我一个人。” 虞折烟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衣衫上,“好。” 听到她肯定的声音传来,封凰的眼底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欢喜。 “你们可真是夫妻情深,真是让人羡慕。”顾玠站在那艘商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封凰的手指一僵,“若非顾大人出手算计,我们夫妻也未必会有今日之事,想来顾将军竟如此厌恶那林小姐,竟费尽心思的让她嫁给我。” 顾玠倒也没有否认,冷笑道:“如花美眷,我给了世子殿下,您怎么还不高兴了。” “我与折烟夫妻同心,您又何必如此下作。”封凰的声音里带着警告,“难道顾大人在京中真的无法无天了不成,只怕您在淮阴的乱杀无辜,连皇上对你都忌惮万分了。” 顾玠依旧笑得猖狂,“那我一定会收敛些,至少能得皇上欢心。” 他说完只挥了挥手,那船便再次开走,只留下淡淡的影子,留在深深的江雾中。 虞折烟从他的怀里出来,眼睛里满是泪珠。 封凰将身上的一个东西递给她,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只有自责。 虞折烟将那明黄色的奏折打开,只瞧了一眼,眼泪再次滑落,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圣上在这里,封凰又能怎么样。 封凰伸出手指抹着她脸上的泪珠,“今生我绝不负了你。” ———————— 南安王府里,整夜未睡的林萼华叫丫头们替自己梳妆打扮好,然后便要去给王爷王妃请安。 她刚要出门,银妞便回来了,“小姐,世子殿下回来了,那个女人也被带了回来,不过王爷和王妃为了这件事发了火,罚世子殿下跪着呢。” 林萼华冷笑,“我倒要去瞧瞧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听说她是在江南长大的,想必也是狐媚子脸。” 她说完便领着银妞去了王爷王妃的院子里,只到门口,便看见封凰跪在门口,而他的身边,站着的正是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虞折烟看着跪在地上的封凰,却也是无可奈何。早晨她和封凰来见王爷王妃,谁知两个人却不肯见他。 疲惫了一夜的两个人便跪在了这里,乞求他们的原谅。封凰顾忌着她的身孕,便只不许她跪。 他让她回房休息,可她如何忍心舍下他一个人,正在这里急的团团转,便看见了一个女子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虞折烟见那女子脸上妆容浅淡,头上的钗环虽少了些,可每件都极为珍贵的,收拾价值连城之物。 想必这便是那新的世子妃了。 而这个林小姐一边走着也一边打量着虞折烟,只走上来,未待虞折烟说话,便道:“这便是虞妹妹罢,我在京城便听说过你。” 虞折烟见她笑容灿烂,眉目间带着英气,竟是不拘小节的人物,想来是和在边关长大有关。 “给世子妃请安。”虞折烟倒不怎么讨厌这个看起来爽朗的女人。 “妹妹果然是个漂亮的人物。”林萼华将虞折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有个遍,“连我都喜欢。” 她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忙给封凰请了安。封凰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只让她起来。 “我要去给王爷王妃请安了。”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妹妹一会再见。” 待她进了屋子,虞折烟叹道:“她竟是个如此爽快的人物,想来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谁知封凰的眼底有一丝厉色划过,“折烟,离着她远一些,她不简单。” ------------ 第五十七章 夫妻情深 虞折烟眼底有一丝复杂,刚想说什么,便看见王妃屋里的丫鬟过来,“王爷和王妃叫世子殿下进去敬茶呢。” 封凰从地上起来,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冰冷的手很快被他紧紧的攥着,两个人气息交织,她几乎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 “走罢。”封凰的声音里满是柔意,似乎能阻挡她所有的恐惧和失措。 正在王妃面前献殷勤的林萼华见两个人牵手而至,神态之间却是那样的亲昵,好像她这个世子妃才是外人。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袖子,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的妒意。 虞折烟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王妃,脸上竟满是笑意,而她身旁一直很严肃的王爷,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虞折烟只听见林萼华正说着边关的事情,她说的绘声绘色,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王妃见封凰和虞折烟来了,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她以前倒是十分喜欢虞折烟的,可在她看来,这孩子竟这样的不识大体,竟在封凰的新婚之夜闹了这一出,想来也是容不得人的。 待封凰和林萼华给王爷王妃敬过茶,虞折烟才想起来自己竟从未做过这些的,她以前浑然不在意,今日不知为何竟这般的计较了起来。 “折烟,你也给世子妃来敬碗茶,她虽然比你年纪小,但身份有别,你还是多多帮帮她。”南安王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冷不热的说。 虞折烟点头称是,然后恭恭敬敬的给林萼华和封凰敬了杯茶,她看着两个人并肩而坐,心里竟百般的不是滋味。 封凰眼睛里满是复杂,待她喝完茶,便亲手将她搀扶起来:“起来罢,你有了身子,地上凉。” 他身边的林萼华也满脸的笑意,她站起来拉着虞折烟的手,“在府里我最喜欢王妃和虞姐姐了,都是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我都怕你们飞到九重天上去,再也不回来了。看来我只能日日烧香供奉着你们,让你们不舍得人间的香火。” 如此俏皮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在外人看来,这世子妃果然是热心肠,不谙世事的人,连对侧妃都是那样的宽容大度。 王妃对她更是越看越喜欢,她瞥了一眼封凰,道:“如今你们新婚燕尔,萼华对青州也是不熟悉的,你带着她出门瞧瞧才是。” “今日我有些事情,改日罢。”封凰的声音低哑。 “夫君,你就带着我去瞧瞧罢。”她十分亲昵的挽着虞折烟的胳膊,“虞姐姐也跟咱们一起罢,我有些女儿家的东西要买,正好让姐姐给我拿拿主意。” 连虞折烟都不知道她为何捎带上自己,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封凰。 “我——”虞折烟实在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尤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满脸期待的眼神。 —————— 东宫。 金丝架上的绿毛鹦鹉在啄着玉钩,太子妃拿着银勺子往食蛊里填这粟米。 顾玠坐在椅子上,一派的沉静专注,只是手边的茶都已经凉了,都没有移动分毫。 “这几日你可是去青州了?”太子妃扭过头来,满脸的审问,“那个女人如何了?” “还没有死。”他笑吟吟的看着笼中的鹦鹉,“姐姐只怕要失望了。” 太子妃驱散了身边的宫女,然后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有件事我倒要告诉你,有人在圣上面前递了折子,说那虞尚书贪赃枉法,皇上已命四皇子悄悄的查办这件事了。” 顾玠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玩味,“皇上果然打了一盘好算盘,明知道四皇子与南安王府关系匪浅,却拿此事试探。” “那就要看看四皇子肯不肯拿着自己的前程做赌注去保全虞家满门了。”太子妃逗弄着架子上的鹦鹉,“现在那云霈昌在京中很是得意,得杀杀他的锐气才是,让他知道些天高地厚。” 顾玠的眼底戾气愈盛,“他与我有深仇大恨,我迟早要收拾他的。” —————— 虞折烟从未见过这样能逛的女子,林萼华几乎要将青州的大小店铺都逛了个遍。 但凡她喜欢的,几乎是毫不吝啬的买了下来。 三个人来到一个首饰店,店铺的伙计见他们穿着华贵,便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林萼华随手拿起来一对珊瑚玉珠,往发髻间比划着,然后冲着身后的封凰笑道:“夫君,你瞧着可好看?” 封凰对于她的百般闹腾,早已是心下厌恶,他瞧着脸色有些发白的虞折烟,眼底漫过一丝的心疼。 虞折烟的目光落在一个玉簪子上,那玉钗上用金丝编着一对并蒂的莲花,那金灿灿的花朵相依相偎,竟像是一对夫妻一般。 他黝黑的瞳仁里流转淡淡的光彩,他伸手拿过那簪子,替她小心翼翼的簪在发髻间。“很美。” 虞折烟顿时面红耳赤,满眼都是他的深情如许,那温柔几乎能将她溺死一般,她顺着铜镜望去,她与封凰的声音落在铜镜上,像极了那对并蒂的莲花。 而这一幕却被一旁的林萼华看的清清楚楚,她那双眼睛里,满是妒意。 “好漂亮的簪子。”林萼华放下手里正拿着的珊瑚玉珠,走上来好似漫不经心的将虞折烟发髻间的簪子拿下来,仔仔细细的瞧着。 她笑着对店铺的伙计道:“我要一对一模一样的。” 那店铺的伙计脸露难色,“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没有第二件了,夫人还是选个旁的,比这贵重漂亮的,还有很多的。。” 林萼华好像依依不舍的将簪子递了过来,“我还想跟姐姐戴一模一样的,看来我果然是个没有福气的。” 虞折烟刚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封凰在那里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她知道封凰的意思,却还是咬了咬牙,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个天真无邪的丫头,“你若是喜欢,便你罢。” 林萼华兴高采烈的接了过来,然后递给封凰,“夫君,你给我簪上好不好?” 封凰的眼底有一丝厉色划过,却看见虞折烟满脸乞求的看着他,示意他不要伤害林萼华。然而他竟接过那并蒂莲的簪子,再次插在了虞折烟的发髻间。 林萼华的那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却见封凰随手拿过来一根金簪插在她的发髻间,“这个倒是与你十分般配。”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发髻间的簪子,她从未见过封凰如此幼稚可笑的一面,可心内欢喜,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丝的笑意。 直到晚上,虞折烟还是在屋子里笑着,手里还一直拿着那簪子。 瑜儿今日才回到王府的,她几日赶路,人也瘦了一大圈,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越发的大了。 她见虞折烟一直拿着那钗子傻笑,不由得皱眉道:“这钗子一定是世子送的。” 虞折烟脸颊一红,“就你这小蹄子知道的多,还不快住嘴。” “果然爱一个人会变得心盲目,眼盲。”瑜儿怔怔的看着她,“小姐当初您清高自诩,没想到对这世子却是百般的迁就,想来竟是一物降一物了。” 两个人正说话,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却是封凰进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寒气,可他一进来,周遭的一切仿若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一般,在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虞折烟只觉得腹内一痛,手里的簪子掉在了床榻上。 封凰顿时脸色一变,将身上带着凉气的披风一甩,然后急忙走到虞折烟的身边,“怎么了?” 虞折烟却忽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孩子踢我了,我刚才感觉到了,封凰。” 他却俯身,耳朵紧紧的贴在她的小腹上,漆黑的瞳仁上终于有了笑意,“我也听到了。” 他说完抬起头来,笑容温柔而安静。她却将他冰冷的手攥住,用自己温暖的掌心暖着。 然而就在令人沉迷的时刻,外面却传来了南安王妃的声音,“封凰。” 虞折烟忙从床榻上下来,随着封凰出了内室,却见王妃正满脸怒气的站在门口,那张极美的脸上终于不像往日一般风轻云淡。 “给母亲请安。”她随着封凰跪下,一股凉意却顺着膝盖蔓延至整个身体。 “封凰,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你竟这般的感情用事。”南安太妃的声音里满是责备,“你昨夜便抛下了你新婚的世子妃,难道今日还想让她独守空闺不成?” “母亲——”封凰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的母亲了,他对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半分的兴趣,他只想在这里好好的陪着虞折烟。 屋内的门没有关严,虞折烟的发髻被风吹得散乱,她咬了咬唇,然后对身边的封凰道:“世子,您还是去陪世子妃罢,妾身如今有了身孕,实在不能侍奉您了。” 封凰的眼底露出一丝的颓然,她不顾母亲的脸色,将虞折烟从地上搀扶起来,“你好生歇着,一会记得把安胎药喝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是。” 封凰这才走了。 虞折烟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抬头却见南安王妃正瞧着她,用一种陌生而又疏远的眼神。 昏暗的烛光照着南安王妃朦胧的面容,却将她眼角的皱纹照了出来,这个当年艳惊天下的女子,岁月还是折了她的容貌。 “折烟,我没想到竟这般的不能容人。”王妃的眼底露出了失望,“封凰并不是你一人的。” 虞折烟虽有万般的委屈,却也没有说出口,只道:“是。” “你现在住的是封凰的屋子,以后你留在这里也不方便,明日我让管家给你收拾一处安静的地方,你好好的养胎。” 直到王妃走了,虞折烟还站在那里,怔怔的出着神。 “小姐,外面冷,您还是去歇息罢。”瑜儿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忙从卧榻上将被子拿来,替她拢好。 虞折烟却慢慢的走到窗前,推开了紧掩的窗户,一股冷风兜头兜脑的吹了来。 “我果然是盲了心。”她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片湿冷,“想我虞折烟也会沦落至此,若是顾玠见了,定不知该如何嘲弄我了。” “好好的,您提及他干什么?”瑜儿一想到他将自己的好姐妹瑾儿害死了,就恨得咬牙切齿。 虞折烟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那样的轻,“其实我知晓的,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不是封凰,是曾经的顾玠。封凰待我有他的一半好,我死而无憾了。” 隔着长长的走廊,虞折烟恍惚听见了东厢房里传来了那林萼华的笑声,那样的爽朗,快活。 虞折烟几乎是整夜未眠。 第二日的时候,瑜儿去领炭的时候,却在院子里捡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猫。 虞折烟拿着糕点喂它,它乖巧的上来吃。 瑜儿见她难得的露出笑容,道:“也不知道是谁丢在咱们院子里,莫不是想害您罢,你瞧一会便将它丢出去。” 虞折烟只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巴掌大小的东西,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瑜儿一副犹豫了许久,还是将路上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听说世子一大早便带着那女人去城外骑马去了,天寒地冻的,竟这样折腾世子。” 虞折烟的手正摸着那小猫,不由自主的一用力,那小猫顿时发出了一声的惨叫,险些咬到了虞折烟的手。 瑜儿忙查看她的手发现无事才放下心来,只一味的骂着这畜生。 直到中午的时候,林萼华满脸喜气的过来,她穿着红色的狐毛斗篷,身上还带着寒气。 “姐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她说完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很快她的丫鬟银妞便过来了。 虞折烟一看只觉得一阵反胃,竟险些吐了出来。 只见那银妞手里拿着两只血淋淋的狐狸,它们的眼眶上插着锋利的箭,想必那便是致命的伤痕。 “我瞧着它们的皮毛很好,只想着留给姐姐做衣裳。”她满脸的喜悦,“最大的那一只是世子殿下射的,没想到他的本事那样的好。” ------------ 第五十八章 她瞎了眼睛 虞折烟自己感觉气血上涌,尤其那血淋淋的狐狸,不断的散发着血腥气味,夹杂着屋内的熏香,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原本在那里缝着婴儿肚兜的瑜儿见状,忙急跑了过来:“世子妃,你为何要拿这样不干净的东西过来,我家小姐有着身孕,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惊吓。” 瑜儿满脸的指责,赶紧倒了杯茶让虞折烟漱口。 虞折烟也知道瑜儿一时情急,竟全不顾尊卑有别,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便是做错了事情也轮不到她一个丫鬟来指责。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林萼华竟然全然不在乎。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却是封凰过来了。只见他白袍玉带,云锦风氅翻卷,发冠上隐约间还有丝丝的雪,想必是才回府便赶来了这里。 他见地上的污秽,又瞧着银妞手里那血淋淋的狐狸,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怒道:“谁让你们拿进来的,还不快拿走。” “妾身不过是觉得好看,所以才给姐姐的做衣裳的。”林萼华的声音里满是委屈,旁人听着她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罢了。 “不怨世子妃的,是我的身子不争气。”虞折烟气若游丝,扯了扯封凰的衣袖。 封凰才抬眸,森冷的目光直奔着林萼华而去,“算了,这些狐狸都拿回去罢,你不是说要做帽子吗?自己留着,莫要再给旁人了。” 林萼华听到了他声音中的不悦,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领着银妞离开了。 当她走到花园里,却见王妃正在那里吩咐着丫头们摘着新鲜的梅花蕊,想必是要拿去给王爷泡茶的。 “给娘请安。”林萼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隐约间已经有了大家小姐的风范,再也不是那个野丫头了。 王妃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笑道:“原来是你,听说封凰早上带着你去城外打猎了,你捉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了不成?” “捉到了几只兔子,王妃若是喜欢,萼华这就让人送到你屋子里去。”她满脸的笑意,“活蹦乱跳的,可比我们边关的胖多了。” 王妃不由得一笑,天地间好像一切都失了光华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南安王妃发觉她的眼圈有些红,忙不迭的问了起来。 然而林萼华听了这话,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她的丫鬟银妞忙不迭的将刚才的事情告诉王妃。 王妃听了果然大怒,“封凰也太宠她了罢,如今养的她比祖宗还大,如今有了身孕,连责罚她都不能够了。” “那不如罚侧妃抄几遍《女德》,否则她根本不将世子妃放在眼里,连她身边的那个丫头都敢对世子妃指手画脚。”银妞毫无畏惧的说出这番话,好像不过是为自己家的小姐抱着不平。 “住嘴。”林萼华一声怒斥,“你胡说什么。” “她说的倒没有错,确实得让她学些教训。”南安王妃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对身边的丫头说,“去拿本《女德》给她,让她慢慢的抄。” 虞折烟将早上用的膳全都吐了出来,封凰有将大夫找来,替她诊治了一番。 然后那安胎的药被瑜儿端了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她闻着便觉的一阵恶心。 封凰切亲手从瑜儿手里接了过来,声音里却带着难掩的温柔,“过来喝药。” 虞折烟看着他亲手侍奉自己汤药,只慢慢的喝了起来,原本如黄连一般苦涩的药,在她的嘴里,竟有几分的甘甜。 待她喝完,封凰接过瑜儿手里的白绢,替她擦拭着唇角。 倒是那捡来的猫儿一直围着两个人转着,不断的发出叫声。 “这是哪里来的?”封凰好看的眉宇紧皱,吩咐瑜儿,“还不快将这东西丢出去。” 她挺喜欢这个小玩意的,看起来十分的乖巧听话,只让瑜儿先抱了出去。 虞折烟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封凰道有些愣住了。 “我想着刚见到世子的时候,您还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神仙似的人物,谁知今日竟落到我手里。”虞折烟笑着,原本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的红晕。 封凰也淡淡的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在南安王府里第一次见你的模样,哪里像是死里逃生的,分明是像刚杀了人的。” 虞折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却不经意间落到了妆台上的铜镜中。 难怪她觉得有些别扭,原来早晨竟忘了画眉了,而且她的气色不好,需要涂抹些胭脂才是。 她不知何时竟这般的在意起自己的容貌来,想是在封凰这样绝色的人物面前,她只想尽可能的瞧起来与他般配。 “瑜儿,将螺子黛给我拿来。”虞折烟一边吩咐着瑜儿,眼睛还往周围转着。 然而她瞧了许久都未见瑜儿的身影,而且连回音都没有,想必是已经似是见他二人鹣鲽情深,识趣的自己退了下去。 封凰眼底盛满了深情如许,“我给你画罢。” 虞折烟满脸不信的瞧着他,“世子殿下也会这些,想必以前亦不知给多少女子练过手。” 他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你这丫头只会胡言乱语,若是咱们的孩子学去,可如何是好。” 虞折烟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满室的温馨。 待封凰叫那婢女进来,却见她手里捧着一本《女德》,却也是满脸的无奈,毕竟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做。 “奴婢是来传话的,王妃说让虞侧妃抄十遍《女德》,明日王妃会命人来取。”那婢女战战兢兢的说完,生怕封凰和虞折烟会拿她撒气。 谁知虞折烟却并未恼怒,只让她将书放下,便让她离开了。 那婢女走后,虞折烟叹了口气,“世子殿下快走罢,免得妾身抄不完了。” 封凰见她说的如此若无其事,心头窒得无法呼吸,“你这样病着怎么再劳顿,我这就跟母亲去说。” 她莞尔,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带,“难道世子殿下想要王妃更厌恶我不成?” 封凰虽无奈,却抵不住她的再三驱赶,好像他真的能耽误她的事情一般。 他只想着要去赴约,便叫人备了马,直接出府去了。 直到屋内掌灯,虞折烟还未抄完一半。 虞折烟晚膳只用了些燕窝粥,便接着提笔坐在桌案前抄写着,她笔锋凌厉,笔墨间有几分风骨,全然不像出自女人之手。 她的屋子里只有瑜儿这一个丫头,她去给虞折烟拿厨房里那糕点去了,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恍惚间她竟觉的自己手上的力道竟渐渐的满了下去,眼睛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恍惚间她不由自主的趴在了桌案上,困意渐渐的席卷而来。 她隐隐约约听见那猫儿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是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她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那猫儿猛地撞向了桌案上的那盏油汪汪的蜡灯,滚烫的热油猛地冲着她侧着的半张脸过来。 此时她已来不及躲闪,一股刻骨铭心的疼痛随即蔓延开来,从眼睛蔓延到四肢百骸。 “啊——”虞折烟从不知晓,自己的声音竟有如此凄厉的一面。 瑜儿正端着糕点回来,一听见虞折烟的喊声,吓得忙扔下手里的盘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了?”她一进屋子,便瞧见虞折烟跌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的捂着眼睛,然后因为痛苦不断的发出一阵阵叫声。 桌案上的灯已经灭了,她忙从外面拿了一盏过来,“小姐——” 她凑近一看,顿时也吓得瘫软在了地上,只见虞折烟脸上都是蜡油,尤其是左眼和右眼出烫的鲜红一片,她的双眼已经睁不开了,想必那双玛瑙似的眼珠也受了伤。 “水,水——”虞折烟强忍着疼痛,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瑜儿从地上爬起来,赶忙端了一盆凉水过来,替虞折烟擦拭着触目惊心的伤口,然而虞折烟的眼睛却睁不开了。 她吓得六神无主,只得将封凰找来。封凰正在府外办事,听了下人的禀告,连小厮都没有带,骑马便回了府。 他赶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人人皆面色沉重。尤其是林萼华,如丧考妣一般,耷拉着脑袋坐在王妃的旁边。 “折烟怎么样了?”他不敢冲到屏风后面去看,想来他竟也有这般懦弱无用的时候。 最先开口的却是大夫,“虞侧妃脸上被烫的不算厉害,将来涂抹些药草便能痊愈,只是眼睛——” 封凰的脸色大变,“她的眼睛如何了——” “虞侧妃的眼睛里泼了太多的蜡油。”那大夫感受到了封凰身上的阴鸷,“十五日之内必须要将她眼里的东西除去,否则侧妃下半生都在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了。” 封凰的胸中一口怒气上涌,“那便即刻替她诊治。” “若是用药,会伤到腹中的孩子,只能忍着剧痛,用刀子将她眼上的蜡油轻轻的剥下去。”这大夫乃是名震天下的神医,他说的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王爷站了起来,对封凰说,“这件事得让折烟那孩子自己选择,若她能忍受那样的疼痛,下辈子便不必在黑暗中度过了。” 烛影跳动,将他的身影映在那屏风上,忽明忽暗。 “好端端的她是怎么烫伤的?”封凰眼光扫向了林萼华,他不信这件事与她还无干系,可他却从她的脸上,并未看到一丝的心虚和慌张。 “是折烟这孩子在桌案上睡着了,猫儿碰巧打翻了桌上的灯,那些油都泼在了折烟这丫头的脸上,想来不过是一场意外。不过那猫已经被打死了,也算是出了气了。”王妃心里也是一阵阵发虚,毕竟是她罚虞折烟抄书的。 “你们都回去罢,这件事我自会做出选择的。”封凰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颓然。 王爷和王妃很快便走了,林萼华若有所思的留到最后,对封凰道:“夫君,要不我留在这里陪着姐姐罢,我想她如今瞧不见了,心里一定十分的难受。” “不必了,你回去歇息罢。”封凰毫无留恋的说出这句话。 待林萼华从屋子里出来,原本还平静的眼底露出了无尽的得意,“原本不过是想毁了她的那张招人厌恶的脸,谁成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枉咱们费尽心思的算计。” 银妞看着她脸上得意猖狂的劲,暗暗想着,这才是她家的小姐,那个不谙世事的面孔,都是假的。 此时已近深夜,罗帐低垂,明烛将近,屋内是剩下虞折烟和封凰两个人。 他掀开帷幔,却见虞折烟正如木偶一样躺在床榻间,脸惨白的如同一张纸,额头见也是细细的一层汗珠子,想必是疼极了。 她的眼睛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醒着。 “封凰,是你吗?”她惨白的嘴唇动了动,随即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瞧着她如此模样,只觉得心内有一把钝刀,不断的凌迟着他。 “是我。”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悲伤划过,他修长的手伸过去,紧紧的攥着她细嫩的手掌。他原本想给她些温暖,谁知他的手竟然比她的还要凉。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害怕,我宁愿将来变成瞎子。” “不行,你一定要忍着。”他的声音里满是凝重,想来他早已打定了主意。 “我真的怕。”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棉软无力,好像他是她跌进深渊之前唯一能抓在手里的藤条。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一直会。”她虽然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可依稀能感受到他信誓旦旦的样子。 此时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虽然不大,虞折烟听得清清楚楚,“世子殿下,京中来人了,正在书房内等您。”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封凰轻声对她说。 虞折烟过了许久才放开他的手,“我在这里等着你,封凰,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待封凰离开口,虞折烟不由自主的去触摸自己的眼睛,可一阵锥心刺骨传来,让她痛不欲生。 “小姐,你莫要在碰了。”瑜儿慌忙制止了她的手。 “去将那打翻的烛台拿来。”虞折烟吩咐着瑜儿。 瑜儿听她声音里满是凝重,虽心下疑惑,却还是拿了过来。 虞折烟接过来,然后凑在鼻翼间闻了闻,随即眉头紧紧的蹙着,“瞧瞧它有没有什么变化?” 瑜儿仔细端倪了一会,摇了摇头,“还是完完整整的,没有什么变化的。” 她说完话锋一转,漫不经心的道:“怎么好像比刚拿出来的时候新了些,倒想是刚被人擦洗过一般。” 虞折烟冷笑,“看来我在这里生死不明的时候,有人早就将证据给销毁掉了。” “那只猫呢?你去拿糕点的时候它在哪里?”旋即问道,“你还记得吗?” “奴婢记得世子不喜欢它,怕它伤到您,所以我找了个笼子关起来了,不知为何竟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关好。” 虞折烟冷笑,“不是你没关好,是有人故意放它出来了。” “这不是一场意外?”瑜儿此时才回过味来,“那究竟是谁要害您?连只小猫都能利用。” 虞折烟冷笑,“看来我以前果然盲了心,竟以为她是个良善之人。” 灯影摇曳,映照在封凰的脸上,将他的神色照的格外的清楚。 他蹙眉,唇角抿成一线,“京中出了何事?” 站在他对面的一身黑衣的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四皇子让属下带话给您,皇上已命他彻查虞尚书,他查到这虞大人罄竹难书,根本无法保全他。” 封凰沉默,面无表情,那错愕之色一闪而逝,再无痕迹。 那黑衣人接着道:“四皇子说那些罪加起来,足够诛九族了。其中他奉旨去凉州督办河堤,却因偷工减料,淹死了数十的工人,却未曾上报朝廷。又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案子数十起,皇上要灭门的话,虞家的二小姐也必然受到牵连。” 封凰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如何才能保全折烟?” “四皇子追查时,有几起案子却没有石足的证据,只要能让虞家二小姐亲自指证这些事,大义灭亲,然后四皇子会在皇上面前为她求情,想必性命无忧了。” 黑衣人的在这番话,连同他的神色,阵阵让人发寒。 封凰沉思许久,方道:“让她去指证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岂不是陷她于不孝的境地。” 他是了解虞折烟的,别看她对自己的父亲恨之入骨,可毕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毕竟是她骨肉至亲。 房间内陡然陷入了僵持的死寂。 “这是四皇子让属下交给您的。”那侍卫慢慢的递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过来,上面供词已经写好了,只要您的侧妃签字画押,命就保住了。 封凰犹豫了许久,还是接过了那张白纸黑字。 寒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连屋内炉子里的炭火噼噼啪啪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向来是因为眼睛瞎了的缘故,她的耳朵竟出奇的灵敏。 她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自己,很轻,一定不是封凰。那便只能是她的丫鬟瑜儿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的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的光芒。 “小姐不要再得了,世子殿下只怕今日不会过来了。”瑜儿努力的编着理由,尽量想不伤害虞折烟,“他一直在书房里忙着,只怕在那里已经歇着了。” 虞折烟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我睡了。” 瑜儿像往常一样的想要吹熄柜子上的蜡烛,却想起来,她的小姐已经看不见了,这些已经没用了。 眼睛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她睡了醒,醒了睡,折腾的满头大汗。她从来没这样撕心裂肺的疼过,好像死了便是最好的解脱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外面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忙问道:“是封凰吗?” 良久没有人回到,她只感觉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林萼华的声音,“姐姐,你好些了吗?妹妹来看你了。” 虞折烟却再也没有给她半分的好脸色,“何必这样假惺惺的,你心里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林萼华一副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你这是什么话,在南安王府里姐姐待我多好,我都记着呢。” 虞折烟不想与她太多的纠缠,冷笑道:“那猫儿是你放在我院子里的罢,那灯烛上也是被你涂的鱼粉罢,” “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林萼华原本想露出被冤枉的表情,但转念一想,她也瞧不见,省的自己再去麻烦了。 “你知道的,你故意拿着满是血腥味的狐狸过来,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熏香,只有这样你才能悄悄的将迷幻药放进去,而且还能保证我闻不见烛台上的鱼腥味,看猫的鼻子灵敏,自然会撞上去,而蜡油也只能泼在我的脸上了。” 就算她的脸躲了那滚烫的蜡油,只怕放猫的人也会上来补刀。 林萼华发出了一丝的冷笑,她也不否认了,“没错,是我做的,谁叫你那样的让人厌烦呢。可是你连证据都没有,又能奈我如何?” 虞折烟听着她的声音只感觉十分的刺耳,“你配不上封凰,也不配做世子妃。” “你说什么?”林萼华声音里的厉色越来越重,“我父亲可是封疆大吏,论门第,家室,便是皇子也是配不上的,可我最喜欢封凰,可偏偏你阻碍了我的路。” 虞折烟慢慢的坐起身来,他虽然瞧不见眼前的女人,却清晰的感受到她此时的怒气。 “所以你就这样的算计我。”虞折烟冷笑,“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你父亲在沙场上的那些本事你倒是全学会了。” ------------ 第五十九章 灭她满门 青州的天渐渐的回暖,好像百年难遇的寒冬终于过去了,连虞折烟都感受到了一丝春意。 她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瑜儿在那里打着砖瓦上的冰棱子。她生怕那些东西砸在虞折烟身上,毕竟她的眼睛瞧不见了,人也不方便。 虞折烟听见头顶的树枝上隐隐约约有鸟叫声,不由得抬头去瞧,可随即又是一声轻叹,便是抬头又如何,依旧空洞洞的一切。 “世子为什么不来瞧您?”瑜儿终于将压抑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我就知道他薄情寡义,想来您的一番真心竟错付了。” 即便如此,虞折烟还是不愿意听见她说半句封凰的不是,“莫要念叨了,跟我出去走走罢,我在院子里都闷出病来了。” 瑜儿不敢再说,只扶着她往花园里走,“听说花园里的树抽了新芽,我带您去看看。” 她说完便后悔了,这些看,瞧的字眼,她根本不敢在虞折烟的面前提,生怕她伤心。 可虞折烟好似浑然未觉,只由瑜儿搀扶着慢慢的往外面走。 谁知刚走了没多久,便只觉得寒气入骨,猛地咳嗽了一声。 瑜儿听了忙道:“小姐,您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给您拿件披风过来,如今天凉,您要是冻着了,岂不是病上加病。 虞折烟笑着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拿。” 她的手扶着石柱子,石柱上雕刻的花鸟的阴影落在她的脸颊上,投下重重的阴影,她的眼睛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纱布,覆盖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我要将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你跑丢了。”瑜儿故作轻松的语气,然后将虞折烟慢慢的扶到一处假山的后面。 那假山满是杂草和翠柏,从前面路上经过的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虞折烟只嗔怪她实在太过小心,只让她赶紧去,然而她瑜儿刚走,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如今天还凉,你穿这样的单薄,岂不冻出病来。”封凰的声音传来,却是那样的温存而柔软。 虞折烟刚想张嘴叫他的名字,却听见林萼华那鲜艳明媚的声音,“边关比这里要冷上百倍,妾身都习惯了。” 林萼华满脸的笑意,他携着她的手,踏在汉白玉的路径上缓缓的走着。他的眼底倒映出她璀璨的笑容,竟是那样的鲜艳明媚。 “我自小便喜欢在边关的荒野带着猎鹰去抓兔子,那是极有趣的事情。”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炫耀和卖弄,“我爹还怕将来我生了孩子也这样顽皮,出嫁的时候还细细的叮嘱我了一番。” 封凰明亮的瞳仁都氤氲出淡淡的暖意来,“你这脾气若是教养孩子,将来定不会文文弱弱的。” 听到这话,她的眼底满是笑意,“妾身也想要个孩子。” “既然你这样想要,那我便将虞侧妃的孩子交由你抚养,等将来定是个有本事的人,断不会像那些出于妇人之手的孩子。”封凰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风淡云轻,好像这不过是见不起眼的小事。 林萼华的脸上顿时满是惊喜,她一下子扑到封凰的怀里,“世子殿下,你为何这样的偏袒妾身,莫不怕侧妃生气。” 封凰笑道:“她的眼睛盲了,以后也是照料不好孩子的,以后只成了你的嫡子,你定好好好的教养。”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的远了,直到虞折烟根本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她的身体还是不断的颤抖着,想来这寒冷的冬天竟还未离开。。 就在此时,一件带着暖意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肩膀上,却驱不散她身上的寒意。 “小姐,你怎么了?”瑜儿见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的工夫,她的脸色却变得苍白,整个人好像随时都能倒下一般。 “回去罢。”虞折烟强压着心底的颤抖,“一会去将世子殿下叫来,只说我想见他。” 瑜儿听到这话忙笑着点了点头,“小姐原本就该这样的殷勤一些,您以前就是太高傲了些,从不肯对世子殿下放下身段。” 虞折烟随着她回到了屋子里,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伸着手慢慢的往桌子的方向摸去。 然而一盏温热的茶却慢慢的被放在手里,随即是封凰的声音,“你身边的丫鬟太少了,明日叫管家拨一个过来。” “不用了,我这样的清净的地方,人多了反倒无趣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凉意和故意的疏远。 “你的眼睛可还疼?”他伸手过来想要解开她掩上的纱布。 虞折烟几步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已经不疼了,世子殿下莫要看,免得脏了您的眼睛。” 封凰的手僵硬了一下,却还是伸手解开了纱布,只见那被烫伤的地方已经慢慢的变浅,想来那药效起作用了。 只是她那双勉强半睁的眼睛上,白茫茫的一片,显然是被蜡油给盖住了。 他那带着凉意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那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虞折烟终于还是将那杯带着温度的茶放在嘴边,慢慢的饮着。等她喝完,他伸手将她手里的茶杯接过,“还渴吗?” 她摇了摇头,黑暗中,她感觉自己头上的纱布又从新给盖了回去。 封凰打还最后一个结,然后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俯身亲了亲她带着凉意的唇,笑意微微,“你可怨我这些时日都不来瞧你?” 他如玉的瞳仁,映出了她的面容,总有一个人能让虞折烟收起自己的獠牙利爪,让她只能处处隐忍。 她躲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封凰,我想好了,等过几日便让大夫动刀,我不想瞎一辈子。” 封凰的身体微微的一僵,随即他的手落在她整齐的青丝间,“好。” “你会陪在我身边的是吗?”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真的害怕,我害怕那种锥心刺骨的疼。” 他看着她脸上的白纱布,目光却变得复杂起来,“咱们的婚书我想让你亲自写上你的名字。” 虞折烟这才想到,当初他给了她休书,如今她改为侧妃,一直没有任何婚书,可这些东西都是由父母写的,为何竟让她亲自写。 “难道你不喜欢?”封凰的声音依旧轻柔,仿若耳边低萦着的缠绵的誓言。 她渐渐的在他的温柔中沉沦,她笑道:“好。” 封凰牵着他的手慢慢的往书桌的方向走,一步一步的,虞折烟竟觉得那样的远。 窸窣间,她仿佛听见了封凰好像从身上掏出了折子,然后又亲自磨好墨汁。 虞折烟摇了摇头,“我眼睛瞎了,只怕写不好,还是等眼睛好了些,再写也不迟。” “我帮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急迫,却让虞折烟有些错愕。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思索,他冰冷的手已经覆上她的了,然后慢慢的将狼毫放在她的手里,牵着她的手,慢慢的写上了她的名字。 待写好之后,封凰又亲自拿了朱砂过来,然后拽住她的手指,慢慢的按下。 虞折烟见他一直也不说话,便感觉气氛有一些的尴尬,她忙打趣道:“你莫不是要趁我瞧不见将我卖了。” “你这傻丫头,说什么浑话。”他的喉咙已经发僵,却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虞折烟不会知道,她签字画押的东西,足以将他们虞府一百多条人命置于死地,她虽然厌恶他们,可毕竟是她的骨肉至亲,打断了骨头还是连着筋的。 “天已经黑了,我扶着你去床榻上休息罢。”他不忍去看她的脸,好像一把利刃不断的在活剐着他的五脏肺腑。 封凰亲自将她的寝衣拿来,然后帮着他换好,他身上的墨香传到她的鼻息间,一下一下,如羽毛拂在心头。 他轻轻的将她抱到床榻上,然后用锦被盖好。 虞折烟却轻轻的牵住他的手,几乎乞求的声音说,“等我眼睛好了,就能好好的教养咱们的孩子了,你不会将他送给旁人是吗?” ———————— 金銮殿内,顾玠一身盔甲的跪在御前,而他身边同样跪着的,却是四皇子封莫。 封莫与封凰虽是一母同父,两个人的样貌却是天差地别,这位尊贵的四皇子与那世子比起来,竟显得有些平庸。 而一身龙袍坐在宝座上的皇上,已经气的脸色发白,一边看着那奏折,一边骂道:“混账,没想到这些年竟有这么个蛀虫在朝中,朕都从未察觉。” 皇上气的将已经看完的折子给扔在了地上,刚巧有一本落在顾玠的眼前,他一眼便瞧见了虞折烟的名字。 他这才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原来她竟指证自己的父亲,而且她指证的事情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想来这虞尚书还有几分本事,有些事情竟做的天衣无缝。 只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想不到出卖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原本就知晓,虞折烟心狠至极,没想到连对自己的骨肉至亲都这般的薄凉,看来她这般,不过是为了自己不受连累罢了。 四皇子跪在御前,“父皇,那虞尚书已经在大理寺招认了所有罪证,不知您要如何发落?” 皇上气的直拍桌子,“顾玠,你去抄家,一个也不许跑了,七日之后直接问斩,但凡有反抗的,一并处死。朕要诛他的九族,诛九族——” 四皇子即便对父皇的处置已经有所预料,可还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不知您要如何处置虞折烟。”四皇子硬着头皮道:“她如今已经是南安王府的人了,如今还有孕在身。再说她亲自指证她的父亲,也是有几分的功劳的。” 皇上在背地里早已知晓虞折烟与顾玠的百般恩怨,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宠臣,“冬琅,你说你?” 四皇子一听父皇居然要听顾玠的意思,带着几分请求的眼神不经意间看向了他。 顾玠的眼底一阵冰冷,目光还是落在虞折烟的供词上。 他还记得她说自己不识字,可那样纤秀的字体,却是从她的手里出来的。 “微臣以为四皇子言之有理,世子的侧妃虽是虞家的人,却大义灭亲,想来也是忠于圣上的,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顾玠说的不卑不亢,好像没有半点的私心,一切不过是秉公办事。 皇上的目光从顾玠的身上收回来,“那便饶了她。” 四皇子听到这话忙松了口气,却听见皇上接着道:“江南的云家与虞家也有几分姻亲,只是那虞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两家也没有多交往,此事便不必再追究他们了。” 皇上素来爱惜人才,这云霈昌又是得皇上另眼相待的,自然皇上不堪再追究。 很快皇上的圣旨就写好了,刘公公接过来递到了顾玠的手里“去罢。” 顾玠从金銮殿里出来,一阵寒意顿时袭来,他手里的圣旨,足以将虞府变成人家地狱。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父母惨死的那一日,虞折烟的脸上露出那样得意的笑,想来她一定不会想到,她也会有今日。 ———————— 南安王府里,外面的乌鸦发出阵阵的惨叫声,一声声的十分凄厉。 就在此时,屋子里却更显得气氛凝重,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虞折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从眼睛上将那凝固的灯油刮下去,却又怕她挣扎间割伤了她的眼睛,大夫只能将她的双手紧紧的绑起来。 虞折烟白蒙蒙的眼睛已经完全暴露出来,即便隔着一层蜡油,依稀的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恐惧和战栗。 她的双眼已经被人扒开,她便是看不清楚,依稀能感觉地刀刃的凉气。 她忍不住的唤着他的名字,“封凰。” “我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你莫要怕。” 此时冰冷的东西已经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她只感觉脊背上已有一道凉气,嗖的一下窜上来,将无尽的冷汗,从她的额头上逼出来。 伴随着虞折烟惨烈的叫声。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瞳仁上的蜡油已经掉了一块。 她的眼睛了隐约间模糊的看见封凰。他的脸颊如一道模糊的眼睛,轮廓清晰,却看不清楚神色。 这样惨烈的医治方法无异于最惨烈的行刑,虞折烟痛苦的留着汗,嘴里却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封凰。” 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感受到了母亲此时的难受,一阵阵痉挛的疼痛,也慢慢的从小腹内传来。 然而封凰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拿开。然后竟然离开了屋子,径直出去了。 虞折烟顿时觉得心内一阵绝望,她嘶吼着,“封凰,你要去哪里?你答应陪我的。” 她激动的时候,大夫手里的刀险些割到了她的眼珠,吓得瑜儿忙喊道:“小姐,你莫要动,奴婢这就将他叫来。” 瑜儿说完忙向屋外走去,却见封凰正站在廊下,他的脸颊惨白,一双手指修长的手死死的攥着那柱子。 “世子殿下,你就去陪着我家小姐吧。”瑜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脑袋不断的往地上磕着,“她真的需要你。” 一滴泪顺着封凰的眼角滑落,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所以乱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哭过了。 他抬起头,恍惚间,他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你去陪着她。” 瑜儿抬起头来,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中。 屋子里不断的传来虞折烟痛苦的喊声,一声一声的,连院中的乌鸦都飞走了,发出一阵阵哀鸣。 等大夫处理好一切的时候,虞折烟还是清醒的,她清楚的数着,大夫在她的眼睛上刮了二十三刀,而封凰是在第八刀的时候离开的。 大夫将纱布从新替她包扎好,然后又细细的叮嘱了一番。 瑜儿抹着眼角的泪珠,“小姐,世子殿下是有急事离开的,你莫要生气。” 虞折烟的嗓子已经哭喊的哑了,只是用手摸着身边的纱帐,“我不是一样好好的吗,以后我谁也不靠,谁也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瑜儿额头上因为磕头,留下来血淋淋的伤口,“或许世子并非您的良人,原来您和大小姐一样命苦。” —————— 书房内,封凰的桌案前摆着无数的书籍,可他却没有半分的心思看,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的日晷,一点点的下去,可他的心却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那给虞折烟诊治的大夫恭恭敬敬的回来了。 未待他请安,封凰已经从桌案前站了起来,“她如何了?” 大夫见他满脸的紧张,急忙答道:“侧妃的眼睛没有几日便能好了,但不能十分的痊愈,以后或许会落下旧疾。” 封凰慢慢的阖上了眼睛,然后摆了摆手,“出去罢。” 他的声音里带着颓然,只听一阵脚步声,想必是大夫走了。 然而恍惚间他却听见一个带着无奈的声音传来,“封凰,听人说你晚上未用膳,母亲做了你最喜欢的糕点,你用一些罢。” 封凰抬起头,借着昏沉的光,隐隐约约的看见南安王妃徐徐的走来,或许是因为灯火,她鬓角的几缕发已有些隐隐的发白。 “既然好了,你便不必在挂心这件事。”南安王妃走过来,将糕点摆在书桌上。“刚才你父亲接到了京城密报,说皇上已经将虞家满门抓起来,几日之后便要在菜市口问斩了。” “什么?”封凰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内一沉,“连妇女老幼都不放过吗?” “没有一人幸免,除了虞折烟那丫头。”王妃叹了口气,还是将更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皇上的圣旨明日便到了,只怕要让你进京监斩。” “为何会选我?”封凰眼底满是震惊。 “因为你皇上想让世人瞧瞧你不徇私枉法,也想让人知晓你与虞府无任何瓜葛。”南安王妃的眼底露出了怒意,“密报里也说是顾玠亲自向皇上建议的,皇上也应允了。” 封凰看着桌案前的蜡烛,长长的蜡泪,顺着烛台垂下,蜿蜒柔顺的线条,勾勒着泪泪相叠的凄惨和无奈。 原来要将她满门送到死地的竟是她的夫君。 此时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属下有要事禀告。”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封凰的心头漫过,他冷冷的问,手指早已经冰凉,“什么事?” 瑜儿坐在屋子里给虞折烟擦拭着身上黏糊糊的汗,她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门口的守卫过来报信。 她瞧了一眼已经陷入昏迷的虞折烟,忙轻掩了门出来了,“什么事情?” 那侍卫道“门口来了个京城的人,说是要见咱们侧妃。” 瑜儿只以为是虞尚书派来的人,如今虞折烟已经病成这样,岂能再添什么晦气,只怕那老不死的东西又来寻晦气了,她道:“叫他改日再来,侧妃这几日身子不便。” 那侍卫挠了挠头,“我也知晓今日侧妃不便,只是那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说是侧妃娘娘的表兄派他过来的。” 瑜儿一听是云霈昌派来的人,不由得微微一愣,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莫要让他来这里,会打扰到侧妃休息,我这就跟你去门口瞧瞧,究竟是什么要紧事。” 她说完便跟着他往门口走去,然而她刚走没几步,便看见王妃屋里的丫鬟过来,手里还拿着托盘。 “瑜儿妹妹要去哪里?”那丫头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这是王妃娘娘赐的人参,可都是花高价买来的,你一定要好好收着。” 瑜儿忙接过来,因为心头有事,笑着说,“谢王妃的赏赐,我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你了。” 那丫头却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是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这样急,王妃还让我去瞧瞧侧妃呢。” “侧妃已经睡下了,姐姐改日再来吧,她的身子已经好些了,大夫说过几日便能痊愈。”瑜儿一边解释,一边错过她往外走去。 那丫头见自己没拦住,刚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一溜小跑往外跑去了。 ------------ 第六十章 决裂的夫妻 瑜儿来到门口,却见空无一人,此时天已经黑了,她只瞧着南安王府见寂静的大街是哪个,空无一人。 她心内着急,毕竟云霈昌那人最是慎重,若没有要紧的事情,断不会派人过来找虞折烟。 “瑜儿姑娘,可真是劳烦你跑一趟了,刚才那人已经离开了。” “你不是说他是虞侧妃的表兄派来的吗?他怎么走了?”瑜儿也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好像是有一种预感,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那侍卫打着马虎眼,“那人原是喝多了,胡言乱语的,我还当了真,真是劳烦你了。” 瑜儿见他十分客气,也不好再责怪。 她手里还端着王妃送的人参,只想着要送到厨房里去,让丫鬟们看着熬了汤,给虞折烟补了补身子。 所以她没有按照原路返回,反倒走了西北的石子路,抄这近路去了厨房。 谁知还没有走几步,便瞧见两个侍卫正往马车上塞麻袋,那麻袋里面的东西还不断的挣扎着。 “这里面是什么?”瑜儿走过去,好奇的问道,“还是个活物。” 那两个侍卫一扭头见是她,皆脸色一变,旋即解释道:“府里新买的羊羔子,厨房的人觉得太瘦,要拿去换的。” 瑜儿听他们这话,也没有多问,只径直的走了。 然而那麻袋里的东西却掉了出来,那绑袋口的红绳开了,里面竟是一个被堵住嘴的男人。 他不断的往瑜儿的方向去看,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叫声。 其中一个侍卫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世子殿下让你转告云大人,就说虞侧妃如今是王府里的人,以后有任何事情都不许烦扰她。” ———————— 虞折烟躺在床上,隐隐约约的听见外面传来鸟叫声,想来这春日来了,连鸟儿都筑起了新巢。 她的眼睛还依旧蒙着白纱,耳间依稀的听见细细的脚步声。 “睡了吗?” “睡着了,世子殿下请回罢。”虞折烟的声音带着陌生和疏远。 封凰慢慢的坐在她的锦榻边,漆黑的瞳仁里,隐有怜惜和忧伤,“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还有人亲口说自己已经睡着了的。” 她只将脸转过去,被对着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情,莫非只是宣泄心底的不满? “我知道你怨我,可我见到你受苦的样子,我又何尝不比你难受。”封凰的眸光渐渐的闪动着无奈的笑容。 “我真的累了。”虞折烟的头一直都不曾转过来,“世子殿下请回。” 封凰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他想伸手去将她的肩膀扳过来,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明日要去京城亦趟,萼华也要随我一同去进宫谢恩,你留在府里好生养着身子。” 虞折烟抚摸着她的肚子,隐隐约约的感觉有些疼痛,她想着将来自己的孩子能和封凰的一样的眉眼,只觉得再大的委屈都能忍受。 封凰不是她一个人的,但腹中的孩子是。 恍惚间她感觉身边没有了声音,想必是他已经走了。 然而就在此时,她听到封凰冰冷的声音,“你的性子太烈,也毫无规矩,这几日你和瑜儿就禁足在屋子里,以后饭菜会有专人给你们送。” 虞折烟的脸猛地转过来,羸弱的声音里却满是怒气,“你要把我关起来?就因为我不是抬举。” 倘若不是她的眼睛蒙着布,她一定会看见封凰此时脸上的无奈和痛楚。 “对。”他依旧是冷漠的声音。 她再也受不住了,伸手抓起枕边的玉如意便砸向了他,过来好一会才听见脆裂的声响,想必砸在了他的身上。 凭着他的身手,怎么会躲不过一个瞎子砸过来的东西。 瑜儿回来的时候,却见封凰正站在院前,寂寥的星辉落在他的身上,隐约间见他的眼底满是愁绪。 “世子殿下。”瑜儿的声音里带着尊崇。 封凰那双眼睛里带着无奈,“明日我便进宫了,你留在这里好生的照顾她,我已经命人将司墨从城外接了过来,让他陪着她解解闷。” 瑜儿忙点头答应,却见封凰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在长长的走廊里显得孤傲和清冷。 —————— 一家欢喜一家愁,林萼华却是满脸的得意,她没想到自己时运这样的好,才听说自己能随着封凰进宫,便又传来了虞家满门抄斩的事情。 听说皇上亲自下了圣旨,要世子殿下去监斩。 “哈哈哈—”她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一双眼睛里也都是泪,“果然是报应,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银妞紧张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忙笑道:“您不能笑得这样大声,让人听见了可不行。” 林萼华看着丫鬟打包好的衣衫,“看来给娘请安之前,得去看看那个可怜件,想来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世子妃。”银妞见她满脸的得意,忙道:“世子已经下旨将她禁足,谁也不许去看她。” “真是无趣,罢了,咱们去给王爷王妃道别罢。”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得的细心打扮起来,她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脂粉,不过是为了掩盖那有些黑的皮肤。 封凰那样举世无双的人物,她只想自己配得上他。 她与封凰并未走水路,而是快马加鞭,走了整整四日才到了京城。 一路上封凰沉闷的如同一块冰,从未多说过一句话,便是她有意同他讲话,他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幸亏她骑惯了烈马,所有一路上还能勉强挨过。 —————— 虞折烟这几日愈发的懈怠了,她院子里安静的出奇,她和瑜儿恍惚间如同到了世外的桃源。 一日三餐的饭菜每日都准时有人送进来,送饭的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话少的可怜,便是瑜儿问她话,她也是惜字如金。 唯一庆幸的是司墨回来了,这几日一直留在这里陪着虞折烟,他每次都是自己翻墙进来,旁人也瞧不见。 他一直央求着虞折烟教她玩骰子,虞折烟闲的无趣,便将自己的秘诀教给了他一些。 瑜儿那小丫头只摇骰子,然后让两个人猜。 起先虞折烟每次都赢,司墨只是偶尔猜对,两个人玩了两日,司墨竟越发的精通起来,竟是把把都对了。 这让瑜儿震惊不已,“那个恶棍教了我家小姐许久才学会的,没想到你竟学的这样的快。” 司墨满脸的得意。 三个人正玩笑着,却听见外面落了锁的门被推开,竟是替虞折烟诊治的大夫过来了。 瑜儿忙出去将他迎了进来,听完那大夫的话,也是满脸的紧张,“小姐,大夫说您今日便可以将脸上的布拆开了。” 虞折烟捏着骰字的手微微一颤,“那便拆开罢。” 很快那大夫就动手了,虞折烟清楚的感觉自己的眼前渐渐的轻缓起来,伴随着最后一层徐徐落下,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芒射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拿着手去遮挡。 渐渐的习惯了,她看向桌前的人群。模糊间,她看见司墨那张清俊的脸庞,以及那大大的瞳仁里的担忧。 “你瞧得见瞧不见奴婢?”瑜儿的声音里带着担忧,那双细白的手在她的眼前不断的晃动着,带起了丝丝的凉风。 虞折烟摇了摇头,“我什么也瞧不见,莫非我以后就成瞎子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脸色大变。 虞折烟的眼前也恢复了清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顿时传来了瑜儿带着怒气的声音,“如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样吓人。” —————— 京城的菜市口里,这里也不知道被砍了多少人,有无辜受害的,更有罪孽深重的。 而跪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的妇人,显然不过是牵连受害的。 封凰高高在上的做着,下面跪着整整三十六个人,跪在最前面的,满身伤的人,正是虞折烟的父亲。 他从未想过他此生第一次坐在这里,要杀的却是自己挚爱之人的满门。 而那些虞府的旁支亲戚们,却是要秋后问斩的,底下跪着的拿着美艳的妇人们都是虞折烟父亲的姬妾们。 虞尚书站在囚车里,周围不断的有烂叶子砸过来,还有发臭的鸡蛋。可那虞尚书却浑然不在意,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的望着监斩台的方向,一双夹杂着刻骨怨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封凰。 而此时封凰却听见身边传来了一声的轻笑,“真是有趣。” 他扭头,却是顾玠过来了。他一身锃亮的铠甲,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好像他不是坚守在这里,防人劫囚的将军,而只是来收人命的阴司使者。 他身上带着无尽的戾气。 封凰看着太阳一寸一寸的上来,周围瞧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顾将军觉得哪里有趣了?” “你瞧那姓虞的人,想必他心里一定在想,怎么自己生出了这样孽障的女儿。”封凰眼睛一挑,却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顾将军只会自以为是,竟在圣上面前进言让我监斩。”封凰的眼底满是冷意。 “我还以为世子喜欢呢。”顾玠大大咧咧的坐在他的身边,他手下顿时端了碗烈酒过来。 他接过,一口饮下,然后道:“时辰快到了,世子殿下快行刑罢。” 封凰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复杂,却见云霈昌慢慢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的小厮手里还拿着篮子。 他慢慢走已经被人从囚车上拽下来的虞尚书,将他嘴里肮脏不堪的布条给拿了下来。 “我要杀了那个孽种,连老子都能出卖。”便是如此嘈杂的菜市口,却依旧能听清楚他撕心裂肺的诅咒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云霈昌手里的酒菜已经全掉在了地上,他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我相信表妹不是那样的人。” 然而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虞尚书已经被刽子手扯着伤了断头台。 云霈昌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只得扭过头去,用手死死的捂住了耳朵。 他眼睛里都是人们叫好的声音,好像是一场杂耍,人们都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渐渐的散去了,他这才扭过头,顿面无人色。 只见地上的尸首分家,滚在地上,血流成河。只有几个侍卫满脸厌恶的收拾着。 顾玠和封凰已经走了,两个人领着浩浩汤汤的人去圣上面前复命了。 那剩下的侍卫见他过来,忙跪下参拜。 云霈昌脸色苍白,“我已经备好了棺椁,这就命人将他们的尸首装上,去城外安葬。那虞大人的尸身先挑出来,我要厚葬。” 谁知为首的侍卫却脸色变了变,为难的说,“虞大人的头颅已经被顾将军给拿走了。” 云霈昌脸色一变,“他拿去了哪里?” “我们哪里敢问将军的事情。”那侍卫满脸的为难,“要不您亲自去问问。” 待封凰和顾玠在宫里复完命,他们两个从宫中并肩而出,封凰走在前面,脸上凝着一层寒霜。 然而两个人刚走出宫门的甬道,一个满脸大汗的人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是你?”封凰的眼底满是倦意,“进要是因为送信的事情——”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看见他已经只奔着顾玠而去。 “我姑父的头去哪里了?说——”云霈昌急的是满头大汗,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阴鸷的男人一剑刺死。 原本走在前面的封凰顿时脸色一变,一下子走了上来,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怒气,“你究竟做了什么?” 顾玠觉好不理会两个人的勃然大怒,十分轻松的说,“我自有用处。”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却见一把锋利的剑猛地刺了过来,入宫进谏是不许带刀的,原来是封凰拔了宫门侍卫的刀。 顾玠猛地一躲,对躲过了过去,了锋利的刀刃还是割下了他头上的疑虑黑发,伴随着黑发落地地上,他的眼神更加的阴鸷。 封凰见一刺未成,便随即有转手向着他的喉咙而来,每一次那锋利的刀刃过来,都带着致命的寒意。 顾玠伸手不错,可封凰也时有本事的。 云霈昌见事情闹大了,两个人竟然在宫门前面大打出手,若是皇上知晓,又不知要惹出多少的是非来。 “你们还不住手。”云霈昌急忙大喊起来,可两个人哪里肯听他的。 顾玠见自己落於下风,便伸手拔出了前来阻拦的侍卫身上的剑。只用一顿刀剑的的声音,两个人也不知失败谁胜。 云霈昌再也忍不住,猛地挡在了他们的中间,“你们是想惊动皇上吗?” 顾玠手里的剑离着云霈昌的身体只有半指远,“你想知道那头去了哪里了吗?那本将军告诉你们。” —————— 虞折烟眼睛彻底好了,只是左眼上有一道隐隐的血丝,十分的明显,想必是去不掉的了,只怕得留一辈子了。 她与瑜儿倒是难得有兴致的给司墨梳头,两个人给他上妆打扮,然后又将钗环给他带上,然后两个人不由自主的张了张嘴。 难怪人人都瞧不出他一直男扮女装,竟是这样的容貌。 司墨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分嫌恶的用帕子擦着唇上的口脂。三个人正这样闹着,却听见外面进来了府里的管家。 瑜儿请他进来,却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密封的盒子,那盒子极大,用纸条封着。 “这是什么?”虞折烟接过来,用手摇了摇,只听见里面一阵滚动的声音。 管家摇了摇头,“是京中连夜加急送来的,想必是什么好东西。” 虞折烟一想到是封凰送来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以为是什么珍奇古玩,只让瑜儿将管家送了出去。 虞折烟见司墨一直盯着这盒子瞧,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这就打开来瞧一瞧,省的你总是惦记着。” 司墨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扭过头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虞折烟伸手将头上的钗子拿下来,然后在封条上轻轻一滑,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那盒子被打开了。 待她掀开篮子,却见里面用白纸包裹这一个东西。她想也未想,伸手便拆了起来。 然而当她拆开的了一个小角,顿时脸色大变,一双手僵在那里,眼泪刷的一下滚了出来。 司墨一直扭着头,见久久没声音,便将那张小脸给扭了过来,待看见虞折烟脸上的神情,几乎是毫无人色,尤其是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篮子里的东西。 “你怎么了?这是什么?”司墨没有看见那露出来的一个小角,而是“刷”的一声,将所有的纸给掀开。 虞折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颊上的泪珠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 司墨将盒子里的东西彻彻底底的看清楚了,不由得看向了虞折烟,却见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落在她浅色的衣衫上。 她胸口上绣着的银色牡丹,竟硬生生的给染成了血红色。 他还未来得及喊人,便看见虞折烟早已昏死过去。他双手颤抖的去试探着她的鼻息,竟是那样的微弱,好像随时会断了一样。 此时瑜儿正送完管家回来,见虞折烟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都青了,不由得脸色一变,指着气司墨来了。 “你做了什么?” 司墨将虞折烟的头扶起来,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指了指盒子里的东西,然后用满是震惊的口吻说,“里面是谁?” 瑜儿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来,她慢慢的走过去,辨认了好一会,才用颤抖的声音道:“是小姐的父亲。。” 封凰是连夜回来的,他三天三夜都不曾休息,一直骑着快马追赶而来。 他只希望赶在顾玠的人来了之前赶回南安王府,他最担心的是顾玠曾得攻打淮阴之时,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此马日行千里,他的马根本追不上。 然而当他来到了府门前的时候,却看见府里的管家们正将棺椁往府里抬。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脚下传来,他竟直直的从马上摔了下来。那马儿受了惊,马蹄一下子踩在了他的胸口上,伴随着一阵疼痛,他被人慢慢的搀扶起来。 “世子殿下,您怎么回来了?”侍卫也是满脸的震惊, “谁的棺椁?告诉我是谁的棺椁?”他死死的拽住侍卫的铠甲,脸上再无往日的风轻云淡。 “回世子殿下,是虞侧妃的。”正过来搬棺材的小厮哭道:“虞侧妃只怕不行了,王妃让提前备好棺椁。”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脑袋便搬了家,只见封凰将带着血迹的剑对着众人,“谁要是再胡言乱语,跟他一个下场。马上将这东西给处理了。” 他说完便往虞折烟的屋子里跑去,虞折烟的院子离着府门很近,可他竟觉得那样的远,好像怎样都跑不到尽头一般。 直到推开她的房门,便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坐在外屋的椅子上抹着眼泪。见到他来了,也是满脸的震惊,“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回来了?” 此时屏风后面隐隐的传来瑜儿的哭泣声,一声一声的,割着他的心。 “折烟那孩子快不行了,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不知道是谁将她父亲的人头给送了来。”王妃吓得不轻,若非丫鬟搀扶着,她几乎要跌在地上,“可怜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想也未想,只猛地冲了过去,只见虞折烟的床前站着几个人,有大夫,还有几个老嬷嬷,其中哭的最凄惨的便是瑜儿。 他猛地走了进去,直奔折床榻过去,却一眼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虞折烟,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那双眼睛紧紧的闭着。 他越过众人,坐在她的榻边,死死的牵着她的手,“折烟,我回来了——” 床榻上的女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封凰,你是不是早就知晓这件事了,你一直在瞒着我?” 封凰不知道怎么回到,只是沉默着。 “快打发我走吧,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一滴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 第六十一章 生子 封凰抬起眼睛,他的瞳孔如烈火般的熠熠生光,“想来是我高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懦弱之人。” 似乎他的话如匕首一样血淋淋的过来,让她濒临死地之前还这样撕心裂肺的受折磨,她忽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虞家还没有杀尽,还有些旁支的亲戚在大牢里,你难道连他们的性命也不管不顾了吗?” 她听到这样的话瞳孔倏忽间睁大,然后一口血猛地吐在了床榻上,溅在了他白色的衣衫上。 微弱的光,透过鲛绡帐帷投入,她隐隐约约的看见了很多人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清楚的看清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尤其是瑜儿那双眼睛,红肿的跟核桃一般。 是啊,她死了,瑜儿又能去哪里?舅舅,舅妈不知道又要如何伤心了。 跪在一边的大夫见她将胸口的淤血吐了出来,忙上来替她诊脉,却见那刚才已经微弱的脉象已经慢慢的慢慢的强了起来。 “快,快将药拿过来。”大夫满脸的激动,“好了,大好了。” 封凰听到这样的话,眼底的紧张慢慢的散去,他因为出汗而潮湿的手掌慢慢的抚向她的脸颊,“折烟,你原本便不是这样软弱的人,你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对吗?” 虞折烟长长的睫毛微动,一行泪珠却顺着她的眼眶慢慢的滑落。 “是顾玠将你父亲的头颅送过来的,他不过是想要你的命,难道你就想让他称心如意吗?” 很快那灰褐色的药便被人端了过来,虞折烟顺着封凰的手,慢慢的喝下。 ———————— 东宫,太子妃坐在椅子上,正随手侍弄着宫女们刚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桃花,锦缎般的青丝散在鬓间,竟是人比花娇,这样的女人,难怪连太子那样薄情的人都长久的喜欢。 连她也不知道太子妃为何要拉着她来东宫闲坐,封凰丢下她自己回了青州,只留下她一个人,她生怕哪里出错,尤其是进宫的时候亦是十分的忐忑。 林萼华自然不知晓他究竟是为何回去,可猜测着亦是和虞折烟脱不开关系。 她今日原本是要进宫谢恩的,谁知刚出了御书房便瞧见了太子妃,然后她便来了东宫。 林萼华看着她插好的花瓶,忍不住笑道:“娘娘果然心灵手巧,不过是稀稀落落开的花苞,竟弄的这样好看。” 太子妃露出极美的一个笑容,“深宫寂寥,不过是拿来打发时间的玩意,世子妃自小在边关长大,瞧着自然新奇了些。” “世子房里也摆放这些的,是王妃弄的,想来以后我也学学这些,夫君瞧见了定然欢喜。等晚上的时候摆在床榻前一些,倒如同睡在花园里一般。”林萼华说话不知横竖,竟好毫不顾忌身边的宫女脸上丝丝的嘲笑。 太子妃的柔弱的脸上划过一丝的妒意,却随即消失不见。 “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太子妃向身边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随即那宫女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用金线绣成的百子千孙图,一针一线都极为细致。 林萼华不敢相信这太子妃竟赠给自己这样一份大礼,忙喜不自胜,笑道:“些娘娘。” 太子妃并未自己经手,只是吩咐着宫女送到她的手里,然后笑的温柔,“世子的侧妃已经有了身孕,只希望你也能给世子殿下添些香火,这东西你回去挂在床头,很是灵验的。” 林萼华笑着接过,又与太子妃说了些闲话,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太子妃对她很是亲切,只让自己宫里的丫鬟亲自将她送出宫门。 待她离开之后,顾玠慢慢的从内殿走了出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玩味。 “这样毫无心智的人姐姐竟也费尽心思的去算计,可真是无趣。”他看着自己的姐姐,这样柔弱的心里竟满是算计。 “你何时来的?”太子妃带着怒意的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宫女,“怎么也不禀告。” “我很早就来了,只是姐姐只一心将那肮脏的东西给人,不曾注意到罢了。”顾玠的眼睛里带着嘲弄,“她定然不会想到,这东西挂在她的屋子里久了,这辈子也不能诞下子嗣了。” 太子妃喝着茶,然后将屋子里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封凰这一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他要是喜欢谁,谁就得死。” 顾玠从未见过姐姐这样带着疯癫的眼睛,她明明嫁给了太子,心里百般念着的,却是封凰。 他一时间有些沉默,却听见太子妃带着得意的声音再次传来,“冬琅,青州的探子来报,说那女人只怕已经死了。南安王府的人连棺材都备下了,可都是你的功劳——” 姐姐的话他再也听不见了,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太子妃满是审视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你不是最恨那个女人吗?是她害死了咱们的爹娘。” —————— 原本连棺椁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竟又活过来了,府里的人皆啧啧称奇,连瑜儿都每日都烧香拜佛的,只说是菩萨保佑。 虞折烟不过几日便恢复了过来,想来那日急火攻心,如今已经想开了。 这些时日封凰日日都来陪着她,他原本就是话少的人,最近却经常陪在她身边说着话。 可虞折烟还是怪他瞒着自己,一直不肯跟他说话,最后两个人皆沉闷着。 这日她坐在窗户面前看着窗外争奇斗艳的花朵,几只蝴蝶在窗前流连,虞折烟伸出手去,它们却受到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出了院子。 她隔着重重的花影,却隐隐约约的看见瑜儿站在廊下,她的手死死的抓着涂了新漆的柱子,另一只手不断的擦着脸上滚下来的泪珠。 虞折烟十分了解瑜儿的,以前她若有了什么心事,就喜欢躲在角落里哭,从不与人说。 难道还有什么更不好的事情吗?虞折烟心想,瑜儿以前是舅妈家的丫鬟,与尚书府没有半点的干系,以她的脾性,断然不会为了尚书府的事情难受。 她想了许久,恍惚间瑜儿竟进了屋子,她手里端着新熬的汤药,慢慢的递到了她的面前。 虞折烟看她的眼角微红,脂粉却厚了些,想必是新补了妆,不想让虞折烟瞧出她刚才哭过。 汤药已经凉了,却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直直的看着她,“刚才去拿药的时候你听到了什么?” 瑜儿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惨白,随即否认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虞折烟直视着她,“瑜儿,我不想出去亲自问,这府里我最相信的便是你,难道连你也欺骗我吗?既然如此,我这就给舅舅写信,将你送到江南去。” 瑜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珠,“奴婢说,您可不许再生气了。。” “好,我不生气便是了。”虞折烟紧闭上眼睛,“我如今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 外面的天一寸寸的黑了起来,那些在树上吵闹着的鸟儿也躲在了巢中,只剩下一片的萧瑟今儿凄凉。 虞折烟坐在梳妆台前,头发披散在肩上,她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 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用不了几个月便要生了。 果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声一声的踩在她的心里,她小心翼翼的拭去自己眼角的泪,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终于她眼前的铜镜中映出封凰的脸,他浓黑的眉深深的蹙着,眼睛里满是关切。 “你来了。”她感觉自己的头上一阵刺痛,竟是自己硬生生的用梳子扯下来了一缕。 她已许久未理会他,他听到她的声音,却并未觉得有半分的喜悦,因为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声音里带着的彻骨的寒意。 他还未说话,却见她已经放下梳子慢慢的站了起来,“世子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蠢笨至极,这样的被你戏耍,是不是十分的有趣。” 封凰感觉到了什么,他走过去,忽然一把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将她的肌肤按揉的几乎每一寸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折烟,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她居然笑了起来,而他隔着厚厚的衣衫,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冷,“什么婚书,原来竟是我虞府的催命符,我是恨我爹不假,可我虞府上下无辜。” 封凰的声音里纠结了漫无边际的绝望和恐惧,他知道这件事总有一日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却不曾这样的快。 “我别无他法,折烟,这是保全你的唯一法子。” 虞折烟猛地推开了他,没想到她这样瘦弱的身体里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保全我?世子殿下莫要再说假话了,只怕奉旨查案的四皇子正得和皇上嘉奖呢,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为四皇子铺路,可真是狠心。” 封凰不可否认,可是她的父亲犯了太多的事情,根本保不住了。 虞折烟见他不说话,然后伸手将桌上的钗子拿了过来,那上面的那对并蒂莲依旧是那样的璀璨,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只有虞折烟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还清晰的记得那日他将簪子插在他鬓间的情形,满目的神情,她自以为自己找到了良人,却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封凰已经知晓了她要做什么,刚要出手阻止,却见那碧玉的簪已经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两截。 她捡起一截递给他,“世子殿下,咱们两清了,以后我不会再爱你,亦不会再恨你,我只留在这里,了却残生,我这屋子,想必世子殿下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封凰慢慢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许久,还是出了屋子。 窗外,彻下春寒,偶尔传来的鸟叫声,落花无声,遍地银灰,满目凄凉。 自从那日之后,虞折烟几乎成了府上的禁忌,谁也不许再提,她的小院也成了府内的十分之地。 她一直闭门不出,只是偶尔间在院子里走走,遍地的花香,原来春天竟这样的漫长。 然而虽是如此,她的吃穿用度却是最好的,只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他们南安王府的金疙瘩,若是有个好歹,谁也吃罪不起。 这些时日虞折烟倒过的极为宁静,只是偶尔听瑜儿说一些外面的事情,比如说林萼华从京城里回来了,还得了无数的赏赐。 而这日她正在廊下看着麻雀在树上吵闹,却见紧闭着的门被“吱呀”的一声打开。 虞折烟一抬头,顿时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却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夫人,雍容华贵,身上穿了件姿色的锦衣,柳叶眉,白皙的脸庞,竟是她的舅妈。 “舅妈。”虞折烟一手扶着肚子,一边向她跑了过去。 那妇人见了,忙吓得加紧脚步过来,“我的小祖宗,都是做娘的人了,竟还是这般的没轻没重的。” 虞折烟来不及擦脸上的眼泪,只道:“您怎么过来了,舟车劳顿的。” 云夫人忙伸出手去擦她眼中的泪花,“是世子殿下派人将我接过来的,只说你要临产了,又没有人陪在你身边。” 虞折烟一听到这话,心里也是百绕千回,没想到封凰竟有这样的心思,可她心里竟也掀不起半丝的波澜。 舅妈在她的心里一直如同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想起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那时候自己去了,只怕今日连舅妈也不得见了。 “刚才我去拜见了世子。”云夫人满脸的关切,“我瞧着那孩子对你很是关切,想来你莫要再怄气了。” “我哪里是怄气,只是心死了。”虞折烟摸着自己圆滚的肚子,“等我生下他之后,便离开王府。” 听到她说的这般的坚决,云夫人断然不敢再说这样的话,只将她搀扶道屋子里去,娘俩说着家常的话。 “我明日就要走了。”云夫人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原本还想多陪你几日的,没想到昨日在路上收到你舅舅的家书,说霈昌被皇上赐婚,下月要娶六公主。” 虞折烟知晓那个公主,样貌不凡,才思敏捷,虽然母族身份低微,却也颇得圣宠。 如今云霈昌正得圣宠,想来赐婚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公主出嫁是大事,为什么竟这样的快。 “怎么这样的急?”虞折烟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云夫人往四周瞧了瞧,见院子里空无一人,连瑜儿都没在,便道:“太后娘娘快不行了,也就这几个月的事,皇上想冲冲喜。” 虞折烟还清楚的记得封凰的话,整个南安王府不过是在太后的庇荫下遥遥立着,若是太后都不在了—— 然而这一切已经与她毫无干系了。 “舅妈明天便回去吗?”她的声音里满是不舍,“大夫说我下个月便能生了,可惜舅妈不能瞧他第一眼了。” 虞折烟与舅妈已经一年多未见,两个人说了半夜的话,两个人才睡下。 第二日的时候,虞折烟只叫瑜儿备了些礼物,只让她捎给舅舅和表兄。 虞折烟却终于从院子里出来,亲自将舅妈送到了门口。待车子慢慢的消失在了热闹的大街上,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 而她的耳边,却传来了女人的抽泣声。 虞折烟一扭头,却看见瑜儿正稀里哗啦的哭着,云夫人是她的旧主子,想来她也是不舍得了。 “瞧你哭成什么样子了,倒像是个小孩子。”虞折烟忙将绣帕掏出来,伸手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 瑜儿自知自己太丢脸了,忙接过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然后搀扶着虞折烟往府里走去。 然而两个人刚走进府里,便瞧见林萼华风风火火的出来,她身后的银妞手臂上满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鹰。 听说封凰将她的鹰命人从边关带了回来,想来就是这一只。 那鹰用极为锐利的眼神盯着虞折烟,好像是她是它嘴下的猎物。然后拍了拍巨大的翅膀,似乎要冲上来一般。 虞折烟哪里见过如此凶猛的东西,竟被吓了一跳。 瑜儿虽然心里也怕,却还是伸出瘦弱的胳膊,挡在了虞折烟的面前,“世子妃,我家小姐现在有着身孕,您还是将您的鹰管好。” “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我。”林萼华早已听说虞折烟和封凰闹翻了,本想去找找麻烦的,不料封凰已告诉府里的人,谁也不许去打扰她的清净,只得一直作罢。 虞折烟不想再跟她闹什么,毕竟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然而林萼华见她这样的隐忍,显然是怕了自己的,便越发的得意起来。 “我昨天瞧见你舅妈了,果然是商贾出身的人家,满身的市侩样子,可真是笑死人了。” 若是说旁的虞折烟倒也能忍了,可她偏偏戳着的是她最敬重之人,不由得心下大怒。 “妾身听说您祖父是给人当马夫的,祖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奴婢,想来他们身上定然有着不俗的,否则怎么会教养出林将军那样能为皇上效力的人呢?” 林萼华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鄙夷,忙气的浑身颤抖,“你居然敢污蔑我父亲,看我如何处置你。” 虞折烟嘴角一挑,竟露出了谦卑的笑,“妾身不过是敬重林将军,不知您哪一句话听出我的污蔑之意了。。” 林萼华虽脾气火爆,但口舌之争上去却是远不如人的,她气的浑身直哆嗦,一把便将挡在虞折烟身前的瑜儿给踢了出去。 瑜儿哪里能受得住她这一脚,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十分痛苦的捂着自己腿,想来是十分疼的。 虞折烟忙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口,然后抬起头来带着怒气的看着他,“您这是做什么,竟不知我的奴婢犯了什么错。” “那我便告诉你。”林萼华说完便从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一块血淋淋的肉,然后猛地往虞折烟身上扔来。。 然而虞折烟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那鹰竟径直的冲着她飞来,然后浑厚的翅膀猛地撞到了她的身上。。 她后退了几步,还是摔在了地上。 虞折烟这一摔,顿时觉得自己肚子撕心裂肺的疼起来,她恍惚的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惨白的抬起头想要叫人。 那鹰吃完肉,然后飞回林萼华的胳膊上,然后不断的叫着,那些原本落在树上的鸟儿吓得落荒而逃。 “今日是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林萼华摸了摸自己的鹰,十分得意的便要走。 谁知地上的瑜儿察觉到了什么不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猛地向着虞折烟扑来,“小姐,你怎么样了?” 林萼华冷笑,“装什么样子,这样的不禁吓,怎么还想去世子面前告我状吗?” 然而瑜儿却猛地哭了起来,她伸出的手心里全是鲜血,“血——血——” 此时林萼华才知道自己闯了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见这时候一个身影从远处匆匆过来。 是封凰。 她从未见过这样着急的封凰,他的眼睛里满是着急和担忧。 “世子殿下。”林萼华刚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完,便瞧见封凰抱着她走了。 此时遥遥远的她听见封凰的声音,“叫产婆。” 虞折烟恢复些神智的时候,却见自己正躺在床榻上,肚子疼的几乎要裂开了一样,恍惚中是谁在喊着,“用力,用力——” 可她连半丝的力气也没有了,那天濒临死亡的感觉又再次上来。 恍惚中她隐约听见有人喊着:“快去问问世子殿下,孩子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的感觉到那疼痛竟渐渐的清了,只听人说,“外面的主子们说,要保小。”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猛地落下,原来封凰竟这样不在乎自己性命。 恍惚间她只觉得有了力气,她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产婆激动的说,“快去告诉主子们,是个男孩子。” 虞折烟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慢慢的凉了,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把孩子给我。” ------------ 第六十二章 消失的封凰 那接生婆见她醒了,忙将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放在她的手里。 虞折烟一瞧,却见她皱巴巴的十分难看,只是那眉眼间竟像极了封凰,尤其那双浅薄的嘴唇,带着薄情跟寡意。 她厌恶这个孩子,厌恶极了。 虞折烟想也没想猛地将那啼哭不已的孩子给摔在了地上,满屋子的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封凰正进来,一眼便瞧见这样惨绝人寰的一幕。她竟如此恨他,连他们的孩子都容不下了吗? 当他颤抖着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来,却见他哭的已经失声,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原来是接生婆将他用锦被包了好几层,这孩子命大,没有磕到哪里。 这孩子原本就是早产儿,刚刚死里逃生,如今又遭了这样的活罪,任谁瞧了都动容。 跟在封凰身后的南安王妃也瞧见了刚才的情形,脸色吓得苍白,“虎毒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了吗?” 虞折烟见那孩子哇哇的哭着,却并没有什么大碍。她赤裸着双脚下地,伸手再去抢夺那个孩子。 封凰见她双眼血红,头上的青丝已经被汗珠子打湿了,一身寝衣上面沾染着猩红的鲜血。 他生怕她再伤到襁褓里的孩子,慌乱间她摔倒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见状忙将她搀扶起来,却牢牢的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再闹起来。 虞折烟向天而笑,声音却十分的凄厉,“你不是想舍我的性命来保全这个孽种吗?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封凰顿时脸色大变,眼中翻滚起如暴雨将临时的阴霾,他死死的看着那刚才传话的接生婆,“你胡说了什么?我不是说要保全折烟吗?” “世子饶命——”那老婆子吓得早已失声,然后颤抖着看向了南安王妃,“娘娘,您救救我,是您悄悄吩咐奴婢的——” 南安王妃也顿时变了脸色,她面色复杂的说,“你莫要怪母亲——” 虞折烟却打断了她的话,“你们何必再这里装模作样,我虞折烟的命在你们高高在上的南安王府里不过是如蝼蚁一般。既然这孩子已经给你们了,没有死也是他的造化,以后我便离开南安王府,以后莫要告诉他我是他的娘亲。” 瑜儿听到这话忙道:“小姐,不要说了——” 封凰的面色倏变,眸间却是无奈,恍惚间他抱着孩子,慢慢的走出了屋子,丝毫不理会母亲的喊声。 原本啼哭的孩子,看着院子里开的浓艳的花,渐渐的止住了哭声。 ———————— 林萼华一直站在封凰的院子里,她不敢去瞧虞折烟,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封凰会怪罪在自己的头上。 她让银妞去打听情况,只听说虞折烟生了,心里也是半喜半忧,忧的是封凰的长子不知自己生的,喜的是幸亏那虞折烟没什么大碍,否则自己就闯下大祸了。 其实她也没有想要还虞折烟,谁知道她那样的不禁吓。那鹰是她自小养大的,她自然不觉得怕, 她正在那里急的直转圈,便瞧见封凰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依旧是一身的白衣,纹云金绣,只是身上再无往日的高贵和雍容优雅,整个人十分的颓然。 而他的怀里却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虽躲在襁褓里,了依稀间能瞧见他的眉眼像极了封凰。 她忙不迭的走过去,强忍着心底的酸涩,“恭喜世子殿下,您后继有人。” 封凰的眼底满是戾气,他停住脚步,看着林萼华,“何来恭喜,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竟做了这样的事情。” 林萼华被他眼底的怒容给吓到了,她原本就心虚,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 怀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那股杀意,顿时哇哇的啼哭起来。 封凰眼底的杀意渐渐的散去了,只抬脚往屋子里走去。而林萼华显然是失了心智,急声问道:“夫君,你答应妾身要让妾身好好的抚养这个孩子的。” 封凰的脸色白中泛青,眸中闪耀着怒意,“若非我这样说,只怕这孩子也活不到今日了,当初你用计让折烟瞎了双眼,当真是好手段。” 林萼华脸色雪白的跪坐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您,您怎么会知道。” 封凰不理会她,只是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留给林萼华一个比刀锋更冷锐的背影。 外面的天气阴沉,风卷起无数的落英,原来今年的春景这样的短暂,花开一半,便成泥土。 封凰将自己和那大难不死的孩子关在了一起。 南安王府急得半死,只叫人将门给踢开了。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封凰正坐在冰冷的地上,他的脚下全是酒壶。 封凰不喜饮酒,如今竟将自己灌的这样的醉,想来是伤心至极。 而那哇哇啼哭的孩子,却根本无人理会,那清脆的小嗓子也已经沙哑了,一声声的啼哭,十分的凄惨。 南安王妃赶紧让奶娘将孩子抱走,然后将封凰从地上扯了起来。 封凰的头发凌乱的垂下,头上的玉冠也松散着。 他向来是注重修饰自己的男人,任何时候都维持着那份尊贵和傲气,但此刻,已经狼狈的不成体统了。 南安王妃忙命人将醒酒汤给端了上来,然后看着封凰慢慢的喝下。 就在她等着封凰慢慢醒来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却传来了。 是王爷火急火燎的直奔着屋内,看着倒在床榻上醉的认识不知的封凰也顾不得生气了。 他步履间匆忙,连头上的发冠松了都不去理会。 “出事了,出事了——”南安王的脸上带着伤心和着急,“宫里八百里加急来的消息,说太后两日前殁了,让咱们即刻进京奔丧。” 此时半醉半醒的封凰听到这话也顿时变了脸色,他猛地从床榻上站起来,“什么?” 南安王妃只是颓然的坐在地上,眼泪却流了下来,“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没想到竟来的这样的快。” 封凰看着自己的父母,“我这就叫人给你们打点行装,只是此去京城,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 南安王妃看着封凰,“以后也不知道咱们还有没有再见的时日,封凰,你定要好好活着。” 封凰跪在地上,“儿子定会铭记在心。” 王府里的人还没有因为新生的孩子而庆祝,便被太后殁了的消息吓得人心惶惶。 家里的奴才连夜收拾好东西,直到天上泛起了鱼肚的白,王爷和王妃便离开了青州。 封凰亲自将双亲送到了城门外,他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 光照在他冰冷的脸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寂寥,仿若遗忘在世间万年的美玉。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叫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那瘦小的婴儿因为不足月,显得十分的可怜。 他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去了虞折烟的屋子里。 只见瑜儿正坐在院子里洗着衣衫,她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想必是哭了很久的。 瑜儿恍惚间抬起头来,见到是封凰,嘴巴张了张,却还是将在嘴边的话给吞咽了下去。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慢慢的往外面走去,似乎想给两个已经闹僵了的人一丝渺茫的机会。 封凰似乎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倒是他怀中的孩子似乎很想自己的母亲,一双玛瑙似的小眼珠直直的看着屋子里。 虞折烟躺在床上,昨夜的伤痛似乎还在,她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撕扯一般的疼痛。 恍惚中她忽然闻见了一丝的酒气,还有熟悉的,淡淡的墨香。 她倏的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封凰和他怀里孩子的身上。她不想再去看这个孩子,只是漠然的转过脸,看着头上的纱帐。 “你瞧他一眼罢。”封凰毕竟是男人,哪里会抱孩子,襁褓中的婴儿似乎十分的不舒服,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虞折烟慢慢的阖上眼睛,似乎不愿再瞧那眼巴巴望着她的孩子。 就在此时,封凰原本就发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既然你不肯瞧他,想来今生便再也瞧不见他了。” 虞折烟只感觉心如刀绞,徐徐的睁开眼睛,“世子殿下是要现在就赶我出府是吗?” 封凰掩去眼底所有的波澜,伸手将怀里的折子递给她,“这是休书,你拿去罢,以后是生是死,与南安王府毫无干系。” 虞折烟蓦地想起了成婚那日的情形。 他掀开她的盖头,向天立着誓言,他说这一生定会护她周全的。 “谢世子殿下。”虞折烟的声音飘忽,那样的清浅。 封凰见她一直都不曾瞧自己一眼,眼底的悲凉愈盛,他道:“司墨跟你一起走,倘若你以后不愿意照拂他,便在路上舍了他。” 她并未说话,只怕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而最先哭泣的却是他怀里的孩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声一声的哭的可怜。 “我给他想好了名字。”虞折烟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沙哑,“封陌殊”。 封凰轻轻的拍着儿子的后背,慢慢的开口,“陌路殊途,连名字都这样的不祥。” 他说完便往外面走去,虞折烟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以及更远的是那孩子的啼哭声。 大滴大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然后慢慢的扭过头,却看见纱窗上的封凰的影子,越来越远。 封凰径直的抱着孩子去了南安王府的西北小门,此时按照他的吩咐,早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里面有一个老嬷嬷见他来了忙从车上下来。 “给世子殿下请安。”老嬷嬷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 这便是封凰的奶娘,封凰待她十分的亲厚,这些年她买了一块宅子颐养天年,没想到今日又重新回到了南安王府。 他让那妇人起来,然后将怀里的孩子递到了她的怀里。 “以后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告诉任何人这个孩子的身份。” 那妇人瞧着那孩子的样貌,顿时知道了是谁的骨肉,忙道:“老奴便是死了,也会好好照顾他的,只是不知道小少爷可有名讳。” 封凰看着那孩子澄澈的眼睛,“虞陌殊。” ———————— 瑜儿没想到自己的小姐真的会被赶出府去,虞折烟还没有出月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可虞折烟心意已决,她没有半分的法子。 她只得收拾东西,待晚上黄昏的时候,才慢慢悠悠的将东西整理好,原本也没有什么东西,虞折烟的嫁妆也已经被卖了,留着补贴南安王府了,她只是不断的耗着时辰,只希望事情能有所缓和。 显然是让她失望了,虞折烟还是离开了南安王府,而封凰却一直都不曾出现。 她与瑜儿拎着东西从屋子里出来,却见林萼华正满脸复杂的站在那里,她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桀骜,似乎柔顺了许多。 “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你就走了,真是无趣。”她还是那样的嘴上不饶人,“才生下孩子就被赶了出去,可真是可怜。” 一瓣杏花掉在了虞折烟的眼前,她伸手去接,“我以后不会再可怜了,可你以后会更可怜。” 银妞却不服气的道:“我家世子妃有什么可怜的,我家老爷可是堂堂的大将军,世子殿下才不会休了我家小姐的。” 虞折烟笑的明媚,“所以她更可怜,因为她爱封凰,这辈子他又不会休了她,所以她这辈子也躲不开了。” 林萼华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刚要反驳,却见虞折烟已经领着瑜儿走了。今最后一缕霞光落在她淡绿色的衣衫上,却是带着决绝的美。 虞折烟出了王府,却见司墨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他似乎等了许久,他坐在门口滚着绣球的狮子头上,狮子脚下却扔了一堆的瓜子壳。 他见她来了,忙不迭的从狮子上蹦了下来,他裙带飞舞,却笑得明媚。 司墨现在已经是男人的装扮,虞尚书已经被诛杀,当初的那些冤假错案也已经平反,自然他的父亲也被正名了,他已经不再是东躲西藏的逃犯,只能在南安王府里苟且。 “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司墨的手里拎着一个笼子,里面全是一条条的毒蛇,显然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虞折烟不由得叹息,这果然是个傻孩子,竟只会拿一些没用的,难道自己流落在外,难道这些毒蛇能当银子花不成? “你为什么要跟我家的小姐。”瑜儿原本就没好气,见到他了更是火大。 虞折烟也觉得莫名,为什么封凰要将他也赶出府去。 此时天色已经泛着黑,虞折烟只能找了一个客栈,三个人勉强住下了。然而虞折烟身子原本就娇弱,晚上就发起烧病了起来,这一病就是小半个月。 —————— 京城的皇宫因为太后的离开而变得压抑,宫中的人都惶恐不安,但更惶恐要数南安王妃。 南安王已经去处理要事了,她自己跪在太后的棺椁前,屋内的白烛细细微微的晃动着。 此时遥遥的听见一阵脚步声,随即是太监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 她惶恐的站起身来,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慌忙的跪在了地上,“臣妇参见皇上。” 皇上阴冷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 南安王妃颤抖着,慢慢的抬起脸来。她的面容清晰的落在了皇上的眼中,他冷冷的道:“原来你也老了,我以为老的只有朕。” “臣妇年老色衰,只怕玷污了皇上的双眼。” 皇上却慢慢的伸手去摸她鬓角的白发,“阿雅,我还记得当初你在朕身边侍奉的时候,你每日给朕跳你最喜欢的舞,那时候的你鲜艳明媚。” 南安王妃也恍惚回忆起了那个时候,而就在这静谧的时候,皇上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可你当初背叛了朕。”皇上的眼底满是戾气,“今日你终于再次落到朕手里了。” 南安王妃惶恐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慢慢的后退着,警觉的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来,然后将钗尖对准了皇上。 “这里是朕的天下,你想做什么?”皇上突然欺身上前,即便是在太后的棺椁前,亦要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 南安王妃如同迷了心智一般,竟冲上去将手里的簪子狠狠的刺向了皇上的胸口。 “啊——”南安王妃这才发觉自己犯下了滔天的大罪。 门外的内侍听到声音忙跑了进来,却见皇上和南安太妃一身的素缟身上满是鲜红的血,而皇上的胸口上更是插了一把明晃晃的银簪子。 只见隐隐约约的见那簪子上泛着乌黑,竟是有剧毒。 “来日,抓住她,她刺伤了皇上。”内侍大喊大叫了起来,随即有铁甲的侍卫冲了进来,锋利的刀刃对着了南安王妃的喉咙。 而此时的皇上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半点的气息。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只见锋利的箭飞出,直插在南安王妃的胸口,不过片刻间,这位名震天下的美人竟没有了半丝的气息。 很快就有人将皇上抬走了,然后南安王妃的尸体也被拉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纤弱的宫装美人和婢女出现在太后的棺椁前,然后将棺底燃尽的一撮灰给慢慢的收好。 太子妃看了一眼太后的棺椁,皱眉道:“太子果然是扶不上墙的,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敢算计,若非本宫帮他,这皇位只怕已经落在旁人的手里了。” ———————— 虞折烟身子修养了大半个月已经大好了,这日她正准备回京,投奔舅舅和表兄。 谁知她刚收拾好东西,便听见外面铁甲和烈马嘶鸣的声音。 她忙的推开了窗户,却见无数风尘仆仆的士兵直奔着南安王府而去,为首一身银甲的人她认识,正是顾玠。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刚想出门,却被瑜儿给拦住了。 她的一张小脸上满是惶恐,一种绝望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虞折烟,“小姐——完了,完了——” 虞折烟一愣,随即扯着她的肩膀“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死了,皇上也死了——”瑜儿哆哆嗦嗦的说着,而她下一句话却让虞折烟心如死灰,“外面都再传,说南安王妃杀了皇上,杀了皇上——” 她听完脑子里念的只有封凰,杀了皇上,这是多么大的罪,封凰的性命只怕保不住了。 虞折烟只想去王府,瑜儿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您真的不能去,现在顾玠已经在抓人了,无论是谁,都逃不了了。” 听到这话虞折烟语声大变,“孩子,我的孩子。” 是啊她还没有来得及来看一眼她的孩子,她还没有看的真切,她后悔,她真的后悔了。 “让我走。”虞折烟看着瑜儿,“让开。” 瑜儿哪里肯让,虞折烟气急,一下子踹在了她的胸口,瑜儿这才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虞折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楼的,更不知自己是如何穿过一排排的大街的,只看见街边拿下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个胆战心寒的样子。 虞折烟想到顾玠当初在淮阴屠城的情形,他恨透了南安王府的人,以他的脾性,定会趁机报复的。 当她来到南安王府的前面,却见那里已经被围成了马桶一般,侍卫层层的守在,连一只苍蝇都跑不出去。 而王府里的人此时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拎了出来,每一个虞折烟都认识,一个个的脸色惶恐。 而顾玠正站在门口,刺目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的银甲上,带着森森的寒意。 最后的一个被人拉出来的是林萼华,她再也没有可往日的嚣张跋扈,而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死了的鹰。。 “你们干什么?我爹可是林将军。”她虽然吓得不轻,可还是不断的威胁着,“我爹会为我报仇的,你们害死了我的鹰。” 顾玠如同九天的战神,慢慢的走了上来,慢慢的看着她,“告诉我封凰和虞折烟去了哪里?” ------------ 第六十三章 被俘虏 林萼华的脸色也慢慢的变了,如今封凰下落不明,她也是半喜半忧。 她倏忽间睁大眼睛,看着满脸杀意的顾玠,“虞折烟?那女人早就被赶出府去了,她已经被封凰给休了,还有她的孽种,也不知去了哪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急迫的声音从人群中尖锐的传来,“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如此熟悉的声音,让顾玠心神摇曳,眼底的杀意越来越盛。 只见侍卫的利刃前,虞折烟的急迫。 他微微的晃了晃手,挡在她面前虎视眈眈的侍卫躲开,她穿过人群,只奔着林萼华而来。 “我的孩子呢?封凰呢?”她扑过来死死的转着林萼华的肩膀。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顾玠,“本将军也在找,想必你一定知道什么线索,你一定会坦诚交代的是吗?” 虞折烟这才知道封凰定是带着孩子一起走的,想来他现在已经平安无虞。难怪封凰当初将她和司墨赶出府,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不想牵连她与司墨。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后悔,自己这样的横冲直撞上来,竟落在了顾玠的手里。 “我不过是个弃妇,哪里知道这些,将军莫要忘了,我已经被封凰给休了,如今虞南安王府毫无干系了。”她直视着顾玠的眼睛,“告退。” 然而顾玠却一把上前,宽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手,死死的掰着她的下巴,“告退?我瞧你跟着乱党是蛇鼠一窝,本将军得好好审问才是。” 待他说完,便一把竟虞折烟摔在地上,她纤细的身躯如同折翼的蝴蝶,南安王府前大理石的砖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虞折烟疼的吸了口凉气,她抬起头来,毫无畏惧的看着顾玠,“你这是公报私仇。” 顾玠的眼底满是狠绝,“是又如何?你虽然被封凰休了,可还是与乱贼有纠葛,本将军得细细的审问你。” 虞折烟知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只远远的瞧见司墨和瑜儿站在人群中,两个人很是急迫的样子。 她趁着众人不备,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人犹豫了许久,还是慢慢的消失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 虞折烟是和林萼华关在一起的,没想到两个人居然还有今日。她们一起被关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那里面的被褥也是发霉发臭的。 她们两个脚下被拴着粗重的脚链,门外又有几十个士兵把手,两个人插翅也是难逃。 虞折烟只在那里整理这床榻上的灰尘,不想让自己睡的太邋遢。 而林萼华却坐在凳子上慢慢的抽泣起来,肩膀也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在虞折烟的眼里,她一直十分的强势,没想到今日也有这样的时候。而她的怀里还紧紧的抱着那只死去的鹰,那鹰身上还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想必是被那些侍卫所伤。 “放心,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虞折烟叹了口气,“你父亲镇守边疆,劳苦功高,你的性命定能保住。” “我担心的不知我自己。”林萼华的眼睛了几乎都快喷火了,“我担心的是封凰,他去了哪里?” 虞折烟顺着破洞的窗户,隐隐约约的看见了天上的凉月,“是啊,或许他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就在此时你,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即两个一身铠甲的侍卫踹门进来,那朱红色的房门被他们踹的嗡嗡作响。。 他们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了虞折烟的身上,“跟我们走。” 虞折烟却也没有反抗,只是跟着他们走去,她脚下还拖着长长的锁链,每一步都走的那样的艰难。 她被带去的却是封凰的书房,原本环境清幽的书房里,竟蒙上了一层杀意,隐隐约约的里面传来的不再是墨香,而是血腥味。 终于她被人带进了屋内,却见顾玠正坐在书桌后面,他早已换下了身上的铠甲,只是一身家常的便服,黑色的衣袍上,绣着几只张牙舞爪的虎纹。 而他的桌前却跪着一个小厮,这正是封凰身边贴身侍奉的人,想来顾玠正站在逼供封凰的下落。 顾玠听见脚步声,慢慢的抬起阴冷的眼睛,“虞折烟,你可愿意交代?” 书房的地上早已摆满了各种刑拘,上面隐隐约约的带着褐红色的血迹,也不知死在上面的人究竟有多少。 而地上摆着的火盆里,炙热的火燃烧着,里面的烙铁已经红了。 虞折烟看着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小厮,她眼底有一丝的畏惧,她知道顾玠究竟有多么的阴狠,所以她几乎难逃此劫。 她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哪怕她付出任何的代价,只要让她找到她的陌殊,知道他性命无虞。 “让旁人走了,然后解开妾身脚下的链子,妾身就告诉您,如何?”她露出甜甜的笑,一切看起来竟是那般的而和谐美好。 顾玠抬起头来,鹰一样的眼睛审视着虞折烟,然后慢慢的走了上来。 屋子里的人全都走了,她脚下的锁链也被士兵解开了,连那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人也被像只死狗一样的拖走了。除了满屋子的血腥味和那瘆人的刑具,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现在你肯说了?”他冰冷的声音在虞折烟的耳边响起,好像最深的夜里,最深的梦魇一般,她几乎窒息了。 “冬琅,你可还喜欢我?”她笑得天真浪漫,恍惚那日在城外的姻缘庙初见,一颦一笑,皆是醉人心魄的媚。 映入虞折烟眼帘的,却是顾玠那张再也掩饰不住怒气的,阴沉的脸,“凭你也配。” 虞折烟知晓,自己唯一能保住性命的,能救下她虞家大牢里人的性命的,只有顾玠。 皇上死了,四皇子必然会受自己母亲的牵连跟皇位无缘,而太子乃是中宫嫡子,虽行事荒唐,必定会继承大统。 而一旦太子大权在握,最风光得意的要数太子妃和顾玠了。 虞折烟强忍着心底的战栗,伸出细葱一样的玉指落在顾玠的胸口,“其实妾身一直对您心存爱慕,当初妾身欺骗了您,一直心怀愧疚。” 顾玠的一张脸在灯火下几乎铁青,带着冰冷的温度,他那双倨傲的眼睛了闪现的是轻蔑的笑,仿佛她只是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 他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只要一用力,她的命就没有了,“若是封凰看见了你这般的情形,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他的话如同匕首狠狠插在她的心里,“如此良辰美景,将军提他做什么?” 她说完伸手便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明明春天已过,可她觉得那样的寒冷。 虞折烟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而她胸口上那几朵梅花却开的正浓。这里曾被她的侍妾花如纱刻上了字,然后她命人刺了几朵鲜艳的梅花,去遮挡那丑陋的疤痕。 即便那几朵花再栩栩如生,也能瞧见红色的花瓣下,那隐隐的疤痕,如同丑陋的蚯蚓,趴在她的胸口。 顾玠的眼底的情欲渐盛,阎王一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没想到你竟这般的下贱。” 当她被狠狠的丢在床榻上的时候,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头顶上是那绿色的纱帐,可她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同她空洞的心底,也是漆黑的一片。 顾玠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带着冰冷的笑。 他冰冷的手指慢慢的去解自己身上的扣子,腰带,直到衣衫慢慢的退下。 “若是今日妾身陪了将军,您可愿意放过妾身的性命?”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是在做生意的小贩,谈着一桩买卖。 顾玠冰冷的眼底慢慢的恢复了清明,他伸手去捡地上落下的衣衫。。 而她娇媚的声音再次夺去了他最后一丝的理智,“冬琅——” 床榻上,永无休止的折磨,他仿佛是一头发疯的野兽,去撕扯着她的一切。 虞折烟终于承受不住,一行泪珠顺着惨白的脸颊落下,落在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青丝间。 顾玠停下所有的动作,然后看着她冰冷的泪痕,“你哭什么?难道是觉得愧对了封凰。” 冰冷的泪再次从她的眼底一溢出,“没有。” 他抓住虞折烟的手,紧紧的扣在头顶上,然后将她禁锢在床下,俯身逼视着她的眼睛,“是啊,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对谁又是真心的,连封凰也不要你了,想必他也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了吧。”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匕首一样狠狠的插在虞折烟的心里。 看着那的脸,顾玠再也忍受不住,一下子将她推到了床榻下。 虞折烟捡起地上的衣衫,遮挡住自己的耻辱,她直直的看着顾玠,“顾将军一言九鼎,答应的事情可莫要忘了。” 顾玠的看着她,“放你一条贱命有如何,将来我保证你会活的更痛苦。” 虞折烟是被侍卫从新送回到房里的,只是她脚下已经没有了那厚重的锁链,那侍卫们虽她也突然间恭敬了起来。 林萼华在床榻上半眯着,隐隐约约的听见声音,警觉的站起身来,却瞧见虞折烟正走进来。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破了,尤其是里面的亵衣,更是扯的厉害。她的脖子上还带着隐隐的红,一瞧就知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萼华气的颤抖,“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封凰,你真是下贱。” “我下贱?”虞折烟抬起眼睛死死的看着她,“我难道想这样,可我没有权势滔天的父亲做依靠,我只能靠我自己,保住性命。” 林萼华被她凄厉的目光吓到了,冷笑一声,径自又倒在床上眯着眼睡去了。 很快那些侍卫便备下了热水和新的衣衫,还有几道热乎乎的饭菜。 待虞折烟去屏风后面洗澡,林萼华才眼神怪异的起来,她已经饿的发昏了,食物的香气不断的飘在她的鼻子里。 她坐在桌前毫不顾忌的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却隐隐约约的听见屏风后面隐隐约约的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原本还是极浅的,如同猫叫,渐渐的竟越发的清晰起来了。 林萼华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她走到屏风后面,却见虞折烟趴在木桶上面,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她瘦小的身体不断的哆嗦着。 原来看起来那样坚强的女人,竟然也有这样软弱的一面。 她慢慢的走过去,然后慢慢的抱住虞折烟的肩膀,眼泪刷的一下也下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虞折烟抬起头,看着林萼华,她毕竟年纪还小,一直也是十分隐忍着的。“活着,我们只要好好的活着,任何的屈辱都要忍着。” 南安王府被抓起来的不过百人,而封凰的消失让青州的人更加的担忧,这位天下第一人的才子,竟不知道是生是死。 虞折烟和林萼华还好,两个人被关在马车里,而其他的人,都直接用囚车装着。。 路边的百姓却没有扔草叶子烂鸡蛋的东西,毕竟在他们眼里也不相信,他们一直爱戴的王妃会弑君。 虞折烟坐在车里,知道除了青州,竟觉得越发的颠簸起来。 她掀开帘子,瞧着树林里的鸟语花香,想来这一切竟是那样的美好。 守在轿子边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看起来十分的和善,不像其他士兵一样满脸的杀气。 “能不能给我们些水喝?”虞折烟笑的清浅。 那侍卫狂挂在马鞍上的水递给她,虞折烟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随即又递给林萼华,她摇了摇头,却是再也喝不进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马叫声,然后是顾玠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森森的寒气,“谁让你给她水喝的?” 虞折烟正想把水壶还给那侍卫,帘子还半掀着。 只见顾玠一身铠甲,他脸上的寒气几乎能将周遭的一切都冻住一般。 此时行驶着的人都跪下了,后面的侍卫有些不知是所以,只瞧着前面的人跪了,自己便跪下了。 “将军饶命。”那侍卫吓得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 “晚上自己领一百军棍。。”顾玠冰冷的眼睛扫了一眼满脸惨白的虞折烟,然后骑马而去。 而此时只见远处几个人行马而来,然后下马跪地对顾玠报告着什么。 林萼华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的紧张,她激动的说,“是不是我爹派人来救我了,他一定知道了这件事,” 然而她却失望了,很快消息就顺着士兵传来,直到传到虞折烟的耳朵里。 太子登基,太子妃为皇后,四皇子去皇陵为皇帝守孝,此生不得进京。 原来胜败已成定局,远处那个男人很快就权势滔天了,毕竟她姐姐已经成了皇后。 而虞折烟最惧怕的也来了,便是顾玠放了她的性命,可皇后却未必肯,她毕竟间接的害死了她的双亲,这样的仇恨,岂能让她有活路。 林萼华失望的靠在车上,依旧是那种绝望的眼神。 虞折烟吸了口凉气,然后转身对林萼华说,“我回京之前一定会逃走。” 林萼华的眼里有一丝的复杂闪过,她爬过来死死的拽着虞折烟的胳膊,“带我一起走。” 虞折烟摸着她凌乱的发丝,轻声的安慰道:“别怕,记着,只要你活着回到京城,你父亲就会救你。若你逃走了,抓起来便是死罪。” “那你呢?”李萼华的眼底满是担忧。 “我只能赌一把。”虞折烟死死的盯着她。 直到天黑的时候,一行车马便到了均州之地,哪里的刺史是个极精明的人物,自然十分巴结顾玠。 他们还未进城,就有人恭迎,路边看热闹的人也是无数,对着囚车里的人指指点点的。 直到来了刺史大人的府邸,那府邸更是热闹。除了佳肴美酒,还有无数的美人作陪。 而他更是在城中搜罗美人,只为了讨好顾玠。 倒是顾玠一改往日风扬跋扈的性子,一个美人都进不了身。 虞折烟被人从车里带出来,直接关在了屋子里,那刘刺史不知在哪里听闻了她与顾玠的事情,对她很是殷勤。 连房间都准备的十分奢靡。 然而虞折烟却称病,那刘刺史便自做主张叫大夫来瞧,那大夫见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只开了几个平常的方子。 可虞折烟却将他叫住,然后将藏在身上许久的一两银子递给他,“我最近只觉得失眠,你可能给我开些有助于睡的东西。” 那大夫不过是刘刺史私自派来的,自然不知道虞折烟是囚犯,还以为她不过是刘大人的姬妾。 他还是给了她一个瓷瓶,笑道,“这些可不能多吃,姑娘只要晚上睡觉的时候少放一下就成。” 虞折烟淡淡一笑,“只是我这病不想旁人知晓,还请您瞒着外面的那些人。” 那大夫收了她的好处,自然不敢乱说,想来他也见惯了这些,也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情,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了。。 果然宴席上刘刺史见自己的计谋落空了,便打起了虞折烟的主意。 他听手下的人报告说虞折烟的神医没有什么大碍,便不由得放下心来,只叫手下将一套极好的衣衫给虞折烟送了来。 虞折烟正坐在屋子里,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倒在自己的指甲里,随着她的手拂动,指甲离的药粉虽掉了些,可还是残留了一大半。 待她打开那盒子里的衣衫,饶是她这种享尽荣华的人,也是吃惊。 只见轻薄的纱裙恍若无物,想必是极珍贵的鲛丝,那上面每一寸上走追着指甲盖大小的珍珠,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荷花。。 而那上面的香气更是醉人心魄,想必是用极好的香料熏染过数日的。 这样珍贵的衣裙,便是宫里的娘娘们都很难见到的。听说织上一尺这样的纱,都要熬坏一个女人的眼睛。 虞折烟换好之后,便有府里的宫女将她带到一个十分奢靡的屋子里,外面有守卫,一个个站着,看起来十分的威武。 很快就有一个老嬷嬷站在门口检查着虞折烟的身上,而她身边的却是刺史夫人,年轻漂亮的模样,却是满脸的讨好之意。 虞折烟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翻扯自己的衣衫,不由得勃然大怒,“还不快让开。” 那此时夫人眼底有一丝的轻蔑漫过,却还是笑道,“您可别怪我,这可是为了将军的安全。” 说话间那老婆子的手已经离开了虞折烟的身上,然后对刺史夫人谁,“这位夫人的身上我都翻过了,显然是没有什么的。” 虞折烟这才冷哼一声,径直的走到了屋子里。 她隔着门窗隐隐约约的听见刚才那女人的骂声,“凭什么那件衣服要给她,我一直都舍不得穿的。” 那个老嬷嬷的声音传来,“夫人那里知道,只要讨好了这位将军,咱们府里难道怕得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虞折烟坐在屋子里很久,她慢慢的喝着桌上的酒,那酒极为醇美,可她却没有半丝的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踉跄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房门被人猛地踹开。 顾玠一身的酒气,想必是在前厅里喝的多了,他进了屋子,瞧见灯火通明的屋子内坐着一个美人,她穿的白色的纱裙,便是背影都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他似乎对这一切根本提不上半点的兴趣,他冷哼一声,“滚。” 虞折烟手里还有慢慢的一杯酒,她慢慢的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用极为谦卑的声音说,“是。” 顾玠听到了她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他猛地拽住了她的衣衫,“怎么是你?” 虞折烟露出灿美的一笑,“我还以为是将军大人吩咐的呢。” 顾玠这才明白,只是走到去桌子面前,慢慢的坐下,而那被浓郁的酒,却被他一口饮尽了。 虞折烟看着那空了的酒杯,眼底露出一丝的复杂。 顾玠冷笑着,“怎么,今日又想侍奉本将军了。” ------------ 第六十四章 逃跑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借着明晃晃的灯光将她看的清楚,一身纱衣,如同春日开的最耀眼的桃花,头上虽无钗环,眉间却缀着朱砂。 明珠般的水眸里,不知缠绕着多少的思绪,虽不复当年的澄净如水,却依旧乌黑明净,倒映出屋内的灯火通明。 顾玠冷冷的看着她,“你现在不过是阶下囚,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衣衫。” 虞折烟看着那空荡荡的酒杯,眼睛里有一丝的困惑一闪而过,为什么这样久他都没有倒下。 她却笑得娇媚,娇艳的可以将那烛火映亮数倍,“我以为冬琅会喜欢。” 而顾玠的眼睛却越发的迷蒙起来,如同一团淡淡的雾气,他不断的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他的眼睛落在那桌上的酒杯上,“里面掺了什么?” 虞折烟慢慢的走过来,纤长的裙摆拖在冰冷的地上,她慢慢的走进顾玠,“女人手里的酒将军以后莫要再碰,说不定会为此丢了性命。” 那强烈的药效慢慢的上来,虞折烟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闭上,整个人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屋内顿时安静了起来,只听见烛台上火苗噼噼啪啪的响声,如同虞折烟此时的紧张。 她伸手往顾玠的身上去搜寻,果然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把匕首。 “刷”的一声,她将锋利的匕首给拽了出来,冰冷的光折射在他刚毅的脸上。 虞折烟将刀尖对准了他的脖子,只要一把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她猛地刺了下去,而就在最后一刻,她却停住了。 躺在冰冷地上的男人,双唇紧闭,眉目皱起,好像在竭力隐忍着无尽的痛苦。 她不由得想到那日成亲,他脸上的表情亦是如此,那日他父母双双惨死,却是她一手造成的。 一滴滴的泪水顺着惨白的脸颊慢慢的落下,一股悲哀在她静谧的心底翻滚着,冰冷的泪水身上细滑如水的鲛丝。 她本以为自己会毫不顾忌的杀了他,可终于还是不忍心。 虞折烟颤抖着双手将锋利的匕首从他的脖子上拿下来,从新放回到刀鞘里。然后慢慢的将顾玠的身体往床榻上拖。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弄了上去,然后慢慢的解开了他的衣袍,直到露出大片的胸膛。 她只觉得他衣袍里似乎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她拿出来一瞧顿时松了口气,她刚才翻找了许久的令牌,竟被他藏在了这里。 虞折烟忙完这一切,早已累的是满头大汗,她去梳妆镜前故意将自己的头发弄乱,然后将桌子上放在的酒水全部倒在了顾玠的身上,最后慢慢的走到门口去。 她大声的说,“将军大人醉了酒,吐得满身都是,你们还不叫人来替她沐浴更衣。” 外面的侍卫听见了,忙叫来了府里的四个丫鬟来进屋侍奉。 虞折烟见她们十分熟稔的替顾玠收拾着,便叫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和自己身形相似的丫鬟帮自己梳头。 虞折烟坐在铜镜前面,那丫鬟恭恭敬敬的问,“夫人要梳什么样的发髻?” “就梳跟你一模一样的。”虞折烟好似漫不经心的往她的发髻上瞧了一眼,然后说,“把你的木簪子也给我戴上。” 那丫鬟只觉的这件事有些怪异,恭恭敬敬的道:“奴婢的东西俗气的很,怎能入夫人的眼,奴婢这就去禀告刺史夫人,给您挑更好的来。” 虞折烟啪的一声,将细白的手掌拍在桌子上,然后装出娇蛮成性的模样,“我喜欢的东西,连将军都让着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不给。” 那丫鬟吓得忙磕头认错,虞折烟冷笑一声让她起来。这次她不敢再有什么非议,只恭恭敬敬的给虞折烟梳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发髻。 待她弄好之后,虞折烟慢慢的站起来,只见她脚下一踉跄,竟险些跌倒了。 那丫鬟赶紧上前搀扶,却看见眼前一道冰冷的光芒闪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 “把你的衣服给我脱了。”虞折烟声音阴寒,带着无尽的杀意。 那丫鬟吓得颤抖着,还是将衣服给脱了下来。然后虞折烟又命她自己将自己捆上,然后她用布条堵住了她的嘴巴。 虞折烟穿戴好那丫鬟的衣衫,忙完这一切之后,脸上全都是冷汗。 她隐隐约约的听见屏风后面传来的水声,想必顾玠跟快就沐浴完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捡起顾玠落在地上的衣衫,便往门外走去。 “站住。”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要去做什么?” 为首的侍卫十分警觉的过来了,一身铮铮的铁甲上散着冰冷的寒意,而他身上的剑随着他的步履,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虞折烟压低了头,恭恭敬敬的说,“将军大人的衣衫脏了,奴婢拿去交他们去洗。” 那侍卫伸手便去掀那满是酒的衣服,一股酒味猛地溢了出来。 虞折烟的抱着衣服的手猛地一颤,一个凉意顺着她的脚尖直奔着心头而去。她的心如同悬在胸口,砰砰的跳动着。 这一刻好像过的那样的漫长,虞折烟直到听见了侍卫让她走,她才觉得自己慢慢的恢复了呼吸。 这刘刺史果然是帮了她的大忙,原来顾玠的士兵都被他请去喝酒,守在门口的不过是他府上的那些酒囊饭袋。 此时酒席已散,那些前来奉承的达官贵人的车都停在府门外面,虞折烟很轻易的就混出府去了。 虞折烟来到街上,却见大街上已没有几个人影,除了那些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灯笼,便是酒醉后跌跌撞撞的人。 此时天格外的阴沉起来,虞折烟慢慢的走到了小巷子里,却看见一个乞丐正躺在冰冷的地上睡着了。 而他身边放着的,却是一件脏兮兮的袍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虞折烟咬了咬牙,然后伸手抓起那袍子,而那原本睡着了的乞丐却醒了,没想到居然偷到了自己的头上,不由得哇哇的乱喊乱叫起来。 她抓起那袍子便跑了起来,直到冲出了两条街,然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将那脏兮兮的袍子给换上。 然后她又抓了几把土,然后抹在脸上。 她知晓此时的自己一定又臭又脏,旁人根本不会理会自己。她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躲在刺史府门前的大街上,因为只有那里才能清楚的观察着府里的一举一动,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虞折烟想到此处,便有转了回去。 然而她一会去,便瞧见刘刺史的府前已经是重兵罗列,一个个还在醉生梦死的士兵们被禁急的给找了来,有的酒醉未醒的,竟直接用凉水浇了上去。 而就在此时,一个满身戾气的声音从府里出来,顿时所有的士兵都鸦雀无声。虞折烟隔着很远,几乎能感受到那男人身上此时散发着的戾气。 虞折烟也知晓此时的顾玠该有多么的气急败坏,想他那样精明的人,竟又被她一个弱女子给骗了过去。 她躲在街角,然后用捡来的杂草盖住自己的身体。 直到她看着一行行的士兵顺着大街而去,一个个的冲进每一家的院子里,原本寂静的夜里,顿时鸡犬不宁。 黑暗中有几个提着火把的士兵慢慢的向她自来,虞折烟紧张的闭上可眼睛装睡,而那侍卫只捂着鼻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虞折烟的目光一直落在顾玠的身上,他骑着一匹马,在街道上转着,听着搜寻的士兵一个个的回来禀告。 而虞折烟却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天色微微放亮,虞折烟才见那些侍卫回到了刺史府,虞折烟知道,顾玠该走了。 因为他不可能因为一个逃犯而耽误行程,他还要回京, 虞折烟揪住的心渐渐的松了,果然天色大亮的时候,虞折烟看见浩浩汤汤的军队离开了城里,而那些囚车里的人似乎听见了虞折烟的逃跑而愈发的胆战心惊。 虞折烟是悄悄的跟着车队的,当她站在门口,亲眼看见顾玠的的马踏出城门,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唯一做的事情,便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睡一觉。 已经紧张了整整一夜,她真的已经很累了,她找个一个街角的草垛。毫不顾忌的睡着了。 睡梦中她被孩童用石子扔了数次,然后被驱赶了几回,直到晚上,她才直到自己该出城了。 虞折烟知道顾玠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城中自然会有人继续抓自己。只有在关城门的时辰,那时候人多,自己才有机会混出去。 她这样想着,便又抓了两把土往自己的脸上抹去,然后故意装疯卖傻,摇摇晃晃的往城门口走去。 等她来到了大门口,果然发现了排了很多的人,那侍卫一个个仔细的查着,手里还拿着一张画像。 虞折烟知道那画像上是自己。 而此时一个手里拿着红薯的孩童瞧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十分的恶心,伸手便将手里的红薯砸在了她的身上。 虞折烟看着落在地上的红薯,上面满是灰尘,她还是捡起来一边大口大口的啃,一边“咯咯咯”的笑着。 那些排着的人,不由自主的离她很远,然后捂着鼻子,满脸的嫌弃。 终于轮到虞折烟了,她慢慢的走过去,那侍卫只往她脸上扫来,又瞧了瞧手里的画像。 虞折烟突然笑了起来,牙上满是红薯渣滓,看起来十分的恶心。 “滚。”那侍卫都懒得在瞧她。 虞折烟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慢慢的顺着城门的涌动走去,只剩下五步,四步—— 就在最后的一刹那,一把带着寒意的剑猛地射在了铁门上,坚实的铁门刹那间被戳了一个窟窿。 她几乎本能的扭头去瞧,却见远处慢慢的走来几个人影,为首的一身玄色衣衫,眉目间皆是冰冷。 虞折烟本能的想跑,可是还未来得及抬脚,便听见身后传来的顾玠毫无温度的声音,“下次本将军的箭可要射穿你的脑袋了。” 她看着铁门上的箭,有些颓然的闭上了眼睛。 而顾玠却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用一种轻蔑的声音说,“知道本将军是怎样发觉你的吗?” 她倏的睁开眸子,问道:“还请将军赐教。” 顾玠忽然笑了起来,可他的笑却不达眼底,“哪一个乞丐会有这样漂亮的鞋子,真是蠢笨至极。” 虞折烟这才低头去瞧,才发觉自己还穿着昨日的鞋子,那鞋帮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鸳鸯的眼睛是用宝石镶嵌。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用袍子能遮挡住,所以那些根本没发现。 虞折烟悔不当初,却冷笑道:“将军明明已经出城了,为何还回来抓我。” 他毫无顾忌的伸手擦拭着她脸上的黑泥,他声音冰冷,“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的戏耍我,你倒是第一个,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泥污渐渐的散去,看露出虞折烟那张极美的脸蛋来,“你杀了我罢。” 顾玠伸手往她的身上摸去,很快找到了她藏在身上的令牌和匕首。他拔出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了她的喉咙,“杀了你有什么意思,将来我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虞折烟是被他们绑在马背上往京城方向追去的,等追到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树林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鸟叫声和狼吼声。 此时那些士兵已经安营扎寨了,火把插在一个个帐篷上,那些俘虏被绑在一起,一个个的不断的哀嚎着。 虞折烟被送到帐篷里的时候,林萼华正端着碗喝粥,不过是几日的工夫,她竟然瘦了一大圈,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娇蛮。 她看见一个人被侍卫推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衣服,头发也跟杂草一样蓬乱着,不由得吓得放下碗,大叫,“你是谁?” 虞折烟叹了口气,“是我。” 她听见虞折烟的声音也愣住了,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来她,她激动的上前扯住虞折烟,“你不知逃跑了吗?怎么被抓回来了。” “没跑成。”虞折烟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我以后有苦头吃了。” 林萼华颓然的坐在地上,那双眼睛里满是泪水,“我想封凰了,你说他会不会来救咱们。” 虞折烟往四周瞧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和封凰去了哪里?” 林萼华一双眼睛里满是紧张,她看着虞折烟,“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孩子,一定是封凰安排人送走的。” “那你一定知道封凰的下落,告诉我。”虞折烟听到她的话,她能清楚的知道不知封凰带走了她的孩子,就一定知道封凰去了哪里。 “我告诉你。”林萼华站起身来往帐子的四周警觉的瞧了一眼,然后将声音压的极低,“就在顾玠来抄家的半个时辰前,有几个人曾来到南安王府,然后世子跟他们在书房。” 虞折烟心里猛地一紧,“然后呢?” “我原本是要找世子殿下见屋里有人,便不敢进去,隐隐约约的我听见有人说了句太子妃。”此时想来,林萼华的眼底还满是惊悚,“然后屋内有刀剑的声音传来,当我赶紧去的时候,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虞折烟紧紧的握着拳头,“想来那书放里面有暗道,世子被他们从那里带出的。” 林萼华听到这话,紧张的握着她的手,“那封凰是生是死,带走他的人究竟是谁?” 虞折烟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太子妃的人,她人虽嫁到东宫,心思却全在封凰身上。这样倒也好,至少世子现在性命无虞。” 林萼华这才想起来,难怪那日她进宫太子妃对她那样的殷勤,想来是她对封凰旧情难了。 只怕连她送给自己的礼物,也是有古怪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帐子的门被人砰地一声踢开,一个侍卫迈着矫健的步伐出来,然后指着虞折烟用冰冷的声音说,“将军让你去擦马。” 虞折烟知道顾玠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的,只得认命的跟着他去了。整整几百匹的马,只让她一个人擦,不是故意刁难又是什么。。 行走了一天的马儿十分悠闲的在河边吃着草,虞折烟拎着木桶一个个的给它们擦着。 有的马儿受了惊,险些几次用蹄子踢在她的身上,索性她躲了过去。 虞折烟擦其中一匹马的时候,那马儿正嚼着草一下子受到了惊吓,蹄子一下子踩在了虞折烟的小腹上。 她瘦小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萼折腾,这个人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步,然后摔倒在了地上。 桶里的乌黑的水也洒在了她的身上,又累又渴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远远站在河边的男人猛地攥紧了拳头,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那个虚情假意的女人演的戏,她最是厉害,总是轻易的撩动男人的心。 顾玠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也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直到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那瘦小的身体依旧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一截枯木,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顾玠身边的侍卫道:“将军,要不要将她泼醒。” 顾玠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的复杂,他没有理会那个侍卫,只是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身边。 长长的草几乎将她瘦小的身子掩埋,她头上的青丝浓郁碧绿色的草交缠在一起,显得凄美。 他用脚尖踢了踢她瘦小的背,然后冷声道:“别装了,起来。” 可她依旧不动,如同死物一般。 他心里一恸,忙的将她翻过来,却见她一张小脸惨白,长长的睫毛在风中不断的颤抖着,而嘴唇也是一片的青紫。 顾玠将她抱起来,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那些侍卫们似乎早已见惯可这样的情形,对于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了。 很快大夫就来了,然后提虞折烟把了脉,只说是劳累过度,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而身上的踢伤,也没有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顾玠心终于放下来了,然后让大夫走了,让属下们拿来了干净的衣衫。 他脱下她身上湿漉漉的不断的散发着恶臭的衣衫,然后替她换好干净的。开始的时候他的动作十分的野蛮,而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的难受。 而到了最后他的动作也慢了起来,她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 直到换好了衣衫,虞折烟如同一只猫儿一样躲在被褥里,她真的很累了,连呼吸都那样的沉。 屋内燃着火把,明明灭灭的火将他们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恍惚间他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手指慢慢的摩挲着,好似她是一块璞玉。 “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动手。”他的声音里带着复杂,“你刺下去咱们的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那日她拿刀子刺向他的时候他还是有几分清醒的,可那时他不想躲,反倒希望她真的能杀了自己。 可她还是在最后一刻停下了手,他饶是再精明的人,也猜不透,她为何要放过自己。 似乎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顾玠的困意也渐渐的上来了,他直接躺在了她的身边,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恍惚间,她如同一只乖巧的猫儿,钻进了他的怀里。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她的睫毛闪了闪,有些迷蒙的看着帐子。 她恍惚间记得自己明明被马踩到,然后疼的要死,然后自己便昏了过去。可她隐隐约约的听见耳边似乎有沉重的呼吸声,不由得心口一紧。 虞折烟一扭头,便看见了顾玠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眉宇舒展,脸上再也没有那戾气和阴鸷,让她恍惚间看到了当初的冬琅。 他似乎被吵到了,慢慢的睁开眼睛,鹰一般的眼睛里渐渐的有一丝的迷蒙。 虞折烟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换过了,想来也是顾玠给自己换的,因为里面肚兜的带子绑的别扭,这让她很难受。 ------------ 第六十五章 卖入青楼 她微微蹙眉,或许是绑的太紧了,她一抬头便觉得有些疼,好像头断了一般。 他见她的眉宇紧紧蹙起,不由得冷笑,“怎么,跟本将军睡在一起觉得吃了亏,看来昨日我不该管你,你病死了才好。” 此时熹微的晨光透过帐篷,映在顾玠的脸上,将他的神情照的那样的清楚。 虞折烟摇了摇头,手却不由自主的往脖颈的红绸带上摸去,扯了许久都不见松动半分,不由得皱眉道:“你打了死结?” “什么?”顾玠一时间愣住,眼底有错愕之色略过。 他过了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不由得冷笑,“我又没弄过这些东西,哪里会知道。” 虞折烟摸着红肿的脖子,叹了口气,“那便麻烦将军帮我解开,真的很疼。” 他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过了许久,他还是将手慢慢的放在了虞折烟肚兜的带子上。 似乎那结打很死,他扯了许久还是一样。他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将她碍事的衣衫退下,拿着锋利的刀刃去挑那纠缠在一起的红绸。 虞折烟微微侧头,只见他清俊的侧脸似乎被透过来的光给蒙上了一层霜,唇角紧抿如薄刃。 他认真起来的模样,在她看来有些陌生。 就在这时,帐子的门帘子被人掀开,一个士兵端着水盆进来,想必是进来侍奉顾玠梳洗的。 虞折烟上身只穿着一个肚兜哪里能见人,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叫出声,顾玠便一下子将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 那侍卫不曾料到屋子里有人,吓得忙跪在地上。 顾玠脸色铁青,头上的青筋动了动,“滚。” 侍卫忙不迭的放下手里的水盆,连滚带爬的往外面跑。 很快紧绷的绸缎被解开了,虞折烟十分熟稔的打了结,待她穿好衣衫,瞧见顾玠正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她。 虞折烟起身,刚想离开,却听见他道,“还不快侍奉本将军洗漱。” 她微微一愣,然后敛眸低目,慢慢的走到了水盆旁边,从温热的水中拧出帕子,走到他的面前去。 顾玠那双森亮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任由着她慢慢的擦拭着他的脸。虞折烟从未这样仔细的瞧过他,轮廓深刻,长眉斜飞,紧抿的唇上带着薄凉。 他倏的睁开眼睛,然后带着凉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虞折烟这才知晓自己看的他太久了,不由得脸红耳赤,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若是你再如此盯着本将军瞧,我就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凭你现在这样下贱的身份,也敢这样放肆。”他目光森然,言语像是说一个娼妓,带着蔑视。 他说完便出了帐子,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侍卫行礼的声音。 虞折烟原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哪里能容许这样的脏乱邋遢,她便直接用顾玠的剩水,将自己的脸洗干净。 然后又将自己凌乱的发髻拆掉,只随意的梳了一条及腰的辫子。 她走到帐篷外,却瞧那林边的山茶花开的正好,她随手摘了一朵,别在她的青丝间,幽幽一缕香气传来,步履生辉。 “看来本将军说的没错,你只在乎这副皮囊,现在还想着如何勾引男人。” 顾玠正在帐旁喂着他的马,目光凌厉,毫无收敛,放肆的盯着虞折烟,尽是轻藐玩味之色。 虞折烟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凉意,“我都快死了,难道还不能留住最后的得体吗?” 顾玠的眼神里偷着复杂,“你以为进京之后便必死无疑?所以你才费尽心思的想要逃跑?” 她笑得清浅,“可我最后一丝的机会都错过了,想来这样美的精致我再也看不见了。” —————— 辗转了几日,他们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进京的。 皇帝殡天,城中的人岑寂起来,路上的行人皆是素衣,连那些女子都没有个一个浓妆艳抹的。 虞折烟掀开帘角,看着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个指指点点,似乎说着什么恶毒的话。 刺死了先帝,这是多大的罪孽,看来他们这些都活不成了。 在她身边的林萼华含在眼圈里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她声音暗哑,“我上次进京的时候还是跟着我父亲一起来的,我坐在骏马上,俯瞰着那些人,是何等的风光荣耀。” 虞折烟将细白的手伸了出来,细细的雨点很快将她的手掌打湿,她吸了吸空气中的湿意。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看见顾玠那程亮的盔甲,在烟雨中泛着淡淡的光芒。 虞折烟和林萼华被一起扔在了幽暗的大牢里,虞折烟托顾玠的福赏赐在牢里还睡过一夜,想来也是旧地重游。 顾玠去宫中像新皇复命去了,他们这些南安王府的人,在等着宣判。 林萼华自然没有经历过这些,她的手紧紧的拽住铁栅栏,只听见狭长阴暗的过道里有森森的冷风吹过,以及夹杂在风中的嘶吼声。 “没事的。”虞折烟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想来是真的吓到了,“我猜你父亲很快就会救你出去了。” “真的吗?”她扭过头来死死的拽着虞折烟的衣服,声音颤抖,“我们都会没事的对吗?” 虞折烟轻声的安慰了她几句,直到她渐渐的平复下来。 —————— 皇宫,金銮殿内,新皇封厉看着跪在地上的群臣,心里满是得意,如今父皇死了,他成了九五之尊,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管教他了。 跪在地上的臣子们却也是战战兢兢的,他们知道,这个新帝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只一味地骄奢,全不理会百姓的疾苦。 顾玠一身铠甲,肃然的站在殿中,只听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讨论着如何。 其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道:“以微臣之见,还请皇上放过南安王府那些人,只将南安王和王妃治罪便可,您刚刚登基,理应赦免那些罪人,让天下人知晓您慈善爱民。” 他旁边一个人站了出来,“以属下之见,严刑拷打那些人,就不信他们不知道封凰的下落。” “以属下之见,将那些人即刻绞杀。” 七嘴八舌的声音不断的传来,整个金銮殿都成了马蜂窝一样。 人群中终于有一个慢慢的走了出来,跪在皇上的面前,“小女林萼华嫁到南安王府想必也是一时受到了蒙蔽,只求皇上能饶过她的性命,微臣来日愿为皇上披肝沥胆,誓死效忠。” 林将军是连夜回京的,他不过几日的工夫,鬓间的白发已经厚厚的一层,想来是为他的女儿,操碎了心。。 皇上有些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他哪里在乎这件事,一心只记挂着太子妃,她说编排的新的舞蹈,等着他下朝便去瞧。 先帝驾崩,宫里百日不得歌舞,他郁闷的很,难得太子妃体谅他,让她心中如何不欢喜。 “冬琅,你说怎么办?”太子瞥了一眼顾玠,毕竟这才是他心中的肱股之臣。 顾玠扫了一眼众人,那些人不由自主的闭上可嘴,只等着顾玠发话。 “依微臣之间,将南安王夫妇的尸体悬挂在城墙三日,以儆效尤,至于其他那些人,男子流放边疆,女眷贬为官妓。至于林将军的掌上明珠——” 林将军满脸恳求的看着身边的男人,想来他戎马一声,如今竟这般恳求一个乳臭未干的人,想来也是委屈。 顾玠慢慢悠悠的说,“想必她也是被一时蒙蔽,就请皇上下旨让林将军带她回边关便是。至于那些不知下落的余孽,便命人追查下去。” 皇上听了这话,站起来来,“这件事就按照顾大人说的去办,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只管去问他,不必再来回朕。” 监牢里,虞折烟在阴冷的屋子里睡得却十分的香甜,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却也看的淡薄了。 直到最后一缕夕阳落在脏兮兮的墙面上,外面才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只见林将军的身影出现在监牢的外面,林萼华见了父亲却是嚎啕大哭起来,伴随着铁锁的落地,她猛地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虞折烟看着这对父女,心里一阵酸涩,可她没有这样的父亲,她的父亲只是将她和姐姐看做垫脚石。 “走罢,跟父亲回边关。”林将军的声音暗哑,轻轻的拍着女儿的背。 林萼华猛地从父亲的怀里出来,看着虞折烟,急道,“那南安王府里的萼其他人呢?” 林将军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话。 林萼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祈求的看着父亲,“我求您救救虞姐姐和银妞,还有封凰。” 一听到封凰的名字,林将军却猛地捂上了她的嘴,他看着她,“还不快走,如今保住你的性命已经是万幸,还不住嘴。” 很快林萼华便被父亲连拖带拽的弄走了,阴冷的过道里隐隐的传来她的乞求声。 随即有侍卫过来将虞折烟用铁链锁好,然后连推带搡的往外面走去。 她看着远处监牢里,南安王府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虞折烟淡然的问着身后的侍卫。 “去青楼,皇上下旨,你们这些罪奴全部做官妓,即刻送去教司坊。”那侍卫瞧见虞折烟这般貌美,也动了心思,他捏着虞折烟的下巴,“说不定爷爷我也会去关顾你的。” 虞折烟原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知竟有给了她一条生路,只是这条路太惨,她怕走不到尽头。 “放肆。”虞折烟伸手出猛地拍掉了他恶心的手。 那侍卫一时间竟被她眼底的戾气给吓到了,随后恢复过来,一巴掌要往她的脸上招呼过来。 虞折烟凝视着她,“你有本事便打死我,看你如何交差。你若打坏了我的脸,想来那些教司坊的嬷嬷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样的话,那侍卫只得气呼呼的放下了手,身后另一个侍卫冷笑道:“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啊,等到了教司坊,还不是那些达官贵人的玩物。” 虞折烟并不理会她,只是由他们压着去了教司坊,只见里面满是脂粉香气,隔着重重的阁楼,看见舞女们挥舞着水袖。 还有那些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怀里搂抱着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女人。 这里的女子要么出身低微,要么是获罪的人,她们色艺俱佳,却还要陪着达官贵人陪夜侍寝。 只是这里的女子与青楼的不同,这里的女人没有皇上的旨意,是无法离开这里的,不像青楼的女子,只要哄好一个男人,就有拿银子赎出去的机会。 虞折烟穿过吵闹的亭台楼阁,慢慢的走到了一个奢靡不已的院子里。 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虽年过三十有余,却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一旁有小丫头侍奉着她,给她端茶递水,摇着扇子的人,想来她就是这里管事的了。 她一双细长的眼睛慢慢的将虞折烟打量了一遍,冷笑道:“这就是世子的侧妃?果然是个美人。” 她一边说着一遍往虞折烟的身边走来,摸了摸虞折烟惨白的脸,随后又将手爪伸向了她的胸脯。 虞折烟后退了一步,满脸怒意的看着她。 送她过来的士兵却一把将她推了过来,随即谄媚道:“任嬷嬷您有所不知,听说当初这丫头还给世子生了孩子,想必也没什么好的了。” 那任嬷嬷却摇了摇头,越看虞折烟越满意,“这女人将来定是个销魂的角色。” 虞折烟气的脸色铁青,她如今竟如同牲畜一般被人评头论足的,只恨不得那棍子将他们打死才解气。 就在这时,任嬷嬷挥了挥手,立即有个丫头拿几两银子交给那两个侍卫。 随即那两个侍卫笑着走了,嘴里还是千恩万谢的。 待他们走后,那嬷嬷坐在椅子上,一边惬意的喝着茶,“你可学过舞,可会弹奏什么乐器。” 虞折烟冷笑,“我自小粗陋,嫁进南安王府也是我预谋已久的勾引,琴棋书画是一概不通,看来嬷嬷是要失望了。” 那任嬷嬷将茶杯摔在桌案上,冷笑道:“既然你不会,那我有的是时间叫你,今天便饶了你,明天开始便有人教你,保证你学的很快。” 说完她便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而虞折烟很快就被扔进了一个房间。 那房间虽不算华丽,却也是十分的精致,想来这个嬷嬷还指着她发财,断然不会在衣食上苛待了她,若她这幅皮囊上留下什么疤痕,岂不是得不偿失。 虞折烟还没有将屋子看的透彻,只见里面还坐着一个女子,想来她是无法自己一个人单独的房间的。 “是你。”坐在桌子前的女子见了虞折烟赶紧站了起来,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她的身边。 虞折烟这才看清楚,竟然是林萼华的贴身婢女银妞。 她一直被关在囚车里面的,这些日子她也不曾见过自家的小姐,只是后来在牢里听说他们都被贬为官妓,而那姿色好些,便被弄到京城中最奢靡的教坊。 虞折烟坐下喝了口水,便将林萼华的事情细细的讲给了她听。。 她听到自己家的小姐走了,却也是十分的欢喜,想来也是个忠心的奴才。 这样想着她又担心起司墨和瑜儿来了,若他们是聪明人,定会去投奔舅舅和表哥。 只是她隐约间听见表哥已经回江南办差去了,只怕瑜儿也去了江南。 银妞双手握拳,她道:“听说明日便有人教咱们东西了,只有学会了才会去瞧侍奉那些恶心的男人。” 虞折烟将手里的茶杯慢慢的放下,皱眉道:“那咱们便一直也学不会,看他们怎么办?” “不可能的。”银妞的小脸上满是惶恐,“我刚才偷听到外面的人说,但凡学不会的,都会被打,没有几个人能忍住。” “那就要看看,是他们的刑罚厉害,还是我的骨头硬。”虞折烟的紧紧的闭上眼睛,“我总会有法子的。” 虞折烟和银妞这一夜睡得清浅,微微有一点动静两个人便醒了,知道第二日天色微亮,两个人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然而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穿衣坐起,只见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随即一个满脸厉色的女人端了盆凉水进来。 然后铜盆里的水全都泼在了她们身上,顿时两个人浑身湿透,虞折烟的耳朵里也灌进去了水。 “起来,以后我便是叫你们的孙嬷嬷,以后你们早早的起床,要是再敢这样赖床,我明日便不这么客气了。” 虞折烟看着自己和银妞的狼狈样,这客气都如此了,若是不客气起来,哪里还有她们的活路。 在孙嬷嬷的督促下,两个人很快穿好了衣衫,随着她往外面走去。 此时天色虽黑着,可依稀间却有昨晚宿在这里的男人离开,那些女子笑脸相送,好像是他们的夫君一般,可究竟有几分的真情又有几个人在乎。 虞折烟经过的时候,有几个男人将眼睛都快粘在了虞折烟身上,她只能忍着,跟着那孙嬷嬷去了一个房间。 虞折烟刚进去,便瞧见了数不尽的乐器,而屋子里站着几个女人,各个战战兢兢的模样。。 而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一个美人的身上,只见那美人盈盈楚腰,一双似水的眸子里带着醉人的美,如此美人,男人见了定会心动。 这些见了孙嬷嬷忙不迭的行礼,而她们的目光却落在了虞折烟的身上,然后又放到那水仙似的美人身上,想必在比较,这两个人究竟谁漂亮。 可那美人却依旧满脸的淡然,浑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连虞折烟都有些喜欢她的脾性了。 那孙嬷嬷向众人介绍着虞折烟和银妞,然后又说着那几个女孩子的名字。 虞折烟左耳听右耳出,只记得那孤傲的女子叫楚兮兮。 果然只要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好命好姓。 很快那嬷嬷便教众人《凤来》的舞曲,众人皆换了舞衣,一时间屋内水袖翩然。 其他的女孩子显然已经学过一段时日的,她们学起来很快,连比虞折烟多来几日的丫鬟都学的很快。 众人都学的有模有样了,只有虞折烟和银妞,两个人竟如同鸭子一般在那里胡乱的舞着,要么撞了那个,要么推倒了那个。 那孙嬷嬷气的半死,只拿着棍子往她们的腿上抽打着。 这孙嬷嬷果然是打惯了人的,已经知道打什么地方用什么力度不会留下疤痕,但却撕心裂肺的疼。 银妞是真的不会,她不过是个丫头,而且自小在草原里长大,哪里会这些。虞折烟却是故意的,她自小便喜欢跳舞,若真是认真起来,屋子里没有几个人能赢过她的。 而那个叫楚兮兮的女子显然是屋子里跳的最好的,那孙嬷嬷也对她青睐有加。 众人练到了晚上,虞折烟和银妞已经被打的腿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了,两个人还是什么都不会。 孙嬷嬷最后吩咐众人回去的时候,冷笑着看着虞折烟,“我知道你什么心思,当初也有那种不安分的,有什么歪心思的人,你知道是怎样处置她们的吗?” 虞折烟不动声色,而银妞显然是受不住了,只颤抖着问,“怎么处置的。” “她们不是不愿意十分男人吗,就扒光了扔在院子里,以后还有什么可害臊的。”那孙嬷嬷冷笑着说,“若明日你们还不会,那便是你们的下场。” 虞折烟不动声色的拉着瑜儿从屋子里出来,然后往她们的屋子里走,谁知路上竟然真的看见了有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跪在地上,往来的人看着,嬉笑着,指指点点着。 银妞紧张的拉住一个看热闹的女子,颤抖着问,“她犯了什么错?” 那女子冷笑一声,却无半点怜悯,“有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她不想侍奉,得罪了人家。” 银妞吓得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她死死的攥着虞折烟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入她的肌肤了。“是真的,是真的。” ------------ 第六十六章 献舞遇见顾玠 房间里,银妞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在地上不断的颤抖着。 虞折烟慢慢的走过去,然后掀开银妞的裤腿,将刚送来的褐色的药膏往她的身上涂抹。一条条斑驳的青紫的痕迹,十分的触目惊心。 “我该怎么办?”银妞哭的凄惨。“要是将我扒光衣服扔在院子里,我宁愿去死。” 虞折烟伸出纤细的手,慢慢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没事的,我教你,你记着,永远不要做最出头的那一个。” 她说完便将银妞拽起来,然后水袖翩然,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 银妞看完连哭都忘记了,她张着嘴,一副吃惊的样子,“你跳的未必比那楚兮兮差,若是你在孙嬷嬷面前跳这么一出,今日也不必受这样多的苦了。” “我宁愿受这些苦。”虞折烟脸色凝重,“我教你,你定要细细的学,记着,明日你不许太锋芒毕露。” 银妞不曾学过舞,而且又在边关长大,身子骨太硬了,学起来十分的难。 虞折烟教了好几个时辰,她才学会了些,虽跳动不好,但也足以将那孙嬷嬷给混过去。 两个人跳完已经累的是满头大汗,虞折烟喝了杯茶,却听见银妞担忧的声音传来,“那明日你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被被扒光衣服吗?” 虞折烟放下手里的茶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女人在亭子里表演书法讨好客人,想必定会留下一些笔墨,我去瞧瞧。” 银妞满头的雾水,“你这是做什么?” 虞折烟笑的奸诈,“自然是想法子明日蒙混过去,我一定会让她们知道我的厉害。” ———————— 宫门快要落匙了,而顾玠却依在宫中,此时新皇登基,宫中却如同变了一片天。 凤阕殿内的女子皆是容貌丑陋,便是勉强出挑的几个,也是低眉顺目,想来都是极安分的主。 新封的皇后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极美的脸上却满是怒气,她看着顾玠,就快要将手边的茶杯扔出去了。 “你为什么要放过那虞折烟,是她害死了咱们的父母。”顾映莲气的脸色惨白,“你是是不是还是对那个女人旧情难了。” “让她就那样轻轻松松的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她。”顾玠的眼底皆是戾气,“我与她早没有什么旧情了。” 皇后听到这话脸色也缓和了些,她叹了口气,“冬琅,你也莫要怪姐姐,姐姐只是怕你再被那女人给骗了,她心思恶毒,又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 顾玠点头答应,然后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让人带走了封凰?” 皇后手里正端着茶水,听她这样一说,冒着热气的茶全泼在了她的身上,“你胡说什么?” 他看着姐姐,“我在青州追查过,发现几个人的踪迹,那是你的暗人。我只是希望姐姐你不要错下去,你现在已经贵为皇后了,但凡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了。” 皇后用帕子擦拭着身上的茶渍,她身上极其珍贵的贡缎已经彻底毁了,“我站的越高,越想去追求权势,我受够了一个之下,哪怕已经是万人之上。” 顾玠手上的青筋不断的跳动着,他看着自己的姐姐,“你想干什么?” “我怀了身孕,以后不能去侍奉皇上了。”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笑意,“冬琅,帮姐姐找一个漂亮的女人却能受咱们控住的女人,替我侍奉皇上。” 顾玠从皇宫里出来,却见城中已经寂寥,除了那些花街柳巷,岑寂的如同一座空城。 府里的马车早就等在了宫门外,见他出来了,府里的侍卫忙迎了上来。 顾玠看着他,声音里有着疲倦,“打听清楚了吗?她怎么样了?” “回将军的话,虞姑娘在那里学不好舞,今日挨了整整一天的打。”那侍卫悄悄的看了看顾玠的脸色,接着回道:“听说明日她就要被扒光衣服,扔在院子里了。” 顾玠一脚踩上马镫,朝服的衣角随着风摆动,“她那样的人,自然会想到法子的。” —————— 虞折烟第二日便学乖了,不待那孙嬷嬷来泼她,早早的便和银妞来了舞坊。 却见昨日一起练舞的人都来了,一个个睡眼惺忪的,想必都是没有睡好的。而那楚兮兮却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整个人却是风轻云淡,孤傲至极。 几个人正站在阁楼上,却见几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男人,推着一个拿车过来,那上面确是一个死去的女子,即便天色未明,可众人亦瞧出了,这分明就是昨晚那个在院子里受到羞辱的女人。 她们这里的人都是官家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只见她细白的脖子上一片青紫,想来是自己想不开,吊死了。 很快孙嬷嬷便领着连个五大三粗的嬷嬷进来,想来真的是来处置那些学不好的人的。 这些女子早就被吓破了胆子,每个人跳的都十分的卖力,竟比昨日跳的还好上了几倍。 很快就轮到了银妞,她的手心里全是汗珠,她死死的攥住虞折烟的双手,不住的颤抖。 “没事的。”虞折烟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没事的,就按照我昨日教你的。” 银妞走去了孙嬷嬷跟前,那孙嬷嬷满脸的冷笑,“要是还想昨日那样,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 只见银妞慢慢的挥动这水袖,腰肢转动,动作虽有些生硬,却每个动作都是对的,一曲舞罢,众人脸色各异。 其实这些女人也不曾料到银妞进竟一夜之间全会了,刚才那些忘了几个动作的,脸色愈发的惨白,生怕那孙嬷嬷跟她们算后账。 那孙嬷嬷脸色也缓和了些,她摆了摆手,示意下一个人上来。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虞折烟,却见她不紧不慢的走了上来,脸上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站在那里,扬了扬水袖,然后装出满脸懊悔的样子,“嬷嬷,第一个动作我都忘了,这该如何是好?” 一听这样的话,那孙嬷嬷气的半死,“好一个猖狂的丫头,还以为我真的不敢惩治你不成?” 她说完便指了指身后两个五大三粗的夫妇人,“还不快上去,将她的衣服给我脱下来。” 很快她们便上来拽虞折烟的衣服,然而伴随着外袍的落地,一张白色的纸落在了地上。 那孙嬷嬷一愣,忙让人将那张纸捡了过来,她只瞧了一眼,便立即变了脸色,随即吩咐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赶紧住手。 很快她拿着那张纸火急火燎的出去了,顿时满屋子的女子都七嘴八舌的嘀咕起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很快那任嬷嬷就被请来了,她是这里权势最大的,顿时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那任嬷嬷身上衣服有些凌乱,扣子都反了,想来是正在睡梦中,便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她拿着那张纸,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跟前,然后用质问的口气说,“这是顾将军写给你的?” 满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虞折烟的身上,她却笑得从容,“自然是冬琅写给我的,难道我一个女子还能写出这样风骨的字迹来不成?” 任嬷嬷脸色变了变,“这信上说他说等来日奏请皇上,将您接出去可是真的?” 虞折烟笑的清浅,“自然是真的,想来嬷嬷也听过什么风言风语的,那顾大人当初可要娶我为妻的,我都没有嫁。我从青州被押解回京的时候,我们缱绻深情,他如今虽一时救不了我,可将来定会就我出去的。” 那任嬷嬷也是老奸巨猾的人,却见虞折烟生的美,想必那顾将军是旧情难了。来这里的都是有权有势,富贵非凡的人物,她自然也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的。 如今那顾将军贵为国舅,又深得皇上以倚重,若是得罪了他,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还不侍奉姑娘将衣服穿上。”任嬷嬷脸上露出了笑脸,指着那孙嬷嬷便骂,“你这是怎么办事的,这个月的工钱也不必领了。” 虞折烟知道自己毕竟理亏,只要顾玠不过来这里,这件事便能盖住一段时日,毕竟那任嬷嬷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质问顾玠不是。 然后虞折烟几乎成了满屋子的女人最羡慕的人,她们见虞折烟如今出人头地了,有羡慕的,有嫉妒的。 倒是那孙嬷嬷也一改前态,对虞折烟也不敢再一味的打骂,便是她跳了不好了,也只耐心的教她。 可直到中午,虞折烟还是所有人里面跳的最差的,连银妞跳的都比她好上几倍。 午饭却是极为简陋的,只有两个桃子,还有一块不怎么美味的桂花糕。 所有人都被打怕了,哪里敢说什么,只端着盘子各自找个地方去吃了。 虞折烟端着盘子去了阁楼的一个角落,却见那楚兮兮早就站在了那里,满头的青丝随着风而吹动,恍若神诋。 她不由得想起了封凰,他也是个不染纤尘的人物,如今却不知流落道何方。 似乎听到了响声,那女子慢慢的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极美的侧脸。 “你原本就会跳舞的对吗?”楚兮兮的声音里带着淡漠,“我自小便学舞,一眼便瞧出了,你是故意装作不会的。” 虞折烟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清扬婉转,不深不浅,原来她的声音竟这样的好听。她暗暗的想,也只有这样的声音才配得上她那张脸。 “我以为我装的很好的。”虞折烟一边说着一边啃着盘子里的桂花糕,声音支支吾吾的,有些模糊不清。 那楚兮兮扭过头去,依旧眺望着远处,似乎没有再和虞折烟说话的打算。 虞折烟只是默默的吃着东西,很快盘子的东西便被她一扫而空,只剩下两个桃核,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她吃完之后还是觉得饿,想来累了半天,这点食物怎能果腹。 待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那楚兮兮的盘子时,随即她的声音传来,“我不饿,你吃了我的那份吧。” 虞折烟一时间有些错愕,难道这女人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不成。待她仔细看时,却见原来阁楼的四角上用极细的链子坠着铜镜。 想来是辟邪用的,而铜镜随风晃动着,想来将虞折烟的一举一动全部都照进去了。 她不由得面红耳赤,忍了许久还是慢慢的将手伸向了那盘糕点。 虞折烟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见那任嬷嬷已经过来了,而她的身后还站在一个极美的女人,是那种妖艳的美,浑身上下带着那种媚态。 虞折烟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一种动物,狐狸,这女人分明是一个狐狸精。 那女人满脸的倨傲,可目光落在那楚兮兮和虞折烟身上的时候,却露出了愤恨的眼神。 想来她是妒忌两个人的容貌,想来是个容不下人的女人。 任嬷嬷见所有人都进来了,立即拉下了脸色,道:“这是咱们坊的花魁寒媚姑娘,三日后便是献王的生辰,你们便跟随着她进宫献舞,也好见见世面。” 虞折烟私下里便听人说过这寒媚姑娘跟随献王许久,这献王便是昔日的二皇子。听说这寒媚从不侍奉旁人,只有献王隔三差五的派来马车,将她接到府上去。 “我跳的不好,能不能不去了。”虞折烟走过去,虽任嬷嬷说。 “不行。”任嬷嬷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听说那日顾大人也去庆贺,难道你不想去见见他吗?” 虞折烟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下去,只怕他们便会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说谎。 然而那舞蹈却没有她想的那样的难,毕竟她们这些人不过是些陪衬,只有几个简单的动作,而那寒媚却在最得脸的地方,其他人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倒是那寒媚却是满脸的娇气,一会不满意这里,一会又嫌弃那里,只恨不得说除了她没有一个会跳舞的。 而且给她陪舞的人都要脸上蒙着细纱,旁人根本看不清样貌,其中有几个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接近那些达官贵人的女子,计划都落了空。 虞折烟自然装出一副蠢笨的样子,这让寒媚放宽了心,便将矛头指向了楚兮兮。 她几次三番的无理取闹,甚是想趁机将这楚兮兮弄走,可人家毕竟是任嬷嬷倚重的人,人家还指着她在这次宴会上露露脸的,哪里肯将她换掉。 这几日虞折烟过的倒十分的惬意,几个简单的动作她早就滚瓜烂熟了。 直到第三日晚上,那任嬷嬷便亲自将她们的舞衣给拿来了,众人只在屋子里换上。 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想来这教坊竟这般有钱,竟用这样好的料子给她们裁舞衣。 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虞折烟和楚兮兮的身上,只见两各人一个,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 一个人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伸手点了点小巧的鼻子,一双柔荑纤长白皙。 竟是两种不同的美人,举手投足间却足以撩人心魄。 而楚兮兮却浑然不在乎众人的目光,只是换着自己的舞鞋。然而很快屋子里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却见楚兮兮将原本穿好的舞鞋脱下来,那上面竟满是鲜血。 虞折烟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上面插了半截银针,那上面还有楚兮兮的血迹。 不知道是谁竟然下这样的狠手,想来是不希望她不要去参加王爷的寿辰。 难道是那寒媚,还是她们里面的这些人,毕竟她们都不太喜欢这个太出风头的女人,已经有了一个寒媚挡住了她们的出头之日,难道还要有个楚兮兮挡在她的面前。 虞折烟是第一个冲到她面前的,她搀扶着楚兮兮,急道:“还好吗?” 楚兮兮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好像刚才受伤的根本不是她自己,而是旁人。。 她将那舞鞋上的细针拔出来,然后穿上,伴随着她的脚步,底下露出了一排排的红莲。 原来那鞋底刻有莲花,血站在上面,每一步都生出莲花来。 虞折烟慢慢的松开她的手,“你还要去去是吗?” 楚兮兮慢慢的点了点头,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往屋外走去。。 背地里也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怪胎,都伤成这样了还去。” 虞折烟和楚兮兮是坐一个轿子去的,只见她一直闭着眼睛,闷不做声的,可额头全是细汗,想来是很疼的。 虞折烟掀开帘子,看着街道上熟悉的景致,待她的轿子经过尚书府的时候,她的眼底有一丝的酸痛。 任谁都不会想到当初的尚书府千金,尊贵的世子妃居然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去给那些根本不认识的人献舞,然后供人取乐。 很快他们便到了献王的府邸,其中有几个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吓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了。 很快虞折烟就跟着她们进了府邸,不知转了多少个长廊,却见一处灯火通明,远远地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 很快那寒媚便走了过来,她一身华贵的舞衣,头上坠着金丝做成的流苏,步履间沙沙作响,竟是那样的悦耳。 她的目光落在楚兮兮的脸上,随即冷哼一声,对众人吩咐道:“一会都给我仔细些,要是演砸了,看我回去不掀了你们的皮。” 那些女子赶忙点头称是。 此时隔着纱幔,虞折烟远远的便看见了殿内坐着达官显贵,一个个满脸的喜悦,也有喝的醉了的,席间更是佳肴美酒。 先帝才去了多久,这二皇子不但不哀痛竟还这样的大摆宴席,显然是受新皇的影响,毕竟那新皇子在宫里可比他这个弟弟逍遥快活多了。 虞折烟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身边的一个人影身上,他面色肃然的喝着酒,好像周围的喧嚣和热闹都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屋子里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毕竟他如今可是朝中最得势的人,皇上将大小事情都交给他处理,显然对他十分倚重的。 而府里的那些侍女们却不由自主的将眼睛放在他的身上,只因为他那张好皮囊。 他自然也引起了虞折烟身边女子们的注意,其中有一个女人道:“坐在王爷身边的是顾将军,没想到他竟然连王爷都比下去了。” 一听到顾玠的名字,众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了虞折烟的身上,毕竟她与顾玠的事情她们有所耳闻的。。 可虞折烟心里却并不怎么好过,她知道自己骗人的事情弄不好今夜便要露馅了,指不定那任嬷嬷回去要怎么收拾她了。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多想,却听屋内丝竹琵琶声再次响起。 而她们这些人往殿内走去,一时间步履翩然,身上传来香气,想来是那些舞女们已经将香囊打开了。 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舞女们的动作慢慢的慢下来,而那寒媚却慢慢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顿时所有人都成了绿叶,只有她那么一朵开的娇艳的花朵。 只见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一曲舞罢,顿时屋内掌声四起。 那寒媚慢慢的走向王爷,“原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屋子里的其他人知道这个女子自然是献王的了,自然不敢惦记,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其他身姿翩然的女子身上。 献王笑着让寒媚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道:“将你们脸上的面纱摘了,让大人们瞧瞧。” ------------ 第六十七章 送她礼物 殿中的女子们皆解开脸上的面纱,只见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楚兮兮和虞折烟的脸上。 或许与他们两个相比较,其他的人只不过是庸脂俗粉,根本不值一提。 殿内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这不是那虞尚书家的女儿吗?” 众人才将虞折烟认了出来,他们这些人大都参加过顾玠和虞折烟那场婚礼,想来都知晓她与顾玠的事情。 献王一心想要拉拢顾玠,十分客气的对顾玠说,“顾将军劳苦功高,本王便命你先挑选。” 顾玠这才将目光从杯盏中收回来,然后越过众人,慢慢的往虞折烟的方向看来。 虞折烟心口猛地一紧,她如今也捉摸不透他,若是他能选择自己,自己在教坊里以后日子会过的很好,至少还能能让那任嬷嬷相信自己说的话。 她正在恍惚间,却看见他慢慢的从桌案前走过来,灯光下,他一身黑衣,披风拽地,尊贵非凡。 虞折烟瞒着他一步步的走向自己,心里的担忧渐渐的散去,毕竟侍奉他总比那些陌生的男人要好些。 知道他与虞折烟近在咫尺,他慢慢的将手伸了过来。 虞折烟刚要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却见他的手越过她,牵起了楚兮兮的细白的手。 一刹那,虞折烟脸色苍白如雪,手指冰凉,薄唇微颤。 只见楚兮兮满脸淡然的跟着顾玠走到了桌案前,然后跪坐在他的身边。 虞折烟心中微震,轻轻垂眸,隐约有些明白,却不愿意相信。 很快就轮到其他大人选人了,虞折烟淡然的看着身边的女子被一个个的选走了,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殿中央。 这官场上的人谁不是精明的人,他们自然都知晓顾玠和虞折烟的关系,谁敢去得罪顾玠那个活阎王。 虞折烟见这样的情形,心里顿时一喜,想来自己竟因祸得福,省的去侍奉这些男人。 献王见状,忙笑道:“既然没人愿你要你侍奉,你便回去罢,该给的赏钱不会少的。” 虞折烟忙不迭的上前谢恩,花影觥筹交错间,她隐隐约约的看见了那些跟他一起来的女子们脸上讥讽的眼神,还有银妞担忧的眼神。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澄净的声音从殿中的角落里传来,“王爷,微臣想要她侍奉。” 众人都满脸的错愕,不想竟有人这样的不要命。只看过去,才明了,原来竟是何书腾大人,想来他是刚刚进京上任太史令,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这何书腾原本就富有同情心,他见虞折烟无人选,只以为她又什么隐疾,如今跌了颜面,只怕回去会心里难堪。 献王忍不住瞧了一眼顾玠的脸色,却见他面色平常,他旁边的美人替他斟着佳酿,显然他根本不在意这个虞折烟。 见到这幅情形献王不由得松了口气,挥了挥手让虞折烟过去。 虞折烟轻移莲步,慢慢的走到那何大人的身边,慢慢的坐下。 此时屋内早已经喧闹起来,早有人喝的酩酊大醉,毫无姿态,搂着身边的美人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虞折烟看着那何大人他的官位显然是这个殿内最小的了,无人理会他反倒自在,虞折烟在那里只呆呆的坐着,百无聊赖。 “你要说觉得难受就出去走走。”那何大人恭恭敬敬的说,恍若她不是个下贱之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虞折烟一愣,旋即道:“听着你的口音倒像是江南的。” 何书腾愣住了,“我父亲曾在江南的做过知县,我自小在江南长大的。” 虞折烟一愣,只想着他竟然有些面熟,脑袋里只闪过一个灵光,“我读过你的《落英辞》,那是你写给你新婚娘子的对吗?” 这何书腾却也愣住了,想来他的辞赋不曾流传,为何一个流落风尘的女子会读到过。 虞折烟好似看出了他此时的疑虑,笑着说道:“你与我表哥云霈昌乃是朋友,我是在他那里瞧来的,那时候我在我舅舅的府上还见过你一面的,或许你早就忘了。” 听她这样一说,何书腾才想起来云霈昌确实有一个表妹,只是他忘了她的模样。 虞折烟笑道:“你的妻子可还好?” “她很好的,不过随父母留在老家。”这何书腾可是个痴情的人,便是自己入了京,身边却连个侍妾也没有。 隔着无数的觥筹琉璃,顾玠的眼睛里慢慢的闪现出一丝的凉意。 他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虞折烟的模样,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笑的花容失色。如此娇媚的笑脸,她却从没有这样给过自己。 虞折烟与何大人聊得正好,却只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冷冷的盯着自己,待她抬头去瞧,却见顾玠那冰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很快这场宴席便散了,与虞折烟一起来的女子都得了赏钱,但最多的却是楚兮兮,她得到了银子是其他人的十倍。 这很快引起了其她女子的妒忌,不由得风言风语你的说着,可人家依旧是满脸的淡然。 那寒媚并没有随她们一起回来,想必是要留宿在献王府里了。 所有的女人都挤在一辆马车里,显得狭小而拥挤。 马车从京城的宣门经过的时候,却见那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虞折烟掀开帘子,只往外面瞧了一眼,便顿时脸色惨白,连身边的银妞也惨叫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两个身上,虞折烟却毫不理会,只是一下子冲出了疾驰的马车。 她一下子摔倒在了路上,双手被石子咯出了血,可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径直的往那里跑去。 却见城门上,有两颗人头被侍卫高高的挂起,人们拿着菜叶子一通乱砸。 四周不断传来诅咒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只说什么弑君,大逆不道。 而虞折烟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慢慢的磕了三个响头。 南安王和南安王妃的人头竟那样挂在城墙上,万人痛骂着。 很快人们发现了跪在地上的虞折烟,那些人见一个女子给逆贼磕头,便将手里的菜叶和鸡蛋往她这里砸来。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虞折烟远远的看见一个白衣的男人站在远处,风掀起了他身上的绣袍,如墨的长发随风飘散,世上除了封凰在无人这样的不染纤尘。 虞折烟像发疯一样的追了过去,她穿过人群,浑然不去理会四周砸过来的东西,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舞衣,变得多么狼狈不堪。 然而当她赶到那里,却见那里早已是空无一人,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 就在这时,几个粗壮的大汉将她抓了起来,然后绑起来,送到了人嬷嬷那里。 她五花大绑的被人从轿子里拽出来,却见任嬷嬷正坐在院子里,脸上阴沉的好像随时要大发雷霆。 “我在这里呆着这么些年,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胆大妄为的。”任嬷嬷冷笑着,“不但想要逃跑,而且还欺骗我。” 虞折烟抬起头,“你真是冤枉我了,我要说逃跑,难道还等在原地等你们来抓我吗?再说我欺骗您什么了?” “欺骗我什么了?”任嬷嬷阴险的笑着,“顾将军根本就不理会你这个贱人,还弄虚作假的来骗我,我今日命人去找过顾将军的字,与你的那信上的根本不同。” 虞折烟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正想着自己要如何躲过去,却见两个人慢慢的走了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楚兮兮,她的脚步一轻一重,显然是那脚上的伤更厉害了。 而她身后的却是满脸担忧的银妞,她见虞折烟没有受到责罚,不由得轻轻的舒了口气。 楚兮兮慢慢的走了上来,然后对任嬷嬷说,“虞折烟并没有说谎,今日将军却跟我询问过她在这里的情形,还说将来替我们去圣上面前求情。” 她毕竟是任嬷嬷现在最喜欢的人,以后还指着她发财呢。 “是吗?”任嬷嬷脸色缓和了一些,“顾将军真的这样说的?” 楚兮兮跪在虞折烟身边,眼睛里满是平淡,“是。” 就在此时外面匆匆忙忙的跑来一个小厮,后面跟着两个侍卫,他们的手里抱着几个精致的木盒子。 “顾将军来命他们送东西给姑娘们的。”那小厮笑着对任嬷嬷赶忙解释。 那任嬷嬷见状忙从椅子上坐起来,然后笑道:“不知顾将军让两位官爷送给哪位姑娘的,还是所有姑娘都有?” 其中一位官爷道:“是送给楚姑娘的。” 任嬷嬷笑着忙叫丫鬟们接下,然后将几个盒子一一打开,却见里面玛瑙首饰,数不尽的珍宝。 虞折烟知晓顾玠向来玩世不恭,对女人可大方的很。这这楚兮兮显然不吃他这一套,清高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波动,若是旁的姑娘只怕都吓过去了。 那任嬷嬷瞥了一眼虞折烟,显然在质问,为什么没有她的。 然而就在这时,那侍卫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虞折烟,“这时将军大人专门给您的,要您好好的留着。” 虞折烟接了过来,却见是个有机关的盒子,怎么打都打不开,只听里面似乎有响声,显然不是空的。 任嬷嬷忙谢过这两个侍卫,然后又赏了几两银子,才将这两位官爷打发走。 待他们走后,她之前的怒气却一扫而空,对两个人也难得的亲切起来。 她虽然对虞折烟说话的声音还是严肃,可还是带了一丝亲切的,“你你别的事情没有说谎,但逃跑是真的,今日便罚你去柴房里,好好的思过。” 虞折烟知道自己几天捡了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哪里敢再争辩什么,只是十分坦然的跟着小厮去了柴房。 转身走的时候,看见送给楚兮兮的那些明晃晃的珠宝,不由得更好奇自己盒子里的是什么。 虞折烟被关在柴房里,哪里阴冷阴冷的,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舞衣,冷的她牙齿打颤。 她找了些稻草躲了进去,然后借着窗外的依稀间的月光,慢慢的研究着那木匣子。 她琢磨了不知道几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机关。 虞折烟所有的耐心都用完了,她气的找了一块石头,砰砰砰的就是一阵乱砸,直到那精美的盒子被她砸的稀碎。 她捡起里面的东西研究了好一会子,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只是里面是一只鞋子,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散发着恶臭,只是那鞋子上面还有个洞,显然已经破了。 虞折烟实在不明其意,琢磨了好一会也想不明白,顾玠为何要巴巴的给自己送来一只破鞋来。 索性他已不再去想,只丢在一边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 经过昨日的的献舞,其中有些女子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战战兢兢的了,只是她们拼命的练舞,似乎想在这里争个好出路。 更是有人议论起了顾玠,只将他夸的天花乱坠,只如何如何的风流多情,可只有虞折烟清楚的记得,他去淮阴追杀叛贼的时候是如何嗜杀成性的。 中午的时候,她们每个人都得了些银子,一问才知晓,竟是太子妃有了身孕,特地赏给她们这些罪人的。 虞折烟却浑然不在意,不像是她们那样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楚兮兮的身上,却见她依旧满脸的风轻云淡。虞折烟还记得她昨日替自己求情,想来自己还没有跟她道谢。 却见她舞步慢了许多,想必是因为脚上的针伤。 就在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竟是顾玠来了。 她们这些女子尚还不能去侍奉那些达官贵人,还得过些时日将舞学好了,才会在金娇楼上卖了自己,价高者得到这些女子的侍奉。 顾玠慢慢的踏上台阶,一身青衫,长发覆散,如墨色的发披在肩上。眉如远山,漆黑的眸子里毫无波澜。 而走在他前面的却是满脸讨好的任嬷嬷,她笑得脸上的褶皱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很快两个人便走到了阁楼上,原本挥着水袖的女子们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其中有一些女子不由得羞红了双颊,然后恭恭敬敬的请着安。 而顾玠却越过众人,目光直直的看向了那楚兮兮。 而任嬷嬷此时慢慢的走了上去,笑着紧紧的拉着她的手道:“姑娘快别跳了,顾将军想要听琵琶,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这就陪他去明月楼的雅间。” 虞折烟竟觉得十分的有趣,没想到顾玠竟这样喜欢这楚兮兮,竟纡尊降贵的自己找了上来。 可这位冰清玉洁的美人显然并不领情,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不卑不亢的说,“咱们这里有规矩的,没有挂牌子出去的姑娘是不允许陪客人的。”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任嬷嬷气的脸色都气的惨白,毕竟她也不敢得罪顾玠。 “噗嗤。”虞折烟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很难看见竟有人这样的给顾玠难堪。 然而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一道冷冷的目光穿过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直奔着她而来。 虞折烟原本笑的极浅,没想到顾玠离着那样远还是听见了,只感觉身上一哆嗦,一丝凉意顺着脚尖直奔着脑门而去。 就在这时,虞折烟慌忙的低下了头,却听见顾玠温和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我便在这里瞧着她们跳舞如何,但凡跳的好的,本将军就有赏钱,不好的,本将军责罚。” 那任嬷嬷听了这话,一心思只在他的赏钱上面,只笑着答应,忙不迭的叫人又搬来桌椅。 顾玠坐在椅子上,十分惬意的看着那些女子,“开始罢。” 那些女子见自己能在他面前献舞,不由得更加的娇羞,一个个轻舞水袖,跳的更加的卖力。 虞折烟躲在最后,只想自己混过去,谁知却见顾玠那幽冷的目光根本不再看旁人,只是死死的盯着她。 她眼神就好像她不是一个献舞的女子,而是沙场上敌人的将领。 “过来领罚。”顾玠冰冷的手指遥遥的指向了虞折烟。 虞折烟只觉得心内一凉,如今在这里他就是天王老子,谁敢得罪他啊。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心里只念叨这这阁楼尽快塌了,将顾玠摔死才好。 显然她是失望了,直到她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将桌案上的戒尺拿了出来。 虞折烟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还是咬着牙慢慢的伸出手去。 顾玠冷笑,“昨日我送你的东西你可瞧见了?觉得如何?” 一想起昨日那只鞋她就满头的雾水,摇了摇脑袋,“瞧见了,可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还请顾将军赐教。” 顾玠抬起眼睛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何必装不懂,真是虚伪。” 虞折烟的声音格外的认真,倒像是跟教书的先生请问问题一样,“我真的没有装,是真的不明其意。” 她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戒尺猛地打了过来,虞折烟猛地抽回了手,却早已红肿。 ------------ 第六十八章我要虞折烟 那种揪心的疼痛从她的指尖蔓延到她的心里,她的手指几乎麻木。 他的声音里满是冷冽,近在他咫尺的虞折烟只浑身一颤,很快她恢复平静,只跪地谢恩。 他的声音旋即响起,“起来罢,你跳的如何本将军可心知肚明,倘若你再浑水摸鱼,本将军保证你这双手再也拿不了筷子。” 那任嬷嬷正在两个人身边,听到你这话也愣住了,饶是她这样精明的人都闹不清楚,这两位祖宗究竟是爱还是恨着彼此。 虞折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果然那丝竹声再次响起。 只见虞折烟舞动妙曼的身姿,似一只凤凰腾飞盘旋在地上,腰肢细软,莲步轻移,身后披散着的青丝随风而动,万般风情全在眉梢。 一曲作罢,她身边的女子都惊呆了,却也是十分的错愕,想虞折烟这样会跳舞,为何还装出那副笨笨傻傻的样子。 连任嬷嬷都呆住了。 果然顾玠如他所说的一样去打赏银子,一张张银票毫不顾惜的给了这些女子,最多的是楚兮兮,最惨的却是虞折烟,只有一个铜板而已。 —————— 便是深夜,这里依旧灯火辉煌,照的如同白昼,一个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穿梭在亭台楼阁之中,他们的怀里搂着一个个娇媚的女子。 “咱们将来也会去侍奉那些男人的。”银妞推开窗户,随即那些恶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认命了。” 虞折烟微微咬唇,已经在心底下的话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绝望,可虞折烟连自己都无法保全,更何况是另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 “知道吗,那寒媚明日跟咱们一同登台献艺,听说她被献王弃了,王爷又有了新欢,她也只能去接客了。” 虞折烟叹了口气,指着旁人还不如自己挣一条出路,男人最是薄情寡义,又何曾将她们这些流落风尘的女子放在眼里过。 她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她梦见了南安王妃和王爷,她们的脖子上满是鲜血,还有封凰,她就远远的瞧着她,如同一团虚无的雾气。 她还恍惚间听到了婴孩的哭泣声,一声一声的撕心裂肺,像极了那日她将孩子摔在地上发出的惨叫声。。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已经过来晌午,银妞已经将两个人的衣衫给拿了来,都是新做的衣衫,只为了今晚她们的入幕之宾能给个好价钱。 很快夜幕便降临了,外面的花灯被人点燃,今日比往日更加的热闹,今日又有新的女子挂牌,人们过来不过是为了一睹芳容。 最惹人注目的却是楚兮兮,京中已将这个冰雪似的美人给描绘的如天仙一般,很多达官显贵今日过来不过是一睹芳容。 而她这个南安王世子昔日的女人也在京中传着风言风语,虽风头不及楚兮兮,可还是人尽皆知的。 虞折烟从珠宝匣子里挑出一支坠着流苏的步摇,斜斜插在云鬓见,然后是几枝简单的珠花,额头间点了红梅,风流袅娜,恍若坠入凡间的仙子。 她刚收拾好些,却见银妞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她面色激动。 “折烟,顾将军来了。”她欣喜的上来紧紧的攥着虞折烟的手,“今日你有救了。” 虞折烟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慢慢的摇了摇头,“他是来找那楚兮兮的,他如今恨我入骨,巴不得我被人折磨死才好。” 银妞却转身将窗户紧紧的掩上,走到虞折烟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我有法子。” 虞折烟微微一愣,一双眼睛有些莫名的看着他。 却见银妞慢慢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子来,“把这些东西放在楚兮兮的脂粉里,很快她的脸上就会起红疹子,那时候顾将军便只能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了。” 虞折烟脸色顿时变了,她没想到银妞竟也开始算计起了旁人。 她一下子夺过瓷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用几乎凄厉的声音质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银妞被她脸上的怒气给吓到了,哆哆嗦嗦的说,“是寒媚给我的,她说这样能帮你。” “这样拙劣的计谋难道你瞧不出来吗?”虞折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将楚兮兮的脸毁了,最得利的是她,等任嬷嬷追查下来,咱们两个能有好果子吃?。” 银妞这才恍然大悟,脸色惨白的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是因为想除去你们两个夺去她风头的人吗?” “不,只怕顾玠是她下一个的目标。” 很快金娇楼上便传来了一阵锣鼓声,虞折烟和银妞收拾好衣衫,便直接去了。 其他的姑娘们早就到了,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想来都是费尽心思想要今日吃风采的。 毕竟这里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谁也不愿做最下等的人,在这里受尽欺凌。 虞折烟他们在硕大的屏风后面,又有流纱遮挡,外面的人瞧不见她们,她们却依稀间能看清外面的情形。 只见台下已经座无虚席,坐在最上首的却是顾玠。 锦衣玉带,金冠束发,面冠如玉,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只有他的桌子上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他慢慢的品着杯子里的茶,一杯一杯—— 第一个上台的是寒媚,只见那那烛台上的火被人灭了大半,昏昏沉沉的台上,隐约间传来丝竹的声响。 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却见慢慢的一个穿着露骨的女子慢慢的从纱幔里出来。 她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上,香肩上披着一层细纱,隐隐见她白皙的皮肤,她嘴唇红艳,那样的娇艳。 而更让人浮想联翩的却是她的裙裾,薄纱下那玉腿若隐若现。 狐媚的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很快她的衣衫便退去了几件,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慢慢的走向了顾玠。 她走到顾玠的桌前,然后用细白的手指挑起酒壶来,然后用极为娇媚的姿态,往桌上的空酒杯里倒了一杯酒。 很快她柔弱无骨的手端起那杯佳酿,慢慢的往顾玠的唇边送来,然后穿着暴露的身体也往他的怀里蹭。 顾玠唇角勾起一丝的冷笑,伸手便将那杯酒给摔在地上,然后嘴唇动了动,“滚。” 此话一出,虞折烟清晰的听到身边女子们的轻蔑的笑声,想来这寒媚这样聪明的人,今日竟然输的这样的彻底。 虞折烟也愣住了,顾玠最喜欢这套了,难道他真的对楚兮兮动了真情不成。 恍惚间台上已经有人出价了,脸色苍白的的寒媚站在台中,她的目光不断的落在顾玠身上,好似乞求他能帮自己脱离苦海,可自始至终,顾玠都没瞧过她一眼。 她最后是被一个富商用五百两买下的,她自从挂牌开始,便只侍奉献王一个人,今日她眼睛已经没有了别的女子身上的绝望和恐惧,只有淡然。 很快又有两个女子相继登上了台子,然后被人拍下。 虞折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屏风后面的那些人身上,似乎在逡巡着,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瞧什么。 很快就轮到虞折烟了,她抱着琵琶慢慢的从屏风后面出来。 虞折烟坐在早已备好的椅子上,然后弹起琵琶。 只见她纤手挽春细捻轻拢孤凤千险飞絮青冥琴声清丽如春江之水灵澈如九秋之菊蛩声轻鸣娉婷静眠茗香淡淡细水涓涓。 一曲弹完,顿时四周不断的传来叫好声,一声一声的不绝于耳。 可只有虞折烟知道,隐约间自己弹错了好几处,只是这些人不过是门外汉,哪里懂得这些。 她手伤细腻的全是汗珠子,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顾玠的身上,今日他肯救她吗? 很快,伴随着铜锣的声音,开始有人出价。 虞折烟看着顾玠,却见他只是低头喝着茶水,似乎在想着什么,一双黑漆似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手中的珐琅酒杯。 直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喊了八百两,虞折烟才抬起一双眸子看去。 屋内已经没人在喊价了,想必很快她今夜就要属于哪个陌生的男人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澄澈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千两。” 虞折烟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她看着匆匆赶来的人,眼底都凝着笑。 一掷千金能博得这美人的一笑,值得。 顾玠的眼睛终于从酒杯上收起,他扭头看了一眼来人,眼神越发的阴鸷。 虞折烟却对着远处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抱着自己的琵琶,慢慢的退到后面去了。 很快上去的便是楚兮兮了,只见她一身白色的舞衣,头上只别乐一枝含苞待放的白牡丹。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此时房梁上悬着的篮子微斜,只见白色的落英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起舞,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一曲舞罢,所有人还如梦如痴,还未待人敲锣,便听见有人喊道:“三百两。” 很快起此彼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终于在一个冷冽的声音中,都不约而同的闭上可嘴。 顾玠道:“两千两。” 所有的男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可没有人敢跟顾玠一起抢人了,而且大多数的人拿不出这样多的银子。 —————— 月桂阁,楚兮兮站在那里已经有半个时辰了,那双清淡的眼睛终于慢慢的观察起来桌案前的男人。 他以两千两的高价成了她的第一个入幕之宾,却不曾发生过一切,他只是说给她画一幅画像。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薄薄的嘴唇轻抿,手里的笔在纸上描摹着,起先的时候还瞧她两眼,到了最后根本就不瞧她了。 这哪里是在给她画,分明是自己乱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手里的狼毫慢慢的顿住,然后瞧着纸上的人,脸色气的铁青。 他随即将笔扔在桌案上,将那张画攒成一团,然后十分不悦的说,“不画了。” 楚兮兮那双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莫名,这样的顾玠哪里像是杀戮成性的将军,倒像是一个纨绔的世家子弟。 漆黑的墨汁撒在他一身的锦衣华服上,他却浑然不自知。 楚兮兮上前,亲自倒了杯茶,慢慢的送到他的手里,他接过,两个人的手指却碰到了一起。 他的手那样的凉,倒像是一块冰。 她慢慢的走到窗户面前,正要关窗,却听见他的声音传来,“别关。” 楚兮兮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阁楼上的一个房间,那正是虞折烟的房间,窗户还敞开着,依稀间能看见虞折烟的身影。 顾玠从远处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随手将书桌上的卷册拿出来瞧,这一瞧不要紧,顿时脸色一变,眼神也有些飘忽。 楚兮兮将他脸上的神情瞧的一清二楚,不由得有些好奇,忙抬眼去看,却见竟是那一幅幅不堪入目的图。 这是青楼,能有这样的东西也已经见惯不怪了。 顾玠忙掩了卷册,后来一想自己也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些,又不紧不慢的看了起来,只掀了几页,便忽然想到了什么。 “所有的屋子里都有这东西吗?”顾玠皱眉问道。 楚兮兮一愣,却还是恭恭敬敬的道:“或许这里每个房间里都有的。” 顾玠气的将书卷扔在地上,他满是怒气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虞折烟的屋子里,虽说她与云霈昌是表兄妹,可两个人自小便一起长大,他不信两个人没有什么。 这样想着他守在门外的随从给叫了进来,然后轻声的嘀咕了几句,那侍从便走了。 虞折烟将发髻上的钗环都拆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表哥,强忍着眼底的泪意。 “我回了江南,没想到你竟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云霈昌脸色复杂,“若不是瑜儿去江南告诉我,我今日也赶不回来。” 虞折烟心有余悸,若是她晚回来一刻,她只怕不知沦落到何种的境地了。 “我明日便给公主递信,让她想办法将你弄出去。”因为先皇的殁了,他与公主的事情也往后拖延了几年,可毕竟他还是先皇定下的驸马。 虞折烟听到这话,心里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旋即问道:“你可知道封凰去哪里了?” “我哪里知道这样的事情。”他脸色复杂啊,“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不知道藏匿到何处去了。” “那我的孩子呢?”虞折烟忽然想到陌殊,他还那样的小,“可有他的消息。” 云霈昌见她脸上挂满了泪珠,瘦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不由得心内一紧,忙将她拥在怀里。然后轻声安慰着,“他们都没事的。” 然而他感觉背后一凉,却见一道冰冷的目光顺着窗户而来,他扭过头,却见顾玠正临窗而立,站在对面的看着紧紧相拥的他们。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呼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虞折烟忙急的从他怀里出来,却见外面的纱窗上已经燃起了火苗,红色的火光噗嗤嗤的烧着竹窗。 云霈昌忙拉着她往屋外走,火势虽大,但两个人也是无碍的。 原来是他们西边的房间着了,他们的屋子不过是受了牵连,只是两个人冲出火场的时候身上已经脏兮兮的不成样子了。 虞折烟拿着还算干净的帕子抹着自己脸上的灰,待勉强好些了,再伸手去擦着云霈昌身上的灰。 此时任嬷嬷已经火急火燎的赶来了,一直对云霈昌赔罪,毕竟人家花了一千两的银子,却在这里还险些给丧命。 她正命人给两个人从新安排屋子,然后沐浴更衣,那个活阎王就来了。 顾玠的身边站着的是楚兮兮,两个人一黑一白,十分的般配。 “沐浴更衣?只怕云大人走到哪里火便要跟在哪里去了。”顾玠冷冷的说,“今日不是云大人进京的日子,连老天爷都要收拾你。。” 和衣着光鲜的顾玠和楚兮兮想比,虞折烟和表哥显得十分的狼狈。 云霈昌冷笑,“收拾我的不是老天爷,是顾将军罢。只你一直在阻拦我回京,想必有什么阴谋。” 顾玠倒也不否认,“云将军还是回府罢,若是公主殿下知道她的驸马留在青楼里,想必火会烧的更大了。” 三言两语见虞折烟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心里只骂顾玠太卑鄙。 云霈昌虽有气,却也拿顾玠没有办法,他在回京的路上就听说了,如今皇上不理朝政,大多数事情都交给顾玠的,如今朝中人人巴结他,谁敢得罪她。 可云霈昌还是十分的恼怒,一想到他对自己的表妹旧情难了,便心里有了主意。 他俯身在虞折烟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用极为宠溺的声音说,“放心,我会将你救出去的。” 如此郎情妾意的画面,在青楼里却是极常见的,这一幕却深深的刺痛了顾玠的眼睛。 他就知道他们表兄妹一定有什么奸情。 虞折烟心里却一清二楚,她与表哥一直只有兄妹之情,突然见他这样一时间有些错愕,转瞬间却又明白过来了。 她用手中的帕子慢慢的擦拭他脸上的灰,“我等你。” 等两个人缠绵悱恻够了,却见顾玠早已离开了。 顾玠回到月桂楼,喝了一壶酒脸色才慢慢的恢复平静,楚兮兮只是安静的在一旁侍奉,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灯火阑珊,外面渐渐的安静起来,顾玠才抬起眼直视着她,“我救你出去如何?” 楚兮兮深沉的眼睛里依旧平淡如水,“将军大人有什么条件?” 顾玠冷笑着,“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也不逼你,我给你五日的工夫,你好好的想想。” 待顾玠走后,楚兮兮慢慢的捡起地上原本被他扔了的画,她慢慢的展开,依稀间却是虞折烟的眉目。 —————— 皇上三日未上早朝,人人都以为先皇病故,皇上悲痛之下病了,只有顾玠知道,这位昏庸的新君在后宫里整日与美人夜夜笙歌。。 他拿着奏折来请旨,却最先来瞧的是皇后。 皇后身材丰腴了些,肚子也微微隆起了,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宫人们也是十分小心的侍奉着,生怕出了什么事端。 皇后掀开茶碗,慢慢的喝着茶,“我交代好的事情你可办好了,人可找到了。” 顾玠脸色平静,“找到了,很快就能送到皇上身边了。” 听到这话皇后脸是哪个终于有了一丝的喜色,然后皱眉又道:“公主来给虞折烟求情了,她见不到皇上,非要让我那你去求情。也不想想,那女人与我有杀父之仇,我岂能轻易的放过她。” 顾玠的眼神闪过一丝的冷笑,“不如姐姐让皇上下旨将她赐给我如何?我觉得她在青楼里待的实在逍遥快活了些。” 皇后放下手里的杯盏,审视着弟弟的表情,“好,只要你不再上她的当,姐姐什么都依你。” 顾玠说完便起身告退,经过偏殿的时候正巧看见公主站在门前的花丛前,脸色十分的不好。 他走上去恭恭敬敬的给公主行礼,然后说道,“昨日在青楼里见了驸马,想来公主对他十分的放纵。” 公主急道:“他去瞧他的表妹了,我正是来求情的,还请顾将军在皇上哪里捎句话。” “公主真是大度,属下听闻他花一千两银子得了他的表妹,想来感情深厚。” ------------ 第六十九章 陌生的封凰 公主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只听到这样风流浪荡的事情,不由得面红耳赤,随即红着脸呢喃道:“云大人与她的表妹不过是兄妹之情,你莫要会错了意。” 在顾玠面前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子,还不任由他拿捏。 “云大人和他的表妹青梅竹马,想必也是感情深厚,自然容不得旁人说什么。”顾玠眼底掀起一丝的波澜,“只是微臣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并未止于水呵。” 公主脸色变得惨白,然后叫身边的丫鬟退去,才急声问道:“那我该如何?” “公主只要说皇上不允这件事,云大人难道还能亲自质问皇上去不成?”顾玠面色冷凝的泛出青白来,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 最近的天气热的出奇,娇媚的花都被晒得蔫了。一朵一朵的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机。 虞折烟坐在屋子里,手里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 因为昨日的那场火,她伤了嗓子,她拿着手绢捂着嘴,不断的轻咳着。 银妞是晌午的时候被送回来的,她昨日是被一个姓贾的富商买走的,她回来的之后便在屋子里不断擦洗着身子。 虞折烟看着她的皮肤都破了,忙伸手将她拦住,却见银妞脸色惨白,豆大的泪珠都落在了早已的冰冷的水中。 “会好的,一切都会结束的。”虞折烟紧紧的抱着她,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似乎在对银妞说。 然而银妞却脸色怪异的攥着她的手,然后说,“我发现了一件事——” 虞折烟见她如此慌张,一时间也有些错愕,刚想询问便听见她用惶恐的声音说,“我不能说——不能说。” 她没有再问只是将银妞从冰冷的木桶里拖出来,还未来得及替她擦干身上的谁,孙嬷嬷却来了。 “走吧,有人要你去伺候。”孙嬷嬷难得是虞折烟和颜悦色。 虞折烟以为是云霈昌过来了,可今日时辰这样的早,不由得问道:“伺候谁,可是云公子?” 孙嬷嬷老脸上都笑起了褶子,“是顾将军。” 听到他的名字,虞折烟细白的手指死死的攥住袖子,然后道:“只说我病了,让他找旁人罢。”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谁敢去得罪他啊。”孙嬷嬷面露为难,“您也知道他的脾气,若是闹起来大家难堪。” 虞折烟跟银妞交代了几句话,只让她好好的休息,她便和孙嬷嬷去了月桂楼。 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一阵琴声从屋子里传来,十分的动听悦耳。虞折烟自诩琴技高超,却未曾想竟有比自己还强上百倍的。 恍惚间她猛地将房门推开,却见纱幔后面坐着一对人影。 是顾玠和楚兮兮,两个人端坐在一起,一起弹着桌案上的古筝,恍惚间虞折烟觉得两个人竟是这样般配的一对。 “咳咳——”虞折烟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 顾玠不悦的眼神随即过来,然后带着阴森凉意的声音传来,“知道你来了,不必再咳了,难道还要我跪下请安吗?” 虞折烟真是冤枉,她不由得心里暗想:有本事你就磕头请安。可这句话借她几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来的。 她咽了两口吐沫,“我嗓子昨日被烟熏到了,我倒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果然听了这话顾玠针锥似的眼神慢慢的收回去了,然后继续和身边的美人一起拨动着琴弦。 虞折烟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多余的,便有些悻悻的往窗边的椅子上走过去,那里阴凉,想来呆着也是十分的惬意。 她只坐在那里觉得无聊,便伸手拿了本书瞧了起来。 虞折烟只瞧了第一本,见里面竟是不堪入目的画,每页都十分的生动,不由得脸颊一红,忙掩上了。 她伸手又掀了几本,最后在最底下找到了本诗经,想必是许久没有人瞧,上满满是尘土。 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然后十分悠闲的捧读起来,凉飕飕的风吹进来,耳边还有悦耳的琴声。 顾玠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虞折烟身上,却见她坐在窗边,风吹动她耳边的青丝,鬓角的发在她细瓷般的肌肤上流转。 他身边的楚兮兮清楚的感受到他呼吸渐渐的沉重,而琴声也渐渐的乱了起来。 顾玠猛地站起身来,直奔着虞折烟走去,然后猛地将她手里的书抽了出来,“果然是不知廉耻的女人,竟只会看这些下作的东西。” 虞折烟嘴里含着茶,差点全喷出来,她忍着喉咙处的酸痛,然后笑道:“你以为我在看什么?” “你知道你在看什么?”他脸色十分的难看,好像要冲上来将她生吞活剥了似得。 “那你看看我在看什么。”她声音里带着得意,好像自己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 顾玠伸手将树打开,一瞧里面竟是诗经,不由得一愣,随即将书扔给了她 虞折烟见他脸色铁青的走回去了,不由得更加的得意,想着他这样精明的人,竟也有吃瘪的一天。 恍惚间虞折烟好像看到了楚兮兮的脸上也有一丝的笑意,虞折烟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冰山美人的脸上看到笑。 然而虞折烟还没有得意多久,便瞧见外面的天忽然阴沉起来,原本跟蒸笼一样的天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好像一阵暴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狂风吹的窗户砰砰的响着,虞折烟正要起身关窗,便听见遥遥的有人喊着,“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这不是银妞吗?刚才还见她好好的。”不知是谁的声音被狂风吹了过来。 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此时窗户被风吹的合上,一下子拍在了虞折烟伸出去的手里。 他指尖传来的刻骨铭心的疼痛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脑袋里只有一个名字在回荡着。 顾玠见她的手一片青紫,忙走了过来,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的担忧,“怎么了?” 虞折烟双眼直直的看着他,恍若被什么夺去了心智一般。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却猛地推开他的手,然后往屋外冲去,只跑到湖边。。 却见那里早就站满了人,任嬷嬷站在最前面,指使着小厮们将一具冰冷的尸体装到麻袋里。 虞折烟跑过去,一把推开那小厮,只见银妞那张惨白的脸。 明明不久前她还跟自己说话的,怎么会掉在湖里淹死了。 任嬷嬷知道她与虞折烟关系亲厚,叹了口气道:“这丫头自己不惜命有怪得了谁,这都是她的命。” 虞折烟看着银妞被水泡的惨白的脸,她用手指着那些人,“是你们害死她的。” 人群中寒媚慢慢的走了出来,她依旧是那样的鲜艳明媚,“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嬷嬷说的对。” 很快虞折烟被人便扯开了,然后银妞那瘦小的身体被人拖走了。 虞折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姐姐虞折霜,她也是如此的模样被人拖走的,如同牲畜一般被人丢弃了。 很快惊天的雷声夹杂着暴雨骤然而至,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虞折烟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她看着渐渐涨起来的湖面,眼底满是哀痛。 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倾盆的大雨浇湿了她的衣衫。 大雨滂沱中她慢慢的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间推开了一扇门。 却见屋里正坐着一对男女,便是外面狂风大雨,里面却是温暖生香,醉生梦死。 “好一个美人。”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慢慢的走了过来,色眯眯的看着虞折烟湿透了了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虞折烟迷茫的睁开双眼,却看着他的手慢慢的伸过来,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今夜你来陪着爷如何?” 原本陪着他,衣衫早已半敞的女子哪里肯依,只走过来,声音娇媚的说,“爷,那妾身怎么办?” 那男人眼睛如同粘在虞折烟的身上,对那容貌平庸的女人恶狠狠的说,“滚。” 那女子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气的推门离开。 一阵惊雷划破阴沉的天,这男人拽起虞折烟的胳膊就往床榻上拖,虞折烟如同木偶一般,空荡荡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哀怒。。 她冰冷的身体落在锦榻上,随即那男人胖墩墩的身体也过来了,他的手撕扯着她身上湿透了的衣衫。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人踹开。 屋内的男人吓了一跳,刚要起身谩骂,见到来人顿时吓得浑身哆嗦。 他赶紧从床榻上下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微臣参见将军大人。。” 顾玠面露杀意,他阴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跪在他身下的男人,“你哪只手碰了她。” “微臣知罪,微臣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顾玠的目光再次飘向床榻上的女子,他拿出自己身上的佩刀,一下子砍断了这胖子的左手。。 伴随着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昏死过去的男人被顾玠的手下给拖走了,连砍下来的手也被一并拿了去。 顾玠阴沉着脸,走到虞折烟的身边,然后怒道:“你就这么自甘下贱,这样的男人欺辱你也忍受着。” 虞折烟的眼珠动了动,却还是没有一丝的波澜,“以后要忍受的男人可多了去,我沦落至此又能有什么法子。” 他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起来,我送你回去。” “是啊,今日顾将军点了我的。”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慢慢的从床榻上起来,伸手去解他袍子上的衣扣。 淌着水珠的青丝紧紧的贴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整个人看起来那样的狼狈。 他见她的手不规矩的伸过来,顿时脸色一变,一伸手将她推开,她瘦小的身体跌回床榻间,她的小脑袋也磕在了床棱上。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她抬起眼睛,“既然将军大人不想要我侍奉,那请你离开。” 顾玠顿时勃然大怒,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衫,伴随着衣衫落地,他一下子将她压在了身上。 风吹灭了最后一根燃着的蜡烛,屋内缱绻,却冰凉一片。 不知道何时外面的雨点渐渐的停了,屋内渐渐的平静下来。 虞折烟在黑暗中,隐约间听见顾玠带着复杂的声音传来,“明日你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 果然第二日便有皇后的懿旨过来,虞折烟和楚兮兮的被赦免,两个人可以离开这个虎狼之地了。 这里的女子莫不羡慕两个人,在她们看来,进了这里早就没有了翻身的机会,而虞折烟和楚兮兮竟这样的好命,攀附上了权势滔天的顾将军。 虞折烟和楚兮兮的东西早就被人收拾好了,两个人是从西北角的小门离开的。 楚兮兮走在前面,虞折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就在这时,虞折烟看见小厮抬着麻袋过来,里面俨然是一具尸体。 她不由得想起了银妞,忙问那两个小厮,“谁死了?” “是寒媚姑娘。”小厮道:“昨晚好端端的得了暴病死了,任嬷嬷让找个地方埋了。” 虞折烟顿时觉得心内一惊,昨日见她还好好的,怎么竟好端端的死了。 很快那小厮们便被她们两个远远的落在了后面,然而虞折烟发现自己竟然慢慢的追上了楚兮兮,好像她是在故意的等自己。 等两个人并肩而行了,楚兮兮慢慢的将那张极美的脸转了过来,“我替银妞报仇了。。” 虞折烟听到她的话不由得一愣,随即喃喃道:“是她害死了银妞。” “银妞发现了她致命的秘密,自然要杀人灭口。”楚兮兮那张脸上依旧没有半丝的波澜,好像不过是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什么事?”虞折烟恍惚间回忆起来,那天银妞果然支支吾吾的跟自己说了什么秘密,可当时的自己根本无暇理会。 “她怀孕了。”楚兮兮的薄唇动了动,“是王爷的孩子。” 是啊,尊贵非凡的献王怎么会允许一个轻贱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孩子,人家是皇亲贵胄。 想来那楚兮兮不过是想悄悄的生下孩子,以后在博得一个名分。 “跳舞那天我就发现了,明明她的右手该挥出去的,可她去捂着肚子。”楚兮兮的步子慢慢的缓下来了,“昨夜银妞好像也发现了。” 虞折烟这才想通了一切,是啊只要将这件事秘密的告诉献王,这个命苦的女人自然会被悄无声息的处置。 恍惚间那道漆黑的门已经越来越近。 “我帮你报了仇,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虞折烟又一刹那的错愕,可她这样的女子又有什么要求呢,以后去了顾玠的府上,只怕她定会享尽荣华的。 “我想要冬琅的一缕头发。”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迈出了大门。 虞折烟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提出这样莫名的要求,只点头答应,“好。” 门外早已有辆马车在等着两个人,虞折烟上去之后,马车渐渐的走了起来,然而却并未去承国公府,竟然只奔着郊外而去。 虞折烟忙询问马夫,谁知人家却并不回答。她身边的楚兮兮依旧是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的样子,她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直到车子停下了,虞折烟掀开帘子一瞧,竟看见了皇家别院,这里原是每年皇家避暑的地方,富丽堂皇的与皇宫相比较竟毫不逊色。 很快就有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出来了,然后用尖锐的嗓子说,“皇后的凤撵一会子就到了,你们这就跟我去换衣服,一会面见皇后娘娘。” 虞折烟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自己千转万转,却没想到还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虞折烟还是跟着内侍去一个狭小的屋子里换好了衣衫,然后稍微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她与楚兮兮原是分开的,她换好一闪之后便要去找她,谁知她竟在这里迷了路。 这皇家别院依山而建,风景秀丽,到处都是青山绿水,长廊交错,不迷路才怪呢。 虞折烟正急的满头大汗,却见远处的亭子里隐约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亭子的旁边可就是碧波的湖水。 她慢慢的走过去,只看了那人影一眼,便顿时脸色大变。 好似有一根鱼刺卡在了她的喉咙里,一句话竟也说不出来了。只见封凰正坐在石凳声,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支着额头,似乎已经睡着了,睫毛在俊美的脸上留下大片的剪影。 风吹这他头上的发,如墨的长发随风而动,远远瞧去,恍若神诋。 虞折烟的手颤颤巍巍的向他的脸伸去,她那样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一触碰,他就消失在她的面前一般。 就在她快要触碰到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然后甩开。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你是谁?” 虞折烟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封凰,你怎么了?” “你认错人了。”那男人慢慢的站起身来,“跟我搭讪的女人中,只有你的理由最拙劣可笑。” 虞折烟看着他的脸,却彻底的僵住了,明明是封凰的脸,为何他的一举一动竟那样的陌生。 一个人不可能变得这样的彻底,尤其是举手投足间能变得这样的快。她与封凰曾经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对封凰也是那样的了解。 而看他的眼神,竟好像他根本就不认识她一般。 “封凰,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才不认我的。”虞折烟往四周瞧了瞧,然后激动的说,“这里没有人,你告诉我啊。” 眼前男人的眼睛动了动,随即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就在这时,远远的跑过来一个内侍,这样热的天,他累的满头的大汗,“皇后娘娘来了,要你准备去抚琴,你这就虽奴才去更衣。” 虞折烟一下子拽着那男子的衣衫,“我不许你走,你告诉我咱们的孩子究竟子啊哪里。” 那男子的脸上随即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好像她真的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那侍卫哪里肯让,只一下子将虞折烟个扯走了。虞折烟不断的喊着封凰的名字,可他却从未回头。 虞折烟看着那熟悉的人影渐渐的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她死死的拉住那小厮的衣服,“他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 那内侍见虞折烟如此癫狂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他是皇后最喜欢的琴师,你这女人再闹,只怕惊动了皇后娘娘,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虞折烟恍惚间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原来不知何时那内侍走了,楚兮兮过来了。 她换了一身极美的衣衫,身上的打扮也十分的隆重,不想虞折烟的十分的普通。 可虞折烟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这些,只漠然的跟着楚兮兮走。 她见她收手冰冷,有些担忧的问,“你怎么了?皇后的凤撵到了,公公让咱们去等着皇后召见,莫要耽搁了才是。” 她一心想着封凰,她说的话虞折烟却根本没有听见去半分。 虞折烟摇了摇头,却不发一言的跟着她慢慢的走,不知道穿过了多少的长廊,才走到一处极美奢靡的宫殿前。 然后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 虞折烟一抬头竟看见了顾玠那张脸,不知为何,恍惚间竟然觉得有些模糊。 顾玠见她来了忙不迭的走了上来,看她一副丢了魂魄一样的表情,带着担忧的问,“我会保全你的,你不要怕。” 原来他竟然以为她是怕皇后处置自己。 虞折烟抬起眼冷冷的看着他,“你们姐弟两个可真是厉害,居然将人藏在这里,难道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吗?” 顾玠知道姐姐要见虞折烟和楚兮兮,便自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生怕皇后要了虞折烟的命,谁知她竟然说了这样莫名的话,一时间有些错愕。 “我藏什么人了?”顾玠的声音里有些莫名,他真的满头的雾水。 虞折烟冷笑,“何必这样假惺惺的问,难道你会不知道这件事。” ------------ 第七十章巨变 顾玠不由得一愣,好看的眉渐渐的皱了起来,他没有计较他的无理,只道:“好端端的这是又怎么了。” 虞折烟却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他,锐利的都能将他戳几个透明的窟窿。 过了良久,虞折烟慢慢的将头给转了过去,却见殿外花木繁盛,宫殿巍峨,金灿灿的琼楼玉宇,琉璃朱墙。 然而就在这时,内侍匆匆忙忙的过来过来,往近一看,恰是一个面目清秀正眉眼带笑的小太监。 瘦小的身子衣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腰身自然而然微弯着。交叠于身前的手指正翘着微微的兰花指。 然后用尖细的嗓子道:“皇后娘娘叫顾将军和虞姑娘去进殿。” “劳烦孙公公了。”顾玠说完便对虞折烟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并肩往殿内走去。 虞折烟从未见过顾玠这样恭恭敬敬的对旁人,而且是一个内侍,想来此人身份定是特殊。 然而她还来不及多想,两个人便已经踏入殿内。 虞折烟前脚刚落地,便只感觉一阵凉风吹来,正值盛暑,不料这里竟这样的阴凉,难怪皇后竟从宫里出来,来这里避暑。 踏入殿内,却见雕梁画柱,凤柱重帷。大殿的石柱上刻着飞旋的游龙凤凰,栩栩如生。 皇后正坐在殿内的凤椅上,宫女们正摇着扇子,只见她穿着红黄两色为主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两袖旁绣着大朵牡丹,鲜艳无比。裙子带有袍,很长,裙板上绣着银凤图案,华丽无比。 隐约间能看出她的小腹微微的隆起。 听到两个人的声音,皇后慢慢的抬起眼睛,凤眸死死的盯着虞折烟,随即露出了一丝的冷笑,“可知本宫今日为何叫你来?” 虞折烟和顾玠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砖瓦上的凉意顺着膝盖慢慢的沁进骨子里。 “奴婢不知。”虞折烟慢慢的低下头。 “今日是我爹的生辰。”皇后从凤座上慢慢的下来,不由宫女搀扶,慢慢的迈下了台阶。 虞折烟看着那双绣着凤凰的绣鞋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一种不好的预感由心头而升。 果然,只见皇后走过来猛地拔起顾玠身上的配剑,转身向虞折烟的脖子上刺来。 她的动作太快,众人便是瞧见了也不敢阻拦,只能看着冰冷的剑锋离着她越来越近。 就在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一个身影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虞折烟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玠得到身影,却见他跪的笔直,足以将自己遮挡在身后。 “姐姐。”顾玠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的响亮,“求您放过她一命。” 说话间他的喉结似乎碰到了冰冷的剑锋,几滴鲜红的血慢慢的落在了地上。 皇后怒视着自己的弟弟,“今日若不是本宫将她接来,只怕你今日便进宫去求皇上的圣旨了,本宫听闻昨日你睡在青楼里,和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一起。” “臣弟从未忘记过爹娘的仇恨。”顾玠俯身,重重的将头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只是她现在所受的罪还远远不够,还请皇后娘娘让我将她带回去。” 皇后慢慢的审视着自己的弟弟,过了许久才将手里的剑扔下,“本宫这些日子住在这里,就让这贱人来侍奉本宫罢。” 虞折烟身体一僵,却听见顾玠的声音再次传来,“好。” 皇后听到顾玠点头答应,忙亲自搀扶他起身,然后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本宫今日不需要你侍奉,你就去外面太阳底下跪着。” 虞折烟跪下谢恩,然后由内侍领着,慢慢的跪在了殿外日晷的下面。 屋内极凉,外面的日头又极毒,忽冷忽热见虞折烟只感觉头昏脑涨,隐隐约约间她看见楚兮兮进了殿内,然后又出来了,只是身后跟着几个婢女,手里还捧着几个盒子,想必是新得来的赏赐。 顾玠从殿内出来的时候,却见虞折烟正摇摇晃晃的跪着,毒辣的阳光照在她通红的脸上。 他慢慢的走过去,直到她慢慢的沉在他的身影里。 顾玠慢慢的蹲在她的身边,替她小心翼翼的擦着脸上的汗珠,“这几日你忍耐些,过几日我想办法带你离开。” 绝望中的虞折烟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是。” 顾玠慢慢的将一团东西塞到了她的袖口中,然后转身离开了。 她慢慢的低下头,才发现是厚厚的一扎子银票,是啊,如今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更有用处。 —————— 皇后的寝殿里沉香缭绕,宫女早已经退下,只有虞折烟一个人在殿内侍奉。 殿内只有三个人,高高再上的皇后,虞折烟,还有那个男人。 隔着层层的的纱幔,虞折烟见那个男人,青丝如绸,明眸如丝的弹着手里的琴。 他果然如旁人说的一般,他不再是封凰而是深得皇后喜欢的琴师,琴容先生。 很快皇后的声音从锦榻上传来,“茶。” 虞折烟慢慢的走过去,然后将茶水递给了皇后。 然而皇后却没有喝,只是轻移莲步,慢慢的走到那琴容的身边,然后伸出纤纤玉指,将茶杯给递了过去。 响彻寝殿的琴声戛然而止,那琴容慢慢的伸手接过那青蓝梅花的茶盏。 他徐徐的饮下,然后轻薄的唇为挑,“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顾映莲眼底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柔弱无骨的手慢慢的伸过去,轻抚这他俊美的脸颊。 然后虞折烟清楚的看到,那琴容慢慢凑身而去,在皇后的脸上淡淡一吻。 虞折烟只感觉心口顺时有芒针一扎,痛楚弥漫在四肢百骸。那女人是皇后呵,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封凰是你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的。 “行了,本宫累了,你们都回去罢。”皇后慢慢的站起身来,裙裾擦着地,发出沙沙的响声。 虞折烟知道今日的苦难是到头了,忙躬身慢慢的退了下去。 外面月凉如水,荫郁的花柳间隐隐约约传来蝉鸣声以及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 送他门回去的小太监提着灯笼,遥遥的在前面领着路。 虞折烟踏着玉石的台阶,扭头对身边抱琴而行的男人说,“封凰,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陌殊是生是死。若是你告诉我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纠缠你,也不会阻拦你任何事情。” 然而身边的男人慢慢的转过头来,他低如呓语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你有银子吗?” 虞折烟猜测过他的回答,却未曾想竟是这样的话。她有些不知所以的掏出怀里的银票,慢慢的递给了他。 她真的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然而他接过银票,借着长廊上悬挂着的宫灯上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细细的点了一遍。 “这样多的银子,足够你得到我的一切了。”深海珠辉般的眸子慢慢的看向了她,然后慢慢的凑身过来,“今日我陪你睡如何?” 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她感觉浑身一颤,伸手便去推他的胸膛。 只听“铮”的一阵响声,原来是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琴弦上。 “怎么,不愿意我侍奉。”他的手指慢慢的勾着自己乌黑的发,“你这样费尽心思的想要靠近我,难道不是因为贪恋我的容貌。我不过是个卑贱的琴师,只要有银子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泪水顺着虞折烟的眼角扑簌簌的滚落,她宁愿相信,眼前这个人不是昔日尊贵万分的南安王世子,真的只是一个低贱如尘埃的琴师。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慢慢的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珠。 “或许你想谈爱情。”泣露牡丹,烟雨海棠,却也美不过他的容颜,“那太麻烦了,得需要更多的银两。” 此时远远提灯走着的内侍大声的呵斥着,“你们还走不走了,爷可不愿意伺候你们了。” 虞折烟想也没想,追着那太监走了。 她被安排到一个极为破旧的偏房,旁边是一个满是淤泥的鱼塘,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了,散发着阵阵夹杂腥气的恶臭。 她正在屋子里整理这湿漉漉的床榻,楚兮兮却过来了。 虞折烟被安排在别院里最脏乱的地方,而她却被安排在锦绣堆里。虞折烟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却想着她还惦念这自己,不由得心下感动。 明明是一同过来的,她却活的如同主子一般,而虞折烟却受尽了虐待和凌辱。 她的话依旧不多,只是淡然的将几个药瓶子递给了虞折烟,然后说着每一瓶的功效。 虞折烟哪里记得着那样的多,只一股脑的全丢在摇摇晃晃的木桌上。 楚兮兮提着宫灯离开的时候,忽然扭头道:“其实这些东西都是顾将军送来的,我知道是要给你的。” 虞折烟看着大大小小的罐子,心下却是一暖。 “其实他真的很爱你。”楚兮兮的脸颊上似有莹莹玉色在流转,“或许他才是你此生的良人。” —————— 皇家别院似乎连酷暑都带着凉意的,虞折烟站在皇后的寝宫前,看着亭台楼阁中传来的鸟叫声,十分的悦耳。 昨日在烈日下跪了太久,她的双膝疼的厉害,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般。 此时昨日那位孙公公慢慢的走了出来,手里的拂尘甩了甩,然后对守在殿外的众人道:“皇后醒了,你们快进去侍奉。” 虞折烟手里端着铜盆,随着宫女的步子慢慢的踏入了殿内。 皇后每日净面的水都是从从花叶上采下来的露水,只有半金盆而已,虞折烟端着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虞折烟一进殿,便瞧见皇后正在小丫头的搀扶下缓缓的起身,她气色十分的不好,想必是因为身孕睡得也不安稳。 按照孙公公的吩咐,虞折烟将金盆放在架子上,然而皇后走过去才将细白的手伸进去,便顿时脸色一变,“这洗脸的水是谁备下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虞折烟慢慢的走上前去,俯身叩拜,“是奴婢。” 孙公公忙将自己的手伸进金盆里,随即脸色一变,痛骂道:“哎呦,怎么能用这样凉的水给皇后娘娘洗脸,怎么不往里面倒热水。” 虞折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其中一个宫女的手里端着一个银壶,里面备着的正是热水。 她不曾侍奉过人,用不懂宫里的规矩,犯错是在所难免的,可其他的人分明知道,却不肯告诉她。 虞折烟知道解释再无用处,只恭恭敬敬的说,“奴婢知罪。” 皇后的声音如夜风冷清缭绕,她走过去端过银壶,拿着滚烫的水便往虞折烟的手上浇去。 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虞折烟慢慢的却连躲也不能躲。只见殿内顿时生了一层蒙蒙的薄雾,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这惨不忍睹的一幕,却没有任何人为她求情。 伴随着银壶落地的声音,皇后的声音冷冽,“下次要是再忘了,本宫就不会这么轻的惩罚你了。” 虞折烟细嫩的手已经被烫成了猪蹄子一般,一排排水疱看起来十分的狰狞。 很快有人过来小心翼翼,磕头禀告,“皇后娘娘,顾将军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的脸上变幻了几番,然后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虞折烟身上,“你去给本宫从湖里摘几枝新鲜的莲花过来。” 虞折烟双手紧握,胸口起伏,似乎在极力隐忍身上的疼痛,“是。” “一会出去的时候将袖子放下来,若是冬琅看见了你的伤口,还以为本宫苛待了你呢。” 虞折烟喉间微动,“是。” 说完她慢慢的退出了殿内,然而在殿门口,却险些撞到了顾玠。 却见顾玠一身朝服偏给他穿出几分文雅之气,头戴官帽,帽檐上一道黑色锦缎压边,上绣百种倒福字花纹并在额前缀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翡翠。 他见她脸色那样的难看,忙问道,“这是怎了了?” 虞折烟见他声音很低,殿内未必能听得见,只是淡然道:“奴婢昨夜没睡好,劳烦将军担心了。” 顾玠还想再问,却见她逃命似的离开了,直到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最后一个台阶上,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起身进殿。 虞折烟对这里根本不熟悉,只是问往来的宫女和太监们,才勉强将将湖的方位摸了一个大概。 然而她顺镇幽深的竹林走着,却看见一个遍种奇花异草的地方,十分鲜艳好看,知是平时游赏之处。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夏日,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后庭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打骂声,一声声的从亭台上传来。 待她走进了几步,却见几个太监围在一起似乎在踢打着什么人,那人躺在地上,一身的白衣早已肮脏不已。。 虞折烟本就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的生死,刚想绕路走过,却不经意间看见了地上的人。 是封凰,不是哪个叫琴容的。 虞折烟想也没想一下子冲了上去,将一个稍微瘦小的内侍给推开,然后激动道:“你们干什么?” 那几个内侍见有人居然敢出头,忙不再殴打那琴容,而是都转过身来看着虞折烟。 “哪里来的没眼色的丫头,还想强出头。”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看起来有些身份的太监用手指指着虞折烟,“怎么,这是你的姘头啊。” “你们胡说什么?”虞折烟趴在地上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伤痕,想来这些内侍都是极聪明的人,知道往暗处打。 虞折烟跑过去,将地上的男人慢慢的搀扶起来,不经意间撕扯到了她的伤口,锥心刺骨的疼痛再次袭来。 而此时那琴容慢慢的开了口,“我的钱都已经被几位公公拿走了,要如何你们今日才能放过我们。” 刚才被虞折烟推到的小太监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吃了它,我们哥几个就走。” 琴容那绝美的眼睛动了动,然后伸手接了过来。。 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用不可置信的声音说,“你要做什么,还不快扔这些东西。” “扔了它?”那小太监露出奸诈的笑,“我们就去找更恶心的东西,看他还能不能吃下。 琴容的睫毛动了动,然后张嘴,慢慢的吃着那肮脏不堪的土。 虞折烟彻底吓傻了,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张和封凰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嘴,慢慢的动着,好似不是吃着泥,而是美味的糕点。 那几个太监见他吃完了,不断的笑着,然后满脸得意的走着。 待那些走后,琴容慢慢的走到石柱旁,大口大口的呕吐着。 “你怎么样了?”虞折烟慢慢的走上去,慢慢的拍着他的背,“皇后待你那样的好,为何你不去告诉皇后。” 吐完了的男人抹了抹嘴唇,随即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若是喜欢我,便拿银子过来。” 然后他慢慢的走了,一步一步的,踉踉跄跄,好像十分的痛苦。这样卑微的人,不可能是封凰,她此时才愿意相信,这不过是和封凰一模一样罢了,他不是封凰,不是南安王世子 虞折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湖边的,难得的她还记着皇后的吩咐,摇着木船,慢慢的划向水中央, 她摘下许久才发现,自己折下的竟是一些开败了的花,一朵一朵的十分的难看。 虞折烟这才恢复了些心智,将那些东西都扔出去,然后折了几支好看些的。 谁知她的木船才靠了岸,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紧紧的吸了口气,然后手指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花篮,她看着顾玠,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顾玠却不由分说的将她从木船上抱了下来,隔着衣衫,她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似乎成了她唯一能汲取的温暖。 直到她的双脚踩在了湖边的台阶上,她还是仅仅的搂着他的腰,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膛里,不肯出来。 她篮子里的莲花几乎快被压坏了,她还是不看放开他。 顾玠从未见她这样,不由得心下一怔,手指抚摸着她背后的青丝,轻声的安慰着,“怎么了?” 虞折烟声音暗哑,“别动。” 可是顾玠还是将她从自己温暖的怀中扯了出来,然后轻声道:“待会再抱也来得及,我又不会跑,先让我瞧瞧你手上的伤口。” 她不由得一怔,随即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是傻子,刚才在殿外我就瞧见了。”他将她的手伸过来,然后看了一眼他触目惊心的伤口。 “疼么?”他声音里满是心疼,然后将她的手展开,“得要将这些水泡都挑开才能上药。” 虞折烟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顾玠将自己靴子了藏着的一把匕首掏了出来,然后轻轻的划向了最大的那一颗。 伴随着黄色粘液的流出,虞折烟头上顿时满是汗珠。 顾玠将自己怀里的药瓶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药粉倒在上面一些。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似乎疼痛永远都无休无止。 当他挑到第八颗的时候,虞折烟猛地失声痛哭起来。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因为委屈们或许是为了封凰。 她如同婴孩一样大声的啼哭着,好不顾忌自己现在究竟有多么的狼狈,有多么的丢人现眼。 空荡荡的湖边,只有她的哭声在不断的回荡着,连游出来在湖面上戏耍的锦鲤,也悄悄的躲到了水底,连头也不敢再冒上来。 顾玠忙道:“若是你觉得疼,便咬着我。” 虞折烟想也没想,一下子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尖锐的牙齿咬破了他的朝服,咬破了他肩上的肌肤。 伴随着一阵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翼,却见他玄色的朝服上的纹绣上,隐隐有褐色的血迹。 他知道她疼,可是他却不能待她忍受这一切。顾玠从未如此怨恨过自己,连她都保护不了。 ------------ 第七十一章 我要带她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哭泣的声音。 她的双手已经上好了药,灼热的疼痛感褪去之后竟是麻木的感觉。或许此时疼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羸弱的心。 潺潺的流水,夹杂着荷花的淡雅,一切显得静谧而美好。 虞折烟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站起身来仔细查看着篮子里的青莲被蹂躏成什么样子了,只得叹了口气,想要从新去采。 “留在这里陪我一会,我才下了早朝,便过来瞧你了。”他在她的耳边呢喃。 他的声音传到虞折烟的儿子,细针似的,扎在心口,定住了她心口下的跳动。 虞折烟有些别扭,远远的看见远处传来吱呀的声响,原来湖边有一个秋千,被风不断的吹动着。 “舅舅家里也有一个秋千的。”虞折烟喃喃道,“后来有一次我摔了下来,舅妈便命人拆了去。” 顾玠拉着她往秋千处走,“如今你可以玩了。” “我的手——”虞折烟想说自己手伤成这样,哪里能玩的了这些。 顾玠却牵着她的胳膊往秋千旁走去,他慢慢的将她扶上秋千,然而她还没有站稳秋千便飞了起来。 他一下子踩在她身边的木板上,虞折烟的手臂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她听见耳边有风声划过,两个人相对而望,竟是那般的缱绻美好。 她的脸颊在他的胸膛,在他的臂弯中。 秋千划在半空的时候,虞折烟却猛地看见了远处抱琴而立的男人,他身后是满池的青莲,而他清尘脱俗,亦如佛祖手里的那一枝莲花。 她只感觉心如流矢,直坠大荒。 虞折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似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 她的胳膊竟松开了他的腰身,就在秋千往上腾飞之际,她整个人往身后跌了下去。 顾玠眼见她掉了下去,双手立即放开了绳索,将她死死的圈在怀里。两个人跌在了坚硬的石板上,他用手臂托着她的脑袋,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慢慢的停下。 她只听见耳边传来咔嚓一声,一侧脸竟是他的胳膊撞在了石头。 虞折烟的脸色顿时煞白,眼底泛红,嘴唇也微微的颤抖。 此时秋千架子也慢慢的停下来,越来越低,一下子砸在了顾玠的额头上,顿时留下了一片青紫。 他沉声问道:“你没事吧。” 受伤的明明是他,却问她有没有事情。 虞折烟摇了摇头,可一抬头却看见那张自己最不愿意瞧见的脸,顿时脸色惨白。 顾玠起身正想将她扶起来,似乎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胳膊疼的厉害。 “顾将军没事吧。”清淡的声音传来,似乎周围的蛙叫声也平静了。 待顾玠看清站在一旁人的那张脸,顿时神色遂边,深而锐的眉目间竟有一丝的杀气。 他一下子站起来,拔起身上的佩刀,“封凰,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费尽心思也找不到你。” 那琴容却并不惧色,“将军大人认错了人。” 虞折烟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着明晃晃的刀,一下子扯住了顾玠的衣袖,“冬琅——” 顾玠冷笑一声,眼瞳中凌厉陡升,“你早就知道他在宫里了是吗,你们夫妻了真是有缘,沦落至此还能重逢。” “他不是封凰。”虞折烟直视着顾玠的眼睛,没有分毫的畏惧,“他不是。” 那男人慢慢的跪下,然后恭恭敬敬的说,“草民不过是琴师,皇后娘娘抬举,才在这里为她弹奏。” 他这一跪,连顾玠都愣住了,高高在上的封凰怎能跪在他的面前,而且是以这样卑微的姿态。 “荒唐。”顾玠过了良久才咬牙切齿道:“我今日就杀了你。” 虞折烟知道自己已经无力阻拦,无法阻挡那把锋利的刀往跪在地上的男人砍过去。 她的眼睛了都是琴容的那张脸,依旧是风轻云淡,仿佛过来的不是夺人性命的利刃,而是蒲扇。 然而一个声音却打破了这一切,皇后的声音猛地响起,“冬琅,还不住手。” 顾玠听见姐姐的声音,手里的刀停下,然后跪下请安。 虞折烟也随着顾玠慢慢的跪下了,她身份低微自然不能直视皇后,只看着皇后那双绣着凤凰的绣鞋越来越近。 侍奉她的宫女们远远的跟着,然后看见一个太监搀扶着她走了过来,虞折烟一想,便猜测是最得宠的孙公公了。 “他犯了什么错,你要杀了他?”皇后的声音冷冽,似乎有些怒意,“冬琅,这是宫中,不是承国公府。” “皇后娘娘,微臣不过是瞧见这逆贼,要处置了他。”顾玠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那男人。 “他是宫中的琴师,叫琴容,不是逆贼。”皇后声音阴冷,里面夹杂一丝的怒意。 顾玠刚要说话,却见顾映莲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面前,冷冷的道:“本宫叫你摘几支莲花,竟耽搁的这样久,显然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虞折烟心内一紧,:奴婢不敢,奴婢—— 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说辞,尤其是在这个处处为难自己的皇后面前,一切解释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你还敢顶撞。”那孙公公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尖锐。 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往虞折烟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又是一巴掌,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脸霎时红肿起来,耳朵也嗡嗡作响。 她仰起脸,只看见那孙公公嘴唇动了动,露出阴险的笑,“我就替皇后娘娘教训教训你这没规矩的女人。” 就在这时,顾玠道:“他确实不是那逆贼,是微臣看错了。” 皇后脸上的怒气这消减下去,冷声吩咐孙公公道:“算了,莫要再教训这丫头了。” 孙公公这才慢慢的退到了一边,他的眼角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顾玠,毕竟他不敢得罪人家,所以自己刚才没有用十分的力气。 皇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跪在地上脸色铁青的顾玠道:“行了,你回去罢,这些时日你也不必给我过来请安了,多多操劳前朝中的事情才是。” “是,微臣告退。”顾玠扫了一眼跪在身边的虞折烟,看见她微微红肿的脸颊,眼中更加的凌冽起来。 很快顾玠就走了,虞折烟如同一砧板上的肉,任由皇后处置了。 皇后却并未为难虞折烟,连她也知道,若这虞折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姐弟两个断然会决裂。 “以后你就当本宫身边的一等宫女,跟孙公公一起侍奉本宫,你的东西也一并搬过来。”皇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像时极大的赏赐一般。 虞折烟却觉得毛骨悚然的一阵寒意,可她却只能叩首谢恩。 —————— 再奢靡的宫殿,也掩盖不住底下的森森白骨,再富丽堂皇的装饰,也掩盖不住皇家的阴谋算计。 虞折烟被派来给皇后娘娘守夜,这显然根本不是一件好差事,晚膳都不能用,若是在主子屋里出恭,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跪在床榻旁,孙公公端着汤药过来侍奉,待皇后娘娘喝完之后,便低声问了句,“娘娘还要不要他今夜过来。” 皇后拿着手绢擦了擦唇角,然后捻了一颗果脯慢慢的吃了下去,她极美的嘴唇微挑,“你可都安排好了?” 孙公公露出巴结的样子,“早就安排好了,若有半点的风声传到宫中,你就摘了奴才的脑袋,当夜壶。” 皇后柔美唇角勾起,眼睛往虞折烟的身边瞟过来,然后道:“让他进来罢。” 很快那孙公公领命,弯着腰急匆匆的走到墙边,将墙边桌子上摆放着的花瓶转了转,然后只听刷的一声,一扇暗门打开。 虞折烟倏的睁开眸子,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便瞧见琴容慢慢的从墙后走过来,他一身浅色的衣衫,头发松散的披在身后,让人见之忘俗。 孙公公很快就关门出去了,空旷的屋内,顿时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虞折烟几乎颤抖着看那男人,却见他慢慢的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弹起手里的古琴。 “今日本宫不听了。”皇后一双纤纤的素手慢慢的掀开帷幔,“本宫的床榻有些凉,你过来给本宫暖暖。” 虞折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无数个念头在心里翻涌着。 她是皇后呵,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她有身孕在身,虽不能行床笫之事,可与男人同塌而眠,这足够凌迟处死了。 虞折烟看见那琴容慢慢的走到皇后的床边来,越过虞折烟的时候,他连一眼都没有瞧她,好像她真的不过是个守夜的下贱的宫女。 琴容走到床榻前,然后慢慢的进了帷幔。 茜纱拂动下,却见顾映莲那双柔弱无骨的胳膊缠住了他的脖颈,随即朱唇落在了他的脸上,“果然世上只有你这样的暖。” 这样娇媚的话停在虞折烟的耳朵里,犹如万千只蝼蚁在身上爬,啃着她每一寸的肌肤。 虞折烟不想再看这样龌龊不堪的情形,只是低着头。恍惚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地面上,却毫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虞折烟听见皇后的声音再次传来,“茶。” 虞折烟到了一杯茶水过来,然后提着宫灯,慢慢的递到了床榻上。 皇后掀开盖子,慢慢的喝了起来。而虞折烟却一眼便看见了睡在外踏的男人,他的手半压着皇后的青丝,静静的睡着,好看的眉紧紧的蹙着。 她与他也曾是同塌而眠的夫妻,有时她晚上睡醒了,便去瞧封凰,一某一样的表情,分毫不差。 一个人的一切都是可以装出来的,只有他睡觉时候的样子,是无法改变的。 皇后衣衫半敞,慵懒的如同一只猫儿,可她的眼珠却渐渐的闪现出凉意,“瞧什么?” 虞折烟这才发觉自己盯着这男人看的太久,显然已经惹怒了皇后娘娘。 她忙的收回目光,去接皇后手里的茶盏,动作已经极轻了,还是惊动了他,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有些朦胧的倦色。 虞折烟的手不由得一颤,手里的茶盏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耳畔,若有半分的偏差,就砸在了他的脸上了。 她赶忙将落在玉石枕边的茶碗捡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 还未睡醒的皇后似乎没有心思跟她计较,只是冷哼一声,“滚。” 虞折烟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远远的听见床榻上传来两个人极浅的鼾声,显然两个人是睡着了。 刺骨的冰冷顺着地板蔓延在她的心底,昏沉的殿内,似乎藏着食人的恶鬼,随时都会扑上来,将她咬死。。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了,殿内的门被人缓缓的推开,却见一个宫女慢慢的进来,虞折烟虽看不清她的脸,却知道她是来替换自己的宫女。。 虞折烟如同被赦免的死囚,退出殿外,却见远处传来阵阵的鸟叫声,却见树上有两道光射来,原来竟是猫儿去咬树上的鸟儿了。 虞折烟回到屋子里,连灯也未燃,只是抱着自己的双腿,一呆便是半夜,知道天色微微放亮,她的眼底才有了一丝的拨动。 她得要去给皇后娘娘采摘叶子上的露珠,供她洗脸了。 跪了整整一夜,她的双腿早已酸麻,手上的烧伤流着脓,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慢慢的落在那些瓶瓶罐罐上,她几乎忘了这些东西都治什么的了,只是将所有的都吃了几颗。 然后发现其中有一个药瓶里有墨绿色的膏药,只涂抹了一下往自己的手上,不过片刻,丝丝凉意中竟也不觉得那样的疼了。 她面前梳洗了一番,然后又换了一身稍微干净的衣衫,才往殿后的花园里走去。 待她走到假山的时候,却看见了那琴容。 他正在被一群太监围着,而最前面的便是孙公公,他阴森的看着琴容,丝毫没有在皇后面前摇首摆尾的样子。 他叉着腰,满脸的倨傲,“皇后娘娘最喜欢的镯子丢了一支,可你是偷拿了去?” 琴容被几个太监围住,却毫无俱意,“没有。” “没有?”所有人都查过了,就只有你没有查了,还不快让我们搜搜。 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虞折烟认识,他就是那日打过琴容的内侍。 想来这些都是孙公公的心腹,可他们为何要为难琴容。 然而说话间那太监的手已经去扯他的衣衫了,太监原本就是没根的东西,心里也是龌龊的很,那双不规矩的手不断的在他的身上乱摸。 “让哥哥们搜搜,到底有没有。”孙公公笑的狡诈,手也向琴容的脸上摸去。 虞折烟只恨不得捡起石头将他们这些混账都去砸死,谁知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将将衣服给你们,你们仔细查找便是。” 她的脚几乎僵在那里,她此时正在一棵海棠花树,远远的看见假山处的男人慢慢的脱下了衣衫,直到身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虞折烟知道,此时这样狼狈的情形,不管是琴容还是封凰,都不愿意她瞧见的。 那几个太监并不去搜查他的衣衫,而是在他的身上瞧了一番,随即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来,“果然不是你偷的,我们哥几个还有要事要忙,今天就放过你。” 虞折烟紧紧的攥着拳头,却看见那几个太监慢慢的往自己方向走了过来,她猛地蹲下了瘦小的身子。 花丛很高,那几个太监不曾留意到她。 待那几个身影消失在长长的石道上,虞折烟慢慢的站了起来,而那男人却依旧留在那里,淡然的穿着衣衫。 她刚想再蹲下,却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不用躲了。” 虞折烟见四周无人,便知道是跟自己说话,只拎着银壶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他却淡然的开了口,“你都瞧见了。” “我什么也没瞧见。”虞折烟的手指紧紧的捏在银壶上,即便再想掩盖可声音里还是带着颤抖。 “你认识的那个封凰或许不会受到这样的侮辱罢。”他穿好最后一件衣衫,“或许你找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虞折烟抬起头来,眼底却是凌厉,“我会杀了那些欺辱你的人。” 琴容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颀长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花影交错中。 其实她不知道,那些人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而那个挥刀的人,却是她永远也扳不倒的。 虞折烟才好露珠之后便去了皇后的寝殿,殿外早有宫女在等候皇后起来。她有了身孕,也越发的懒怠起来,直到中午才会起身洗漱。 果然晌午的时候皇后才醒来的,虞折烟和宫女们侍奉她起身,然而就在虞折烟端茶递水的时候,皇后却一眼瞧见了她几乎好了大半的手。 皇后死死的抓住她的手,她细长的指甲落在她的伤口处细细的摩挲,“你的伤口竟好的这样的快。” “是奴婢皮糙肉厚,自然比旁人好的快一些。”她应该将伤口弄得惨一些,或许这样才能躲过皇后娘娘的找茬。 皇后却牵着她的手,慢慢的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冷笑道,“皇上声给冬琅了两瓶极好的创伤药,乃是贡品。” 虞折烟这才明白难怪那药那样的好用,竟然是御赐之物。 “奴婢知罪。”她慢慢的跪在地上,知道自己又要受苦了。 果然皇后的脚猛地踩在了她的手背上,慢慢的踩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袭来,虞折烟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再疼她也要忍着,便是皇后无理的打骂,她也要谢恩。 “凭你这样下贱的奴才也配用这样好的药。”皇后声音冷凝,屋子里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一直都舍不得用,没想到竟给了你。” “奴婢还是在不知,奴婢这就将药还给顾将军。”因为疼痛,她额角上满是汗珠。 可皇后显然听了她的话更为恼火。。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太监的禀告声,,“娘娘,顾将军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看了一眼虞折烟,然后绣着凤凰的鞋子从她的脚下下来,白皙的鞋底上顿时沾染了一层褐色。 虞折烟的手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却在这时皇后淡淡的说,“你退下罢。” 她忙起身退去,进了外殿便瞧见顾玠正站在一副画前,似乎在欣赏这笔墨。 听到脚步声,顾玠慢慢的扭过头,“怎么一瞧见你就是这样要死要活的样子,昨日没睡好不成?” 他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尤其那无神的眼睛,好像许久都没有睡过觉一般。 虞折烟俯身请了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玠猛地攥住了她的袖子,“我每日巴巴的过来,昨日都被我姐姐轰出去了,你就不能陪我多说几句话吗?” “奴婢正忙呢,只怕没有时间。”虞折烟不敢在这里与顾玠多说话,毕竟皇后还在后殿,若是她知晓了,自己的小命也惨了。 “我有几件好东西要给你,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他露出笑,却让虞折烟的心里生出了一丝的暖意。 “听到了没有,你这傻丫头。”他笑着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 袖口正好碰到了她的伤口,她吃痛,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顾玠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下下将她的手给拽了出来,然后看见她血肉模糊的双手,目光顿时变得阴鸷起来。 他猛地拉住虞折烟的手往后殿走,脸色也铁青起来。 虞折烟可不敢去,只一个劲的往后退,可她弱小的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还是被他拖着往前走了几步。 “这是要去哪里?”虞折烟一下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是皇后伤的你对不对?”顾玠声音里带着勃然大怒,“跟我去见皇家。” 两个人争执间虞折烟已经被他扯到了后殿,皇后早已梳洗好了,只听见声音,一抬头便瞧见了闯进来的顾玠和虞折烟。 她冰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两个人,“冬琅,你想造反不成?” ------------ 第七十二章 费心算计 “微臣绝无此意。”顾玠的声音不卑不亢,“微臣只是想带她离开这里。” 皇后胸中一口怒气涌上,她气急,“离开之后呢?难道还想用八抬大轿将她抬进承国公府里去不成?你莫要忘了,咱爹娘是如何死的。” “姐姐,冬琅的生辰快到了,每年冬琅想要什么,姐姐都成全我,今年弟弟只想要这个女人。”他平静的眸子看着满脸怒意的皇后。 皇后气一下冲了过来,眼底泛红,挥手便是一巴掌掴了过来。 这脆生生的一巴掌,顾玠没有躲避,硬生生的接下了。顿时顾玠的脸上泛红,身子依旧跪下笔直,纹丝未动。 虞折烟跪在他的身边,清晰可见这对姐弟只见暗波流动,空气冷凝。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唯一过来的是孙公公,他满脸的讨好,“皇后娘娘,您小心气坏了身子,您肚子里还有小皇子呢,这丫头能去伺候顾将军也是她的福气,他最近日日替皇上操劳国事,身边有个贴心的人伺候着,岂不省的娘娘担心。” 这孙公公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几句话便说中的要害,如今顾玠与皇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断不能为了一个虞折烟而翻脸。。 皇后扫了一眼顾玠身后的虞折烟,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光来,“算了,你便将她带回去罢。” 虞折烟清楚的看见顾玠脸上露出的笑,整个人身上似有灼热的光芒。 “谢皇后娘娘成全。”顾玠唇角微牵,笑意渐浓。 “奴婢只想侍奉皇后娘娘。”虞折烟说完咬了咬唇,不敢去看顾玠的脸。 顾玠的身体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不能跟他走,她答应过那个男人要替他报仇的,她还没有做到,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在这里受尽屈辱。 皇后也愣住了,一双凤眸细细的打量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你要留在这里伺候本宫?” “你胡说什么?”顾玠转过身来,双手死死的扳住他的肩膀,“你得了失心疯了不成?” 虞折烟似乎听见了自己心口砰砰跳动的声音,竟然有些恍惚。 他低头看着她,深沉的目光里似乎有白浪滔天。 “奴婢没有疯,奴婢只是想留在这里侍奉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下懿旨免了奴婢的罪责,奴婢尚未报答娘娘的恩情。” 皇后由孙公公搀扶着慢慢的走到了凤座上,“难得这丫头懂得报恩,这些日子侍奉的也好,以后本宫定会好好的待她。” 顾玠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臣弟有些话想要对虞折烟说,臣弟就先告退了。” 他也不管皇后答不答应,拉着虞折烟的胳膊就来到了殿后的花园。 “你是为了他是不是?”他声音冷冽,带着十足的怒气。 虞折烟摇了摇头,“我是为了冬琅你啊。” 顾玠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什么?” 她露出明媚的笑容,漆黑的眼珠里澄净的如泉水,没有掺杂一丝的算计,“要是您真的将奴婢要了去,皇后娘娘定会恼了您的,再说皇后乃是一国之母,想要我的命在哪里要不得,难道去了承国公府就能躲过去了不成?” 顾玠思索了许久,才喃喃道:“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 他说完忙将她的两只手拽了过来,看上面触目惊心的伤口眉头紧皱,索性伤到的只是皮肉,只涂抹了些药粉。 虞折烟见他的气消了,不由得强挤出一丝的笑意来,“您不是说给我拿了些好东西吗,快让我瞧瞧。” 她眼巴巴的瞪着他,好像是一只馋嘴的猫儿,这让他有心忍俊不禁,伸手便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从衣袖里掏出两个油纸包,慢慢的放在她的手里。 虞折烟以为是什么最贵的珠宝珍玩,没想到是吃食,不由得愣住,待打开第一个油纸,却见里面是几颗新鲜的荔枝。 听说江南最近暴雨,河道淹了许多,入京的荔枝少之又少,便是皇后都很难吃到的。 “你从哪里的来的?”虞折烟脸上满是惊喜,这东西可比钗环珠宝珍贵多了。 顾玠淡笑不语,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打开另一个纸包。 却是两只极肥的醉蟹,看那形态竟是从江南过来的螃蟹。 他见她如此震惊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见她的手受伤了,亲手拨了一颗荔枝递到了她的嘴边。 虞折烟顿时脸颊通红,鼻息间全是他袖口处散发出来的香气,她慢慢的咬到了嘴里。 很快她就吃完了,顾玠却早就剥好了另一颗。 虞折烟刚想伸嘴去吃,没想到竟然被他一下子含在嘴里。却见他只咬了一半,另一半雪白的荔枝肉还留在外面。 就在她以为他会吃下去的时候,他却猛地低头吻住了她的朱唇,他带着野蛮的气息夹杂着荔枝的香气,向着她慢慢的袭来。 很快那荔枝落入了她的嘴里,他也慢慢的放开了她。 她的脸颊比地上的果壳还要红,她吞咽了果肉,然后不肯再吃。 就在这时,却见孙公公正慢慢的走来,他穿着蓝色的布制衣裳,弓着身子,一边走一边还东瞧西瞄的,看起来极为不安分。 待找到两个的身影后,他加快了步伐跑了过来,用尖细的嗓子道:“哎呦,顾将军您在这里呢,皇后娘娘说找您有要事商量呢。” 虞折烟还想着他昨日扇自己时候的嚣张的样子,又瞧着她如此摇尾巴讨好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厌恶。 顾玠自然也记得她昨日在湖边打了虞折烟两巴掌,见他弓着身子,伸腿一脚便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孙公公可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打,一下子跌倒在地,捂着心口疼的哎呀大叫。 虞折烟心里看着痛快,只躲在顾玠的身边看着热闹。 “奴才做错了什么,顾将军您告诉奴才,奴才好生反省着。”孙公公将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戴在头上,又跪在了顾玠的身前。 “告诉你?”顾玠哪里是个宽宏大量能饶人的主,“孙喜,昨日你居然敢打折烟,本将军就将你的爪子剁下来了,拿去喂狗。” 顾玠原本对姐姐这个心腹还算尊重,也不曾为难过他这个阉人,如此冲冠一怒,也是为了虞折烟。 “您这可冤枉奴才了。”孙喜在宫中浸染了多年,他那张嘴,都能说到天上去。 “顾大人您这样聪明,想必知道皇后娘娘恼起来都能要了虞姑娘的命,奴婢虽打了她两巴掌,足以让皇后娘娘消了气。”他揉着自己被踢疼了的胸口,“再说奴才用了几分的力气您也瞧见了的。” 虞折烟此时并不想与那孙公公交恶,至少面上还要过得去才行。 他扯了扯顾玠的衣袖,她手上的伤口一下子碰到了他袖口上缀着的东珠,随即又是一阵疼痛。 “他却是没有用力。”虞折烟笑了笑,“您瞧奴婢脸上的伤早就好了,半丝的痕迹都没有。” 顾玠听到这话脸色才缓和了些,查看了虞折烟的脸一番,果然是没有什么伤痕的,才冷哼一声让孙喜起身。 孙喜虽刚挨了窝心脚,却也没有恼怒,只是如同笑面虎一样对虞折烟说道,“多谢姑娘帮奴才说话,以后在宫里我就把你当亲娘一样供奉着。” 一听这话顾玠反倒不愿意了,“谁是你亲娘,你这肮脏的东西也配说这样的话。” 被人如此的侮辱,那孙喜道没有一丝的怒,脸上依旧带着笑。 “是是是,奴才说错了话。”他啪啪的伸手往自己的脸上便扇了两下,“把虞姑娘当菩萨一样供奉着。” 顾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回去罢,一会本将军便过去。” 孙喜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的爷,您怎么能说这话呢,皇后娘娘召见,哪里有让她等的道理。” 顾玠冷哼一声全然不顾那孙喜的脸色,只给虞折烟接着剥完所有的荔枝,连那两只醉蟹也给慢慢的剥好了。 孙喜急的是满头大汗,却也不敢再催促。 虞折烟倒是满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慢慢的吃了起来,如此看来,她倒是小姐主子,顾将军反倒成了奴才。 直到最后一只螃蟹弄好了,顾玠才将她袖口的手绢拿出来擦了擦手,“你慢慢吃,明日我再来瞧你。” 虞折烟点了点头,却看见顾玠和孙公公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草木间。 待她吃完,正想顺着花园回去,却见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宫女灵宁火急火燎的往后院跑去,似乎被什么东西追着一般,跑的很快。 虞折烟不紧不慢的追着,直到追到了一个叫云芝亭的地方,才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一下子又躲进了一处假山后,站在别处根本发现不了她。 虞折烟正好奇他要做什么,却见一个身影慢慢的上了云芝亭,手里依旧是那把古琴。 花草丛生间,他手里的琴渐渐的发出清脆的响声,风吹起他鬓角的发被风吹起,吹得他恍若神诋,好似随着乘风而去。 虞折烟看着那通往假山的花草已经被踩踏成平了,想必这宫女日日来这里偷看了,那琴容想必也每日都在这里弹琴了。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心里有了几番计谋,她想着扳倒那孙公公的时候到了。 自从她说自愿留在宫中,那皇后似乎也不再故意刁难她了,虞折烟的日子反倒好过了些,那孙公公对她也是奉承讨好,旁人见了对她也殷切起来了。 这夜虞折烟并没有在皇后娘娘身边守夜,只是回到了屋子里绣着花,她手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每一针每一线都缝的特别的吃力。。 她缝了一会子的工夫,便去看那灵宁,她与虞折烟并不怎么熟稔,只是她在皇后宫里算是要毛最好的宫女,也深得皇后娘娘的喜欢。 她一开门见虞折烟来了,不由得愣住了,两个人素日并没有什么往来,虞折烟的性子孤傲,又素来不怎么理会她们这些宫女。 尤其虞折烟现在正得风头,为何会来找自己。 虞折烟站在门口,笑道,“姐姐还没睡下,我升盘叨扰了,我想给皇后娘娘绣一把扇子,可这凤凰的眼睛却如何也绣不好,你帮帮我可好?” 见她说的这样的殷切,这灵宁也不好推辞,只将她请进自己的屋子里来,披上了见外袍,随即将灯给挑亮了一些。 她拿着虞折烟绣了一半的绸缎,“姑娘绣的很好,我倒是怕我绣不好,白白坏了姑娘的手艺。。” 虞折烟笑的亲切“我在皇后面前瞧过姐姐绣的,可比我强上百倍了。” 灵宁听她如此说,便更不好拒绝,只捏了针,慢慢的往凤凰的眼睛处刺了起来。 “我最近经常瞧见孙公公和那些太监们欺辱那琴师,他可真是可怜。”虞折烟慢慢的说道,眼角却不经意的瞥向了手里拿着针的女子。 只见她双手微微一颤,锋利的针尖差点刺进了她的指肚上。 “孙公公想来得到皇后娘娘的宠爱,打一个琴师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几针,那凤凰的眼睛便被绣好了。 果然是画龙点睛,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是人外有人,她自诩自己绣工好,没想到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灵宁姐姐侍奉皇后娘娘多久了?”虞折烟轻声的问,好像真的在说一些打牙祭的话。 “新皇登基,我便被派去侍奉皇后娘娘的。”灵宁淡淡的道:“不过几月的工夫。” “几个月的工夫您就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喜爱,想必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虞折烟话锋一转,声音猛地凄厉起来,“倘若皇后娘娘知道你每日不好好侍奉,去偷窥琴师,想必她不会饶了你吧。” “你胡说什么?”灵宁脸色大变。 “我瞧见了,你就躲在灵芝亭后面。” “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去告诉皇后娘娘。”灵宁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她每日给皇后守夜,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早已一清二楚了,皇后知道自己觊觎了琴容,自己的性命定然保不住了。 虞折烟在她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阵,只是起身告辞,只留下这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第二日虞折烟晌午被分配去采些莲花,回来的时候孙公公正坐在殿门口跟几个太监说着闲话。 他见虞折烟来了,忙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笑道,“姑娘来了,您今日采的花可真美,皇后娘娘见了心中定然欢喜。” 虞折烟看了看篮子里的花,脸上忽露出为难的表情,“顺公公,我有事要跟您说。” 那孙公公见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忙拉着她来了殿旁的柱子处,“什么事?” 虞折烟的眼睛往四周瞄了瞄,虽脸上露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可眼底去有一丝的厉色划过。 “我刚才经过灵芝阁的时候听见哪里传来了那种龌龊的声音,那里枝繁叶茂的我也瞧不见是谁。”虞折烟一副受惊了的模样,“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有什么风言风语——” 听到这话的孙公公立即变了脸色,只忙不迭的走了。 他也知道这个时辰那琴容在灵芝亭练琴,想来定是他做了不知廉耻的事情,孙喜只恨不得多叫几个人去抓奸,好让琴容彻底在皇后娘娘面前失宠。 他忙将自己的心腹都给叫了来,然后不敢太惹人注目,只悄悄的领着太监匆匆的跑去灵芝亭。 他刚到了那里,便瞧见灵芝亭里内传来阵阵的琴声,没有虞折烟所说的那种龌龊的声音,不由得心下大怒,只以为自己错过了。 他忙领着太监们上了亭子,却见琴容满脸风轻云淡,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表情就更加的怒气冲冲。 “刚才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他恶狠狠的说,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抽骨剥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喜见他如此说,不由得心下大怒,一脚就要往他的琴上踢,谁知琴容却一把将琴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生怕它受到伤害。 孙喜摆了摆手,一群人的脚和拳头往琴容的身上招呼过来,一下一下的,虽不能致命,却是极疼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放肆,谁让你们打人的?” 这群太监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都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的都跪在地上,“给皇后娘娘请安。” 果然见皇后娘娘身着凤服,头戴簪缨,额间坠着衔着珠子的飞凤,看起来高贵非凡。 而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婢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慢慢的顺着台阶上来。 而虞折烟站在她的身后,手里端着糕点。 “这是发生了何事?”皇后扫了一眼随着众人跪下的琴容,只见他身上的衣衫脏乱不堪,头上的发簪也松散了,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琴容慢慢的道:“是草民在和几位公公打闹而已,不想竟吵到了娘娘的清净。” 跪着的那些太监见他这样的说,脸上终于松了口气。 孙喜忙走上来,笑着说,“不过是摔跤玩,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虞折烟端着糕点的手猛地一颤,里面的东西险些跌出去。 “为何你们都好端端的,只有琴容先生这样狼狈,莫不是你们欺负了他。”虞折烟人了许久,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是草民无能,摔不过几位公公。”琴容的脸美的如同倾世的璞玉,“没有人欺负草民。” 虞折烟没想到自己这样费尽心思的算计,竟换来这样的结果,她费尽心思的让灵宁将皇后娘娘引到这里,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然而虞折烟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灵宁慢慢弄的跪在了皇后娘娘的面前,“皇后娘娘,奴婢多次看见孙公公在宫中欺辱琴容先生,动不动就打骂,您要替他做主啊。” 皇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眼底满是森然的冷意,“是吗?” 她的目光幽幽的看向了琴容,好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或许是姑娘看错了,孙公公待草民很好的。”他的声音清淡,让人毋庸置疑。 皇后娘娘慢慢的收回目光,“灵宁,虞折烟,你们两个就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好生的反省,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她说完便带着人人走了。 孙喜看着跪在地上的虞折烟,露出了冷笑,“果然是个不识抬举的贱人,给你脸面不好好兜着,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虞折烟冷笑,目光却死死的盯着他,“我算计你了又如何,你若敢为难我,我保证让冬琅要了你的性命。” ------------ 第七十三章 帮她报仇 孙喜用极为狡诈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不过是一只被他踩在脚下的蚂蚁,“这里不是承国公府,皇后娘娘又恨你入骨,还想跟我斗,凭你也配。” 他说完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就吐在虞折烟的旁边,恶心的吐沫几乎紧紧的擦着她的脸颊过去的。 虞折烟眼睛通红的看着他,只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那奴婢只愿公公永远这般得意。” 孙喜冷笑一声,难得的挺起腰杆子,然后慢慢的走到琴容身边,冷笑着说,“果然是个聪明人,若是觉得本公公会领你的情你就错了主意。” 琴容捡起地上的古琴,极其小心的擦拭着上面的泥土。他站在花影绰约处,那般的从容。 孙公公冷哼一声,带着那些太监们风风火火的走了,一个个不像是点头哈腰的奴才,倒像是这里的主子。 此时她身边的灵宁早吓得没有了主意,她跪坐在地上,颤抖着问,“我们该怎么办,咱们彻底得罪了孙公公,他最是心思狭隘,眼里容不得沙子。” 虞折烟将她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吗,只是紧紧的盯着那琴容,“为什么?” 他的一双眼睛亮的灼人,映着艳丽的花儿,清晰的照出她的影子来。 “以后不要自作多情了。”他袖袂飘浮。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深深的厌恶,好像她是个不断纠缠他,不懂得矜持自爱的女子。 他说完便抱着自己的琴走了,只剩下凄惨的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虞折烟在皇后开后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彻头彻尾的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皇后的指使。 对封凰的爱慕已经让这个艳惊天下的皇后彻底失去了理智,当初她有多么的爱封凰,今日就有多么的恨琴容,还有什么能比折去封凰的傲骨更让她满足的。 她就是要看着当初将自己弃之如尘土的男人,今日是如何在她身边苟且偷生的。 果然是姐弟,她与顾玠的做派是那样的相似,但顾玠却不是那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虞折烟看着脸色惨白的灵宁,“是我错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往我身上推。” 她原以为自己的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一些,谁知又挨了责罚。 晌午过去之后,天也渐渐的清爽了起来,皇后难得的要念佛,虞折烟倒落得轻松自在。 她被分配到后院里扫落叶,倒是个轻松的差事,却见后殿阴凉,数不尽的奇花珍树,树上挂着的金笼里有千奇百怪的鸟儿。 虞折烟拿着树枝逗弄了一会鸟,便找了块石头打着瞌睡。 她几夜未曾睡过好觉,恍惚间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在睡梦中听见了脚步声,才猛地睁开眸子,连来人都没有瞧,只一个劲儿的找自己的扫把。 “我可逮到你这丫头偷懒了,还不快跟我去见皇后娘娘。”顾玠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 她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瞧了瞧天色,“你怎么此时过来了。” 顾玠坐在她的身边,“我才处理完那些烦心的事情就过来瞧你,最近朝中有些大事。” 如此深沉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显得凝重,反倒如同顽笑一般。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虞折烟笑眸弯弯,微翘的鼻尖也俏皮可爱。 顾玠被她的模样都笑了,漆黑的眼珠里满是柔意,“你又不是皇上,难道我要什么你便能给我什么不成?再说我若要了反倒没有了心意,你如今穷的叮当响,只勉强给件东西便成。” 他虽说的漫不经心可眼底却依然有满是期待。 虞折烟忽然想到楚兮兮跟自己要的东西还没有到手,忍了许久才试探着问,“冬琅给我一件身上的东西可好?” “身上的东西?”他俯身迫过来,似笑非笑的望向她,“要不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我将衣衫都脱了,你瞧着哪里好只管割了去。” 他的语调怪异,如同调戏良家妇女的轻薄浪子。 虞折烟狠狠的瞪她,顿时羞的面红耳赤。他却越发的得意,将她的双手死死的按住,然后顺势将她按倒在了石头上。 他俯身看着他,只离咫尺之距,气息暖暖的拂在她的脖颈间,“如何?” 两个人的姿势怪异,倘若旁人瞧见了可了不得了。虞折烟忙推了推他的宽厚的胸膛,将他的身体慢慢的推开。 “我只要一缕头发变成,用不得那样的烦劳。”她双手伸着,似乎他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猛兽。 他在她的耳畔轻轻的笑,“要我的头发,难道要编织成结,结发千年不成?如今你我尚不是夫妻,何来结发一说。” 虞折烟也不知为了那楚兮兮要提这样的要求,弄得她这样的尴尬。 “我只想留起来当个念想。”虞折烟胡诌起来,“我就放在枕下。” “难得你这样的痴情,我便成全你。”他说完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摘下,漆黑的发散落了下来,他伸手拿出袖口里的刀子,刷的一下割下厚厚的一缕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割发当真是大逆不道。 漆黑的发好像很化作了水,缓缓的在她的心上划过,心底一点点的绵软,透着隐约的酸涩。 他深深迫视着她,“你可得割下些送给我,我也日日的放在枕边。” 虞折烟也觉得自己平白无故的拿了他的有些愧疚,拿过他手里的刀子往自己鬓间的青丝上轻轻一割。 掉落的青丝被她拿在手里,慢慢的递到了他的面前,“把你的也给我。” 顾玠拿过她手里的,跟自己手里的比了比,调侃道:“你果然是这会做生意的,那这么几根换我这些,到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虞折烟极为珍视她的头发,割下这几根也是舍不得的的。只往他的手里一瞧,果然不过寥寥几根,果然比不得顾玠的那些。 虞折烟还是面红耳赤的将他手里的那缕黑发夺了过来,然后揣在自己的袖口。 “我要回去了,这会子该用晚膳了。”虞折烟逃命似的想要跑,却被他一下子喜扯住了衣角。 “难道你想让我这样出去不成?”他满脸的笑意,“我这头发可总得有人帮我梳上才是。” 却是不能让他这样的走,尤其是他割发的地方十分的显眼,皇后若是瞧见了,她的小命就没有了。 “好,我帮你就是了。” 迎着他炙热的目光,虞折烟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弱了下去,耳后发热,再也说不出口。 她慢慢的走到他的身后,十指成梳的轻拢着他的头发,不过片刻她就梳好了。 她刚要告诉他,却见他突然将她紧紧的拉在他的怀里,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他野蛮而霸道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陡然间的天旋地转,仿佛炙热的气息将她席卷,强烈的男子气息,不容抗拒的力量。 ———————— 虞折烟回去用膳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沉,她端着手里的东西,气的想要砸在对面人的脸上。 她强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孙公公,这便是奴婢的晚膳,您莫要弄错了才是。” 在皇后面前侍奉的女官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连饭菜都是皇后娘娘用完赏赐的,都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东西。 而她碗里的不过是一碗馊了的粥,要不是飘着几粒米,让人误以为是白水。 “这就是你的。”孙喜甩了甩自己手里的拂尘,“伺候皇后娘娘的人都是勤快的人,所以才有福气只那些好的,而那些偷懒耍滑的,连这些都是主子大的大恩大德。” “我竟不知哪里偷懒了,孙公公莫要冤枉了奴婢才是。”虞折烟的脸阵阵铁青,手里的粥也不断的颤动着。 “今天派你去后院打扫,你和顾将军做了什么可都有人瞧着呢。”他声音尖细,细长的眼睛挑衅一般的看着虞折烟,“这可是皇家的地方,去哪里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呢,你要是觉得理亏,咱们让皇后娘娘评评理如何?” 虞折烟知道这件事断然不能闹到皇后那里,只得认自己理亏。果然在宫中断然不能得罪这些太监们,各个都是阴险狡诈的。 “何必为这样的事情叨扰皇后娘娘的清净。”虞折烟将那碗粥从新放回到桌子上去,“奴婢不饿了。” 虞折烟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已经饿得发昏,她正想躺在床榻上休息,怀里的东西却掉了出来。 是顾玠的头发,虞折烟这才想到自己该去见见楚兮兮的。 她刚想拿出红绳将头发绑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抽出来了一些。 直到两缕头发都用红线绑好,她才慢慢悠悠的拿着一缕走了,而拎一个被她放到饿了枕头下。 这些时日楚兮兮被安排到一个极为华丽的宫殿,数不尽的珠宝首饰都过来了,宫人们也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她。 虞折烟去的时候她正在弹着琵琶,一声一声的极为凄婉,便是外面树上的鸟儿都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幽怨,在树上呆呆的站着。 这些日子她愈发的清瘦了,眉目间也比以前更美了,只是眉心带着一丝的皱痕,宛如刀刻一般。 宫女们殷勤的奉上了茶,垂手弓立在侧,虞折烟皱眉喝了一口茶。然后听美人吩咐宫女们道:“你们都出去罢,我与她有些事情要说。” 那宫女满脸的冷淡,“楚姑娘,皇后娘娘说让奴婢一直陪在您身边的,片刻都不能离开的。” “皇后若是责罚下来我亲自去领便是。”楚兮兮那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怒气,“这些日子你们说什么我都一一照办,我不曾为难你们过半分,难道今日你们要存心跟我过不去不成?” 虞折烟竟见到她如此大发雷霆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诧异,果然那宫女也被吓到了,起身告退。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虞折烟慢慢的将那缕头发递给了她,“你让我拿的东西我拿到了,就当你帮银妞报仇的事情两清了。” 楚兮兮拖着长长的裙摆走过来,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捻乐那缕黑发。 虞折烟收回目光,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桌案上的那碟子蜜枣上,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一阵乱响。 果然是个冰美人,便是如此尴尬的情形人家也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开口,“你若是喜欢便吃,我的药也吃完了,用不到那些了。” 她捏了一颗放在口中果然极为甘甜,她不由得问道,“你病了?” “在这里不是只有病了才能吃药的。”她合上手掌,那发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不过是喝了它以后不能再有身孕罢了。” 虞折烟听完只觉得心口一紧,可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混不在意,好像是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 “为什么?”虞折烟恍惚间已经明白了什么,她便是再糊涂的人也该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美人进来。 “我没几日便要入宫侍奉皇上了。”她琉璃珠一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虞折烟,“皇后娘娘岂能容我这样的女子生下皇嗣来。” 虞折烟只觉得蜜枣似乎卡在了喉咙里,无法下咽,“你为什么要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 “我与你们不同,我是被人卖到教坊的。其他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可是我却紧紧是深宅大院里一个娼妓的生下的孩子。” 虞折烟从不知道她的身世,当初在教坊的时候也不曾听旁人说过。 “可我娘也不知道我爹究竟是谁,只是把我养在身边,她也成了呢个大户人家的小妾。”楚兮兮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那缕发,恍若珍宝。 “后来那家里的主人贪恋我的美貌,欲要将我做妾。那家的主母将我毒打一顿,辗转卖到了那样肮脏下流的地方去了。”楚兮兮的声音里带着恨意,“她的娘家是官宦人家,轻易的便给我安了罪名。” 虞折烟原以为自己生活凄楚,可她自小有舅舅抚养,舅妈教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完美无瑕的女子竟这般的凄苦。 “所以你要入宫侍奉皇上,然后去教训那户人家?”虞折烟紧紧的攥着手,在替她抱着不平。 “我的仇已经有人报了。”楚兮兮慢慢的说,“是顾将军洗刷了我所有的冤屈,作为代价我要入宫侍奉皇上。” 虞折烟不由得气急,顾玠还是这样的自私,竟这样断送了这个女子的一声,“顾玠果然是个畜生,连你都要算计。” “不,他不是,他是我爱的人。”她慢慢的将那缕头发放在自己的胸口,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会喜欢上他?”虞折烟知道他不过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可行为举止皆是不入流的,不算什么正人君子。 “他与旁人是不同的,所有人的男人见了我都打着主意,都说着如何如何爱我。可只有他,只有他自始至终都不能主意到我。”楚兮兮的声音划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你的身上。”楚兮兮想起那日在献王府初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她的身上的,只有顾玠,从未看过自己一眼。 或许那时候她便爱上了他,可他却只将她看做一个筹码。 可是她现在有了他的头发,足以安慰她以后在深宫寂寥的日子。 —————————— 虞折烟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只有皇后的主殿灯火通明。她们不过是住在侧殿的一个小厢房里,倒还算干净整洁。 她刚提着灯笼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见孙喜正领着一群的太监站在她的门口,那窗户门的已经破了,里面似乎有什么人在翻找着东西。 虞折烟就知道这些太监们是得罪不得的,连晚饭都不给她,如今连觉都不让她睡安稳了不成。 她提着灯笼走了过去,孙喜见到她来了,脸上却露着冰冷的笑,“皇后娘娘殿内有只老鼠咬坏了几匹布料,他们捉的时候那耗子太精,竟跑到姑娘屋子里来了。” “这耗子果然太精明了,只往我的屋子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挑唆着它过来的呢。”虞折烟气的牙根痒痒,可也无可奈何。。 孙喜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道:“我们也不是畜生,怎么能挑唆起它来,倒是这么多的地方它不去,偏要跑到这里来,想来这里也是有它的同类的。” “既然如此几位公公便好好的搜查,免得落下了几只。”虞折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可自己身单力薄的,哪里是这几个太监的对手。 很快,一个太监便捏着一只死老鼠的出来,“捉到了,可被我给打死了,看它以后还敢不敢干这样下作的事情,惹了孙公公,还想活命。” 虞折烟知道这些话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她露出冷笑,“既然捉到了,几位公公就赶快回去复命。”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些人的脸色,径直的回到了屋子里,谁知一瞧,更加的怒火滔天。。 她屋子里摆放的东西竟没有一件是好的,连茶杯都碎了,尤其是床上的被褥,上面全是黑褐色的泥点和鞋印,显然是故意踩上去的。。 虞折烟气的半死,双手狠狠的扯着帷幔,“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若不给你们些颜色瞧瞧,竟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掀开被子,却见自己藏在枕下的头发还在,不由得松了口气。 —————— 然而孙喜也不是个糊涂的人,她知道虞折烟现在又顾玠撑腰,断然要告她的状。 他自然是不敢得罪顾玠的,那厮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就是真的怒起来,将他砍了也是有可能的。 在皇后面前两个人自然不敢多说一句话,这倒是趁了孙喜的意。顾玠只以为是姐姐的主意,只几日不能和虞折烟在私下里说话,两个人只能干巴巴的望着。 虞折烟倒也不急不躁,虽然孙喜变本加厉的收拾她,她还是能忍便忍,在人前也对孙喜一副笑脸。 顾玠这日从殿内出来,见孙喜正端着茶从他的身边经过,一下子拦住了他,顾玠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去将虞折烟打发出来,我有些事情要跟她说。” 孙喜露出讨好的样子,“顾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如今虞姑娘在皇后面前侍奉的好,皇后娘娘片刻都离不开她的,奴才又敢指使她什么呢。” 顾玠听到了这话脸色大变,伸脚便要踢,却还是忍住了,“好你个奴才,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看我不掀了你的皮。” 孙喜露出笑容来,“奴才犯了错,自然是有宫规来管束的,您要是觉得奴才哪里做错了,只管去告诉皇后娘娘,让她来教导。” “好,很好——”顾玠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好一个奴才。。” 孙喜露出了得意的笑,“顾将军还是不要太张扬了才好,这不是承国公府的。” 顾玠知道自己在这里动不得这个奴才,却用阴森森的声音说,“孙喜,你最好保佑着你一辈子不出宫。” 孙喜知道今日是彻底得罪了顾玠,如今皇后对他更为倚重,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是他亲自帮皇后娘娘去处理的,她就不信,这位顾将军能将他如何。 然而他却要失望了,因为第二日便是顾玠的生辰,顾玠要在府里宴请朝中大臣,府里又没有几个丫鬟侍奉,所以亲自写书信过来要了几个丫鬟和太监过去。 皇后一心笼络朝中大臣,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书信中却点名了虞折烟和孙喜的名字,好似一心想要他们去一般。 尤其是孙喜,他在书信中说的真切,只说他如何如何的能言善道,在府里定会帮上大忙的。 皇后知道顾玠性子执拗,若这两个人真不给他,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孙喜自然是不想去的,只是皇后的懿旨岂能由得他说了算。 只是他刚在宫门口,便瞧见了虞折烟那张得意的脸。 ------------ 第七十四章 屋子里藏人 虞折烟正和几个宫女往车上搬着东西,都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各种珍宝,还有封赏的银子,装了两辆马车。 孙公公只想跟她说些话,可压根虞折烟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待他去了承国公府宣完皇后娘娘的懿旨,顾玠慢慢的从地上站起身来,随手一招,却见虞折烟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因为今日是顾玠的生辰宫女们皆穿了红色的衣衫,以示喜庆之意,虞折烟穿了件宽大幅红衣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裙点缀发间。 顾玠猛地搂过她娇小的身子,随即在她的脸颊上便是轻轻一吻。 众人皆知他形态孟浪,不知礼数,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浑然不自知,不由得各个低下了眼睛。 堂前顿时鸦雀无声,孙喜汗流浃背的跪在地上,当初的傲慢神色已经全然不见。 顾玠拉着虞折烟的手,慢慢的坐到了主位的椅子上,两个人并肩而坐,倒像是同心同德的夫妻一般。 “孙公公,本将军可都听说了,这些时日你是如何欺辱折烟的,看来你真的是活的腻歪了。”顾玠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他又向来瞧不上这些太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虞折烟用手支着额头,满脸得意的看着孙喜,她这几天的怨气今日总算是全都出了。 她随手端了杯茶慢慢的递到他的嘴边,他含笑着就着她的手慢慢的喝了起来。 美人在身侧,顾玠倒是满脸的享受。 很快顾玠就让不相干的人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还有几个顾玠的亲信。 孙喜自然是个精明的人,自知情况不对忙磕头求饶,“顾将军就饶了奴才罢,以后奴才绝不敢为难虞姑娘半分。” 顾玠越想越气,拿过侍卫手里的鞭子就往孙喜身上招呼,顿时疼的他在地上打滚,哎呦呦的叫着。 “顾将军您要打骂奴才何必要亲自动手。”孙喜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便往自己的脸上啪啪的招呼了几巴掌。 顿时他白的瘆人的脸上留下几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嘴唇也肿的很高。 虞折烟看着这个摇首摆尾,如同哈巴狗一样的太监越发的的厌恶。 顾玠冷笑道:“如今倒是会卖乖了,今日本将便取了你的狗命。” 孙喜眼珠子转了转,眼底有一丝的奸诈之意,恍惚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奴才是为难过虞姑娘几次,可也是为了她好的。” “那今日本将军便打死你,也是为了你好的。”顾玠冷哼道:“狗奴才,今日谁也救你不成了。” 孙喜果然是个精明的人,他只将那日虞折烟是如何算计他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顾玠,再加上他的添油加醋,倒像是虞折烟与那琴容真的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 顾玠的脸色渐渐的变得难看起来,他与虞折烟只见原本就有一根深深的刺,这下子彻底被挑开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虞折烟真的低估了他,在深宫浸染了多年的人,她岂能是对手。 “顾将军,皇后娘娘本来就忌讳后宫中有男女有私情,虞姑娘又对那琴容百般袒护。”孙喜的眼角挑了一眼虞折烟,“若是虞姑娘不受到些奴才的罪,皇后娘娘又岂能轻饶了他。” 他果然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不过几句话就彻底的翻了盘。 忽然一阵风起,吹起她得衣带飘扬,她竟感到彻骨的寒意,她该怎么解释。 屋内的空气忽然一下子冷凝起来,顾玠慢慢的看着他,冷笑道:“孙喜,你这样的陷害挑拨,可真是精明的很。” 孙喜未曾料到以顾玠的脾气竟然能忍下,不由得心如死灰。 “顾将军,您饶了奴才这一回罢。”她自知在劫难逃,“您这样你打骂奴才都成,只是奴才毕竟是宫里的人,命也是皇后娘娘的。” 顾玠的脚狠狠的踢在他的肩膀上,“打死你我也无益处,以后你若不拿虞折烟挡祖宗一般的供奉着,我要了你的命。” 孙公公忙磕头称是,自然不敢再违背顾玠的话。 顾玠自然不肯放过他,只叫人将他关到马棚子里去了,等寿宴过了才肯放他回宫。 想来孙喜在宫中也是飞扬跋扈,谁不巴结奉承的,如今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岂不恨在心头。 待顾玠叫众人都退下后,他满眼复杂的看着虞折烟,“你还是放不下他是吗?你就这样爱他,你莫要忘了他已经将休书给你了。” “我对他早无爱慕,只是有些东西确是想断也断不得的。”她阖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沦在无尽的痛苦里。 不待她再睁开眼睛,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骤然腾空,竟被他打横抱起来。 虞折烟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他的胳膊。 顾玠将她抱进了内室,俯身放在锦榻上,窗外是碧绿色的玉竹,斑驳的影子落在一的脸上,一时间有些隐晦不明。 她只感觉胸前一凉,衣衫竟被他扯开,半边的外衫滑下肩头,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 “不要。”虞折烟猛地回过神来,掩住衣衫,仓皇的往床角闪躲。 给玠冷冷的看着她,眼角似乎有锋芒掠过,“若你说对他再无爱慕,今日又为何这般的拒绝我?” 虞折烟一时喘不过气来,心内急跳。她还是慢慢的伸出了手去,慢慢的抚上了他的脸颊,“冬琅。” 他再度俯身上来,滚热的气息席卷了过来。。 渐渐的,虞折烟看着自己的衣衫褪尽,雪白的肌肤袒露在他的面前,一切变得缠绵暧昧起来。 “你的寿辰子该开始了,您还要耽搁下去吗?”虞折烟轻叹,推了推他的肩膀。。 顾玠将脸埋在她乌黑的发髻间,不耐烦道:“管他呢?” 满室的暧昧散尽,却依旧暖香犹存,散不尽的风流。 虞折烟那身红衣已经不能再要了,顾玠只让人拿了衣衫过来,也不知那些下人们是从哪里找的,奢靡的不成样子。 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这一身穿上,哪里是个奴才该用的东西。她只说不合规矩,刚要换下,却被他拦住,“我说你用得你便能用得。” 虞折烟拗不过他,只得再次穿好。 顾玠细细的瞧着她,慢慢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不会空手而来罢,果然是吝色的很,竟这样的好意思。” 她看着他满脸的讽刺,不由得涨红了脸颊,“皇后娘娘送您了那样多的东西你何须计较我这些,再说你不是说奴才送不送都成吗?” 顾玠听了这话,果然又翻脸无情起来,“什么时候我说的话你当成圣旨了,我瞧你压根就不想送。” 虞折烟叹了口气,忙捡起地上的衣衫,却从袖子里掏出一双崭新的鞋出来。 鞋子的布料倒不算是上乘的,上面的针法和绣工却是极好的,可见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顾玠皱眉接过,眼底也渐渐的露出一丝的欣喜来,不像刚才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怎么好端端的送起鞋子了。”他虽然语气里带着嫌弃,可双脚已经不由自主的往鞋子里伸了过去。 “那日不是你送过我一只吗?”虞折烟记得他曾经送给自己一只破洞的旧鞋,“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 顾玠将鞋子穿好,鞋子有些小,看来她真的白忙一场了,可他却还是费力将它们穿了进去,或许是不希望虞折烟失望罢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只鞋子的意思你当真没想到,还是在这里对我叫嚣?” 虞折烟满脸的茫然,她摊摊手,满脸的无辜,“奴婢是真不知道,要不您告诉我,省的我再起想了。” 顾玠的脸上露出一丝的复杂,“算了,以后这件事莫要再提,跟我去宴厅才是。” 他说完便拉着虞折烟的手从屋内走了出来,府上的人许多,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身边的虞折烟。 有认识她的,有不认识她的,但大多数都露出复杂的目光,虞折烟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浑然不去理会他们。 直到了宴厅,顾玠虽不再,可早已座无虚席,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顾玠一来,顿时众人都举杯而立,祝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虞折烟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尤其身边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半步。 顾玠却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她冰冷的手也渐渐的有了一丝的暖意。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顾玠身边的虞折烟身上,似乎想知道她究竟是何身份。 寿宴上只有男人,除了侍奉的婢女,她是唯一的女子,想来定是顾玠最宠爱的女子,能站在他身边一起听众人恭贺。 一个看起来不怎么精明的人端着酒杯慢慢的走了过来,“与将军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虞折烟身体一僵,刚想解释,却听见顾玠笑着举起了丫鬟们递过来的酒杯,“多谢成大人这样的称赞,实在愧不敢当。” 她一直陪在顾玠的身边片刻也不离开,直到散了宴席,她该进宫复命了。 顾玠已经有些醉意了,他喃喃道:“真相将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也不送回去。” 虽说是玩笑话,虞折烟还是觉得心口一紧,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愿意离开了。 顾玠亲自将她送到了府门外,然后看着她和其他的宫女上了马车。 直到走了很远,虞折烟才慢慢的掀开帘子,却见冬琅的身影依旧在承国公府前,遥遥的望着她们的马车,恍若一副轴画。 虞折烟回到宫里,她穿着顾玠给她的衣衫,自然不能去复命,只能回去换了衣衫去。 而孙喜却直接去了皇后娘娘的殿内,连衣衫都没有换,狼狈的不成样子,身上叫粘着稻草。 皇后娘娘只叫他进了内殿,孙喜隔着屏风便跪在了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奴才这张老脸是要不了了,您还是将奴才打发走罢,奴才再无脸面侍奉主子您了。”他哭的老泪纵横,肝肠寸断。 他挨打的事情想必皇后娘娘早就知晓了,只见皇后由宫女慢慢的搀扶出来,慢慢的萼坐在椅子上。 孙喜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就算皇后娘娘不惩罚顾玠和虞折烟,可也得对他安慰一番。 毕竟他这一遭可没有什么脸面了,如今这是他唯一能以后在宫里抬起头的机会了。 皇后的肚子已经隆起了,坐在椅子上有些别扭,她往后靠了靠垫子,“孙喜,你说你的这张脸要不得了是吗?” 孙喜见皇后声音冷冽,全然没有抬举他的意思,不由得心内一凉,“奴才是怕丢了您的脸面,毕竟奴才是您身边的人。” 皇后掀开茶盖子慢慢的喝了一口,“你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在旁人面前或许还有脸面,在冬琅面前却是畜生。” 听到这样的话,孙喜知道后悔已晚,“奴才失言,您饶我一条狗命罢。” 皇后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前几日你居然在殿前与冬琅叫板,这些也原是你该受的。” 孙喜道,“是、” 皇后这才道:“虞折烟那丫头先容忍她得意一阵,本宫现在还不想为了她跟冬琅翻脸,我一会叫人送最好的伤药过去,你好生歇息着。” 这不过是皇后常用的手段,打完一顿又赏个甜枣下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谢娘娘。” 孙喜从内殿的出来,脸上随即露出阴森的笑容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咬牙道:“总有一日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然而他的脚踏出殿门,却随即又变了,“呦,折烟姑娘来了,皇后娘娘还等着你去复命呢。” 虞折烟看他晓得满脸的褶子,不由得觉得十分的虚假,却也不理会透过,只想顺着台阶上去。 可他对她厌恶的眼神毫不在意,笑着说,“姑娘的被褥只怕脏了,我这就命人去送上好的去,您以后要缺了什么,只管吩咐我,我都给您备下。” 虞折烟见他躬着身体,抬着脑袋的样子十分的怪异,噗嗤一声道笑了起来,“孙公公这样子我倒想起来一件东西来。” 他还未待孙公公说话,便对一旁站着的宫女说,“你瞧瞧他像不像一只绿毛龟。” 宫女听了捂着嘴笑了起来,却也不敢说什么。 虞折烟浑然不理会孙公公的脸色,径直的往殿内去了。 皇后只问了她几句,然后便让虞折烟回来了,倒是难得的赏了一些糕点,说她今日辛劳了。。 她端着糕点正往自己的屋子里走,一个身影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黑暗中的男人眼底褶褶生辉,黑发随风而动,似有千般的缱绻。只是他身上再无往日清淡的墨香,剩下的只有皇后宫里的熏香。 “有事吗?”恍惚间虞折烟感到心内骤停。 “你以后不要在人前如此折辱孙喜,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背地里的手段又有多么的厉害你只怕不知道。”他的声音清淡,仿佛随时都能被吹散在风中。 虞折烟凝视这琴容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看的透彻,“他那样欺辱你,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琴容望着深沉的月色,“你不要以为顾玠能保护你,到最后只怕他才是将你伤的最深的那个人。” 一股怒意从她的心里蔓延出,“那我该相信谁?封凰吗?当初是他对我千般算计的,如今也不过是不敢与我相认的懦夫。” 琴容眼底有一丝的涌出划过,却随即消失不见,“离顾玠远一些,你以为他真的忘记了你害死了他的父母不成,他不过是在报复你,你现在不过是被情爱蒙住可心智。” 虞折烟冷笑着后退,“我不会听你这番说辞,也不会去怀疑顾玠的。” 她说完便越过他的身体,转身而去,浑然不在意月光下他孤寂悲凉的身影,桅杆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恍若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他分成两截。 没有孙公公的刁难,虞折烟的日子过的十分的惬意,孙喜果然如祖宗一般对她孝敬,便是在人前也是尽心尽力的讨好。 虞折烟倒是从未再与他计较,面子上也是过得去的了。 倒是顾玠这些时日却没有再来,虞折烟虽知道他不会出什么大事,却还是满心思的担忧。 她从未这样迫切的想要见到他过,可能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自己或许真的爱上了他。 直到这一日,虞折烟早早的睡下了,她隔着窗纱,隐隐的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又悄无声息的进了皇后的殿内,然后隐隐传来琴声。 她有些失眠了,可连她自己也知道为何,只是一个人在床上毫无睡意,只捏着顾玠的那缕头发怔怔的发着呆。 恍惚间她听见外面似乎有匆忙的步履声,以及侍卫们的兵刃划在石头上的声音,一声声的划破岑经的夜晚。 她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忙起身推开一条窗户缝,隐隐的瞧见竟是宫中的侍卫一排排的围在皇后的寝殿前。 随即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前簇后拥中缓缓如殿,即便是毫无帝王之相的太子,穿上那身龙袍,也有了几分的威严。 “琴容还在皇后娘娘殿中。”虞折烟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凉意顺着冰冷的脚踝蔓延了上来。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只盼望皇上千万不要看见自己的皇后竟和琴师睡在一个床榻上。 恍惚间屋子的后窗出传来动静,她顿时一阵毛骨悚然,刚想掌灯查看,却被人一下子按住了。 “是我。”琴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虞折烟惊悚的眼睛抬起,隐约间便看见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头上的青丝也有些散乱,想必是急匆匆的跑出来的,并未让皇上发现。 她这才勉强的松了口气,“你没事罢。” 那男人却并未说话,只是接着月光看向了她桌子上摆放着的几块布绸,这原是她给陌殊做的小小的衣衫,不料竟被他看到了。 黑暗中他的目光隐晦不明,可她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的哀伤。 “竟不知道他多大了,能不能穿。”虞折烟恍惚间接过他手里的布绸,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那只栩栩如生的麻雀。 “他很小,也很轻。”琴容慢慢的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那样的小。” 此话一出,虞折烟便知晓他已经在自己的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封凰,是她曾经的夫君。 “你为什么会在皇后身边?”她看着窗外的重兵,压低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去忍受这些,难道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封凰的眼底露出恨意,“我想要权势而已。” 虞折烟有些莫名,刚想说什么,却隔着窗户远远的看见一个满身甲胄的人往自己的屋门前慢慢的靠过来,倒像是做贼一般,脚步轻轻的。 他的眼底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的错愕,正不知道如何,却听见自己的房门被瞧着。 随即顾玠故意压低的声音传来,“折烟,是我。”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封凰,他的眼中满是复杂。虞折烟指了指身边的柜子,示意他躲进去。 然而封凰却并没有半点想要躲进去的意思,虞折烟紧张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满脸乞求的看着他。 若是顾玠知道他在这里,依他的脾气闹出动静来,谁也活不成了。 封凰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即钻进了一人高的竹柜里,然后关上门,外面的人根本瞧不见。 虞折烟长长的舒了口气,颤抖着双手将门打开。 顾玠见她开的这样慢,不由得脸上难看,“怎么这样墨迹,莫非是屋子里藏人了?” ------------ 第七十五章 被捉奸 虞折烟听到这话一张小脸顿时毫无血色,她立即矢口否认道:“好端端的你胡说什么。” “果然是个傻子,逗弄起来竟这样的好玩。”顾玠忽然笑了起来,借着外面明明灭灭的灯光,她瞧见他的眉眼里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说完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眼睛里满是宠溺。 “你怎么这会子来了?”这已是深夜,他一个外臣能来这里。 顾玠伟岸的身形仿佛将外面的月光也一并挡住了,“皇上要过来,我自然一路上是要护驾的,其实我只是想见见你,所以才揽了这份苦差事的。” 虞折烟一心挂念着柜子里藏得人,自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既然见到了,您就能回去罢,若是旁人瞧见了,岂不生出什么事端来。” 他见她如此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么时候变了,放心,皇上今夜不会回宫的,旁人哪里管得了我在什么地方。” 虞折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屋,可偏偏事与愿违,他一下子掰开她支在门框上的手,一下子进了他狭小阴暗的屋子。 屋内虽燃着一个明明灭灭的蜡烛,顾玠还是勉强将屋子里的东西看的清楚,不过是简单的摆设,看起来倒也整洁。 他不请自拿的倒了杯酒给自己,茶水早已冷了,他毫不在意的喝了下去,“这些日子不见,你可想我了?” 虞折烟心中有鬼,那张小脸涨的通红,顾玠只以为她害羞了,不由得愈发的拿着她打趣起来。 他竟猛地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挺拔的身躯与她的紧紧相贴着,虞折烟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不由得脸颊滚烫,肌肤愈发的发烫。 顾玠的目光幽深,眼底浮动着情欲的迷离,几乎令人窒息的长吻之后,他放开她的唇,手却慢慢的伸向了她单薄的衣衫上。 他掌心的温热渐渐的蔓延到她的肌肤上,她陡然间清醒过来,一下子后退了半步,纤细的腰磕撞到桌子上,桌上的茶碗转了几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的声音陡然冷冽起来,“怎么今日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难道坐在宫中我碰不得你了吗?究竟是为了谁,是怕那个男人知晓吗?” 虞折烟猛地一颤,陡然间清醒过来,迎上她满是审问的眼神,心中一阵抽紧。 “我今日来了月事。”她惴惴开口,喉咙因为紧张带着丝丝的颤抖。 “瞧你竟吓成这副模样。”他听到她的解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见她穿的单薄,忙将穿上的被子给她拿过来披上。 “是不舒服吗?”他紧紧的打量着她,却发觉她脸上隐隐有一些细汗。 “我肚子有些难受。”虞折烟只想将他尽快打发出去,忙说道,“我要歇息了,你快回去罢。” 顾玠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到床上去,然后将被子替她慢慢的盖好,“你好生歇息,我来日再来看你。” 虞折烟将脸深深的埋在被子里,慢慢的点了点头,“好。” 顾玠见她可怜楚楚的模样不由得越发的心疼,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吻,便走了。 虞折烟侧着耳朵听了许久见外面再无一丝的声音,才慢慢的走到那竹柜旁边,慢慢的将柜子打开。 只见昏暗的烛火下,那男人坐着里面,双眼紧闭,竟然睡着了。 虞折烟不由得庆幸,暗暗的安慰自己,或许他不曾看见刚才那尴尬的情形罢。 他睡着的时候十分的安静,只是那好看的眉眼紧紧的蹙起,好似有着什么烦心的事情。 虞折烟原本想将他叫醒,她纤细的手刚要触碰到他,却慢慢的收了回来。 她去了床榻上,拿了一条薄被咬覆在他的身上,虞折烟正做这一切的时候,房门却“吱呀”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猛地僵住,她正站在橱柜前,手里的薄被也慢慢的落地。 睡着的男人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隐隐见他澄澈如湖水的眸子。 虞折烟的目光早已向门边瞥了过去,却见顾玠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瓷碗。 她几乎下意识的关上了柜子的门,瘦小的身体挡在了柜子的前面。 顾玠看着她几乎透明的脸,顿时明白了什么,他砰的一声将手里的碗丢在地上,然后大步走了上来。 “里面有什么?”他的语声越发的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 “没什么。”虞折烟几乎颤抖着说,她纤细的手臂早已伸开,挡在了柜子前。 顾玠顿时面若寒霜,伸手便将虞折烟给推到一边。她瘦小的身体踉跄了几步,慢慢的跌在了冰冷的地上。 然而还未等着顾玠将门打开,里面早就有人徐徐的推开了柜子的门,伴随着白衣拂地,封凰从里面出来。。 顾玠早就预料是他,当彻底看清楚之后早已是气的浑身,他不由分说,拔剑便往他的身上刺去。 虞折烟听见利剑出鞘的声音,霍然瞧了过来,却见顾玠的剑几乎从封凰的脸颊上划过,封凰虽退了半步,没有伤到,可寒光中他鬓角的发被他削了下来。 眼见着顾玠的剑再次奔向了封凰,她心头惊跳,脱口喊道:“冬琅,不要——” 顾玠手里的剑果然在最后一刻僵住了,冰冷的剑锋离着封凰的脖颈很近。 他看着满脸淡然从容的封凰,眼底通红。 这男人这样晚的时候出现在虞折烟的房间里,还穿着寝衣,想来两个人定是做着龌龊的事情,难怪她刚才那样的紧张,竟是这样的缘由。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般。”虞折烟紧张的扑过来,死死的拽着顾玠的袖子。。 顾玠脸上的怒意越发的盛,他咬着牙,“好啊,你说——” 明明在喉咙里的话她还是忍了下去,难道她要告诉他,封凰在他姐姐的屋子里吗?他姐姐是皇后,是皇上的女人—— 她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任何的解释。 “果然世上最狠心的女人便是你。”顾玠慢慢的将自己手里的剑放回剑鞘。“我再也不会被你的虚情假意给蒙骗了。” 他说完便摔门而去,顿时屋内陷入了一片的死寂。 虞折烟顺着纱窗,见他孤寂和岑傲的身躯,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渐渐的消失。 封凰依旧站在那里,只是他的眼底再无往日的波澜不惊。 她慢慢的坐在地上,眼里扑簌簌的落在单薄的衣衫上。 恍惚中,封凰慢慢的蹲下,用手抚摸着她脸颊上的泪珠,一点点的拭去,连半丝的泪痕都不曾留下。 虞折烟抬起眸子,却瞧见了他衣袖口上的疤痕,她不由得一愣,伸手便将他的衣袖给撸了起来。 只见他的手腕上有深深的两道疤痕,狰狞的覆在他的手臂上。 “怎么会这样?”虞折烟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是谁?” 封凰慢慢的扯下自己的衣袖,眼底渐渐的有了无尽的恨意,“无事。” 究竟是谁,将他的手筋挑断了。难怪她每次见他弹琴都那样的脸色惨白,想来竟是隐忍者这样的痛苦。 外面有重兵把守,封凰还是走了,似乎他带走了她身边最后一丝的暖意,待他走后,明明是盛暑,她却冷如寒冰。 虞折烟渐渐的走到纱窗边,却看见隐隐约约有一个女子在丫鬟的拥护下慢慢的进了殿内,她翩跹如仙,自有一番风骨。 可是这样美好的女子,却还是在屈服于命运。 皇后由身孕无法侍奉皇上,与其让皇上留恋与其他嫔妃,还不如让他专宠于自己推过去的美人。 她的屋子离着甚远,只能隐隐的瞧见一个影子。 又是整夜未眠,虞折烟早晨醒来的时候早双眼肿的跟核桃一般大小,她用冷水洗了洗脸,用了些胭脂膏子,才显得不那么狼狈。 虞折烟被分配去给顾玠送饭,这原是孙喜为了讨好她才巴巴的吩咐的,他不知道昨日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因为这些士兵都是保护圣上的,有皇命在身,连早饭都不过是发几个馒头,草草应付。 可顾玠毕竟是将军,虽派来保护皇上,可谁敢给他几个馒头应付,只得做了桌子好菜,也不敢张扬,只摆在了御膳房边的屋子里。 明明都是山珍海味,比外面啃馒头的那些侍卫强上百倍,可他似乎还是不甚满意,脸拉的跟驴脸似的。 尤其是他看见虞折烟拿着碗筷过来,替他布菜的时候,他的眼神愈发的阴鸷。 顾玠看着虞折烟,声音冷冽,“你来做什么?” 她声音虽平静,但手却死死的拽着衣襟,“孙公公让奴婢侍奉您用膳,您要是嫌弃奴婢,奴婢这就退下,叫旁人过来。” 顾玠的手指转着珐琅的酒杯,“你这是想偷懒,我这就打发人告诉管事的去。”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奴婢没有,既然将军不嫌弃,那奴婢就给您布菜。” 她说完便拿着筷子站在了顾玠的身边,她也侍奉过皇后这些,对这些规矩也熟稔了。 顾玠看着她,“难道要本将军吃白饭不成,还不快一些。” 往日侍奉皇后,她若是想吃什么,直接说出来的,或者瞧上一眼,宫女们自然明白了。 顾玠也是被人侍奉惯了的,这样的规矩他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反倒是故意的一般,眼珠子在饭桌上乱转,根本一处也不落下。 她知道他的脾气,若此时自己问出来,自然会招来他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尤其他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虞折烟对他的喜好也是了解半分的,玉箸慢慢的落在了那盘子酱肘子上。 她还没来得及夹起来,却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样腻歪的东西谁想吃,你想让本将军都吐到你的脸上是吗?” 虞折烟的筷子顿了顿,然后又慢慢的向那盘看起来清淡可口的豆芽上移去。 “你想让本将军吃这些是吗?本将军一会护送皇上会皇宫,难道要饿死在半路上才好是吗?” 虞折烟知道他若是闹起来几乎天都能掀开,谁的脸面也不会留半分。 “那将军想吃什么?”虞折烟深深的吸了口气,所有的耐性都快用尽了,“奴婢给您夹。” “叫花鸡看起来不错。”他幽幽的开了口,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带着怒意,好像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了。 她这才慢慢的松了口气,即刻走到桌子的那一头去,慢慢的夹向了那一块看起来肥美的鸡腿。 “不是那一块——”他再次开口。 虞折烟的筷子又落到了另一块看起来很好的鸡脖子上,随即又被他断然拒绝。 直到她的筷子慢慢的落到最后一块都是骨头的肉上时,他才幽幽道:“果然愚笨,这样好的肉竟瞧不见。” 她也不敢再跟他争辩,只轻移莲步,慢慢的将那块肉放在他的碗里。 顾玠冷哼一声,随即放在嘴里悠然自得的嚼了起来,只听见咯吱咯吱的一阵声音,显然这厮连骨头也一并吃了进去。 他刚吃完,目光却落在了虞折烟的脸上,原本因为戏耍完她才好些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你今日画了这样精致的妆容?” 虞折烟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颊,她这才想起来早上脸色太难看,只弄了些胭脂水粉,又因为旧的衣衫都脏了,赶巧孙喜又命人拿了新做的衣衫来。 她正在犹豫间,他却森然的开口,“整日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给谁看。” 虞折烟满脸的冤枉委屈,也不敢跟他争辩,他不管多么出言讽刺,多么恶毒的话,她都一概的忽视,这自然让顾玠越发的怒火中烧。 “给我端杯茶过来。”他阴森森的开口,“慢慢的一杯。” 虞折烟忙到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慢慢的递到他的手里。 谁知他的手一歪,竟全都泼在了她的脸颊上,脸上的胭脂水粉顿时散开,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本将军手滑了。”他阴森森的开口,“看来你的妆容都毁了。。” 虞折烟知道他哪里是手滑了,分明是故意泼自己的,不由得心下大怒,“奴婢这就告退,叫旁人来侍奉您。” 顾玠摆了摆手,倒也没挽留,“这样不中用的奴才留着也是无用,本将军自己用膳罢了。” 虞折烟一边用手绢擦着脸上的茶水,一边外外面走,正巧侍奉皇后的一个宫女瞧见了,忙扯着她的手问,“折烟,这是怎么了,怎了脸上还有茶叶梗。” 虞折烟紧紧的咬了咬牙,“御膳房那里有条狗,追赶它的时候茶水泼了。” 那宫女笑道:“咱们这里可是皇家的地方,又不是大街,那里来的疯狗。” “却是有一条乱咬人的疯狗。”虞折烟说完便气呼呼的回屋子里换衣衫去了,只剩下那宫女还在轻声的嘀咕疯狗的事情。 皇上第二日便要起驾回宫了,皇后有了身孕不便送,只让她们这些宫女备上了些吃食和糕点,送到了随皇上过来的宫人手里。 虽皇上一起回宫的还有楚兮兮,她已经是宫中嫔妃的打扮,皇上亲自册封她为昭仪,连御撵也是与皇上同坐的。 皇上原本就好女色,今日又得了这样的一个美人,不由得欢喜,连献美人的皇后都称赞了一番,只说她宽容大度。 待看见皇上上了明黄色的轿撵,虞折烟刚想跟着众人一起回去,却不料看见顾玠正要上马。 宫中的奴才早就跪在了地上,可顾玠许久都不曾踩下去,连皇上的轿撵都已经走了。 他扭过头,看见了虞折烟,然后冷冷的道:“你来。” 虞折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这厮竟然要她在众人面前给他当马凳子踩,她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哪里受得住那些。 “奴婢身子单薄,恐怕会伤到将军的。”虞折烟看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得面红耳赤。 顾玠却显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摔到了本将军就砍了你的脑袋。” 他和虞折烟的关系宫中都传遍了,都以为是郎情妾意,生死如许,没想到当当众竟闹了这一出,众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连孙喜也摆了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好似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顾玠的脚踢在了跪在马下的太监身上,“滚。” 那小太监吓得颤抖着忙退到一边,众人的眼睛也不断的往虞折烟的身上望,好像在等着看她是如何丢人现眼的。 虞折烟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了,只慢慢的走到了顾玠的身边,她几乎颤抖着,压低声音说,“您今日是彻底要扯了奴婢的脸面是吗?” 顾玠却对她的话不理会,只冰冷道:“趴下。” 虞折烟慢慢的俯身趴了下去,可是她没有等到他的脚上来,而是他的靴子直接跨过她,迈在了马凳子上。 然后一阵马蹄声子耳边响起,虞折烟抬起头,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孙喜见状忙将虞折烟从地上搀扶起来,笑道:“大早上的这又是闹哪一出,您和顾将军可是闹了什么矛盾?” 虞折烟一把甩开她搀扶着自己的手,冷笑着,“不烦劳您担心,奴婢和顾将军好的很。” 直到虞折烟走了,孙喜才冷哼一声,“贱人,还真以为我整治不了你了,这宫中的事情还有瞒得到我的,没有了他护着你,看你以后怎么活。” 皇上的轿撵走了,皇后的寝殿内又是一片的安静,皇后摸着自己的肚子,靠在身边的软榻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慢慢的从后殿出来,手里好抱着古琴。 他并没有像往日一般跪在地上抚琴,而是慢慢的走到了皇后的床榻前,慢慢的坐下。 “昨夜吓到了是吗?”皇后的眼皮动了动,声音里还带着余悸,“本宫也不曾想到皇上会突然来了,难得的你聪明,从窗户走了。” 琴容轻轻的笑了,似乎天地间有失去了所有的华彩。 “封凰。”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动容,她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他如玉的脸颊,“你可知道我多么的爱你?” “您该叫我琴容的。”他徐徐的开口,眉目间却舒展开来,眼底斑驳这淡淡的浓雾。 “是啊,是我的琴容。”皇后慢慢的靠在他的肩头,“很快,很快你就能光明正大的留在我的身边了。” 琴容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闪过,却听见皇后喃喃道:“以后这天下都是咱们的了。” “要等多久?”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皇后,她却一点点的陷了进去。 “等到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这天下就能夺来了。”皇后的手慢慢的环住他的胸膛,仿佛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痴缠着自己的心上人,那样的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对那虞折烟还是旧情难了,我看她对你还是心存爱慕。”皇后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我是琴容,只为了皇后娘娘而生的男人。”他的声音缱绻,掩不住的情深。 皇后终于笑了起来,“听说这些时日你经常去藏书阁看书,以后还是少去罢,多来陪陪本宫。” —————— 顾玠彻底和虞折烟闹翻了,几乎五六日顾玠都不曾过来了,不想往常一般,皇后撵也撵不走。 便是朝中有什么大事,也只是写书信过来,每日都有太监传信,去没有一封给虞折烟的。 一想着皇上离开那日发生的事情,在加上这些时日的不闻不问,众人皆知道虞折烟彻底被顾将军厌烦了。 而最得意的要数孙喜了,这些日子的怨气几乎都要发出来了。 他刚开始还不敢拿虞折烟如何,只想着万一两个人破镜重圆了,还得找自己算账。 眼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两个人根本断了联系,不由得越发的得意。 这日虞折烟正在院子里扫了落叶,一个丫鬟却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道:“虞姑娘,孙公公让您去藏书阁打扫,这手头上的伙计就先放下。。” 虞折烟见这宫女有些面生,以前倒像是从未见过一般,虽有些疑问,却也没有问出口。 ------------ 第七十六章 封凰要她的命 这里不过是皇家的别院,自然比不得宫里,那些古籍书册不过是为了装样子罢了,所以这些年一直疏于打扫。 虞折烟刚推开门一股霉气便直冲着她的鼻翼而来,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捂着鼻子慢慢的推开一扇窗户,外面的阳光一下子照进了这灰沉沉的屋子。 就在此时,虞折烟看见藏书阁的一张木桌上趴着一个男人,一身白衣如雪,在阳光下有翩然绝世之姿。 似乎被她闹出来的动静给吵到了,封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空荡荡的藏书阁内,只有他们两个人,静谧的有些过分。 封凰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的唇角微微的挑起,勾勒出一种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质,“我在这里许久了。” 虞折烟这才发现他的桌案上摆着一本书,和一杯早已冰冷的茶。 四目相对的时,两个人皆是沉默,虞折烟慢慢的拿起手里的抹布。擦拭着架子上厚厚的灰尘。 不过是几炷香的时辰,虞折烟原本打开的那扇窗户竟被人从外面给关上了,砰的一声,吓得虞折烟手里的抹布险些掉在地上。 屋内顿时暗了起来,原本在书桌上看书的男人也慢慢的抬起了眼睛。 虞折烟忙过去推那扇窗户,却发现根本就推不动。 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背蔓延了上来,她随即明白了什么,然后跑到门口,去推那扇紧闭的门。 门上的灰尘落了她满身都是,可门却纹丝未动。 封凰也明白了什么,眼睛里闪现着异样的光芒。 恍惚间一阵异香从外面传来,虞折烟慌忙间用袖子捂着鼻子,可一切早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乱爬,覆在她的衣衫上,痛苦的折磨着她。 封凰放下手里的书,忙走了过来,“怎么了?” 然而他也闻见了那股异香,白皙的脸渐渐的变得惨白起来。更虞折烟显然比他更失了心智,她身上的外袍徐徐的落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她见他过来了,伸手便搂住了他的脖颈,朱唇往他的脸颊上凑去。 “折烟。”封凰慢慢的扯住了她不规矩的手。 然而她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迷蒙的眼睛里似乎涌动着什么黯然的情愫,她微微你启唇,“冬琅——” 封凰原本滚烫的心竟一寸寸的凉的透彻,那香气再也夺不走他的理智了。 就在这时,藏书阁的门被人推开,阳光倾洒在来人的身上,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女子,华贵非凡。 那浓郁的香气散去,她这才你恢复了心智。 只见她与封凰半躺在地上,她的外衫已退下,剩下的衣衫也是十分凌乱的。 封凰的衣衫也被她弄得十分的凌乱,尤其是他胸口的盘扣,已经被她扯开了。 皇后在众人的拥护下慢慢的进来,她双目如利刃,慢慢的刺向了两个人,那双极美的凤眸里,隐隐蔓延着杀意。 而孙喜满脸得意的看着两个人,这种眼神让虞折烟一下子脑袋清醒了,这分明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祸乱宫闱,你们可知罪?”孙喜尖着嗓子说着,语调里皆是小人得志后的猖獗。 “奴婢没有。”虞折烟穿好一身后慢慢的跪在了皇后面前,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平静,“是孙公公让奴婢来打扫藏书阁的,刚才不知道谁在这里燃了催情香,意图构陷我们。” “蠢货,想理由的时候也不打听清楚了。”皇后冷冷的看着他,“孙喜一直和本宫在偏殿礼佛,哪里有时间指使你做这些的?” 冷汗已经将虞折烟的衣衫浸透了,一阵冷风吹来,背上一阵冰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是孙公公让一个宫女跟奴婢说的。”虞折烟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个宫女,显然一切早已布置的天衣无缝。 皇后身边的孙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我竟不知道是哪个宫女居然这样假传话,虞姑娘说出名字来,这就将她捉过来好好的审问。” 虞折烟哪里能说的出,只是有些无助的看了一眼封凰,她知道自己害了她,她早该你有些防备的。 封凰依旧脸色平缓,好像这一切根本与她无关一样,只是那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 就在这时,皇后冰冷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想起,“现在说不出来了罢,看你看怎么狡辩,本宫将告状的人叫来,看你怎么说。” 她说完摆了摆手,却见果然又一个瘦瘦小小的丫鬟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奴婢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一直照料着藏书阁旁的花草,这几日一直瞧见虞姑娘悄悄地来这里,奴婢不敢隐瞒,今日便回了您。” 虞折烟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无法摆脱了,可她一双眼睛依旧满是震惊。“奴婢没有做过这一切。” 然而一个声音却在她的身后响起,他浅浅淡淡的一句话,竟将虞折烟彻底的推入了死地,“这些时日她确实日日过来,意图勾引。只是这些时日草民已拒绝过她,今日她却用迷香——” 四周的人都交头接耳的似乎在议论着她,指指点点声音虽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中。 颤抖的她好像是风雨中的一片叶子,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不敢乡下妹刚才的那些话是从封凰的嘴里说出来的。。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皇后的嘴慢慢的翕动着,她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近在咫尺的看着她,“如今你还不认吗?” “奴婢不认。”虞折烟扭头看着封凰,慢慢的呢喃着这一句话,“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然而就在这时灵宁却慢慢的走到虞折烟身边,缓缓的跪下,“这些时日奴婢听虞折烟一直抱怨琴容先生,说他不理会自己,然后怀恨在心。” 她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压在虞折烟的身上。灵宁并不是个精明的丫头,又胆子小没有主见,显然这些话是有人教给她的。 然而能教给她这一切的人只能是封凰了,因为她的话分明是在为他脱罪,孙喜恨封凰不比恨虞折烟的少,他不可能安排好人替他脱罪。。 显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而虞折烟便是那只可怜的蝉了。 “还请皇后娘娘惩治草民的罪责,草民绝不推脱。”封凰慢慢的说。 “你有什么错处,都是这个贱婢的错。”皇后的声音里带着柔意,好像刚才的杀意不过是一场虚无,“倒让琴容先生受了委屈。” 她微微的摆了摆手,封凰却慢慢的站了起来,走过虞折烟身边的时候,一眼都未曾看她。 “本宫在花园里摆了宴席,你过去弹琴罢。”皇后随即眼底的柔意渐渐的散去,随即是无尽的凉意,“将这贱婢拉出去关到牢里审问,等到她说为止,只是你们的嘴巴都给我闭严实了,若是让冬琅知道这件事,你们知道本宫的手段。” 众人听了这话,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 昏暗的牢房里,虞折烟紧紧的将头埋进自己的双腿间,整个人看起来那样的娇小和羸弱。 高高的铁窗漏下淡淡的光芒,最后消匿在黑暗的夜幕中。 虞折烟的身体里没有一丝的力气,牢里天气阴冷潮湿,连鞋子大小的老鼠都钻进洞里去,不肯出来。 就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一阵开锁的声音。 她慢慢的抬起头,却见封凰站在了外面。他身上还散发着皇后宫里的熏香味道,还有淡淡传来的饭菜的香味。 他的目光冷凝在她惨白的脸上,他好像是一个看不透的湖,静谧的湖底不知是风起云涌还是波澜不惊。 “为什么?”虞折烟紧紧的盯着他,过了许久,用干涩的声音道:“为什么费尽心思算计我的人,永远是你。” 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封凰抬起头来看着她,“如果用你的性命来换取我想要的东西,我舍得。” 虞折烟心里微微一震,原本滚烫的眼睛又涌出泪珠来,她慢慢的说,“用我换什么?孙喜的命,还是皇后的信任,还是你想要的权势,或者是顾玠和皇后姐弟的反目成仇。” 封凰倒也不隐瞒,“我只要成为皇后最信任的人,哪怕是她手里的一把利刃,至少是有权势的。” 虞折烟只觉得她面前的封凰那样的陌生,恍惚他从未认识过他一般,仿佛那个同她同床共枕,不染纤尘的南安王世子是一场春花雪月的梦。 封凰将篮子里的饭菜慢慢的顺着栏杆递了进来,一道道的摆在黑乎乎的地上。 明明她饿的半死,却连半点的食欲都没有。 最后他将一壶醇香的酒放在地上,隔着那样远,虞折烟就闻见了它的香气,竟是江南的酒香。 地上的尘土脏了他身上的衣衫,他皱眉慢慢的拂去。虞折烟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他身上的那些灰尘而已。 “酒里面有毒药,若是你不想明日受罪,便喝了。”封凰的声音里带着宁静,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死的,就算了为了陌殊。” “陌殊?”虞折烟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顿时眼底慢慢浮现怒意,“你杀了他的亲娘,却说是为了他,这又是什么道理,封凰,你告诉我。” 封凰的眼底透出一丝的光,他深深的看着她,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径直的离开了。 虞折烟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然后走到那一壶酒水旁,慢慢的拿起来。 或许她真的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她将酒壶举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仰着脖子,慢慢的张开嘴。 随着酒水落下,她的脑袋里竟一下子浮现了顾玠的那张脸,他那张任性的,胡闹的,深情的表情,慢慢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笑容仿佛冰棱上映着的阳光,那般的灿烂,似乎能照亮这个阴森恐怖的打牢。 就在最后的一刹那,她闭上了嘴,醇香的酒水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慢慢的落下,落到她湿漉漉的衣衫上。 她不愿意这样死去。 夜里她浑身发烫,许是这牢里实在阴森,冻着了,她拿着稻草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似乎才渐渐的好些了。 直到窗户再次被外面的光芒照亮,静谧的打牢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的响声,然后是狱卒进来了。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可双脚都被锁上了铁链,沉重的好像她随时都会被拖进漫无边际的地狱。 她费力的睁开千斤重的眼皮,知道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眼见着她瘦小的身体根本站不起来了,那狱卒毫不客气的将她从木板上踢到了地上,然后拖着她走出了牢门。 沿着漆黑而下场的通道走着,虞折烟这才看清了每一件牢房里的人,有老人,男人,还有妇女,一个个空荡荡的眼神看着她,毫无怜悯,好像对这些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直到她被拖进一个明亮的房间,他一抬头,竟看见了孙喜满脸得意的坐在案桌前,满脸得意的看着虞折烟。 而坐在他身边的却是封凰,他一头乌黑的长发低垂着,仿若夜色的深沉。 “皇后娘娘命我审问你,琴容先生奉命督办此时,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你细细的招来的。” 虞折烟颤抖着看着孙喜脸上的阴冷笑容,她好像是一只被人捏在手里的,掌握生杀大权的蝼蚁。 哪里是什么会审,若真是审问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太监和一个琴师,不过是皇后派过来屈打成招的罢了,他们才不理会她说什么,只要她认罪而已。 显然孙喜知道封凰早已脱罪,自然不能再将他拉扯进这件事来,但能亲手折磨死虞折烟,而且还是当着封凰的面,这无疑是一件快活的事情。 “来人,用刑。”孙喜喊道,似乎根本不想让虞折烟说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狱卒拿着刑具走了上来。 虞折烟顿时吓得一身的冷汗,或许她真的该喝了那酒的,这样反倒不用受这样大的罪。 那狱卒拿过来的刑具是几片竹棍和麻绳做成的,虞折烟哪里知道那些东西,只觉得一阵阵的战栗。 然后她的手被人插进了夹棍的中央,她玉葱般的十指蜷缩着,一片的冰冷。 她不由得去看封凰的眼睛,却见他依旧是波澜不惊,便是孙喜对他说了什么,他也淡淡的回应,好像根本不在乎这里发生的一切。 然而开口的却是封凰,他薄唇微动。“拉——” 话音刚落,旁边的狱卒已经将麻绳往两边费力的扯去,顿时一阵剧痛从她的指尖传来,她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啊——” “认不认罪?”孙喜催命一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只要你在纸上签字画押,你也不必受这样的罪了。” 她慢慢的看向了摆在她面前的那张纸,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她是如何勾引琴容的,连旁枝末节都写的那样的清晰。 虞折烟知道,皇后要她的命何须这样的麻烦,她这样不过是为了折磨封凰,也折磨她罢了。只要她签字画押了,皇后就有了处死她的理由,便是以后顾玠来问罪,也无济于事了。 虞折烟痛得浑身抽搐,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嘴皮都咬破了,舌尖立刻感到了一丝的腥甜。 “我没有勾引他,是你故意陷害。”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倔强和不屈,“我自始至终只有这一句话。” “怎么瞧着她也不疼,是不是你们没用力气。”孙喜见她字字指向自己,不由得心下大怒,夺过狱卒手里的绳子,用吃奶的力气去扯。 麻绳已经被拉到了极致,甚至连棍夹也变了形,虞折烟只感觉自己的手指的骨头已经断了,十指连心,这样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痉挛起来。 她瘦小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竟慢慢的昏了过去。 最后一声传到她耳中的话,却是封凰的声音,“将她泼醒。” —————— 承国公府里,顾玠倒在床上已经睡得日晒三竿才醒,屋子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脚下东倒西歪的权势酒瓶子。 见屋内用了动静,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小厮忙的进了来,笑道:“将军,外面的大人都等着呢,说要跟您商量建造水坝的事情,他们都急的很,几次三番的叫奴才来催。” 顾玠冷笑着,“这件事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圣上,只说本将军病了,病的要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捡地上的酒瓶子,有剩下几滴的,都举着喝的干干净净。 ------------ 第七十七章 带她回去 那小厮哪里敢这样跟外面的那些朝中大臣说,又知晓他又是软硬不吃的主,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顾玠已经醉了几日几夜了,身上邋遢的不成样子了。 宝潇儿忙拿了衣衫过来,要替他换上,谁知脱下他脚下的鞋袜不由得尖叫道:“怎么好端端的脚被磨成这样了?这双鞋子是哪里来的,竟这样的小。” 这鞋袜都不像是府里人绣出来的,倒像是精致的苏绣,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虞折烟。 她还记得虞折烟当初抛弃顾玠时候的情形,宝潇儿对她也是恨之入骨的。 顾玠醉眼朦胧的看着那双鞋子,以及自己满是水疱的脚,怒道:“快将它们扔出去。。” 宝潇儿忙拿着要走,谁知刚走到门口,只感到身后一个黑影扑了过来。她本能的往身边躲去,却见顾玠直直的摔在地上,原来竟是他踩到了满地的酒瓶子上。 她忙将他搀扶搀扶起来,他沉重的身体全压在了她瘦弱的身上,一股刺鼻的酒味充斥着她的鼻息。。 “我的爷,您伤到哪里了?”宝潇儿急忙询问。 谁知顾玠却一下夺过了她手里的鞋子,恍惚间想到了什么,“错了,都错了。” 宝潇儿被他弄得有些莫名,见他魔怔了一般,连忙问道,“哪里错了?” 顾玠这才想到那天他见到封凰时候的情形,他脚下并没有穿靴,而在虞折烟的屋子里也并不曾发现,而他的袜子很脏,显然是从外面来的。 一股悔意和怒意充满着他清俊的脸,难怪他记得那日陪皇上去别院,姐姐匆匆忙忙的出来,殿后面隐隐约约还有人影。 他只以为姐姐将封凰弄进宫去不过是羞辱,却不自知竟做出这样天理难容的事情。 难怪那日虞折烟一个字也不肯说,也不向他解释,原来竟是这样的缘由。 他还记得那日她惨白的小脸,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愈发的心疼起来。 他急匆匆的往外只,却被宝潇儿给一把拦住,“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顾玠道:“去别院。” “您这样模样去了,皇后娘娘定会恼了,待奴婢给您换好衣衫。”顾玠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忙叫她去拿。 ———————— 虞折烟是被人泼醒的,只是她已经不在那审问她的屋子了,她又被重新丢弃到大牢里。 她渐渐的睁开眼睛,随即那种疼痛渐渐的蔓延上来,逼近她的四肢百骸。 此时她的手正被狱卒捏在手里,往那张将她推入死地的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用落在那朱砂上,落下了手印。 封凰就站在那里,身上笼罩着一层杀意,他极美的眼睛里毫无感情。 “封凰,为什么?”她微微的翕动嘴唇,痛苦的说着。 他的眼神飘渺的如山顶的雾气,“折烟,我是来送你上路的,下辈子只愿你莫要再遇见我,遇见顾玠。” 孙喜那样的人果然是最狡诈的,他知晓顾玠是什么脾气,若他对虞折烟不过是一时气恼,等知道她惨死之后,定会找人来赔命,他可自己受到牵连。 而封凰亲手处置了虞折烟却是他最想见到的,等来日顾玠来寻仇,只管往他的身上推。 泪珠顺着虞折烟的眼睛慢慢的流了下来,“你好狠的心,封凰。” “错就错在你不该爱上顾玠。”封凰慢慢的走到虞折烟身边,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窒息的感觉一下子充斥上来,虞折烟大声的喘息着,“错就错在不该爱上你。” 他手上的力道也越发的重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的从身体里抽离,而眼前的封凰也渐渐的模糊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步履声传过来,伴随着暴怒的呵斥声,虞折烟感觉自己喉咙上的窒息散去了大半。 “住手。”是顾玠的声音。 很快封凰就被顾玠身边带来的侍卫给控制住了,冰冷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清浅的眼睛了依旧平淡如许。 顾玠忙的抱起躺在地上的虞折烟,“折烟——” 她被他晃荡的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子了,她大口的喘着粗气,“我没事。” 顾玠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满脸的惶恐将素常的镇定一扫而空,他的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火,“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是不是他?” 他利刃一样的目光落在封凰的身上,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杀了他。” 虞折烟渐渐的恢复了一些神智,“不要。” 封凰的黑眸极是平静,好像要被杀的不是他一般。 “他如今想害死你,难道你还对他旧情难了吗?”顾玠的眼睛血红,声音显得激昂,“倘若不是他,你姐姐也未必会死于非命,他不过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听到这话,心中犹如一道惊雷闪过,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封凰,然后看着顾玠,“你,你说什么呢?” 封凰浑然不理会旁人在听,只轻笑道:“没错,当初是我要你姐姐帮我去承国公身边拿一件重要的东西的,所以她才做了那样为人不齿的事情,作为代价就要要娶你。” 虞折烟看着眼前的封凰,竟从未认识一般,“我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爹要将你嫁给户部一个大臣,那男人年过半百,刚丧了正妻。”封凰看着她,“你在江南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可在承国公府的你姐姐却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你娶我不过是一场算计?”她顾不得十指上的疼痛,拔起顾玠身上的剑往他的面前一步一踉跄的走去。 “所以我姐姐才会怀了身孕,然后被赶出承国公府,最后羞愤自杀?”虞折烟的声音慢慢的凄厉起来,“没想到你竟是罪魁祸首,我竟一直恨错了人。” “或许我才是你的仇人。”封凰如明珠般光耀的眼睛盯着他,不过是一片的岑寂,“而且自始至终,我从未爱过你。” 她只觉得自己手里的剑似乎有千般的重,几乎要抓不动了。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随即她背后感到了炙热的温度。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这时虞折烟几乎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恍惚间她手里的剑已经往前刺去,直直的刺在了他的胸膛,随即他一身的白衣被染成血红。 旁边的狱卒哪里能让封凰真的死了,可顾玠的侍卫早已将封凰拽的死死的,根本无法闪躲。 若再深下去,他的性命就不保不住了。 “顾将军,您就饶了他的性命罢。”狱卒忙不迭的磕头为他求情。 顾玠却并未理会他们,只是直直的牵着虞折烟的手欲要再刺下去。而就在这时虞折烟将手猛地抽了回来,沾染着血迹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原来她还是做不到,他扭头看着顾玠,“冬琅,帮我杀了他可好?” 顾玠的眼底掀起阵阵的惊涛,他脸上带着笑,“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剑再次往封凰的身上刺去,虞折烟也渐渐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就在这时,一个急声打断了这生死一刹那的一幕,“冬琅,还不住手。” 随即一个女子被人前呼后拥的过来,她似乎闻不了这里的味道,用帕子捂着鼻子,眼睛里满是怒意。。 显然是早有人去通风报信了,然而能劳动她来这里的,也只有封凰了。 她封凰身上的血迹,顿时脸色大变,忙让身边的太监来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见到没有什么大碍,她铁青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的平静。 “冬琅,如今你越发的得寸进尺了,竟然在这里乱杀乱砍的,成何体统?”皇后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弟,气的直骂。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而顾玠却抬起头,眼睛从封凰的身上落到皇后的身上,随即冷笑道:“皇后娘娘还知道体统了。” 皇后自然知道弟弟所指何事,原本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上了来,走过去伸手对着他的脸颊便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顾映莲向来最疼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一怒之下打了他自己也暗暗的后悔,可早已晚了。 皇后身边侍奉的孙喜见状赶忙道:“皇后娘娘,您跟顾将军计较什么,他是个糊涂人,您何必气坏了身子,莫言忘了您肚子里还有皇子呢。” “我是糊涂人?”顾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孙喜,“是啊,精明的是你们这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皇后的脸色顿时大变,手指死死的指着顾玠,“你——” 虞折烟原本跪在顾玠的身边,忙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拿着傻子,莫要再说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虞折烟的身上,顿时将滔天的怒火发到了她的身上,“都是你这个贱婢,如今在这里还这样的多嘴多舌,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她说完吩咐身边的太监,“将她拉出去给我乱棍打死。” “等一下。”顾玠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姐姐。 “住嘴。”皇后的声音凄厉,用手指了指狱卒,他们立刻会意,将虞折烟签字画押的纸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了顾玠的面前,“瞧瞧她做的好事,如今这样的女人你也要你袒护吗?” 顾玠的眼睛只在上面扫了一眼,然后抬起头,对自己的姐姐说,“皇后娘娘,微臣自然是不肯袒护她的,只是您处置了她,微臣也不活了。” 他说完浑然不理会早已气急败坏的皇后,扭头对虞折烟生活,“莫怕,我一会就去找你,你就在奈何桥声等着我。” 他的目光滚烫没还想能将她吞噬掉一样,她恍惚间点了点头,“好。” 如此情深意重的两个人,牢房内的人不由得各变了心思,这顾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一个多情种罢了,这样的事情他真的能做到的。 “好,你就带着这个女人给本宫滚。”皇后终于服软了,顾玠与她终究是血浓于水的。 封凰的眼睛一直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那双薄凉的眸子里,划过阴鸷的神色,以及漫无边际的恨意。 顾玠听到姐姐的话,磕头谢恩,然后将虞折烟打横抱起来,慢慢的往外走。 狱中的囚犯都看着两个人,慢慢的走出牢狱的大门。 直到刺目的阳光刺入她的双眼,虞折烟才轻声的呢喃,“没想到,我竟然能活着出来了。” 顾玠一眼看见了她几乎血肉模糊的手,声音里带着暗哑,“我要是再晚一会,你就可能不在了,我真的后悔,其实我该早将你接走的。” 封凰的伤口被人包扎好了,并不致命,伤口也很浅的。虞折烟手上有伤,自然是没有什么力气的。 知道入了夜,他的身影慢慢的出现在皇后的宫中,宫女们对他的到来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颅。 他慢慢的转过屏风,白色的衣衫拂过地,渐渐的变得湿漉漉的。 皇后正在池内沐浴,宫女们正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皇后只微微的晃了晃手,那些人都散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封凰顺着台阶慢慢的往下走着,直到他站在水里,池内的水几乎漫过了他的腰身。 “你身上还有伤口,怎么这样的不小心?”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娇嗔,慢慢的走过来,掀开他湿漉漉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口。 此时衣衫退去,露出了他结实的胸膛,顿时室内暧昧生香,一片旖旎。 “没事。”他轻声说道。 皇后的眼底有一丝的缱绻,“等我生下可这个孩子,咱们就能做真正的夫妻了。” 封凰的手慢慢的伸向了她隆起的肚子,眼底似乎有一丝的复杂闪过,却随即消散。 顾映莲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今日那狱卒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没想到你既然是这样狠心的人,只是我倒是很高兴,至少你的心没有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所以皇后娘娘才放过她的。”他轻轻一笑,仿佛屋内的奢靡装饰都失去了华泽,“我你还以为您舍不得为难顾将军呢?” 一听到冬琅,皇后的眉头紧锁,“不提他也罢,如今我将他禁足在家里,朝中的事情他也不必再管了。” 封凰的手指落在她的眉目间,顾骨节分明的手指欲要抚平她额间的褶皱,“皇上不理朝政,难道要这大权落在旁人的手里吗?您莫要忘了,献王最近可是虎视眈眈的。”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明日便回皇宫了,前朝的事情慢慢的牵制着。等冬琅醒悟了,再让他回朝中议事。” 封凰冰冷的手指终于抚平了她眉间的忧愁,“我帮你如何?” 听到这话皇后猛地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神色淡然,她的眼底渐渐的有些戒备蔓延上来,“你怎么帮?” “您不懂的事情,可以来书信告诉我,我可你帮您出出主意。”他声音带着摄人的腔调,“您不是说,您要得到这天下吗?难道真的只指望顾将军一人吗?” 皇后的眼睛转了转,“是啊,先帝曾称赞你为皇朝第一人,你难道就不对这皇位心动吗?” 封凰直视着皇后的眼睛,手又回到了他隆起的肚子上,“这皇位是他的,而我是皇后娘娘的。” 皇后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好像十分的满意他的回答,“本宫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陪着你。只是本宫走了之后,你要在这里安分些,记着,永远活在阴暗中。” ———————— 虞折烟未曾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回到承国公府,还是往日的门庭,可渐渐的已经变得衰败起来了。 顾玠哪里像是会打理府上事情的人,如今越发的凋零。 虞折烟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虽疼的厉害,却并未伤到骨头,只是连饭菜也用不了了,两只手被包扎的跟粽子一般。 封凰道也不用旁人侍奉她,只自己亲自给她布菜,然后往她的嘴里送。 虞折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由得羞的面红耳赤,忙道:“冬琅,要不让丫鬟们来罢。” 顾玠扫了一眼一旁的丫鬟们,不耐烦道:“她们笨手笨脚的哪里能伺候的好,怎么,本少爷亲自侍奉你还嫌弃不成?” 虞折烟哪里敢嫌弃,只是觉得怪异,没想到他竟这样的聪明,自己想吃什么,他都能一清二楚。 一想起那日在宫中伺候他的情形,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的笑意来。 原来他竟然这样的会侍奉人,倒像是做就了奴才一般,难道他这个纨绔的大少爷,上辈子做过丫鬟不成。 顾玠将一块鸡肉放在她的嘴边,却见她并不吃,只是满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想什么呢?”他用筷子戳了戳她的脸。 “冬琅果然是个会侍奉人的,怎么就知道我喜欢吃哪道菜,都不用我动嘴说,就能夹了过来。” “我跟你一起吃过饭,自然记得你的喜好。”他笑着说,“您喜欢是甜的,不喜欢吃辣的你,更讨厌鱼。” 虞折烟见他说的句句都对,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慢慢的张开嘴,将那块鸡肉慢慢的咬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好看的眉慢慢的蹙起。 顾玠见她这样的表情,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抹,不好吃吗?” 他也不等她回答,便直接将她吃剩下的那些放在嘴里,然后道:“将做这道菜的厨子给我撵出府去,竟做的这样的咸。” 然而在一旁侍奉的,脸色很难看的宝潇儿却开了口,“以前厨子做这道菜的时候您也没说什么,怎么今日她一说您就觉得咸了。” 虞折烟知道宝潇儿对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怀恨在心,自然也不去跟她计较。 冬琅见她如此不将虞折烟放在眼里,顿时脸上遍布怒意,“还不出去,以后若再这样不懂规矩,这就将你撵出府去。” 宝潇儿侍奉他这样长的时间,不曾受过什么屈辱的,没想到顾玠竟然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尤其是当着虞折烟的面,不由得抹着眼泪出去了。 虞折烟已经吃不下了,胃里也好似被人塞上了石头一般,“你吃罢。” 顾玠这才端起了自己的饭慢慢的吃了起来,似乎他的心情很好,慢慢的一碗饭很快就下了肚,丫鬟们刚要给他再盛,他却浑然不在意的端起虞折烟那半碗剩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虞折烟早就听说过顾玠脾气怪异,从不跟旁人一起用膳,更别说是吃旁人剩下的。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黑了,丫鬟们已经将碗筷撤走,连被褥都给两个人备下了。 虞折烟坐在床榻边,似乎有些心事,她轻咬着自己嘴唇,眼睛里似乎也有什么不断的闪动着。 顾玠闻了闻自己的身上,似乎还有残留的酒味,“我去沐浴,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狭促的表情,好像依旧是哪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这让虞折烟不由得羞红了脸颊。 连那些丫鬟们也低下了头。 他很快就走了,虞折烟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她坐在顾玠的榻上,伸手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从被褥中抽出,却是当初他为她画下的画,她轻轻的扯开,却见画中的女子站在姻缘树下,一切显得那样的宁静美好。 或许顾玠喜欢的是那时候的虞折烟罢,不像此时的自己,连她都觉得厌烦。 好像一切你都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沉默了许久,她将卷轴合上,然后慢慢的走向冬琅的柜子,然后拿出了一件平常的不怎么华贵的衣衫,慢慢的换上。 屋子里的丫鬟都去忙了,根本没有人主意到虞折烟。此时的承国公府的人丁凋零,她很容易你离开的。 果然她走到了西北门的门口,一个人也没瞧见,看门的老头早已睡得沉,不断的打着呼噜。 虞折烟见钥匙只被他放在一旁,伸手便拿了过来。 她走到府门,手里捏着冰冷的锁头你,心里陷入了犹豫。 ------------ 第七十八章 她的孩子 承国公府朱红色的门带着阵阵的凉意,风吹起路边的朱红色灯笼,仿佛似乎在挽留你她一般。 虞折烟刚要迈出步子,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顾玠带着暴怒的声音,“站住。” 她吓得忙迈出府门去,扭头一瞧,却见顾玠风风火火的过来,身上的衣衫还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淌着水珠子,显然是刚沐浴更衣完,都没有来得及整理。 她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有些紧张的跺了跺脚,她瞧顾玠的脸色,几乎都像是要扑上来将她撕碎了一般。 “我不能留在这里。”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复杂,“我害死了你的父母,冬琅,难道你不恨我吗?” 顾玠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复杂,“我也不知道为何,竟这样发疯似的喜欢你,你要此生此世都留在我身边赔罪,半刻都不许离开。” 虞折烟摇了摇头,“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活在懊悔和痛苦中的。” 顾玠见她要走,怒道:“那我们便一辈子痛苦的在一起。” 她见他如此癫狂的模样,转身要走,却见他早已从府里冲了出来。 “皇后娘娘禁了你的足,你若是出来便是忤逆了懿旨。”虞折烟顿时变了脸色,紧张的往四周瞧,生怕被人瞧见。 然而顾玠却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来,虞折烟清晰的听见他不规则的剧烈的心跳,胸膛更是剧烈的起伏着。 她紧张的拽着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襟,一抬头见他的下巴紧抿,眼睛里也似乎带着无尽的怒意。 虞折烟不敢再出声,只见他只管抱着自己往屋内走。那看门的老头也被吵醒了,忙过来磕头,却听顾玠怒道:“明日便收拾东西滚出去,竟然这样的没用,连人也看不住。” 可连那老头还没明白情况,顾玠便走了。 他径直的将虞折烟抱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那些丫鬟们见状低头离开,连房门都掩上了。 虞折烟被直直的扔在了床上,她的包扎的跟猪蹄子一样的手一下子磕在了床榻上吗,顿时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他冰冷的身躯旋即覆了上来,他的手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衫。 虞折烟因为离开方便,只换上了他的衣衫,虽挑了件最平常的,可也是及珍贵的绸缎,哪里能那样轻易的被她撕扯开。 衣衫的领子紧紧的勒着她的脖子,她几乎断了气,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喊着,“冬琅,不要——” 一滴冰冷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在床榻上。 顾玠果然停下了手里野蛮的行径,虞折烟睁开眼睛,却见他的瞳仁映出她惊恐万分的眸子。 他侧身倒在她的身侧,带着怒意的说,“谁愿意碰你,本少爷要睡了,你尽管跑,跑到哪里我都给你抓回来。” 虞折烟听见他赌气的话语不由得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眼珠动了动,忽然喃喃道:“冬琅,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冬琅闭着的额眼睛慢慢的睁开,似乎等着她说下去。 她喃喃道:“我虞家的剩下的那些人无辜,能不能放过他们。” 顾玠用手支撑着脑袋,细细的打量着她,“这件事倒也不难,以后便看你如何讨好本少爷。” 她犹豫了许久,包扎的跟粽子一样的手指慢慢的往他的衣带上解去,却见顾玠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本少爷要睡了。” 虞折烟还在错愕中,却见他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他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了,她睁开眸子,却见顾玠正坐在房内的书桌前挥着狼毫写着什么,不知是什么烦心的事情,眉头紧紧的蹙起。 她望着他的侧影,最熟悉不过的枕边人,一举一动,她都那样的清楚。 虞折烟慢慢起身,然后走到他的身边去,见了他纸上的字,不由得心下一震,“你要娶我做正妻?” 听见她的声音,眉梢眼底漫出了丝丝的暖意,“原本是要去皇后娘娘面前亲自请旨的,如今被禁了足,看来只能传信了。” 虞折烟喃喃道:“皇后娘娘只怕不会答应这件事的,何必去自讨麻烦呢?” ———————— 秋风吹落了树上的落叶,今年的初秋竟来的这样的快,皇家别院的侍卫们和太监们都火急火燎的忙着,连树上的鸟儿都被惊起,不断的挥动着翅膀。 皇后娘娘在后殿内穿着凤袍,有些深重的头冠压得她显得越发的弱不禁风,侍奉她的不是那些宫女,却是封凰。 他扣上她胸前最后一颗盘扣,声音里带着惋惜,“皇后娘娘这一走,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 皇后的手慢慢的抚上他的脸,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孙喜的声音,“皇后娘娘,顾将军来了书信。” 她让孙喜送了进来,只瞧了两眼,便早已怒火中烧,“这畜生当真是不思悔过,如今越发了不得了。” 皇后气的将书信扔在地上,却被封凰俯身慢慢的捡了起来,他细细的瞧了一遍,然后轻声道:“皇后娘娘何必这样的气恼,既然顾将军一心想要娶,何不成全了他。” 听到他这样说,皇后将脸慢慢的转过来,带着审度的眼睛直视着他,“你竟希望冬琅娶她?” 封凰轻笑,“顾将军身份高贵,自然是不能娶一个罪臣之女的,看来只能做妾室了。” 皇后听他的话,眉头果然舒展开了,“那便是了,看来只能如此了。” 谁知封凰的又缓缓的开口,“只是顾将军丧妻已久,如今未有子嗣,何不找个合适的女子给顾将军?” “果然跟本宫想的一般。”皇后娘娘笑着说完,却听见外面侍卫回话,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皇后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封凰,“一会本宫走了之后便会有人送你回去,还是以前你躲藏的宅院。” “谢皇后娘娘。”封凰声音淡然。 谁知顾映莲话锋一转,“你安排入京的孩子本宫也命人悄悄的送过去了,以后这些事情莫要再瞒着本宫了。” 殿内的暖意,暖不到他的心间,他的头脑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没想到这皇后果比他想象的精明的多。 “等本宫这次回京,便向皇上请旨,赦免你的罪责,以后你便能堂堂正正的在京中行走了。” “是。”封凰的手指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脸上却依旧毫无波澜。 恍惚间皇后娘娘已经在众人的拥护下上了殿外的轿撵,伴随着鼓乐声,凤撵慢慢的离开了。 果然如皇后安排的一般,有人悄悄的将他送了出去,直到送到了一间宅邸,轿子才缓缓的落下。 封凰慢慢的从轿子里走出来,此时晚霞落在他身上,霞光中,他身上镀上可一层黄色的光。 一旁几个玩泥巴的孩子瞧着他,几乎挪不开眼睛。 封凰进了院子,却见嬷嬷果然抱着一个孩子慢慢的出来,脸上还当着惶恐,“世子殿下,我收到您的书信便赶到了京城,原本想去找您说的客栈,谁知竟被人拦下,带来了这里。” 天色渐渐的沉了下来,黑暗中他的衣襟胜雪。 他慢慢的走到孩子的面前,却见襁褓中的孩子已经睡下了,嘴里还含着自己的手指,安静的出奇。 他不由得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孩子了,棱角像极了自己,可那小巧玲珑的鼻子却像极了虞折烟。 襁褓中的孩子被吵醒了,慢慢的睁开朦胧的眼睛,一见到陌生的封凰,竟嚎啕大哭起来。 奶娘赶紧将孩子抱了过来,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孩子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只是一双玛瑙似的眼珠里,还带着泪珠子。 “他竟这样的厌恶我。”封凰喃喃道:“同她一样。” 奶娘见他脸色惨白,整个人丢了魂魄一般,然后道:“一个孩子哪里是喜欢厌恶的,只是觉得陌生,过几日便好了。” —————— 承国公府里,皇后的懿旨被人送来了,而顾玠的脸色却更加的难看起来,众人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模样。 虞折烟将太监手里的懿旨接了过来,笑道:“我原是罪臣之女,能给我名分已经娘娘的恩德。” 顾玠气的脸色铁青,自然也不敢发怒,只冷哼着转过脸去。 传旨的太监也不敢讨要赏银,恭恭敬敬的说,“顾将军,皇后娘娘解了您的禁足,后日要您带着虞夫人进宫谢恩。” 封凰自然知道姐姐不待见虞折烟,可为何要她进宫,道让他有些错愕。 顾玠摆了摆手,却道:“本将军这些时日禁足在家中,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倒是有一件。”那太监的眼珠子往虞折烟身上转了转,旋即又落在了顾玠的身上,犹犹豫豫的说,“南安王世子已经伏法认罪,皇上念及他是皇亲,饶了他的罪责,只是贬为庶民。” “什么?”顾玠一下子变了脸色,“饶了他?” 太监笑的精明,“皇上确实赦免了他的罪责,他后日便要进宫谢恩呢,说不定将军和夫人回遇见他呢。” 虞折烟的不知是喜还是怒,其实她该替他高兴的,这便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顾玠却没有心思再理会封凰的事情,只一心的想着她与虞折烟的婚宴之时,虽不能用八抬大轿接她入府内,可他一心想着给她最好的。 日子倒是过的很快,虞折烟很快就要和顾玠一起入宫谢恩了。 虞折烟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想到上一次来的时候竟恍若隔世一般。 顾玠走在她的身边,见她的手微微发抖,便忙的紧紧的拽过来紧紧的握着。 虞折烟扭头一笑,刚想说什么,却见甬道旁的院子里飞出一只叫声的凄惨的乌鸦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她隐约瞧见那漆黑的乌鸦身上好像绑着什么东西,然而她还没有看的仔细,那乌鸦身上传来了一阵巨响,然后漫天的血肉落在了她和顾玠的衣衫上。 虞折烟这才知晓这乌鸦的身上绑着炮仗,宫里的人尝尝这样玩取乐子。 顾玠早已气的半死,对领路的内侍说,“还不去将那作俑的人给本将军抓来,难道还要本将军亲自去吗?” 内侍赶忙往那院子里跑去抓人了。 顾玠见她青紫色的衣衫上满是血,还有乌鸦漆黑的羽毛,忙用袖子替她擦拭着。 虞折烟也将自己外面的袍子脱了下来,一阵阵恶臭味传来,这让她几乎作呕。 两个人正收拾着,虞折烟恍惚间听到了清浅的脚步声,她一抬头,竟看见了慢慢走过来的封凰,还有他怀里的孩子。 陌殊小小的身体藏在襁褓中,只有一只白皙的小手落在外面。虞折烟看不清孩子的样貌,可整个人早就呆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场美梦一般。 顾玠正将她发髻上的羽毛摘下来,见她僵直的站在那里,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流着眼泪,一滴一滴的全落在她的衣衫上。 他背对着封凰,自然不知晓她哭的是什么,只以为她是吓到了。 “别哭,不过是只乌鸦,一会我就将那畜生打死,替你报仇。”她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声音里却是难以掩盖的温柔。 然而虞折烟却慢慢的走过来他,直到走到了封凰的身边,慢慢伸出了手,“把孩子给我抱抱。” 顾玠的头早已转了过来,见到封凰和襁褓中的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越发的阴鸷起来。 封凰将怀里的孩子慢慢的递给了虞折烟,她轻轻的搂在怀里,细细的端详着这个孩子。 孩子见她满身的血迹也不怕,只是咯咯地笑着,伸手抓着虞折烟的青丝。 瞧见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情形,顾玠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他知道虞折烟曾经有过孩子,他也妒忌过,甚至命人追寻这个孩子的下落,可今天见了,仿佛九日的伤疤被从新的揭开。 封凰的手慢慢的落在孩子的脸颊上,“你瞧他的眼睛和鼻子竟这样的像你。” “本将军瞧着一点也不像。” ------------ 第七十九章 起争执的两个男人 顾玠慢慢的走了过来,然后仔仔细细的盯着虞折烟怀里的孩子,口不对心的说,,“我瞧着倒与本将军有些像,莫不是你偷偷怀了本将军的子嗣。” 他虽是玩笑话,可虞折烟和封凰听了却是心中一颤,封凰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到虞折烟的脸上,然后又落到孩子的身上。 “你胡说什么?”虞折烟只恨不得拿针缝上他的嘴,省的他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胡说?”顾玠声音里带着气恼,一下子拦着从旁边经过的一个宫女,“站住。” 那宫女见顾玠叫着自己,不由得脸颊微红,听着了脚步,“大人有什么吩咐?” 顾玠竟毫不顾忌的将她拽到虞折烟的跟前,然后问道:“你瞧着在这孩子长得可像本将军,是不是像极了。” 那宫女原是刚入宫的,自然不认识顾玠和封凰,只见顾玠这样问,连瞧着未瞧,竟直接道:“果然与将军长得一模一样。” 封凰猛地怔住,然后抬头迎上虞折烟慌张的眼睛,神色见有些怒意,隐有一丝的戾气划过眼底,“胡说什么?” 顾玠见他如此勃然大怒,心里倒也畅快起来,随手从怀里掏出银票来,赏给那丫鬟。 那丫鬟被封凰脸上的戾气给吓到了,接过银票赶紧跑了。 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凝结起来,虞折烟都感受到了暴风雨前的岑寂,然而她怀中抱着的孩子却忽然用稚嫩的声音喊了句,“爹。” 陌殊的嗓音虽有些模糊,虞折烟依稀间还是辨别的清楚的,当她看见孩子的时却愣住了,却见他往顾玠的方向伸着手,咯咯的笑着。 顾玠已经愣住了,旋即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人,眼底似有狡黠得意之色。 而他却越发的得意,只走到陌殊身旁,“让爹抱抱,当真是个好儿子。” 虞折烟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已经将孩子给夺了过去,抱在怀里,十分悠闲的哄着。陌殊不断的咯咯地笑,小手也不断的摸着他衣衫上的麒麟纹饰。 这情形如利刃不断隔着封凰的心,这孩子与他不亲近,几乎是哭着被他抱进宫里来的,没想到他与顾玠竟这样的亲近。 一股妒意在他的胸口上灼烧着,几乎要烧尽他所有的理智。 就在这时,那前去抓人的内侍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一边走一边叽里咕噜的一通乱骂。 那年纪不大的太监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他自然是认识顾玠的,当初他屠城的事情京中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谁人不毛骨悚然的。 尤其是当他看见顾玠身上的狼狈样子的时候,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 捉他来的太监忙在顾玠面前邀功道:“将军有所不知,这猴崽子见惹祸了居然想跑,好不容易奴才才捉到他的。” 顾玠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道:“如今皇后娘娘有身孕,哪里由得工夫审问他,本将军瞧还是送到敬事房去,只按宫规处置了,只说他要谋害本将军。” 这样大的罪责下来,那小太监只怕是活不成的了。 虞折烟见他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一时闹着玩,岂能真的要了他的性命。只是虞折烟正不知要如何求情,顾玠怀中的孩子竟嚎啕大哭起来。。 顾玠见陌殊哭的可怜,忙道:“难道你不喜欢杀人?我饶了他好不好,你不要哭了。” 长长的甬道上,一阵风吹过,虞折烟的心好像被猫爪子挠过一般,竟不由得一愣,此时的顾玠果然如慈父一般。 “算了,赶紧滚。”顾玠有些厌烦的拂了拂手,那太监见自己捡回了一条性命,赶忙磕头谢恩,然后急匆匆的跑了。 襁褓中的孩子果然止住了啼哭声,小嘴一歪,竟然笑了起来。 连虞折烟都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伸出玉葱一样的手指摸着他的小脸。 恍惚间虞折烟竟感到了一股戾气,待她有所察觉,却发觉为时已晚。只见封凰早就走了过来,冷若寒冰,伸手就要去夺孩子。 顾玠哪里肯给,只紧紧的拽着孩子不肯撒手,封凰也抓着比肯撒手,顿时被吓到的孩子哇哇的啼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虞折烟顿时急道:“放手。” 两个男人的身体皆是一僵,然而最先放手的却是顾玠,孩子一下子落在封凰的怀里,然后哭嚎声顿时穿透了长长的甬道。 虞折烟顿时变了脸色,对封凰伸出了手,用乞求的口吻说,“把孩子给我,他在哭。” 封凰却一下子拨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凉意,“当初他生下来将他狠狠摔在地上的人可是你,如今何必这样装模作样的。” 他向来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如此凄厉的封凰,虞折烟确实头次见到,一刹那面对他的质问竟有些不知所措。 适才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只是令她愈发寒冷,背脊上仿佛贴着一条冰凉的蛇,随时会扑上来咬到她的喉咙。 顾玠见虞折烟被他险些给推到地上,不由得心下大怒,“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庶民,也敢来推她,本将军瞧着你果然活的不耐烦了。” 他说完将虞折烟搂在怀里,仔仔细细的瞧,“可伤到哪里了没有?若是有人真的伤到你了,我便宰了他。” 虞折烟闭了闭眼,强作镇定,拭去泪痕,“冬琅,我没事,咱们还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罢,免得耽搁了时辰。” 可顾玠哪里肯听她的话,尤其是见她可怜巴巴,极力隐忍委屈的样子,“你不在是南安王世子,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如今本将军要你跪下你敢不跪?” 封凰凝望两个人,额头青筋凸跳,僵立半晌,断然双膝跪地,平淡的声音里带着风起云涌,“草民不敢。” 怀里的孩子也停止了哭闹,睁大了眼睛瞧着,好像十分有趣。 “走罢。”顾玠的唇落在虞折烟的脸颊上,“若再耽搁下去便要误了时辰了。” 说完他环住虞折烟的腰,好不顾忌的牵着她的手顺着红砖绿瓦的甬道走着。 虞折烟走出了很远,不由自主的回望,却见封凰慢慢的站起身来,身上说不出的孤寂,眼眶酸涩发热,胸口似堵着巨石,泪水几度回转,终究还是未曾落下。 直到来到了皇后的寝宫,虞折烟竟见到了皇上。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再也没有了做太子时的容光焕发,竟有些病怏怏的。 他刚巧看完皇后出来,见到虞折烟顿时目光又变得色眯眯起来。 虞折烟还记得当初自己在承国公府里献舞故意接近他的事情,不由得心下忐忑,只怕他跟自己翻旧账。 待两个病了,最近身子可大好些了?”顾玠面露关切之意。 “好些了。”他虽这样的说,可还是凄厉的咳嗽着几声,“罢了,你快去瞧瞧皇后罢,最近她脸色不好,你莫要再气恼了她。” 待皇上在宫人的拥蹙下乘着御撵走了,虞折烟忽然喃喃道:“怎么瞧着他病的厉害,不过登上皇位在才这样短。” 顾玠的一双冷眸重又回复冰冷神情,“皇上喜好女色,宫中佳丽无数,自然身体是吃不消的,所有才用了宫中禁药。” 虞折烟听到他的坦言相告,一刹那竟愣住了,她此时才渐渐的明白,只要皇后娘娘生下了皇子,这皇上也命不久矣了。 后宫之事原是皇后一手管理的,她如此让皇上纵欲过度,伤及身体,只怕根本没有什么夫妻的情分。 恍惚间,她正发咬着朱唇想着自己的心事,却不料脑袋被顾玠使劲的弹了一下,“你这傻子,有操心什么呢。”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在孙喜的带领下,慢慢的进了皇后的寝殿。 宫人已经侍侯皇后梳洗整齐,宝蓝宫装,丰髻低挽,正坐在凤椅上,宫女们给她轻轻的捶着腿。 待虞折烟和冬琅给他下跪请完安,却不曾让两个人起来,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缕头发来,一下子扔到了虞折烟和封凰的面前。 “这是宫人们收拾你留下的东西时候,在你的枕下寻到的,你可认识?”皇后的声音冰冷,字字如利刃一般。 虞折烟还未想到如何说辞,顾玠便急忙解释道:“许是她舅妈的,京中离江南千里之遥,想必留个念想也是没有什么的?” “你住嘴。”皇后的手指着顾玠,脸色铁青的有些可怕,“给我将他的发簪拆下来。” 孙喜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为难,可眼底却是带着幸灾乐祸的,顾将军,得罪了。 说完他将顾玠头上高高束起的发被一下子扯开,细致乌黑的长发顿时披在肩上,光滑柔顺的如同上好的绸缎。 孙喜眼睛在他的发上踅摸了一圈,便露出笑来,“皇后娘娘,顾将军果然是少了一缕头发的。” 皇后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顾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开始扯起谎话来了,不由得心下大怒,“如今你还又什么好解释的,冬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的毁去。” 孙喜见火浇油,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顾将军也太胡闹了些,只有亲人死了才能断发,您——” 然而他的话虽未说完,皇后果然气的浑身颤抖,“本宫还没死呢,你就这样的诅咒本宫,倒真的是本宫的好弟弟。” 死寂的殿内,虞折烟低垂了头,不辨神色,开口却是低涩沙哑,“这头发并不是顾将军的,孙公公可瞧的仔细了,顾将军头上短的发,可远比这些多出许多的。” 孙喜脸色一便,果然又往顾玠的脸上瞥了瞥。顾玠带着怒意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他顿时不敢再闹幺蛾子。 “果然要多很多的。”孙喜皮笑肉不笑的说。 “其实不瞒皇后娘娘,微臣前几日晚上在书桌上爬着睡着了,不料火星子溅到了头发上,烧焦了一缕,便剪了去。” “本宫就不信有这样凑巧的事情。”皇后冷哼道:“本宫知道你处处袒护她,自然也不能拿她如何了。” 顾玠听姐姐这样说不由得脸色缓和了些,然而皇后看了一眼虞折烟,冷冷道:“楚昭仪说要见你一面,几次三番的找人来求本宫,今日你便去瞧瞧她。” 虞折烟不知道楚兮兮找自己是什么事情,可只要能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寝殿,便是给她扔到老虎窝里去,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待虞折烟走后,皇后便让顾玠起身,又命宫女们端来顾玠最喜欢的碧螺春来 顾玠见她脸色缓和了些,叹道,“姐姐不生我的气了?这些时日我可是在府里日日反思。” 皇后知道他不过是诓骗自己罢了,他哪里会认错,便徐徐的端了杯茶,一边喝一边道:“本宫虽答应了她是侧室,可你的正妻之位倒也不能久久的空着。” 他正要去端那杯茶,却一下子顿住了手,只是不冷不热的笑着,“姐姐要我娶谁?” 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碗。“匈奴王庭的小公主要入京,只怕会在京中的皇权贵族中选一个夫婿,你要是能得了她的芳心——” “姐姐了莫要害我,那匈奴的人都是野蛮的人,我身娇肉贵的可经不起她这折腾。”顾玠忽然笑了起来,虽是玩笑话,可言语间却带着凝重,“姐姐还是选旁人罢。” “那丫头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皇后冷笑着,“难道你还为了那个女人一辈子不立正妻了,我告诉你,只要本宫在一日那丫头永远都没有被扶正的一天。” 顾玠的手摩挲着茶碗的盖子,眼底却露出了笑意,“倘若那匈奴的公主看不上弟弟,到时候您可别恼了才是。” 虞折烟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领到楚兮兮的殿中,只见她的寝殿奢靡非凡,雕梁画柱,恍若人间仙境。 她却并不怎们高兴,只是坐在院子里的喂着笼子里的鹦鹉。 见到虞折烟来了,她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的笑意,“听说你要成顾玠的侧室了,我早就料到有这一日,他终究会娶你的。” 虞折烟笑了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怔怔的站在那里。 她宫里并没有几个宫女伺候,想来也是她冷寂的性子,不喜欢热闹。 满身华贵的女子比当初在教坊的时候更加的气质高华,纤尘不染,便是落在这宫闱之中,亦是最鲜艳娇媚的一朵。 “其实我让你过来,只是想见见他。”楚兮兮的声音清浅,“我怕我来日再也见不到了。” 虞折烟一想到皇上此时的情形也明白了大概,若是皇上有三长两短,这些嫔妃们没有几个能活下去的,尤其是最得圣宠的楚兮兮,皇后自然容不得她的。 她这个美人,最终还是要断送在这深深的宫闱之中。 她看着虞折烟,见她的身上隐隐的有血迹,不由得道:“怎么身上这样的脏,难道你是这样见的皇后娘娘吗?” 顾玠和虞折烟的身上的血迹和乌鸦的残骸都被清理的干净了大半,皇后宫里暗,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身上,如今她和楚兮兮站在院子里,显然她察觉到了的。 “我宫里有当初未册封时候穿的衣衫,我叫人带你去换洗。”楚兮兮的声音清浅,眼底却带着一丝的复杂。 皇后的寝宫里却是波涛暗涌,皇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便要生了。顾玠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时候跟她叫板。 见顾玠没有顶撞自己,皇后倒也放下了心,只吩咐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而他纳侧室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可皇后一星半点的赏赐都没有,显然是极不赞成这件事的了。 可顾玠却伸手想要捡那头发,却被皇后一把给打断,“你还想将它拿去不成,我叫宫人们将它烧了,留着它做什么。” 他却笑的有些玩味,“姐姐,这好歹也是人家舅妈的东西,就只当您可怜她的孝心,将这东西还给她罢。” 皇后娘娘拿他没辙,“忤逆本宫的时候一口一个皇后娘娘,求到本宫的时候却一口一个姐姐,果然你是最势力的。” 听皇后这样的说,顾玠忙笑了起来,拿着那缕头发便走了。 顾玠出了皇后的寝宫,便打听虞折烟的去处,只等了一会,便亲自去了楚兮兮的宫里接人。 他一边走着一边怒道:“好端端的,难道还将人给扣下了不成,也不知她打着什么主意。” 领路的内侍吓得满脸讨好的说,“顾将军这是哪里的说,不过是昭仪娘娘在同夫人说话,怎么能扣人呢?” 这内侍是楚兮兮身边的,看起来十分的憨厚老实,倒也不像孙喜那样牙尖嘴利,满肚子坏水的模样。 很快顾玠就到了楚兮兮的寝宫,他是外臣自然不能随便踏入的,只管叫太监去传话,可那太监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人也没有回来。 他的耐性很快就用完了,见着四周无人,直接进了楚兮兮的寝殿。 顾玠隐隐约约的听见正殿内似乎有声音传出来,便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她推开门,却见楚兮兮正坐在主殿之内,见到他来了并不慌张,反倒是早就猜测到了一般。 “折烟呢?”他的声音冷冽,似乎没有什么好语气。 楚兮兮极美的脸上划过一丝的哀伤,“冬琅,我只想瞧瞧你,你留在这里陪我一会好不好?” “胡说什么?”顾玠冷冷的到了她一眼,脸上满是厌恶。,“不要叫我冬琅。” “当初在教坊的时候你最喜欢听我弹琴了。”她笑的温婉,“我新学了一首曲子,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他满心的担心虞折烟,哪里管她弹什么。 然而她纤纤的玉指拨动桌案前的古琴,顿时流水般清澈的声音响起,竟是那样的让人沉醉痴迷。 顾玠走过来一下子拽起了她的胳膊,琴声也乍然而止,“你发什么疯?” “我知道我快死了。”她笑得凄惨,眼底的泪珠慢慢的滑落,“我怕我永远无法将心底的话告诉你。” “我究竟哪里不如虞折烟?”她的声音带着凄楚,“我比她更爱慕你,我心甘情愿的为你去死,你都不正眼瞧我一眼。” 顾玠看着这个清尘绝傲的女子,眼底皆是厌恶,“你永远也比不上虞折烟,但我告诉你,你最好跟我安分些,否则你流落在外的母亲将死无葬身之地。” “好,我知道了。”她的手紧紧的扯着自己的发髻,手指上被勒出了一道道的青痕。“我以后绝不僭越。” 顾玠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却见她的袖口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伸手便扯了出来,却见是一缕黑发。 他心下一颤,猛地掏出自己怀里的那缕,只放在一起便顿时明白了起来,原来虞折烟还是欺骗了他,竟然将他的发给了别的女子。 楚兮兮看着他手中的头发,一样的长短,显然都是他的,她不由得有些错愕,却还是紧张的伸出了手去,“冬琅,将它还给我好不好,我只当念想,以后绝不妄想了。” 此时的楚兮兮卑贱的如同尘埃,若虞折烟此时瞧见了,下巴定会惊掉了的。 “凭你也配。”顾玠脸色难看的都能扑上去将她撕碎一般,“赶紧将虞折烟给我带出来。” 顾玠浑然不理会她,只是径直的走到了殿外,过了好一会虞折烟才慢慢的出来,牵着裙摆。。 她的衣衫早已换下了,清淡的颜色,她穿起来却有一番韵味,可他也没有心思管她,只冷着脸。 此时他才明白过来,难怪一进宫就触霉头,乌鸦炸在了他们的头上,原来只怕这楚兮兮早就安排好的了,显然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竟也会这般的算计,以前倒是小瞧了她。 虞折烟浑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在这里梳洗了一番,刚出来,便瞧见了顾玠那阴森森的眼睛。 她实在想不起自己哪里有得罪他了,难道是在皇后的宫里受了气? ------------ 第八十章 成亲 虞折烟见他脸色如此的阴沉,也不敢言语,生怕他执拗的性子上来,在宫里丢了脸面。 而他却浑然没有等她的意思,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一般,只管往前面走,秋风卷起他鬓角的长发,划过他带着怒意的脸颊。 袖袂飘拂,虞折烟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飞舞。她不认识宫中的路,自然是要追着他的。 众目睽睽之下,虞折烟第一次顾不得仪态规矩,提起裙袂大步飞奔,恨不得生出翅膀,瞬间飞到他身后。 两个人将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看着这怪异的一幕。而虞折烟终于停下了,她实在跟不上他的步伐。 虞折烟正站在甬道旁的铜缸旁喘着粗气,他却扭头瞪着她,“还不快跟上。” 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气,怒道:“我竟不知哪里得罪你了,你不如说出来,反倒省的我费心思去猜,也免得我受罪,若真是犯了什么大错,你只管一棒子打死我。” “你当真不知道?”顾玠扭过头来怒视着她,伸手却将那两缕头发从袖子里拿了出来,“那你告诉我这又是那你怎么回事。” 虞折烟没想到给楚兮兮的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上,一时间有些语塞,竟不知道如何解释,而她慌乱的表情却被顾玠看的一清二楚。 他只将头发再次收到怀里,然后气冲冲的往宫外走,直到两个人出了宫门,她却看见了自己的表哥云霈昌站在那里,青衣广袖,立在宫门前,对我淡淡一笑,温润如玉的脸上掠过一道微澜,旋即消散。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牵着裙角疾步跑了过去,“竟这样的凑巧。” 云霈昌的目光从顾玠身上收了回来,然后淡淡的笑了笑,“不巧,原是我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做什么?”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见她如此着急的模样,不由得轻声安慰道:“别急,我只是想瞧瞧你,那日在教坊我原本是想将你想办法救出来的,却还是让你失望了。” “这些时日我过的很好的,只是因为在皇后身边,无法捎书信给你。”虞折烟笑的明媚。 然而她的笑落在顾玠眼里却是变了味道的,竟觉得虞折烟在自己面前竟从未笑的这样娇媚,若说这表兄妹没有什么奸情,他断然是不会信的了。 云霈昌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说,“可你要嫁给顾玠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虞折烟扭头看了看冬琅,他满是醋意的脸在她看来竟有些孩子气,“是我想要的,或许当初一开始便全是错的。” “如此便好,你虞家尚且在大牢里的那些人现在也只有他能救得了,你们来日便是夫妻了,想必求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云霈昌叹了口气,“你虽是侧室,他还是大摆宴席,只可惜我不能去了。” “为何表哥不去?”虞折烟有些失望。 “他不曾邀请我。”云霈昌道:“再说在朝中我与他政见不合,又不是他的亲信。” 虞折烟正思索着,却见原本站在一旁等着的顾玠已经是满脸不耐的走了过来,一张脸阴寒的出奇,“瞧你们表兄妹郎情妾意的样子,难道是本将军拆了鸳鸯了?” 他说完浑然不顾云霈昌的脸色,扯着虞折烟的胳膊就往轿子上拖,虞折烟才被他扯到了轿子上,他又上了来。 轿子虽极为宽敞,可虞折烟还是觉得有些狭小。 “为何不给我表哥下帖子?”虞折烟皱眉道:“他是我在京中唯一的亲人了。” “亲人?我瞧着分明是有奸情的。” 虞折烟摇了摇头,轻笑道:“真的没有什么的,我们只是兄妹,听我娘舅妈说我不记事的时候我与表哥还一个木桶里洗澡,同食同寝,旁人都说我们不像是表兄妹,倒像是一个娘胎——” 虞折烟说道这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因为顾玠正用阴森森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咬牙切齿的重复着她刚才的话,“同食同寝?连澡也一起洗?” 虞折烟脸色煞白,生怕这男人扑上来将她嚼碎了,“瞧我这张嘴,竟会胡说。” 顾玠却叫人停下了轿子,欲要出去。她急忙扯住了他的衣衫,“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要去挖了他那双眼睛,因为他瞧了他不该瞧的东西。”他说完眼中锐色愈盛,若真让他去找云霈昌,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祸事来了。 轿子落在街上,往来的人群见官轿不断的颤抖着,不时传来女子的和男子的声音,只以为轿子里的人坐着什么荒淫的勾当,皆窃窃私语起来。 抬轿子的侍卫见此情形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还是十分为难的说,“将军大人,马上就到府里了,现在可是要起轿回去?或是找个偏僻的地方听着?” 轿子内起着争执的两个人哪里听得到这些,虞折烟正扯着他的官袍,急的手心里全是细细的汗珠。 而顾玠见她如此着急的模样,醋意越发的上来,一下子竟将她推到了一旁去。 他这一推,只听咔嚓一声,虞折烟身上的外衫竟被狠狠的撕裂,顿时两个人都顿住了,也不再闹了。 原来虞折烟穿的是楚兮兮的衣衫,用极薄的鲛丝织成的。就在顾玠推她的时候,他袖子上麒麟上镶着的宝石一下子划开了她的衣衫,顿时碎成两截,她的肩膀和胸前的大片风光全都暴露了出来。 顾玠脸上的怒气一刹那转为震惊,然后瞧了瞧他惨白一片的脸,“今日你要如何出轿子?” 他身上的官袍自然是不能脱给她穿的,虞折烟捡起地上的碎布紧紧的抱在胸前,“冬琅,你把亵衣脱给我。” 冬琅见她一副可怜巴巴受欺负的模样,也没有回绝,只是伸手解开腰带,然后身上的外袍落下,然后伸手解着自己的亵衣。 虞折烟倒有些面红耳赤,只隐隐约约的听见轿外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只觉得两个在轿子里做起了这样的勾当,十分的怪异。 过了好一会的工夫,顾玠才将亵衣递到了她的手里,上面还有他身上的余温。 她不由得抬起头,却见他上身赤裸,结实的胸膛上隐隐的有几个疤痕。她见他的目光往自己的脸上射过来,忙垂下了头。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穿好官袍,她也未来得及披上衣衫,外面便传来一阵阵叫喊声,“马受惊了,都让开,让开——” 然后顾玠和虞折烟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两个人皆是脸色大变,然后他们的轿子砰的一声发出剧烈的响声。 顾玠一下子将虞折烟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伴随着轿子的碎裂声,他与虞折烟双双跌了出来。 周围围满了人,见到两个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虞折烟赶紧捡起他那件亵衣披在了身上,而顾玠却一心思的查看着虞折烟,浑然未察觉自己的上身还赤裸着。 “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了没有?”顾玠忙将虞折烟搀扶起来,却见她脸色惨白,只以为她是吓到了。 “没有伤到。”她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冬琅,快穿上衣裳。” 此时顾玠才注意到,众人都围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而那些跟着他的侍卫扑通扑通的都跪下了,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了。 而此时一个带着讥讽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没想到本小姐马竟撞出一对夫淫妇来,竟然在大街上偷情,原来中原人这样的奔放。” 顾玠和虞折烟这才找着了罪魁祸首,果然他们的轿子旁边还躺着一匹抽搐的马,显然这匹疯马也撞的不轻,顾玠的轿子可是官轿,都是用了及珍贵的木头制成的。 而这女子却没有受到半分惊吓,显然是有几分胆色的。 虞折烟这才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女人来,这女子鼻梁极高,柳叶眉,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虽是一身中原女子的打扮,可亦有几分异域的风采。 顾玠是什么性子,岂能因为对方是个美貌的女子便能放过她。 “是你撞了我们的轿子?”顾玠薄削的唇微微动了动,声音越发的冷冽起来,“还不知死活的辱骂我们。” 那女子瞧了瞧跪在一旁的侍卫,显然顾玠的身份不低,尤其是落在地上的官袍,那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麒麟。 “是本小姐撞的,本小姐就赔给你就是了。”那女子显然是不想自己吃亏,声音也软了下来,不再那样的高傲和跋扈。 顾玠捡起地上的衣衫,不紧不慢的穿了起来,然后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那你就把你的命赔给我罢。” “我的命可值钱着呢,岂是这破轿子可比得上的?”她敏锐的察觉到顾玠眼底的杀意,眼睛往四周瞧着,只想赶紧找个逃生的法子。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这不是屠尽淮阴城的顾将军吗?”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惊起了千万层的浪,众人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也不敢在如此明目张胆的看热闹了。 顾玠声音冰冷,“你们这些废物跪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将军杀了她。” 那些侍卫都是顾玠的亲信,哪里又敢忤逆他的意思,一个个都站起身来,拔起手里的佩刀,虎视眈眈的围着那女子。 众人皆为这个美人捏着汗,想来在他们的心中对顾玠越发的畏惧,这个嗜杀成性的人,连个女人都不放过。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一心想立个头功,又没有将这个女子给放在眼里,只拿着刀便往美人的脖子上砍去。 谁知那女子微微一闪便飞来的躲过了,然后手腕一翻,将自己的佩刀给拔了出来,一下子往那侍卫的刀上削去。 只听彭的一声,那侍卫的刀竟被削成两截,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那女子的削铁如泥的刀上。 剩下的侍卫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不会被吓到,反倒一起围了上去,只见刀光剑影中,那女子的刀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挥舞着,几个侍卫连近身都很难。 很快几个侍卫的刀便被她削断了,几个人全都败下了阵来。 虞折烟正看得起劲,几乎忘了自己该站在哪一头,只恨不得拍手叫好,赏出几两银子去。 而她身边的顾玠的那张脸都不能看了,想他威名赫赫,如今竟拿一个女子毫无办法。他越想越怒,手慢慢的摸向了他腰间的佩刀上。 “别。”虞折烟见状扯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能去?” 顾玠恨声道:“要不是她你岂会丢了颜面,岂会从轿子里摔出来,今日不砍了她,我便不姓顾。” “不姓顾就不姓顾。”虞折烟抓住他的胳膊不放,“冬琅,你要是输了怎么办,你堂堂一个将军,以后如何统领三军?” “你觉得我打不过她一个野丫头?”顾玠因为虞折烟的话更加的恼怒,“连你也觉得本将军是个草包?” “这是哪里的话。”虞折烟赶忙连哄带骗的道:“她的刀那样的厉害,不如赶紧去府里找人,人多势众的,她难道还能逃出去?” 然而虞折烟正替他出着主意,那女子竟侧身错过几个扑过来的大汉,野兔一般的窜到了虞折烟的身边。 顾玠知晓要坏事,忙要去将虞折烟拉到自己的身边,却还是迟了一步。 那女子的锋利的刀刃横在了虞折烟的脖子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急道:“都给我让开,你们要是再敢动一步,这美人可就身首异处了。” 虞折烟知晓她手里的刀有多厉害,仰着脖子,不敢在动,只喊着他的名字,“冬琅,冬琅——” 他顿时双目如炙,脸色顿变,“别伤她,我放你走。” 虞折烟不敢大声的喘息,生怕脖子碰到近在咫尺的利刃。她听见身后的女子传来讥笑声,“看来本小姐是找对了人了,瞧你紧张兮兮的样子,可真是有趣。” 顾玠摆了摆手,顿时那些侍卫让出一条路来,连人群都涣散开了。 那女子拽着虞折烟往人群中退去,直到两个人走到一个街角,她一下子将虞折烟推开,然后跳墙而逃。 虞折烟这才看见她身上挂着的玉牌,竟是极好的玉石,而那纹饰虽简单,却觉得熟悉。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年学绣工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匈奴的女子,她便喜欢绣这样的纹饰。 很显然这个女子是匈奴的人,而且身份一定十分的高贵。 顾玠领着那些侍卫呼啦啦的全都跑了过来,见到她毫发无损,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他却没有将坐在地上狼狈不已的虞折烟拽起来,只是劈头盖脸的便拿着她撒气,“都是你,竟让那贼子跑了,果然你最会拖累本将军。” 她才劫后余生,也是心有怨言的,指着他便道:“谁让你救我的,一刀砍死我们两个岂不是更好?” 顾玠见她厉声厉色的模样也没有再冲她发火,反而对身边的侍卫怒道:“你们回去每人领五十军棍。” 他把众人骂的狗血淋头之后,便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一扭头,虞折烟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不由得心下大怒。 “人呢?” 其中一个侍卫战战兢兢的说,“夫人早就走了,应该是一个人回府了。” 果然不出那侍卫的预料,虞折烟早已进了承国公府的大门,众人见她是同顾玠一起入宫的,走的时候两个人还你侬我侬,回来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人,而且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衫。 虞折烟的脸面在街上的时候已经丢尽了,现在道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了,只这样直接进了府内。 而她经过孟姨娘的院子里的时候,却不由得有些错愕。 却见孟姨娘正由丫鬟们搀扶着,哭的死去活来,她隐隐约约的听见孟姨娘哭喊道:“凭什么要我走,当初是老夫人将我赏给少爷的,我当初答应夫人要服侍少爷一辈子的。” 小厮们却正将她的东西往马车上搬着,一边道:“以后你去了你哥哥嫂子家里,有这些东西足够一辈子丰衣足食了,孟姨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看少爷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竟还要娶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孟姨娘凄厉的喊着,“我便要看着,他那样薄情的人还能痴心一辈子不成?” 周围的人不断的劝着,可那女人却哭的越来越凄惨。 虞折烟此时才明白了,原来顾玠竟将他这个唯一的姨娘给赶出府去了,只是连她也没想到顾玠曾对她说,此生绝不娶正妻,不要旁的侍妾,竟真的言出必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顾玠的屋子里的,只在那里怔怔的发着呆,好似被什么人夺去魂魄了一般。 宝潇儿还不曾原谅她,只转身出去了,只留下几个小丫鬟服侍着她。 她正端着杯子要喝刚刚泡好的碧螺春,房门却被顾玠给推开了,他铁青着脸进来,眼睛往她的身上扫了一眼,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不发一言。 虞折烟将茶碗盖上,然后轻移莲步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来,伸手将茶碗放在他的手边,“喝茶。” 顾玠的手揉着额头,“哪里喝得下去,气都气饱了。” 虞折烟见状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柔弱无骨的手揉着他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当真喝不下了吗?” 她的声音娇媚,顾玠不由得一愣,一抬头却见她眼内璀璨,褶褶生辉,又是温柔似水的模样,一刹那满肚子的怒火全消了。 虞折烟默默抬手将他手掌握住,紧紧贴在脸颊,眼泪却不由自主滑落在他掌心,“我以后再也不惹你了。” 他伸出胳膊,一下子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原是我不对,一时间竟拿你出气。” 他的声音极低,低微得近乎破碎。虞折烟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与他十指紧扣,传递着彼此的温暖,一起抵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寒冷。 他一语不发将虞折烟抱起,直入内室,至无人处陡然狂热地吻她,从额头、眉梢、脸颊至颈项,竟是那样的痴缠不舍。 秋衣正浓,外面隐有夜莺在林间啼叫,虞折烟与他四目相对,时光仿佛也在这一刻沉入永恒的迷醉中去。 此时宝潇儿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从外面传来,“少爷,午膳已经备下了。” 顾玠眼睛里还带着迷蒙,然后转过脸道:“留着当晚膳罢。” —————— 承国公府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树叶虽落在了泥污之中,连最后一丝秋意都被带走了,然而突如其来的霜降却带不走承国公府此时的热闹。 能将纳妾都能办的这样隆重的也只有顾玠了,承国公府前的炮仗声几乎淹没了京城,前来祝贺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而皇城中的皇后却半点赏赐都没有,众人也不由得猜测起来。 而京中的那些人更是将虞折烟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只说什么抛弃顾玠,然后又嫁给了南安王世子,然后顾玠又是如何冲冠一怒将人给抢了回来。 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让这场婚宴更加的热闹起来,仿佛此时承国公府的里挂着的红灯笼,艳过了皇宫里的红砖。 纳妾是不许叩拜天地的,只简单的宴会便成,可当顾玠带着虞折烟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皆变了脸色。 只见虞折烟身上穿着那件云凤锦的衣衫,头戴华丽至极的簪缨,恍惚间有人高声喊道:“这莫不是当初承国公立下战功之时,皇上赏给国公夫人的衣衫,也只有诰命夫人才能佩戴的。” 众人此时才相信,这顾玠当真是对这个侧室百般的溺爱,如今连这样的东西都敢拿出来穿,他当真是不肯娶正妻了吗?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虞折烟和顾玠慢慢的走到了主位上,此时人群中不断有人过来庆贺,只说着吉祥的话。 虞折烟将这些话听得都有些腻歪了,正有些无趣的看着他们送上来的礼品,却看见封凰慢慢的走进殿内。 众人未曾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不由得有些愣住了,那些原本要上来送礼的人也不敢再上来。 封凰眉梢眼底都是温暖笑意。刹那间,虞折烟心口微微一抽,那样熟悉的眼神,如旧时一般温存。 他走到虞折烟面前,然后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恭贺两位。” 原本嘈杂的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这情形,众人也不曾想到这沦为草民的南安王世子也敢过来。 而顾玠早已变了脸色,“谁让你过来的,本将军可不记得我命人给过你请柬。” 端着礼品的手那样的苍白消瘦,“草民是来送礼的,送完便走。” 顾玠冷笑道:“我堂堂承国公府,要什么没有,哪里还需要你的东西,还不快拿着你的东西离开,今日是本将军的好日子,可不想见了血光。” 封凰的脸上依旧是风淡云轻,仿佛旁人的鄙夷和轻蔑她浑然不在意,仿佛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南安王世子,一切都不曾改变。 虞折烟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袖,勉强挤出了一丝的微笑,“毕竟是一份心意,还是拿过来罢。” 一旁侍奉的丫鬟听到这话忙瞧了一眼顾玠,见他并没有说话,只慢慢的走了过去,将那个银制的盒子拿过来恭恭敬敬的送到了虞折烟面前。 虞折烟的手心里全是细汗,她慢慢的将手伸了过去,然后打开之后,竟一刹那止住了呼吸,竟是当初那一支被她摔断了的合欢玉簪。 只是已经被修好了,竟瞧不出一丝的痕迹,连那道浅浅的印子都恍若天生的一般。 顾玠见到合欢花的时候早已是醋意大发,一下子将她手里的簪子拿过来,讥讽道:“这样的东西连我府里的丫鬟都不用,怎么也好意思拿来当礼品。” 虞折烟只觉得封凰今日大异往常,隐隐让虞折烟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却听见封凰的声音再次传来。 “草民告退。”他说完毫无顾忌的转身离开,殿内只有他一人穿着白衫,在人群中穿梭着竟显得有些怪异。 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眼睛微微涩痛,她侧眸,却身边的顾玠一瞬不瞬地望向前方,目光专注,神情幽晦,眼底似有杀意掠过。 他随即将那盒子放在那些礼品中,不想让众人察觉他心底此时掀起的惊涛骇浪。 随即那些瞧够了热闹的人都忙不迭的上来庆贺,说着吉祥的话语。而虞折烟却根本不想去瞧他们送的什么奇珍异宝,说的什么漂亮吉祥的话。 “怎么了?”顾玠见她脸色惨白,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没事。”虞折烟揉了揉额头,“我有些醉了,出去透透气。” 说完她不顾他的脸色径直的走了出去,只是转过屏风的时候,拿走了封凰给的那个盒子。 这一幕正巧被顾玠瞧的一清二楚,他的眼底满是怒意,原本他们还是好好的,都怪封凰闹这一出,几乎成了一根刺,每当两个人多亲昵一分,便更加的疼痛。 也不知道是谁将他放进来的,看来等婚宴过后,他要好好的彻查这件事了。 他佯装酒醉,只除了殿内,然后问丫鬟们才知道,虞折烟去了后院的湖边,便急匆匆的赶去了。 一股冷风吹散他身上的热气,一股寒意顿时蔓延过来,却见虞折烟正在那里怔怔的出着神,竟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他不由得心下恼怒,酒意也渐渐的上来了,他脸色越看难看,胸口起伏,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怎么旧情难了了。” 虞折烟扫了他一眼,“你怎么出来了?” 顾玠一把拿起银盒子,一打开旋即脸色变得复杂起来,然后往她的发髻上瞧了一眼,“簪子呢?” “扔湖里去了。”虞折烟见他一副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只觉得十分的有趣,“我恨他入骨,岂能在留着他的东西。” 顾玠顿时喜笑颜开,脸也涨得通红,在她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然后笑道:“果然是我的娘子,竟这般的懂得为夫的心思,扔的好。” 虞折烟被他怪异的语调给弄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推了推他的胳膊,“走罢,咱们去宴厅罢,省的他们又要说什么闲言闲语了。” “那便让他们说。”顾玠一下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头上沉重的簪缨不断的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们去哪里?”虞折烟脑袋嗡嗡作响,有些不辨东西了。 顾玠笑的玩世不恭,“天都黑了,总得该洞房花烛了。” ———————— 承国公府的烟火照亮了整个皇城,大街上的孩子们都围在一起看着,一个个拍手叫好,那样子比过年还喜庆。 而一个普通的宅院里,一个小小的婴孩也兴奋的睁大了眼睛,他如今还不谙世事,不知道成亲的是他的母亲。 奶娘见封凰回来后沉默的如同一块冰,连孩子都有些怕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抱着孩子看着眼花。 然而封凰却慢慢的走过来,将孩子给接了过来,两个人的样貌那样的相似,竟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画出来的一般。 就在这时那孩子哇哇的嚎啕大哭了起来,似乎十分的不喜欢封凰。 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厉色划过,这孩子竟不肯叫自己一声“爹”,却那样乖巧的去叫那个男人。 一想起那日在宫中的情形,他的眼睛越发的阴鸷。 那奶娘见孩子哭的凄惨,忙接了过来,然后慢慢的哄着。 而此时封凰却将一杯早已冷的茶,慢慢的倒在了孩子襁褓中,冰冷的茶水顺着他雪白的肌肤慢慢的滑下,孩子哭的也更加的凄惨。 “您这是干什么?”奶娘顿时变了脸色。 ------------ 第八十一章 匈奴公主 封凰的脸上并不曾因为这个孩子的啼哭而又半分的怜悯,他好像根本不疼爱这个孩子,即便两个人有血浓于水的关系。 奶娘心疼孩子,只想赶紧给孩子换好衣衫,却被他一下子给拦住了,“半柱香的时辰之后再换。” 奶娘吓得不敢在说什么,只见封凰腕上青筋凸绽,可转瞬又是满脸风轻云淡的模样。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奶娘忙给陌殊换衣衫,他小小的身子早已冰冷一片,嗓子也哭的哑了。 ———————— 昨夜宿醉的厉害,虞折烟醒来时天色已经放明,桌案上摆放的红烛早已燃尽,屋内暖玉生香,好生惬意。 虞折烟感觉到腰上很沉,一摸竟是男人滚烫的胳膊,耳后也不断的传来男人的呼吸声。 她不由得身体一僵,慢慢的转过身来,却见顾玠正睡得香甜,他也侧着脸睡着,半张俊俏的脸深深的埋在枕褥之中。 他被虞折烟吵醒了,眉峰渐渐的蹙起,然后不悦的睁开了眼睛,“安生一些,吵到我睡觉了。” 虞折烟忙坐起身来,一阵凉风顺着被子灌了进来,“你怎么没去上朝?” 他咕哝着,“良辰美景,何必在那些事情的浪费心思,我在府邸里陪着佳人不好吗?” 虞折烟刚想说什么,他搂住她的腰身。虞折烟再次躺了回去,只感觉他的温暖的掌心仿佛一团火焰,烙得肌肤生生发烫。 她看着他的脸,棱角分明,不由得伸出手去在空气中临摹着他的眉眼。他呼吸清浅,显然还没有睡下。 “你这样连早朝就不去,怎么像皇上解释的?”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冬琅你果然最会害我,要是皇后娘娘知晓了,定不会轻易的饶过我。” 冬琅被她聒噪的声音吵的再无睡意,只得睁眼道:“我已派人送信进宫,就说昨日累着了,伤了身体。” 虞折烟一时被他的话给气着了,脱口道:“找什么理由不成,竟这样子御前说,旁人只以为你风流浪荡。” “风流浪荡?”他俯身迫过来,似笑非笑望着虞折烟,“本将军昨日不过是忙婚宴,劳筋动骨罢了。果然你是想到那里去了,还说我风流浪荡——” 他的质问,将虞折烟的心思层层拆穿,拆得她无地自容。 虞折烟狠狠瞪了他,奋力挣脱他双臂的钳制。这可恨之人反倒哈哈大笑,将她的双手捉住,顺势摁倒在枕上。 他俯身看虞折烟,只离咫尺之距,气息暖暖拂在颈间,“你这蠢女人也害臊了。” 虞折烟给他气得发昏,也顾不得两个人还在床榻上,隔着被子就是一阵踢打。锦被随即落得,外面侍女也羞红了脸颊。 就在如此时刻,门外却传来的府内小厮的的声音,“将军,奴才又要是禀告。” 屋内的两个人正玩笑的不可开交,顾玠哪里有心思听,只对着门口不悦的喊道;“滚。” 虞折烟的双手被他抓着,眼见自己占了下风,不由得想分分顾玠的心思,只随后喊道:“什么事情,还不快禀告?” 外面的小厮听了她的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忙道:“封公子叫人送信来了,只说小少爷病了,要您去瞧瞧呢。” 虞折烟周身的力气都消失,她正在床榻边坐着,一下子险些掉下去,被他一手揽住腰肢。 虞折烟满脸的担忧,“怎么办?” 顾玠没有气恼,声音里也带着担忧,随即问门外的小厮,“可说了是什么病症?” “不曾说。”小厮思忖了好一会才接着道,“只是封公子派来的人还在外面等着,等着回信呢。。” 虞折烟忙从床榻上起来,温热的脚踩在地上霎时变得冰冷。 “不要急,我陪你去。”顾玠轻声的安慰着她,似乎给慌乱无章的她极大的安慰。 两个人随即叫丫鬟们穿戴好衣衫,顾玠也没有用轿子,只是两个人共乘一骑,直奔着封凰的那个小宅院而来。 虞折烟刚进去,却听见西厢房里有婴儿的啼哭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忙进去了,却见床榻旁站着个大夫,正在给陌殊诊治着。而封凰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脸色也十分的凝重, 封凰听见匆忙的脚步声,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划过,一转头却瞧见了急匆匆而来的虞折烟和顾玠。 陌殊的脸色惨白,嘴唇也干裂了,瞧起来十分的可怜。 “孩子如何了?”虞折烟忙问大夫,明明那日在宫中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病的这样的厉害。 那大夫诊治完后,忙恭恭敬敬的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沾染了风寒,吃几剂药变成了,只是孩子还小,晚上得有人守在他的身边才是。” 虞折烟听到这话忙松了口气,忙要上前去瞧孩子。 可她刚骑马而来,身上寒气重,只往四周瞧着有没有暖炉,顿时有些着急。 封凰神色淡然的走了过来,然后解开身上的袍子,想要披在她的身上。虞折烟满心思的担忧陌殊,哪里还计较这么多。 而她身边的顾玠却有些不悦的将他的外袍扔给他,然后解开自己的衣衫,随即将虞折烟抱在了怀里,很快她衣衫上的寒气渐渐的散去了。 虞折烟怔怔迎上他的目光。他眼里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令她觉得安稳,心绪渐渐宁定下来。 她忙走上去将孩子抱在怀里,正满目担忧的瞧着,却听见封凰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原是不该叨扰你的,只是他的乳娘也病了,他又素来认生,今晚你便陪着他熬过这一宿罢。” 皇宫,皇后临近产子,宫人们也都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生怕有什么闪失。 而孙喜是皇后宫里最得意的人,却也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树大招风,要皇嗣正有个闪失,他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然而朝堂上传来的事情,他却也不敢告诉皇后,又生怕皇后娘娘怪罪,只得处处小心的禀告。 他慢慢的给皇后梳着头上的青丝,满脸的巴结讨好,“皇后娘娘,奴才跟人打听过了,顾将军病了,没来早朝,索幸今日朝堂上并无什么大事,皇上只说了几句便退朝了。” 皇后猛地扭过头来,头上的青丝也断了几根,她声音里顿时满是怒火,“哪里是病了,我看他分明是被那个狐媚的女人勾引的,如今毫无抱负了。” 见皇后发了火,孙喜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您小心身子,莫要为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才是。” “小事?”皇后气不打一处来,“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不快老实交代。” “真的没有什么了。”孙喜战战兢兢的说。 “难道还要本宫亲自去问不成?”皇后目光似寒冰,“你可知道,你再隐瞒下去,若是耽误了本宫的大事,你如何承担的起?” 孙喜见她目光如此阴鸷,忙不敢再隐瞒,只得道:“今儿在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弹劾顾将军,说他昨日婚宴上让虞夫人穿一品诰命夫人的衣衫,而且不过是纳妾,竟那样的隆重。” 皇后声音骤冷,“他还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难道只有这些吗?” “还有那日回宫的时候,有人亲自看见将军在轿中,——”孙喜已经不好意思在说了,只附耳说了几句,皇后顿时气得将妆台上的东西一应全扫在了地上。 “混账。”皇后气的早已是六窍生烟了。 孙喜正要劝话,却见皇后脸色变得惨白,歪倒在凤榻上,双手捂着肚子,“快去叫产婆,本宫要生了——” 一旁的宫女再久慌了,去请皇上的请皇上,叫产婆的叫产婆。 而就在这时皇后却对身旁的孙喜说,“马上叫人去封凰那里守着,只要本宫有三长两短的,及刻杀了他。” 孙喜听了这话哪敢说什么,忙劝道:“娘娘这是什么话,您定会多福多子的,您放宽了心,好生将皇子生下来才是。。” 皇后疼的满头的大汗,她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袖,声嘶力竭的道:“记着,本宫去哪里他就要去哪里,我便是死了也要他陪着我。” ———————— 虞折烟将药给陌殊喂下去之后,孩子也不哭闹了,似乎也累了,竟渐渐的安静下来了。 顾玠瞧了一会孩子,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许是觉得更封凰共处一室有些厌恶,便处处鸡蛋里挑起骨头来了。 他见封凰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只喝了一口,便劝都年吐到了地上,“呸,这是什么——” 虞折烟扭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悦的道:“冬琅,你安分些,吵到陌殊了。” 他听到她的指责也闹起脾气来了,只道:“这里这样的破败,还是收拾东西一块回咱们府上去才好,咱们府里要什么便有什么,难道还怕养不好病吗?” 封凰慢慢的放下手里的茶盏,身上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陌殊身份低微,怎能去国公府上养病,这实在不合礼数。而且他与将军大人又无血亲,怎能去叨扰。” 连坐在床榻上的虞折烟都感受到了屋内的风潮暗涌,若不是她在这里,只怕两个人都能动手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却见顾玠的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还未来得及请安,便急道:“将军大人,皇后娘娘要生了,皇上急招您入宫呢。” 听了这话顾玠顿时脸色大变,随即站起身来,然后瞧了瞧床榻上的虞折烟,好似十分的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虞折烟早已猜透了他的心思,只走过去将架子上置着的袍子给他披好,然后道:“快去罢,莫要耽搁了时辰。” 顾玠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封凰,声音阴冷,“你要是敢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我保证让你死无全尸。” 他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屋内顿时只剩下虞折烟和封凰两个人,在照看陌殊。 陌殊不一会的工夫便睡下了,虞折烟只感觉口内干渴,只想喝杯茶,却见封凰的眼睛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那刀琢斧削般的眉目依然冷峻,唇角还紧紧抿着。 虞折烟久久凝望他惨白的脸颊,心里有丝丝痛楚,夹杂着淡淡的复杂。 顾玠走后,屋内陷入了一阵阵的死寂。虞折烟的手刚落到水壶上,他的手便紧紧的攥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还是那样的凉,虞折烟正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却听见封凰淡淡的道:“茶凉了,我去沏一壶新的来。” 他说完便放开了虞折烟的手,拎着茶壶欲要往外走,却被虞折烟叫住,“给我热水便成。” “好。”他身体只微微的顿了一下,随即又出来了。 他这里不过是间普通的宅院,屋内的陈设也十分的简单,看来连丫鬟小厮都没有,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 虞折烟正叹着气,却见外面隐隐约约有人影在墙头冒了出来,随即又钻了下去,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人。 她不由得掀开帘子走到外面去,然后捡起几颗石子往冲着墙外便砸了出去,只听哎呀呀的几声。 那声音有些怪异,嗓子尖细,倒像是宫里太监的声音。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思忖,封凰却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他将茶盅递到了她的手里。 冷风吹得他发丝飞扬,他的肩膀却挡住了吹来的风,原来他正巧站在了风口处。 虞折烟喝了口温热的水,然后皱眉低声问,“他们是谁,为什么好监视着你?” “是皇后派来的人。”封凰的声音里毫无波澜,好似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只是今日比往日的多,想必是皇后娘娘派来处死我的罢。” “什么?”虞折烟手里的杯子险些摔在地上,“为何?” 封凰抿了抿唇,“许是皇后怕她熬不过今日,然后又不愿我活的比她长久罢。” 她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将空了的茶盏还给了他,径直的进了屋子。 然而顾玠却一直不曾回来,想必皇后头次产子是十分的困难的,所幸的是陌殊恢复的很快,直到戊时,他的脸上已渐渐的有了些红晕。 大夫过来问诊之后,便又开了几剂温和的方子,待大夫亲自熬过药,她亲自侍奉着陌殊服下。 如今她与封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是不合礼数的,她只想着怎么告辞,却不知不觉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恍惚间她感觉身上一重,倏的睁开眸子,却见顾玠正拿着衣衫往她的身上盖着,许是他穿的久了的,衣衫上还残留这他身上的墨香,依旧是那样的熟悉。 她拿过那外袍,看也不看就掷开,“如今我过来不过是为了陌殊,你还是不要做逾越的规矩的事情才是。” 封凰看着落在地上的白衫,眼底似乎有淡淡的伤痛。 虞折烟似乎被他的样子给感染了,心底也一疼,“我去烧盆热水来,给陌殊擦擦身子。” 她说完便不理会他的神色,径直的走了。 虞折烟站在外面了许久,带着凉意的风吹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的温热,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问他,自己该去哪里烧水了。 然而她刚刚折回了屋子,便瞧见了令她不可置信的一幕,她旋即勃然大怒道:“封凰,你疯了不成,他是你的儿子——” 她竟然看见,看见封凰将熟睡着的孩子抱了起来,然后将手指放在了孩子的喉咙里,只轻轻的一按,刚才吃下的药竟全都吐了出来。 他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难道不也是如此吗?当初他生下来的时候将他摔在地上,又是多么的狠心。” “封凰,原来你才是世上最狠心的人,至少我还会为这件事内疚,可你却毫无慈悲。”恍惚她感觉一阵刺痛,低头却见掌心渗出血丝,竟被折断的指甲刺破。。 刚刚吐过的孩子再次啼哭起来,虞折烟想要夺过来,却被他一把夺过。 “把孩子给我。”虞折烟声音凄厉,“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害他。” 封凰渐渐的将顾玠哄好,然后目光复杂的看着虞折烟,“你想带去承国公府,便是你和顾玠能容得下他,那皇后呢?” 虞折烟知晓皇后岂能容许这件事的发生,可她不知道已经疯癫的封凰还会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封凰的声音里带着复杂,“我只是想留你多一些时日,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的手脚阵阵的冰冷,她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陌殊,然后看着窗外的乌沉沉的黑夜,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掉一般。 “我走了。”虞折烟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以后陌殊病了不必再去承国公府叫我了,以前我只是与你恩断义绝,以后这个孩子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她说完便径直的离开了他简陋的小院,直到迈下了最后一个台阶,她脸上的泪珠才扑簌簌的滚落。 虞折烟是自己回到承国公府的,想必顾玠还没有从宫中出来,府中的那些人也没有来轿子接她。 待她回去之后,丫鬟们便侍奉她吃了晚膳,她的胃里像是塞了石头一般,连米汤也没喝几口。 宝潇儿自然是不愿意侍奉虞折烟的,依旧是几个小丫头侍奉她沐浴更衣之后,便离开了。 等屋子里一片静谧,虞折烟才慢慢的睡了下去,她只睡了没几个时辰,便是噩梦连连,身上全是冷汗。 每当她从噩梦中醒来,总数不由自主的去瞧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直到天色微微的放亮,房门才被人推开了。虞折烟睁开眸子去瞧,却见顾玠正走了进来,似乎是怕吵到她了,十分的小心翼翼。 “皇后可生了?”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暗哑。 “生了个皇子。”顾玠的声音里满是欣喜,毕竟他做了舅舅了,“模样像极了皇上。” 虞折烟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之后,顾玠在朝中的权势会越来越盛,可他如今风扬跋扈,自然会树大招风,未必是什么好事。 他见虞折烟醒了,便忙走到她的床榻便,将手放进被褥中暖着,“只是过几日我姐姐让咱们一起进宫瞧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孙喜那畜生也不告诉我。” 虞折烟猜想着自然魅什么好事,许是顾玠这几日闹的动静太大,皇后知晓了。 顾玠见她皱着眉,忙用手在被褥了抓住她的痒,“陌殊好些了吗?不如将孩子抱到咱们府里养才是。他如今成了庶民,跟着他也是受罪。” “不必了。”虞折烟的眼底划过一丝的伤痛,“没想到你竟这样的大度,倒是我以前看低了你。” 顾玠有些不愿意了,“我倒是挺喜欢陌殊的,长得像极了你,等将来咱们有孩子了,也生了跟你一模一样的。” 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虞折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忽然有想到了什么,不要命似的问了出来,“这些年你也有姬妾,为什么都连半个子嗣也没有,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顾玠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一下子将被子拽起来,他钻了进去,“有没有用隐疾本少爷今日就让你瞧的清楚。” ———————— 皇后诞下嫡子,普天同庆,宫里的人都是得了赏赐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而只有虞折烟进宫,却是满脸的担忧。 顾玠走在她的身边,见她的手心里全是细汗,不由得安慰道:“我在这里,绝不会让姐姐为难你的。” 虞折烟听他如此说,心里也放宽了,只跟着他的步伐慢慢的走到了皇后的寝殿。 而两个人正站在殿门外,便瞧见孙喜正指使着宫女们搬着东西,一件件的往皇后的寝殿内搬,都是些奇珍异宝。 孙喜见到顾玠和虞折烟赶忙上来行礼,脸上笑眯眯的好像全然忘记了当初怎么收拾虞折烟的了。 顾玠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这是皇上赏赐的吗?” “是匈奴的小公主进京了,这是她带来恭贺皇后娘娘的,她人还在殿内呢。” ------------ 第八十二章 做她的驸马 顾玠听了这话也没在意,浑然不在乎什么公主,只牵着虞折烟的手往殿内走去。 两个人迈过殿内的台阶,却见外殿内坐着一个匈奴人打扮的女子。 只见她穿着束腰裙式起肩的长袍,披了件无领对襟坎肩,钉有直排闪光盘扣,头上翡翠等粒宝石珠的链坠,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然而虞折烟却觉得这个美人有些眼熟,道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细细的琢磨,忽然了什么。 然而她来没来得及惊呼,顾玠带着怒意的声音却在她的身边响起,“是你——” 正是那日在街上马受惊的女子,虽然换了身打扮,可顾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顾玠向来是心胸狭窄,但凡惹到他的人便没有一个没遭到报应的。 尤其还险些让他心尖上的虞折烟险些丧命,这几乎让他刻骨铭心的恨着。 那女子见了顾玠也是一阵的错愕,忙道:“你怎么回来这里?” 顾玠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是我姐姐,我凭什么不能来。” 他走过去伸脚便往那女人的身上踢去,那女人往后退了几乎,后脑勺却撞在了殿内的石柱上。 这女人倒还知道自己在皇宫里,绝不能惹出什么祸端来,一时间也不敢还手。 虞折烟见他敢打匈奴的公主,也是吓了一跳,她忙走过去,扯住暴怒的顾玠,低声道:“冬琅,你莫要胡闹,要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呢,更何况还是在皇后的宫中。” 那匈奴的公主自小在草原长大,耳朵自然要比常人的灵敏些,即便虞折烟压低了声音,她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一眼虞折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这样的蛇蝎心肠,跟眼前这个蛮横无理的男人竟是一路货色。 冬琅听到虞折烟的话果然住了手,甩了甩袖子便拉着虞折烟的胳膊坐在了椅子上,此时有宫人奉上茶和几个精致的糕点来。 虞折烟倒是喜欢吃那个糖炒栗子,可又怕伤到自己的指甲,哪里肯亲自动手。 顾玠倒是瞧出了,忙替她剥了起来。想来他也不是会侍奉人的,剥起来也不大顺手。 倒是他面前的虞折烟,十分惬意的吃着他递上来的,满脸的坦然。 那公主知晓中原想来是男尊女卑,如今他堂堂一个将军居然给一个女子剥栗子,不由得有些错愕。 她瞧着两个人,正暗暗的出着神,却见孙喜恭恭敬敬的从内殿走了出来。 “公主殿下,顾将军,虞夫人,皇后娘娘叫你们进去呢。”他说完之后又轻声的对顾玠道:“顾将军,娘娘才生了皇子,身子娇弱的很,您可莫要让她置气。”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进了内殿,却见皇后穿着凤袍,头上只簪了几个简单的簪子,气色也不大好。 进来的三人忙不迭的跟她请安,她冰冷的目光从虞折烟的身上略过,然后瞧着那匈奴的公主,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早就听闻华霜公主是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瞧着英姿飒爽的模样,竟将中原的女子比下去了。” 华霜公主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我父汗还常说让我多学学中原的女子,怕我嫁不出去呢。” 皇后见她谈吐间风雅有趣,倒不像是有心机的人,不由得心下喜欢,忙叫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榻上。 虞折烟和顾玠还跪在地上,两个人还头次见到皇后待一个女子这般的亲切,不由得有些错愕。 “你还没见过罢,这是本宫的弟弟,冬琅。”皇后笑眯眯的介绍着顾玠。 那公主的眼睛毫不顾忌的落在了顾玠的脸上,旋即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华霜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其实前几日我便见过顾将军的了。” “哦?是吗?”皇后竟不知道两个人还有些缘分,不由得心下大喜。 顾玠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对,冷声道:“闭嘴。” 华霜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慌张,顿时心里一阵得意,想着他这样猖獗的人也有这样怕的东西。 “究竟是何事?”皇后早已察觉到什么,声音里隐约的带着怒意。 华霜公主全然不顾他冰冷的眼神,只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皇后,这公主果然是张了一张巧嘴的,说的娓娓动听,竟比茶馆里说书的还要厉害。 顾玠才知晓,这个公主言辞倨傲,舌绽莲花,极尽口舌之才。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后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段孽缘,顿时满心的喜悦散去,尽是勃然大怒,“冬琅,你竟这样的无法无天了。” 皇后原本今日叫顾玠和虞折烟过来是训斥二人的,谁知赶巧华霜公主来了,自然是要给顾玠留些脸面的,一听到这件事,隐忍了许久的怒火全都上来了。 “姐姐,那日是折烟的衣衫被刮破了,我将亵衣脱下来给她,想来一切都是误会。”顾玠赶忙解释,“姐姐若怪罪的话只管惩治冬琅,冬琅绝无怨言。” “你还袒护她。”皇后伸手那说手边的琉璃茶盏便往虞折烟身上砸去,顾玠一伸手便挡了下来,茶盏落地,顿时摔的稀碎。 “你——”皇后见状气的半死,“本宫就知道,这女人压根都是个祸水,你瞧瞧为了她你惹出的多少的祸事来了,我瞧着你做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挑唆的。” 虞折烟知道,皇后果然还是不肯责怪自己的弟弟,只拿着自己出气。 “妾身知罪。”虞折烟的双腿已经跪的麻木了,可还是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请皇后娘娘责罚,妾身毫无怨言。” “确实该好好的责罚你。”皇后怒道:“去殿外跪着,本宫不让你起来便不能起来。” “皇后娘娘。”顾玠听到这话忙变了脸色,“外面的奴才们瞧见了岂不说出闲言碎语,还请皇后娘娘给微臣留些颜面。” 那华霜见顾玠这样高傲的人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的,不由得脸色变得怪异起来。 皇后听了冬琅的话,旋即冷笑,“本宫还想请你那位好侧妃给本宫留一些颜面,以后学的规矩些。” 冬琅知道自己劝不住姐姐的了,只满脸心疼的看着虞折烟跟着宫人走了。 待虞折烟走后,皇后便呵斥了顾玠几句,便叫宫女们搬来的椅子,让他坐下。 “冬琅虽性子胡闹了些,可心肠总是好的,我代他向公主赔罪。”皇后脸上又满是笑意,“这些时日你在京中若是孤单了,只管叫顾玠陪着你四处转转,若他有什么错处,只管再来告诉本宫。” 公主并不拒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谢皇后娘娘。” 皇后似乎渐渐的有了兴致,只问着匈奴公主草原上的事情。公主说的绘声绘色,皇后也听得津津有味。 冬琅满心思都在虞折烟的身上,哪里顾忌那两个女人在聊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只恨不得飞到殿外去。 皇后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对顾玠道:“这些时日你的病也养好了,明日便来上朝,以后若本宫再知晓你不进宫,便叫侍卫将你捆进来。” 冬琅忙点头称是,言语间皆是温顺,不敢再有半点的忤逆。 “算了,你将你的人领走罢。”皇后摆了摆手,不再理会他,只管和身边的华霜公主说起话来。 顾玠急匆匆的走到殿外,却见虞折烟正跪在殿门前,往来经过的宫女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而她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她似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微微的抬起头来,轻轻的唤了一声,“冬琅。” 这声呼唤让他的心如刀绞,只恨自己不能帮她,让她竟受了这样多的苦楚。 他走过去,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她在甬道上跪的太久了,裙裾上有隐隐的两道黑印子。。 他慢慢的俯身,然后拍着她裙上的灰尘,一时间过往的宫人玠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虞折烟叹道:“别再坑害我了顾将军,以后在人前你还是离着我远一些罢。。” 他的脸上带着愠怒,“我宠谁与旁人何干,都是那贱人害的你,等以后我出兵,扫平她匈奴王庭,看她还如何的嚣张跋扈。” 她在他的眼睛了看到了阴鸷和无尽的杀意,仿若那时候在淮阴,毫无怜悯的竟然要屠城,这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冬琅见她用怪异的眼神瞧着自己,不由得咧着嘴角强挤出了一丝的笑意,“不过是玩笑话,你这傻女人又当了真了。” 说完他便牵着她的手往宫门外走去,然而守卫的侍卫却要将他的兵器还回来的。 顾玠正将自己的配剑拿到手里,目光却瞧见了摆放在木架上的另一把宝刀,便直接拿过来拔了出来。 刀背随刃而曲,两侧有两条血槽及两条纹波形指甲印花纹,刃异常犀利,柄长三寸至四寸,用两片木料,牛角或兽骨夹制而成,以销钉固定。 果然是件稀罕物,难怪那日那么多侍卫的的刀剑都被它给砍断了。 宫门的守卫见他盯着人家佩刀不放,生怕他动了什么歪心思,若霸占了人家公主的,他的小命便保不住了,便忙道:“顾将军,这是匈奴公主的佩刀,想来她是极为珍视的,要属下还小心的照看。” 他果然猜对了,到了顾玠手里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顾玠不耐烦的道:“本将军拿走了,等她过来的时候,只管这样的回她。” 那侍卫哪里敢这样的说,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将军大人不要为难微臣。” 虞折烟忙道:“待会公主殿下过来了,只管说将军拿回去瞧几天罢了,匈奴人进京拿了那样多的珍宝,何必计较这一件两件的呢。” 顾玠满脸赞许的瞧了一眼虞折烟,果然这个女人是和自己最般配的了。 那侍卫顿时也满脸的震惊,没想到这女人不但不劝说还这样的纵着他,想来这刀今日只能落到顾将军的手里了。 侍卫不敢再劝,只想着编排什么样的法子将那个公主糊弄过去才是真的。 顾玠和虞折烟回到承国公府,顾玠便忙叫人备了热水来,让她泡脚,只为了去去身上的寒气。 虞折烟坐在床榻上,却见他正将那刀子拔出来细细的看着,然后又凌空比划着,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往软榻上靠了靠,故意打趣道:“冬琅,我瞧着剑鞘上镶嵌着的宝石甚好,不如拆下来给我做簪子可好?” 冬琅抬眼瞧了她一眼,“咱们府里的宝石多是,只管拿喜欢的,若是没有便告诉我瞧上谁的了,我都给你抢过来,可这上面的却是动不得。” 虞折烟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道:“瞧瞧你那样子,倒真像是你的一般,只怕过会子人家公主便来府上要了。” 他拿着刀一下子往鸟笼上的金钩上砍去,金钩顿时断裂,可怜的鹦鹉随着鸟笼一起掉在里地上,不断的扑腾着翅膀挣扎着。 果然被虞折烟猜中了,丫鬟们还没将鸟笼捡起来,外面的小厮便急匆匆的滚来了,手里还拿着金光闪闪的箭。 “将军大人,匈奴的公主找上门来了,非说您偷了她的东西。”那小厮又将箭放下,“这箭都射在府邸的门上了。” 顾玠不耐烦的站起来,“本将军去瞧瞧去。” 虞折烟听了这话顿时笑道可当真如我所说的一般,人家寻上门来了,如今可不是你的了,倒不如刚才将宝石抠下来。 顾玠知晓不过是玩笑话,却狠狠瞪了她一眼,语声却温存,只当她赔咱们的了,谁让她告咱们的状,害得你受到责罚。 虞折烟听到这话不由得抿嘴噗嗤一笑,见他已经穿好衣衫,忙将自己的双脚从木盆里收回来。 她白皙的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上面还沾染着艳红的花瓣。 顾玠刚要出门,却见她如此的模样,忙皱眉将她抱回锦榻上,“你果然是不肯安分的,等我给你穿好了鞋袜,你再出去瞧热闹也不迟。” 然而他刚将她左脚的绣鞋穿好,外面便传来小厮的声音,“将军您快去瞧瞧罢,咱们府邸里的门都快被拆了。” 待他们两个人赶过去的时候,只见承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上扎满了利箭,冷岑岑的光被折射开来。 顾玠和虞折烟从众人面前缓缓的走过,所过之处,人皆松了口气。 “我承国公府的每一物都是先皇敕造的,连这府邸的门也是御赐之物,公主这样明目张胆的损坏,就不怕圣上治罪吗?”,顾玠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寒霜。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两个人早已经踏出了府门,却那华霜正领着几个匈奴的人,威风赫赫的站在门前。 那几个匈奴的人身材魁梧,穿着青蓝色的厚袍子,头上是怪异的帽子。这些打扮与温文尔雅,注重礼数的京城人不同,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华霜脸上带着怒意,“难道你们中原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偷盗,皇上就不闻不问吗?大不了咱们闹到御前去,有什么错处我自会领。” 顾玠的目光变得阴鸷起来,他那样倨傲的性子岂会由着旁人如此威胁,他忽然笑了起来,可声音里却没有半点的笑意,“本将军还能赖着你一把刀不成,等本将军瞧完了自会奉上。” 华霜直视着他,听见周围百姓传来的窃窃私语声,不由得又气又急,“到底什么时候?” 顾玠一把将身边的虞折烟给搂在怀里,如同一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短则几日,长则四五载,再好的珍宝本将军都有烦腻的一天,总会还给你的。” 见被他如此的戏耍,华霜怒道“我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公主,顾将军还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 “公主”顾玠的眼睛越发的幽黑,深不见底,“如今匈奴俯首称臣,连你父汗都不敢对我这样的口气说话,你又算什么东西。” 如此轻蔑傲慢无礼的声音让虞折烟也愣住了,她知道他断然不能在说这样的话。她转过头,皱眉道“冬琅!” 果然华霜顿时变了脸色,旋即又将放下的弓箭抬起来,带着寒意的箭锋对着顾玠的脑袋。 他一伸手便将虞折烟推开半尺远,她的背清晰的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她只感觉自己的心里一紧,生怕那女子的箭真的射过来。 而顾玠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坚信这个女子绝不敢真的拿箭射自己,就在所有人都捏把汗的时候,华霜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的匈奴人拦住了她,旋即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华霜脸上顿时转怒为喜,手里的弓箭也慢慢的放下了。 这倒是让顾玠有些莫名,却还是阴气森森的说,“怎么,不杀本将军了?” 华霜凝视着他,忽然莞尔一笑,“既然你这样想嫁到我们匈奴做驸马,我为何不成全了你。” “你胡说什么?”顾玠的声音寒气凌厉,彷如深冬之雪。 华霜虽未说话,但她身后的男人却冷笑道:“我横兰部的规矩,但凡公主招驸马,必会赠以贴身佩刀,如今你既然拿了我们公主的宝刀,便要跟我们回匈奴了。” 顾玠哪里肯信,只以为他们不过是为了将刀剑要回去的手段罢了,哪里肯心甘情愿的交出来。 华霜见他如此,倒也笑了起来,“如此甚好,咱们的亲事今日便定下了,我即刻回匈奴禀告父汗。” 瞧着他们的样子倒真的不像是玩闹,顾玠的脸色忽青忽白,却见华霜转身要走,便有些信了。 虞折烟在一旁摇了摇头,“顾将军看来要成单于的东床快婿了,妾身在这里恭喜了。” 见她也这般的拿着自己打趣,顾玠狠狠的瞪着她一眼。虞折烟不敢再胡言乱语,只抿着嘴在那里偷笑。 顾玠和那个匈奴的公主僵持了一会,他咬牙吩咐人将那宝刀拿了出来,还给了华霜。 华霜其实好似十分不甘心的收下,然后才道:“其实顾将军倒有几分血性,咱们成婚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想来我父汗对你定会十分的赞许。” 他听了这话反倒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吃了几百只死苍蝇一般的恶心表情,他瞪着眼睛,只吐了一个字,“滚——” 若是旁的女子早就痛哭流涕了,她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只领着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皇上如今添了嫡长子,自然是普天同庆的,进宫的贺礼也比往年多了起来。而皇上更是立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为储君。 很快皇子的百岁宴便来了,刚巧那日下了初雪,京中都传这是吉兆。 而顾玠自然要去宫中庆贺的,虞折烟自然不愿意去宫中找晦气,自然是不肯去的。 如今他的身边根本没有正经的夫人,又只有她一个侧室,朝中的命妇和诰命夫人都是要进宫的。 顾玠见她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忙道:“宫中请了最好的戏班子来,还有民间的杂耍,想必是极热闹的,你整日在府里闷着,小心憋出病来,还是跟我进宫去瞧瞧。” 虞折烟还是不肯,只一个劲儿的摇着小脑袋。 顾玠见软的不行,也只能来硬的了,“如今你顾家的那些人还在牢里,因为皇子,大赦天下,可名单上的人还得本将军与朝中大臣商议的。” “我去就是了。”虞折烟忙起身,只让宝潇儿备好进宫的衣衫。 她并非诰命夫人,不能像旁的命妇一般穿着御赐的制服去,只穿着自己的衣衫。 待宝潇儿将衣衫拿过来的时候,她错愕的张了张嘴,“太华丽了些,若这样穿出去,太惹人注目了。” 旁的还好,只是那披风却是用黄金制成片金线和孔雀、雉、翠鸟珍禽的羽毛捻成的线,织出灿若云霞的锦缎罗纱,便是皇后娘娘也未必有这么一件。 顾玠有些不大高兴,“难道你想穿的不如旁人,然后丢本将军的脸面是吗?” ------------ 第八十三章 偷偷幽会 皇子的百岁宴在皇宫中举行的,只选了一处宫中最奢靡的殿,百日之内用从新翻修,大兴土木,进宫庆贺的官员和命妇都忍不住咋舌。 虞折烟是随着顾玠一起入宫的,可她却不能和他坐到一席上。因为入宫庆贺 的人太多,她们这些女眷被安排到殿外,一旁布置着炭盆,倒也十分的暖和。 而她因为无尊贵的诰命身份,只被安排到最后,和那些位分低的大臣的家眷安排在一起。 虞折烟看着周围一个个妆容华丽,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只暗暗后悔或许自己真的该听顾玠的劝告,穿的华贵一下。 同桌而坐的夫人们不由得暗自猜测起她的身份来,其中有个年过三旬的妇女问道:“不知你是谁家的夫人,竟这般的美貌。” 虞折烟一片品着茶一边笑道:“我不是谁家的夫人,不过是侧室罢了。” 这话一出身边的几个女子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有的也气的红了脸,如今所有人中她们都算是身份卑微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姬妾。 然而虞折烟却浑然不在乎她们如何看自己,只尝着那几十道菜肴,倒是那八珍鸭做的极好。 她正想着如何要了方子拿回府去让厨子做,却见孙喜正满脸堆笑的过来的。 孙喜向来是捧高踩低的主,往日哪里肯搭理她们桌子上的这些命妇,不由得让人有些错愕。 只见他弓着身子过来,手里还拿着琉璃盏,里面竟是几颗荔枝。 如今寒冬,这荔枝没颗皆是价值千两的,听说江南只进贡了百颗,也只有那些尊贵的人,皇上才会赏赐的。 “虞夫人,这是顾将军让奴才给您端来的。”他说完恭恭敬敬的摆放在虞折烟的跟前,“奴才告退了。” 待他走后,虞折烟看了一眼身边几位夫人,皆是满脸震惊的模样,她轻轻的笑道:“几位夫人都尝尝。” 刚才那个询问她身份的女人问道,“难道您是顾将军的侧室?” 虞折烟十分熟稔的剥了一颗荔枝,咬在嘴里,“恩。” 一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满桌子的女人都脸色一变,不由得都细细的将虞折烟打量了一番,想来虞折烟的事情她们都听说过了。 这进宫的女子莫不是想结交几个命妇,任谁又不想巴结顾玠呢,只一个个待虞折烟亲厚起来。 虞折烟这才知晓,原来最自己的身份最好奇的女子是大理寺卿家的王夫人。 此时殿内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宣华霜公主进殿。” 这话一出,虞折烟才随着众人好奇的望去,却见从最首的桌子里,华霜慢慢的走了出来,她穿着中原女子的衣衫,外面披着件狐皮斗篷,白的似雪。 待她站在灯火下众人才看清了她的面貌,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宛如黑夜般魅惑。 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 其中那些深闺中的女子不曾见过匈奴的人,只以为那里民风彪悍,女子也长得獐头鼠目,如今这样一个美人摆在那里,众人也一时间失了神。 顾玠正在那里喝着佳酿,却见华霜慢慢的进殿,不由得想起那日自己吃瘪的事情,气的牙根直痒痒, 皇后坐在皇上身边,手里还拿着她的礼品,一张完整的狼皮。那白色的狼皮上没有一丝的杂色,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狼。 “听说这狼可是公主射死的,可真是有本事。”皇后笑着说完,又转身看着身边的皇上,“冬琅十三岁的时候也射死了一匹白狼,也不知道他们的箭法谁胜一筹。” 皇上乱用禁药,如今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整个人也病怏怏的了。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皇上也由衷的赞许。 而皇后却露出了几丝笑意,“皇上,您瞧顾玠和华霜十分的般配,倒真是金童玉女一般。” 听到这样的话,顾玠险些没被茶杯里的酒给呛死了,他暗自担忧皇后娘娘让皇上给他们赐婚,自己真的娶了这个野蛮的女子,虞折烟在府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他只想知道赶紧下手为强,只笑着端起了两杯酒,慢慢的走到了御前,然后伸手要给华霜一杯,“以前曾多罪过公主,今日只喝了这杯酒赔罪,说句僭越的话,以后您只管当我是兄长,在京中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 皇后自然他怀着怎样的心思,只气的脸色惨白,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苛责他。 华霜伸出手接过他端过来的酒杯,十分豪迈的一口饮下,然后低声的说,“怎么,本公主竟配不上你吗?” 顾玠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给本将军提鞋也不配。” 众人瞧着他们两个在低声的说着什么,十分的亲昵,只因为两个人有什么私情一般,便悄悄的议论起来。 华霜离开殿内之后,皇上便命戏班子进来,他在才发现虞折烟在殿外根本瞧不见这些的,不由得暗暗后悔,或许自己真的不该带她进宫遭这份罪的。 他趁着众人不备,只叫一个太监悄悄的拿来了纸笔,然后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便叫那太监送出去。 他只悄悄的说了一句,“去给她。” 那太监原是新调过来的,不知道他是想给谁的,一想到刚才他与匈奴公主神态亲昵的样子,便急匆匆的出了殿。 华霜虽是公主,却也也女眷坐在一起,她虽穿着中原女子的裙襦,可行为举止还是带着几分豪爽的,她生怕旁人笑话她,只在那里十分拘束。 她原本都是用银碗大口大口喝茶的,如今这小小的茶盏她倒有些喝不惯了,就在她让太监添茶水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悄悄的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纸团。 华霜不由得一愣,却听见那太监极低的声音传来,“是顾将军给您的。” 待她转过脸去,却见顾玠已经从殿内出来了,眼睛在殿外的桌子上逡巡着,似乎在找着自己,可自己明明坐在首位,可他却也没找到自己。 她趁着众人不备,悄悄的打开了,只瞧了一眼,便将那纸条偷偷的塞回到衣袖里。 她站起身来,瞧着自己身上的斗篷十分的醒目,便脱了下来放在一旁,然后便要离开。 一旁坐着的一个诰命夫人忙问道:“公主这是要去何处,穿的这样的单薄,莫要冻住了。” “被这些炭烤的有些头痛,我去外面散散心。” 她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直奔着摘星楼而去,她虽在宫里不认识路,但对于这个宫中坐高的楼阁,她却是很容易辨认的。 这摘星楼不过是皇后每年祭祀的时候才用一两次,大多数的时日都是空置着的,只有往常那些思念亲人的宫女,才会爬上去遥遥的望着家乡的方向。 如今宫中摆宴,那些宫女们自然不能闲逛,这里摘星楼里周围连一个宫女也没有,甚至连楼阁上的火烛都没有人点燃。 华霜顺着台阶往上爬,亦不知上了多少个木阶才瞧见一宽宽敞的空地,然后一个身影正站在栏杆前,一听见声音急急的扑了上来。 “怎么连灯笼也不拎一个,也不怕摔到。”顾玠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然后后亲昵的声音,“莫非你怕咱们被人瞧见了。” 黑暗中华霜听见他如此温柔似水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震。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她的身子旋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然后他在她耳边轻声的呢喃,“就这么一会子瞧不见你,心里跟针扎了似的。” 黑暗中华霜的脸色微微的涨红,她几乎忘记了反抗,只感受着他胸膛上传来的滚烫,竟像是火炉一般。 她从未和男子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可她竟是那样的喜欢,竟是怦然心动。 随后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的话,却将她再次推入了重重的深渊,“折烟,这里能将整个京城瞧遍,亦是我在宫中最喜欢的地方。” 她是个何等聪慧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只怕那小太监传错了纸条,他是要给虞折烟的。 可惜这里太黑了,顾玠根本不知道她并非他要找来的人。 原本她要开口告诉他,或者出言讥讽几句,却还是将那些话咽了下去,她甚至有些贪恋,这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情深意重。 一场宴会下来,虞折烟早已是没了兴致,倒是一旁的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说要改日去承国公府拜访,虞折烟倒也拒绝。 待宴会散去后,自有男子来接自家的夫人,连虞折烟身边的夫人们都被接走了,直到所有人散去,虞折烟才到处找着顾玠的身影。 皇后和皇上早已在众人之前离开,虞折烟瞧着顾玠并不曾跟他们一起走的。 殿内只剩下宫人们收拾着残羹冷炙,她忙向众人打听顾玠去了何处,众人去世一概不知,只说宴席未散之前,他便借故离开了。 虞折烟正着急上火呢,却忽然在殿外瞧见楚兮兮了,她一身的素锦,恍若仙子一般遗世独立在那里。 她虽在宫中最得圣宠,可位分却是不高的,只坐在临近殿门处,之前虞折烟曾瞧过她几眼。 虞折烟慢慢的走到殿外,还未来得及请安,却听见楚兮兮平淡的声音传来,“他和匈奴的公主一起走了。” 顾玠和那匈奴的公主有多么的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她都是一清二楚的,若说两个人身上能抓出什么奸情来,虞折烟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怎么会?”虞折烟的脸色微微一变,“莫不是你看错了?” 楚兮兮的轻轻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我亲眼看见顾玠让内侍传纸给她,两个人又一前一后的借故离开了,不是偷偷的去幽会又是什么。” 虞折烟只感觉到一丝的悲凉,竟不知自己从何时起,竟因为这个男人黯然神伤,会为了他而吃醋。 “其实顾玠娶了匈奴的公主无异于猛虎添翼,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们姐弟的权势更大了呢?” 她告退之后只自己回府去了,甬道上冰冷的风顺着她的袖口灌进来,竟是那样的冷。 摘月楼高百尺,上面又无遮风的地方,冷风吹到人的脸上,如粗针不断的扎着一般。 果然这里的景致却是极好的,能瞧见京城的每一道巷子,灯火阑珊处的每一个角落都似乎那样的近。 顾玠看不清她的脸,黑暗中见她一直也比肯说话,只以为她冻着了,忙将身上的袍子脱下了,递给她,让她自己披上。 她倒是也不客气,接过来便披上了。华霜在塞外长大,比这冷的都不怕,可披上披风,竟觉得那样的暖和。 恍惚间华霜听见一阵铃铛声响起,是那样的清脆,不由得伸手往上虚晃了一下,似乎要在黑暗中寻找。 顾玠却瞧见了她的手,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只笑着道:“你这傻丫头竟喜欢这些,这风铃我知晓它们在哪里,只是有些高,我背着你摘下来。” 说完他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华霜摸着他的胳膊,只走到他的身后去,然后慢慢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顾玠像得到命令一般,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慢慢的往楼角的位置慢慢的移去。 谁知这地有些凹凸不平,顾玠不知道踩到哪里,两个人皆往前倾了一下。 他背上的华霜本能的搂住他的脖子,而她的唇也落在了他的耳后。顾玠随即调侃道:“你这丫头居然敢偷亲本少爷,看回府之后我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顾玠已经摸索到了楼角处,然后华霜按照他的吩咐,慢慢的网上蹭了蹭,然后往一摸,果然手边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栓铃铛的绳子已经送了,她是用了半分的力气,铃铛就被她扯了下来,只是那绳子上挂着的积雪,却一下子落在了两个人身上。 顾玠感到一阵阵的凉意,赶紧将她放了下来。 黑暗中他将华霜扯到自己的身边来,刚想替她拍着身上的残雪,却依稀的瞧见了她的脸。 顾玠顿时连神色一变,随手便往这女人的脸蛋上掐去,冰冷的手指只感觉到粗粝的肌肤,根本不是虞折烟的肤若凝脂。 “你是谁?”顾玠的声音里带着森然。 华霜见事情败露了,也不再隐瞒,“顾将军叫太监穿纸条给我,叫我来私会,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他一听见声音便知晓自己对面的人究竟是谁,只感觉怒火中烧,只恨不得将这个戏耍自己这样久的女人推下去。 “滚。”他怒道:“趁我没有杀了你之前” 他这才知晓自己犯了什么错,想必那太监办错了事情。 “刚才还柔情蜜意的,怎么这一会子的工夫就翻脸无情了,你们中原的男子都像你这般的狠绝无情吗?” 华霜的声音里带着嘲弄,却夹杂着淡淡的失落,然而顾玠却并不理会她,只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待他走后,她才意识到他的披风还在自己的身上。 虞折烟只自己回到府里的,那些送他们入宫的侍卫没有见到顾玠出宫不敢将她独自送回来,只吩咐了几个人抬着轿撵将她送了回来,剩下的人都在宫门往等着顾玠出来。 虞折烟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深夜,府邸的门前挂着纸糊的灯笼在风中要摇摇晃晃着。 她径自下了轿子,拎起裙裾,刚想抬脚上阶,却桥见远远的有一个身影靠在墙上,一身的白衣,风吹着他身上的黑发。 宽大的袍服广袖被风吹起高高扬起,修长身形越发单薄削瘦,似难胜衣。惨白的光芒,投在他质如冰雪的容颜上,宛如透明一般。 虞折烟怔怔的看着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退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她刚要转身,却瞧见那靠着墙的男人往雪地里跌去,乌黑的雪水顿时浸湿了他身上雪白的衣衫。 她落在台阶上的脚还是褪了回来,浑然不顾身后侍卫的诧异,径直的往封凰那里走去。 虞折烟此时才瞧清楚了他,只见他脸色不正常的红,竟像是病了一般,而他的手里还拎着半瓶酒他身上的酒气那样的浓,竟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封凰淡淡一笑,一语未成,陡然掩唇,咳嗽连连。 “你为何会在这里?”虞折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着波澜,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瞧见封凰如此,她竟觉得他有些可悲。 当初被先皇称为皇朝第一人的南安王世子,竟会沦落至此。 “我只是想来瞧瞧你。”他又猛地灌了一口酒,“你陪我喝一杯罢。” 他那苍白修长的手,握着杯子,分明已经微微颤抖。 虞折烟劈手夺了他酒壶,仰头张口,就壶而饮。如瀑浇下的酒,溅洒了她一脸一身,入口冷冽辛辣,逼呛得她泪水夺眶。 这不过是街头卖的酒,辛辣的很,想来封凰如今已经没银子买那上等的佳酿了。 封凰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只伸手去夺她手里的酒壶,却还是抓了一把空。 呛啷一声脆响,虞折烟扬手将那酒壶抛出,跌作粉碎。 “我喝完了,你回去罢封凰,难道你想让陌殊每日看着这个酒鬼父亲不成?。”虞折烟回眸冷冷看他。 他醉眼迷朦地望向虞折烟,隔了氤氲水雾,眼眸深处却有莹然水光闪动。 “那日我不过是想多留你一会,才不得不算计陌殊,这样多的时日了,你可还气恼我?”封凰直直看我,已经苍白如纸的脸色,越发煞白得怕人, 虞折烟心中惨然,却不得不冷笑道,“我现在对你只有恨,若没有陌殊,但凡想着你当初如何算计了我姐姐,我便不会放过你的。” “你……”封凰目光恍惚,“果然这般的恨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脆弱和无奈,“折烟,离开顾玠罢,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否则以后我们便是水火不容的了。” 虞折烟冷笑一声,“你难道要算计顾玠吗?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如今他的权势正盛,你却是平民罢了。” 她说完便已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一声呼唤,听在耳中,哀极伤极。虞折烟心中窒住,脚下不由一顿,骤然被他从身后紧紧拥住。 他冰凉双唇落到她颈间,温热的泪,冰凉的唇,纠缠于她鬓发肌肤,绝望、炽热而缠绵……这个怀抱如此熟悉,熟悉得让人眷恋,眷恋得让人沉沦。 她仿佛想起了当初个封凰恩爱缠绵的时日,可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片的冰冷。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的手紧紧环扣在她腰间,将她箍得不能动弹,仿佛用尽他全部的力量来抓住最后的浮木。 “够了。”虞折烟一下子推开了他的胳膊,鼻子几乎被他身上的酒味给呛得麻木了。 她说完只大步回到了府上,又命人将府门给关上,亦不知道封凰是去还是留。 很快她就一心的想着封凰说的话,竟将顾玠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然而她在屋子里还正怔怔的出神,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人影推门而入,她眼前的烛台都晃了晃。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顾玠走过来轻轻的牵着她的手,倒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想让人责备搜不忍。 “难道还要等你吗?跟公主聊得可还好?”虞折烟的声音却是平淡的,她的气已经消了。 见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顾玠一下子变了脸色,说道:“原是我要跟你一起去幽会的,谁知那蠢笨的太监竟送错了纸条,着实可恨。” 虞折烟不由得想起楚兮兮今天的话来,或许顾玠娶了那个公主是最好不过的了,至少她看起来不怎么坏,将来也不会拿着正妻的身份压制住自己。 “其实你娶她也行。”她抬头看着他笑道,“难道你还真的一辈子只有我在身边吗?” ------------ 第八十四章 风云突变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水,硬生生的浇在他的心上,顾玠原本是火急火燎赶回来解释的,想着和以她的性子定会恼了自己,竟不曾想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让人心寒。 顾玠慢慢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良久方是苦涩的一笑,“我原以为你是明白我的心思的,我若再娶了旁人,便让我即刻死了。” 她见他竟发这样的毒誓,忙走过去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 他见她如此的紧张,想必是不希望他去死的,满心的怒意也一下消失殆尽了。“以后莫要听旁人说什么胡言乱语的话,等将来自有一日,我将你扶正,便是皇后娘娘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灯火照亮了他深情似水的眸子,好似时间一刹那的戛然而止, 他过来良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皱眉道“怎么这样大的酒味。” “在宴会上喝了一下酒,殿外冷,总得暖暖身子。”虞折烟不由自主的说起谎话来。 太子百岁宴之后,皇上要赦免一些死囚的,只是赦免的人得要众位大臣商议之后才能裁决。 往日顾玠上朝,虞折烟都是睡觉的,便是被他吵醒了,今日却亲自侍奉他更衣。 顾玠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倒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的曲意逢迎,只觉得十分的有趣。 她哪里又是个会侍奉人的主,将他的朝服穿的七扭八扭的,连一旁侍奉的宝潇儿都瞧不过去了。 “若是本将军这样去上朝,只怕皇上得砍了我的脑袋。”他佯装恼怒,眼底却藏在暗笑。 虞折烟气的将她的朝珠摔在托盘里,毕竟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只得极力的忍着。 他瞧着她的模样顿时有些忍俊不禁,浑然不在乎旁人在那里瞧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她霎时羞的脸颊通红,忙说道:“听说今日皇上要商议赦之事,还劳烦将军为我虞府的那些人求情?” “不过是亲了美人一下,便提了这样的要求,果然最难消受的便是美人恩。”他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脸颊。 虞折烟早已恼了,一把推开他的手,刚转身,便听见他的声音传来,“本将军求情便是,你这性子越来越大,果然说也惹不得的了。” 待顾玠进了宫,皇帝果然没有来早朝,只说事情全部又几位大臣商议,而那赦免的单子,皇后娘娘却早已拟好了,让孙喜给送了过来。 而顾玠打开那卷轴顿时变了脸色,赦免虞府的人是他亲自递的折子到御前,而且皇上向来对他的话都不会拒绝的。 而显然这件事全是皇后娘娘做主的,她根本不想赦免虞折烟的家人。 身边的那些人原本都知晓他要保全谁的,顾玠的眼神锐色愈盛,身边的那些人谁也不敢说话。 直到早朝散了,他便直接去了皇后的寝宫。 他站在殿门处,冷风卷起了琉璃瓦上的雪霰子,落在了他的脸上。宫女们都不敢再偷偷的瞧他冰冷的面容,赶紧进殿内禀告。 皇后怀里正抱着皇子,脸上满是为人母亲的慈祥,嘴唇微微的勾起,在也没有了往日的凌厉。 仿佛她真的成了贤后良母,没有了满心的算计与阴谋。 见顾玠进殿,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冷凝起来,仿佛顷刻间殿内蔓延着冷肃的寒意。 “冬琅,我知晓你今日来是做什么。我尽管告诉你,能饶过那女人已经是本宫仁至义尽了,”皇后声音冷凝,“她虞家满门就该给爹娘陪葬。” 顾玠看着自己的亲姐姐,苦涩的一笑,“当初姐姐入宫时,我将姐姐送到府门外,那时候你拉着我的手,只说一辈子都是我的姐姐,而如今看来,站在微臣面前的只有皇后。” “冬琅,姐姐这是为了你好,如今你为了那个女人又做了多少的荒唐事。”皇后声色俱厉的开口质问。 “那姐姐为了那个男人呢?”顾玠反问道:“又比臣弟好过多少。” 皇后将怀中的孩子递到宫人手里,一下子奔到顾玠的身旁,抬手一掌掴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殿内所有人都惊呆了,孙喜见状忙的走过来,搀扶住皇后摇摇晃晃的身子,“皇后娘娘息怒,顾将军不过是一时说错了话,您要责罚他,只管吩咐奴才们,仔细手疼。” 顾玠摸着自己肿起来的脸颊,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此时在襁褓中的小皇子感受到了殿内蔓延着的凝重,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宫女赶紧轻声哄着,却越哭越凄惨。 皇后的目光从顾玠的身上收回来,转身抱着孩子进了内殿。 此时殿内只剩下顾玠和孙喜两个人,孙喜心里得意,脸上却露出了讨好的样子,“将军还是快回去罢,以后这话抿不要再提了。” 顾玠已经慢慢的从震惊中醒了过来,然后森然的看着孙喜,“狗奴才,还不快滚。” 他说完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大步往殿外走去,连笼中的鸟都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戾气,一个个早笼中扑腾着翅膀。 待他走后,孙喜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吐沫 ,狡诈的脸上满是猖獗,“如今你们姐弟隔了心,以后还想得到皇后娘娘的欢心,可难的多了。” 顾玠从宫中回来已是晌午,天色沉的出奇,化了的积雪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浸湿了路人的鞋袜。 他阴沉着脸从轿子里出来,却瞧见虞折烟正站在府门前。她外面披了件披风,小小的脑袋缩在狐狸毛中,那样子十分的可爱。 她不知道在寒风中等了多久,只是那张小小脸早已冻得通红。 见到了他,虞折烟如蝴蝶一般扑了上来,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浑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 顾玠不由得心里一紧,一股悲凉从他的心底划过。 “皇上可答应赦免虞府的那些人了吗?”虞折烟的脑袋从他的怀里出来,然后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小脸上满是紧张。 他沉默片刻,所有的话如同鱼刺一般噎在喉咙里,凝眸看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虞折烟一下子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她慢慢的抬起眸子,“皇上不肯赦免是吗?” 顾玠在一刹心里有千万个念头漫了上来,他不敢告诉她真相,只怕她那惊恐的眼神。 “你这傻丫头,竟还当真了。”他故意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本将军难道还救不下几个人,瞧你吓成这副模样了。” 听到这话,虞折烟重重的松了口气。墙上的积雪将她的面容映衬的皎皎如雪,漆黑的眼睛了满是笑意,她佯装恼怒的捶了捶他的胸口,“你竟这样的坏。” 说完她径直的进了府门,只留下他一个人,他脸上的笑渐渐的散去,只留下无奈和愁绪。 森森的阴寒缠着金碧辉煌的寝殿,再好的银骨炭也驱不散那无休无止的寒意。 皇后坐在寝宫中,脸色十分的难看,连晚膳也没有用。 孙喜如今正风光得意,哪里不挖空了心思的去讨好她,只命宫人将小太子给抱走之后,自己便悄悄的来到皇后的寝殿。 “皇后娘娘,奴才斗胆,特请了个人过来给您解解闷。”孙喜笑的精明,他细长的眼睛半眯着,不知心里又在酝酿着什么坏水。 皇后正歪在软榻上,听到了这样的话顿时脸色大变,一脚狠狠的踹在他的腿上,“你这蠢物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可是皇宫,皇上还在这里。” 她的力气并不大,可孙喜却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满头的细汗,“奴才知错了。” 皇后正想吩咐他干净将这件事处理了,可话在嘴边立即又变了,她轻声的问道:“你安排的可妥当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本宫就要了你的脑袋。” 见到皇后这样问,孙喜忙道:“都是奴才亲自安排的,倘若有人发觉,奴才便以死谢罪。” 皇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还不快给本宫梳妆打扮。” 虽然她刚刚生下了皇子,可身子恢复的很快,她比以前丰腴了一些,竟有了别样的风韵。 孙喜忙不迭的将她的衣衫拿来,又梳起了披散着的及腰的长发。不过片刻的工夫就收拾妥当了,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 皇后看着镜中的女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然后又道:“皇上今日在何处?”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这几日一直宿在楚昭仪的宫中,刚才侍奉的人过来回话,说已经睡下了。”孙喜笑的脸上都是细细的褶子,“奴才这就去安排。” 待他走后,皇后慢慢的走到软榻上去,衣衫半敞,酥肩半露。 银盆中的炭噼噼啪啪的烧着,时辰也渐渐的过着。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细微的脚步声慢慢的响起。 皇后半合的凤眸徐徐的睁开,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虽是一身的内侍打扮,却是她瞧见过的最绝色的内侍。 寒风吹在窗户的树枝上,萧萧瑟瑟,如同女子哀怨的哭声。 “这些时日不见,封凰过的如何?”皇后声音里带着娇媚和慵懒,“可怜我这些时日日日的对你朝思暮想,却只能留在这不得见人的地方,不能去瞧你。” “草民不是来瞧您了吗?”封凰暗淡的眸子里有一道锐利的光闪过,却随即消匿。 皇后那双凤眸,丝丝温柔,缕缕缠绵,她的声音里夹杂了得意,“封凰,你今日终于属于我了,只想着当时你如何对我不屑一顾,我就恨得牙痒痒。” 封凰身上的太监的衣衫慢慢的落地,然后里面是他白色的衣袍,他毫无顾忌的上了皇后的凤榻。 “是啊,我这一辈子都是属于皇后的了。”他身上的墨香气息轻拂耳鬓,低声道:“皇后娘娘莫要弃了我才是。” 皇后恍惚抬眸,见他的眉目近在咫尺,语声萦绕在耳畔,缱绻暧昧间皆是深情如许。 而此时封凰的手慢慢的落在了她单薄的衣衫上,伴随着银骨炭焚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她的衣衫徐徐的落地。 封凰冰冷的吻随即落在她滚烫的肌肤上,他的温柔却激起了她心底最大的欲望,她几乎本能的抱紧了封凰的脖颈。 宫中的鸟儿不断的在殿外嘶鸣着,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这肮脏的深宫里,种种不为人知的龌龊和肮脏。 孙喜见外面的鸟儿只一个劲的乱叫,不由得指挥者几个小太监驱赶着。别的鸟儿受到惊吓都飞走了,只有几只漆黑的乌鸦围着寝殿不断的兜兜转转,死活也不肯离开。 他正在那里急的上火,只怕那乌鸦吵到小太子和皇后,谁知一个人却的到来,却让他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皇上领着贴身的太监进来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那样的明显。 孙喜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过来,而且连御撵也没有摆,竟是直接从昭仪娘娘哪里走过来的。 “奴才——”孙喜故意用力的喊,想惊醒殿内的人。可他还没有说完,便被皇上打断了。 “不必请安了。”皇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糊涂的东西,也不怕吵到了皇后娘娘和太子。” 孙喜吓得早已是面无人色,皇上只低声问道:“皇后可睡下了?朕刚才梦到太子一个劲儿的哭,朕便过来瞧瞧。” “回皇上的话,已经睡下了,皇后娘娘最近睡的早,若是旁人吵到了,又要失眠整夜了。”孙喜只希望皇上听了这话赶紧走,否则要出大乱子了。 可皇上的贴身太监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用尖细的嗓子骂道:“孙喜,你有几个脑袋,竟是要赶皇上离开不成。” 听到这话,皇上甩了甩袖子便往殿内走去,而孙喜不顾那太监的阻拦,只追了进去。 皇上进了殿内顿时察觉到了什么,女子的娇喘声隐隐的回荡在殿内,这让皇上顿时脸色大变,他猛地往后殿走去。 待他走进了,床榻上交缠的身影在猛地分开了,伴随着一双细白的手掀开了帘子,皇后那张绝色的脸露了出来。 “皇上?”见到她皇后顿时花容失色,声音里也带着颤抖,“您怎么来了?” “你这贱妇,竟然敢祸乱宫闱。”皇上指着她,脸上满是怒意,“你的奸夫是谁?” 皇上的森然的声音刚落,却瞧见一个人慢慢的坐了起来,随即清淡的声音传来,“是我。” 一看到封凰的那张脸,皇上脸色气的铁青。他这辈子恨透了封凰,他与他年岁相当,却是所有皇亲贵胄中最出色之人,连他的父皇都称赞他为天朝第一人,连他这个太子都被他比下去了。 而就是这个他远远比不上的男人,却与他的皇后私通,这让他如何不恨。 “来人——”他刚喊出这两个字,龙体便被人压倒在地上,嘴里随即被人塞上了东西,再也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他转过脸,却看见孙喜面目狰狞的将他压在了身下,然后恶狠狠的说,“奴才劝过您不要进来的,您非要进来。” 皇后果然是见惯了世面的人,刚刚还被吓破了胆子,这会子又冷静下来了,只想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她披衣慢慢的站了起来,封凰也随着她下来,两个人慢慢的往皇上这里走来,眼底皆露出了无尽的杀意。 皇上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嘴唇也不断的颤抖着,似乎在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者她。 孙喜将他压得死死的,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逃脱,只可惜如今用了太多的禁药,身子早已经垮了。 最先开口的是封凰,他随意披着的衣袍下露出了大片的风光,上面隐隐约约还有女子的唇印。他用慵懒的口吻说,“皇后娘娘,要么咱们三个死,要么放手一搏,要了他的性命。” 数载的结发夫妻,皇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感情,仿佛要处死的不过是一个奴才,“皇上,您放心,等您去了之后,咱们的太子会登基的,臣妾来日定会好好的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绝不会向您一样。” 此话一出无异于皇后已经做出了抉择,趴在地上的皇上顿时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然后摇晃着脑袋,似乎想乞求这个女人能心软。 皇后见高高在上的皇上竟这般的乞求自己,不由得满意的笑了笑,旋即用阴冷的声音道:“皇上,臣妾命人给您送去的药丸你再用些时日便能不受折磨的就去见先皇了,可今天既然您瞧见了,那只能死的凄惨些了。” 说完她从妆台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瓷瓶子来,然后走过去,想要去拽开皇上嘴里的布。 谁知她的手却被封凰给拦下了,皇后不由得一愣,竞不知他是何意。 殿内的烛火照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棱角分明中皆是隐晦不明,“皇后娘娘这样的尊贵,怎么能杀人呢?这样龌龊不堪的事情还是让草民来罢。” 听到他的话,皇后竟露出了笑意,只将手里的瓷瓶递到了他的手上,嘴唇微微的翕动,“好”。 封凰慢慢的走过去,然后将皇上嘴里的布给拿了出来,绝望的帝王还没有来得及呼唤殿外的人,嘴里便被药丸给塞满了。 皇后见状,忙端了杯茶灌下。 登基不过一载的帝王躺在冰冷的地上,双手双脚不断的抽搐着,鼻子和嘴里不断的流着鲜红的血。 孙喜见他根本无法反抗了,便放开了他的手脚,然而不过片刻,就一动不动了。 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三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然后孙喜慢慢的走过去,踢了踢那穿着龙袍的人,然后手指在他的鼻息间探了探。 “死了。”孙喜刚才不过是为了保命才不得不这样做的,可如今这皇上真的死了,他也知道怕了。 封凰的眼底划过一丝湿意,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就是这个昏庸的皇帝,命人杀死了他的父王母妃。 皇后的眼睛慢慢的从冰冷的尸体上收了回来,然后与封凰和孙喜一起将皇上抬到了凤榻上。 只要一会宣告,皇上乱用禁药,暴毙了。 待将这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皇后对身边的封凰说,“你先悄悄的出宫,很快本宫就能将原本属于你的王位还给你。” 封凰的脸上并未有太多的欣喜,只是捡起地上的衣衫,慢慢的穿好。 待他要离开的时候,皇后叫住了他,然后将自己的手炉递给了他,“出去的时候冷,你好生的保重身子才是。” 承国公府内,虞折烟因为府里的人被赦免了,所以睡的格外的踏实,倒是一旁的冬琅辗转反侧的几次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她刚钻进顾玠的怀里继续睡觉,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这三更半夜的,虞折烟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举得胸口一紧,恍惚间顾玠却早已醒了。 “什么事情?”顾玠怒气冲冲的喊着,却随手替坐起身来的虞折烟盖了盖被子,生怕她受了凉。 “将军,皇上驾崩了,您快入宫罢。”传信来的太监早已变了嗓子,声音里还夹杂着惶恐。 虞折烟顿时脸色大变,转身看顾玠,却见他也是满脸的震惊。 他先恢复过来的,只从柜子了将自己的朝服拿了出来,也不用丫鬟们侍奉,自顾自的穿了起来,极为繁琐复杂的衣服,很快他就穿好了。 待他要出去的时候,见虞折烟还在那里满脸迷蒙的样子,便轻声安慰道:“无事的,便是天塌下来还有我帮你顶着,你踏踏实实的在家里呆着,没事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满脸的关切,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顾玠很想再安慰她几句,可外面的太监只一个劲儿的催促着,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 第八十五章 让人尴尬的书 顾玠赶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卯时,阴沉的天竟下起鹅毛大雪来,扯也扯不断。宫里的连绵起伏,金碧辉煌的殿宇带着深深的悲痛,廊桥的积雪也无人来打扫,却还未来得及融化,便被往来的王公大臣踩踏的干净。、 新帝刚刚继位,便英年早逝,前来奔丧的朝臣莫不是痛哭流涕,哭的肝肠寸断。 皇帝的遗体已经入殓,皇后抱着小太子穿着丧服,高声的哭嚎。 风雨飘摇的皇权下,皇上只留下这么一个年幼的太子,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如何能承担大业。 顾玠来到皇帝的棺椁前,此时殿内只剩下他和姐姐两个人,压抑气愤都能让人窒息。 “皇上是如何驾崩的?”顾玠的声音里带着问责,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如外人所传的那般,皇帝乱用禁药,伤了龙体。 “既然你已经听闻了,何必再问本宫呢?”皇后用手绢擦了擦臃肿的眼眶,扫了一眼顾玠。 顾玠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几分嘲弄的神色,“楚兮兮喂给了他多少的禁药,微臣是一清二楚的,按照剂量下去,他能熬到明年的。” 皇后拿着手绢的手微微的一颤,眼底有一丝的紧张,“或许是他纵欲过度,身子没有熬过去。” 他是个何等精明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姐姐的心虚,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还是问了出来,“皇后娘娘,皇后突然在您的宫里暴毙,显然是有人不想让他活着离开的。”似乎有墨汁倒在他的眼中,慢慢的洇开,“那日皇上是不是瞧见了封凰?是不是他知晓了你做的荒唐事。” 皇后娘娘不置可否,“以前的事情何必再提,只是翎儿登基,本宫来日要垂帘听政的。” “微臣刚才在殿外还听献王的党羽在哪里议论,说太子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不能登上皇位。”顾玠冷笑,“这怕那位亲王贼心不死,还妄想登上皇位。” 皇后的脸上露出狠绝的表情,“如今朝中的人都虎视眈眈的,只恨不得将我们母子赶出宫去,冬琅,这世上姐姐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见姐姐如此恳求的模样,顾玠不由得心里泛起了一阵苦涩,饶是她再是厉害,可她不过是个女人。 “只有冬琅在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将姐姐欺负了去。”顾玠说的郑重,没有丝毫的犹豫。 就在他上说完这句话,却听见皇后用试探的口吻说道:“我已经传了懿旨,如今皇室根基不稳,南安王世子封凰承袭王位,改为南璟王。” 一听到姐姐竟当着皇上的棺椁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旋即冷笑道:“姐姐,封凰这个人太精明算计了,你斗不过他的,如今你想王位还给他,无异于自取灭亡。”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叹气道:“我不会给他任何的权势,将他拖出来不过是为了压制住献王。” 顾玠的眼底露出阵阵的怒意,脸上却极力的隐忍着,“望姐姐记着今日的话。” ———————— 夜沉如水,那灯笼一团暖暖的光,照亮了银色的地板上的白雪,那上面还残留着鸟儿的脚印,一排排的宛如枫叶一般。 紫禁城的哭声好像隔着重重的白雪,传到虞折烟的耳朵里。 她正在那里出神,却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咯吱咯吱的,是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来的。 虞折烟急忙转过身来,却见顾玠站在她的身后,整个人带着疲惫,连笑容都是带着疲乏的,“这样的冷,你怎么来这里站着了?” 听到关切的话语,虞折烟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牵起了他的手,“宫中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皇上驾崩了,但皇陵尚未修好,只得将棺椁停在先皇的陵寝内,只得等人连夜加急的修。”顾玠似乎都懒得再提及这件烦心的事情,“太子明日便登基了,明日举行大典,可惜你瞧不见的。” 虞折烟的见他说的都不是自己想知晓的事情,不由得脱口问道:“皇上是怎么驾崩的?” 刀子一样的风割着他的脸,他原本想将世人知晓的答案告诉她,却还是没有,“是封凰和皇后一起杀了他,想必昨日皇上瞧见她们在宫中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灯笼的微光下,她面色莹白如玉,隐隐有光芒流转,“他都贵为天子了,却还是被人算计的丢了性命。” 顾玠见她满脸的心事,那样子十分的可怜,便忙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去,“陪我吃了晚饭罢,我在宫中都饿了整整一天了。”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是真的饿了,皇帝大丧,臣子的家里都不敢用腥膻,厨房里只备下了几个清清淡淡的饭菜,他却吃下了满满两大碗米饭。 虞折烟在雪地里呆的太久了,脚下的鞋袜也已经湿漉漉的一片冰凉了。就在她换好之后回来,却见顾玠靠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他睡的极不安稳,眉头紧蹙。 而她刚想拿过锦被替他披在身上,外面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顾将军,咱们该入宫了。” 他满是困意的眼角慢慢的睁开,只拢着自己的衣衫便走了,他只叮咛可虞折几句便匆匆忙忙的走了,想来他专门回来瞧她的。 虞折烟这才思索起顾玠刚才的话来,封凰居然敢谋算天子,难道不怕皇后娘娘突然杀人灭口吗?那时候她的陌殊该怎么办? 而几日之后便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宫里的宫人和朝臣们脱下了丧服,皆跪在金銮殿前。 而跪在最前面的除了那些宗室,还有封凰和献王。如今任谁都知晓,太后将封凰抬上来不过是想压制着虎视眈眈的献王。 伴随着锣鼓声响,开朝定鼎以来。最年轻的太后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皇上,慢慢的从众人面前走过。 皇后穿着凤袍,头上的飞凤衔着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栩栩如生, 众人已经知晓了皇后的手段,尤其是她的身后还有一个顾玠,所以众人不敢有异议,甚是连献王都不得不放弃争夺皇位。 毕竟在众位大臣的眼中,顾玠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心思又极其狭隘,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而襁褓中的小皇上哪里见过这样多的人,早已是吓得看了起来。登基大典还未完成,太后又哪里敢哄,只抱着他往台阶上去,只奔着龙椅而来。 然而太后的脚还未踏上那雕龙的台阶,一个人影却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就是你这个毒妇害死了皇上。” 众人这才看清楚冲出来的人竟是皇帝的师傅翁谈,当初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便屡次的进言,说顾映莲多次谋害东宫的嫔妃,又极为善妒,多次劝太子莫要太宠爱太子妃。 可那时候风流成性的太子如何能听得进去这逆耳的忠言,反倒对顾映莲越发的宠爱。 那翁谈对皇帝可是尽忠至极,如今皇帝用了禁药暴毙,在她看来皇后也是有责任的,毕竟她掌管这后宫,皇上做的事情她不可能一概不知的。 而此时的众人才看见胡子花白的翁谈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些站的很远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切。 就在顾映莲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听见了冷刃没入肌肤时发出的声音,可她竟不曾感觉到疼,她一抬眼,却见封凰挡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站的许远的顾玠冲了过来,一下子将这翁谈给制服住,然后交给了御前的侍卫,让他们即刻将他押解去大牢,听后发落。 而受到惊吓的皇后将怀里的皇上交给了一旁的孙喜去哄着,然后查看封凰的伤口。 却见他早已倒在地上,冰冷的匕首插在了他的胸口,只留下银色的刀柄,想来伤口也是极为深的。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去试探他的鼻息,竟是那样的浅淡,好像随时都会断了一般。一个悔意在顾映莲的心里升了起来,她不曾想到封凰愿意为了她而死。 如果他能够安然无恙,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是妒忌让她曾经失去了理智,而如今想来竟后悔至极。 顾玠正站在姐姐的身边,见她因为封凰而脸色大变,恐失了体统,让旁人瞧见其中的端倪,忙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太后娘娘,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就要误了吉时了。” 此时早有御前侍卫将封凰抬走,他胸口上的血顺着蟠龙的绣袍,慢慢的滴在地上。 顾玠这几日都忙于宫中之时,这些时日很难回到府邸里,只是偶尔让太监传几句话,或者写封信给虞折烟送过来。 他信上的字迹十分的潦草,想必也是抽空才写下的,她也不想打扰到他,只吩咐传信大的人回去告诉他自己这几日的情形。 然而今日太子登基,虞折烟在府里正绣着花,那日在宫宴上遇见的大理寺卿家的王夫人却来拜访她来了,还带了几件珍品,说是孝敬她的。 若是往日虞折烟只叫人将她打发走了,可这些时日以宝潇儿为首的丫鬟们都不肯同她多说半句话,自己闲的快闷出病来了。 所以她便让那王夫人进来同她说着话,虽说这王夫人有意曲意奉承,可还是相谈甚欢的。 那王夫人见她那日在宫宴上穿的普通,尤其是与那些权臣家的夫人相比,简直是寒酸落魄,所以一直以为她简朴,孰不知来了承国公府在知晓她是多么的奢靡浪费。 她身上的棉袍却是用贡品的锦缎做的,领口和袖口缝着白狐的颈毛,连手里的手炉,也是极上等的珐琅制成的。 虞折烟倒是难得热情的留下她用了晚饭,那王夫人瞧着满桌子的菜色,惊得下巴都掉了。她原也是见过世面的,只算了算这桌子饭菜,得用几百两银子。 王夫人早听说顾将军出了名的骄奢,如今见了可当真如此。 待两个人用过晚膳之后,王夫人见天色已晚,便要告退。只是临行前,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在了虞折烟手里。 虞折烟不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只将那书一打开顿时脸色一红,“啪”的一下又从新合上了。 那王夫人忙道:“听我家老爷说皇后娘娘一心想要将军大人娶了匈奴的公主,您更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才是,这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画这个的人可是京中最好的画师。” 虞折烟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将这烫手的山芋想要还给她,“既然夫人您这样的喜欢,折烟又岂敢夺人所爱呢?” 那王夫人呵呵一笑,“这上面的东西我和我家老爷都钻研过了,以后妹妹你便留着用,学几招下来保证能死死的抓住顾将军的心。” 虞折烟还要推脱,可那王夫人早就已经离开了,由丫鬟们搀扶着消失在长廊里,像是被饿狼追赶着一样一般。 虞折烟在教坊的时候也见过这些,只是从不曾理会,也不曾瞧过,如今自己手上有了一本,竟不知道要如何的处置了。 她原本想着要让那些丫鬟们直接扔了,又怕她们瞧见了说闲话,风言风语的在背后传开了,总归是不好。 她这样想着,便将那书册藏在了枕头下,待晚上睡下之后,又不由得想了起来,一时间辗转反侧,竟没有半点的睡意。 不知熬了多少的时辰,她还是没睡,随手便又将那书册给拿了出来,然后翻看了一页,又一页,最后竟提起兴致来了。 她做贼心虚的一般吹灭屋内所剩无几的烛火,然后拿着羊角灯放在榻上,自己借着昏暗的光,用被子挡着,细细的瞧了起来。 就在她看的忘乎所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猛地被人扯开,她只感觉心口一跳,差点喊叫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顾玠带着疑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见你被子里有亮光,还以为被子被点着了呢。” 虞折烟心虚的将那书藏在自己的身后,“你怎么回来了?” ------------ 第八十六章 封凰的误会 原来顾玠回府之后见屋内的烛火俱灭,只因为她早已睡下,又知晓她向来睡的极浅,不想将她吵醒,便蹑手蹑脚叫的进了来,谁知见床榻层层帷幔里隐隐有些光亮,待过去查看时,却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身后藏的是什么东西?”他满脸的错愕,“拿过来我瞧瞧。” 她像是一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孩童,眼神飘忽,几乎不知所云了,“不过是闲着无聊,看些诗经罢了。” “瞧你认真的模样,难道是想高中状元去不成?”顾玠拿着她取笑,“快拿来我瞧瞧究竟是什么诗经,我要考考你的学问。” 虞折烟哪里肯,“想必冬琅这几日进宫累坏了,还是早些歇息罢,何必再费心思。” 见她如此闪闪躲躲的模样,顾玠满肚子的疑惑,他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算了,明日再瞧也不迟。” 然而虞折烟刚刚松了口气,却见顾玠趁着她不备,一下子冲到了床榻上来,连鞋袜也未来得及脱。 虞折烟跟鹰爪下的兔子一般,死命的拿着那本书蹿了下来,连那羊角灯都被她撞翻在了被褥中。 顾玠见她如一尾鱼一般从自己的手里躲开,不由得怒火中烧,“还不将你藏匿的东西交出来。” 虞折烟见他发怒了,伸手便扯了几页书往嘴里塞,然后将桌上的冷茶往自己的嘴里灌去。 冬琅见她如此拼命,倒是吓了一跳,忙走过去夺过她手里剩下的书,然后又拍着她的背,让她将嘴里未来得及咽下去的纸给吐了出来。 “这也是胡乱吃的。”他有些心疼,见她有光着脚,忙将她抱到床榻上去。 虞折烟猛烈的咳嗽着,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那书册给打开,顿时羞红了脸颊。 不过是掀开了一页,冬琅顿时笑了起来,“为夫不过是进宫几日,你就——” 他故意将声音拉的很长,这让虞折烟有些无地自容,只恨不得钻到床榻底下去。 虞折烟抓起身旁的枕头便往他的身上砸了去,他敏捷的躲了过去,可头上的发冠还是被她给砸歪了。 顾玠难得的没有恼她,走到床榻上抓起了还要发起进攻的双手,“我倒是好奇,这东西究竟是谁给你的。” 外面传来呜呜的风声,屋内一片的暧昧,顾玠的呼吸近乎可闻,她不由得想起书中的情形来,不由得又羞又臊。 “是那大理寺卿家的王夫人给的。”虞折烟气呼呼的说,“我原说不要的,他非要给我。” 顾玠浓墨般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看来那王庆倒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讨好本将军,明日进宫我定要好生的嘉奖他才是。” 她只恨得将顾玠那张薄薄的嘴唇缝上,省的胡说八道的。她赶忙转忙话题道:“我虞府里的人可都放出了,虽不曾见过几面,可总得去瞧瞧他们。” 似乎所有的暖意一下子散去了,顾玠眼神有些别扭,可还是不肯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哪里有那么快,刑部总得要审查一阵子的,” 虞折烟不疑有他,只是将跌在床褥中的羊角灯给捡了起来。 顾玠还穿着朝服,纱帽下他的眼睛黑的出奇,宽厚的肩膀似一堵可以依靠的墙,令她渐渐的心安。 幽深的宫闱,啼哭的婴儿渐渐的睡去,宫内的人皆是惶惶不安,不相信这个婴孩能继承大统,承担起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 不过二十左右芳龄的太后站在殿前,夜风吹乱他的青丝,沾湿了她身上明黄色的衣衫。 孙喜站在她的身边,瘦弱的身体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他牙齿冻得发颤,“太后娘娘怎么站在这风口上了,您莫要冻坏了身子才是。” 顾映莲却捻着手里的佛珠,双眼紧闭,似乎在祈祷着什么。而就在这时,御医从殿内走了出来,墨绿色的袍衫上站满了红褐色的鲜血,全都殿内九死一生的男人的。 她见御医出来了,还未等他跪下回话,便急声问道,“南璟王如何了?” “回禀太后娘娘的话,王爷已经救了回来,若是再那刀子再深上半分,他的性命便不保了。”太医道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听到这话,顾映莲久久悬着的心才渐渐的放了下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一阵白烟从她的朱唇里溢出。 “本宫进去瞧瞧,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她对身后的宫女个太监们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殿内。 正在殿内侍奉的功夫女见她来了,忙不迭的请了安,然后识趣的避开了。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太后转入屏风后面,悄悄的走进床榻,然后在床榻旁渐渐的伏下身子来。 明晃晃的八角宫灯下,封凰阖母躺着,脸惨白的如同一张宣纸,散着的黑发散在玉枕旁,显得孤独而又凄楚。 他差一点就彻底离开她了,她想不到离了封凰,自己是否还能在这冰冷的宫闱中活下去。 掀开他的被子,却见他胸口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上面印着猩红色的鲜血,还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似乎感受到了有一双手摸着他的伤口,封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你可受伤了?” 太后的泪就那样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划过她绝美的脸颊,“你用性命相护,我才保住了性命。封凰,你怎么这样的傻。” 封凰飞扬如鸦的眉,漆黑的眸,笑起来却是那样的温柔,“或许在那一刻我才知晓,原来你在我心里竟是那样的重要,我甚至不知道失去你之后,如何活着。” 情意绵绵的话,听在顾映莲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她费尽心思的折辱封凰们甚至纵容那些欺辱他,就是为了将他身上的傲骨磨去,让他屈服于自己,爱上自己。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然后不可置信的说,“封凰,有你这句话,便是我即刻死了,也值得了。” 封凰冰冷的手慢慢的落在她的脸颊上,“莫要说这样的傻话。” 深沉的殿内顿时寂静无声,连皇后的泪落到被褥中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到,两只鎏金的仙鹤的嘴里冉冉的冒着熏香,浓郁的龙涎香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血腥。 顾映莲伸出手指,慢慢的划过他的唇,“这天下以后便是咱们的了。” 封凰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复杂,却随即消散在漆黑的瞳孔里。 顾玠第二日入宫,果然瞧见了那大理寺卿王庆,他眼眶下一片乌黑,神情也不大好,像是整夜未睡一般。 此时金銮殿的门尚未打开,那些大臣们都只管在外面等着。 那王庆连顾玠靠在雕龙的石壁上,赶忙跑过去,踌躇道:“顾将军,微臣是来请罪的。” 顾玠扫了他一眼,故作疑问的道:“竟不知有何时来请罪?” 王庆与顾玠并无私交,他却一心想要巴结,眼瞧着自己的夫人和虞折烟说上了话,便巴巴的备上来了礼品过去,谁知他那夫人竟将那东西给了虞折烟。 他昨日在宫中观礼,回去便听说了这件事,吓得是整夜未眠,连自己的夫人都骂了一遍。 然而当他听见顾玠疑惑的声调时,不由得一愣,这才想起来,莫不是顾玠根本不知晓这件事? “微臣——”他如此畏惧顾玠,自然连假话也不敢说的。 顾玠声音凌厉,“本将军好好的一个夫人,竟被你们给带坏了,如今本将军了不依。” 他声音故作阴鸷,这王大人吓得是魂不附体,只恨不得跪下磕头谢罪。 “全是贱内一个人的主意,微臣回去便她捆着,去将军府上赔罪。”王庆对顾玠的性子十分的了解,得罪了他的权臣,向来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倒不必了。”顾玠摆了摆手,却问出了个怪异的问题,“你家里的那位夫人喜欢做什么?” 这一问让王庆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她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每日不过是打打牌,或者逛些首饰店,买些珠宝首饰也是常有的事情。” 顾玠思索了一会,道:“那以后便让你夫人去我府里多转转,或者带我的夫人出去逛逛首饰店,但凡她高兴了,本将军会重重的谢你。” 王庆没想到因祸得福,便赶忙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大臣见两个人说的郑重,还以为是在商议朝中的大事,若知晓他们两个在议论家长里短的,还不惊掉了下巴。 然而两个人正说着话,金銮殿的门缓缓的打开,当众人站好位置等待着这个新君的到来时,众人却瞧见太后抱着还在睡梦中的皇上慢慢的从后殿过来。 然而众人却吃惊的看着,顾映莲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起坐在了龙椅之上。 顿时殿内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礼部的大臣都变了脸色,按照规矩,太后只要将孩子放在龙椅上便可,她竟这样的逾越了祖宗家法,以皇后的身份坐在了龙椅上。 可众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跪下来行礼。 朝堂上开始议论起来,大都是朝中的几件旧事,当初先皇在时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太后娘娘却说的头头是道,很快就敲定了方案。 那些老臣竟不知道这位垂帘听政的太后竟然有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和厉害的头脑,不由得哑口无言。 而金銮殿下的顾玠却一直未发一言,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若扔在后宫中,定是个厉害的人物,可朝政上的事情,她不可能如此的通透。 显然她今日说的一切都是事先编排好的,而出谋划策的人定是一位奇人。 顾玠不由得想起了凤凰来,曾经名震天下的皇朝第一人。 就在他气的紧紧的攥住拳头的时候,一位大臣跪了下来,“太后娘娘,如今新皇登基,匈奴王蠢蠢欲动,联姻之事定要早些商议才是。” 帘子后面的太后似乎犹豫了一会,“那众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然而直到早朝散去,众位大臣都没有说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其实他们都知道应该是谁去那匈奴的公主,可任谁也不敢说出口,怕得罪了顾玠。 而太后却早已是心知肚明,早朝之后便叫顾玠去了自己的寝宫,去商议这件事。 冬琅早已猜透的这件事,只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根本不提这一茬。 只是加小皇上闹的厉害,顾映莲叫奶娘抱下去好生的哄着。 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着,似乎都快要殿上的琉璃瓦给吹下来了,连外面在庭院里守着的侍卫都好似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的,身上的铠甲上凝着厚厚的一层霜雾。 太后细瓷器一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疲惫,“冬琅,你一定要娶匈奴的公主,哪怕你将来娶了,晾在家里,依旧专宠于虞折烟,姐姐也不怪你。” 听太后娘娘这样的说,顾玠放下手里的茶盏,“那丫头太野蛮了,微臣怕她将来闹气脾气来,承国公府里的物件可都是的爹娘布置的,若损坏了岂不有愧于父母,还望姐姐体谅。” 顾映莲见他否认的坚决,顿时也不再遮遮掩掩的,只开门见山的道:“冬琅,当地你如何才会娶那匈奴的公主。” 见她这样的质问,冬琅噗嗤一声的反倒笑了起来,“若是姐姐能答应放过虞家的人,微臣不或许还能将这件事考虑一番。” 顾映莲皱了皱眉,却还是妥协道,“好。” 眼见着自己的姐姐在自己的面前屈服了,顾玠脸色变得狂傲起来,“微臣只是答应了这件事情,若是那华霜公主不肯嫁给微臣,您可莫要怪罪。” 华霜公主不过是奉父王的命令,来京中挑选夫婿,可谁知让她赶上了皇帝驾崩,幼子登基,她也只得留在京中细细的打算。 她也竟知晓,如今在京中最好的人选便是顾玠,他无正妻,而且权倾天下,姐姐又是把持朝政的皇后。 然而她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即便他是自己的父亲心里最好的人选。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顾玠的书信却到了,潦草的字迹中,却是那样的随意。 没想到顾玠竟亲自写来了书信,约她明日在城外相见,这让她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一心想着父王的教诲,却只能答应了下来。 倒是她的属下见了这封信却是满脸的担忧,“那顾玠狼子野心,这样约公主去人稀少的地方,显然是打着歪心思的,您还是莫要去了。” 华霜将自己的刀拔了出来,“我难道还怕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男人不成,放心罢,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拿我如何的。” 顾玠回到承国公府的时候,却见虞折烟正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诗经,看起来十分的惬意悠然。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虞折烟抬起头来,却见顾玠慢慢的进来,而他的手里却是自己思念已久的陌殊。 不过一个多月未见,这孩子又长大了一截。他穿着厚厚的棉衣,脖子上挂着银锁,在顾玠的怀里咯咯的笑,竟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虞折烟忙掩上手里的书册,“你怎么把他给接过来了?” 在她看来,按照封凰的性子,是不可能将陌殊交给他的,毕竟他那样的恨顾玠。 “封凰死了,这孩子以后便只留给你照顾了。”顾玠的声音郑重,半点玩笑的亦是也没有,“你觉得可好?” “啪”的一声,她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她不可置信的将眸子睁得很大,“怎么会?” “有什么不会的?”顾玠的声音里带着不悦,似乎因为她此时的表情而吃味,“那日皇帝登基,有人行刺太后,是南璟王不顾生死,替太后娘娘挡了一刀。” 虞折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封凰真的死了,那是那样一个不认命的人,甚至所有的仇都未来及报,怎么就死了呢。 顾玠不过是吓她一番,却见她站在那里如同失了魂魄一般的模样,顿时恼羞成怒,一下子走过来狠狠的扳过她的下巴,“你就这么为他伤心吗?” 他怀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重的气愤,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似乎随时都会哭了一般。 虞折烟慌忙间将他的手甩开,然后将陌殊抱过来,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 “放心,他就是个遗留千年的祸害,哪里会这样轻易的死了。”顾玠的声音里带着讥讽,“他受伤留在宫中静养,想必这孩子十分的可怜,我便将他带来了。” 虞折烟听到封凰没有死,针扎一般疼痛的心渐渐的恢复了平静,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顾玠,“若是以后你再开这样的玩笑,我便再也不理会你。” 顾玠见她恼羞成怒,也不敢再招惹她,只得悻悻的在那里看着书,便是宝潇儿过来侍奉他梳洗安寝,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顾玠不曾告诉虞折烟,这孩子是他命人从封凰的住处,悄悄的偷来的。 毕竟照料陌殊的人,只有一个老婆子,偷起来十分的容易。 晚上睡觉的时候,虞折烟只将孩子放在两个人的中间,顾玠歪着脑袋看着陌殊,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觉得是我样貌好,还是封凰的样貌好。” 虞折烟还在恼他,听到他这样无理的问,只道:“自然是封凰,他母亲可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听了这话果然又闹了起来,只命宝潇儿拿来镜子,细细的端详了一会,才道:“他长得太过阴柔,可我确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自然要比他强出百倍。” 见他如此的夸耀自己,虞折烟懒得再理会他。 顾玠见自己自讨了没趣,有赶忙问宝潇儿,宝潇儿却是个直肠子,“坊间的女子爱慕南安王世子的人,远比爱慕少爷的人多些。” 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说出了这样的话,顾玠哪里还能忍,只将镜子狠狠的摔在地上,转过头去睡也不理会了。 宝潇儿赶忙将地上的铜镜捡了起来,然后出去了,似乎还在暗暗的后悔自己不该实话实说的。 顾玠直气的面若寒霜,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沉可怖,不由得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在乎气自己的容貌起来。” 他狠狠的瞪她,“我只是想,咱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会比陌殊长得俊俏。” 虞折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道:“没想到你还在乎这些。” 在锦榻上打滚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顾玠不喜欢自己一般,忙用小手出摸着他的脸,“爹,爹——” 然而就在这温馨而宁静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响。 随即是府内小厮的声音,“王爷,您不能进去,我家将军从宫里回来便直接回府了,哪里有时间去您的府里偷孩子,想来您是误会了。” 虞折烟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旋即问顾玠,“你做了什么?” 他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陌殊藏起来,偷孩子的可是本将军手下本事最高的人,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的。” 虞折烟这才知晓顾玠又闹了什么事情,只摆着陌殊便外外面走,她身上连见厚袍子也没有披,刚出了屋门便觉得一股凉意将她死死的包围着。 而封凰就站在门前,被几个小厮阻拦者,如今他贵为王爷,旁人也不敢出手的,只能任由他硬闯。 他见到虞折烟怀里的孩子,顿时冷笑道,“没想到你为了见陌殊,竟做出了这样龌龊的事情。” 虞折烟从未在他的眼里见到如此嫌弃的眼神,仿佛她做了天地不容的丑事。 摇摇晃晃的八角宫灯下,他孤傲清寂的身影慢慢的向她走了过来,“把孩子给我,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瞧他一眼。” 虞折烟满肚子的委屈全部压在心头,可她却只得忍着,她便是皆是他也不会信的了,只因为是她安排人做的这一切。 “你这是什么态度。”顾玠慢慢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如今当了王爷,竟这般的狂傲起来,竟还当自己是主子了,真是有趣,不知死活”。 ------------ 第八十七章 搬出府的男人 虞折烟听了他的话只感觉心如刀割,陌殊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如今却连见他的权利都被硬生生的剥夺了。 “封凰,你不能这样做。”她死死的抱着陌殊,而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来,只觉如冰雪般寒彻。“只当我求你。” 顾玠见她如此卑微的乞求,不由得心下大怒,一下子将虞折烟和陌殊扯到自己的身后,“这是承国公府,凭你也配在这里撒野。” “把孩子给我。”封凰在顾玠面前毫无畏惧,甚至那凌厉的气质,都能将对方压制下去。“我即刻就走。” 此时承国公府的侍卫都急匆匆的赶来,剑拔弩张的对准了封凰。 “那本将军倒要瞧瞧,究竟有没有本事将孩子带走。”顾玠的声音冰冷,“南璟王殿下。” 虞折烟知晓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顾玠那样的人,若闹气脾气来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莫说是杀了一个身份尴尬的王爷,便是提刀去宰了皇上,他也敢。 她忙从冬琅的身后走了出去,然后将襁褓中的孩子递到了封凰的手里,“今日原本就是误会——” 然而虞折烟的话尚未说完,顾玠竟夺过身旁侍卫的箭,然后冰冷的箭矢对准了封凰的身体。 虞折烟心如刀割,急声道:“冬琅,把箭放下。” 然而他的眼睛了的杀意并未消减半分,然后慢慢的移动箭,好像在找个能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地方。 眼见跑过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虞折烟猛地夺过身旁一个侍卫的箭,然后对准了顾玠。 利刃似的风吹起两个人的衣衫,她的眼底亮起一蹙微弱的光。泪水划过她的脸颊,露出细瓷一般的光泽,“住手。” 顾玠看着她,她挡在封凰的身前,用冰冷的箭对着他,仿佛看不到的芒刺,丝丝刺痛在心。 他慢慢的将手里的弓箭扔在地上,对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让他走。” 虞折烟这才松了口气,忙扭头看了一眼陌殊,然而却见封凰的白衫身上似有猩红的血,想来他身上的伤十分的严重。 封凰切并未看她,只慢慢的抱着孩子走了,背影如孤雁,那样清寂。 夜色深沉,更漏声远远的传来,如此的良辰美景,却只有冷然。。 “你居然为了他要杀我。”顾玠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却如惊雷披落,虞折烟猛地一颤,自迷蒙中渐渐的醒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虞折烟声音里透着沙哑,“冬琅,你莫要伤害他。” 顾玠一震,仿佛整个人都僵住了,顿了良久才森然道:“我做这一切不过是想将陌殊给要回来罢了,竟不知是我自己犯贱,以后你做什么都与我毫无干系。”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连屋内也没有回,只留些落寞的背影。 如今天色这样的晚,她很想拉出他,可沉默了许久,还是顿住了脚。此时她连跑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似一切被掏空了。 冷风一阵阵的吹在她的身上,显得悲凉至极。 如今已入了冬,京城的郊外极为阴冷,喜鹊在树上筑的巢穴,都被寒风给刮了下来,那喜鹊却围着地上的残枝,不断的惨叫着。 而便是如此,华霜公主还是早早的到了约定的地方,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穿上了中原女子的裙襦,可她坐在马上依旧是威风赫赫的模样,却是中原女子少有的。 她等了许久,便瞧见顾玠风风火火的领着一群人过来,他们的坐骑踏碎了路旁的薄冰,掀起了地上的雪霰子。 然而那些人却直接将她团团的围住,而她如同猎物一般,被困在中间,无法离开。 她暗叫一声不好,她太过大意,身边竟不曾带一个侍从。 “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堂堂的公主,我的侍卫可都知晓我与顾将军约在这这里的。”华霜便是如此还是维护着最后作为公主的骄傲与自尊,高贵的不容许旁人的侵犯。 顾玠却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过来了,似乎是因为与虞折烟闹翻了,脸上格外的阴沉。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将军今日过来,不过是有一些话要告知公主殿下。” 华霜扫了一眼将她围起来的那些侍卫,“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将军知晓你和你父王打的什么主意,可本将军不会娶你的。”他的声音阴寒,里面全是警告和威胁的语气,“马上带着你的人离开京城,否则别怪本将军痛下杀手。” “你做这些事情不知你姐姐可知晓,只怕你姐姐巴不得你娶了本公主。”华霜对他的威胁好不畏惧,“本公主要走了,让你的这些狗都给本公主让开。” 顾玠忽然冷笑起来,“狗?你们匈奴人在本将军的眼里又何尝不是一只哈巴狗,还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不成?” 眼见着自己的族人受到这样的侮辱,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拔出锋利的刀就奔着顾玠这里砍过来。 而顾玠带来的那些侍卫哪一个又是吃素的,不过片刻那把锋利的刀子便被夺了下来,人也被捆绑了起来。 顾玠仔仔细细的瞧着那把被失而复得的刀子,越发的钟爱。 “你堂堂一个将军,竟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公主早已是气红了眼睛,“有本事今日你便杀了本公主。” “今日我不会杀了你,但你几次三番的刁难虞折烟却总得付出代价。”顾玠一想到她哪次将刀架在虞折烟的脖子上,就满肚子的怒火。 他的马走到华霜的面前,然后拿起鞭子便往她身上招呼了一下,他丝毫没有心软,用了十分的力气,而这个匈奴的公主浑身一震,险些昏过去。 “莫要想去宫中告状,本将军告诉你,进宫的路上有无数的杀手在那里埋伏着,只要你敢去一步,保证让你们这些人身首异处。” 匈奴的公主不告而走,这让太后十分的疑惑,可她才将虞家的那些余孽放出来,那公主便走了,显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而显然是顾玠做的,可她实在没有心思在惩治他,因为那楚兮兮在去往太庙的路上失踪了。 她原本打算等她到了太庙之后再出手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的,因为她知晓自己太多的秘密,而且当初那些禁药,也是她吩咐这个女人给皇上服用的。 如今朝堂不稳,竟接二连三的出岔子,这几乎让她有些慌乱,而封凰站在她的背后,他的一句话也抵得上那些人臣子的几倍。 太后也没有对顾玠太多的问责,却想起了旁的事情,“听说你与那女人闹翻了,你在府外住下了?” 顾家在京中与几处宅子,不过一直荒废着,如今寒冬腊月的住进去,难免会条件艰苦些。 他见自己的姐姐问起家事来了,生怕她去为难虞折烟,忙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不过是拌了几句嘴,您就不必担忧了。” 顾映莲听完气的半死,“好啊,如今国公府倒成了她的了,你在外面住着。既然厌烦了她就把赶出府去,白白的养着那个祖宗做什么。” 原本他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又被姐姐训斥了一番,这让他更加的怒火中烧,待从宫里出来,便直接回了承国公府。 这些时日他不再府上,府里的奴才们乐得自在,只恨不得放炮竹庆祝一番,个个欢天喜地的,竟比过年还热闹。 顾玠可是出了名的活阎王,一不高兴了将小厮们打一通是常有的事情,如今他不再了,虞折烟又不与他们计较,自然个个活的快活。 待他回到府里,只叫侍卫在府外等着,待进了府门,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找了许久,却见守门的小厮们正在门旁的花架子底下吃着酒。 他气的忙走过去,然而他站了好一会,那些半醉半醒的人也没发觉他,只一个劲儿的喝着酒。 此时天正黑,他幼穿着玄黑的袍子,若是不仔细瞧,根本不知道他们嘴里的活阎王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几个人正议论着春楼里的姑娘们,还有府里的丫鬟们,满口的浑话。 顾玠压低了嗓子,说了句,“顾将军来了——” 那几个小厮已有些醉了,也浑然不顾这声音从哪里传来的,其中一个不知死活的听到之后却是哈哈大笑,“顾将军怕老婆,都躲起来了,哪里还能回来。” 旁人又随即附和着,而顾玠的脸铁青的已经不能看了。 然而几个人正说,身旁的酒坛子却被人踢碎了。几个人正站起身来,正想将罪魁祸首毒打一番,却瞧见了顾玠那张阴寒的脸。 那几个小厮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把管家给我叫来。”顾玠冷着脸坐在那里,只等其中一个小厮将管家给叫了来。 谁知管家早已睡下了,衣衫不整的跑了过来,见到顾玠就跪在地上,“将军大人有何吩咐?” 顾玠神色有些别扭,清了清嗓子道:“这些时日她都在做什么?” 孰知管家刚从睡梦中醒来,脑袋还晕晕乎乎的,一时间还有些分不清楚,“不知将军大人说的是谁?” 顾玠阴森森的目光再次向他投过去。 那管家即刻会意,忙说道:“夫人这几日一直跟大理寺卿家的王夫人去街上买东西,每日都能花上几百两银子。” 他这几日过的水深火热的,竟不知她过的这般的逍遥快活,顿时满肚子的醋意都上来了。 “这几日虞夫人吃的饭也多了。”管家实话实说,“还写了几个江南的菜,只厨房去做。” 顾玠越想越不对,凭什么虞折烟要留在府邸里,拿着他的银子快活。他就该狠心的将她赶出去,让她去街上乞讨,这样她才会知道谁是她的天。 管家正禀告着,见许久没有声响,便悄悄的抬了抬头,却见顾玠早已没有了影。 倒是几个小厮都松了口气,没想到今日还能从这活阎王的利爪下,活着跑出来。 他随是满肚子的怒火要去找虞折烟理论的,可在了门口还是怂了起来,只悄悄是在石狮子旁转悠了几圈,便趁着没人,蹑手蹑脚的往屋子里走去。 待他进了屋子,却见虞折烟正躺在床榻上,睡的香甜。 这几日不见,她的气色倒果真好了一些,原本尖尖的下巴也有些圆了,果然是日日逍遥快活了。 睡梦中的虞折烟极为安静,他慢慢的走到她的床榻边上,偷偷的打量着她的容颜,嘴角轻抿着,看起来倒是一个好梦。 ------------ 第八十八章 他答应要回来 顾玠瞧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十分的碍眼,伸手便在她的脸上狠狠的捏了一下,雪白的脸颊上顿时留了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而虞折烟因为吃痛也渐渐的转醒,一双带着睡意的眼睛往四周逡巡了一圈,然后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脸颊。 顾玠顿时心内一阵后悔,自己现在想逃也逃不走了,只踩着桌子,蹦到房梁上了。 醒来的虞折烟倒也没有了睡意,只是从床榻上起来,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箱子来,里面全是民间的玩物,想来这这些时日买回来的稀奇古玩。 她玩了一会子倒也不觉得有趣味了,只将所有东西又从新放了回去。 顾玠在房梁上将她做的一切瞧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十分的有趣。然而她却走到桌前,随即扯了张白纸在上面胡乱的勾画起来,不过片刻,便将画好的东西贴在柱子上。 待他仔细去瞧,不由得越发的火冒三丈,原来她竟画的是他,虽不过潦草的几笔,却画的十分的神似。而倒像是怕旁人认不出来一般,那上面还用小楷写着他的名字。 然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精巧的佩刀,冲着那柱子上的人就飞过去,冰冷的刀锋霎时穿透那帛纸,他的身体被截成两半。 虞折烟越想越气,只走过去又拿着刀子胡乱的砍了起来,不过片刻,那张纸已经碎成卤粉。 “好啊,你居然敢谋害本将军。”顾玠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你该当何罪。” 她正砍得痛快,没想到房梁上居然藏了人,一时间吓得后退半步,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却见顾玠正坐在房梁上,一身明红蟒袍,金线绣了祥云锦织缀珠镶玉,十分的显眼,她只恨自己怎么刚才没发觉。 “没想到顾将军居然做了梁上君子,也不怕旁人见了,笑话了去。”虞折烟仰着脖子气呼呼的说,“还不快下来。” 顾玠却依旧呆在上面,听了她带着挖苦的声音也不觉得气恼,“这承国公府都是本将军的,坐在哪里不成。只是若非本将军呆在这里,尚且不知你竟这样的狠毒。” 眼瞧着自己的秘密被揭穿,只感觉又羞又臊,抓起桌上的茶杯便往顾玠的方向砸了下去,不料她砸的力道太大,一下子反弹过来,虽然没砸到他,那些碎瓷却落在了虞折烟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疼,或许是因为这些时日压在心头的委屈,虞折烟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她指着顾玠,“你果然是个狠心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见她哭了,顾玠忙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深深的望着她,然后轻搂住她的头,亲上她的唇。 虞折烟不过略一迟疑,早已揽着了他的脖颈,温柔而痛楚的与她纠缠缭绕,彼此吮吸。 顾玠感受到了她的回应,身躯一震,将她搂的更紧了,恍惚间他抱着她,跌跌撞撞的往床榻上走去,这样近的距离,却听见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也不知跌了多少的东西。 她的被刚落到软榻上,便听见宝潇儿的声音传来,“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跌了一个茶杯,明日在收拾罢。”虞折烟忙说道,却见窗外的那个黑影果然慢慢的走了。 宫灯摇曳,琉璃光转,正值芳龄的太后从睡梦中慢慢的醒来,却与封凰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沉入在永恒的静谧中去。 顾映莲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他的眉眼,“如今你属于哀家了,我们就在这深宫之中,白头偕老。” 封凰的眼底深邃,只淡淡的一笑,却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殿外却传来了孙喜带着慌乱的声音,“皇后娘娘,边陲八百里加急的书信。” 顾映莲连衣衫也老不及穿戴整齐,便忙让孙喜送了进来,待她打开,顿时面露震惊,手里的的信也徐徐的落地。 封凰慢慢的扶住她的肩膀,却听见她道:“匈奴连攻两座城池,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新皇登基,朝廷不稳,这无异于是匈奴人最好的机会。又听闻这几年匈奴连连干旱,饿死了无数的马匹,这让他们对水土肥沃的中原越发的虎视眈眈。 而太后不知晓的却是顾玠如何的欺辱他们公主,这让匈奴的王庭越发的不能忍了,便连攻城池,一路的烧杀抢掠。 封凰见太后脸色惨白,倒像是随时都能到倒下去一般,便忙扶住了她的肩膀,然后道“微臣愿意出征匈奴。” 听到这话,顾映莲脸色顿变,满脸狐疑的看着他,似乎在思忖着他的心思,却见他满脸的坦然,容不得半点的怀疑。 孙喜是个极为精明的人,他自然知道封凰一旦出征,若是功成名就了,只怕在太后跟前的风头自然把自己给盖过去,这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 当初他还曾命人处处欺压他,自然会找自己秋后算账。 孙喜之前未来得及关殿门,冰冷的寒风顺着纱幔飘进内殿里来,顿时寒冷刺骨,殿内也一片的森然冷意。 “南璟王,这样的大事自然是有太后娘娘抉择的,您怎么能做主呢?”孙喜用尖锐的嗓子说,声音里满是着急,生怕太后真的会这样的做。 顾映莲忙叫人备下衣衫,然后道:“立刻穿哀家的旨意,朝中所有人都进宫商议这件事。” 所有的大臣都是连夜进京的,也有隐隐的听闻了匈奴占领两座城池,那里已沦为修罗屠场,但凡有人反抗,便即刻遭到杀戮。 太后来到金銮殿的时候,众人早已是在哪里窃窃私语起来,个个脸上露出惶恐的样子来。 待众人跪下磕头之后,太后顺着帘子往外面去瞧,却不见顾玠的人,顿时询问负责送信的太监。 那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派过去的人送错了地方,顾将军今晚在府邸里睡下了。” 太后便是再勃然大怒,此时也全忍了下去。 就在这时顾玠也匆匆的赶来了,他身上的官袍凌乱着,头发也松松散散的,这顿时惹来了群臣的非议。 顾映莲见他的脸上女子的唇印还隐约可见,便愈发的怒火中烧,只恨不得叫人去将人府邸里的虞折烟给打死。 而皇后提及是打还是和,众位朝臣皆是一心主和,只有顾玠一人要求出征。 直到天色出现鱼肚的白,一道诏令颁下,顾玠奉旨平定匈奴的叛乱。 世人皆知顾玠性情残暴,将六军所有的精锐交到他手里,将来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的乱子,可是群臣虽有异议,却也不敢闹出来,毕竟谁也没有本事去对付那杀人成性的匈奴去。 散朝后众朝臣将帅议事到深夜,然后顾玠又被自己的姐姐叫到了自己的宫内。 待他进了内殿,却见年幼的皇上已经睡下了,太后正靠在软榻上,听见了声响,忙抬起头来,顿时潸然泪下。 “冬琅,这一仗无论只准胜,不许败。”这个女子此时才露出了软弱来,“我将兵马交给你,就是把江山社稷,我母子二人的性命,全都托付给了你。” 顾玠也知晓只有自己胜了,才能震慑蠢蠢欲动的朝中势力,才能保住姐姐的位置。 此时屋殿内的火烛极暗,顾玠的周身似乎笼罩早寒月清辉中,“姐姐,我临行前只有两件事相求。” 太后抹了一把眼泪“说罢。” “其一,冬琅走后您一定要善待折烟。其二,倘若微臣战死沙场,姐姐便即刻斩杀封凰。”顾玠郑重的说,“若姐姐不答应,六军不发。” 顾玠十分清楚封凰这人太过狡诈,若无自己在姐姐身边,终究会酿成大祸的。 太后终是点了点头,“好。” 顾玠还是走了,甚至连去跟虞折烟告别的工夫也没有,直接奔了城外的军营处。 直到天际微微发亮,顾玠便骑着马到了军营,那里的士兵早已威风赫赫的站在寒风中,等待他这个主将的到来。 在战马的嘶鸣声中,便开始杀牛羊祭旗,然后一碗碗的烈酒送进所有的将士手中。 顾玠没想到送行的人居然是封凰,不由得心里一阵怒火,这也难怪,人家现在是南璟王,代表皇上给众位将士送行绰绰有余。 顾玠却没有心思去理会这繁杂的祭奠,只等着去承国公府送信的侍卫,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他只恨不得抛下这几十万的大军,去跟虞折烟辞别。 封凰从众位将士中走过,在银盔铁甲中,只有他一身的雪狐披风,遗世而独立。仿佛沾染着鲜血的利刃,污秽了他一身的白。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侧目看着这个神仙似的男人,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直低着头,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这个士兵因为身材太过矮小,所以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想让人忽视都难。 风光目不转睛的走过众人,当走到那小侍卫的面前的时候,他却慢慢的站住,然后扭过头来直视着他。 众人一阵错愕,却见封凰慢慢的走到那侍卫的面前,一下子将那小兵的铁盔给摘了下来。 只见那瘦小的男人头盔下藏着的青丝一下子松散下来,竟是个女人。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气,竟是个极美的女子,与封凰相对而立,好一对金童玉女。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虞折烟忍不住的气恼,却转头看向玉台上,顾玠正满脸森然的看着士兵宰杀牛羊,根本不曾注意到这里。 “你想跟着他上战场?”封凰哑声开口,隐隐有一丝的怒意,“你不想活了么?” 虞折烟见往这里瞧的人越来越多,便要将他手里的盔甲夺过来。可封凰显然并不打算让她称心如意,扯着她的胳膊便往外面走。 而在祭台上坐着的顾玠见身旁的封凰不知道去了何处,忙抬眼去找,待他看见封凰扯着一个士兵往这里走,不由得脸上一愣。 然而待离得近,看清楚是虞折烟的时候,便大刀阔斧的走了过去,一下子将虞折烟的手从他哪里扯了出来。 当着几十万大军的面,顾玠一下子将她紧紧的拥住,他抱的很紧,很紧,似乎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 封凰的声音不冷不热的此时传来,“顾将军,该出发了,若所有的士兵都要这样长的时辰与家人惜别,只怕匈奴人都要杀道京城了。” 他的话果然激怒了顾玠,他狠狠的瞪着他,刚要发火,却被虞折烟给拦下了。 她娇嗔道:“冬琅,你带我去好不好,你身旁都是男人,自然是侍奉不周的,你只当我是个丫鬟。” 顾玠的手摩挲着她鬓角的发,见她一身的铠甲,自然知道她在打着什么主意,难过去府里报信的人还不曾回来,原来她竟然躲在这里来了。 “不行,太危险了,折烟。”顾玠声音哽住,喉头滚动,“两个月后的十五便是你的生辰,那日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虞折烟微红的双目深深的看着他,满是依依不舍,眼见自己是不能随他一起走了,只得答应。 她再次扑到他的怀里,将脸庞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用力的点了点头,泪水汹涌,“若那日你回不来,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顾玠见她如此,便愈发的舍不得她了,可以转头,却见封凰正瞧着他们,那双细长的眼睛了似乎在极力的隐忍者怒意。 很快那惊天阵地的鼓声和号角声响起,顾玠扭头望了一眼虞折烟,可还是上了战马。 大军出征,所过之处无不掀起阵阵的尘土,惊鸟仓皇的飞过,才发现那军队如流水一般,没有尽头。 此时顾玠吩咐送虞折烟回府的几个侍卫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牵了匹矮小的马,请她上马。 站在她身边的封凰却忽然开口,“你跟我一同坐马车回去。” 虞折烟还在气恼他揭穿自己的事情,也不理会他,只踩着马镫子想要上去,却听见他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原本是想带你一起去瞧陌殊的。” 她原以为因为顾玠闹的那一出,封凰是绝不允许自己瞧陌殊了,却听了他的话,顿时喜不自胜,忙竟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封凰的马车是太后亲自赏赐的,里面铺着后悔的毯子,里面置放着几个暖炉,坐在里面十分的惬意。 虞折烟昨日听闻顾玠要出征,便急匆匆的从府邸里赶过来的,几乎是整夜未眠,所以靠着暖垫,不一会的工夫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隐隐的感觉身上一暖,睁开朦胧的双眼,是封凰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盖在她瘦小的身体上。 马车外的声音渐渐的热闹起来了,隐约间还有孩童打闹的声音,还有街上小贩的吆喝声。 她不由得猜测,只怕已经进了城。 而就在这时,马车却猛地停下,外面似乎传来了马叫声,随即是男人的声音,“封凰,见了本王还不出来行礼。” 虞折烟只觉得那声音十分的熟悉,细细的想起来竟是献王的声音,那个人素来狂傲,当初连跟了自己数年的女人都能杀了,显然是个心狠手辣的。 她慢慢的睁开眸子,声音里已经带着怒意了,“你们都是王爷,难道还有个高低贵贱不成。” 封凰的眼睛里依旧是那样的风轻云淡,好像外面的暴怒声不是冲着他过来的。他淡淡一笑,“若不想你同我在一起的事情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便好好的在车上躲着。” 她只得点了点头,眼睁睁的看着封凰自己先来帘子出去。 庆幸的是帘子上海留着一个缝隙,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外面的情形。只见献王被人前呼后拥的下了轿子,他身上还穿着团龙的衣衫,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厌恶。 “别以为你和太后做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能瞒过本王去。”献王的声音冷冽,“果然同你的母亲一般,下贱至极。” 虞折烟清楚的看见封凰紧紧的攥着手,在极力的忍着心底的怒火。 “您可以诋毁我,您要是毁了太后娘娘的名声,那便是死罪。”封凰抬起头来直视着献王,没有丝毫的畏惧。 果然献王被他的话气的火冒三丈,掏出怀里的马鞭便往封凰的身上招呼过来,献王的那些侍卫知道坏了事,忙将献王给劝住。 原来这献王虽厌恶封凰,可面子上也过得去的,今日只因为皇后让他去给大军践行,自己这个正经八百的王爷却被扔在一旁,便怀恨在心,又因吃了些酒,便趁机闹了起来。 虞折烟见封凰硬生生的挨了几鞭子,明明他可以多躲开的,甚至鞭尾划破了他的侧脸,青紫的鞭痕上面隐隐有一行血丝。 他是故意的,虞折烟清楚的察觉到了,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却浑然不知。 很快献王便走了,封凰也上了马车,他胸口处隐隐的有血痕,想来是他的那刀伤尚未痊愈,伤口又被扯开了。 而他却浑然不在意,待瞧见虞折烟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胸口,不由得摇头轻笑,“这些伤无事的。” 虞折烟抬起头看着他,“封凰,你到底在谋算这什么,几乎能用自己的性命做诱饵,去博得太后娘娘的信任。” 封凰扭过头来看着虞折烟,果然这世上最了解他的,竟是这个恨他入骨的女人。 “我要天下最大的权势。”封凰对她竟毫无隐瞒,“总有一日我会让那些欺辱过南安王府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马车内顿时静谧起来,似乎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晃晃荡荡的马车终于停下了,虞折烟刚下马车去见陌殊,却见奶娘抱着陌殊上了马车。 封凰的声音清淡,“这些时日陌殊便留在你那里罢。” 听到这话,虞折烟喜不自胜,“真的吗封凰。” 封凰许久未见到她如此明媚的笑,仿佛一刹那所有的阴霾都消散了,“自然是真的,只是陌殊用惯了这个奶娘,她也跟着你一起去。” 很快顾玠出征便已一月有余,虞折烟有陌殊陪着,日子过的倒十分的惬意,只是府中的奴才们见顾玠不在,生出了几次事端,虞折烟毫不手软,一时间都发落了,府里的奴才对她也渐渐的敬重起来。 宝潇儿似乎很喜欢陌殊,端着新做的桂圆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陌殊很是贪吃,圆鼓鼓的嘴巴几乎被塞满了,还是不停的挥舞着小手索要着。 这孩子果然很是厉害,封凰和虞折烟出色的地方都被他随了去,粉雕玉琢的小人,让人厌恶都难。 而边陲也连传来捷报,顾玠去了之后,与匈奴在城中血战了十三日,便收回了一座城池。 听说顾玠已在乘胜追击,沿路收复失地,他去的地方,匈奴人便望风而逃,甚至不敢迎战,只躲在平民百姓的家里,趁机作乱。 如今天下人,无不称颂顾玠骁勇善战,那些想将幼帝从龙椅上拉下来的人,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然而每次顾玠命人送入宫中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都会给虞折烟一封家书,只说着情意绵绵的话,从不提及战场上的腥风血雨。 每次都是厚厚的一摞,自己潦草,甚至有的纸张上还带着血迹,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写的。 宝潇儿喂完陌殊之后,便慢慢的哄着他睡下了。 而此时送信的人再次过来,虞折烟披上衣衫,忙走到门口去,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里面是为顾玠做的几件衣衫,他那个人素来赶紧,边关苦寒,想必他会受不住的。 然而送信的士兵却没有给她带任何的书信,只是笑眯眯的说,“夫人,边关大捷,顾将军将匈奴人赶走了,如今正率兵攻打匈奴的老窝。” 虞折烟没想到这样的快,只问道“那他何时回来?” “顾将军让属下给您捎信,说您生辰那日他会从边关回来的。”那传信的士兵压低了声音,“顾将军让您带着府里府里的侍卫去城外等他,他不能进城。” 虞折烟听到这话又惊又喜,忙赏了那士兵几两银子,才让他出府了。 很快日子便过去了,府里的人那里知晓虞折烟的生辰,只有虞折烟每日都掰着手指过日子,她只想着顾玠在边关待了这样久,定会瘦了的。 直到她生辰的那日,她天刚亮,便让宝潇儿拿来了她新做的衣裙,换在身上。 顾玠不在的这些时日,她也懒得梳妆打扮,今日突然转了性子,这让宝潇儿有些莫名,却只眼睁睁的看着她骑着马出府去了,连半句话都没有留下,甚至连侍卫也不曾带着。 虞折烟生辰的那天极冷,即便虞折烟穿的再厚,冷风还是穿透了。 城外的柳树已种了百年,枝繁叶茂的能为行人偶尔遮挡一下风寒,白天的时候小贩经常在下面,卖着刚刚捕捞的鱼。 然而今天却格外的热闹起来,因为有一个女子一直站在城墙边的柳树下,那女子一袭红衣,比天上的晚霞还要娇艳。 众人开始对那奇怪的女人的身份好奇起来,便是有人上前询问,那女人却笑而不答,只遥遥的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这什么人。 直到老叟卖光了鱼篓里的鱼,妇人卖完了竹筐里的鸡鸭,虞折烟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天渐渐的黑了,城墙阴冷的风如刀子一样刮在虞折烟的脸上,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暖的,没有一处不熟冻得麻木的。 很快城门就要关起来了,守城的士兵走过来劝道:“姑娘等的人只怕来不了了,您还是进城罢,您一个女子留在这里总是安全的。” 虞折烟却还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只依旧站在那里,任由刀子一般的冷风往自己的谁身上招呼着。 而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亮光慢慢的靠了过来,顿时心下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冬琅。” “是我。”封凰提着灯笼慢慢的走了过来,他声音里带着沙哑,“快跟我回去。” 虞折烟却不为所动,只抬起头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日是你的生辰。”封凰的眼睛里带着伤痛,“原本我要送些礼品给你的,谁知你不在府上,只在城中打听了一番,便听说城外站着一个极美的人,我便过来瞧瞧。” 虞折烟轻声的说,“我在等冬琅回来,你回去罢。” 封凰一下席将她冻僵的身子扳过来,“你要等到什么时辰,你可知这城外的腕上究竟有多冷,连士兵都冻死多少人,更何况是你一个女子,” “我说了我一定要等冬琅回来的。”虞折烟的脸上满是倔强,“若见不到他,我绝不离开。” 封凰知晓自己是劝不动她的,只得从身上掏出酒壶来,慢慢的递到了她的手里,“倘若你不想让顾玠回来给你收尸的话,便喝些酒水暖暖身子。” 虞折烟这次道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中喝了两口,浑身的冷气顿时消散了一下,最后她一口口的灌下去,直到封凰将她送回承国公府,顾玠还是没有回来。 ------------ 第八十九章 冬琅死了 封凰将她放在床榻上,此时府内的鸡不断的打着鸣,天色也渐渐的放亮了,窗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窗花,将熹微的晨光遮挡住。 宝潇儿因为虞折烟整夜未回来,整夜未眠,只吩咐人去外面寻找。却不曾料到她却是被封凰给抱回来的,此时的虞折烟已经昏迷不醒,发髻上厚厚的一层霜。 她赶忙叫人备下几个炭盆,然后拿过几床被子来,替她盖上。 封凰吩咐宝潇儿赶紧去熬姜汤,她火急火燎的走了,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虞折烟这才慢慢的睁开眸子,她迷茫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转,却瞧见了封凰带着担忧的眼睛。 “我要去找冬琅,他会回来的。”顾折烟伸手便去揭自己身上的被子,“今日是我的生辰,他说过要回来的。” 封凰苍白的脸上透出死一样的灰,“都亮了,你的寿辰早就过去了,在外征战的将领私自抛下大军回京,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他的信兵亲口告诉我的。”虞折烟闭目仰头,嘴角噙着一丝的惨笑,“他不回来也罢,至少不会被你们这些人在朝堂上弹劾。” 他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心中悲凉,满心的萧索。 而她早已疲惫的将脸转了过去,不再瞧他。他慢慢的道:“昨日原本是你的生辰,我没有备下什么礼品,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你要什么或者求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必了。”虞折烟将脸埋在枕褥中,“南璟王殿下请回罢,这里就不劳烦您了。” 封凰慢慢的站起身来,却转身离开了。 而虞折烟这一病就是数日的光景,她得了伤寒,每日浑浑噩噩的躺在床榻上,有怕传染给陌殊,却连他也不得见了。 倒是宫里的太后娘娘听闻虞折烟病了,还派来了御医给她诊治,虞折烟起先不敢服用,生怕顾映莲背地里使阴招,可日日将药给倒了也不是办法,只得服用起来。 想必太后想杀她不必如此的费尽心思,索性她的伤寒渐渐的好了。 直到这日她睡醒之后,不再感觉头重脚轻的,有唤了会丫鬟,却发现谁也没在屋内。 陌殊还在她身边睡的香甜,一张小嘴咕哝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的俏皮可爱。 她实在闷得慌,便披了衣衫往屋外走去,天色阴寒,连笼中的鸟儿的都蜷缩着。 虞折烟只听见厢房那处似乎有人再说话,便往那里走去,她刚想开口叫人,去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哭声。 “以后咱们该怎么办,倘若将军不在了,众人府里连个正经的主子也没有了,听说在莫城的庶出的少爷整日病怏怏的,也没有多少时日了活了。” 虞折烟听他们这样说,不由得有些错愕,但随即宝潇儿的呵斥声,让她跌进了深无边际的悬崖。 “咱们少爷福大命大,自然不会那样轻易的死的。”宝潇儿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你们这些小蹄子们再胡说八道半句,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潇儿姐姐,是漠河的节度使已八百里加急传来文书,咱们顾将军在漠河一带遭到匈奴人的埋伏,连同身边带着的所有人都死了。” 听到这话,虞折烟一下子往身后栽了下去,她的脑袋撞到了屋檐下摆放着的花盆,细瓷的花盆往远处滚去,顿时见屋内的人惊动了。 待那些说话的丫鬟们抹着眼泪出来,却见虞折烟正呆呆的坐在地上,好似丢了魂魄一般, 宝潇儿不知道她将她们适才说的话听进去了多少,赶紧将她搀扶起来。 虞折烟伸手紧紧的拽着宝潇儿,纤长的指甲几乎要嵌到她的肌肤里去。“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见她如此一副光景,她哪里敢回答,只强忍着泪,说道:“不过是胡乱的传着的,再说咱们将军在边关打的好好的仗,去漠河做什么。” 旁人不知道为何,虞折烟却明白,他说过要陪她过生辰的,只要回京,定会从漠河一带走的。 虞折烟只感觉眼前昏黑,渐渐的看不清楚,天旋地转间,似乎所有抽丝般去了的病再次回涌回来。 她的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滚落,只掉在她素色的衣衫上,待宝潇儿好要搀扶她,却被她一下子躲开。 “我去屋内呆一会子,你们谁也不要进来。”她说完这句话便径直的进了屋子,也不管那些丫鬟们满是担忧的脸。 屋内拢着几个炭盆,上好的银骨炭几乎没有半点声响。或许是已经心灰意冷,她竟连半滴泪也落不出来了。 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银剪刀上,或许她该去陪着她的冬琅了。 她慢慢的走过去,冰冷的只见刚刚触碰到剪刀,床榻上的婴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睡梦中醒来,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屋外传来了宝潇儿担忧的声音,“夫人,许是他饿了,奴婢这就要奶娘过来。” 她伸出去的手慢慢的伸了回来,然后走去床榻旁,慢慢的将啼哭不止的孩子给抱了起来,轻轻的哄着。 然而还未待宝潇儿将奶娘给带回来,一个虞折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却来了。 伴随着婢女的失声低呼,“南璟王您这是做什么,怎么能领着这样么的侍卫来承国公府?” 而虞折烟还未来得及安顿好怀里的孩子,便瞧见房门被推开,一身白衣的封凰慢慢的走进屋内,虞折烟隔着屋门,依稀的能瞧见屋外有无数的士兵,将这里包围的死死的。 虞折烟顺着桌子上的铜镜看见自己,脸上脂粉未施,嘴唇发白,竟露出临死之人的绝望来。 “你是来打发我上路的吗?”虞折烟抬头凝望着他,脸色凝重,“看来太后是绝不会放过我了,说不定冬琅还在奈何桥旁等着我,你快将我打发走了才是。” “他不在了,你竟不想活了?”封凰沉声问道,“你将我和陌殊放在何地?” 他的目光与她的相触,彼此隔得那样近,虞折烟几乎可以看见他因为发怒暴露在额头上的青筋。 刹那间有无数的事情在她的心底久久的盘旋,原本那些被她轻易的忽略的东西也一刹那回想起来。 “是你出卖了冬琅的行踪,他才在回京的途中遭到匈奴人的埋伏的。”虞折烟心中大震,“那日临行前他说要回来陪我过生辰,听到这话的除了我便是你了。” “可我哪里又能算得了他私自回京呢?”封凰的目光复杂,眼底似乎有暗波涌动。 “这个不难,您不是派了一个细作来承国公府吗?”虞折烟用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他,“难道还有将陌殊的奶娘绑了来跟你对质吗?” 封凰根本没有想隐瞒的意图,反倒十分坦然的说道:“没错,是我出卖他的了。” 虞折烟却笑了起来,那声音那样的凄厉,直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封凰,这果然像极了你,那样的无情无义,心狠手辣。想来冬琅狂傲了半辈子,却还是栽在了你的手里,真是可笑之极。” 他看着几近疯癫的她,浑然不理会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渐渐的她终于止住了笑声,然后一步一踉跄的往桌子前走去,似乎要去拿那把锋利的剪刀,而陌殊却被她放在了床榻上,再也不顾了。 “封凰,若你还有半点善念,待我死后,你好好的待陌殊。”她说话间已经离着那剪刀越来越近,“只愿你以后将他送给旁人教养,我不希望他将来成为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当她的手指即刻要触碰到那剪刀,她瘦弱的身子被一下子撤了回来,她的脑袋磕到了他的下巴,那样的疼。 她嘴唇微动,勾勒出讥讽的笑,“看来南璟王殿下不肯让我这样轻易的去死,你打算如何折磨我,或者是将我绑了去宫中交给太后娘娘发落去?” “顾玠或许没有死。” 如同临死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虞折烟用不可置信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那节度使并未找到他的尸身。”封凰重重的说来,语意中尽是讥诮,“而河中捞了几具尸体早已辨不出模样,待我去辨认一番才知晓到底是不是他。” 刹那间,虞折烟仿佛又历经了一番生死轮回,从烈火焚身的地狱回到人间,重见到光明,劫后余生的欢喜,压过了一切的恐惧。 虞折烟道也没有了一心求死的样子,“我要去找冬琅,你带我一起去。” “太后娘娘口谕。”封凰的目光直直的剜进她的心底,“要我绑着你一起去边关,倘若确定顾将军战死,便即刻将你绞杀。” 虞折烟这才知晓太后是何等的狠心,她留着她的性命不过是因为冬琅罢了。 很快陌殊便被奶娘抱走了,虞折烟还未收拾行囊,便士兵捆绑着拖出府去了,那些士兵恶狠狠的样子,让府里的人都不敢阻拦,如今将军不再了,哪里还有他们这些奴才的立足之地。 红日渐渐的西沉,黄昏将至,残阳如血,染红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封凰带了不过数百人,都是京城的守卫,甲胄鲜亮,穿过大街小巷,引来了周围人的纷纷侧目。 随行的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狭小的是留给虞折烟的囚车,而那宽敞华丽的,却是一个太子少傅叫孙藐横的。 想来太后也知晓如今顾玠除了事,断然不能与匈奴再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找人去匈奴谈判,接受匈奴王的降书,然就趁机敲竹杠,让匈奴付出珍宝金银来。 而封凰去边关,不过是将几十万大军带回来,如今顾玠生死不明,军中人心惶惶,还有什么能让这个被誉为天朝第一人的南璟王更让人心安的呢。 虞折烟的双手双脚被人绑上,又躺在硬邦邦的马车里自然十分的难受,直到天色已黑,天上现出朗朗的晨星,军队在一个小溪旁安寨扎营。 很快虞折烟也被人给拉了出来,那士兵蛮横的样子,就像是她不过是一个俘虏。似乎在众人的眼里,顾玠不可能还活着了,而她这个即将被处死的女人,在他们面前却不过是一只蝼蚁。 直到用晚饭的时候,虞折烟身上的铁锁才被士兵打开。即便晚饭是两个硬邦邦的馒头,虞折烟还是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她真的很饿了。 而让她稍微觉得好过些的是士兵们还送来了半壶酒,在这个冰冻三尺的日子里,想来是为了让她暖暖身子的。 她被馒头噎的险些去了半条命,正倒了杯酒灌在嘴里,帐子内却突然闯进来一个士兵。 是一直在看守她的士兵,不过虞折烟远远的都能闻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想必是刚吃了酒换班过来的。 这人穿的铠甲姣好,倒有几分人模狗样的,想来在军中也是个人物。 虞折烟心下恼怒,“你去帐子外面守着罢,这深上老林的,难道我一个弱女子还能跑了不成?” 那侍卫冷哼一声,却随即慢慢的往她这里走来,然后端倪着她的脸,色眯眯的笑道:“果然是个美人,不过是个新寡了孀妇,也也不嫌你晦气,倘若你将爷侍奉好了,爷就去伙房那里给你讨些好酒好菜。” 虞折烟登时大怒,“滚。” 这些侍卫都是皇宫的守卫,个个都是名门权贵家里的少爷,往日也是宿柳眠花,吃喝嫖赌无所不做的主,如今离了京城更像是没了笼头的马。 那士兵仗着酒意,也毫不顾忌起来,上去便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衫,“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贱人,真是给脸不要。” 不过片刻见,虞折烟外面的披风已经落地,她惊恐的喊着,“救命。” 外面刀剑声和马叫声很吵,旁人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个普通的营帐,果然是扯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她惊恐的往后退,却见那男人早已扑了过来,她身上没有半分的力气,如何抵挡得住这男人的野蛮行径。 虞折烟被死死的压在地上,分毫也动弹不得,绝望的眼泪顺着眼眶扑簌簌的滚落,几乎认命的放弃了挣扎。 那男人见她学乖了,伸手便去扯她剩下的衣衫。虞折烟自知要清白不保,一心想着咬舌自尽。 而就在她满心绝望的时候,冰冷的脸颊上一阵温热,然后是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耳鼻。 虞折烟惊恐的睁开眼睛,却见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士兵的脑袋已经搬了家,空荡荡的脖子上,还不断的留着鲜血,那血不断的滴在虞折烟的身上,她一阵恶心,将那没有头的身子给推开。 随即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将刚刚咽下去的那些冷馒头全都吐了出来,连胆汁没有幸免。 “可有哪里受伤了?”握着剑的人慢慢的看向了她,眼睛里满是担忧的神色。 ------------ 第九十章 寻找顾玠 虞折烟歇斯底里的吐完之后,扯起身边的稻草便擦拭着身上的鲜血,刚才血淋淋的一幕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没事了。”封凰的双目赤红,踏前一步,欲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她一下子躲了过去。 他的手直直的僵在原地,过了良久才慢慢的收回。 “你何必这样假惺惺的,我现在沦落至此还不是拜你所赐。”虞折烟捡起地上的衣衫,即便上面已经鲜血淋淋,她还是慢慢的穿好。 账内顿时陷入了死寂,而不过片刻,闻声而来的士兵看着你那血淋淋的情形都变了脸色,而那闻讯而来的,叫孙藐横的太子少傅更是气的胡子颤抖,“这些士兵个个都是权贵之子,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胡乱杀人,待我禀明了太后娘娘,看她如何处置你。” 封凰却毫不畏惧,指着那血淋淋的尸体,沉声对入帐的士兵道:“以后说若敢对虞夫人有半分的逾越,这便就是下场。” 孙藐横见他不理会自己的话,顿时气得摸了摸胡子,“这女人不过是获罪之人,你却如此袒护与她,看来当真是将太后娘娘的懿旨忘的干净。” “忘了懿旨的是孙大人吧。”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影浮动,明暗不定,“太后娘娘说只要顾将军死了才将虞夫人处死,如今顾将军生死不明,难道孙大人竟不想顾将军活着不成?” 孙藐横望着满脸淡然的封凰,额头的青筋凸跳,僵立半晌,“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原是我说错了话,顾将军乃乃是国之栋梁,谁不希望他凯旋回朝。” 他的话说的虚伪,昔日在朝堂上顾玠是如何的嚣张跋扈,藐视群臣,那些老臣们自然是都嫉恨在心里。而顾玠打了胜仗他们也是半忧半喜,他立下的大功,来日朝堂上还不任由他作威作福了。 虞折烟咬唇,却是肃然一笑,“今日你们这些人是如何欺辱本夫人的,我都忘了。倘若谁敢再如此,你们最好保佑冬琅真的死了,否则本夫人保证,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话音掷地,四下静穆,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将那些铁骨铮铮的士兵都唬住了。 孙藐横顿时赔笑道,“夫人果然大度,不与他们计较,可真是令人佩服。” 说完他离开了,那尸体也很快被士兵们拉了出来,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血印子,看起来十分的血腥。 “去备下洗澡水。”封凰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虞折烟,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然后从军中找一套干净的衣衫来。” 虞折烟刚才受了这样大屈辱,哪里还敢洗澡,只冷声道:“洗澡水就不必备了,只拿衣衫来便成。” 那侍卫不知听谁的话,忙看向封凰,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指使。 “去备。”封凰惜字如金,只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 那侍卫领命走了,帐篷内的士兵也慢慢的退去,静悄悄的帐子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你这又是何必?”虞折烟捡起那酒壶,又再次为自己斟了杯酒,“太后想处死我不必急于一时,让你带我一起走,只怕是为了试探咱们罢。”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没想到你这样精于算计的人,还是没得到她的坦诚相待,甚至她不曾信任你半分。”虞折烟冷笑,“看来你更得费尽心思的讨好她才是。” 封凰平静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如今那些人明里暗里的都骂他沦为太后的面首,丢尽了皇家的颜面,然而在他的心里谁这样的说他都不在乎,除了她。 很快侍卫便抬着一个木桶过来,那木桶不大,勉强能盛下虞折烟,想必军中物资匮乏,临时找来了装时蔬的木桶。 封凰的神智似乎从她伤人的话语中抽了出来,然后道:“我去外面守着,你慢慢的洗。” 待他出去以后,虞折烟眼眶酸涩发热,胸口似堵住巨大的石头,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待她洗完之后,便将干净的衣衫给穿上,那棉袍极为宽大,几乎黑拖着地在走的,虞折烟只得将束发的绸带解下,紧紧的缚在腰上,才勉强好了一些。 这几日赶往漠河几乎是一场磨难,虞折烟在疾驰的马车上,摇晃的几乎昏过去。然而越走越冷,连那些士兵都冻得哆嗦,更何况是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直到到了漠河的知府衙门,虞折烟瘦了整整一圈,尖尖的下巴,看起来楚楚可怜。 待虞折烟和封凰被带到那摆放着几个棺椁的屋子,虞折烟仿佛走进了一条漆黑的羊肠小道,摆在她面前的,或许是万丈深渊,或许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她几乎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过去瞧,若真的有冬琅躺在其中,那她不必等封凰处置她了,她定会自裁。 心中百念,往日的种种尽皆浮现在眼前。 封凰见她止步不前,便扭头瞧了一眼她,然后领着身边的两个侍卫往棺材那里走去,那侍卫将几个厚重的棺材板子拉开,似乎受不住那恶心的模样,只在一旁青着脸吐了起来。 这也难怪,在漠河的水里泡了几日才被捞了上来,想必早已是面目全非,令人作呕了,否则怎么会连模样也瞧不出来。 封凰将柱子上的灯笼摘了下来,然后走到棺材旁边细细的查看着。 虞折烟就在那里遥遥的望着,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话,双脚似乎被灌了铅,竟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封凰扭过头来,瞧了一眼虞折烟,目光扫了一眼那两个狂吐不止的侍卫,“本王辨认不出,还不快将他们都翻过来,看看背上有没有月牙形状的胎记。” 忍了许久,虞折烟还是慢慢的走了过来,“都让开。” 封凰一下子挡在她的面前,不想让她去看那面容狰狞,死状凄惨的尸体,他声音里带着柔软,“你一个女人见不得这些的,让他们瞧便是了。” 她抬头死死的盯着她,“我与他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自然比旁人更能分辨出,我既有这样的理由,南璟王殿下还要拦着我吗?” 他的眼神变了变,似乎有千万句话凝在心头,却还是一言不发的让开了。 虞折烟走过去,将第一个尸体翻过来查看,根本没有那胎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虞折烟看着越来越少的棺材,好似看到了一丝微光。 然而走到第四个棺材旁将泡的发白的尸体翻开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像是身后有一双手,毫无怜悯的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冬琅。”她失声的呼喊出来,泪水如决堤的湖水,一下子奔涌出来,“你答应陪我过生辰的,你怎么能失言,你就是个畜生,这样的欺骗我。” 封凰走过来一瞧,顿时也变了脸色,只见那被水泡的发胀的尸体上果然有一块乌黑的胎记,但已经瞧不出形状来了。 虞折烟早已是心如死灰,只想着要随着她的冬琅去了,趁着封凰查看尸体的时候没有防备,一下子拽住他腰间的剑柄,将他的宝剑刷的一下拽了出来。 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但见虞折烟竟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副视死如归,生无可恋的模样。 封凰见她如此,顿时心如刀绞,生怕她真的自尽。 “折烟。”封凰一下子喊出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慌张,“不要做傻事。” 虞折烟切并不理会他,只是转头看着棺材里的人,泪眼婆娑的说,“冬琅,我一会去了,你要好好的向我赔罪。” 见她慢慢的闭上眼睛,似乎要自裁,封凰顿时急道:“他不是顾玠。” 原本准备好赴死的女人慢慢的睁开眼睛,然后道:“你何必说谎话骗我,你现在不让我死也是无用,你主子的懿旨还在那里摆着呢。” “你看这个人的手心,有很多的长年累月留下的伤口。”封凰的声音凝重,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人生前是个樵夫,只怕是匈奴杀过来的时候掉在河里淹死的。” 虞折烟顿时愣住,这才抬眼气看,果然与封凰说的一般,想来是自己一时情急,认错了人。 她如同劫后余生,满脸欣喜的说,“他没有死,这里没有他。” 见她刚才还悲痛欲绝,一下子有高兴起来,那两个侍卫不由得错愕起来,这女人的脸果然如同翻书一般,说变就变了。 虞折烟脖颈上的剑慢慢的放了下来,透过剑鞘,虞折烟身上那种刺骨的寒意渐渐的散去了。 他似乎生怕她再次那剑伤害她自己,忙伸手将她手里的箭给夺了下来,她也没有半分的反抗,任由他拿走了。 此时的封凰脸上不辨喜忧,一双眼睛更是淡漠的没有一丝的表情。 虞折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笑意,“我要去找冬琅,咱们就此别过了。” 他一震,直直的看着她的双眼,“外面太危险了,不知何处藏着趁机作乱的匈奴人,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土匪,各方的势力紧紧纠缠在一起,你一个女人如何能保护好自己。” 她望着他,眼中已渐渐的发热,“你知道我的脾性的,我想走任何人都拦不住我的。” 一袭白衫的封凰紧抿了唇,隐忍住心底的怒意,“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的,就算是为了陌殊,你跟我一同去跟大军汇合,我会命人去找顾玠。” “找到他之后还要害死他吗?”虞折烟形容越发的憔悴,平日里满月似的脸颊此时竟蜡黄无光,因为太过瘦弱,连颧骨也微微的突起。 封凰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是看了一眼屋内的两个侍卫,两个人顿时退下,连屋门也管好了。 原来这两个人是他的人,自然不怕他们将她的刚才说的话禀告给太后。封凰果然是个有谋略的人,才不过几日便收买了宫中的侍卫。 然而虞折烟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了,她知道该如何让封凰心软,只见她膝盖一曲,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 连封凰都呆住了,想虞折烟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又肯轻易的求人,如今竟为了一个顾玠竟卑微至此。 “起来。”他想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却还是被她一下子闪躲开。 她直视着他的双眼,声音里带着乞求,“那日我生辰的时候,你说答应我一件事情,无论我要什么你都应允,那么我今日便要走。” 封凰脸色煞白,良久才道:“好,我这就让人给你备下东西。” 果然他吩咐下去,不过一会的工夫,那漠河城的官吏百年巴巴的送来了几套干净的衣衫,还有一些碎银子。 如今匈奴刚刚被击退,城中还乱着呢,若带了太多的银票,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来。 她收拾好一些便要离开,一直沉默不做声的封凰淡淡的开口,“倘若你寻不到,便去军营里找我。” 而她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径直的去走了。 此时的城中倒比她想象的好些,虽被匈奴烧杀抢掠了一番,可顾玠率领军队打过来的时候那匈奴人还未来得及将那珠宝金银,马匹粮食带走。 所以城中这些逃过劫难的人也分得了一下粮食,不至于饿殍遍野,遍地的流民。 那茶馆和客栈也重新开了业,虽财物被掠夺走了,但至少房屋还是没有被烧。 虞折烟找了个看起来好些的客栈,然后让他们备了些酒菜,送到自己的房间里来。 等她进了屋子,却见里面的瓷瓶还在,而且那些字画之物竟还完整无损,想来这匈奴人并未抢到这家来。 虞折烟越想越觉得不对,在漠河这一带,这间客栈算是极好的了,难道是那些匈奴人眼瞎了,不来碰这块肥肉,而去平民百姓家里烧杀抢夺。 很快那伙计就端了几盘清淡的小菜进来,笑眯眯的说。“这位爷,现在咱们这里粮食短缺,那肉都没了,您将就些。” 虞折烟身穿男袍,脸上又都是灰,难怪他认错了人。 她却勃然大怒,浑然不在乎那些饭菜有多么的珍贵,伸手便将那几道菜全扫在地上,“让你们的老板过来,是不是看不起爷,居然上这些东西。” 那伙计是个精细鬼,瞧着她的衣衫贵重,一时间分不清来的是哪路神仙,不由得赔笑道:“我这就给您去换,便是切了自己的肉,也要给您端上几道肉菜来。” 虞折烟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怒给我赔罪,还不将你们的老板给我叫来,看我回去叫人,不揭了你们的招牌。” 那伙计知道自己碰了硬钉子,急匆匆的走了,不一会子的工夫果然又一个瘦高个的男人过来了,身上还穿着绣着福字的绫罗棉袍,手指上还有一个玉扳指,想必他就是这里的老板。 “客官,原是我们这里的伙计办错了事,您放心,一会给您上些新鲜的羊腿,给您便宜些,每盘十两银子便可。” 不过是一盘新鲜的羊腿竟值十两银子,便是在京中最繁华之地,也不过五百钱,难怪那伙计只给她上些小菜。 虞折烟心里一转,却想到了什么,“如今战乱,哪里来的新鲜的羊腿,莫不是你拿着那些冻了不知道几个年月的肉来骗我,小爷我虽有钱,可还不想最这个冤大头,” 那老板一眼扫见了她挂在腰间的荷包,果然里面是有货的,自然是要好好解释的,他拍了拍胸口,保证道:“邛山的土匪癞老五刚刚的送了几车羊来,人还没走呢,您要不信,一会亲自去瞧瞧。” 虞折烟不经意的道:“想来也是打家劫舍来的羊肉,沾染血腥的东西,不吃也罢。” 那老板哪里肯轻易的失了她这个冤大头,忙笑道:“这可是刚刚从匈奴那里换来的羊,可都是最肥美的,哪里是那些抢来的瘦骨嶙峋的羊呢。”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竟不知他们拿什么东西去换的呢?” 那老板此时才知道自己失了言,忙说道:“或许是金银珠宝,那土匪们跟匈奴的暗地里勾结许久了,买卖也是常事。” 虞折烟却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如今正打仗,顾玠都快领兵冲进那匈奴的王庭去了,这匈奴人再傻也不会拿珍贵的食物去换那些没用的东西。 而不难想象他们最需要的却是兵器,而匈奴人最擅长的便是射箭,而弓箭亦是最容易损耗的东西,自然是需要大批的人力要铸箭的。 虞折烟还记得那日冬琅在回京的途中中了埋伏,就在邛山那一块,匈奴人能在那里大张旗鼓的埋伏着,想必那里自然有他们的眼线。 很显然那山上的土匪就是帮凶,而那些土匪自然会为了换牛羊,去拿着逮到的人去换。 会不会那日冬琅没有死,却被那些人土匪绑走了,否则怎么会将这里翻遍了,也找不到顾玠的人。 虞折烟将身上的荷包掏了出来,只从里面拿出一块碎银子来,然后剩下的全都扔在了桌子上,“帮我一个忙,我后面跟了几个尾巴,帮我处理掉。” 那老板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也不问他是何人,只拿了她的银子,便匆匆的离开了,不过片刻,一个身形和虞折烟相仿的男人便进了来。 “客官把您的衣衫还给我,我帮您把他们引开。”那男人急匆匆的说。 她赶紧将外袍脱给他,然后看着这人放下了手里的盘子,低枕头出了屋子,然后还跟小厮轻声的说了几句话,连虞折烟都险些被骗过去了。 果然那男人刚走,几个坐在桌子上吃饭的人,扔在银子便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虞折烟见状赶紧从包裹里拿出一套衣衫,换好之后急匆匆的往后院赶来,却见果然拉牛羊的马车还没有走,一个脸上带疤,满脸横肉的男人正跟小厮们点着银子,慢慢的一包银子,似乎还得要耗一会子的工夫。 她见状忙往西城口那里跑去,那是去邛山的必经之力。她到了之后,便从地上抓了几把土,往自己脸上涂抹了些,正好能遮挡住她那张脸,至少不会让人瞧出她是个女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虞折烟只在那里等了一会子的工夫,却见那赖老五果然赶着车过来,嘴里还哼着小曲,似乎因为赚的盆满钵满而高兴。 “这位爷等一下。”虞折烟一下子挡在了他的车前,“您是要西边走是吗,能不能捎我一程?” 那赖老五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底里闪现过一丝的狡诈,然后说道。“你去西边做什么?” 虞折烟并不慌乱,“我有个哥哥去打猎,几日都没有回来,我们的母亲担心,便让我去找。” “上来吧。”那赖老五脸上堆起笑容来,但似乎在打着什么歪主意。 虞折烟很快就上了牛车,然而走了不过几里地,虞折烟便要下来,笑着道:“我哥哥经常在这里打猎,劳烦您就在这里将我放下罢。” 那男人见到手了鸭子岂能飞了,伸手抄起车上赶牛羊的棍子,便把虞折烟给打晕了。 恍惚间她听到他骂骂咧咧得意的声音,“奶奶的,如今落到爷爷我的手里还想跑,真是痴心妄想。” 然而待虞折烟醒过来的时候,确是在一辆马车上,她的手脚已经被捆住了,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男人,但大多数长得雄伟,想必是那些土匪俘获的壮丁,卖去匈奴的。 虞折烟将人都找了一遍,却发现根本没有顾玠,不由得有些失望。 车子似乎在草原上走着,隔着吹起的纱帘隐隐的能瞧见远处东张西望的饿狼,似乎在找着食物。 车上的人都是惊恐万分的样子,只有虞折烟,安静的躲在角落里,似乎没有什么恐惧,倒像是逛庙会的样子。 这些七尺的男儿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大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的,这土匪也真是作恶多端,竟连自己的同胞都不放过。 不知何时马车停下了,虞折烟被人野蛮的从车上拉了下来。 ------------ 第九十一章 沦为奴隶 刺目的光芒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眼前有些发黑,过了许久之后才勉强站稳。举目望去,却见无数个牲畜皮毛做成的毡帐,竟是匈奴人的一个部落。 而这里居高峰而建,进可攻,守可退,当真是个好所在。 虞折烟还没有将四周的情形瞧得仔细,就见几个身材魁梧,穿披着狼皮,腰束革带,足登短靴的男人,走了过来。 而那癞老五和几个土匪弟兄迎了上去,却是满脸的讨好,几个人隔着远,似乎在指指点点的说着他们这些被捆绑着的人。 不过片刻那些人便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为首的人,指着虞折烟道:“这样的瘦瘦瘪瘪的货色能做什么,还是拉回去,或者找个地方埋了,省的浪费粮食。” 虞折烟心口一紧,果然与旁人相比较,她又瘦又小,不像是能干苦力活的。 那癞老五却咯咯一笑,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来,“呼延大哥,这小子是自己撞上来的,旁的只要两只羊,这小子您只给我个半大的小羊羔子就成。” 那叫匈奴的大汉上下将虞折烟打量了一个遍,倒也答应了。 很快那癞老五便领着弟兄们喜滋滋的领羊去了,虞折烟却在那里感慨颇多,没想到自己竟只值一头小羊羔子。 很快他们几个人便被赶到一个用石头堆砌的屋子里,那里后面靠着个土坡,是个极背阴的地方,自然这屋子里也是极寒冷的,石头上还有冰棱子,跟地窖一般。 虞折烟刚被推搡进去,外面的铁门随即被关上了。却见底下铺着干草,上面歪歪扭扭的躺着十几个男人。 这些人亦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了,散发着一股恶臭。虞折烟不由得捂住了口鼻,而屋内却只在门口插着一根火把,而且不怎么亮,连屋内人都样貌都瞧不清楚。 虞折烟此时才知晓自己竟是羊入虎口,彻底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她只恨自己病急乱投医,但凡顾玠没在这里,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更后悔的是甩开封凰派来跟踪她的那些人,如今只怕连封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想到此处她亦是哑巴吃黄连,满肚子的苦水也只能忍着,只得希冀着这些人里面有冬琅,但此时看来机会真的不大,他是个何等娇生惯养的人物,岂能受得住这些。 她只得找了个角落里,在黑暗中慢慢的往四周瞧着,仿佛一只等待宰割的小兽,满脸的紧张。 此时外面已经黑了,隐隐的传来狼的嚎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虞折烟渐渐的放松警惕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却见一个大汉拿着些食物过来,一下子扔在了稻草上。 待那门关上之后,虞折烟却勉强看清楚,地上不过是些烤土豆,还有烤糊了的羊肉。 想来他们这些人都是过来做苦力的,自然怕他们饿死了,那吃食还不算太苛刻。 然而虞折烟却惊诧的看见那些人并不去拿食物,那些同虞折烟一起过来的人也不敢再动,大家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人,捡起地上那块最肥美的羊肉,然后转身又回来了。 借着门口火把上那微弱的光,虞折烟只瞧见是个披散着头发的男人,衣衫褴褛的,瞧不出个人样来。 待他坐好之后,那些饿急眼了的人顿时饿狼一样的扑了上去,抢夺着地上的东西,顿时传来一阵阵哀嚎声,和惨叫声。 虞折烟此时却更好奇那男人来了,居然能让这样多的人对他这样的惧怕,究竟有什么本事。 虞折烟却是一直饿着肚子的,她只找了个角落,靠着墙熬过了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那铁门再次被打开,却见几个匈奴人手持鞭子,举着砍刀和火把过来,原本漆黑的小屋霎时变得恍若白昼。 虞折烟也被吵醒了,却听见那匈奴人骂道:“你们这些中原的猪狗还不快起来干活,今日若铸不够一千只箭,看我不打死你们。” 她也随着这些慢慢的起来,此时屋内的男人已经往外面走去了,虞折烟却不由自主的去寻找昨晚那人的身影。 依稀间她瞧见了站在门口处的人好像是,待抬头一瞧,借着那匈奴人手里的火把,她清楚的看清楚那个人的侧脸。 她轻轻的喊了句,“冬琅——” 此时屋内乱糟糟的,根本没有人她的声音,可那个即将要迈出去的人猛地回过头来,一下子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只短短的一瞬,却好似一生那样漫长。 而那匈奴人见他站在门口不肯走,只以为他要偷懒,拿起鞭子就往他的身上甩了过去,他健硕的身子一颤,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目光却从虞折烟身上收了回来,只往外面走了去。 虞折烟猛地往外面跑了过去,却见顾玠已经走出去了很远,身边又有那样多的人守着,自然是不能去和顾玠说话的。 很快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一排石头堆砌的屋子里,里面有窄小的屋子,里面有风箱,锤子和铁钳也一应俱全。 但值得虞折烟庆幸的是,这份苦累的事情得要两个人才成,显然那些干久了的人,都知晓,去找那看起来壮硕的,才能省些力气。 而虞折烟瘦瘦小小的自然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可她却浑然不在意,因为她瞧见顾玠占着的那火炉旁,空荡荡的。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此时那些看管的匈奴人已经出去喝酒去了,冬琅一下子见四周无人一下子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隔着厚厚的衣料,虞折烟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如此的急促杂乱,连他的手臂也带着颤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玠满脸的怜惜,“你为何不在京城里好好的呆着。” 虞折烟用他的衣衫擦着脸上的泪珠,她道:“旁人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便出来找你,我故意被土匪抓住,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你。” 顾玠听完却是气又气又恨,“如今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但救不了我,还要将自己搭进来。” 待他去瞧她狼狈的模样,一时间又心软了起来,只见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都是土,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也不忍再苛责她的胡闹了。 “在这里我又能相信谁?”虞折烟从他的怀里出来,只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对他粗略的说了一下,只说如今太后愿意议和,故派遣封凰和那太子少傅过来。 顾玠听完却发出了一阵冷笑,“议和?待我回到营中,彻彻底底的将这些匈奴的杂碎清除干净了。” 虞折烟见他声音里满是恨意,想必这些时日在匈奴人手里受了不少的苦。 她不由得问道,“你又是怎么落到这里的?” “我原本是要进京给你过生辰的,谁知你半路上遭了埋伏,我带走的那些侍卫拼死护住了我的性命,我便藏在河水里等那些人走了。”顾玠的眼睛几乎喷火,“谁知刚出来,就被那土匪给捉到,然后卖到了这里。” 事情虽如虞折烟预料的一般无二,可她听他讲起来还是觉得惊心动魄,满身的冷汗。 而就在此时那匈奴的人却回来了,见两个人还站在那里,挥着鞭子就过去了,“好好干,还想偷懒。” 顾玠见那鞭子甩了过来,左腿往前移了半步,一侧身挡住了她的面前,伴随着鞭子落在肌肤上的声音,虞折烟几乎能感受到那种皮开肉绽的痛苦。 她顿时泪珠扑簌簌的滚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而顾玠将拳头紧握,也不去反抗,只是慢慢的拉动着风箱,伴随着火舌不断的焚烧,那铁矿渐渐的变得通红。 那匈奴人受不了这样的炙热,冷哼一声便离开了他们狭小的屋子。 虞折烟刚想询问他身上的伤,却听见顾玠说,“这里太热,你离着远一些。” 她虽然不曾做过这些,亦是听人提起过的,这打铁是个力气活,她这瘦小的身子连锤子都拎不动,哪里有能铸的了箭呢。 可她不愿意看见他一个人受累,却蹲下身子拉动风箱,然后笑着说,“我帮你做这些便成。” 另虞折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干起这些来却是十分的卖力,很快他就将烧得火红的锻件拿了出来,站在铁毡旁拿着锤子便叮当叮当的咋了起来,顿时狭小的屋子内火光四射。 待顾玠铸好几十根箭,便到了晌午,那些匈奴人搬着箱子便来收箭,然后分粮食。 他和她不是铸造的最多的,但两个人还是分得了两块红薯。 虞折烟此事早已饿的是前胸贴后背,即便是硬邦邦的红薯,她的肚子还是咕噜噜的一阵乱叫。 她心里担忧冬琅,想他这样受累,自然也是饿的,忙道:“这样的东西我实在吃不下,你都吃了罢。” 顾玠哪里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难道让我给你收尸吗,还不快吃。” 虞折烟想了想,还是拿过了那块小的狼吞虎咽了起来,不过片刻就被她吃的干净。 待她吧嗒着嘴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顾玠伸手将自己的那块递了过来,“吃吧。” 她顿时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去接。 顾玠却张开嘴,一下子咬走了一半,然后低头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就在虞折烟还在错愕见,他的舌已撬开了她的朱唇,那带着热度的红薯落在了她的口中。 此时人多,又因为她现在还扮作男子,若被旁人瞧见了这还得了,她忙狼吐虎咽的将那红薯吃下去,然后一下子将他推开。 顾玠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又将剩下的半块红薯递给了她。 她拿起来慢慢的吃着,眼泪也扑簌簌的滚落在那红薯上,她不由得觉得这红薯竟比以前她吃过的任何的山珍海味都要美味,是那样的香甜。 直到日落时分,他们这些奴隶又从新被赶回到那石头屋子里,还是昨日一切,连寒冷都与昨日的一样。 很快又有人来送吃的了,还是谁也不敢动,只等着顾玠拿完之后,众人再开始抢夺起来。 而这次顾玠拿来的却是两块羊肉,一块递给了虞折烟。 吃完饭之后的人都渐渐的睡去了,屋内顿时传来了阵阵的呼噜声。 虞折烟正躺在顾玠的身边,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而恍惚间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搂住,身上也渐渐的暖了起来。 “我有一件事倒是十分的好奇。”虞折烟见众人都睡着了,忙将心头的疑虑给说了出来。 顾玠哪里猜不到她想说什么,不待她问出口,便笑道:“他们这些人这样怕我是因为我是这里功夫最厉害的,而且我答应帮他们逃走。” 虞折烟转过身来,两个人的脸紧紧的凑在一起,几乎能听见彼此间的呼吸声,“要逃走?” “难道还真的留在这里等死?”顾玠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竟沦落至此,也是忍了满肚子的气。 “其实我倒挺喜欢这里的。”黑暗中她的眼睛褶褶生辉,“在这里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反倒比去京城锦衣玉食的还要快活。” 顾玠被她荒谬的话给镇住了,良久才叹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你的到来,我的计划提前了,咱们明日便离开这里。” 两个人耳鬓厮磨的说着话,睡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却翻着身子过来,一下子凑了过来,欲要抱着虞折烟,想要从她的身上汲取温暖。 顾玠见状气的是火冒三丈,站起来伸腿便将那男人踢出半米远。 黑暗中那个男人从睡梦中醒来,怒骂道:“是哪个混蛋踢我?” “如果你再敢凑过来半分,我便挖了你的眼睛。”顾玠冰冷的声音将满屋子熟睡的人全部惊醒,一个个都赶紧往墙角缩,即便别的地方都挤得要死,她身边还是空荡荡的。 ———————— 军营中,原本懈怠了几日的士兵也渐渐的颓然起来,吃酒赌博渐渐的军营里悄悄的做了起来。 这些厮杀了几日的将士也听到了风声,顾玠不知所踪,朝中不愿再打仗,便派南璟王和太子少傅过来,去接受匈奴的降书。 待封凰过来,那些将领们便四处搜罗些好酒好菜的,还有些掠夺来的珍宝,全都送到了封凰的营帐。 封凰却并未因此露出半分的喜色,只是沉着脸坐在桌案前,听着属下那些人的禀告,“王爷,已经将漠河翻了一遍,根本没有虞夫人,那客栈的老板已经抓了起来,便是严刑逼供,他也没有招出什么来。” 封凰的眼底露出森冷的光泽,“你们这是什么话,难道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遁地消失了不成?” 封凰的声音凌厉,却让那侍卫吓得不敢分辨,只一个劲儿的磕头。 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士兵禀告的声音,“南璟王殿下,少傅大人求见。” “进。”顾玠说完,冰冷的目光旋即有落在跪在帐下的士兵身上,“接着找,三日之内找不到,我定会军法处置。” 那侍卫赶紧急匆匆的走了,而那孙藐横也进来了。 “璟王殿下,匈奴的降书已经又送过来了。”孙藐横的声音极为的恭敬,不像是人前那般,对封凰不屑一顾,想来那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他们自然急了,如今咱们离着他们的王庭不过十几里,半日之内便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封凰冷笑着,“咱们得即刻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们如今孤军在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孙藐横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只是那顾玠生死不明,连尸骨都没找到,倘若他回来了,按照他的脾性,未必会肯班师回朝。” 眼见封凰不肯收降书,匈奴的各个部落都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只以为顾玠死了,那中原的人没有人敢接下这份战事。 可密探过来说来的人是封凰的时候,又开始慌乱起来,便赶紧修整残部和铸造兵器,只为了守住最后的家园。 而虞折烟和冬琅被抓走的那个部落也派遣了大批的人过去,去王庭保护大单于和各位王子公主。 趁着匈奴人此时力量薄弱,现在逃跑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晚上,果然又只有一个匈奴人过来送饭。 而此时人群中却有人在喊,“这里不知道谁死了,您还是将他拉出去罢,若是什么传染病,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那匈奴人对外面的守着的人说了几句,便要了火把,举着便进来了。 待他将那趴在地上的尸体翻过来,却见那尸体睁开了眼睛,满脸杀意的看着他。他自知上了当,刚想叫人,却被扑上来的人给捂住嘴,死死的控制在地上。 很快他身上的衣衫被扒了下来,然后一个身形跟他相仿的人穿好了他的衣衫,低着头出去了。 虞折烟就站在顾玠的身边,见他谋划着这一切,果然十分的顺利。 那人走后,果然不过片刻,外面便传来了匈奴人的叫喊声,“羊圈里着火了,快来救火。” 这些牛羊都是这些匈奴人的命根子,眼见着火了,连门口的守卫都急匆匆的跑去救火了,而关在这里的人趁乱,拿起今天偷藏回来的铁锤砸起门来。 虞折烟紧张的看着这一切,双手冰冷。 很快铁门就被砸开了,满屋子的人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拼命的往外面的跑,众人直奔着马棚而去,牵起那高头大马骑着便往南走。 而顾玠一直牵着她的胳膊,似乎并不着急跑,虞折烟看见马匹越来越少,正想要询问,却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咱们往北走,不要骑马。”顾玠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往北边的山坡上跑了起来,待两个人跑到做高处,却见那匈奴人已经发现这些奴隶逃走了,正要追赶。 “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虞折烟大口的喘着粗气,明明顾玠跟那些人谋算的是一起跑的。 顾玠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我与匈奴交战这些时日,自然是什么了解他们的,他们的马都是有灵性的,只要主子的哨声,便会回来。” 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兜脑的浇在他的心上,原来顾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那些人最诱饵,换来自己的平安。 “可他们那样的相信你。”当初在淮阴屠城的时候她便知晓了他的冷酷无情,如今那些可怜无辜的人也被他给算计进去了。 “他们救了本将军也算是功劳一件,来日我杀了那些匈奴人,救他们出来便是。”顾玠说的随意,好像那些人的性命虽她来说不过是蝼蚁一般,无足轻重罢了。 ------------ 第九十二章 见死不救的封凰 果然寂寥的草原上传来一阵阵口哨中,虞折烟隐约的听见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阵阵马匹的嘶鸣声。 而那马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顾玠拉着她便赶紧跑,空旷的草原上,天上散落着无尽的星辰,月亮清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她这几日一直受累挨饿的,哪里有什么力气,只见她脚下一阵踉跄,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她只感觉身上的骨架几乎都被摔散了,不由得痛呼起来。 顾玠忙将她搀扶起来,满脸关切的询问,“伤到哪里了?” “不要管我了,冬琅。”虞折烟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扯了扯嘴角道:“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找到人了便回来找我便是,如今我不过是个拖累。” 他见她呼吸沉重,脸色惨白的如同一张纸,想来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便想也没想,只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身子不稳,用手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留你在这里,还不够给狼塞牙缝呢。”即便两个人正在落荒而逃,可他还是用玩世不恭的声音拿着她取笑。 似乎紧张的感觉渐渐的散去,她攥起拳头捶了捶他的胸口。 顾玠却就势要将她丢出去,两个人正在玩闹间,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连地上的枯草都似乎在震动着。 想来那些匈奴人将所有人都抓起来了,唯独不见他们两个,便追了过来。 顾玠顿时脸色一变,可空旷的草原上哪里有地方可以让两个人藏身。若是两个人再被抓回去,只怕以后那些匈奴人定会严加看管,很难再逃出来了。 他抱着她只跑了一小会的工夫,便站在了那里。虞折烟慌张的抬起头来,却见蓬乱的头发下,他的眉宇紧锁,眼睛里满是沉重。 “怎么了?”她的眼睛往四处瞧着,压低的声音询问。 “前面也有人来了。”顾玠脸色一变,“不知道是哪方的人。” 虞折烟知晓顾玠带来的人正围困着匈奴的王庭,他们所困的地方又是匈奴人的地方,遇见自己的人的机会几乎渺茫。 伴随着前后而来的马蹄声,渐渐的无数的火把划破了夜幕。顾玠想要拉着她往左边的跑,可一把利箭扎进了他前面半寸远的草地上。 顾玠将满脸惊慌的虞折烟给放下,然后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一副用性命护全她的架势。 虞折烟伏在他的肩上,泪珠一滴滴的渗入到他的衣衫里,她当初一腔孤勇的羊入虎口,如今后悔也迟了。 然后前后的马都赶了上来,将两个人团团的围在了中间。 “呼延赫,你可是在追赶这两个人?”从前面而来的人群中,赫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虞折烟只接的这声音那样的熟悉,倒像是在哪里听见过一般,只抬头瞧了一眼,便不可置信的长大了眼睛。 只见那女人手里拿着弯弓,威风赫赫的坐在马上。噼噼啪啪响着的火把将她美艳的脸蛋照的清清楚楚,高高的鼻梁,带着几分异样的美艳。 果然是冤家路窄,没想到此时竟遇见那华霜公主。虞折烟虽不知道顾玠当初将人家公主给折辱了一番,但也知晓她与冬琅素来交恶,两个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之地。 此时她与顾玠满身的狼狈,只希冀这个公主没有将他们二人给认出来。 那呼延赫倒是从马上下来,对着那公主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看来这华霜公主在匈奴备受尊敬。 “我们在追赶逃跑的奴隶。”那呼延赫嘿嘿笑道:“多谢公主帮忙,否则就让他们给逃了,只是不知这样晚了公主要去何处?” “要去兰部筹备些粮草。”华霜脸上似乎还带着愁绪,“如今是打是和尚无定论,自然要未雨绸缪。” 那呼延赫忙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公主了。” 华霜似乎很着急,也不想在耽搁下去,本想要骑马走,却瞧见地上被她刚刚射的箭,她的箭都是专门制成的,十分的珍贵,自然是不能浪费的。 她也不吩咐手下,只是驱马走到了顾玠和虞折烟的跟前,下马便要去拾冬琅身旁的箭。 就在把箭拿在手里的一刹那,她顿时瞧见了眼前两个人的容貌,顿时大喊道:“是你们——” 那些匈奴人见她如此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由得都举着火把凑了上来,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公主,他是何人?” 华霜脸上的震惊退去,然后露出狂喜,“他就是顾玠。” 顾玠的名字在匈奴人中亦是如雷贯耳,就是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不过六日,让他们丢了夺下来的城池。 就是这个男人让匈奴人的鲜血流满了大街小巷。匈奴的军队被逼的走投无路,便拿着老幼妇弱当箭牌,就是这个男人竟毫不顾惜族人的性命,让属下那弓箭射杀。 而当他们知晓族里的勇士们将这个嗜杀成性的男人给杀了,都庆贺起来,只以为他们的性命保住了。 当华霜将这个名字再次脱口而出的时候,所有人都拔下了腰间的配刀,满脸戒备的将她们给团团的围住了。 虞折烟紧紧的攥着拳头,因为紧张,手心里全是细汗。 “许久不见了,公主还是这样的精明,想来公主的夫婿极难找罢,或许除了公主,你们匈奴人不过是些蠢物罢了。”顾玠倒也没否认自己的身份。 华霜看着这两个人,不怒反笑,“死到临头了还说这样的话,不是蠢物又是什么?” 虞折烟也气顾玠还是这幅倨傲的样子,如今两个人自身难保,若他说些求饶的话,或许两个人还能保个全尸。 此时最先说话的去世那呼延赫,“公主整个人万万留不得,今日若非您他就跑了,但凡来日他再找到机会跑了,咱们的便大祸临头了。” 顾玠目光如冰,冷冷的扫向了那呼延赫,然后对华霜道:“倘若我是你便不会做这样的傻事,我和折烟乃是谈判的最好砝码,我是太后的亲弟弟,以我们的性命相要挟,还怕他们不会撤兵。” 这些人只一心除了他这个祸害,哪里能想到顾玠的价值,而封凰又迟迟不肯接受他们的降书,这也是他们整日担惊受怕的缘由,大兵压境,若王庭被占领,这匈奴人便彻底完了。 华霜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只让人将他们二人捆绑上,火急火燎的跑回王庭,赶紧让她的父汗拿主意。 封凰坐在营帐中,仔细研究着兵阵图,偶尔挥着狼毫在上面勾勾画画。干燥寒冷的风顺着帐篷的缝隙射过来,吹乱了他鬓角的青丝。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却是那孙藐横未侍卫禀告便闯了进来。他的那张长脸上满是汗珠,因为跑得太急了,只扶着桌子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见让如此的失态,便问道:“发生了何事?” “降书,匈奴送来了降书。”他拍着自己的胸口,不断的给自己顺着气。 封凰有些漫不经心的瞧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挥着自己手里的狼毫,“我不是说一概不回接便成。” “那送信的人说顾玠和虞夫人都在他们手里,匈奴单于说,若三日之内您不接降书,便将二人的头颅给您送过来。” 封凰的手指猛地一僵,乌黑的墨落在纸上,洇出一片片的墨痕。 孙藐横自然猜出了他心里的忌讳,忙道:“没想带顾玠那厮竟被他们捉去了,我们只当做这件事咱们浑然不知,待匈奴人将其斩杀,咱们便打着为顾将军报仇的名号出兵,将来到了朝堂上,便是太后也不敢指责您的不是。” 封凰何尝不明白,这是除去顾玠最好的机会,将来顾映莲问罪起来,只推脱到匈奴人的身上,与自己毫无干系。 可虞折烟也必须死,他当真舍得吗? “您不要再犹豫了,如今虎符和帅印皆不知所踪,只怕是被顾玠藏起来了。”孙藐横急道:“倘若顾玠回来了,这军中哪里还有您的立足之地,便是在这里处死您,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帐外萧瑟的风刮灭了屋内的烛火,月色透过帐篷照进来。映衬的封凰越发的白衣如雪,萧瑟间尽是无尽的悲凉。 不过是片刻的工夫,他的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历经了几生几世一般。 “将那匈奴人赶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孙藐横摸了摸灰白的胡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啊,这才是他追随的封凰,怎能因为儿女私情坏了大事。 待孙藐横走后,封凰缄默的站在书案前,脸色白的有些瘆人。 而同样的满轮孤月,虞折烟和顾玠却看不到了,两个人躲在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房间,周围围着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只怕连只苍蝇也插翅难飞。 此时桌子上倒是摆放着几道酒菜,还有香喷喷的羊肉。 顾玠却是毫不在意的吃着,一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样子,吃的那是有滋有味。待他吃完一块羊肉,见虞折烟在哪里神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哂笑,用刀子割了一小块羊肉塞在了她的嘴里。 她的胃里好像是灌了铅一般,半点胃口也没有,不敬谁也没有他那样想得开,都生死未卜了,还在那里逍遥快活。 她嚼蜡一般的将那肉吞咽下去,然后看着顾玠道:“你说封凰会收降书吗?他会管咱们的死活吗? 顾玠嘴里塞满了羊肉,说话也有些支吾不清,“他只怕巴不得我死了,但他会救你。” 然而他刚信誓旦旦的跟她说完这话,却见匈奴的单于赫兰雄提着刀怒气冲冲进来,伸手便将一个羊皮卷给甩了过来。 不用想便知晓,封凰又没有接受降书。 虞折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想来顾玠竟失算了。封凰待他有几分的真心,她是一清二楚的,在权势面前,她果然是微不足道的。 “哼,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了。”赫兰雄气的浑身哆嗦,一副不把冬琅砍成几段誓不罢休的样子。 顾玠却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灌了口烈酒,笑道:“如今封凰巴不得我死,你给他送信还不是自寻死路。” “那你说如何?” 顾玠指了指虞折烟,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将她先送回去,军中的人认识她,封凰自然不敢杀她,只要我一死,她自然会回到京城自然将这件事禀告给太后,到时候他封凰还能留得住性命?” 虞折烟见他这样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摇着脑袋哭道:“我哪里也不去,只在这里陪着你。” “跟着本将军一起死么?”顾玠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还是回去想想怎么让封凰退兵,保住本将军的性命罢。” 顾玠那双幽黑的瞳孔,在火光下褶褶生辉,虞折烟知晓,他不过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 赫兰雄将两个人的话都细细的听了进去,如今大兵压境,杀了顾玠也是毫无办法,如今倒不如放手一搏,将这女人给放出去,反倒还有一线生机。 他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刀,“今晚让你们好好的话别,若还不接受降书,今晚便是你们的死别之日。” 赫兰雄怒气冲冲的走后,虞折烟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封凰根本是一心想要你的性命,只怕根本不想救咱们。” “你这傻子。”他将她从怀里拽出来,用力钳紧她的下巴,痴痴的看着她,“以后学聪明些,瞧瞧究竟是谁对你好,亏你还费尽心思的想要嫁给他,他根本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 虞折烟见他此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争风吃醋,只觉的又气又恼,“我该怎么救你,你告诉我冬琅。” “回去之后,你不要做任何事情,你只要告诉封凰,说你不会将他见死不救的事情说出去。”他垂眸苦笑,“然后让他放你走,你去找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的活着,再也不要去京城。” 封凰最狠心,但顾玠知晓她与折烟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他未必能痛下杀手。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我绝不独活。” 淡淡的水雾在她的漆黑的眼底慢慢的酝开,他的眼底满是柔意,“你若救我只有一个法子,只是万分的凶险,若不成功,便无法全身而退,你可愿意。” 虞折烟像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袖,“我愿以性命为代价。” ------------ 第九十三章 她挨了窝心脚 下半夜的时候,屋内的篝火渐渐的熄灭了,躺在床榻上的虞折烟鼻尖被冻得发红,瘦小的身子往后靠了靠,直到她与冬琅之间再无半丝的缝隙。 冬琅用下巴抵着她的肩膀,长长的叹了口气,才道:“怎么还没有睡?” “你不也是没有睡吗?”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怕——” 她性情乖戾,往日便是快要掉了脑袋还在那梗着脖子叫喊的主,如今竟说出一个“怕”字,不由得让他万分的心疼。 “回去以后定要想法子保全自个儿。”顾玠的声音里带着复杂,仿佛叮咛最后的话,“封凰阴险狡诈,未必值得相信。” 听着他的话,虞折烟死死的咬住双唇,尽量不让自己的抽泣声被他发现。 顾玠见她瘦小的身子不断的哆哆嗦嗦的颤抖,他的手慢慢的抚向她的脸颊,双手间皆是一阵湿漉漉的凉。 千言万语都凝结在心头,仿佛刹那间已是沧海桑田。 冬琅慢慢的掰过她的身子,然后吻住了她的唇,彼此间的呼吸交错着。 过了许久,虞折烟才一下子推开了他,“如今我们是俘虏,怎能做这些,被人瞧见了岂不丢了脸面。” 顾玠见她如此,伸手便佯装撕扯她的衣衫,她自是不肯,一时间两个人在屋内闹了起来。 这一闹两个人倒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觉得那样的冷了。 就在两个人玩闹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带着讽刺的声音传来,“果然是风流至极的顾将军,便是此时也要风流快活。” 虞折烟身子猛地一僵,扭过头来,却见华霜公主正满脸寒意的站在那里,她何时进来的两个人竟浑然未觉。 “瞧你这酸溜溜的话,莫非还对本将军未死心?”顾玠的嘴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如今沦为阶下囚还这样,也实在不识时务了些。 华霜公主面露寒气,“倘若不是你将本公主骗走,侮辱了一番,今日也不会有这样多的人死于非命。” 正要下榻的虞折烟听到这话顿时呆住了,难怪匈奴人变了脸,原来竟有这样的事端。想来是顾玠不愿意娶这位公主,便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华霜公主虽有满肚子的怨气,可还是得忍着,“你们缠绵恩爱也够了罢,这位虞夫人该走了,若封凰不能收下我们的降书,本公主保证让你的夫君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的放明,果然时辰过的这样的快。 “记住我交代的话。”顾玠叹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虞折烟怔怔半晌,眼圈微红,过了良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伴随着号角声,虞折烟被带上了一匹马,随行的不过是几个身材魁梧的匈奴人。 她扭头看向自己感刚刚出来的帐子,眼泪分明已在眼底打转,还是倔强的扬起了头。 中原的将士果然直逼匈奴的王庭,不过是几个山坡的距离,远远的便看见了那驻扎在那里的帐篷。 士兵们警觉的将他们所有人紧紧的包围起来,冰冷的刀剑和战马的嘶鸣声,让虞折烟不由得心头一紧,“叫南璟王过来——” 那中原的士兵自然不认识虞折烟的,却见她虽衣衫破旧,可自有一番风骨,倒不像是简单的人物。 待那些人进去通禀之后,不过片刻,封凰便从帅帐内走出来,一身的银甲,恍若九天战神。 他见了坐在马上的虞折烟,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欢喜,有震惊,还有更多的不可置信。 或许他不曾想到虞折烟还能保住性命,而且被匈奴人送了回来。 很快那为首的人便走到了顾玠的面前,然后恭恭敬敬的道:“我们单于将虞夫人送回来了,三日之后我们单于会亲自领着八万大军来递降书,我匈奴人愿意每年上贡牛羊各千匹,只希望三日后你们的大军撤出我们匈奴人的草原。” 匈奴人掠夺城池,又得了多少的金银珠宝,粮食马匹,如今战败了,却只愿意交出这样少的东西,想必是以顾玠的性命做要挟,趁机全身而退。 待匈奴的人走后,虞折烟呆呆的站在那里,风吹乱了她身上的衣衫,她直直的看着封凰,眼睛眨也不眨。 “即刻撤军,只在这里留下三千兵马。”虞折烟的声音慷锵有力,似乎在吩咐所有的将士。 “不行。”人群中有人将士怒吼道:“如今离大功告成只有一步之遥,岂能说走就走。” 虞折烟将头上绑着的绒布拆开,满头的青丝披散开来,随即一个物什落在地上,然后她慢慢的俯身捡了起来。 封凰瞧见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居然在虞折烟的手里,不由得脸色一变。 “是虎符。”一个士兵大声的喊道。 虞折烟直视着封凰,“携虎符者可号令六军,南璟王殿下可还记得?” 顾玠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岂能将这样的东西放在别处,便是被抓去做了奴隶,却还是一直藏在身上,虞折烟走的时候,她将它交给了虞折烟,只为了让她用这东西做要挟,保住性命。 然而顾玠也告诉她了,若想救自己,必须用它号令六军。可是这实在凶险,如今在军中掌管事务的是封凰,他若不认,连她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而封凰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不知虞夫人想要如何做?” 虞折烟听到他的话顿时松了口气,只道:“在这里只留三千精兵,剩下的人全部撤回玉门关,待顾将军回来之后便班师回朝。” 众位将士自然不满意这样的做法,顾玠在军中也是风扬跋扈,草菅人命,自然是不得人心的,此时也不知有多少的人希望他死,自然也不愿意为了他的性命放弃唾手可得的战利品。 “好。”封凰慢慢的说,“我这就吩咐撤军的事宜,让少傅大人带着军队离开,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三日。” “好。”虞折烟心内酸涩,一滴泪划过,任风吹干她眼底的潮湿。 仅以三千人留在匈奴人的地界已是狼入虎口,若匈奴人领着八万大军过来,只怕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 封凰虽见死不救,如今却愿意与她同生共死,共同进退,这让她有些唏嘘。 大军离开之后,果然远远的瞧见匈奴人的兵马在远处大大咧咧的转着,毫无畏惧被人给发现,如今他们在上风,果然比以前猖狂了。 只是这三日过的那样的漫长,虞折烟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便是睡着了也满是冬琅的影子,她永远忘不掉她离开的时候,他脸上那依依不舍的样子。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虞折烟才在营帐中迷迷糊糊的睡了去,恍惚间她听见清浅的脚步声,待她睁开眼睛,却见封凰正站在她帐篷里的桌案前,手里拿着他刚刚找出来的帅印。 她顿时心内一紧,只喊道:“放下。” 封凰见她如此的紧张,想必她是根本不相信他的。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是啊,他几次三番的将她置于死地,她岂会再相信他。 “你不妨再睡一会,匈奴的人马还没有过来。”封凰的声音里满是柔意,放下那虎符慢慢的走了过来,“这几日你一直也没睡几个时辰,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不必了。”虞折烟慢慢的坐起身来,将自己的外袍给披上,然后浑然不理会他的脸色,径直的出了帐篷。 军中的将士果然都已经起身了,将东西已经装上马车,只等着今日收了匈奴的降书,即刻回朝。 刺目的阳光射得她的眸子有些吃痛,她正想要用手遮挡,却瞧见封凰直直的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遮去了那刺目的光。 “救了顾玠,终究会酿成大祸的。”她抬起头,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见他的嘴唇似乎在不断的翕动着,“很快你便就知晓。” 虞折烟有些震惊的抬起头,他知道顾玠心狠手辣,等她今日拿着帅印在降书上盖印,事情已成定局了。 她沉默半晌,方艰难的开口,“我相信冬琅会放下屠刀的。” 直到天色大亮,一阵阵的马蹄声从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声音,觅食的鸟儿也高高的悬在天上,不敢落地。 骑着汗血宝马的赫兰雄威风赫赫的疾驰而来,他的身边是他的爱女华霜公主。 虞折烟和封凰的身后也站着整齐的军队,一个个蓄势待发的样子,虽区区三千的兵马,却丝毫不输气势。 直到那些骏马离着他们有数尺之遥,方被人勒住,高高抬起的马蹄,只恨不得将人踩死一般。 赫兰雄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然后大大阔斧的走到虞折烟的面前,将羊皮纸往她的手里一递,然后用浑厚的声音说,“这是我们的降书。” 虞折烟见他态度如此倨傲,却也没有恼怒,只道:“顾将军在何处。” 他身边的华霜公主扭头使了个眼色,果然见顾玠从人群中被带了出来,只是他的脖子上还架着两把明晃晃的刀。 她见他安然无恙,悬着许久的心才慢慢的放下,她将那羊皮卷拿过来,瞧也未瞧,只盖上了帅印。 虞折烟将其中一张拿在手里,“放人。” 见她如此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匈奴的大军给镇住,连她身边的封凰都对她露出赞许的目光。 待那匈奴的单于接过虞折烟扔过来的羊皮卷,顿时那些人将顾玠给放了。 顾玠慢慢的走到虞折烟跟前,却是满脸的笑容,走到她的跟前,毫不顾忌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果然是爷的女人,厉害着呢。” 所有的将士都瞧着,这倒是让虞折烟闹了一个大红脸。 赫兰雄恨恨的想着,自己精明一世,居然会败在这个纨绔子弟身上,这让他几乎咬牙切齿。 “这羊皮卷上已写,百年内我们两族互不侵犯,违背盟约者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匈奴的单于说完这句话便领着军队浩浩汤汤的走了。 便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也隐隐约约的听见匈奴人的欢呼声。这一仗打来,他们抢夺的东西足够抵挡七八年的旱季,他们也算是捡了便宜的。 虞折烟哪里理会这些,一边摸着脸颊,一边对顾玠秋后算账,“你在人前也这样的放荡,毁了你的名声不要紧,可怜我一个女人家被你拖累。” 见她这样的指责自己,顾玠倒一下子笑了出来,“咱们要什么名声,谁敢笑话咱们,我将他的头剁了去。” “两位这样的话还是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一旦匈奴人反悔,咱们可是人家嘴边的肉。”封凰冷冷扬声,一字一句,入耳却是那样的阴冷。 虞折烟眼角的泪珠还未来得及擦去,便瞧见顾玠一下子走到封凰的面前,怒道:“好啊,你还敢留在这里,就是你不肯接受降书,想置本将军和折烟于死地。” 两个人的剑拔弩张,让那些将士们也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刀剑,如今在军中,执掌帅印和虎符的是顾玠,若他想要封凰的性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就在这一刹那,连空气也仿佛凝结,让虞折烟几乎窒息。 “冬琅,若非他,我如何能让十几万大军离开,如何能将你救回来,显然之前的不过是误会。”虞折烟疾步走过去,扯住了顾玠的衣袖。 顾玠听了她的话果然勃然大怒,用手指着她的鼻子,怒气冲冲的说,“如今你还袒护他,我看你的了失心疯了。” 他说完伸脚便往封凰的身上踹去,封凰毕竟是皇亲贵胄,他如此不管不顾的,显然仗着自己有帅印,无法无天了。 虞折烟眼见他的脚要落在封凰的身上,一下子扑过去挡在了他的面前,伴随着一记狠狠的窝心脚,虞折烟猛地摔在地上,吐了口鲜血出来。 “折烟——”顾玠吓得急喊她的名字。 然而最先将她搀扶起来的却是近在咫尺的封凰,他似乎也没想到虞折烟会挡在自己的面前。 ------------ 第九十四章 封凰的期待 封凰脸上满脸关切的将她搀扶起来,又见她似乎站不稳,随即又口吐了几口血沫子,不由得心下大骇,忙问她伤势如何。 虞折烟摇了摇头,似乎告诉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 顾玠见自己犯了这样大的错,一时间手足无措,又见她吐了血,忙命人找来军医。 待大夫瞧过之后,只说是胸口的淤血,并无什么大碍,这让顾玠顿时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虞折烟正拿着茶漱着口,见他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心有怒意,“顾将军谢天谢地什么,难道谢一脚没踢死妾身,来日还有机会拿妾身当蹴鞠踢?” 她这话一出,帐内的人无不满脸的震惊,顾玠向来是刚愎自用,旁人在他面前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而虞折烟竟这样的出言讽刺,顾玠那样的脾气岂能受的住。 他原本心中有愧,又瞧着她与封凰那样的亲昵,甚至不惜为他挡了自己一脚,顿时醋坛子被踹翻了。 顾玠指着她的脸,脸色气的铁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你——” “妾身怎么了?”虞折烟反唇相讥,“您要是觉得不够,尽管再踢一脚,省的妾身再——” 她的话还未说完,封凰便眉头紧皱,忙叫了她的名字,“折烟。” 待她瞧过去,却见封凰冲她慢慢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无忤逆顾玠。 顾玠自然将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全都放在眼里,周身顿时散发着肃杀之气,他死死的盯着他们两个人。 虞折烟抬眸望去,目光与他的相触,越发觉得胆战心寒。 他似乎在极力的隐忍者自己的脾气,终究他还是掉头而去,大步的跨出帐内,再未回头看一眼。 虞折烟这才从新跌坐回床榻上,无声的苦笑,心内却只一阵的冰凉。 很快那些大夫和士兵们也渐渐的散去了,而封凰深深的瞧了她一眼之后也离开了。虞折烟倒成了尴尬的存在,谁搭理她也得被连累。 如今封凰若再留在这里,有什么风言风语的传进顾玠耳朵里,两个人都要倒大霉了。 不过片刻虞折烟便听见外面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她穿上绣鞋过去瞧,却见士兵们已经整军待发。 虽只留下三千兵马,可封凰选的都是精兵强将,看起来威风凛凛。不过都是骑兵,马车都没有留下,这让虞折烟有些犯了难,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走。 就在她满心踟蹰的时候,封凰却命人给她牵了一匹小马过来,但瞧着四只矫健,倒不比旁人的差,这让虞折烟又惊又喜。 顾玠正穿着银铠甲整顿军纪,却远远的瞧见虞折烟正在哪里满脸欢喜的对着一只马,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不由得心下大怒。 他的副将刘元峰见他脸色阴寒,忙笑道:“将军,属下这就让人即刻赶制一辆马车出来。” 顾玠听了这话,只怪他多事,冷笑道:“你若将这样玲珑的心思全放在战事上,咱们如今也不会这样的无功而返。” 刘元峰悻悻的不敢争辩,顾玠却不肯放过他,全不管这些时日出征他立着了多少军功,只挑拣着他打的败仗说事,只将他骂的是狗血淋头。 可怜年过五旬的刘副将被骂的哭天抢地,只恨不得抹脖子去了。 这也难怪,这刘元峰乃是跟随他父亲承国公一起上战场的,连承国公都敬重他几分,如今竟被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娃子打了脸面,顿时又气又恼。 虞折烟虽远远的瞧着,却也是心内忐忑,顾玠恼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生怕他跟自己秋后算账。 很快军队便要撤走了,虞折烟骑在那矮小的马上,哪里比得上那些勇猛的战马,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 马蹄掀起的尘土落在她的脸上,弄得他浑身上下都是灰尘。 封凰和顾玠骑在最前面,虞折烟只能远远的瞧着两个人的背影,却无论如何也是追赶不上的。 很快就到了晚上,顾玠找了河边的一块背风的地方安营扎寨,虞折烟被安排在一个还是不错的帐篷里。 很快侍卫就给她送来了熬好的粥,还有几块肉,虞折烟累死累活的骑了整日,也没有什么胃口,只胡乱的塞了几口粥便倒在毡子上慢慢的睡去。 她睡着正香甜,却恍惚间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蹑手蹑脚的,倒像是进来贼一般。 虞折烟不敢大声喘气,左手却慢慢的摸向了枕下的短刃,然后将眼睛慢慢的睁开一个缝隙。 待虞折烟迷迷糊糊的辨别出那个人是谁,不由得心内一紧。 却见那个人慢慢的走到了她的毡子旁,然后慢慢的坐下,然后伸手慢慢的摸着她的脸颊。他的动作那样的温柔,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虞折烟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做出睁开眼睛的架势。 冬琅见状,知晓赶紧跑已是来不及了,又瞧见他装毡子和枕褥的藤条编织箱子倒能装下一个人,便一下子跳了进去,然后随手合上了盖子。 她见他动作连贯,若非自己早醒了,只怕根本发觉不了。 顿时她玩心大起,穿上绣鞋走了过来,伸腿便往那藤条箱子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快来人,有贼——” 那藤条极软,她这一脚正巧踢在冬琅的背上。伤了冬琅七分,她自己反倒伤了十分,一下子坐在冰冷的地上,哎哟哟的捂着脚,疼的龇牙咧嘴。 躲在箱子里的冬琅见状忙跳了出来,也不管自己身上被踢到了哪里,只将虞折烟抱回道毡子上,然后脱下她的鞋,细细的查看她的伤口。 虞折烟原本就因为他踢自己的事愤愤不平,本想趁机出气,谁知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顿时又气又悔。 顾玠忙将那桌上的蜡烛拿了过来,然后借着光细细的查看这她的脚,果然见她的脚踝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印子。 他只轻轻的一摸,一股疼痛顿时席卷了她的全身,一下子她的冷汗全下了来,“疼——” “不过是错了位,我帮你掰过来。”他说一只手死死的拖住她的脚掌,一副要大干特干的样子。 虞折烟吓得要将脚抽回来,叫嚷道:“你这样的人哪里会这些,还不快叫大夫过来,只怕你巴不得我残废了,定不会安什么好心思。” “当初本少爷的狗腿断了,都是本少爷亲自救治的,那样金贵的狗都能好,更何况是你这样的贱命。”顾玠一副贬低她的语气,“你不感恩戴德便算了,还出言诬陷,你该当何罪。” 封凰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虞折烟的帐子旁,他的手刚落在帘上,却听见里面传来了虞折烟的声音。 “冬琅,你轻一些,疼——”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传来顾玠不悦的声音,“忍忍就过去了,你再这样的躲,一会子更疼。” 一身白衣的封凰紧紧的握紧了拳头,随即是冷漠的一笑,连他自己也知晓,自己期待的东西不过是枯枝上的霜,终究会随着日光的照射,渐渐的消失。 他转身而去,似乎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留恋。 而帐内的虞折烟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动了动自己错位的脚,果然好了大半。 ------------ 第九十五章 战神顾玠 顾玠见她的脚能动了,冷笑一声道:“本将军可比那些庸医强出百倍,本将军只收你一万两的诊治费用,如何?” “没有银子。”虞折烟一边揉着脚脖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前几日我的生辰你还失约了,送我的礼品便抵了罢。” 他听了这话,蓦地纵声大笑,“我原本有极好的东西要给你,它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虞折烟听到这话忙笑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珍宝,我可不依。” “匈奴王王冠上的宝石你可喜欢。”顾玠笑着道:“不过我还没有将它拿来,但很快就是你的了。” 她听说过那块宝石,听闻是匈奴王赫连雄从大宛国抢掠来的,听说通身火红,没有一丝的杂色,却是世间难得的珍宝,更是匈奴王权的象征。 虞折烟道:“如今连休战书都签下了,看来你是要失望了。” 顾玠但笑不语,只将今日签好的那羊皮卷拿了出来,拿出火折子竟一下子点燃了,那羊皮烧的极快,呼呼的一下窜起了火苗。 “你做什么。”虞折烟满脸的震惊,“这东西是要交予朝廷的,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顾脚腕上的疼痛,忙将她羊皮卷给抢了过来,等拿着东西扑灭,烧的只剩下一小块。 “我一会领着三千人杀回去,定会杀的那匈奴人措手不及。”顾玠满脸的倨傲,“此时匈奴人只怕还在饮酒庆祝呢,等他们都醉倒了,我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虞折烟心下大骇,“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了,你何必再惹出什么是非来,难道非要血流成河,你才能安生吗?” “不过是些贼子,一些恶种,哪里值得怜悯半分。”顾玠满脸的戾气,仿佛那些匈奴人是些卑贱的蝼蚁。 眼见这样的说辞只能越发的激怒他,虞折烟忙道:“匈奴的王庭只怕有八万人,周围又有部落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只怕有几十万大军,你莫不是疯了,去以卵击石。” 顾玠见她这样的关切自己,语气也开始和善起来了,“我今日已经派了兵马去悄悄的去玉门关传信,让他们快马加鞭的回来,只怕很快他们就能回来了,只要本将军在那里等上四日,便能汇合。” 虞折烟见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连她和封凰都没有听到半分的风声,顿时满脸的错愕。 他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时辰,便道:“我留下三百人在这里护着你的安全,你和那碍手碍脚的封凰在这里等着,我的消息。” 他说完便急匆匆的出了帐子,然而没走几步,却被虞折烟给一下子拦住了,她伸着胳膊挡在他的面前,“我不许你去。” “你们这些妇人最喜欢抢风多事,爷的事情岂容的你这样说三道四。”顾玠被她弄得脾气也上来了,“还不快让开。” 虞折烟知晓,若这一仗匈奴人赢了,顾玠将死无葬身之地,倘若顾玠赢了,这些匈奴人只能往西迁徙,如今正值寒冬,漠北哪里有牧草,这岂不是要将他们灭绝。 她一时间情急,也顾不得旁的,一下子将他腰间的配剑拔了出来,锋利的剑锋指着他的喉咙,“你若敢走,我便杀了你。” 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自然将士兵们都惊醒了,封凰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却见虞折烟竟拿着剑对着顾玠,两个人如同相斗的公鸡,谁也不让谁。 明明刚才两个人还在帐篷里郎情妾意,这会子的工夫怎么都闹翻天了。 那士兵们见虞折烟的剑锋离着冬琅的脖子只有半寸远,一个个忙拉开弓,对准了虞折烟,似乎她再有什么动作,那箭便射出去了。 封凰扭头对那些士兵冷声道:“放下。” 那些侍卫何曾见过封凰那样好的脾性的人发怒,一时间吓得忙放下了手里的弓箭,更有甚者弓箭掉在了地上也不敢去捡起来。 顾玠和虞折烟却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些,两个人对峙了一会,顾玠怕她拿剑乱比划伤到人,趁她不备,一下子侧身抓过她的手腕,将剑给夺了回来。 待他放开她之后便,虞折烟脚下不稳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她气的浑身颤抖,一口气压在胸口里,无法下咽。 她也管不得什么,从地上抓起一把土便冲着顾玠砸了过去。顾玠便是用袖子遮挡,却还是弄得满身的土。 他们这一闹可当真是让人开了眼了,都知晓顾玠喜爱虞夫人,可没想到竟如此纵容这个女人,想来他竟是个怕老婆的主。 “闹够了没有。”顾玠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果然世间的女人都是这般鼠目寸光,上不得台面。” 他这一骂倒是骂的齐全,连他的姐姐都骂进去了。 虞折烟坐在地上,然后指着他,对着身后那些瞧热闹的士兵道,“瞧他说的这话,你们难道没有姊妹母亲不成,还不快将他杀了。” 她这话无异于是自取其辱,人家可是军中主将,虎符和帅印皆再手,莫说他只说了几句荒唐的话,便是说即刻谋反,打回京城去,他们也得拥护他的。 众人哪里敢动,虞折烟这才知道自己是犯了糊涂,人群中,封凰慢慢的冲着她摇了摇头。 顾玠冷笑一声,即刻吩咐几个人出去悄悄的走了,不一会便将那几个匈奴的探子给抓了回来,想来他是怕他们去通风报信,坏了自己的计划。 当顾玠说要领着这不满三千的将士要反攻回去的时候,众人顿时欢呼起来。这些人和虞折烟和封凰带来的那些宫中禁军不同,不是那些权贵子弟,不过是一些骑射精湛的平民,只一心想着要立下赫赫的战功,然后得到封赏。 若是旁人他们也不敢这样以身犯险,可顾玠的谋略众人也都瞧见了,他这个人虽好大喜功,可还是本事的,若无绝对把握,根本不会以身犯险。 虞折烟只回了自己的营帐,只听着战马嘶鸣,竟是要趁着夜色打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子的工夫,她隐隐听见马蹄声离着自己的营帐越来越近,然后顾玠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等着,等本将军过几日便将你接到匈奴王庭里去,那时候便让你瞧瞧,谁才是这天下的霸主。” 他这话说的狂傲,虞折烟听到耳中只觉气恼,一下子捂住耳朵,不去理会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虞折烟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将脸从被褥中抬了起来,却见灯火摇曳间,封凰只身进了来。 “他走了。”封凰慢慢的道:“你的性子该改改,迟早会酿成大祸。。” 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双目暗淡的如一池死水,听到他的话,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自是知晓的,我与我姐姐自不同,她就是性子太软弱,才被你们迫害致死。” 他见她又拿出陈年旧历来,封凰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倘若我是顾玠,也会在此时选择攻回去。” 虞折烟倏的一下瞪大了眸子,她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封凰的口中说出来,“什么?” 封凰淡淡一笑,“匈奴这些年越发的强壮,朝廷已很难控制。今年苦寒,冻死了太多的人和牛羊马匹,这正是他们做薄弱的时候,等将来开春,他们都会消失在茫茫的草原里,找到他们太难了,而他们返回来掠夺中原,却是极容易的。” 然而虞折烟在那里候着了两日,便瞧见去玉门关的人浩浩汤汤的过来,百里之内,竟无飞鸟经过。 很快那些铁骑如流水一般涌去河套上的匈奴王庭。 虞折烟不知道顾玠那里的情况,究竟是败是成,整日浑浑噩噩的等消息,亦不知过了多少几日,顾玠便派人过来了。 原来他那日夜行百里,反回匈奴的王庭,杀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原来那日匈奴单于见顾玠离开,只找了几个人悄悄的跟着,想来也是放心的,他不过是三千的人马,弄不出什么幺蛾子。 别看匈奴人虽是败了,可抢掠来的东西多着呢,足够他们熬过寒冬。所以赫连雄命人将抢掠来的酒搬出来,大肆的庆祝,一时间所有人都喝的人事不知,连顾玠攻进来将他们斩杀的时候都还在睡梦中。 赫连雄见状不妙,忙带着自己的阏氏和公主王子,往西边跑,谁知跑了不过数十里,便被顾玠派去的人马给追了回来。 匈奴人原本部族之间隔得远,若非大军队过来,根本察觉不出来。 只是待玉门关的将士们过来,那些部落里的人忙往王庭赶,谁知来了之后,吓得是人仰马翻,他们的王庭亦不知被攻占了几日,那些人生怕被前后围攻,只得落荒而逃。 但大多数人还是被抓回来了,一时间匈奴人全都退回了漠北,便是被冻死也不敢再回来。而那些牛羊全被扔下,一时间千里之内,只见牛羊,不见半点人影。 顾玠这一战打得漂亮,一时间军中只传他是战神,连那些逃跑的匈奴人也提起他的名字浑身发抖。 这一仗他斩杀匈奴人两万,俘获九万人,一时间风头无双。 虞折烟是被士兵接过去的,虽知晓顾玠胜了,却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被带到了一个奢靡至极的屋内,这原是匈奴单于的屋子,她只推开门进去,却见屋内摆着数不尽的珍宝,其中有一些是匈奴人不知从何处的来的珍宝,她竟从未瞧见过。 而坐在匈奴王宝座上的男人,正在那里风光得意的左拥右抱,一个美人给他剥着葡萄,一个美人端着酒杯给他倒酒。 这两个人是朝中宗室的女子,都是貌美如花,被送来和亲的人。 ------------ 第九十六章 温柔的女人 虽说是和亲,却没有被匈奴人以公主之礼相待,反倒被欺辱,生不如死。如今顾玠打退了匈奴人,也算是她们的恩人,自然要好生的伺候着。 他一抬头见她来了,还记着两个人那日闹翻了的事情,冷笑道:“如今本将军的厉害你都瞧见了,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他享受着齐人之福,满脸倨傲的样子,一刹那,连她的呼吸也凝固成了冰。 他身边娇滴滴的美人瞧了虞折烟,娇嗔道:“顾将军,这莫不是您的夫人,妾身们这就退下了,免得您的夫人生气。” 他的目光冷冷的扫在虞折烟的脸上,“理她这个母老虎做什么。” 顾玠见她似乎在极力的压制着脾气,顿时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鸡冠红的宝石出来,开始冷言冷语起来,“这东西这样的漂亮,竟不知道要给谁,都是些有眼无珠的,自然也配不上这个。” 他身边的两个女人满脸艳羡的瞧着,可这样的珍宝,便是给她们,她们也不敢接着。 虞折烟在那里实在瞧不下去了,对那两个女人道:“你们给我出去。” 那两个女人哪里肯走,两双柔弱无骨的手依依不舍的拽着他的衣袖,“顾将军——” 那酥软的声音连虞折烟都浑身一颤,更何况是顾玠那厮,他忙左臂一个,右臂一个搂在怀里,“你们出去了谁来伺候爷喝酒,这毒妇只怕会将酒泼在本将军的脸上罢。。” “妾身侍奉您。”虞折烟笑的亲切,这让顾玠心里毛骨悚然。 怕她闹得天翻地覆,就怕她这样不怀好意的笑,谁知道她在背后里藏着几把刀子,趁他不备的时候捅过来。 她见他变了脸色,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唇角深深的两个梨涡,“顾将军都被人称为战神了,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或者是您嫌弃了妾身,不妨将妾身休了。” 顾玠听了她这样带着威胁警告的话语,一下子将两边的美人推开,“你们先出去,本将军倒要瞧瞧,她究竟要如何侍奉本将军。” 那两个美人自然不敢违背顾玠的话,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当她们出去后,顾玠将靴子往桌案上一放,身子靠在宝座上,一副大老爷的做派,他挥了挥手,像使唤奴才一样的使唤她,“倒酒。” 虞折烟脸上露出了小鸟依人的柔弱和娇婉,她恭恭敬敬的道:“是。” 他原本都想好她要怎样翻脸,没想到竟来了这一出,不由得惊的下巴都掉了,满脸错愕的瞧着她。 却见她捻着兰花指,慢慢的倒了杯酒,然后恭恭敬敬的递到他的唇边,“夫君,请——” 这一声夫君将他吓得不轻,一时间竟怀疑眼前的虞折烟莫不是旁人假扮的,否则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忙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我自己来。” 虞折烟慢慢的将酒杯放在他的手里,然后半跪在地上替他揉捏起双腿来,然后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夫君看起来很喜欢刚才那两个美人,不如求太后娘娘赏赐给您,一并收到府里——” 顾玠嘴里的酒险些喷出来,“虞折烟,你够了。” 而她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样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用娇滴滴的声音道:“妾身以前不懂规矩,以后您便是妾身的天,妾身再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了。” 顾玠再也受不了她的模样,只将脸转了过去,不肯再瞧她,“姑奶奶,我若再说你是母老虎,便让我嘴上生疮,变成个哑巴,您行行好,放过我成不成。” 虞折烟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你们男人就是善变,刚才还喜欢这样的做派,这会子怎么就厌恶起来。” 他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案上,仍旧是心有余悸,“我还是觉得你凶神恶煞的样子好看。” 虞折烟却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只大大咧咧的坐在他身边的宝座上,这宝座用奇木做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孤狼,身下的软垫子又是极好的兽皮做成,松松软软的,倒是很惬意。 他搂着她的肩膀,忙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拽,“这几日是不是替本将军担惊受怕来着。” “呸,谁担心你。”虞折烟脸色一红。 顾玠顿时笑了起来,一低头亲在了她的脸颊上。虞折烟恼羞成怒,一下子伸手推他,两个人双双躲跌入了宝座里。 他的副将正有要事来禀告,一进屋内却瞧见两个人正在那里玩闹,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 明明他们前两日还闹得天翻地覆,这位虞夫人来之前他还巴巴的吩咐自己找两个女子过来,就为了给这个女人点颜色厉害。 现在看来,这女人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两三下就将这位活阎王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顾玠见人进来了,便坐起身来,“什么事情?” 刘元峰忙道:“西北方的探子发现那里藏着大约五万人的逃兵,还请将军吩咐如何处置。” “让封凰率领八万军马去追。”顾玠想也没想,只吩咐起来,“他如今来了匈奴,也没立下什么战功,这好事情便留给他罢。” 刘元峰领命下去了,不过片刻外面便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和号角声,想来封凰已经领命走了,如今顾玠拿着帅印,还不是为所欲为,哪里管人家是不是皇亲贵胄。 他那样多的将领,却偏偏吩咐一个王爷,显然是挟私报复。他的吩咐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兜脑的浇灌在她的身上。 而此时孙藐横却急匆匆的赶来了,他原本被朝廷派来议和的,没想到顾玠这厮竟将人家匈奴单于给活捉了,只因为他年老,待坐着马车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快结束了。 顾玠向来讨厌这些文臣,对这个呆板的太子少傅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和虞折烟坐在宝座上,满脸不耐烦的样子,“这里用不到孙大人,您还是赶紧会京城罢,变得本将军班师回朝,您年老体迈的跟不上。” 孙藐横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俘虏?” 他随手摘了一个葡萄塞到了虞折烟的嘴里,见她吃下之后才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的说,“挑拣一些有用的,剩下的一并砍死了。” 几万条性命就这样的被他轻轻一说,连虞折烟都惊的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那孙藐横气的胡子都发抖,“顾将军,那赫连雄在匈奴人中地位尊崇,倘若将他处死了,定会让那些逃走的部落就怀恨在心,倘若团结起来一心侵占中原,定会酿成大祸。” “那你想如何?”顾玠越发的不耐烦起来,“难不成千辛万苦抓来的,还要放走不成。” “如今匈奴人已退回漠南,回去也定是九死一生,咱们若赶尽杀绝,岂不是有悖人伦。”孙藐横道:“还请顾将军做主,只要赫连雄愿归顺咱们,便让他们的部族留在河套一带,只要年年进贡,岂不大家高兴。” 虞折烟也十分赞赏他的建议,只要不杀人流血,便是好的,“我也觉得孙大人说的在理,这河套之地咱们留着也是无用,咱们中原们又不会游牧。” “妇人之见。”顾玠脸色越发的不善起来,“非我族人,其狼子野心也是祸害,何不一举歼灭了,岂不省事。” 他的杀戮心太重,一时间虞折烟也变了脸色,“难道对匈奴人来说你不是祸害吗,人家遭了天灾,在这里好不容易避一避,你却这样的赶尽杀绝。” 孙藐横虽一本正经,可也是心怀仁慈的,他时常听闻虞折烟和顾玠两个人如何的嚣张跋扈,做尽了大逆不道的事情,没想到今日虞折烟倒令他刮目相看,竟是个识大体的女子。 顾玠不想跟她起争执,刚想拂袖而去,却听见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传来。 这声音顿时让他的心口猛地一颤,即刻转过身来,却看见她趴在桌案前,哭的可怜。 他走过来,扶住她不断颤抖的肩膀,急道:“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不过是些卑贱之人,哪里值得你这样的伤心。” 虞折烟抬起头来,眼睛里含着泪珠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这样的人最是见不得人哭了,尤其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忙问道,“你倒是说清楚,当初怎样,今日又怎样。” 她抹了一把眼泪,“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只以为你不再做那杀人屠城的事情了,没想到你又如此心狠手辣,早知我出家为尼,替你赎洗身上的罪责。” 虞折烟说完又趴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那孙藐横站在那里,忙接着道:“虞夫人一心向善,您又何必增添杀孽,让她痛苦呢。” 顾玠忙道:“算了,只要它们投降,本将军便不杀他们,如何。” 她一下子抬起头来,破涕为笑,“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顾玠忙覆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她笑了起来,然后佯装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 第九十七章 班师回朝 孙藐横见两个人缱绻,自觉有些尴尬,至少他担忧的事情解决了,便摸着灰白的胡须慢慢的出了屋子。 他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一阵战马的嘶鸣声,却见封凰正领着将士归来,白羽银盔,刺金蟠龙大氅迎风翻飞。 待封凰勒紧了马,他赶紧走了过去,“王爷怎么空手而归?” “那些不过是些逃难的妇人和孩童,岂能痛下杀手。”封凰从马上下来,随手将缰绳递给身后的侍卫,“顾玠呢?” 孙藐横指了指身后的屋子,“您还是莫要去叨扰他们了。” 他口中说的人封凰顿时便明白了,只是眉宇紧皱,深深的往那屋子上瞧了一眼,隐约间似乎传来女人的娇笑声。 “真是一物降一物,顾玠那样无法无天的人竟然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孙藐横长长的叹了口气。 但他说完便后悔了,他刚才忘了封凰和虞折烟之间的关联,一时间有些尴尬,却见封凰神色如常,好似将他的话并未听进去。 他见状赶忙岔开话题,忙道:“顾玠那样的性子,若知晓您放走了那些人,岂能善罢甘休,您还是先想好了说辞才是。” 然而封凰却并没有听他的劝阻,只是实话实说,自然惹得顾玠的勃然大怒,只说回京便治他的罪。 顾玠这一仗打的漂亮,十年之内匈奴人再无翻身的可能,战报不断的传到京城之中,朝野中那些反对之声渐渐的平息。 连太后的和小皇帝的位置也做的稳稳当当,顾玠还在路上,以皇帝颁布的诏书便到了,顾玠被封为一品大将军,封万户侯,这样的恩宠,顾玠却不屑一顾,连接圣旨的时候都没有半点喜悦。 倒是他迎完旨后一直铁青着脸,虞折烟便调侃道,“如今给了你这样至高的赏赐,等来日立下战功,再也不能加官进爵了。” 顾玠随手将明黄色的圣旨给扔在了桌子上,“便是我为姐姐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她还是不想给我最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虞折烟有些莫名,如今权势地位,金钱珠宝,什么他没有,“莫非是想要几个美人,以享齐人之福。” 她不过是玩笑话,竟惹得他勃然大怒,“我原以为你最明白我的心思,没想到你果然愚不可及。” 虞折烟便是满头的雾水,若自己再问下去只怕他更没有好脸色,便十分识趣的闭上了嘴。 他走到桌案上,似乎在挥笔写着什么,“你放心,回京之后我便跟姐姐要,那原本便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他这样一说她更觉得莫名,便没有细问,只走过去瞧他在写着什么,只一见便顿时脸色大变,“冬琅,不可——” 他竟写公文给地方的大员,将要他们按迎接圣驾的规格在他进京的沿途恭候,而对待那些封疆大吏原是平行公文,却擅称令谕,竟将他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顾玠依旧在挥着狼毫写着,头也不抬,“本将军凯旋回朝,那些庸才不出力迎接,留着还有什么用处,这叫物尽其用罢了。” “如今你班师回朝,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但凡做了逾越臣子本分的事情,定会有人在朝堂上弹劾你的。”虞折烟苦口婆心的劝着,她知晓顾玠哪里听得进去逆耳忠言,他又是那样的性子。 “瞧你竟吓成了这副模样。”顾玠一下子将她搂在怀里,滚烫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这行军途中多么劳苦,我只想让你过了好些,京中礼部的那些人刚说出半句是非来,看我不打断了他们的腿。” 虞折烟恍惚间觉得他已经渐渐的坠入深渊了,她想拉扯他,却总是抓不到他的手。他年少成名,身居高位,双耳早已被蒙蔽。 刹那间,一念洞明,却无法抽身。 然而虞折烟更想不到的事,沿途的官员竟然拿出献上珍宝无数,那古玩字画之类的更是不计其数,更有些人来巴结虞折烟,送来的绫罗绸缎,珠宝钗环更是装了满满的一骡车。 虞折烟和顾玠是在一个飘雪的日子进京的,太后已经命各地的官员进京迎接,当众位风尘仆仆的大臣在城门口行礼的时候,顾玠带着身后的一千将领,头也未转的便直接过去了。 而虞折烟跟他共乘一骑,她虽看不清他的面貌,亦能猜测出他脸上定然带着高傲。 那些大臣们见他如此倨傲,便顿时变了脸色。 成千上万的百姓们站在街道的两侧,等着这位战功赫赫的顾大将军回京。便是下着鹅毛大雪,街道两旁也有浓妆艳抹或者名门闺秀,想一睹这位战神的风采。 那些女人却看见顾玠一马当先的端坐在汗血宝马之上,身形笔直。赫赫生风,而他的前面却坐着一个美艳的女子,这令京中的女人无不羡慕妒忌。 虞折烟哪里受得住这样万众瞩目的,忙转头对顾玠说,“你还是将我放下来罢,这些女人的目光都快将我给戳死了。” 顾玠却故意勒了勒马,她的身子顿时往后撞去,一下子碰到了他宽厚的胸膛,这顿时再次惹来了那些女人嫉恨的眼神。 “本将军可不想去招惹这些女人,你就替本将军挡挡,也算是你的福气。”他调侃着她,“难道你还不愿意。” 虞折烟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而此时竟有一个楼上的女人将手里的手绢丢了下来,青紫色的手绢夹杂着雪花缓缓的落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落在虞折烟和顾玠的身上,他却拔起手里的剑,一下子劈成两半,碎裂的手绢落在地上,被他身后的马蹄不断的踩过。 他脸上的煞气很重,虞折烟忍不住调笑他,人家不过是扔了手绢,又不是锋利的箭。 这让那些跃跃欲试的女人都攥紧了手里的绢子,还有用纱绢堆成的花儿。 然而那些女人脸上的失望还未散去,却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封凰,他一身银色的盔甲,头上的翎羽随风而动,那洁白的雪似乎都不敢落在他的身上,怕污秽了他一身的清雅孤寂。 还是有女子将那手绢丢了下来,翩然而落的手绢正巧落在高头大马的鬃毛上。 封凰却抬起头往楼阁上望去,那上面站着的女人无不羞红了脸颊,随即无数的花和手绢丢下,他既不接也不去躲避。 出征的将士数十万,进京的不过一千人,但从匈奴人掠夺来的珍宝却装了整整三十五辆马车,被俘的赫连雄虽骑在马上,周围却是严兵把守。 他耷拉着脑袋,想他也是草原上的枭雄,竟落得今日的下场。 直到顾玠带着这些战场上归来的将士到了宫门前,所有人才整齐的从马上下来。顾玠下来之后,将手慢慢的伸向了虞折烟,想要扶着她下来。 虞折烟慢慢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罢,若是太后娘娘瞧见了,又不知道如何了。” “如今我在这里,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目光里带着柔意,轻轻的笑,“下来。” 虞折烟倒没有再违背他的意思,只轻轻的牵着他的手,往马下一跨,顾玠将她接在怀里,然后慢慢的放在地上。 此时礼乐齐鸣,太后被孙喜搀扶着,慢慢的往宫门外走来。羽扇宝盖遮挡住她头上的鹅毛大雪,她一身凤袍,头戴衔玉的飞凤,伴随着流苏的沙沙声,她慢慢的想着顾玠和虞折烟走来。 而顾玠解下身上的配剑,递与礼官,然后牵着虞折烟的手慢慢的走了过来,直到离着太后三尺之遥,他才和虞折烟慢慢的跪下,“参见太后娘娘。” 而他身后的将士也随即跪了下来,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人,身上的风霜尘土尚未洗去,却能将那些远远站着的文臣武将给震慑住。 太后见了顾玠是眼角含泪,若非孙喜在一旁安慰,只怕都哭了出来。 她忙走过去将跪在地上的顾玠给拉了起来,笑道,“果然是我顾家的好儿郎,没有丢咱们家里的脸面,如今你征战匈奴有功,想必父亲泉下有知,也自是心中欢喜的。” 顾玠当着所有人的面,却将那封赏的圣旨给拿了出来,“微臣为国效力,不求闻达于世,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旨意,只望您能应允微臣一件事。” 跪在一旁的虞折烟想起来那日他说的话来,便越发的想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顾映莲和他毕竟是亲姐弟,哪里猜不透他的心思,扶着他的手却是紧握,直接隐隐发白,“这封赏的圣旨你还是收回去罢,你想要的本宫应允的事情若是家里的私事,便改日再说罢。” 顾玠知晓,若此时不说出来,以后哪里还有机会,他大声的说,“微臣恳请太后娘娘做主,封赏虞折烟为一品诰命夫人。” 他的声音遒劲,那些王公大臣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顾玠竟这样的痴情,为了一个女人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太后顿时脸色铁青,又不能发作,只得极力的忍着。 孙喜压低了声音对顾玠说,“顾大将军,这大将军的位置可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您怎么不知轻重呢。” 顾映莲如今也不得不妥协,只有顾玠占住了大将军的身份,又有帅印在手,这些十几万铁骑便牢牢的握在他们姐弟的手中,只有如此,她才能在朝中站稳。 她大声的道:“原来是这样的事情,折烟这丫头跟你出生入死了一番,也算是用功劳的,册封的只旨意哀家早就拟好了,也难得你这样的记挂着。” 跪在一旁的虞折烟心里却五味陈杂,一个妾室哪里能封为诰命夫人的,看来她要被顾玠扶正了,他这样千般算计,竟是为了她。 顾玠听了太后的话才慢慢的将手里的圣旨收回来,然后跪地磕头,“微臣谢太后娘娘。” 就在这大雪绵绵的时日,太后抱着年幼的皇上接见了赫连雄,然后封了一个异姓王,便让他返了回去,只是让他签了文书,每年要向朝中上贡。 而在顾玠的强烈要求下,太后处置了放走匈奴人的南璟王封凰,在金銮殿前受了五十军杖。 自始至终,他没有喊出一声。 连朝中的大臣都忍不住给封凰求情,却还是顾玠驳斥了回去。 一月有余未回承国公府了,虞折烟竟有些陌生,待她和冬琅从马车上下来,却瞧见宝潇儿个府里的一众奴仆在府外候着。 那些人忙跪下请安,大声说着。“给大将军道喜。” 顾玠心里欢喜,便让管家拿银子打赏了众人。 等两个人进了府内,管家便急忙通报,“将军大人,云大人在府中等候了您一个时辰了。” “表哥怎么来了?”虞折烟微微的皱眉。 ------------ 第九十八章 大难 顾玠原本对云霈昌便心怀敌意,听了管家的禀告,有些恼怒的甩了甩衣袖,“让他滚。” 管家见他发了这样大的火吓得魂不附体,正想赶紧跑过去将人给打发走,却被虞折烟给拦住了,“人在哪里?” “回夫人的话,正在云兰馆的正厅里等着呢,云大人——。”管家尚未说完,虞折烟便急匆匆的走了。 管家心惊胆战的抬起头,偷偷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却见他唇角抿做一线,脸上带着怒意。 就在管家以为自己大罪难逃的时候,顾玠越过他,直接追着虞折烟的身影过去了。 虞折烟来到云兰馆,却见云霈昌正坐在屋内喝着茶,清俊的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好像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他听见了声响,忙站起身来,一抬头,却见虞折烟扯着裙裾进来,脸上满是欢喜,“表哥——” “折烟。”云霈昌满脸的动容,声音里也满是怜惜,“那日听说你被太后娘娘弄到了边关,只怪我身份低微,不能给你进宫求情。” 虞折烟知晓,他已经与公主定下姻亲,自古便有规矩,驸马不能入朝为官,可怜他满心的抱负,竟被硬生生的给断了。 她自边关回来,亦是饱经风霜,如今瞧着自己至亲之人来瞧自己,顿时泪流满面,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表哥。” 见她难得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来,云霈昌也抱紧了她,只轻声安慰着他。 顾玠正巧进来,见表兄妹人二人这幅情形,顿时是火冒三丈,“果然是郎情妾意,看来本将军是打扰到你们了。” 云霈昌自然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讽刺,便忙将虞折烟放开。 而她却气恼他不可理喻,却对云霈昌道:“表哥,最近家里可来信了,舅舅舅妈最近可好?” 她声音温柔,嘴角带着笑意,这让顾玠瞧见了顿时气的是火冒三丈,往日她对着自己何曾这样过。 他走过去一下子将虞折烟扯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冷冷的看着云霈昌,“你来做什么。” 云霈昌可是个好脾气的人,赶忙按照规矩给他请了安,然后道:“微臣有事要劳烦顾大将军。” “本将军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理会你的芝麻小事。”他说完便语气不善的冲着门外喊道:“来人,送客。” 虞折烟站在他的身后忙扯住他的衣衫,“表哥的事情,便是咱们的事情,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不帮忙的道理。” “表哥?我可没有什么舅舅,又哪里来的表哥。” “冬琅——”她哑声唤他,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满脸恳求的望着他,“你当真不肯帮忙吗?” 顾玠见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哪里还记得刚才争风吃醋的事情,便忙道:“好了,我帮就是了。” 云霈昌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愁绪也渐渐的散去了,只对着虞折烟道:“折烟,不过是朝中的事情,还劳烦你避一下。” 她脸上一阵错愕,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虞折烟一路上舟车劳顿,回到卧房里便靠着床榻睡了过去,隐约间她听见有细微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她揉着眼睛往窗外瞧了瞧,却见外面已漆黑一片,屋内已经被掌上的灯。 顾玠见她醒了过来,便大喇喇的坐在了她的身边,冰冷的手往她滚烫的脸颊上贴了贴,皱眉道:“怎么好端端的就睡下了,连晚膳也没用。”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晌午的时候吃多了,现在吃不下去了。” 顾玠知道这些时日她胃口不好,总不能逼着她吃,只是摇了摇头,“刚在听你表哥说你最喜欢舅舅府里的厨子做的饭菜,我明日便命人将他给接来,专门给你做饭。” 她自小就娇生惯养,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却忽然想起云霈昌来,便忙问道:“表哥找你究竟是什么事情?” “一些不重要的小事。”顾玠好像存心隐瞒,也不想告诉她。 她满脸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云霈昌是怎样的人她是一清二楚的,他今日能来求顾玠想必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正在此,顾玠却从怀里拿出两张叠好的纸出来,“瞧瞧这两篇文章哪个好一些。” 虞折烟刚刚睡醒,哪里有心思瞧人家的文章,只随手打来瞧了两眼,随便的指着一篇道,“这文章倒有几分风骨,瞧着却是不错的。” 谁知顾玠听了她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一下子从她身边的锦榻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道:“这样狗屁不通的文章你也觉得好,真是有眼无珠。” 被他这样一骂,虞折烟身上的困倦顿时散去,皱眉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又怎么了?” 顾玠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你说我的文章不如你表哥的,果然是郎情妾意,这样的东西也说好。” 她不过勉强读了些四书五经的,又不是什么才女,哪里又能辨别的出孰好孰坏。 “我和我表哥只有兄妹之情,便是同床共枕一辈子,也生不出什么情愫来的。”虞折烟最瞧不得他整日疑神疑鬼的样子,“刚才没瞧清楚,你的文章最好,这总成了罢。” 顾玠只听见了她的前半句,顿时五雷轰顶目中怒色滔天,“好啊,如今嫁给了我,却还想着跟你表哥同床共枕。” 她懒得再搭理他,只从床榻上下来,找到自己的绣鞋便往脚下穿,谁知刚穿好一只,另一只却怎么也找不到。 待她仔细的寻,却见竟是在他的脚下,便气恼道:“让开。” “你要去哪里?”他带着怒气的眼睛深深的迫视着她。 她反唇相讥,“自然要去找我表哥,何必留在这里碍眼。” 而他的靴子还踩在墨绿色的绣鞋上,绣着彩蝶的鞋帮上一道黑乎乎的印子,这双鞋子原本是她极喜爱的,没想到被他这样的糟蹋。。 她脚便往他的腿上踢去,而他的双腿却如铁铸的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她的脚踝处出来。 他见她这样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早已将刚才的怒火忘的一干二净,忙道:“伤到哪里了?” 虞折烟正俯身揉着脚踝,听到这罪魁祸首的声音便愈发的恼怒,一时间竟抓起脚下的鞋子往他的头上砸了过去。 冬琅正满心思的担忧着她的伤势,不成想她竟然敢拿着鞋子砸自己,所以眼见着那鞋子飞过来,竟忘了闪躲。 鞋子直直的砸在了他的发冠上,头上的玉簪一下子碎成两截,他的头发也顿时落了下来。 宝潇儿正巧进屋,一瞧见这样的情形顿时变了脸色,忙跑了过来,“少爷,您没事罢。” 虞折烟也知晓自己闯了滔天的大祸,只恨不得逃到天涯海角去,这辈子也没胆子再出来了。 顾玠的眼睛直直的瞧着虞折烟,眼底的怒意渐渐的散去,然后一种莫名的表情竟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没想到顾玠竟然笑了起来,这让虞折烟和宝潇儿有些发懵了,莫非被她一下子给打傻了。 没想到顾玠却笑这道:“好你个丫头,居然该谋害亲夫,看我日和惩治你。” 说完便一下子将满脸错愕的虞折烟拽到床榻上去,一双眼亮的灼人,借着灯光,虞折烟清晰的眼见他的漆黑的眼珠上,只有自己的影子。 宝潇儿见两个人如此,便知晓两个人不过是玩闹,便闷不做声的退了出去。 她的肩膀被他钳制住,他压在她的身上,俯身看着她,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声。 一切似乎都变得暧昧不明,床榻前的火盆似乎暖的异常,一股股热气阵阵的袭来。 他的瞳仁幽黑,手指慢慢的在她的脸颊上划过,“我要让你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虞折烟只觉得好笑,“我又不是皇后,说什么傻话。” “皇后又如何?如今我手握重兵,便是坐上龙椅也不过是一朝一夕便能做的事情。”顾玠的眼睛里带着桀骜。 这话听到她的耳中,心中大骇,眸子猛地睁大,“冬琅,你胡说什么?” 因为顾玠的凯旋而归,宫中变得平静起来,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眼睛也渐渐的闭上了。 而顾映莲垂帘听政在朝中的异议也渐渐的平息了,似乎人们在这个年轻的太后身上看到了谋略和聪慧,只是不知道她所有的决策都来自于南璟王。 皇宫的深处有一处极为僻静的宅院,这原本是南安王离京之前在宫中的住处,太后却赏给封凰在此处养伤。 宫中早已流言四起,谁不知道这南璟王不过是太后娘娘的面首。 那侍奉的宫女正端着茶水出来,却见太后被前簇后拥的走了过来,那宫女赶忙磕头请安。 孙喜尖着嗓子问道:“南璟王殿下在做什么?” “回孙公公的话。”宫女战战兢兢的说,“殿下一直在看折子。” 太后皱了皱眉头,便只身进了殿内。却见八角宫灯前,封凰正披着单薄的衣衫,翻看着一个个的奏折,似乎听见了声响,慢慢的抬起头来。 顾映莲满脸的心疼,“你才受了杖责,怎么起来了,还不快躺下歇息。” 封凰却淡淡一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堆了这样多的奏折,总得解决,否则明日朝堂上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手边批阅好的奏折拿出来瞧,却见朱红色的批注果然字字清明。 而随手又拿起了另一叠奏折,只瞧了一眼,便道:“这些你都看过了?” 封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淡淡道:“这些都是朝中大臣弹劾顾大将军的折子,微臣不敢做主。” 太后随手掀开了几本,却见都是弹劾顾玠如何骄奢,如何以下犯上,收受贿赂的。 上面每一条都写的清清楚楚的,顾玠究竟有多么的荒唐。 ------------ 第九十九章 虞折烟被辱骂 太后随手便把那些折子丢在炭盆里,一封封奏折霎时被火苗慢慢的吞噬,化成灰烬。 封凰看着这一切,眼底有一丝的复杂一闪而过,却随即消匿,“顾将军战功赫赫,自然有人心怀妒忌,这样的折子微臣以后会看着处理的。” 顾映莲嘴唇紧抿,乌黑的长发披散,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在这宫中若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 他只淡淡的笑着,顾映莲白皙的手慢慢的落在他亵衣的衣领上,只轻轻的一扯,顿时衣衫落地,露出了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后背。 “可还疼?”顾映莲慢慢的心疼,细长的手指也慢慢的抚上他的背,“我也是迫不得已。” 封凰却一下子扯住了她的手,淡淡的冲她一笑,“这原是我该受的。” 她望着他的脸色那样白,那样的冷,仿佛殿外的月光,让人忍不住去抓,可到头来永远是满手空荡荡的。 顾映莲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颈,冰冷的朱唇往他的脸颊上吻去,鲜艳的口脂落在了他苍白的脸颊上。 殿内渐渐传来了暧昧至极的声音,而站在殿外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压低了脑袋,对这一些已经见怪不怪了。 孙喜靠着殿外的柱子,挥了挥手里的拂尘,然后对身边的另一个太监道:“去将太后娘娘的要用的汤药备下,半个时辰之后端过来。” 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半个时辰之后顾映莲从殿内出来,头发有些松散,但脸颊也不像适才一般苍白,隐隐的有了一丝的红晕。 孙喜端药碗慢慢的走过去,弓着身子递了过去,“太后娘娘,该用药了。” 顾映莲瞧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叹道:“其实哀家不愿意喝这药,若生下个孩子给他,今生便也知足了。” 听了这样的话,孙喜唬的是脸色大变,一下子跪在地上,“太后娘娘,请您三思啊。” 见他吓成这幅模样,太后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来罢,哀家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倒是还当了真。” 她说完便拿起汤药,一股脑的全都喝了。 “对了,去将封凰批阅好的折子给哀家送到宫里去,明日哀家上朝要用。”她说完便带着那些宫女们和太监们走了。 待恭送完太后娘娘,孙喜缩着身子往殿内走来,也不敲门直接进了殿内。 却见床榻上的封凰合着眼睛,呼吸轻缓,敞开的衣衫下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乌黑的发披散着锦被之中,竟然这一种冷岑。 孙喜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南璟王殿下,我知道您没有睡下,奴才斗胆,跟您说些交心的话。” 封凰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孙公公要说什么?” “奴才知道您现在恨极了顾玠那厮,可如今他便是再猖狂,太后娘娘也不会动他。”孙喜眼珠转了转,“您也是明白人,太后娘娘心里的忌讳是什么。” 一抹冷然的笑在封凰的唇角微微的勾起,“本王不明白。” 孙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帮您除去顾玠如何,只要您能不计较奴才以前的过失。” 虞折烟被封了诰命夫人,自然是要进宫谢恩的,宝潇儿将她宫中送来的翟衣给她穿好。 蚕丝织成五彩翟纹,以朱色罗縠缘袖、边,蔽膝色随裳,大带色随衣,外侧加滚边,上用朱锦,下用绿锦滚之带结用素组,革带用青色,又系以白玉双佩。 顾玠正下朝回来,一进屋便瞧见她穿着诰命夫人的衣衫,便拿着她取笑,“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如今瞧起来竟稳重的很。” 头顶上的发冠几乎快将她的头压断了,她用手一边扶着,一边怒道:“这会子竟说这样的风凉话,早知不当这个诰命夫人了,真是受累的活计。” 冬琅忙走过来,笑道:“如今后悔也晚了,还不快跟我进宫谢恩。” 虞折烟笑着将手递给了他,他牵着她的手慢慢的往外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道:“怎么今日下朝这样的晚。”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将压在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今日早朝中商议,将五公主嫁给赫连雄做阏氏。” 虞折烟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面露震惊。“什么?” 这五公主和她的表哥云霈昌有婚约在身的,而且与匈奴刚刚结束了战事,若将公主给送过去,岂不是白白的害了这位公主的一生。 顾玠的长眉微挑,旋即笑道:“公主出嫁,自然是要有将士陪嫁过去,如此正好能监视着那匈奴人的动静,岂不是一举两得。放心,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将礼部温侍郎的千金温静娴赐给你表哥做嫡妻。” 虞折烟是何等聪慧的人,她太了解自己的表哥了,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会亲自求人的,而他昨日所求之事,也只有顾玠敢帮他。 “我表哥早就瞧上了那温静娴了是不是,他昨日来找你不过是想推了与公主的婚约。”虞折烟满脸的气愤,“他瞒我也罢了,你也瞒着我。” 顾玠见她恼了,顿时也慌了,忙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不帮的道理,再说你表哥娶了公主,便不能入朝为官,可怜他满腹的才学,岂不浪费了。”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承国公府的门外,却见那八抬大轿早已经备好,奴才和侍卫们忙跪下给两个人请安。 虞折烟却并未理会他们,也不等奴仆掀开轿帘,自己径直的做了进去,她还没坐稳,顾玠也跟随者他进了去。 “我也是为了成全你表哥的痴心。”顾玠叹了口气,“这世上谁不想跟自己心爱之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可那公主岂不是很可怜。”虞折烟也知晓这个公主母亲的位分很低,如今在太庙里修行,若知晓自己的女儿被送去那虎狼之地,岂不寒心。 此时外面的轿夫将轿子抬了起来,虞折烟穿着这样沉的衣衫,自然身子不稳,一下子撞到了顾玠的身上。 他趁势搂住了她纤细的腰,“你表哥又不喜欢那公主,将来与其独守空房,倒还不如嫁到匈奴去,那匈奴人自然不敢亏待她的。” 虞折烟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的愧疚在微微的放下,两个人在轿中又说了一会子的闲话,轿子便在宫门口慢慢的落下了。 朗朗的晴日照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每一块砖石都潋滟出光华。 其实虞折烟十分不愿意进宫的,那顾映莲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弄不好就折磨一番,幸好顾玠陪在她的身边,倒是让她放宽了些心。 顾玠和虞折烟到了太后的寝宫,没想到太后竟在念佛,两个人便坐在椅子上等着。 她原本也曾侍奉过皇后娘娘的,那些在太后面前侍奉的宫女也与她是熟稔的,没想到当初与她们一起为奴为婢的虞折烟,居然成了朝廷命妇。 她们两个正说着闲话,却见灵宁正捧着一瓶白梅进来,顿时一缕幽香飘过,两个人不由自主的瞧了过来。 虞折烟倒是许久没有见到灵宁了,那时候她与虞折烟一起给孙喜下套,如今看来孙喜倒也没有太为难她。 “这梅花开的这样的好,咱们莫要在这里干坐着,只去殿后的花园里逛逛去。”顾玠生怕她闷,赶忙说道,“踏雪寻梅,想必是极有趣的。” 虞折烟原本就不想留在这里干坐着,便也没有多想,便跟着顾玠往后殿走来。 果然后殿的梅花盛开,却不过几棵树罢了,两个人正在树下转悠着,却听见树后的小屋子内有人在说话。 “孙公公,您还是去瞧瞧罢,顾将军在殿里等了好一会了。”一个太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他是什么脾气您也是知晓的,若再等下去只怕要恼了,还请您救救我,去催催太后娘娘。” “今日又不是我当值,我何苦去自讨没趣。”孙喜咳嗽了一声,然后依旧用那尖细的嗓音说,“太后娘娘不愿见那女人,咱们也别去碰那个硬钉子。” “那虞夫人样貌漂亮,怎么会被太后娘娘这样的嫌弃。” 虞折烟清楚的感觉顾玠的手微微的一僵,待转过头来,却见他脸色铁青,似乎要坏了事。 孙喜作死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女人蛇蝎心肠,封凰不要的破烂玩意而已,也只有顾将军将她当宝贝一样供着。” 她心下一惊,却见顾玠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一下子将那屋子的门踹开,径直的进了去。 虞折烟刚才被骂了一通,也是心下大怒,跟着顾玠的身后就进去了。 这宫里的太监都住在内务府,只因为孙喜得太后娘娘的喜欢,便将花园里的这小屋子赐给了他,谁知他今日在屋子里说着闲话,却被顾玠和虞折烟听的清清楚楚。 屋内的两个人正吃着馓子说着闲话,却听见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待看清楚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的时候,吓得是魂飞魄散。 孙喜忙从炕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将军饶命。” 虞折烟一边走,一边冷笑道:“孙公公你辱骂的是本夫人,该向本夫人求饶的。” 她穿着一身诰命的衣衫,自然能震慑住这个孙喜,只见他对着虞折烟便磕头,“将军夫人,您便饶了奴才一命,奴才不过是一条狗,您只当奴才刚才乱叫了。” 刚才和他说话的太监见事不好,忙也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地上的砖石都被磕的颤抖。 顾玠双眼通红,极为愤怒的看着孙喜,“那本将军便杀了你这只乱叫的野狗。” 说完他走过来伸脚便往他的胸口踢来,那孙喜自知今日没有了活路,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的往屋外跑。 顾玠见状立即追了出来,怒吼道:“看本将军不将你大卸八块。” 孙喜吓得连滚带爬的跑,撕心裂肺的喊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救救奴才——” ------------ 第一百章 姐弟决裂 顾玠怒火中烧,便急忙往屋外追了过去。此时那孙喜已经跑出了很远,一边走一边叫嚷着。 殿外的侍卫听到了呼喊声忙过来饿了,却见顾玠正满脸铁青的追着孙喜过来,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像是要吃人一般。 而虞折烟也正紧紧的追着,许是衣衫太过沉重,她每一步瞧着十分的费力。 孙喜见了侍卫忙喊道,“顾大将军要在宫中杀人了——” 侍卫也顾不得规矩,几个人赶忙挡在了顾玠的面前,谁知顾玠却一下子将他们踹倒,拔起他们身上的剑便追了过去。 孙喜哪里能跑的过顾玠,三两下便被顾玠给追上了。 他手里提着刀,直奔着他的脑袋砍去。孙喜只感觉背后一阵凉风,吓得一下子摔在地上。没想到他这一摔反倒捡回了一条性命,只是脑袋声的帽子被硬生生的劈成了两截。 他见势不妙,只撕心裂肺的喊着,“太后娘娘,您救救奴才——” 孙喜一边喊着一边拼命的往太后的寝殿内跑,一路上的宫人们都吓得惊叫连连,却谁也不敢阻拦。 就在追赶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太后的殿。听闻这件事的太后和正抱着小皇帝出来,正巧将这样的情形给撞上了。 孙喜见了太后,痛哭流涕的便一下子跑到她的脚底下跪下,“太后娘娘,您救救奴才,顾大将军要杀了奴才。” 顾映莲见顾玠手里提着刀,一副杀红了眼睛的架势,忙怒喝道:“冬琅,还不住手。” 他哪里听得到旁人说什么,只一心想着这孙喜辱骂虞折烟的事情,也不管他面前站的是谁,举着刀便又要砍去。 众人见他居然敢拿着刀砍向太后,吓得是魂不附体,也顾不的什么,忙将他拉开。 虞折烟跑到殿中的以后已经是大汗淋漓,只见众人已经将顾玠拉来,太后脸上也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她怀里的小皇帝也吓得嚎啕大哭。 虞折烟赶忙上前推开众人,扯着顾玠的衣袖道:“冬琅,把刀给我。” 听到她带着乞求的声音,冬琅慢慢的平静下来。他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手里的刀柄,指节显得越发的苍白。 他还是将手里的刀慢慢的递给了虞折烟,然后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微臣失仪,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众人也随着顾玠都跪下了,太后将手里的小皇帝递给了身后的丫鬟,指着顾玠怒道:“好啊,如今你越发了不得了。” “太后您责罚微臣之前还请您惩治这恶毒的奴才,看看他究竟说了什么恶毒的话。”顾玠指着孙喜,几乎是急火攻心。 孙喜几番死里逃生,早已是面无人色,“奴才一时糊涂,说了虞夫人几句闲话,还请您饶奴才一条狗命。” 事情的端由太后早已听说了,她也素来厌恶虞折烟,孙喜又是她的心腹,她自然要包庇。 “糊涂的东西,越发的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太后眼底渐渐的越发的凌厉,“还不快掌嘴。” 孙喜闻言,心内一喜,伸手便往自己那张老脸上啪啪的一阵乱扇,他满是皱纹的脸顿时肿的老高,嘴角也流出血来,一滴滴的血落在殿内的砖石上。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挥了挥手,“不要打了,记住今日的教训,以后再敢胡言乱语,本宫就不会这样轻易的饶过你。” 顾玠见事情就这样算了,他哪能这样轻易的善罢甘休,他抬起通红的眼角,“太后,这件事绝不能这样轻易的算了。” 就在此时,虞折烟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唤了句,“冬琅。” 顾映莲不待宫人搀扶,慢慢的走到顾玠身边来,“确实不能这样的算了,你目无哀家和皇上,是该好好的惩治,” 冬琅不可置信的抬起眼睛,看着一身凤袍的太后,竟然有些陌生,似乎他这个唯一的嫡亲姐姐,眼中再也没有了对自己的疼爱。 “请太后娘娘发落。”顾玠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姐姐,眼底蔓延着悲伤。 “传哀家懿旨,顾玠和虞折烟藐视宫规,私自殴打太监,去金銮殿跪倒明天早朝之前。”太后用冰冷的眼神扫过两个人。 顾玠目光如霜,“此事与折烟毫无干系,您只管惩治微臣一人便可。” “你这样胡闹,她也不劝着,这岂是一个诰命夫人该做的事情。”太后冷哼一声,“还不快给本宫滚。” 宫中的风极为阴冷,金銮殿台阶很高,刺骨的风如同利刃一般割着两个人的每一寸肌肤。 顾玠穿着官袍,连披风也没有穿,自然没有什么可以脱下来,给虞折烟挡风的了。 此时天色越发的阴沉,竟渐渐的飘起雪花来了,果然是天公不作美,两个人都如此狼狈了,竟还来雪上加霜。 恍惚间,虞折烟感觉风不那么刺骨了,只错愕的往身边一瞧,原来是顾玠往前挪动了几寸,他的身体严严实实的将那寒风给遮挡下来。 “冬琅。”虞折烟冻得牙齿都打颤,连声音里也带着颤抖,“以后你的性子便改改罢,莫要这样顾前不顾后的了。” 缀玉的长缨从他的束发的玉冠垂下,摆动在他的下颌,“折烟,我只剩下你了,你这一生莫要负了我。” 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悲凉之感,想必他是伤心至极了。他为了他姐姐万般的谋求算计,甚至在她的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出征匈奴。 然而今日他这个亲姐姐,今日却如此的包庇一个恶奴。 冷风吹过她细瓷一样的脸颊,她仰面微笑,“冬琅,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以后你赶也赶不走的了。” 顾玠一下子将她拥在怀里,然后喃喃的道:“她既然负了我,我便不认她这个姐姐又如何。” 她听到了这样的话顿时脸色大变,无奈他抱的太紧,她根本无法挣脱。 “等将来我做了皇帝,你便时我唯一的皇后。”大雪中的顾玠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只是那笑里仿佛有淬毒的针,“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人敢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虞折烟一下子推开他宽厚的肩膀,冰冷的雪霰子顺着她细白的脖颈落在衣衫里,她感觉带阵阵刺骨的寒意。 宫中的夜色这样的黑,绵延的宫殿被落雪覆在,绵延的好像没有尽头。 “你想造反?”虞折烟倏的睁大了眼睛,“你虽有领兵打仗谋略,却没有治国之道,你取得了这天下又能如何,还不得败在你的手里。” 顾玠凑过来静静的看着她,两个人离得那样的近,隐约间能瞧见彼此间呼出来的白烟。 第二日卯时,伴随着钟声,皇宫的大门被人推开,眼看上朝的时辰越来越近,虞折烟便可以解脱回府了。 宫中这一夜下了整宿的雪,甬道上的雪将人的膝盖都没过去了。 顾玠自然要留下上朝,虞折烟只在宫人的带领下顺着长长的甬道走着,虞折烟几乎分辨不出方向,只吱吱呀呀的踩着雪走, ------------ 第一百零一章 走向死路的顾玠 在风雪中跪了整整一夜,她那样娇弱的身子如何承受住这些,她只感觉头昏脑花,周围车轮辘辘声,忽远忽近。 宫女们站在寒风中打扫着甬道上的雪,砖石上慢慢的结成薄薄的冰,她脚下打滑,直直的往眼前栽去。 然而一个冰冷的手却将她扶住了,她心有余悸的抬起头,却见封凰淡然的看着她。 原来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想来是要跟她同路要出宫的。现在这个时辰出宫,想必他昨日留宿在宫中。 虞折烟一下子推开他的胳膊,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若非身后的太监一下子将她扶住,她就摔倒在地上了。 “你们都让开。”虞折烟冷声对他们吩咐。 连个太监忙往后退了几十步,不远不近的站着,正好听不见两个人的声音。 封凰看着她,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那上面还隐约的带着她身上的香气,“什么事?” 虞折烟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他,目光中带着森森的寒意,“昨日的一箭双雕,果然是好计谋。” 封凰的乌黑深邃的眼眸,幽暗而又复杂,“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虞折烟冷笑一声,“南璟王殿下如今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干将吗,如今连这样的小事都不敢认了。” 封凰的眼中刹那间阴霾遍布,“你果然聪慧。” 她见他并不否认,便冷笑道:“那灵宁的梅花拿的是那样的凑巧,那孙喜也那么恰巧辱骂我,不是旁人事先安排好的,又是什么。” 细想之下便能猜出来,那和孙喜说话的太监也定是顾玠安排好的人,能将事情安排的这样恰到好处的人,除了封凰还能有谁。 封凰望定她,“倘若他有你半分的通透,便不会被我给算计进去。孙喜曾经那样的害过你,我将他除了去,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看在陌殊的面子上,你之前做过什么我不同你计较,但以后你若再敢算计顾玠,我定要你付出代价。”虞折烟的声音冷漠,“会谋求算计的了不只你一个人,封凰。” 寒风卷起了他身上的衣衫,仿佛自己正站在悬崖峭壁之上,眼前是无尽的迷雾。曾将缱绻缠绵,生死与共的两个人,如今竟成了这样的光景。 “便是我不算计他,顾玠也不会风光几时了。”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血肉,直抵身心,“他的性子太过狂傲,又立下赫赫的战功,只怕连他的姐姐都开始忌惮他了。” 虞折烟心中凉一阵,热一阵,她几乎颤抖的问,“按照太后的性子,她会如何处置顾玠?” 封凰看着他良久不语,纤削身影仿佛融化在冰雪中,“若你想保住性命,便离开他。” 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径直的冲着那宫门走去,脚下的雪水浸湿了她的绣鞋,那刻骨的凉意,渐渐的蔓延上她的四肢百骸。 虞折烟回到承国公府之后,连早膳也没有用,便只叫人备下滚烫的热水,供她沐浴更衣。 她洗澡沐浴原本不许人侍奉的,只一个人在屋子里洗着。在屋外候着的宝潇儿见许久没有声音,便悄悄的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往里面瞧。 这一见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急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径直的跑进屋内。 却见虞折烟脸色惨白的靠在浴桶中,双眼紧闭,早已经昏过去了。 宝潇儿忙叫人进来,将虞折烟搬到床榻上。 待她将大夫请来,却见她早已是浑身似冰,便是屋内燃着五六个炭盆,她身上依旧没有半分的暖意。 大夫瞧过之后,只说是极重的风寒,开了几剂猛药,宝潇儿急忙叫人熬了,待服侍她服下之后,却未见半分的起色。 顾玠如今还留在宫中,宝潇儿只得叫人悄悄的往宫中传信。 谁知顾玠没回来,来的却是宫中的一个叫王恳的太监,她奉太后的旨意前来查看虞折烟的病情。 既然是太后派来的人,自然是要磕头谢恩的,可怜虞折烟还在病痛中,竟被叫醒,一次次的谢着恩情。 这王恳来了七八次,虞折烟也是睡了醒,醒了睡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倒越发的加重了。 宝潇儿这才知晓自己竟坏了事,太后素来厌恶虞折烟,又岂能真的好心好意的来找人关心虞折烟,分明是想趁机收拾虞折烟一番。 直到日落时分,虞折烟才慢慢的转醒,丫鬟们见她睡着了,自然不敢点太亮的烛火,昏沉屋内,虞折烟勉强看清了宝潇儿那带着担忧的脸。 似乎听到了响声,在桌前坐着的宝潇儿忙睁开了眸子,几步便凑了上来,“夫人,您好些了吗?” 虞折烟揉了揉石头一般沉重的脑袋,问道:“那王公公不来了吗?” 宝潇儿是个直性子的人,见太后这样的糟蹋人,也不由得愤懑不平起来,“太后娘娘也太过了些,等将军回来了,我定会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为你做主。” 虞折烟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会子,方才道:“这件事莫要让冬琅知晓,以他的性子,也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的一番话倒是宝潇儿给惊住了,虞折烟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一清二楚的,往日顾玠闹起来,虞折烟就只会纵着,不添油加醋就算好的了。 其实她不知道,如今虞折烟最怕顾玠和顾映莲反目成仇,所有的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两个人正说着,便听见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只见屋门被推开,顾玠正满脸担忧的进来,因为走的太急,脸上满是细汗。 虞折烟勉强扯了扯嘴唇,极为牵强的露出一抹笑意来,“冬琅,你从宫中回来了。” 顾玠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虞折烟,便赶紧将身上的外袍退下,然后在炭盆旁边暖了一会身子,才走到了虞折烟的病榻前。 他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慢慢的抚向她惨白的额头,滚烫的如同烙铁一般,顿时急道,“怎么烧的这样的厉害。” 虞折烟心中也十分的愤然,想来两个人一起在金銮殿前跪着的,怎么就只有自己病了,他倒是半点事也没有。 “吃了药已经大好了。”虞折烟淡淡的笑,“从昨晚开始你一直未合眼,还是早些用了晚饭,歇息罢。” 她因为病着,下人们只熬了些清淡的粥,顾玠也跟着她吃了些粥,便去沐浴更衣。 冬琅沐浴更衣之后,便又回到了屋子里,却见虞折烟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下了。她静静的靠在伸手的枕头上,因为痛苦,浅淡的眉紧紧的皱着。 似乎听到了响声,她徐徐的睁开眼睛,“你莫非想要在这里歇息不成,只怕会将病气过给你,承国公府这样的大,歇息在哪里不成。” 冬琅却慢慢的咬了咬头,“承国公府这样的大,但只有这个屋子里有你。” 他说完便掀开被子,躺在可虞折烟的身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的沉重起来。 虞折烟却蹙起眉心,手指抚上他温热的脸,“冬琅,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他带着困倦的眼睛慢慢的睁开,用暗哑的声音说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如今病的这样的重还记挂着。” 她深吸了口气,“以后你的性子便改改罢,莫要在朝中太过张扬,也莫要再对那皇位动半分的心思。” “好。”顾玠慢慢的合上了眼睛,然后将脸转过去,背对着她。 辛辣的热流骤然涌在心头,虞折烟的眼底间尽是酸涩,她死死的咬了咬唇,哽咽道:“冬琅,我要你立个誓,倘若你再犯,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她这样的诅咒自己,顾玠顿时脸色大变,睡意一刹那间也烟消云散,“你胡说什么。” 因为太过激动,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虞折烟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刚才吃下的那些热粥也全吐了出来。 顾玠顿时变了脸色,忙拍着她的背,慢慢的帮她顺着气。 待她将心口的那口气压下去,她一下子攥紧了他的手,“我要你发誓,你听到了没有。” 冬琅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幽黑的眼底满是冷,“你让我很失望。” 他说完猛地甩开她的手,连鞋袜和外袍也未穿,怒气冲冲的往屋外走去。房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他甩开,一股冷意一刹那蔓延进屋子来,虞折烟浑身一哆嗦,冷的牙齿打颤。 正要离开的顾玠猛地顿住了脚步,还是慢将房门关上之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虞折烟很想叫住他,一时间手足冰冷,遍体如同刀割,痛入骨髓。 一场寒雪带走了宫中最后一丝的暖意,宫中虽是灯火通明,可宫人们早已躲在自己的寝殿内,不敢出来。 不过两年便驾崩了两位皇帝,如今新帝年幼,太后又垂帘听政,后宫中的女子全部被打发到太庙里去了,如今宫内愈发的冷清。 孙喜因为挨了打,也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气,他在内务府里养着伤,躺在床上恨得牙根只痒痒。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瘦瘦高高的太监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几次三番闹腾虞折烟的人,原来不过是孙喜的徒弟,孙喜不能侍奉太后,他这几日便补了那个空缺。 “师父,您脸上的伤好些了吗?”王恳满脸的担忧,“奴才今日去承国公府了几趟,也没有时间来瞧您。” 一提到承国公府,孙喜脸上的怒气愈盛,便道:“你这小兔崽子去那晦气的地方做什么。” 王恳忙将今日如何刁难虞折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道:“太后只怕有帮您出气的意思,显然师父在太后娘娘的心里,是那般的重要。” 听到了他的话,孙喜满脸的得意。 王恳拍了拍脑门,忙从随手拎着的食盒里掏出几瓶酒来,笑道:“这是徒弟专门从醉仙楼里买来的杏花酒,您尝尝。” “自从侍奉主子开始,我便不敢沾染这样烈的酒了。”孙喜尖着嗓子道:“我酒品不好,若醉了,耍起酒疯来,那便要坏事了。” 王恳的脸上露出一丝的阴险来,旋即消失,“师父,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在这里陪着您,您还能出乱子。” 这王恳原是孙喜最相信的人,又因为自己昨天闹的那一出,这张老脸已经丢尽了,因为心下郁闷,便也答应了下来。 这两个人便命人找了些下酒菜,喝的是畅快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王恳见孙喜说话已经不清不楚,便忙道:“师父,您这样得太后娘娘的欢心,徒儿可真是羡慕的很。” 孙喜冷笑一声,“为了那毒妇我做了多少龌龊的事情,她能有今日也是我一步步将她推上去的,如今她不报我的恩,便是忘恩负义。” 王恳放下手里的酒杯,“师父,外面好像有人在叫您呢,您去瞧瞧,莫不是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孙喜早已醉的人事不知,满口的胡吣,他听到这话,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这个毒娼妇,居然为了那混账惩治我,想来我千般算计,竟挣下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来。” 眼见这孙喜骂骂咧咧的走了,王恳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下来,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衫换上。 原来刚才他一滴酒未沾,只将酒水全都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待他换好之后,便刚才的衣衫扔到火盆子去,然后趁着夜色,忙跑回了太后的寝殿。 铮铮的琴声在空荡荡的殿内响着,封凰的手指慢慢的划过一根根琴弦上,伴随着如流水一般的琴声,太后捻了杯酒,慢慢的放在自己的唇边。 不过片刻,外面传来王恳的声音,“太后娘娘,奴才有要事回禀。” “峥”的一声,封凰手指下的琴弦乍然断裂,太后凝眉看了一眼封凰,然后不悦道:“什么事?” 王恳急匆匆的进殿,因为太急,靴子一下子踩在了裙角上,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头上的帽子掉在砖石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 “太后娘娘,刚才宫中的侍卫来回禀,说孙公公喝醉了酒在宫中乱晃,被抓起来了。” 顾映莲皱眉,“这样的小事也值得通禀,将他弄回去便是了。” 王恳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然后才道:“他口口声声骂着您,还说什么朱砂之类的东西,还猖狂的说您卸磨杀驴之类的混账话。” 紧紧“朱砂”两个字,便让太后脸色大变。 ------------ 第一百零二章 为顾玠纳妾室 当初她的夫君乱用虎狼之药,她在里面掺了朱砂,才让那位新帝不过早早的就丧了命,而知晓这件事的,只有她的心腹孙喜。 若此事一旦被人知晓,传到朝中那些大臣耳中,她费尽心思夺来的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封凰的手指绞着那断裂的琴弦,细长的琴弦将他的手指割破,“这个人留不得了。” 顾映莲将适才发生的一切都细细的瞧在眼里,她从座椅上下来,慢慢的走向了他。她牵着他的手指,慢慢的放在了自己的嘴里,她吮吸掉他手指上的血。 “这件事我不相信任何人,只能让你去做了。”顾映莲放开他修削的手指,唇角笑意如丝,“封凰,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是。”封凰幽深的目光里毫无波澜,转身离开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孙喜被关在了宫中西北角的一个宫殿内,亦不知上次住人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凄凉的有些可怖。 封凰带着王恳来到了殿前,琉璃瓦上盘旋着一只漆黑的乌鸦,不断的哀嚎着,似乎预示着一场杀戮。 王恳加紧了几步,挡在了封凰的面前,满脸谄媚的说,“王爷,这样血腥的事情,您只管交给奴才来办,这样晦气的畜生,岂不是脏了你的眼睛。” 封凰微微而笑,“本王知晓您的心思,孙喜心思狭隘,恃宠生娇,你费尽心思的取而代之,本王倒是十分的理解,但凡他一会说了什么莫名的话,本王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一番话惊的王恳变了脸色,想来封凰是多么厉害的角色,自己的那些歪门邪道,他竟全都一清二楚。 他只得赔笑着点了点头,“想必南璟王殿下有些事情要和孙公公说,奴才这就在这里候着。” 封凰并未理会他,只是径直的往殿内走去。 常年阴暗的宫殿,除了几个简单的桌椅,并无他物。孙喜被侍卫捆绑在殿内的柱子上,脑袋耷拉着。 他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衫也湿漉漉的,显然是那些侍卫将他用冷水给泼醒了。 孙喜听到了声音,忙抬起头来,水珠顺着他半黑半白的头发慢慢的落下,“是你。” “孙公公希望是谁?”封凰的声音冷凝,没有一丝的感情,“难道你还以为太后此时此刻会见你,她下了懿旨要我取你性命。” “我要见太后娘娘,我都是被王恳那混账给陷害的。”孙喜梗着脖子,随之恨恨的红了双眼,“我为她这做了那样多的事情,他不能这样对我。” “就是因为你知晓的太多了,所以她才留不得你了。”封凰慢慢的走到那落满灰尘的椅子上,毫无顾忌的坐了下去。 刹那间,重锤击落心坎,孙喜是何等精明的人,封凰一点,他便清楚的明白了。 “以前我为难你,不过是太后娘娘授意,您去跟太后娘娘求求情,救我一条狗命。”孙喜大难临头,再也没有往日的倨傲。 封凰悠然道:“你恶贯满盈,如今我若救了你,是要下阴司地府。你带着你的那些秘密,一起走罢。” 孙喜知道自己今日死罪难逃了,他遍布血丝的眼睛睁得很大,“果然这世上最刻毒的人便是太后,她做的那些事情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了吗?我还知道一个被人带走的秘密,就是是谁害死了你的父王母妃——” 封凰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的看着孙喜,“说。” 孙喜得意的笑了起来,面目极为狰狞,他就是要封凰和顾映莲不能安生,当初顾映莲陷害南安王妃谋害皇帝的时候,即便她悄悄的处死了知情的人,可秘密还是被他知晓了。 久久盘旋在空中的寒鸦,扑腾着漆黑的翅膀飞向了天际,漆黑的夜幕似乎都被它给撞碎了。 封凰从殿内出来,月牙白的衣衫在漆黑的夜色里十分的扎眼。 王恳见他出来了,忙举着灯笼走了过去,弯着腰,恭恭敬敬的道,“王爷可都办好了,可需要奴才去帮您善后。” “他已经吊死了,明日便传告宫中之人,他一时想不开,自尽而亡。。” 王恳忙点头称是,说话间封凰已经离开,长廊之上,只留下他孤寂的背影。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虞折烟昨夜与顾玠闹了起来,原本好些的身子又重了些。 宝潇儿也是无可奈何,两个人的性子都执拗,这两位祖宗在一起,每天不翻几次脸,丫鬟们都觉得别扭。 两个人早上吵了,晚上便又好的跟没事人一样,对此众人已是见怪不怪的了。 虞折烟躺在床榻上,宝潇儿服侍着她吃了药,身上出了一层汗,才觉得大好了些。 宝潇儿终于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夫人,少爷今日连早朝也没有去,刚在一直在院子里转悠,想必是想跟您道歉,实在是拉不下颜面。” 听到她的话,她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只将锦被给拉了上来,连头也给盖住了。 宝潇儿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往院子里走去,却见顾玠正坐在院前的花架下逗着鸟儿,见她来了,低声的问,“她的病可好些了?” “好些了。”宝潇儿忙道,“你们两个都是小孩子心性,既然这样担心,何不亲自瞧瞧,不过是隔着几块门板,又不是单刀山火海的,还要奴婢来传话。” 冬琅听说她大好了,心里也放下了心,他昨日离开的时候她咳嗽的厉害,他还生怕她病情加重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便瞧见王恳一阵脚步正越来越近。顾玠抬起头来,却瞧见一个太监正端着个食盒过来。 顾玠瞧着那人穿着总管的衣衫,还以为是孙喜那厮,可那人分明比王恳高上半个头,显然根本不是。 待那人走进了,跪下行礼,“奴才王恳给大将军请安。” 顾玠在才知晓,这是孙喜的得意门生,怎么好端端的升了职位,做了总管。 “原来是你。”顾玠冷笑着,“怎么你师父像个缩头乌龟不肯见我了,只怕又在什么犄角旮旯的,骂我呢。” 王恳见他声音凌厉,显然是恨屋及乌了,忙赔笑道:“他昨儿晚上上吊死了,许是有愧于大将军,或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便去了。” 一听到自己恨得刻骨的孙喜上吊死了,不由得心下大悦,也顾不得想孙喜那样惜命的人,怎能舍得自裁。 见到顾玠的脸色好了,王恳急忙道:“太后娘娘心疼将军夫人,专门让奴才送了几道秋梨做成的糕点。” 顾玠见太后命人送来了东西,做臣子的自然不能拒绝,只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打开之后果然是几样能生津解渴的糕点。 他从每盘里捻起来一个,放在嘴里胡乱的嚼着,待吃完之后才递给了一旁的宝潇儿,“让她瞧瞧有没有想吃的。” 宝潇儿领命,拿着食盒便进了屋内。 王恳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的冷笑,顾玠刚才故意将那糕点都尝一遍,显然是怀疑太后会下毒还虞折烟。 如今他贵为大将军,却为一个女人试毒,难怪太后娘娘如此厌恶这个虞折烟。 待宝潇儿进了屋子,顾玠对王恳冷声道:“回去告诉太后,只说承国公府什么东西都有,不必巴巴的送这些过来了。” 王恳自知讨了没趣,悻悻的走了。。 顾玠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子,也没有进去找虞折烟,只颓然的去了书房。 那些书册他拿了半晌,直到丫鬟进来添茶的时候,偷偷的抿嘴笑,他才知晓自己竟将书册拿反了。 他本来就恼怒,一下子发作了起来,一下子将书册给摔在桌案上,顿时墨浆横飞,架子上的狼毫也噼噼啪啪的滚落在地上。 那丫鬟吓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将军饶命——” 顾玠正恼怒着,却见管家急匆匆的进来,“大将军,夫人的舅妈来府上了,可让她进来探望?” “让她先过来我这里,我有话要说。”顾玠知道虞折烟待这个姑妈素来亲厚,如今看来自己有救了。 管家听了这话忙道:“是。” 果然管家不过离开半盏茶的工夫,便瞧见他领着一个妇人匆匆忙忙的进了书房,那妇人面露紧张,似乎没想到顾玠会亲自见自己。 “民妇给大将军请安。”云夫人跪在地上,恭谨谦和的行着礼。 顾玠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越过还跪在地上的丫鬟,只走过去将她虚扶起来,“舅妈怎么给我行起礼来了,我还没给您请安呢。” 这声舅妈叫的倒唐突,虞折烟虽是一等的诰命夫人,可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并不是明媒正娶的正经夫人,她的亲人,自然算不得顾玠的亲人了。 再说他是堂堂一等大将军,怎么能给一个商贾之妻行礼呢,岂不是有悖于国法。 连屋内的管家和丫鬟也惊的睁大了眼睛,却见给顾玠果然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云夫人一时间满脸的错愕,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素来听闻顾玠是如何的飞扬跋扈,在朝中亦是目中无人。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在淮阴屠城之时,民间将他描绘的如恶鬼一般。 可此时看来,他竟是个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云夫人忙道:“大将军,您还是快起来,您这一跪,岂不是要折了我的寿。” 他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昨儿折烟恼了我,一会子您瞧她的时候帮我说说好话。” 这让她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想来他这样的人,莫非也惧内不成。 “是。”她赶紧替虞折烟说好话,“这孩子自小便性情乖戾,是因为幼年时母亲去的早,又经常被那些庶母欺辱,您只当可怜她,莫要与她计较才是。” 虞折烟幼年时的坎坷形状他已经有所耳闻了,又想着这位舅母对她视若己出,不由得恭敬起来,“还请您劝劝她,以后要三从四德才是。” 他不过是想让她不要再闹脾气了,可这话听到云夫人耳朵里显然是会错了意思,只以为是虞折烟善妒,没有女人家的德行。 她赶忙连声答应,顾玠这才让管家将她带到虞折烟的房间里去了。 刚才走的匆忙又因为要见顾玠心中忐忑,不曾好生瞧周遭的景致,待仔细的查看,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这样的府邸,得用祖上几辈的功劳,才能换来的。 转过数不尽的亭台阁楼,却间一处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的庭院。在前面领路的管家,恭恭敬敬的道:“夫人,这便是虞夫人的屋子,她这两日着了风寒,又跟将军闹了脾气,您莫要说什么伤心的话才是。” 云夫人忙点了点头,一听说虞折烟病着,不由得心下担忧,赶紧进了屋子里。 原来早就有人送信过来,虞折烟便叫丫鬟们拿来了衣衫换好,又将自己凌乱的青丝梳了一番,脸上涂了一层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些精气神。 听到了脚步声,她不待丫鬟们搀扶,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云夫人见了她,急忙跪下请安,“民妇给夫人请安。” 虞折烟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忙道:“舅妈,您这是要折煞折烟不成,还不快起来。” 虞折烟身子不便,宝潇儿便急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却听云夫人道:“您如今是朝廷命妇,规矩岂能免了。” 宝潇儿只听闻这云夫人不过是商贾家的妻室,没想到竟这样的聪慧,难怪他的儿子考得了状元郎。 云夫人被宝潇儿搀扶到软榻上,与虞折烟并肩而坐。 两个人上回相见还是在青州的南安王府,如今竟是物是人非,她已经改嫁他人了。 “舅妈。”虞折烟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这些时日你们连一封书信都没有,瑜儿那丫头在江南过的如何。” “她投奔了我之后,便留在府里等着你的消息,如今你嫁到将军府里来,她也没法子过来。”云夫人红着眼眶,“那丫鬟你用的惯了,若是你想她了,便将她从江南接过来,难得那丫头有孝心,一直惦记着你。” 听了这话虞折烟又是满心的愁绪,如今这承国公府能坚持到何年何月,还是莫要牵连瑜儿才是。 “那丫头大了,还是尽快给她找一户好人家才是。”虞折烟长长的叹了口气,“舅妈您千里迢迢的进京,莫非是为了表哥的婚事?” “也是为了霈昌封官的事情。”云夫人语声轻缓,又偷偷的打量了一眼宝潇儿,方才道:“如今顾大将军将你表哥提拔成御史,他又年纪轻,恐有什么差池。” “什么?”虞折烟根本不曾听说过这件事,朝中的职务全是由皇帝任命的,如今顾玠竟想提拔谁,就提拔谁,可见他此时的目无尊长。 见她如此震惊的神色,云夫人赶忙问道:“你竟不知道这件事,我和你舅舅还猜测是您叫顾将军这样做的。” 虞折烟恐怕云夫人多心,忙道:“表哥满腹学识,若不得朝廷重用,岂不可惜。” 云夫人听她这样说,心里的忧虑也渐渐的散了。他们家里都是商贾出身,祖上就没有比县令高的人,如今得了个御史,岂不是祖上积得阴功。 她忽然有想到顾玠吩咐她的事情来,便道:“你与顾将军可是闹起脾气来了,他如今身份贵重,岂能由得一个女人处处忤逆他的意思。” 虞折烟的唇角只浮起一丝微哂,“舅母不知晓他的脾性,这世上也只有我能劝着几句了,若我也不管他,也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云夫人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却见屋内的门帘已被掀开,顾玠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嘴里还叼了根树枝子,一副玩世不恭大少爷的派头。 他的眼睛在虞折烟的脸上逡巡了一圈,见她气色大好,嘴角轻轻勾起,显然这云夫人的话奏效了,既然有外人在,她也不好意思跟自己吵闹。 他双手背后,徐徐的往虞折烟这里走来,然后伸手便往虞折烟的额头上探过来,“让我摸摸还烧不烧。” 虞折烟原本不气恼他了,可偏巧云夫人说他给云霈昌升官的事情,这样大的事情也不和自己商量一番便私自做主,让她压下去的怒火有上来了。 “不劳你费心。”虞折烟一侧脸,顿时夺过了他的手,“我又不是你养的狗儿猫儿的,你喜欢了便赏口肉吃,不喜欢了便骂一通。” 顾玠收回僵在空中的手,然后十指紧紧攥在一起,顿时青筋凸了出来,“你果然不是我养的猫儿狗儿的,它们还知道报恩,不像你。” 云夫人见两个人在屋子里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倒像是两只相斗的公鸡。可毕竟她是个外人,有不敢招惹顾玠,连半句奉劝的话也没敢说。 顾玠狠狠的瞪了虞折烟好一会,才怒气冲冲的离开。屋内侍奉的宝潇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忙追了出去。 见此时屋内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云夫人道:“折烟,还是给顾将军纳几房姬妾罢。” ------------ 第一百零三章 和好的夫妻 虞折烟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转而笑道:“冬琅不是那样的人,他说过只娶我一人,再不要旁人。” 云夫人摇了摇头,“刚才顾大将军说你不懂三从四德,如今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连个子嗣也没有,自然要替他立个侧室。” 原来顾玠不过是想让她提点虞折烟几句,莫要跟自己闹性子了,谁知她会错了意思,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漆黑的瞳仁里满是伤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这是冬琅的意思?” 云夫人却将她的手攥住,将她冰冷的指尖拢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着,“舅妈是过来人,跟你舅舅少年时也曾许下过一双人的山盟海誓,可男人的心是不能永远拿捏在手里的,与其让他自己将来找那种恃宠而骄的女人,不如找个大方得体的人。” 虞折烟抬起眼眸,细细的凝视着舅妈的面容,如今虽风韵犹存,可还是容颜已老,再不复年轻之时貌美,舅舅府邸里一个个花般年华的女子,成了他的新欢。 见她神情恍惚,云夫人牵住了她的手,“你如今年纪轻,不懂这些,你若是应了,舅妈便去外面帮你找两个女娃,不要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至少也是知书达理的。”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好。” 云夫人见她答应了,显然她是已经想开了,便只说别的话,“你表哥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你可要去观礼才是,你舅舅也会进京,你总得见见他不是。” 虞折烟忙答应了,云夫人见她身子娇弱,病怏怏的模样,也不敢再叨扰,只告辞走了。 待她走后,宝潇儿便将汤药给端了来,见她脸色惨白,病越发的重了,不由得心下着急,忙侍奉她将汤药喝了下去, 喝完苦涩的汤药,虞折烟正要启唇吃宝潇儿送上来的蜜饯,却觉得胸口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一下子将汤药全吐出来了。 不待丫鬟们将痰盂拿来,她吐得床褥上都是,黑褐色的汤药上里夹杂着猩红色的血,顿时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宝潇儿忙让丫鬟们去将顾玠和大夫们都叫来,她又让丫鬟们拿过来新的枕褥过来,待用炭盆熏暖之后,才敢替虞折烟换上。 最先赶来的是顾玠,他急匆匆的跑过来,因为太急,将屋内的炭盆给踢到了,火星子溅在孔雀翎支制成的披风上,顿时烧了几个透明窟窿。 虞折烟正歪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却觉腰间蓦地一紧,已被冬琅圈在怀中,“早知道便不叫舅妈过来了,如今病的更加厉害了。” 冬琅温热的呼吸上拂在她的耳后,“我自己的身子我知晓,便是我肯去,阎王爷还不肯收我呢。” 顾玠还是命人将宫中的御医给找来,果然与虞折烟说的一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再不敢用那猛药,只开了些温和的方子,需慢慢的养病。 他又命人去找鹿茸,人参之类的给虞折烟补身子,京城的这些名贵的药材成箱的进了承国公府,只怕以后拿着人参当萝卜啃,府里的人都能过个冬。 虞折烟昏昏沉沉的睡到晚上,睡梦中有人给她喂药,她也慢慢的吞咽下。 待她睁开眼睛,却见顾玠正坐在椅子上,脑袋趴在她的床榻上。似乎听到了声响,冬琅慢慢的抬起头来。 顾玠声音低哑,似乎还没有睡醒,“身子可好些了?” 虞折烟伸手柔弱无骨的手去慢慢的抚摸他的脸颊,只感觉温暖的气息拂在手心,撩动她心头的酥软,“冬琅——” 见她如此轻柔的唤着自己的名字,他心下触动,只恨自己没事跟她这个丫头闹什么脾气,“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改的,以后我在朝中定会安安分分的,绝不会做任何逾越了规矩之事。” 虞折烟倒是头次见他这样的伏低做小,喃喃道:“今日你跟舅妈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我便成全你才是。” 顾玠哪里知道是要给自己纳妾,只以为她说要收敛性子,以后两个人都好好的,断不会在动不动闹的天翻地覆。 他脱下脚下的靴子,慵懒的倒在她的身边,却见她苍白的面容映衬着乌黑的青丝,娇弱的如同碧波里的青莲。 “以后我也会好好的待你,若违背了誓言,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顾玠也找着自己的不是,只想着两个人之前闹得不可开交,有四分虞折烟的过错,六分便是自己的过错。 两个人气息交织,于静默里,只听见彼此渐渐凌乱的心跳声。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虞折烟的气息渐渐的紊乱,她似乎想等待他说,他今日说的纳妾的话,不过是一时恼怒,随口说的气话。 “只要不像你的,我都喜欢的紧。”他的声音里带着玩味的笑,只以为她不过是随口一提,便趁机拿着她打趣一番。 虞折烟仿佛不曾听见他的话,紧闭双眼,黑暗中两滴泪落入枕褥中,“我知晓了。” 若是虞折烟以前的性子,非要闹翻天不成,见她说着一句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倒是让顾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莫非这傻子刚才将自己调侃的话当着真。 他见身边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声,抬起头瞧了一会,竟是睡过去了。 冬琅用手指嚼着他乌黑的长发,轻声道:“可真是奇怪,这世间佳人无数,我偏生喜欢你这么一个。” 睡梦中的虞折烟慢慢的转过身去,浅浅的眉紧紧的蹙着,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顾玠早朝之后,因为军营中出了乱子,他便即刻赶去处理。 原来是几个士兵醉酒闹事,顾玠去了之后整顿军纪,连上带下处置了几十个人,甚至有几个人被军棍活活的打死了。 待他回到承国公府天已经黑了,只听丫鬟们说虞折烟睡下了,便没有去打扰,只询问了虞折烟的病情,只听闻她大好了,才放下了心。 待他用过晚饭,正在书房里处理的堆积的公务,却见管家笑眯眯的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 那两个美人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带着红晕,竟是娇羞的模样。 “她们是谁?”顾玠的眉头紧锁。 ------------ 第一百零四章 误会解除 承国公府里的女子无数,可不过是些奴婢,再说当初花如纱恃宠生娇,但凡美貌些的都被驱赶出府去了,如今哪里冒出来这样漂亮的女人。 而且这两个女人的穿着不像是婢女,这让顾玠有些莫名。 管家也是满脸的无奈,他也想不通虞折烟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做这些。顾玠有多宠爱这位虞夫人府邸里的人都是一清二楚的,可这位夫人却好端端的给自己的夫君送女人。 头发灰白的管家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自己半秃的脑袋,一时间有些难以开口,只暗自希望这件事莫要牵连到自己的头上才好。 谁知被云夫人送过来的两个女子是被调教过的,又见顾玠相貌英俊,自是人中龙凤,哪里有不主动的道理。 她们两个轻移莲步,走到顾玠的书桌前,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身边,然后伸出细白的手,慢慢的揉捏着他的胳膊。 “将军大人,我们是来侍奉您的。”一个窈窕的女子抿嘴轻笑,脸上满是娇羞。 “混账。”顾玠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一脚将眼前的书桌踢翻在地,满桌子的笔墨纸砚噼噼啪啪的全部落在地上。 那两个女子见状早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不断的哆嗦着。 顾玠用手指着管家,怒道:“好一个奴才,居然做起这样的事情来,看我今日不宰了你。” 他气急败坏的拽起墙上挂着的利剑,这原是他父亲征战时候用的,因为许久未用生了铁锈,所以出鞘的声音极大,让管家吓得魂不附体。 管家的脸吓得毫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将军饶命,是虞夫人的主意,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做这些啊。” 顾玠听了这话怒意更盛,“狗奴才,还在这里扯谎。” 虞折烟是什么脾性他自是知道的,若知道自己有别的女子侍奉,又得闹的天翻地覆。若说那她给自己献女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奴才没有胡说,是夫人让云夫人亲自挑选送过来的,已经找人算过了,都是好生养的,只说给您绵延子嗣。” 顾玠听了这话顿时惊住了,手里的剑也掉在了地上,他气的双眼通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了。 那两个丫头吓得抖如筛糠,哭的梨花带雨,如今看着人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坊间的传闻。 他慢慢的蹲下身子,死死的攥住其中一个女子的下颌,用冰冷的声音道:“从哪里来的便滚回到哪里去,就凭你们也被生本将军的孩子。” 那女子吓得只会点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放开那女子,头也不回的便往外面走去,黑暗中,似乎连他的背影都带着怒意。 管家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忙带着这两个女人出了书房,只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回来。 宝潇儿侍奉虞折烟睡下之后,又生怕屋子里的炭灭了,便又添了几块才出来。谁知刚关好门,便瞧见顾玠满脸寒气的过来了。 她不知道那两个女子的事情,一时间有些错愕,竟不知道谁又招惹他了。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虞夫人已经睡下了,才吃了药,今日的病已经大好了。”她一边迎上去一边说,“她睡觉轻,一会——” 不待她说完,顾玠一甩手便将她推到地上,“让开。” 宝潇儿未料到他竟然失手推了自己,一下子摔在地上,她的手里捧着的银罐子里满是碳灰,这一跌,泼的她兜头兜脑的都是。 而顾玠却并未理会她摔伤了没有,用力将房门推开,怒气冲冲的进了屋子里。 宝潇儿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将顾玠给拦下,却见他转身将房门给锁上。 虞折烟还未睡的踏实,便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她原先不怎么在意,可听见宝潇儿阵阵的呼喊声,睡意也渐渐的散去了。 她还未来得及睁开迷蒙的眼睛,她藏在被褥里的手腕便被人死死的攥住,断骨般的疼痛蔓延在周身,她痛呼,“疼,放开——” “你还知道疼?”顾玠的声音里带着阴寒,好像她罪不可赦一般,“你的心是顽石不成,怎么就捂不热。” 虞折烟原本就病着,被他这样的一闹,顿时一身的冷汗,她抬起眼眸,“我又哪里招惹你了?” “哪里招惹我了?”顾玠见她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怒意更盛,“你果然越来越识大体,居然给自己的夫君送女子。你这样宽容大度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心里还念着封凰。”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怎么反倒赖上我的不是了。”虞折烟的手腕疼的厉害,几乎颤抖的说完这句话。明明是他说想要纳妾的,难道是那两个女人入不了他的眼,明明舅妈来信说那两个女子极为貌美的。 “我想要的?”顾玠的声音冷凝,“你是我正经八百娶回来的女人,你不繁衍子嗣何必找旁人代劳。” 虞折烟还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已伸另一只手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衫,裂帛声过,薄薄的寝衣碎裂成两段,她胸口雪砌般的肌肤裸露出来。 随即他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肌肤上,带着阵阵的寒意。 虞折烟羞愤至极,薄唇退了血色,犹带三分的病容。她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可力量悬殊她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气息,他的体温,却是那样的陌生。仿佛他不再是那个将她视若珍宝的冬琅,而只是一只嚼人骨血的猛兽。 一行泪珠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慢慢的滑落,她奋起放抗的手慢慢的放了下去,只轻声道:“冬琅,轻一些。” 她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胸口。他如同梦魇一般,慢慢的起身,眼睛落在虞折烟身上的时候满脸的哀痛。 却见她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幽冷的眸子里好似凝着淡淡的水雾,里面满是无尽的凄凉。 他的心口疼的厉害,伸手扯过被子,盖在她娇小瘦弱的身上,也盖去了她一身的狼狈。 “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别怕。”他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童,等待着人原谅,那样的小心翼翼。 虞折烟袖口掩了唇,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了。 顾玠忙要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帮她顺顺气。谁知却被她一下躲过,强忍着咳嗽道:“你还是去书房睡罢,免得我将病气传给你。” “好。”他的声音空洞飘渺,夹杂着无尽的苦涩,“这几日我不会过来了,你好生在这里养伤。” 冬琅慢慢的站起身来,慢慢的往外面走去。 待他打开门,一股寒风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温热。 守在门外的宝潇儿见他出来了,心底的担忧才慢慢的放下。她刚想出口询问,却听见他用暗哑的声音说道:“你去瞧瞧她。” 宝潇儿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漫漫的长夜中。 虞折烟这一病就是半个月的光景,待痊愈了,身子又清剪了几分,下巴尖尖的,只上下两只水眸格外的动人。 转眼已经到了云霈昌新婚的日子,虞折烟答应了舅妈,自然是要去观礼的。 宝潇儿便将她新做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给她穿上,外穿织锦镶毛斗篷,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却是貌若仙人。 虞折烟在铜镜前照了照,扭过头来叹道:“这会不会太艳丽了。” “您如今是将军夫人,难道还要穿的粗布粗衣去,岂不是要旁人瞧见了,说您寒酸落魄。”宝潇儿将她发髻上的最后一根簪子戴好。 她接着道:“想必去婚宴上的人定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最是是非多,若是见您穿的不得体,还以为您受冷落——” 宝潇儿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没有什么坏心,见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有些忐忑的往虞折烟脸上瞧去。 她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反倒自嘲道:“不是受冷落又是什么,我都半个月为见到他了。” “这是哪里的话,少爷和夫人不过有时候拌拌嘴,府里的人还在私下里议论,说你们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虞折烟不由得觉得好笑,瞧了瞧外面,“只怕时辰快到了,咱们快走罢。” “不等少爷了吗?”宝潇儿皱眉道:“这怕这会子少爷该下朝回来了,你们两个一起去,岂不是更好。” “不必等他了。”虞折烟说完便牵着裙摆,往外面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宝潇儿道:“今日你不必跟着我去了,这些时日我病着,想必你也累着了。舅妈的丫鬟们我都是识得的,让她们侍奉我便成。” 管家早就备好了轿子,又因为云霈昌的府邸与承国公府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如今云霈昌贵为御史,又与声名煊赫的顾玠有姻亲,朝中之人谁不巴结奉承,那些为官作宰的,从商的富豪,都踏破了门槛。 云家世代从商,如今可是光耀门楣了,不但出了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表小姐,还有一个御史的嫡出少爷,风头一时无双。 虞折烟的轿子隔了半条街的时候,便有人去禀告了她的舅舅云望祖,待她踩着凳子脚刚刚落地,他们便都迎了上来。 走在最后面的是她的表哥,一身的喜袍,连眉眼声都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如今他弃了金枝玉叶,娶了一个身份略微低微的女子,显然是少年风流倜傥,对人家温静娴动了情。 云夫人似乎有什么心事,见自己的夫君和儿子都在,也不好说明,只得拉住她的手,笑道,“前几日见还是个病美人,果然病都大好了。” 虞折烟淡淡一笑,却赶紧给舅舅云望祖俯身请安。 舅舅和表哥的心思全在顾玠身上,见他没来,脸上皆露出失望的神色。舅舅将她搀扶起来,而云霈昌却早已脱口问道:“顾大将军没来吗?” 虞折烟佯装恼怒,气呼呼的瞪着云霈昌,“我才是你的表妹,怎么什么事情都想着他。我娘姓云,他娘可不是。” 她俏皮的模样反倒给舅舅,舅妈给逗笑了,都以为她如今贵为将军夫人,脾性自然改了些,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般。 云霈昌脸比他身上的喜服还要红,“你可是还怪气当初找顾大将军,帮忙这份婚事。” 虞折烟刚听闻的时候确是气恼的一阵,可表哥认死理,若真的娶了那个公主,岂不是一生有憾。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竟不知表哥是在何处对那温小姐一见钟情的,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看冬琅帮这份忙值不值得。” 云霈昌这人向来成熟稳重,却还是有些语塞,顿时脸上涨得通红。 虞折烟笑的打跌,倒是头次见表哥这样,不由得拿他取笑了一番。 因为来府中的人太多,她的舅舅和表哥只得舍下她们去了。 云夫人搀扶着虞折烟的胳膊进了府内,只将她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了。瞧着四下无人,便抬头道:“你和顾将军是不是因为那女人的事情闹了脾气。” 一听到这话,虞折烟满头的喜悦顿时散去,“这样喜庆的日子,何必提那样晦气的事情。” 谁知云夫人脸上却露出了懊悔的表情,她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其实那日是我误会了顾将军的意思,他根本没有要纳妾的意思。” “什么?”虞折烟脸色顿变,难怪顾玠那天怒火冲天的。他曾说过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甚至为了她不惜去羞辱那个匈奴的公主,他为她赶走了府中的姬妾,没想到她竟亲自给他送女人。 云夫人见她脸色惨白,不由得拉住了她的手,“那日他将送过去的女子全赶了回来,我便知道我一时糊涂,竟会错了意。他只说要你学学三从四德,我还以为嫌弃你一直没有子嗣——” 虞折烟也是觉得心里有愧,又见舅妈眼角似有泪痕,忙道:“我和冬琅好着呢,那日他虽发了一顿脾气,没几日便好了。” 见她这样说,自知闯了大祸的云夫人仍旧半信半疑,“可今日为何是你一人前来的,莫不是他还恼你。” 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虞折烟生怕她哭出来,忙道:“他那样忙的人,自然是分身无术,您也别多想,我今日拿来的礼品,也是冬琅亲自挑选的。” ------------ 第一百零五章 与人私会 听到了她如此说,云夫人的脸色才好了些,正要说话,却听见墙院外传来了锣鼓声和欢呼声,竟是迎亲去的喜轿子回来了。 虞折烟笑道:“舅妈还是快去高堂坐着罢,一会新娘子下了轿要给您敬酒了。” 云夫人这笑道:“你一会子你也过去瞧瞧,今日的厨子都是从江南府邸里带来的,菜色也都是你喜欢的。” 虞折烟忙点头答应了,只是云夫人不知晓,顾玠为了虞折烟从江南请了几个极好的厨子,还有什么东西是她吃不到的呢。 朝中的局势越发的紧张,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能将皇位坐稳。然而顾映莲却越发的用雷霆手段,制衡朝中所有的人。 其实大臣们都知晓,这个只懂得骄奢淫逸的女人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只有南璟王有这样的谋略。 那些大臣们没有想到,这位太后不去依仗着自己贵为大将军的弟弟,却依靠一个王爷。 而这位曾经品貌非凡的南璟王,居然去做一个女人的面首,这件事情朝中之人皆嗤之以鼻,如此祸乱宫闱的事情,早已传得是沸沸扬扬,可无奈忌惮着顾玠手里的兵权,自然不敢去质疑太后的德行。 而在朝堂上反对顾玠的声音却越来越多,太后桌案上摆放着弹劾顾玠的折子也是连篇累牍。 顾玠在朝中依旧是风扬跋扈的气势,仰仗着自己的军功,全部将旁人放在眼里。 待他回到府邸里,不由自主的往虞折烟的屋子里去了,他从丫鬟那里得知她去了云霈昌的婚宴,这才进了屋内。 他走到床榻前因为实在累的很,连靴子都没脱,便直接倒在枕褥上,隐约间闻见她身上的那股幽香。 顾玠正阖眼在那里想着烦心事,却听见宝潇儿的声音传来,“少爷怎么没去云大人的府邸,瞧着可热闹了,隔着两条街都听到动静了。” “我自是受人厌恶的,何必去自讨没趣。”顾玠有些赌气的道:“那是她的表哥,与我又有什么相干的。” 宝潇儿将手里拿着的梅花插在瓷瓶里,然后笑道:“其实有一事奴婢也觉得怪,那日奴婢在屋外明明听见云夫人说您告诉她,您要纳妾的,怎么那些女子送来您还恼了。” 顾玠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下子撩开帷幔,急道:“我几时——”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顿住了,这才想到当时自己交代云夫人的话,没想到她竟会错了意思。 顾玠这才会想起来,难怪云夫人走的那天晚上他来寻她,她的病情愈发的重了,显然是听了那混账话伤了心,他曾说过今生只娶她一人的,难怪她那样的伤心。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只奔着外面急匆匆的走去。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倒像是身后有饿狼追赶一般。 宝潇儿被她吓得手里的瓷瓶险些摔在地上,只追了上来,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身上还穿着官袍,难道要进宫不成?” 顾玠却并未理会他,只来到府门外,叫小厮备上马,便急匆匆的往状元府而来。 待拜过天地,新娘子便被喜娘搀扶到后院去了。她们这些观礼的女眷们被安排到偏房去了,又送来了新鲜的瓜果,还有一道道菜肴美酒。 虞折烟本来就不喜张扬,也没让舅妈说出自己的身份,所以跟一些商贾之妻同席而坐。 众人见她相貌极美,身上的衣衫也是极为华贵的,对她的身份也是开始猜测起来。若是那些朝廷命妇自是认识她的,可这些妇人自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终于有一个妇人禁不住好奇,忙问了起来。“不曾就见过妹妹,竟不知道妹妹是谁家的夫人?” 虞折烟笑的坦然,“不过是位不知名的小官,不足挂齿的。” 众人见她不说,便也没放在心上,她们自是想不到这位样貌非凡的女子,竟是顾将军的夫人。 原本是商贾家的夫人,自然没有大家闺秀的体统,在饭桌上只说着谁家老爷的风流韵事,或者各家的小妾是如何的争宠。 最后竟开始讨论如何讨夫君的欢心,以及各种收拾小妾的法子。 虞折烟听得可是津津有味,这可远比茶馆里说书的有趣多了。那些菜又是她自小便喜欢吃的,又有绍兴的佳酿,一时间觉得十分的惬意。 坐在她身边的女子问她道:“见你许久不说话,莫非家里的小妾都被你收拾的妥帖了。想来妹妹这样年轻貌美的,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虞折烟以为她们责怪自己不曾同享经验,便忙道:“我夫君没有什么妾室,我自是不知道这些的。” 同桌而坐的妇人们满脸的艳羡,却听她笑道:“我夫君的饷银极少,又喜好饮酒作乐,子不会有多余的银子来养旁人了。” 谁知她刚说完,房门便刷的一些被推开了,众人不由得转过脸去,待看清来人,都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不认得顾玠,却认识他身上的官袍,满屋子的女眷中,不知是谁喊了句,“这不是顾大将军吗?” 这些女子也是经常听闻顾玠的名号,只说他如何的杀人如麻,狼子野心,却不曾想竟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之人。 虞折烟才在众人面前扯了谎,没想到他竟然撞了上来,这岂不是要跌了她的颜面。 她只待顾玠那双眼睛还在屋子里逡巡,她只将脸转了过去,只念着阿弥陀佛,希望他不要找到自己。 可偏偏事与愿违,他竟毫不在意的走了过来,对着虞折烟身边的妇人道:“劳烦让一让,让我坐在我夫人旁边。” 听到这话众人忙将目光锁在虞折烟的脸上,顿时她的脸涨得通红,她才说了谎,不过这会子的工夫便被揭穿了。 那妇人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只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玠却毫不在意的坐在了虞折烟身边,满桌子的女眷,只有他一个男人,显得十分的怪异。 虞折烟这才将头转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瞧见我的。” 他笑的张扬,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道:“满屋子的女人都往我这里瞧,只有你一个人转过头去,怎么能猜不出来。” 她有些气结,不成想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在倒好了,满桌子的人谁也不说话了,也不敢去夹盘子里的菜,只偷偷的往他们这里瞧。 虞折烟这才低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如今屋子里只有你一个男人,你瞧着就像是青楼里陪客的姑娘,还是快走罢。” 原本是羞辱人的话,顾玠听了不但不恼,反倒在她的耳边用极为暧昧不明的声音道:“我只陪你一个人,一会可是要赏银子的,若是晚上还要伺候的话,银子——” 听到这话虞折烟脸色通红,趁人不备伸脚便往他的腿上踢了过去,“还不住嘴。” 满桌子的人都不敢大声的喘气,只瞧着他们两个,每个人都露出怪异的表情。 屋子里静的连掉根针都听得到,顾玠也意识到了这些妇人只怕瞧着自己害怕,忙笑道:“众位夫人不必理会我,只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便是,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话,我能不能听。” 顾玠却是一副风度翩翩,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若非听过他的残暴事迹,只以为是谁家的少年郎。 终于有个胆大的女人道:“不过是女人家的事情,恐污了顾将军的耳朵。” “不必介怀,你们女人家的事情我夫人经常跟我说的,你们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解决的,只管来问我。” 他脸皮厚不怕丢脸面也就算了,怎么将她也牵扯进去了。 虞折烟又羞又恼,只扯着他的袖子,将他从屋子里扯了出来。待他们走了不过百步,遥遥的听见屋内又传来的女人聒噪的声音,显然是在议论他们两个。 她只将他拉到后院的一个凉亭里去了,然后才放开他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长廊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排排的十分的喜庆。红色的光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将他们的衣衫映的火红,他们两个倒像是成亲的良人。 忽而有风吹过,带着阵阵的凉意,拂过他们的耳鬓和发梢。 “那日给你纳妾的事情原是我的错,你可原谅我。”她的声音清浅,在风中忽近忽远。 顾玠也是满心的愧疚,正想要开口请罪,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心如刀绞。 “不,都是我的错。”他的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她,“我不该动不动的就恼你,不该怀疑你。” 虞折烟听到这话,忙一头扑在他的怀里,他穿着官袍,身上的革带又是极为扎人的,可她却毫不在意。 她哭的可怜,只在他的怀里一个劲儿的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顾玠刚想安慰他,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却见虞折烟的舅舅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他见到顾玠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草民参见将军,已经叫人备下了酒席。” 虞折烟听到了舅舅的声音,忙从他的怀里出来,然后生怕舅舅瞧见,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 顾玠忙走过去将云望祖给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了。” 虞折烟瞧了瞧天色,这才对顾玠和舅舅道:“这会子只怕表哥要揭盖头了,我答应舅妈要去端喜秤的,我便先去了。” 她说完不待顾玠和舅舅说话,只转身往新娘子的院子里走去。 虞折烟只踏进院子里便忍不住轻叹,自己的表哥果然是极为喜爱这位如夫人的,只看着院子的陈设便知晓的。。 她的表哥云霈昌不过是个读书人,自然不喜纷奢,如今只瞧着院子雕梁画柱,珍鸟宝笼,显然是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前院里热闹的很,倒是后院里清净的很。 她见喜房内灯火通明,便轻移莲步慢慢的走了过去,只伸手推门,便隐隐的听见男人的说话声,和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她只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伸手将房门推开了一半,便听见里面有男人紧张的声音传来,“谁?” 虞折烟更觉奇怪,正要将门全打开,却见西边的窗子里有人影跳了出来。看身形倒像是个男人,只是身子单薄,只怕不会工夫,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不待她过去查看,却见那人已经匆匆忙忙的冲着她跑了过来,原来这婚房的后院是水池子,如今寒冬腊月的结了冰碴子,根本无法跑,而虞折烟正巧挡在了他逃跑的路上了。。 她只以为招了贼,伸腿便将那男人给绊倒在地。 那男人“咕咚”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扭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虞折烟,爬起来便接着往前跑着。 虞折烟被他的眼神给气到了,不成想这恶贼竟这样的大胆,不将她一个女人放在眼里,便急喊道:“来人,有贼——” 那男人见她喊了出来,跑的更加的快。虞折烟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跟着他一路大喊大叫的。 她的声音果然将府邸里的小厮给招了过来,一下子将那盗贼给拦住,然后抓了起来。 虞折烟这才奔过去,让小厮们将这男人给捆绑上,有生怕他大喊大叫的惊动了前厅的贵客们,只叫人将他嘴里塞了布条。 小厮们不敢做主,只待这盗贼浑身上下搜了一个遍,只找个一个女子的簪子来。 虞折烟见那簪子通体碧绿,显然是价值不菲的,便道:“我瞧着他是从新房里逃出来的,去问问那新夫人是不是她丢的东西。” 那小厮赶忙拿着东西急匆匆的走了。 虞折烟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发落这个盗贼,只抬头盯着他,却见他样貌还算英俊,身上也穿着绫罗绸缎。 那盗贼嘴被堵上了,却呜呜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在她向着她求饶。 正在此时,虞折烟却见云霈昌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亦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脚步有些踉跄。 待他走近了,见地上捆绑了一个人,忙问道:“刚才小厮来报,说捉到了小偷,可是这个人。” 虞折烟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也不必将他送到官府里去了,瞧他也没偷什么东西,只从表嫂那里偷了根簪子。” 一听到这话,云霈昌顿时脸色大变,只低头看了那人一眼,便怒道:“是你——” 虞折烟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性子温和,便是下人犯了错也不会计较,今日见他竟这样的发火,一时间也有些呆住了。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询问,却见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的表哥尚未揭下的盖头,亦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虞折烟这才看清楚这个温小姐的面貌,只见她双双柳眉如弯月,两潭泓瞳似星辰。琼鼻娇俏似清月,丹唇含朱赛樱桃。芙蓉粉面玉如霜,螓首蛾眉拭胭脂。 难怪表哥这样的喜欢,竟是个如此佳人。 可就是这个美人一下子跪在了云霈昌的面前,哭的梨花带雨,“他只是来瞧我一眼的,你放过他罢,自从我们定下婚约,我便与他再无什么的了。” 虞折烟这才知晓自己究竟多么的糊涂,她竟觉得这个人是个盗贼。刚才在新娘子的屋子里听到啜泣声,显然是两个在这里私会。 见到温静娴为自己跪下求情,那男人眼睛通红,呜呜的喊着什么。 在场的不过几个人,见到这样的情形自然都闷不做声。虞折烟却直直的看向了自己的表哥,她相信,自己的表哥最是心软,绝不会为难这个男人,即便他今日受了奇耻大辱。 果然云霈昌将新娘子慢慢的搀扶起来,将她歪了的凤冠扶正,“我自是相信你的。” 虞折烟这才松了口气,却见云霈昌吩咐小厮们,“将他从侧门送出去,不许再为难他。” 温静娴脸上的紧张这才慢慢的消散,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云大人。” “你我乃是夫妻,不必说这样的话,以后只管叫我夫君。”云霈昌声音浅淡,里面却满是柔意。 说完云霈昌便带着那新娘子往喜房内走去,两个人皆是一身红衣,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安好。 这件事如同一根刺狠狠的插在虞折烟的心口,直到他与顾玠一同上了轿子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冬琅往她的脸颊上捏了捏,笑道:“莫非你表哥娶了个母夜叉吓到你了,怎么好端端的人过去端喜秤过去,回来吓丢了魂一般。” 轿帘子被她掀开了,轿子正巧路过状元府的西北门,却只瞧见接过小厮将一个人往马车上装。 那人挣扎着,却换来小厮的一阵阵拳打脚踢,很快那人嘴里的布条也掉在了地上。 那人喊道:“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王八羔子们,竟会干些夺人妻的事,以后你们尽管等着,老天爷自会收拾你们这些没王法的东西们。别以为你如今仗着那姓顾的,来日自有你们的报应——” 虞折烟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自然顾玠也听得明白,他顿时脸色铁青,顺着帘子往外瞧去。 ------------ 第一百零六章 大祸临头 听了这样的混账话,顾玠虽不知晓事情的缘由,竟也明白了几分,待他勃然大怒的想要下了马车,虞折烟却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胳膊。 “算了。”虞折烟眼底满是懊悔,若非她今日撞见,错以为遇见了贼人,也不会惹出这样多的是非来。 那小厮们自是认识承国公府的轿子的,见他说了这样不要命话,吓得顿时魂飞魄散,捡起布条便要塞住他的嘴。 然而还未来得及塞上,那人又破口大骂了起来,“姓云的,不要以为自己家里有了个诰命夫人就比天王老子还大,谁不知晓她是个什么货色,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罢了,当初还在教坊里——” 他的嘴里被塞上了布条,那些小厮们生怕他再喊出来,又塞了几把土往他的嘴里,顿时他呜呜的叫着,再骂不出一句话了。 只是他的话刚才句句直戳着虞折烟的心窝,这一切都是她无法祛除的烙印。她心性坦率,从不理会那些风言风语,可今日听到人当着她的面骂出来的话,还是觉得刺耳。 顾玠听了这样的话还了得,一把甩开虞折烟的手,怒道:“如今还留着这畜生做什么,等我下去宰了他。” 然而顾玠尚未下去,府里的小厮便急忙跑了过来,吓得满脸的大汗,“将军和夫人恕罪,这人原本是要拉到城外悄悄的处置了的,将军尽管放心,一会定要他生不如死。” 听到这话虞折烟不由得脸色一变,她明明听到表哥说要放过这个男人的,却在背后用了这样的手段。 云霈昌是个纯良温和的读书人,没想到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她不由得觉得自己的表哥变了一个人一般。 听到这话,顾玠冷笑着坐回到了虞折烟的身边,既然那恶种一会便死了,又何必劳烦他自己动手呢? 虞折烟心下不忍,刚想要说什么,却被顾玠察觉到了,有些不悦的道:“这混账这样的骂你,你难道还要饶恕他不成,越来越不像你的性子。” 说话间顾玠对抬轿子的小厮道:“还不快走,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嫌他没骂够,留在这里等着听不成。” 虞折烟只能坐在轿子中远去,顺着帘子隐隐的瞧见小厮们将那男人扔上了马车,直奔着城外去了。 顾玠却一下子将轿帘给扯了下来,不想让她在继续的瞧下去。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很快就到了承国公府的大门前。 两个人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子时了,宝潇儿见两个人一起回来,忙笑道:“奴婢便说,少爷和夫人就是冤家,好的时候只恨不得黏在一起,若恼起来只恨不得吵个天翻地覆的。见不着了又想着,见着了又恼着。” 虞折烟听见她这样说,虽是玩笑话,却也是句句在理,不由得羞红了脸颊。 冬琅见她这样一副模样,忙将她护在身后,对宝潇儿道:“你这小蹄子,竟拿着主子打趣起来,我这就将管家叫来,只给你打发出去,许给人家去。” 宝潇儿忙笑了起来,可眼底却带着苦涩,“奴婢不敢了。” 躲在顾玠背后的虞折烟却敏感的察觉到了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想来宝潇儿自小便侍奉顾玠,那承国公夫人也将她当成顾玠房里的人了。 如今顾玠根本无心纳妾,这岂不是要白白耽误了她的一生。 虞折烟一肚子的烦心事,只待丫鬟们侍奉好她沐浴更衣,这才往屋子里走去,却见顾玠正在歪在软榻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已换好了寝衣,锦织的绫罗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些凉。 虞折烟满头的青丝还未干,不理会是不是还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只慢慢的走过去,将榻上的锦被给他盖好。 她还未盖好,顾玠就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狭促。想来他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故意拿她逗乐。 虞折烟见到自己被这样的戏耍,顿时有些气恼,还未来得及气恼,却一下子被他扯到床榻上来,随即他的身躯覆盖上来。 虞折烟湿漉漉的头发被压在身后,十分的难受。 冬琅却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戴在她的手腕上,她低头一瞧,竟是枷楠沉香做成的手串。 “这东西前几日便做好了,只不曾给你。我已命人去寺庙里开过光了,定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他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紧紧的攥住。 这迦南沉香木只有皇亲贵胄才能用得上,不知顾玠是从何处的来的,但想着府里珍宝奇玩无数,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见她喜欢,也自是高兴,只一翻身,往锦榻的里面倒去。 虞折烟只瞧了一会,刚想询问他是如何的来的,却见身边的冬琅呼吸沉重,不知何时竟睡过去了。他的手还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便是睡着了也没舍得放开。 虞折烟还以为他在诓骗她,便推了推他的肩膀,又喊了几遍他的名字,见一直没有声响,竟是真的睡过去了。 却见他薄削的嘴唇上犹带着笑意,眉间的那道皱痕了微微的舒展开来。 她的发湿漉漉的有些难受,却还是渐渐的睡去了。 没想到她一睡便到了晌午才醒来,却见身边空无一人,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她将丫鬟们叫起来侍奉她梳洗,却见宝潇儿急匆匆的进来。 “夫人,您可醒了,那云少夫人过来了,又生怕打扰到你,便一直在偏房等着。” 一听到是她,虞折烟倒也愣住了,只得叫丫鬟们尽快替自己梳妆打扮,才将那温静娴给叫了进来。 昨日虞折烟不过匆匆忙忙的瞧了一眼,今日仔细一看竟越发的觉得美,有这江南女子的温婉,那气度竟有几分像她的姐姐虞折霜。 虞折烟的辈分虽比她小,可她毕竟是朝廷命妇,她自然是要向她请安的。 不待她请完,虞折烟忙将她搀扶起来,忙道:“一直不曾细问,竟不知表嫂芳龄几何?” 温静娴微微笑道:“我已询问过母亲,您比我虚长两岁。” 见她这样的温婉得体,虞折烟也不由得喜欢,只拉着她的袖子,笑道:“也只有表嫂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好名好姓,果然是人如其名的。” 温静娴也笑了笑,只说道:“素来听闻这承国公府极美极大,今日只想瞧瞧。” 虞折烟也原本想有些交心的话想跟她说,在屋子里说总是不方便的,便带着她往府内兜兜转转的走着。 虞折烟也没有让人陪着,只带了宝潇儿一个丫头,而温静娴的贴身婢女芳儿也跟着,四个人只在府邸里转着。 温静娴最喜欢的便是长廊上那些金笼里的鸟儿,那双水眸里也渐渐的露出兴奋来。 快走到一个八角亭的时候,虞折烟笑道:“表嫂喜欢哪只,便只管拿走,反正这些东西留在府里也无人赏玩。” 温静娴慢慢的摇了摇头,“这些鸟儿都是极珍贵,千金难求的东西,我实在不敢收着。” “这倒无妨,你与表哥新婚之喜,原是要送些东西的,那些珠宝首饰的实在俗气的很,这些鸟儿你要是都喜欢,待会让下人全送到表哥府上去便成。” 温静娴还未说还,却听她身后的芳儿喊了句,“小姐,您头上的发簪怎么少了一支。” 她这才往自己的发髻上去摸,脸上随即露出着急的神色来,“怎么偏生丢的是相公送的那支。” 听到这话,虞折烟忙安慰道:“承国公府虽大,只叫人顺着来的路找便是了。” 宝潇儿见状忙道:“奴婢这就回去寻,府里的人多手杂,莫被人给捡了去。” 虞折烟正要让她去寻,那温静娴却轻笑道:“还是让芳儿去寻罢,只怕姑娘不认识那簪子。” 她发髻上却是簪了几个簪子,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她和宝潇儿自然没瞧见是什么样的,又瞧着她身边叫芳儿的丫头很是机灵,便让那丫头去寻了。 转眼间那丫头便走的无影无踪,虞折烟这才将目光给收了回来,只道:“咱们去亭子里歇一会子罢,等着那丫头回来报信。” 三个人这才往亭子里走去,宝潇儿办事妥帖,早就备下了两个软垫子,只放在石凳上,让两个人坐下。 虞折烟瞧了一眼宝潇儿,指了指远处的白梅,“瞧着那些花开的极好,你过去摘一些好的。” 宝潇儿领命下去了,亭中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昨日,那男人——”毕竟是难以启齿的事情,虞折烟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温静娴却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波澜,“我与他曾有过婚约,不过太后赐婚,这份亲事便被退了。我成亲那日他不过是来跟我辞别的,说要去潮州经商,不再回京了。” 虞折烟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只是温静娴还不知晓,那个男人早已命丧于她的洞房花烛夜。 “那你与他可还有情分?”虞折烟艰涩的开口问。 温静娴轻声道:“我是一个女子,自然是要三从四德的,再说夫君待我情深意切,我岂会再有别的想头。” 虞折烟嘴唇微启,刚要说什么,却见她的丫鬟芳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虽是寒冬也是满头的大汗。 温静娴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扭头问道:“看你这会子便回来了,可是寻到了。” 芳儿忙从袖口中将那碧绿的簪子拿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递了过来,“回小姐的话,是在廊桥旁的柳树枝子上寻来的,想必是您适才瞧锦鲤的时候挂在上面的。” 虞折烟忙接过来,替她慢慢的簪好,“我瞧你这几只簪子都十分的素雅,如今表嫂贵为御史夫人,又是新婚的娘子,怎能这样的素净。” 温静娴只点头称是,然后陪着虞折烟在府邸里转了转,便告辞离开了。 虞折烟因为心里有愧,只赏了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又捡着那珍贵的鸟儿选了十几只全部装在了马车上。 她有听闻今晚舅舅和舅妈便要离开京城了,自己又不便去送,便又从府里拿了无数的人参鹿茸,各种补品。 那温静娴离开的时候,已经装了整整三辆马车。 待温静娴走后,天色已经黑了,她原本想要留她一起用晚膳的,可又想着人家新婚燕尔,自然不好挽留的。 听闻顾玠又去了哪位官吏府里去商议朝中大事去了,虞折烟只自己用了晚膳。有因为逛了半日,身子也乏了,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踏实,只一心的记挂着顾玠会何时回来。 迷迷糊糊间她好似听到了脚步声,正要睁开眼睛,却听见外面不断的传来兵器摩擦砖瓦的声音,以及房外丫鬟小厮们惊恐的叫声。 虞折烟如同兜头兜脑的被泼了冷水一般,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待从床榻上坐起来,却见正在椅子上坐着绣着鞋帮子的宝潇儿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只错愕的瞧了一眼彼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只见两个身穿铠甲的侍卫拎着刀进来,面若寒霜。 宝潇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跑过来一下子挡在了虞折烟的身边,急道:“放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连将军夫人的房间都敢擅闯。” 谁知那两个侍卫却一伸手便将宝潇儿给抓了起来,然后另一个侍卫抱拳道:“指责所在,还请夫人恕罪。” 虞折烟一时间有些懵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潇儿给抓走了。 然而她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却见进赖几个侍卫,开始在屋内翻墙倒柜起来,大大小小的箱柜被翻着,甚至连瓷瓶玉器都要细细的查一遍。 因为太乱,只见那些瓷瓶不知碎了多少,柜子里的绫罗绸缎也被丢的遍地都是。 虞折烟见他们根们不理会自己,连外袍都没有穿便往屋子外走去,只想看看究竟是处了什么事情。 然而外面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还是有侍卫在找着什么东西,连那青石花盆都被砍摔破,搜寻着里面的东西。 虞折烟除了自己以外,再也找不到府里的奴才了。她在嘈乱了的翻找声中,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顾玠的书房方向有呜呜的哭泣声。 她这才急匆匆的往那里跑去,转过长廊楼阁,却见书房的空地上跪着一千多个府里的奴才,竟全是承国公府里的,不管尊贵的还是低贱的,全都在这里。 他们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一个个也满脸惊恐的样子,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在私下里悄悄的议论着。 虞折烟见书房内灯火通明,顾玠带着怒气的暴喝声也不断的传来。 她这才只奔着她的书房拾级而上,那侍卫们知晓她的身份,也没有阻拦,只任由她进了书房内。 虞折烟才将脚迈上门槛,却见顾玠正坐在书桌前,他前面放着一个篮子大小的银箱子,那箱子改打开着,上面的金锁也已经坏了。 他用手支撑着脑袋,离着很远,虞折烟都能瞧见他脑门上的青筋不断的在跳动着。 听到了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随手抓起一个杯子便朝着她的方向砸来,“找到了吗?” 所幸的是那茶杯只落在她的脚边,并未伤到她一毫,她心有余悸的道:“冬琅,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是她的声音,顾玠这才慌乱的抬起头来,见刚才扔出去的茶杯不曾伤到他,顾玠这才放下了心。 冬琅走到了她身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替她披上,“原叫他们那些人不叨扰到你的,没想到那些畜生竟这样的不会办事。” 她出来的太过匆忙,连外袍也没有穿,她的那张脸因为冷或是惊吓,早已变得惨白。 虞折烟扯住他的胳膊,有些紧张的问,“怎么好端端的抄起自己家来了,再说外面的那些人怎么都被抓起来了。” 见她吓得脸色惨白,顾玠忙伸手握住她细嫩的手,原本是想替她暖暖手的,没想到他的比她的概要冷。 “书房密匣里的布防图全部丢失了。”顾玠的声音里带着寒意,“没想到承国公府里竟也有贼。” 这布防图原本是要交予兵部尚书保管的,顾玠大权在握,自然将布防图给要了过来。 虞折烟这才知道难怪府邸闹的这样的乱,丢失布防图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被外族人拿到了,这所有的城池中的布防将如同虚设,直接能打到京城里来。 若被心怀不轨的人拿走了,举兵造反,也是一场大祸。 原来顾玠回府之后听闻虞折烟睡下了,便没有去瞧她,便去书房里处理公务去了,谁知竟发觉书画后的暗格被人动过,待打开暗格之后,才发现银匣子竟被撬开了,里面的东西也丢了。 他即刻从军营里调了三千禁军入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东西给找出来。 “怎么会?”虞折烟错愕的睁大了眼睛,究竟是谁能在人多眼杂的承国公府,将东西给偷走,又能知晓顾玠将密匣藏在何处。 “你先回去歇息,天大的事情都有我担着,你不必害怕。”他扶住她的肩膀,低头凝望着她,目光里满是温柔。 虞折烟的鼻端微微一酸,微微的摇了摇头,“我只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顾玠知晓她的脾性,认定的事情谁劝也不成,只扯着她的手慢慢的往书桌处走了过去,然后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那椅子极宽,竟也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然而两个人还没有坐稳,一个侍卫便急匆匆的赶来书房,单膝跪地,“将军,已经将府里搜查遍了,没有找到。” “废物。”顾玠一下子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然后怒道:“去将那些人都审问一遍,好好的问自然问不出什么的,只管用刑。” 虞折烟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慌乱,她扭头对顾玠说,“宝潇儿刚才也被他们抓了去了。” 顾玠沉默了半晌,对那侍卫道:“不许对宝潇儿用刑。” 那侍卫领命下去了,不过片刻书房外便不断的传来惨叫声,一声声的如同凄厉的恶鬼的喊叫声。 虞折烟坐在他的身边,与他近在咫尺,却清晰的感觉到他此时的痛苦。 他能毫无怜惜的去杀戮淮阴的那些百姓,将最锋利的刀对准匈奴人的胸膛,可对这些府邸里的人,他未必能下得去手。 这些家奴大多数都是承国公府里的旧仆,或是跟着他父亲上过战场的,或是自小便留在府邸里的,都算是他的亲人。 其实他的痛苦,远远胜过她。 她只感觉肩头一凉,竟是他有些颓然的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而外面传来的凄厉的哀嚎声,如利刃一般不断的在他的心上割着。 虞折烟随手撕了张纸,然后慢慢的攒成团,放在顾玠的耳朵里,“冬琅,很快就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侍卫去而复返,慢慢的将厚厚的一叠纸递到了桌案前,“这是他们知晓的所有的线索。” 顾玠只随手翻了一遍,然后随手将塞在耳朵里的纸悄悄的拿了出来,怒道:“线索?难道还要本将军亲自一条条的去查证吗?” 那侍卫悄悄的打量了一眼虞折烟,方才道:“属下觉得最可疑的便是御史大人的夫人,曾有几个小厮亲眼瞧见她的婢女往书房这里来了。” 虞折烟这才想起那个叫芳儿的丫鬟确实自己回去找钗子的,难道是她偷走了那图纸。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这也是头一次来承国公府,这想起来也有些不可能。可她也是最受疑心的,毕竟今日进府的只有她们两个外人。 顾玠并未着急做出抉择,只是慢慢的看向虞折烟,似乎在等待这她发话,云霈昌毕竟是他的表哥,若是牵扯到这件事中来,想抽身便难了。 她也凝视顾玠,只见他的眼睛越看越深邃,深不见底,她深深的陷了进去。 “我跟你一起去表哥的府邸。”过了良久,虞折烟才艰难的下了这个决定。 ------------ 第一百零七章 请罪 云霈昌的府邸虽也是皇帝赐的,可大小和规模却不及承国公府的十分之一,顾玠和虞折烟只带着两千士兵,却将整个府邸围的连只蝼蚁也无处遁形。 闻讯赶来的云霈昌衣衫凌乱,显然是已经歇下了,而他的身后跟着那温静娴,娇俏的脸上带着紧张。 顾玠和虞折烟在侍卫的拥蹙下慢慢的进了府内,周围的侍卫手里都举着明晃晃的火把,炙热的火将虞折烟的脸颊烧的有些烫。 “不知顾将军深夜带着这些人过来,究竟为何事。”云霈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边问着。 最先开口的却是虞折烟,她的声音带着沙哑,“承国公府里丢了一件东西,表嫂今日又去了府里,总得查找一番,替她洗刷嫌疑才是。” 听到这话云霈昌脸色一变,不由得转身瞧了一眼身边的温静娴,却见她眼眶微红,一副受惊了的模样。 “妾身没有拿什么东西。” 见到自己的发妻这样的惶恐,云霈昌将她死死的护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冷声道:“前脚刚送来了几车的东西,后脚便要来抄家,顾大将军,请告诉我这究竟是何道理。” 听他这样的说,虞折烟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面露尴尬,“表哥莫要怪我,丢了件要紧的东西。” 顾玠见虞折烟这幅样子,也上来了脾气,“本将军书房密匣中放着的布防图被盗,但凡有嫌疑的都要审问。” 听到被盗走的东西,云霈昌也顿时变了脸色。 顾玠一声令下,顿时所有的侍卫开始在府邸里搜查,直到天上的最后一点星辰被熹微的晨光掩盖,侍卫这才来报,什么也没有搜查出来。 这一番搜查,虞折烟心里五味陈杂,她既希望搜寻到,有希望搜不到。搜到了的话,云霈昌难免受到责罚,搜不到的话顾玠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罪责。 听到侍卫这样的回禀,顾玠目光变的阴鸷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冷声道:“既然如此,便将温夫人和她的丫鬟芳儿一并带回府中去,好好的审问。” 谁人不知顾玠的秉性,若被他带回去审问了,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最先惊恐起来的却是芳儿那丫头,她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却呜呜的跪在云霈昌和温静娴的面前,“奴婢没有做这些,您要相信奴婢——” 温静娴想要将丫鬟搀扶起来,却见她忽然拔起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她转过头来瞧着顾玠和虞折烟,“奴婢愿意以死证明清白,只求您放过我家小姐。” 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却见她手里尖锐的钗尖一下子插进了她的血肉之中,然后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一见到自己的丫鬟死的这般的凄惨,温静娴的身子受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云霈昌忙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满脸郑重的说,“微臣愿意以性命担保,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玠冷笑道:“你的性命了远远不抵不上布防图,这丫鬟死的倒是快,不让人怀疑都难。” 虞折烟上前一步,站在顾玠的面前,她如漆的眼睛里带着哀求,乌缎似的长发披散着,“我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表哥和表嫂与此事无关。” 周围冷寂的似乎只剩下他们彼此的气息,顾玠知道自己不能再追查了,他慢慢的将她搀扶起来,然后温柔的笑了笑,“我不信任何人,但我信你。” 听到这话,云霈昌凝重的脸色才慢慢的缓和,他知道今日若非虞折烟在旁求情,温静娴大罪难逃。 在天色彻底放亮的时候,顾玠带着她离开了状元府,路边的商贩已经坐起买卖来了,甩着袖子不断的吆喝着。 两个人并未乘坐轿子,只是慢慢的走着,谁也不知道摆在她们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商贩和行人见成千的铁甲士兵从自己的商铺前走过,竟不知出了什么乱子,只一个个的躲在店铺里偷偷的瞧着。 两个人经过馄饨店里的时候,虞折烟转头细细的瞧了一眼。这样闹腾了整整一夜,她饿的身体都虚软了。 “自从几年前在府外吃坏了肚子,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吃过这些了。”他慢慢的停住了脚步,瞧着她淡淡的笑,“今日难得有机会,咱们便尝尝也好。” 虞折烟知道他哪里是想自己吃,不过是见她馋了,才这样说的。 就在这恍惚间,顾玠对身后的侍卫首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虞折烟进了小店内。 店内的小贩虽不认识顾玠,但瞧着他身上的官袍也是正一品的官员,自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虞折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对那小贩道:“劳烦来两碗热乎乎的馄饨来。” 那小贩很快就去做了,不过一会子的工夫,便端来两碗滚烫的馄饨来,氤氲着白色的烟雾,闻起来十分的香。 顾玠和虞折烟都沉默的吃着,不过片刻的工夫,虞折烟见顾玠的碗里已经空了。他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由得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我吃不下,分几个给你罢。”还未等到他回答,虞折烟拿起勺子便往他的碗里拨了几个。 顾玠笑的淡薄,声音有些弱,“想我堂堂一个一品大将军,竟要和夫人分吃一碗馄饨,可当真是有趣。” 原本是打趣的话,虞折烟听到耳中只觉得十分的悲凉,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到了碗里,“咱们该怎么办?” 顾玠见她满脸的担忧,伸出手捏了捏她惨白的脸,笑道:“放心,没事的,我一会子入宫请罪,不会有人敢为难我的。” 见他说的这般的郑重,虞折烟的担忧这才微微的放下。 顾玠舀了一个滚圆的馄饨在自己的勺子里,然后慢慢的吹凉,递到她的唇边,“难得你为我的事情担忧,可真是感动至极。。” 虞折烟吞下那馄饨,却如鲠在喉,她抬起眼睛,“我在府里等你回来。” ------------ 第一百零八章 万劫不复的冬琅 整整一夜未合眼,虞折烟早已是身心俱疲,可她却连半点的困意也没有,只在屋子里等着顾玠回来。 昨日府里的奴仆全被抓了起来,便是宝潇儿幸免于难,也被看管了起来,如今府里能行走的,倒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连侍奉她的人都没有,连热茶都喝不上了。 直到过了午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夫人,顾将军让属下给您捎几句话。” 听到了这话,她心里猛地一颤,没几步便走到门外,急声问道:“如何了?” “已经无事了,太后娘娘并未降罪于顾大将军,只是命他去各县郡从新规划布防。”那侍卫面上毫无表情,“顾将军怕您担忧,便提前要属下跟您回话,只怕用不了几个时辰,顾大将军便会回府了。” 虞折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好端端的,这样大的罪责怎么会免了呢?” 侍卫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回禀道:“今日京城的北门失火,太后娘娘调遣北门的禁军前去救火,那些将士只说没有顾将军的调遣,绝不出一兵一卒。朝中大臣便再不敢商议日和处置顾大将军失职之事。” 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脚踝一下子蔓延上头顶,若非扶住身边的门框,她险些栽倒早地上。 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为什么北门好端端的走水了,哪里可都是富豪和官吏的府邸,若真的烧起来,若真的烧起来,亦不知道要连上多少人家。 顾玠这一招釜底抽薪虽解决了眼前的大难,可他却彻底得罪了顾映莲。 如今顾映莲的太后之位坐的稳当,而那些侍卫却只服从顾玠的调遣,这直接影响到她的权势。 虞折烟站的最远,所以比旁人都瞧得真切。 侍卫见她脸色惨白,一双眸子痛苦的紧闭着,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了。 她的手死死的抓住门框,指尖几乎嵌到木缝之中,“等冬琅回来叫他即刻来找我。” 年关将至,因为先帝的丧期未满,不敢大肆的庆祝。沉闷的宫殿内寂静的出其,落在绿瓦上的鸟儿比宫人还多。 顾玠从金銮殿里出来,俊美的脸上满是狂傲,如今闹了这一出,这群臣谁还敢对他有什么非议。 此时正是晌午,刺目的阳光将他的眼睛弄得有些生疼,而旋即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背着光,顾玠看了许久才将来人看的真切,竟是封凰迎面走了过来,他的周遭似凝着光华,仿若一切都淡了。 顾玠许久未见封凰了,竟不知他从何时开始,竟不再去穿白衫了。一身墨黑色的华服下,竟带着冷然和孤寂。 两个人迎头撞上了,可谁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只隔着几尺远的距离,两个人皆停住了脚步。 “如今我姐姐对你这般的倚重,最近国事你插手的太多了,看来你越来越忘本了。”顾玠阴冷的瞧着他,满脸的厌恶。 封凰却淡淡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不知顾大将军口里的‘本’字,不知是什么意思。” “本将军要你记着,如今的天下是顾家的天下,不再是封家的天下。”顾玠毫不顾忌的说出这样的话。 王恳正巧顺着台阶走了过来,听到了这话,手里的拂尘险些掉在地上,这件事虽是人尽皆知的,可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讲。 他知道这话听不得的,便忙佯装忘记了什么事情,只转身离开了。 凌风吹过,掀起封凰身上的衣衫,透衣生凉,“皇上如今年幼,总有一日太后会还政于他,这天下一直都是封家的天下。” 顾玠一心记挂着虞折烟,生怕耽搁的久了她会担忧,便也不想跟封凰做口舌之争,便冷笑一声转身要走。 他走了没两步,却听见封凰问道:“折烟最近可还好?” 顾玠之所以如此厌恶封凰,更多的缘由是因为虞折烟,此话一问出,顾玠顿时脸色骤变,“她如今与你毫无干系。” 封凰的眼底分明有一丝的算计浮现,却转瞬即逝,“除夕将至,只想着去年除夕的时候我们曾一起在青州瞧花灯,只是前些日子得了一盏极好的花灯,正想送过去。” 听到了这样的话顾玠怒意更盛,一脚踢过去,竟将封凰踢下了台阶。 封凰根本连避也不避,直直的跌了出去,金銮殿前的台阶原本极高,上面又雕刻着数百条龙,这一摔非死即伤。 隔远处守着的侍卫见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忙跑过来查看,却见封凰竟慢慢的站了起来,这让他们大松了口气。 顾玠顺着台阶下来,慢慢的走到封凰面前,冷笑道:“别以为如今你是我姐姐面前的红人,便这样的猖狂,便是我明日离京,但凡知晓你有半分的心怀不轨,我便杀到京城里来,将你五马分尸。” 封凰的脸色惨白,似乎在极力的忍着痛苦,“顾大将军的话,本王都记下了。” 听到他这样的说,顾玠才越过他去,消失在金銮殿前的廊桥上。 就在侍卫还在惊叹封凰命大的时候,却见他额头冒汗,嘴唇惨白,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虞折烟压在心头的担忧散去了大半,也知道饿了,府里半个奴仆也没有,连昨日的糕点也又冷又硬,吃不得了。 顾玠带来的那些侍卫只把守着府邸,却也不理会她。 她倒是难得的自在,只自己去了厨房里做了起来,厨房的柜子虽落了锁,她便将锁头砸开,将菜都拿了出来。 她十分熟稔的炒了几样简单的菜色,清炸鹌鹑蛋的时候,被油烟呛得嗓子极疼,正转过脸来咳嗽了几声,却见顾玠正靠门而立,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顾玠见她发现了自己,也不敢油烟味有多大,走过来紧紧的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她,然后在她的耳边呢喃道:“你身上究竟有多少我不知晓的事情。” 虞折烟拿着铲子铲了一个泛着金黄的丸子,然后用嘴吹了吹,直到吹凉了,她转身递到了冬琅的面前。 连她的眼角都是凝着笑意的,“快尝尝熟了没有” 冬琅直接咬下整个,然后只吞咽了一半,只一低头又吻住了虞折烟的唇,将另一半送进了她的嘴里。 虞折烟的脸颊涨的通红,锅里的鹌鹑蛋噼啪的乱蹦着,一股糊味飘散出来。 冬琅深深的瞧着她,目光好似化作水,缓缓的在她的心上划过,她的心渐渐的绵软起来。 “刚才是熟了,这会子是糊了,要不再尝一个?”冬琅俯身迫过来,满脸戏谑的瞧着她。 虞折烟慌乱的目光这才落到油锅里,只瞧着那黑乎乎的东西,只觉得十分的气恼。 冬琅又笑了起来,只拿着勺子将几个丸子全都捞了出来,他果然是不曾做过这些的,溅起来的油点子差点蹦到两个人身上。 虞折烟刚想将炒好的菜装进篮子里,冬琅往四周瞧了瞧,指着厨房角落里的桌子道:“何必再费这样的事,只在那里吃便是。” 说完还未待虞折烟说话,自己便径直的走了过去,他瞧着桌下的凳子落了细细的一层灰,拿起袖子便擦了起来。 虞折烟知晓他素来干净,如今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由得让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玠听得真切,扭头问道:“什么事情竟惹得你这样的高兴。” 她抿嘴了一乐,然后道:“若是朝中的那些大臣知晓你拿着官袍当抹布用,想来他们的胡子都得气白了。” “这官袍可是我披肝沥胆的挣回来的,我想做什么谁敢说什么。”顾玠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待两个人布置好饭菜,虞折烟便将柜子里置放着,炒菜用的酒给端了过来。因为找不到酒杯,她只找了两个大碗。 顾玠见她倒了慢慢两大碗白酒,笑道:“这是最上等的玉团春,是极烈的酒,你拿来当白水喝,只半碗便醉了。” 虞折烟听他一说,忙端过来一碗,细细的抿了一口,这才知晓他并非诓骗自己。 两个人吃了一会子的饭,虞折烟才将压在心底的事情问了出来,“咱们何时离开京城。” 冬琅的心情甚好,只两口便将整整两碗酒给灌了进去,然后笑道:“明日便离京,这一走得一载左右,正好咱们将去各郡县转转,将这世间的美景都瞧一瞧,岂不是一件美事。” 虞折烟也不知晓这一走是好是坏,只叹道:“待咱们回来,京城中恐怕是另一番天地了。” 他见她那张小脸上满是担忧,只觉得十分的好笑,只想着她实在太过杞人忧天,捏了捏她的下巴道:“京中的禁军被我带走一半,无论咱们何时回来,谁也不会敢为难咱们半分。” 听到这话,虞折烟的心才微微的放下了几分。 而顾玠接下来的话,却再次让她警觉起来。 顾玠道:“太后已经下旨,让各地的官员按照帝王出行的规格接待咱们。” ------------ 第一百零九章 被囚禁的虞折烟 烛影摇曳,映在封凰的脸上,将他毫无血色的脸照的隐晦不明。 宫女们燃上了极好的银骨炭,偌大的宫殿中顿时温暖如春。侍奉的宫女悄悄的透过帷幔去瞧床榻上的男人,俊美的如同神诋。 御医已经诊治过了,身上的肋骨硬生生的折断了三根,接骨的时候若是常人早就死去活来了,可这位南璟王殿下,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一个宫女正盯得仔细,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来人,给哀家挖了她的眼珠子。” 一听到这话,小宫女仓皇的抬起头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刚要求饶,却听见顾映莲阴寒的声音再次传来。 “若是敢吵醒了他,哀家便叫人砍了你的脑袋。” 那小宫女被吓得毫无人色,只不断的磕着头,却还是被王恳命人给拖走了。 殿内其他的宫女自知捡了条命回来,吓得连头也不敢抬,更何况是去瞧床榻上的那个男人。 太后随即晃了晃手,所有的宫人鱼贯而出,最后王恳轻轻的将门从外面关好。 顾映莲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凤袍,金线绣成繁复的金凤展翅纹几乎布满全部,衣袖旁点缀的金珠不住发出泠泠的声音,裙长拖地足足有余,华丽无比。 她慢慢的走到床榻上去,纤长的手指刚刚撩开纱幔,里面的封凰幽幽的转醒。 许是烛台上的银烛太亮,他如深潭一般的眼睛微微的一颤。而随即顾映莲坐在了他的床榻边,替他挡去了刺目的光。 顾映莲深深的看着他,“好些了吗?冬琅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晓,何必再去招惹他。” 一股了然在封凰的心底蔓延,王恳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将今日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太后。 这些话无异于一把最锋利的刀,将顾映莲心底最后一丝的亲情给割舍掉。 封凰慢慢的扯了扯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若再无人提点顾大将军一番,迟早会酿成大祸。” 太后听了这话也是满脸的愁绪。 “哀家瞧了昨日的奏折,说造办处的副总管在家自尽了,说冬琅逼迫造办处的大臣们,用迦南沉香做了一个手串,那副总管不肯,便只叫手下去打骂了一番,谁知一时想不开,竟悬梁了。” 封凰叹道:“那迦南沉香木只有宫中之人方能用,也难怪那副总管阻拦。” “为了讨好那个女人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顾映莲的眼底满是愤恨,“如今连哀家也管不得他了。” 灯芯突然剥的一声,爆出一点火星。 顾映莲忽然直视着他,“告诉哀家,到底该不该对冬琅动手。” 封凰的声音平缓,不辨喜怒,仿佛没有半分的私情,“顾大将军平定天下有功,又是您的您的亲弟弟,自然要高官厚禄,享受荣华富贵。只要有他在,江山永固。” 他与她四目相对,顾映莲许久才慢慢的开口,似乎已经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只要有他在,这江山或许永远也交不到哀家的儿子手里了。” 殿内陡然陷入了死寂,封凰心底却远远不想脸上那样的平静,他知道,自己彻底的赢了,这一切离着他想要的越来越近了。 最先开口的依然是顾映莲,“哀家要他离京的时候便已下定决心了,你要告诉哀家,究竟要如何做,他的手里可有十万的兵马。” 明明殿内燃着炭,可殿内却似乎没有一丝的暖意,封凰慢慢启唇,低低的将早已谋定好的计谋,慢慢的说了出来。 承国公府的那些奴仆们都被放了出来,值得庆幸的都不曾用过重刑,虽事情过去了,一个个还是胆战心惊的,甚至有两个府邸的老人告老还乡去了。 因为顾玠和虞折烟不知晓要走多久,府里的那些奴才们只整理着行装。 虞折烟盯着丫鬟们将自己的衣衫装入箱子中,顾玠正从外面走来,只道:“何苦要拿着些没用的东西,等到了路上,那些官吏还不将最上等的东西奉上来。” 听他这样一说虞折烟才只叫丫鬟们将太过奢靡的衣衫拿了出去,只挑拣了一些看起来素简些的带着。 直到过了卯时,小厮们才将东西全部装在骡车上,整整十三骡车,不过是顾玠和虞折烟日常要用的东西。 眼看时辰过了,顾玠和虞折烟便上了轿子,谁知还未起轿,却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喊声。 因为街上看热闹的人太过嘈杂,顾玠和虞折烟也听不清楚叫喊着什么。 顾玠怒道:“哪里来的泼妇,竟在这里撒野。” “我听着这声音十分的熟悉,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虞折烟的秀眉紧蹙,掀开轿帘对外面的宝潇儿道:“去瞧瞧是谁在喊,将她带过来。” 宝潇儿领命下去了,不过片刻便匆匆忙忙的走了回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 “怎么是你?”见到来人虞折烟不由得一愣,“你不是陌殊的奶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奶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是嚎啕大哭,“您救救小少爷,您救救他——” 虞折烟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忙从轿子里出来,因为太过急迫,左脚绊在了木杠上,若非她身后的顾玠拦腰将她抱住,得跌成一个头破血流。 “陌殊怎么了?”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颤抖。 “小少爷染上了天花,一直高烧不退,嘴里只喊着娘。”老嬷嬷哭的凄惨,“王爷又去了宫中养伤,如今连信也送不进去了。” 听到这话虞折烟如坠冰窟,若非顾玠在她的身后将她搂住,只怕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素来是个精明的人,便是天大的事情搁在眼前,她也不会乱了阵脚。可陌殊毕竟是她的孩子,她岂能不乱。 顾玠对身边的侍卫道:“去宫中传信给南璟王,然后传我的话,找御医过去诊治。” 虞折烟恢复了心智,却见整装待发的侍卫们,扭头道:“冬琅,你先走罢,等陌殊好些了,我再去寻你。” 顾玠原本也是喜爱陌殊这个孩子的,也不去劝虞折烟,只皱眉道:“我也不走了,只留在这里陪着你,等他好些了咱们再启程。” “这又是什么话。”冰冷的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刻骨的寒意蔓延的她的心头,“你如今是戴罪之身,岂能再为了陌殊再犯错。” 他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是十万大军整装待发,片刻特耽误不得的。 “你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子,你便带着宝潇儿留在这里。”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抓住了她冰冷的手指紧紧的握在手里,“等陌殊好些了,你便去寻我。” 虞折烟重重的点了点头,泪水从眼眶里溢出,“好。” 见她哭了出来,顾玠伸出手抹去她脸颊边的泪水,“我瞧着陌殊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这样的小病小灾,无碍的。” 虽不过是安慰的话,虞折烟心里的沉重也消减了几分。她着急去瞧陌殊,只跟顾玠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封凰如今贵为王爷,去依旧住在当初那个小院子里,直面只有几个小厮,再无旁人照料了。 虞折烟小时候也生过天花的,也熬过去了,自然也不怕这些的。 然而陌殊的情况远比她想的还要糟糕,白皙的皮肤上已经遍布的痘子,哭喉咙也沙哑了,像只失声了喜鹊,只张着嘴,满脸的痛苦模样。 很快顾玠找来的御医便到了,瞧过之后便连连摇头,只说,“小少爷体内痘毒很严重,身体又弱,身体内部正邪相攻,处处可见死症之象。” 虞折烟只感觉心如死灰,再也控制不住,只跌跌撞撞的跑到屋外去,躲在院中海棠花树下哭了起来。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却是封凰。想来他也是得到消息从宫中回来了,却见他身上有些别扭,竟不知他伤到了何处。 她更不会知晓,是顾玠将她从金銮殿上踢了下去,断了整整三根肋骨。 他的脸色十分的惨白,声音里也带着暗哑,“没事的,咱们的陌殊不会有事的。” 虞折烟身子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封凰将她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的安慰着她。 她现在只需要一个肩膀,哪怕这个肩膀是封凰,她也不管不顾了。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拎着药箱子从屋内出来,见到两个人,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虞折烟忙从封凰的怀里出来,急声问道:“陌殊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将汤药灌下去了,待会用中药甘草汤薰洗身上,熬过这几日便无碍了。”御医恭恭敬敬的说。 虞折烟听了这话愈发的担忧,只亲自给陌殊用汤药洗了身子,然后用艾草将屋子里熏了一遍,直到忙完了这一切,已是半夜三更。 床榻上的孩子渐渐的睡去了,哭红的眼睛微微的隆起,小嘴的嘴巴半张着,便是在睡梦中,也似乎在极力的隐忍者痛苦。 封凰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却见早已劳累不堪的虞折烟歪在床棱上,竟慢慢的睡去了。 窗棱用硬又凉,她睡得极不安生,脑袋也左右乱晃。若非封凰将她护住,她险些跌在地上去。 他轻柔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只往旁边的屋子里去了。只见屋内陈设精致,自有一番风情,想必是他的房间。 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然后扯着被子将她轻轻的盖上,睡梦中的虞折烟小巧的眉紧紧的蹙紧,发出一声浅浅的咳嗽声。 见她睡得香甜,封凰正想灭了烛火出去,却挪不动身子,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颊,她的眉眼,甚至连她浅浅的呼吸声,他也觉得万般的缱绻美好。 曾经他们是举案齐眉的夫妻,同床共枕,山盟海誓。 似乎封凰的目光太过灼热,睡梦中的虞折烟慢慢的睁开眼睛,她长蝶一般的睫毛微微的抖动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一丝的迷茫。 待她看清楚周遭的情况,急道:“陌殊如何了?” “已经睡下了,你也好生歇着,你的身子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封凰的眼底满是心疼。 听到这话,虞折烟才慢慢的闭上眼睛,很快就在此睡过去了。 封凰将屋内的蜡芯慢慢的挑暗,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睡梦中的虞折烟亦是噩梦连连,睡了没有一炷香的工夫又再次醒来,她浑身的冷汗,连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她穿好绣鞋,只奔着陌殊的屋子里来了。她刚刚走进,却听见里面似有动静,连房门都没有关紧,留着一道缝隙。。 若陌殊受了凉可还了得,她气的提脚便往屋内走去。却见陌殊的奶娘正坐在床头前,拿着汤匙往孩子的嘴里灌着东西。 那老婆子听见了声音,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一样,忙转过头来,一见到虞折烟更是脸色大变。 见她如此惶恐的模样,虞折烟顿感不对,她厉声质问道:“陌殊已经用过汤药了,你给他的是什么?” 那奶娘佯装镇定,双腿却不断的颤抖着,“只想着小少爷饿了,便给些绿豆汤。” 虞折烟走过去一瞧,碗里果然是绿豆汤,可她如何也不相信事情是这样的简单,因为这奶娘这样的紧张,“陌殊的天花是不是你弄得,你想要下毒害死他。。” 奶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却是老泪纵横,“陌殊是奴婢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一直将他当主子侍奉着,又岂能害他。” “我看你就是心怀不轨。”虞折烟厉声道:“我这就将人给你关到官府里去,看你还说不说。” 那奶娘却一口咬定不过是想给陌殊喝些绿豆汤,虞折烟见她分明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奶娘莫要忘了,我夫君可是顾大将军,将你送到官府里去,便是你冤枉的,我一句话也就有了罪。”虞折烟目光冰冷。 “奴婢招了,都招了。”那奶娘果然被吓到了,“小少爷身上并不是什么天花,只是绿豆过敏,生的痘子——” 听到这话虞折烟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她怒道:“好一个奴婢,竟然谋算起主子来了。” 而虞折烟刚说完这句话便感觉不对,明明连御医都诊断出来是天花,怎么会只是过敏。可一个奶娘有什么本事会让御医说谎,分明是有更高权势的人从中帮衬着。 虞折烟心下明白了,可还是问道:“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奶娘自然是不敢回答的,一个清淡的声音却伴随着推门声悄然而至,“是我。” “封凰,你害了陌殊一次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这般的害他。”虞折烟声音凄厉的质问着他,然后转身将陌殊紧紧的抱在怀里,欲要我往外面走。 他一下子扯住了她的袖子,“你要带他去哪里?” “你不配做他的父亲,我这就带他离开这里。” 原本睡着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醒来哇哇的哭嚎着,刚才吃下的绿豆汤也全都吐了出来。 奶娘见孩子哭得可怜,又生怕两个人闹起来伤到了孩子,便忙从地上爬起来来夺虞折烟怀里的孩子。 虞折烟自然是不依,可就在这时,封凰淡漠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告诉你为何要害陌殊如何?” 她去争抢孩子的手一下子顿住,任由奶娘将陌殊给抢夺了回去。 封凰让奶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离开了屋内,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寒冷的风吹的窗子呼呼作响。 终于他淡淡的开口了,“只有你留在京中,顾玠才会乖乖的回来领罪,才不会带着他手上的军队叛逃。” 虞折烟此时才明白,只怕宫中的那位太后要动手了,只有将他打发了出去,才能治罪,而牵制住他喉咙的绳索,就是虞折烟。 淡淡的水雾在她漆黑的眼睛里氤氲开来,“原来你算计的不是陌殊,竟然是我。当初的南安王世子是如何的与世无争,今日竟变得这样的卑鄙无耻。” “算计你又如何,不过是个下流忘本的女人罢了。”封凰的声音带着阴寒,瞳孔深深的收缩。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她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封凰的口中说出来的。 虞折烟这些日子被人骂过多少次,甚至当着她的面都有人骂过她下流的话,可这些竟远远抵不上封凰轻描淡写的这句话。 封凰和顾玠不同,顾玠脾气骄纵,动不动就骂人恶种,孽障,朽木粪土之类的话。可天生尊贵的封凰,便是在恼怒,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来。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 “从未有人问过我当初顾玠去南安王府抄家的时候,我去了哪里。那日我被顾映莲派去的人送到了青州刺史的府邸里看管起来。那青州刺史知晓我才是杀了他儿子的人,你可知他是如何对我的?” 虞折烟这才恍惚的回忆起来,那时候她与封凰去街上玩,那个青州刺史的儿子对杂耍的爷孙两个出手狠毒,那时候她还抱怨封凰是南安王世子,对自己的百姓不管不问,没想到他还是杀了他。 她终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万般的不忍,“别再说了。” “他命人挑断了我的手筋,然后命人打断我的骨头,然后再诊治,等痊愈了,又接着打断。我留在了那里不过四个月,浑身的骨头没有一根是不曾断过的。”封凰的眼底满是恨意。 虞折烟心如刀绞,仿佛看到了刚刚丧失亲人的封凰,在刺史府里绝望的活着,那种暗无天日的的日子,虞折烟也曾经历过。 她已经不忍再听下去了,可他偏要接着说。 “其实我曾经逃出来过,我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却知晓你被顾玠抓到,成了囚犯。”封凰的眼底冰凉,没有一丝的温度,“后来我追上了你们,只想将你救出来,带你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去。” 她颓然的跌坐在屋内的椅子上,潸然泪下。 “可当我费尽心思的混到军营里的时候,你却和顾玠在颠鸾倒凤,郎情妾意。你告诉我,你与那青楼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同,不过她们是为了银两,你又是为了什么?”封凰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死死的盯着她。 他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恶狠狠的看着她。 “别再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虞折烟痛苦的喊着,哀求着。 “那时候我便知晓,只世上最害人的便是情爱,我父亲就为了这两个字,舍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沦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封凰脸色惨白,遍布的狰狞,“我也曾想为了你,放弃深仇大恨,只想带你走。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 他的手还紧紧的攥着她的手,那样的冷,几乎冷到骨血里去了。 “再次被青州刺史抓回去之后,我便悟出来,这世上最有用的东西便是权势,我要站在九五之尊的座位上,让所有人臣服在你的脚下,让所有人的生死都握在你的手里。” 看着几近癫狂的封凰,虞折烟抬起头瞧着她,“你想要的皇位岂是那样容易得到的,顾玠也惦记着那位置,还不是被他的亲姐姐忌惮着,如今被你们这样的算计着。” “我与他不同,至少我能治好这封家的江山社稷,他不过是只会打仗杀人的野蛮人罢了。”封凰的目光幽冷的瞧着她。 这样的封凰是那样的陌生,好像她竟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她早就应该察觉封凰变了,若早有怀疑,今日便不会因为他撕下所有的遮掩,太过震惊。 她还记得当初他被孙喜那个太监折磨时候的模样,一个人心里藏着多大的恨,才能隐忍到那样的地步。才会收起所有的尊贵,去给太后做为人不齿的面首。 “或许你失算了,顾玠是那样狂傲的人,岂会因为我,来京城自寻死路。”虞折烟抬眸,怅然一笑。 封凰定定的看着他,目光阴晴不定,“若你成了弃子,只有死路一条了。” ------------ 第一百一十章 相约殉情 顾玠领兵离开的次日,当朝中所有大臣都按照往常一样去上朝的时候。只以为自己在朝堂上能不受顾大将军的欺压会好过一些,谁知竟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拍手称快的一件事。 太后竟下了懿旨,说顾玠飞扬跋扈,忤逆了承国公昔日的教导,遂将他驱逐出府,连族谱上的名字也勾去。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后已经和顾玠断绝了关系。 群臣何尝不明白太后的心思,一个个哭天抢地的在朝堂上弹劾起顾玠来,当初那些被太后压下或者扔回来的折子,又从新回到了龙案上。 连在龙椅上躺着的小皇帝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也不敢向往常一样哭闹了,只躺在龙椅上,安静的像只猫。 这日的早朝整整开到了戊时,大臣们共揭发其罪状百余条,不说那些不起眼的罪过,而那斩立决的大罪又有十八条。 连他当初在淮阴城里大开杀戒的时候的事情也被揭了出来,只说那些平民百姓不过是受淮阴王的胁迫才不得不与朝廷为敌,可顾玠却不管不顾,连襁褓中的孩童也不放过。 还有当初在边关之时,只因为那土匪将他卖到匈奴做苦力,他回朝之前便叫士兵将那山头之外的十里之人全部屠戮干净。 而他又是骄奢至极,便是他一日都要花上万两银子,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全是他贪污受贿而来。 当初他攻打匈奴之时,夺来的珍宝亦被他挑拣走了大半,剩下的才上缴国库,而那价值连城的匈奴王冠上的宝石,亦被他拿走了。 直到下朝,朝廷议政大臣向太后提交审判结果,给顾玠开了九十三项大罪。 太后即刻下懿旨夺去顾玠的封号,命他交出帅印,然后押送回京会审。 如今顾玠带着军队已经到了襄阳,可去宣懿旨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朝中这些大臣最是惜命,可谁都知晓顾玠什么脾气,而且顾玠手里可全是精兵强将,按照他的性子,若偶知道趁他不在夺去了他的一切,他岂不举兵造反。 而去宣懿旨的人还不被祭旗才怪。 就在太后为何人去襄阳的事情发愁的时候,南璟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愿意带着一万人马去宣旨,然后接管那十万的士兵。 众位大臣听完是热泪盈眶,在南璟王的辅佐下天下已经繁荣昌盛,如今他又愿以身犯险,那些大臣更是对他顶礼膜拜。 直到下了朝,封凰连家都不曾回,直接从宫中的禁军中拨了一万兵马,快马加鞭的去襄阳。 顾映莲亲自将他送到了宫门外,寒风中的她有些孱弱,再也没有了垂帘听政之时的果断。 她头上的凤钗在萧瑟的风中沙沙作响,不知何时她的鬓角添了几根白发。 “我将这懿旨和兵马交给了你,也就是将社稷安危交在了你的手上抹,等去了襄阳,要用雷霆的手段,不能用丝毫的手段,绝不能让冬琅造反。” 襄阳城离着京城极近,冬琅若真的反了,两日之内便能攻到京城来。她只所以如此快的动手,不过是怕风声露出去,顾玠有所防备。 封凰穿着银盔白翎,身披蟠龙战袍,他身边的汗血宝马已经耐不住性子,不断的嘶鸣着。 他单膝跪倒在地,“是。” 顾玠的带着兵马到了襄阳之后,只歇息了一日也未见虞折烟的信过来,他十分的担忧他,只得派两个亲返回京城去。 襄阳的知府曹吾大摆宴席接待这位顾大将军,一则是奉了太后的懿旨,二则是为了巴结上这位权臣。 曹吾命人在城中各位官吏府上选了七位美艳的舞姬,在宴席上一场天女散花,让人过目不忘。 对此良辰美景顾玠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来,只低头喝着美酒佳酿,都不用身边的美人侍奉。 他酒意正浓,外面却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声音和战马嘶鸣的声音,最先进来的却是他最倚重的属下成虎。 一个壮硕的大汉直直的从人群中越过,那些挥舞着水袖的女子皆被他碰倒再地上。 这让再做的官吏顿时陷入了恐慌中,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惶恐不安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成虎大步走到了顾玠的身边,脸色凝重的低头说了几句话。 众人的目光玠落在他们两个身上,谁知顾玠听完反倒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来,“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来寻死的吗?” 他口中的所说的人,众人不知晓是谁,就在纷纷猜测的时候,却见一身盔甲的封凰慢慢的进来了。 大多数人是不识得这位王爷的,倒是曹吾认识,只得领头跪倒在地,“微臣参见南璟王殿下。” 众人听到了这话,才知道这也是个风云人物,顿时跪在地上行礼。 封凰却并未让众人起来,只是用平静的声音道:“本王是奉命来此传太后的懿旨,顾大将军还不快跪下听旨。” 殿内的丝竹声已停下,选本热闹非凡的屋内一下子静了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顾玠不知是醉还是醒,只抬起头瞥了一眼封凰,旋即又倒了一杯佳酿,一口饮尽。 “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别扰了本将军的兴致。” 封凰知道他是不会跪下接旨的,反倒不在意,只将懿旨从密封的匣子里拿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念了出来。 懿旨念完,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一刹那便是风云突变。 最有苦难言的却是曹吾,没想到太后在哪里治罪不成,偏要在他的襄阳。没想到太后竟大义灭亲,不但与这位顾大将军撇清关系,还要将他褫夺封号,押解回京。 可顾玠如今手握重兵,造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到时候他占领襄阳城,哪里还有他这个知府的活路。 屋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大声的喘息,只等着坐在椅子上的顾玠发话。 最先发火的却是顾玠的手下成虎,这个直肠子的大汉一脚踢翻了身边的香炉,然后怒道:“顾大将军,咱们便反了他娘的,否则进京您也是难逃一死。” 顾玠在朝堂之上素来飞扬跋扈,人人都看不惯他。可在军中,他却是极有威望的。 他治军森严,但跟着他的士兵的粮饷极多,他更是多次纵容属下抢掠。再说他向来用兵如神,从不打败仗,这更在军中传得神乎其神了。 而他带走的人,全是他的心腹,不过他一句话的事,襄阳便风云突变。 顾玠并没有理会成虎,只是撂下手里的酒杯,死死的盯着封凰,“她如何了?” “您若是接了这懿旨,她便安然无恙。您若不接,本王也不知晓她是生是死了。”封凰笑的温文尔雅,仿佛不过是在谈论着风月。 屋内的人都紧张的忘记的呼吸,他们不知晓两个人口中的她是谁,但其中的风起云涌却察觉到了。 顾玠却慢慢的笑了,眼底的狠绝渐渐的消散,随即是无奈的叹息,然后跪地接旨。 果然,她的姐姐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他可以舍弃一切,但虞折烟不行。 成虎听到这话再也受不住了,他不曾想顾玠竟自寻死路,不由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嚎啕大哭,“顾将军——” 见他如此,顾玠依然不为所动,封凰却慢慢的将手里的一只交到了他的手里,然后道:“还请交出帅印来,本王这就命人将你押解回京,虞夫人还在承国公府里等您呢。” 除夕临近,京城中富庶的人家早早的便点起炮仗来了,清脆的响声惊起了院中枯枝上的鸟儿。 虞折烟站在窗前瞧着仔细,便是寒冬腊月,她还是将窗子给打开了。 府里的奴才们早就被看管起来了,连宝潇儿也被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出不来,每日除了几个发硬的馒头,便子熬夜没有别的能给虞折烟了。 屋内比外面还要寒冷,便是开了窗子,也没有觉得多难受。 在屋外守着的侍卫见她把头伸了出来,正要呵斥她将头伸回去,却见她淡淡一笑,“这位大哥劳烦将笼中的那些鸟儿放出来罢,若再饿上几天,便死了。” 那侍卫不由得一阵错愕,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去关心笼中这些鸟儿。 可见她语声温柔如春夜暖风,侍卫也不愿拒绝她,其中一个侍卫果然走到笼前去,将那鸟笼子打开。 谁知笼中的鹦鹉便是再饥饿,也不曾离开笼子。 虞折烟正在叹息,却见那鸟儿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从笼中出来,只奔着走到院子里的那个人身上。。 虞折烟泪眼婆娑,好似有针凿卡在喉咙里,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顾玠踏入门的的那一刻,便瞧见了虞折烟。他的脸上隐约浮现着恍惚的笑容,轻声道;“还好,你活着。” 千言万语不过凝成了这一句话,两个人相顾凝立。 顾玠身上的衣衫被风吹得呼呼作响,鬓角的发划过狭长的眸子,却遮挡不住满眼的深情如许。 然而待他进入房门的一刹那,虞折烟抓起床榻上的枕头便往他的身上砸,柔软的枕头虽砸的不疼,可她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顾玠并不去躲,如同木桩一般矗立在那里,只等着她随意的发泄。 虞折烟打的累了,手里的枕头落在地上,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落下,“你回来做什么,你又救不了我,何苦来这里自寻死路。” 冬琅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似乎要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中,“我总得回来陪你一起死,你这丫头胆子小,孤零零的去了可怎么好。” 顾玠从襄阳回来了,这无异于给京中的朝臣们吃了定心丸,连顾玠也没有抓去审问,只将定罪的折子呈到了太后面前。 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云霈昌的新娶的夫人竟击鼓鸣冤,状告自己的夫君草菅人命杀了她昔日的未婚夫君,又将云霈昌和顾玠互相勾结的证据拿了出来。 负责审理案件的官员见此时牵连到顾玠,自然不敢马虎,直接将此事禀给了太后。 云霈昌年纪这样的轻,便成了御史,若说不是顾玠从中扶持,任谁也不会相信。 太后便下了懿旨,将云霈昌的官爵夺去,直接将他扔到大牢里,然后命人抄收家产,连远在江南的父母也一并处置了。 虞折烟和顾玠在暗无天日的承国公府里,自然还不知这惊天的噩耗。 承国公府里从未这样的平静过,平静的好像在黑暗里躲藏着带着獠牙的野兽,随时扑上来,将所有的人啃食干净。 因为顾玠的回来,那些侍卫多加了三个馒头,还有带着余温的稀粥。 然而饿的半死的虞折烟却并未动筷子,而是从柜子后面掏出来一包粉末,这原是宝潇儿用来毒老鼠的,被她瞧见了。 她那日还笑她用的太多,几百只老鼠都吃不完,那日不过因为一句玩笑留了心,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处。 顾玠见她拿了出来,顿时脸色大变,“你想做什么?” 虞折烟强忍住眼底的泪珠,尽量不让自己太狼狈,“如今我们活不成了,何必等着旁人发落,今日咱们一并去了,全当咱们殉情。” 他的眼底似有泪意划过,他沉默了良久,然后强挤出一丝笑意,“好。” 虞折烟慢慢的走过来,将那包粉末全都倒在了粥碗里。待倒好了之后,她拿着勺子慢慢的搅了搅,直到那抹白融入都粥里。 顾玠一下子攥住了她的胳膊,他冰冷的手不断的在颤抖着,眼底也竭力的在隐忍着什么。 她笑得甜美,“我先去罢,我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去死。” 顾玠的声音里满是痛苦,“那我呢,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吗?我难道就做得到吗?” 如此凝重的时候,虞折烟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泪水却掉的更凶了,“你转过脸去,莫要瞧。” 顾玠也知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责,斩立决的罪亦不知有多少,如今两个人自尽,便是最好的抉择。 他额头上的青筋凸起,还是慢慢的转了过去。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只为她求情 就在虞折烟带着颤抖的嘴唇落到碗上的时候,顾玠伸手便夺下了她手里的碗,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细瓷的声音,他见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他冰冷的手落在他身后的发髻上,“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们都好生的活着。” 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然后是铁甲摩擦发出的金属声。 虞折烟身体一僵,顾玠放开了她,隔着墙壁上镂空的窗子隐隐的瞧见士兵在闯了进来。 看来顾映莲已经下了懿旨要抄家了。 果然连他们的屋子也进来了侍卫,二话不说直接搬着值钱的东西。这屋子里的东西大多是虞折烟的,满柜子的珠宝首饰全部被搜了出来,还有那从匈奴掠来的宝石。 连顾玠和虞折烟身下的楠木凳子也被搬走了,待抄家的那些人走后,顾玠坐在孤零零的床榻上,叹了口气,“没想到顾家也有这样的下场,自开朝定鼎以来,流传百世,没想到竟出了我这样的不孝子孙。” 虞折烟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淡淡的笑了笑,“顾家还有你姐姐,怎么就败了呢?” “姐姐?”顾玠冷笑一声,“如今她都将我逐出顾家了,哪里还有什么姐姐。” 虞折烟想安慰他几句,可一张口便怕自己泣不成声,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往书桌上走去。 那书桌上贵重的笔墨纸砚全丢拿走了,顾玠只好不容易找了一根狼毫,沾着墨水在纸上写了寥寥几笔。 虞折烟走过去,竟是他写给他姐姐的,待她想要看清楚的时候,他却一把翻了过去。 就在这时,匆忙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却是王恳带人过来,只说太后懿旨,将所有人都关到大牢里,等候发落。 虞折烟是和顾玠一起送上囚车的,正巧瞧见侍卫将抄收的家产撞到车上,整整六十三车。 皇宫中,太后坐在御花园里,瞧着冰封的湖底隐隐约约有锦鲤在游动。 封凰慢慢的走来,身上还是银色的铠甲,那湖底的鱼儿听到了声音甩动着尾巴,消失在水草里。 宫女见顾映莲慢慢的扶起来,她慢慢的走过去,紧紧的牵着封凰的手,眼底似有泪意“果然这世上只有真心诚意的待我。” 封凰的盔甲上还带着银霜还未化去,他抬起眼睛,“太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顾玠,我虽将那些士兵安置在城外,可他们还是一心想要顾玠回来,长久下去,终究会闹出乱子来。” 顾映莲苦笑一声,随手从将石桌上的纸拿了出来,却是顾玠的字迹,上面满是求饶的话。 只是他求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虞折烟的命。 上面写着:冬琅自知万死莫赎,愿太后娘娘念及昔日出征匈奴之功,留下发妻虞折烟一命,冬琅伏地叩首,愿太后娘娘成全。 见封凰瞧完了这些字,太后长叹道:“这个情种,竟还不顿悟,冬琅自小便出色,却折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他将那张纸放回了石桌上,默然片刻,“他是娘娘的骨肉至亲,您自然难抉择。” “我还记得我嫁到东宫的那日,冬琅亲自将我送上了轿子。他在帘外说,我若在宫中受了委屈,定要告诉他,他替我出气。”顾映莲的眼底满是哀痛,“倘若不是他,哀家也坐不上今日的位置。” 连她自己也无法否认,倘若不是顾玠在她失宠的时候平定淮阴的叛乱,不是他在她刚垂帘听政的时候,稳定宫中的局势,出征匈奴,只怕她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狡兔死,走狗烹。所有的一切都在紧紧的牵制着顾玠,让他再也无法抽身了。 “一会哀家便拟旨,将他们发配到岭南为奴,永生不得回京。”一行泪顺着顾映莲的脸颊滑落,“哀家便是死后,也无颜面见到父母双亲了。” 腊月的寒风,锥心刺骨,只冷到封凰的心底。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袖,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原来她还是舍不得要她的弟弟去死,即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全他的性命。 虞折烟和顾玠被送到监牢里,寒冬的监牢冷的如同地狱,牢里的那些犯人也不再将脑袋从栏杆里伸出来瞧热闹了,一个个的只钻在稻草堆里,不肯出来。 顾玠牵着他的手慢慢的走,即便他的手那样的冰冷,可虞折烟心底还是一阵暖意。 不知走了多少了屋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间牢房里传来,带着无尽的痛苦,“表妹。” 虞折烟听到这声音顿时心如死灰,不可置信的去瞧,却见云霈昌穿着一身囚服,站在栏杆后面瞧着她。 虞折烟忙走了过去,泪珠子布满了脸颊,“怎么会?表哥莫不是被我牵连的?” 云霈昌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少年的狂傲,“是温静娴告了我的状,我原以为她对我有真情,却原来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 虞折烟刚想说什么,狱卒便怒道:“还不快走,难道叫爷爷陪着你们话家常,等你们道阎王爷那,自有说话的时候。” 说完他便伸出手里的鞭子往虞折烟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虞折烟惶恐的闭上了眼睛,可过了好一会,也不见鞭子落下来,便忙睁开了眼睛,却见顾玠手腕半抬着,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胳膊。 “娘的,你不要命了是吗。”那狱卒暴跳如雷。 顾玠的眼睛里弥散出杀意,即便沦为阶下囚,切还是带着一股气度,好像他不是囚犯,而是过来巡查的将军,让人臣服在他的脚下。 “要想欺负她,除非你今日不想活着出去了。”他的声音阴冷,“若你还想保住脑袋,就给我安分些,凭你也配跟她动爪子。” 那狱卒吓得浑身一哆嗦,却也不敢再为难虞折烟了。 可有太多的话还未来得及说,虞折烟和顾玠便被带到了一间最牢固的房间里。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放之路 两个人沦为囚犯,自然是穿不得身上的锦衣华服,尤其是顾玠还穿着将军的铠甲,实在是不成样子。 很快狱卒就丢过来两件乌黑的囚衣,让他们两个人换上。 虞折烟借着窗外微弱的光隐隐的瞧见那上面遍布的虱子,亦不知以前被哪个死囚穿过的。 顾玠伸手便将自己身上的盔甲给脱了下来,然后顺着栅栏扔给了那侍卫。金盔落地,再无往日在战场上的风光。 他脱完之后,然后冷然的看着那狱卒,“还不快将脸转过去。” 那狱卒冷哼一声,也不跟他计较,只兀自转过脸去了。 顾玠挡在她的面前,然后伸手帮她解着身上的外袍子,脱下来的锦缎和那肮脏不已的囚衣相比,竟显得十分的讽刺。 待虞折烟正要将囚衣穿上,却被他一把给拦住了。 他将自己最后一件亵衣解开,然后披在虞折烟的身上。他宽厚的胸膛暴露在冰冷的监牢中,连肌肤上都似乎凝结在一层寒气。 顾玠也将虞折烟的衣衫扔给那狱卒,待狱卒走后,虞折烟伸手又将亵衣给脱下来,想要给他披上。 “你这样干净的人怎受得住那些囚衣,还是穿上罢。”顾玠说话间他的唇边洇起一片白雾。 虞折烟却随即满不在乎的将那赃物不堪的衣衫给穿上,这才道:“如今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监牢外响起,却是前来宣旨的太监。 顾玠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虞折烟跟着他慢慢的跪地,只等着所有人的结局。 传旨的大臣很快就将懿旨念完了,然后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顾玠,“太后娘娘念着你的功劳,只留着你的性命,她让我带话给你,倘若你在淮阴有半分的不规矩,太后娘娘下次绝不轻饶。” 顾玠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接过懿旨,“罪奴谨记。” 虞折烟跪坐在他的身后,心里却是五味陈杂,那懿旨上说,只是没收她舅舅家里的家产,并未处置那两位老人,倒是他的表哥要跟着他们一并发配到岭南之地。 而承国公府内的那些奴仆也无一幸免,都发配去岭南之地。 虞折烟知晓岭南乃是蛮荒之地,苦不堪言,可发配的途中更是艰苦,她常听人提起阴司地狱的黄泉路最艰苦,而发配边疆的路抵得上几百个黄泉路。 顾玠和虞折烟是第二日启程的,天色微亮,他们便被带上脚镣,押解着出了监牢。 当第一缕晨光落在虞折烟的眼上的时候,眼睛里一片刺痛,这才感叹道,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出城的路上站满了人,却没有一个扔石头鸡蛋之类的人,皆是冷漠的看着,或是哀痛哭泣。 顾玠出征匈奴的事迹早已在坊间流传,在百姓的心目中他是个有英雄气概的男人,可就是这位英雄,却被太后流放。 站在城门口,顾玠慢慢的停住了脚步,扭头望了一眼城关,眼底满是复杂。 刺骨的寒风吹尽她身上最后一点暖意,虞折烟扭头瞧着他,“走罢,冬琅。” 即便已是阶下之囚,顾玠并未显得有半分的狼狈,仿若不过是出城游玩的纨绔子弟。 “很快咱们便会回来的。”顾玠的声音里带着郑重,“我绝不会让你吃太多的苦。” 他说完便转身,跟着所有流放的人走着,然而还没走几步,只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一辆马车在骑兵的拥护下,疾驰而来。 骑在最前面的侍卫隔着很远便开始喊,“南璟王殿下的马车来了,还不快让开。” 押解他们的士兵忙挥动着手里的鞭子,叫嚷道:“让开一条路出来。” 伴随着鞭子落入皮肉上的声音,很快这些流放的人都赶紧往路便靠。 然而就在马车从他们中间经过的时候,却停了下来。然后封凰却慢慢的从马车上下来,他穿着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 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 他华丽的衣衫与周遭流放之人相比,格格不入。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他慢慢的走到了顾玠和虞折烟的面前,然后淡淡的开口,“折烟,我有些话要同你说,借一步——。” 虞折烟尚未说话,她身边的冬琅却是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话是当着大家说不出来的。” 封凰却并未在意顾玠冷嘲热讽的话,一伸手便抓住了虞折烟的手。堂堂一个王爷竟和一个罪妇这般拉拉扯扯的,这成何体统。 顾玠自知他和虞折烟沦落为阶下囚,一多半是拜了这个男人所赐,若非他拿着陌殊做诱饵,太后岂能这样轻易的就能处置了他。 “还不快放开。”冬琅的眼睛了满是怒意。 虞折烟却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冲动。然后她跟着他慢慢的走了几百步,直到站在一棵松树下。 待他站定,虞折烟发觉他还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无论她怎么挣扎,他都不放开。 “放手,脏。”虞折烟用力的往回抽着自己的手,却见她的手腕上,已经隐隐约约的有几道红印子。 见她这样的说,封凰却是苦涩一笑,却见她一身灰色的囚衣果然肮脏不堪,“我何曾嫌弃过你。” 她抬起眸子,眼睛里满是冷然,“脏的不是我,是你。” 听到这话,他才慢慢的放开自己的手,然后低下头去,嘲讽的一笑,“原来是我会错了意思。” 虞折烟抬头看他,“顾玠沦落至此,你称心如意了。只是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表面上风光无限,心里早已是腐烂发臭,肮脏不堪。” 封凰的手还僵在半空,似乎连抽回的力气都被榨干了,“我知道你现在厌恶我,可就算是为了陌殊,你只管听我把话说完。” 一听到自己的儿子,虞折烟终究还是心软了,她慢慢的抬起头,“你说。” 他淡淡一笑,眼底的阴霾刹那间化为潋滟的春水,“我已经打点好了,路途中自然会有人将你救走的,那些押送的人会处理好一切的。” 流放的途中原本就是九死一生,一个弱女子经受不住,病死在途中,很容易的事情。。 “果然这世上最会谋算的便是南璟王殿下。”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嘲讽,“那冬琅会跟我一起走吗?” 封凰抬起头,将目光落在松树上的针叶上,尖锐的叶子,刺穿了冰冷的积雪。 “让他去岭南了却残生,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虞折烟目光冰,死死的盯着他,忽而飘忽一笑,“我与他愿与同生共死,福祸相依。” 他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回答,可他还是露出失望来。好像原本空荡荡的心口,被人塞上了沉甸甸的石头。 封凰慢慢的从身上掏出来一封信,然后道:“这信你留着,等到了岭南凭着它或许能让你少受一些苦。” “不必了。”他果断的拒绝着。 封凰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去收回,“倘若我是你,定会好好的收着,因为一时的高傲,将会让自己沦为鱼肉。” 虞折烟虽然不知道他信封里写的是什么,但她此时也拒绝不得了。 她伸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随手藏在袖子里。 “无论你以后想要做什么,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拿陌殊做诱饵,否则我绝不放过你。”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她还没有走几步,封凰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我自会将这天下送到他的手里。” 虞折烟身体一僵,险些被脚下的铁镣给绊倒,“天下?我只希望陌殊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要卷入你的野心里。”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封凰就站在那棵松树下,瞧着那流放的人群,慢慢的消失在树林之中。直到那些铁链磨地的声音彻底的听不见,他才喃喃的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折烟。” 流放之路数千里之遥,而不管途径哪里,各地的县令都负责看管。 而顾玠和虞折烟太过重要,便被分配了一间相当牢固的屋子,屋里的人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对不知犯了何罪的夫妻。 原来承国公府虽所有人都被株连,但确是分批流放的,因为怕人多的话会叛逃,再则怕人劫囚。 与虞折烟和顾玠一起被流放的,也不过是些曾经的朝廷命官,都是身份显赫些的。 虞折烟和顾玠在屋内找了个相对暖和些的地方,两个人靠墙而坐,虞折烟的脑袋也歪在冬琅的身上。 这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屋内的门却被推开了,却见一个侍卫进了来,随手往屋里几个人面前放着粮食。 不过是看起来硬邦邦的馒头,虞折烟瞧见了竟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因为她实在太饿了。 每个人的面前都被放了两个馒头,不多也不少。 虞折烟随手从自己面前的那两个里面拿出来一个,一口咬在嘴里。 她身边的冬琅自小便养尊处优,只一味地骄奢,哪里啃过这样没有滋味的馒头。他不紧不慢的捡了一个上来,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 正在吃馒头的虞折烟却一下子停住了嘴,然后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剩下的那一半馒头。 冬琅见她刚才还一副饿死鬼的模样怎么这会子就不吃了,忙转过头来,“怎么了?” 她却并未回答,却伸手将他只咬了一口的馒头给夺了过来,身后便掰成两半。 “这有什么古怪吗?”冬琅瞧着白花花的馒头,难道还有人想害他们不成。 谁知虞折烟却随手将自己另一个馒头递到了他的手里,然后轻声道:“吃这个。” 冬琅虽觉得奇怪,可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咬了一口,只咬在嘴里便觉得不对,一低头却见她的馒头里面全是肉。 他抬眼望四周瞧去,却见那些人已经吃到一半了,根本只是普通的馒头。 只有她的里面全是肉,这让顾玠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她目光闪躲,还是低声说了一个名字,“是封凰。” 一定是封凰买通了狱卒,让多照料她的,否则以她那娇弱的身子,只能死在发配的途中。 冬琅随手将那肉馒头又塞回到她的手里,“你身子弱,多吃些才是。” “我还以为你会气恼。”虞折烟淡淡的笑道,“没想到你竟这样的大度。” “我与他的仇恨以后自会算得清清楚楚,可如今最是保命要紧,哪里还计较这些。”顾玠拿起被她掰开的馒头,接着吃了起来。 接连行了几日的路,却赶上了一场暴雪,这让原本就冷的天更添上了几层的寒霜,然而即便是冒着大雪,也是要赶路的。 因为怕人劫囚,所以出了京城的百姓,别处的人根本不知晓是犯了何罪的人经过,而经过的这些城池的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也不觉得新奇。 就在除夕夜的那日,他们这些到了淮镇这个地方。进城的时候虞折烟觉得两个人太狼狈了,便用手接了一些雪,待化开后进浸湿了袖口,将脸上的泥污擦干净。 待擦好之后,又踮着脚尖擦拭顾玠脸上的泥。 顾玠忍不住皱眉,“这会子洗净了,晚上睡觉又脏了,何苦费事。” 她不由得轻笑,“今儿除夕,自然要干干净净的才是,也图了吉利。” 而除夕之夜,城中大多已经欢闹起来,便是不怎么富饶的城镇,街边也摆起了泥人,灯笼,对联,门画之类的东西。 而顾玠和虞折烟的到来,却让淮镇不平静起来。 围在街上的人接对两个人指指点点的,原来他们的脸之前满是灰尘,旁人都瞧不清楚,而这一收拾干净,以他们的面容,想安安分分的都不成了。 那些少女们也不顾他们是不是囚犯,将手里用纱堆得假花往顾玠的怀里扔。而那些男子更是毫不顾忌的往虞折烟手里塞东西。 那士兵便见乱了套,忙拎着刀剑的跑了过来。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死与共 待人群被驱赶走了之后,虞折烟瞧着他满怀的花,醋意十足的说,“风流倜傥的顾大少爷,对这些果然是熟稔。” 冬琅见她手里也塞满了东西,忍不住回嘲道:“你也是招蜂引蝶的人,咱们不分伯仲,谁也莫嘲笑谁。” 两个人不由得相视一笑,漫天的大雪中,虞折烟顺着他的脚步,慢慢的走着。 伴随着不断的炮竹声,他们这些人踩着一尺厚的雪,慢慢的走着。 恍惚间,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个中年人扑通一声摔倒在雪地里,久久没有动弹。 看守的侍卫拿起鞭子就走了过去,上去便毫不怜悯甩了两鞭子,可那几乎埋在雪地里的人半晌也没有分毫的反应。 那侍卫将他翻了过来,仔细的瞧了一眼,骂骂咧咧的道:“又是一个痨病死了的,真是晦气。” 他们不过走了十几日的工夫,死了的人已经有一半了。因为都是有罪之人,便是病了也不会有人给找大夫,只由着自生自灭。 很快负责押送的校尉便走了过来,瞧也为瞧,只吩咐两个侍卫将人拉到城外埋了。 如今大雪封山,连地也被冻上了,哪里埋的了,只怕是找个没人的地方随手一丢便是了。 因为这样的场景瞧得多了,虞折烟的心已经麻木了。 冬琅瞧她脸色阴郁,便将刚才他的来的那些花一枝一枝的收拾好,慢慢的递给了她。 虞折烟笑着接过,扭头间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一口凉气呛在喉咙里,她猛地咳嗽了起来。 见她咳的厉害,冬琅停下脚步忙帮她拍着背。就在这时,一抹鲜红的血从她的嘴里吐出来,落在白色的雪上。 冬琅的手顿时僵在了她的背上,目光里满是错愕。 皇宫中,即便是除夕夜,也没有丝毫的喜庆。 顾映莲卸下脂粉钗环,披散长发,站在门前瞧着宫外百姓家里燃着的烟花,那热闹的声音仿佛能透过红砖绿瓦,传到深宫里来。 恍惚间,封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伸手见他揽入怀中,“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东西,瞧着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我原是不喜欢这些俗物的,不过这些确实冬琅最喜欢的,以前在承国公府里,每年父亲便专门用商船从江南采购烟花回来,只供他玩乐。” 封凰的眼底蔓延出一丝的冷然,即便顾玠犯了这样大的罪,却还是将他看做骨肉至亲。 “他自小便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去了那样的地方受苦,只怕比要了他的命还要残忍。”顾映莲的眼睛里满是惋惜。 他眼底有一丝的复杂,淡淡道:“您留下他的性命群臣亦是十分的不满,朝中的大臣皆上书请旨,说您袒护于他。” 就在这时,王恳从外面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道:“太后娘娘,皇上一直哭闹,许是一直没见到太后娘娘,心里不高兴。” 顾映莲这才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然后对封凰道:“一会子你也出宫回府罢,明日大臣们还要入宫给皇上请安,若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的,终究是不好。。” 封凰放开了她,只淡淡的说,“微臣告退。” 宫中的甬道上挂满了八角的宫灯,那上面坠着的流苏被风吹得凌乱,往来的宫女和太监们瞧见了封凰,皆跪下请安。 他身上的银狐披风似乎在风中沾染了一层霜,冷的无法让人直视。 就在甬道转交的时候,一个宫女猛地从一个低矮的门上钻了出来,不曾想眼前有人经过,一下子竟然迎头撞上了。 她跑得很急,用的力气也很大,封凰一下子被她撞的往后退了半步,而她也摔倒在了地上。 那宫女吓得忙抬起头来,见了封凰更是脸色惨白,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给南璟王殿下请安。” 封凰接着光,隐隐的瞧见了她的面容,她的脸颊上隐隐的有几个巴掌印子,只是她那双似水的眸子,像极了一个人。 就是因为那一点点的像,竟让他的心里一阵苦涩。 他伸手捏住了那宫女的下巴,慢慢的将她的脸给抬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瞧见封凰的面容,竟也不觉得怕了,几乎是丢了魂一样的将自己的名字给说了出来,“奴婢家里的乳名叫怜烟,在宫中嬷嬷子赐名,改成了烟儿。” “不但连眼睛像,连名字也那般的相像,只可惜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封凰冰冷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上收回,“你的脸怎么了?” 那烟儿听到这话顿时哭了出来,“奴婢原是珍宝司里的宫女,因王恳公公说要送些承国公府的旧物过去摆在太后娘娘的寝宫,谁知竟拿错了东西。” 封凰这才瞧见刚才撞在一起的时候,她身上跌出来的东西,便随手捡了起来,只打开一瞧,顿觉心口一阵凉意。 竟是虞折烟的画像,那上面还有顾玠的宝印,想必这便是顾玠当初惊鸿一瞥之后,画出来的那张画, 画中的女子站在姻缘树下,手里捏着红绸,欲要往上扔。 这上面的虞折烟巧笑嫣然,眉眼间皆是天真浪漫,有着未出阁女子的青涩和纯粹。 原来这宫女是刚刚入宫的,不知道画中的女子是何人,只觉得好看便挑拣了出来,没想到竟酿成了祸事。 封凰的声音里带着暗哑,“他们叫你如何处置这东西?” 烟儿抹了一把眼泪,哭道:“王恳公公只让奴婢将它拿回去烧了。” “给本王处置罢。”封凰慢慢的将那幅画给卷好,然后不待她答应,便将身上的汗巾帕子递给了她。 “既然生了这样漂亮的眼睛,便不能再哭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开,长长的甬道上,他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孤寂。 封凰刚踏出宫门,却听见宫内的钟被人敲着,竟是除夕已过。 此时朝中的大臣们的马车已经渐渐的停在了宫门外,只等着时辰到了,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很来封凰就回到了府邸里,府里的小厮也已经睡下了,看门的老头也正打着瞌睡。 他径直的走到的陌殊的屋子里,却见里面隐隐约约的传来孩童的哭声。 待他掀开门帘走进去,却见嬷嬷正抱着陌殊在屋子里转,一边轻声细语的哄着,那孩子才委屈巴巴眨着眼睛,却不再啼哭了。 那嬷嬷见封凰进来了,忙对陌殊道:“快给你父王拜年。” 陌殊歪了歪小嘴,却死活不肯说一个字。 “这孩子又快满岁了,如今连爹这个字都说不出来,看来奴婢要好生教他才是。”嬷嬷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十分不愿意和封凰亲近。 封凰的目光复杂,自己的骨肉竟不肯叫自己,反倒叫顾玠一声“爹”可真是讽刺至极。 他将手里的画挂在墙上,原本还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陌殊竟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手指着虞折烟的画,叫着,“娘——” 淮城的家家户户传来的爆竹和烟花声越发的多,可冬琅却没有半分的心思去欣赏。 因为虞折烟病倒了,那些看押的士兵也有些急了,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可是拿了封凰的真金白银的,要一路上照拂虞折烟的。 那校尉只从淮城里请了一个大夫来,那大夫捂着嘴,满脸嫌弃的诊完脉,便摇了摇头。 “她这是痨病,治不好了。”大夫慢慢的摇了摇头,“我瞧着还是尽快将她打发上路罢,还少受些罪。” 这沾染上痨病的人,便是用极好的药,也是九死一生,如今在流放的路上,他们的命不过是如蝼蚁一般,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听到这话,顾玠顿时脸色大变,一下子脾气上来,不管不顾起来,只伸手将那大夫提了起来,“你这庸医胡说什么,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胡言乱语。” 大夫吓得早已是魂不附体,却见他眼睛通红,如凶神恶煞一般,便赶忙向身边的士兵求助。 那士兵也生怕他杀人,几个人便过来拉他。可他的力气太大,几个人都拉不开他,那大夫吓得脸色惨白的,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见虞折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痛苦的喊了一声,“冬琅。” 原本还狂躁的如同猛兽一样的男人一下子定住了,放下那大夫,忙走到她的身边来。 虞折烟声音暗哑,有些孱弱的咳嗽了几声,“留着我也是无益处,若是传染给了你我便是死也不安生了,你只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冬琅的眼底似有湿意划过,生怕她瞧见了难过,只硬生生的将泪给憋了回去,“莫要听这庸医的胡话,便是背,我也要将你背到岭南去。” 他的声音里满是深情,屋内的人无不感动。 连那险些没命的老头脸上的怒容也渐渐的散去,只悻悻的说道:“所幸的是姑娘身上的病也不算太重,瞧着你们走路,也不便熬药,我只开些药丸出来,每日咳得厉害的时候便吃些,其他的便生死有命了。” 听到这话,顾玠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若老先生能治好我娘子的病,来日定会给您做牛做马。” 那老大夫不认识顾玠,可那几个侍卫却是知晓的。他是什么样的人物,便是刀架脖子上也不会眨眼的人,没想到今日竟为了一个女人,给一个大夫跪下。 虞折烟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原来冬琅竟这样的傻。 因为虞折烟要被多加照拂,两个人被安置在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房间内,那校尉还让人送了炭盆过来。 虞折烟因为顾忌这身上的痨病传给他,便不想与他同塌而眠,可执拗不过他的性子,冬琅还是睡在了她的身边。 这或许是冬琅这一辈子最难熬的除夕夜,他也不敢睡,生怕她咳起来再吐了血。 直到下半夜他实在太累了,却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待他睁开眼睛,却见她脸色惨白,身体冷的如同一块冰。 一刹那他心如死灰,双手几乎颤抖的往她的鼻翼见探去,然而虞折烟的长睫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眸子。 她强挤出一丝的笑意,声音也是若有似无的淡,“原是要逗你的,今儿阎王爷也不肯收我。” 冬琅的心刚才好像在油锅里翻腾了好几遍,见她那样一动不动的,他连死的心思都有了,却不想竟是被她给戏弄了。 可便是再气恼,也不能冲她一个病重之人发火。 然而她的病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她身子孱弱的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顾玠只用被子将她紧紧的裹好,然后找了麻绳将她紧紧的绑在自己的背后,要背着她去岭南去。 经过昨夜的一场暴雪,那雪已经盖过了他们的膝盖,然而更惨的是他们要穿过两座大山。 便是正常人走这山路都十分的费力,更何况背上还要背着一个人。 冬琅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些的,他脚下的步子也比旁人慢了,只远远的跟着队伍。 看管他们的士兵见他是个这样痴情的人,便也心生敬佩,也不为难他们,只让他们远远的跟着,待隔得太远了,便稍微歇歇脚,等等他们。 虞折烟的胳膊紧紧的圈住他的脖子,那寒冷渐渐的灌进了她羸弱的身体里,一阵阵的困意也渐渐的袭来。 顾玠知晓她不能睡,若睡下去便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只不断的同她说着话。 虞折烟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上,缓缓的道:“昨日瞧着那烟花极美,记得你以前也极是喜欢这些劳什子的。” 冬琅呵呵一笑,“我放的烟花可比那些好上百倍,都是我爹命人从江南的采办过来的,都是供给皇家的东西,你瞧见了定会喜欢。” 她淡淡的笑了一声,“我见过的,那时候刚进承国公府,你正在花园里给你的侍妾放烟花,那时候还以为府里有什么喜事呢。” 她不过是随口一提,他还以为她争风吃醋起来,便不由得脸颊一红,有些别扭的道:“那时候年少风流,不提也罢。” “人不风流枉少年,倒也有情可原。”虞折烟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你给我唱支曲子罢。” 顾玠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去,“我顶天立地的一个男人,岂能做这种事。” “这里也没人听见,你以前去烟花之地风流快活的时候,难道姑娘们没有唱过小曲。”她说完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顾玠忙从身上掏出药盒子,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她,要她尽快吃下。 用生怕她噎住,只用手化了一捧雪水,伸在肩膀上,反手让她喝下。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封凰的道歉 待她吃完药之后,咳嗽声也渐渐的下去了虞折烟这才恢复了些力气,她淡淡的道:“冬琅,如今我病成这样,你还不肯成全我吗?” 他知晓她不过是趁机敲竹杠罢了,却又不想让她失望,便淡淡的哼起曲子来。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来的,他唱的荒腔走板,十分的怪异,但虞折烟却在他的背后静静的听着,而他背着她穿过了雪山。 直到所有人都停在一个小镇上,顾玠和虞折烟也被安置下来。 这原是个穷乡僻壤之地,环境极为简陋,顾玠也虞折烟被分派到一个狭小阴冷的屋子,连送来的被褥也是寒涔涔的,结着一层薄冰。 而虞折烟虽挨过了一日,可身上的病没有什么起色,晚上的时候,连那勉强吃下去的一碗粥也全都吐了出来。 瞧着她如此痛苦的模样,顾玠心如刀绞,只恨不得自己替她受罪。却见她咬着牙隐忍了许久,还是在痛苦中睡了过去。 顾玠见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便将脱下来用火烤一会子,谁知刚脱到一半,她原本藏在胸口的那封信却掉在了地上。 这原是她离京之前封凰交给她的,信封已经被打开了,显然她已经瞧过了。 顾玠将心放在她的枕边,待支好架子将衣衫晾好之后,折回到她的身边,还是将那封信给打开了。 只瞧了一眼,顾玠的目光竟越发的阴鸷,他的双拳紧紧的攥着,眼里的怒意越发的盛。 那上面满是情深意重的话,只说让她在岭南好生等候着,封凰自会救她出来。 新年已过,谁知一场暴雪竟将百姓家里的牛羊冻死了大半,许多的房屋也被这场天灾给压垮了。 而就在百姓走投无路的时候,南璟王却亲自前去赈灾,调集了大批的军队前去帮百姓修缮房屋。 于是这位贤良的南璟王愈发的受人爱戴,而对于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太后,百姓觉得越发的失望至极。 待封凰从城外赶回宫中,太后已经歇息了。原来顾映莲这几日因为顾玠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朝臣也一直逼着她处死顾玠,她心力交瘁,竟病了起来。 王恳恭恭敬敬的向封凰说了太后的病情,只说吃了御医的药已经大好了。 封凰听完脸上没有一丝的喜色,只依旧满脸风轻云淡的看着御医,“今日宫中还有什么事情吗?” “回殿下的话,今日太后收了一封传书。”王恳恭恭敬敬的说,“说是虞夫人在去岭南的路上得了痨病,随行的校尉回话说人已经不行了,是两日前飞鸽传书过来的,只怕现在已经去了。” 封凰正端着茶杯要喝茶,谁知听了这话手里的茶杯顿时掉在地上,极好的珐琅杯子,顿时摔成碎渣。 王恳知道他向来是个波澜不惊的人,没想到今日竟为了一个女人这样的失态。看来这个南璟王的人虽然在太后身边,可心却还在虞折烟的身上。 他也不点破,只笑着道:“这宫里的宫女越发的不懂规矩了,竟将这样滚烫的茶给端上来。” 封凰知晓他不过是在帮自己圆场,随即淡漠的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的痛苦的表情,仿佛刚才真的是因为烫才跌了茶盏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只道:“今日本王不在宫中歇息了,明日待太后娘娘醒了,只回话说我这几日要去赈灾,不能入宫了。” 王恳忙俯身称是,待一抬头,却见封凰已经径直的离开了殿内。 封凰出了太后的寝殿,竟见灵宁正站在廊下的台阶上。她头上的钗子被风吹的发出清脆的响声,许是在那里等了很久,她的那张小脸竟被冻得通红。 见他出来了,灵宁几步便跑了过来,面红耳赤的说,“奴婢给殿下请安。” 他微微点了点头,可她却伸手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块帕子来,“这可是王爷的汗巾子?” 封凰只瞧了一眼,便知晓那日是送给那个小宫女的。他伸手便接了过来,却听灵宁笑道:“奴婢一瞧便知晓是殿下丢的,只是那小宫女还嘴硬,非说是自己的东西。” 封凰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波澜,“你如何处置了她?” 灵宁满脸讨好的道:“宫中规定,但凡偷盗的奴才一并发落去辛者库去了。您——” 她的话尚未说完,封凰就径直越过她去了。她娇美的脸上渐渐的露出失望的神色来,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辛者库里,烟儿正洗着衣衫,冰冷的水里满是冰碴子,冻得她一双细白的手通红一片。 旁人都歇息了,只有她还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灵宁吩咐管事的嬷嬷对她更加的苛责。 只因为她今日去往太后宫里送玉器的时候,藏在身上的帕子掉出来被灵宁瞧见了。她便一口咬定她是偷了南璟王殿下的汗巾子,她生怕连累了封凰,只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东西。 可灵宁毕竟是太后面前的一等宫女,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主,也不待珍宝司的管事嬷嬷查证,便直接将她发落在这里来了。 她正洗着木桶里的衣服,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只以为是管事的嬷嬷嫌她洗的慢了来教训她,便愈发的用力揉搓了起来。 可当那个人走进的时候,她吓得脸色大变,“殿下——” 封凰瞧着她,目光深湛,蕴藏着一股迷离和伤痛,在昏沉的灯火下,愈发的显得孤寂。 他的手里还攥着那条汗巾帕子,却被他展开来,慢慢的蒙住她的半张脸,只留下那双似水一般的眸子来。 “你可恨我?”他的声音里满是颤抖,眼睛似乎在瞧着她,又像是越过她去,瞧着另一个人。 烟儿心下惶恐,只摇着脑袋,“奴婢岂敢怨恨您。” 封凰的眼底竟有泪珠子溢出来,她不知他为何而哭,但吓得早已是不敢言语。 “怎么会不怨恨呢,你恨极了我的。”他的声音低柔而又忧伤,“我害你至此,怎会轻易的原谅我。” 烟儿忙道:“奴婢不怕受苦的,殿下不必自责。” 她的话刚说完,只觉肩头一暖,一双冰冷的身体将她紧紧的抱住。 陌生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清淡的墨香。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好像在极力的隐忍者痛苦,挣扎和绝望。 连虞折烟都觉得自己熬不过去的这场病的时候,谁知不过几日竟渐渐的大好了,不过几日便能走路了。 一起被流放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但能这样死里逃生的,倒只有她一个人。 然而越走越暖和了,直到快到岭南的时候,虞折烟竟瞧见山头的桃花竟零零散散的开了。 顾玠伸手摘下了一枝,随手将她插在虞折烟的发鬓间。 因为条件有限,她只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看起来如少女一般纯真可爱。 这一场病虽熬了过来,可身子却越发的消瘦了。她将那桃花别在耳后,甜甜的冲他一笑,“没想到咱们还能活着到了岭南。” 冬琅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角,也是淡淡一笑,“是本少爷一步步的将你背过来的,你以后一定要感激涕零,知道吗?” 进了岭南之后,虞折烟才知晓为何人人宁愿被处死也不愿被打发到这里来了。这里皆是蛮荒之地,瘴气缭绕,环境也极为恶劣。 负责接管他们这些囚犯的人是一个叫吴同善的府吏,一肥头大耳的样子,肚子大的更是像怀着五六个月孩子似的。 如此蛮荒之地,竟能吃成这样,想必也是贪污了许多的。 他只嫌这些流放之人身上恶臭,便叫人拿了些旧的衣衫给他们换上。这不紧不慢的往县衙里走去。 若是以往他非要叫这些人跪上半日他才过来发配他们的,不过今日因为知晓顾玠来了,只想尽快瞧瞧这个名噪一时的大将军,便就过来了。 他刚进了府衙,却见厅堂里跪着十几个人,但其中一个男人跪的极为挺直,竟没有一点卑微的架势。 不像是旁人或是东倒西歪,或是痛苦抹泪的。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虞折烟身上的时候,不由得大笑道:“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送过来。”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早晚死在她的手里 顾玠跪在地上等候发落亦是心内有火气,没想到这不知死活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只要站起身来将那畜生乱拳打死。 就在这时虞折烟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 那吴同善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宝座上,一副土匪大爷的模样,细长的眼睛只往虞折烟的山上瞥着。 府衙很快就拿了名册过来,只扫了一眼,便拿着朱砂笔往上面批字,“这丫头便留在我府里做姬妾罢。” 原来但凡被发配来的女人,自然是要为奴为婢的,那些稍微美貌些的,便给有权势的人做姬妾,姿色差的便沦为娼妓或者分配些劳苦的活计,以后便是有了孩子,也是要做奴才的。 而他们的夫君或者是父母,本就是自身难保,哪里敢计较这些。 眼快顾玠要刹不住性子了,虞折烟正心内忐忑,只瞧见从后厅里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男人,附耳在那吴同善耳边说了些什么。 那吴同善满脸的错愕,随后目光落在虞折烟身上,似有不舍之意。 过了好一会才指着虞折烟道:“以后就让她纺布,每日一匹,按数送过来。” 众人不知晓为何,可虞折烟却清楚的知道让这位大人改变主意的是什么。就是封凰的那一封信,这位吴大人可不是糊涂人,自然不会因为贪恋她的貌美而去得罪封凰。 毕竟那封信上写的是多么的情深意重。 待发落好虞折烟,这才将目光放在顾玠身上去。却见他二十左右的年纪,有着少年人的轻狂傲气,只是这样一个翩翩的少年郎,竟是当年淮阴屠城的罪魁祸首。 他见顾玠脸色阴寒,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连气焰也所剩无几。 他随即拿起毛笔在顾玠的名字下写了一行小字,然后道:“以后你便留在南山开荒。” 南山原是这岭南最难开垦的地方,那里底下埋着的顽石如同牛一般大小,便是挖出来,搬运的时候砸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值得虞折烟高兴的事,是两个人倒是被分配到了一间相当不错的茅草屋,虽家徒四壁,但也是有了安身之所。 可虞折烟倒是喜欢这里,只因屋子后面便是山,那漫山遍野的花却是极美的。 顾玠站在门口,竟也不踏进来,只悠悠的叹道:“承国公府的马棚子都比这里强上百倍,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苟且偷生。” 虞折烟满脸喜悦的将他拉了进来,笑道:“以后做几件像样的家具便是了,这里收拾收拾,住下咱们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说完只往米缸里去翻,见里面还剩下半袋子米,不由得笑道:“冬琅,你去院子外面劈几根柴,咱们煮米粥喝。” 顾玠的胃里像塞了石头,哪里还喝得下去,也不愿意扫了她的兴致,便按照吩咐去了。 她见厨具之类的倒还算齐全,也不曾落灰,想必是上一位在这里住的人用过的。 用这些房子的人不过是被流放之人,这辈子都没后回去的可能,唯一离开的便是死了。 她很快就将米淘好了,放在锅里,却久久不见冬琅将木头给拿来,便去外面瞧,竟见他正满脸怒气的站在木桩旁,满是铁锈的斧子也被他扔到了一旁。 “你不是经常舞刀弄枪的,怎么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虞折烟忍不住的拿他取笑起来。 谁知顾玠原本阴沉的脸因为听了这句话越发的气恼,只冷笑道:“只怕你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来接你走,何必做这些。” 虞折烟一下子愣住了,有些莫名的问道:“谁会接我走?” 冬琅用冰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却并未只一词。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的眼眶微红。此时的冬琅穿着麻布的衣衫,连背影都似乎带着卑微。 她捡起地上的斧头自顾自的劈了起来,她力气小,自然是劈不好这些的,不过片刻手指便被划破,血不断的流出来。 虞折烟疼的厉害,刚想找东西擦去手指上的血迹,却不料受伤的手一下子被人给攥住了。 她一抬起头,却见顾玠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虞折烟还在气恼他,只想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给拽出来,谁知竟他拽起她的手指,慢慢的含在嘴里,轻轻的吸去上面的血迹。 待检查过她的伤口没有大碍,他目光复杂的道:“很快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你千万不要跟着旁人一起离开。” 虞折烟郑重的点了点头,却猜不透他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岭南的日子对于虞折烟来说并不是那样的痛苦,反倒有些惬意。 吴同善不敢得罪封凰,待虞折烟也是多加照拂的,其他流放之人需要每日织布六匹,她只要一匹便成。 冬琅去做苦力了,她不过两个时辰便织好了,因为闲着无聊,便拎着篮子往后山上摘蘑菇去了。 岭南虽是蛮荒之地,可树上也野果子或是蘑菇之类的却是极多的,她摘好了之后便找了个干净的小溪,清洗干净了。 她正拎着篮子往回走,却瞧见草丛里有动静,她生怕是蛇,便随手捡了根树枝子随手拨了拨,谁知这一拨竟让她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窝小野兔子。 虞折烟将它们装在篮子里,拎着便回家了。 她找了个竹筐将它们安置好,然后做好饭菜后,便又来瞧它们了。 冬琅结束了一天的劳苦工作,只回到低矮的茅草屋子里,却见她正在院子里坐着,脑袋靠着墙,竟睡着了。 似水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静谧而又美好。 仿佛这一刻,冬琅觉得自己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那日在承国公府,他若真的喝了那杯毒药,只怕此生再也瞧不见这样的画面了。 听到声音的虞折烟慢慢的醒了,一扭头在月光下瞧见顾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顾玠刚要回答她的话,却瞧见靠墙的竹筐了似乎有东西在动,便走过去掀开盖在上面的蒲扇,竟是几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这是我今日发现的,是不是很漂亮。”虞折烟一副献媚的样子。 冬琅站起身来,欲要往厨房里走,随口道:“虽然小了些,可做一盘菜也是够的,正好能吃一顿。” 虞折烟一下子拽住他的裤腿,“这是我留着养着,你可不许动它们。” 他们被流放的这些时日没有一日是吃得饱的,荤腥的菜也没有几回,冬琅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如今瞧见肉了,如何能忍不住。 “养一只便成了,养这样多也是无用。”他的腿微微的一用力,便挣脱了她的手。 不过片刻他果然从屋子里出来,那钝的出奇的菜刀也被他拿了出来,磨刀霍霍的往竹篮子那里去了。 虞折烟见自己拦不住他,便伸出胳膊以雄鹰的姿态挡在了兔子的面前,“要杀它们便先杀了我。” 冬琅却是满脸的玩味,“杀了你又不能吃。” 虞折烟知道来硬的不行,只得来软的,月光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十分的可怜,“冬琅,你每日又不在家,如今还不容易得了几只小兔子在家里陪着我,难道你要杀了它们不成。” 冬琅知道她不过是在演戏,可还是不忍心见她这样的伤心,只得叹了口气,回屋将菜刀搁下了。 虞折烟这才满意的摆上碗筷,叫冬琅吃饭。 顾玠走到桌子前,却见桌上盛了两碗米饭,还有一盘蘑菇,不由得皱眉道,“这蘑菇你可是从山上采摘的,莫要有毒。” 虞折烟早已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自己的嘴里,翻着白眼道:“我又不是傻子,有毒没毒还瞧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也只管吃了起来,她的厨艺果然很好,虽油盐酱醋都不齐全,却还是炒的十分的可口。 虞折烟吃了一会子,便说渴了,便回屋去喝水去了。 冬琅又吃完半碗,见她久久没有回来,便进屋去瞧她,却见她正倒在地上,而她手里原本拿着的蜡烛也灭了。 他忙要将她抱起来,却只感觉自己肚子内如刀绞,半点的力气也没有了。 冬琅的头也开始眩晕起来,他站立不稳,忙将她抱起来,赶往外面跑。 这里原本就荒凉,很难再瞧见一户人家,转了半座山,却见一户人家里有火光,便抱着虞折烟去敲门。 然而里面才有动静,顾玠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十分的恶心,但脾胃里早已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尤其嗓子里也是疼的厉害。 待她恢复些神智,便瞧见自己竟然躺在床榻上,而身边好像是有人,周遭的环境又是那样的陌生,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待转过脸,看见冬琅那双隐晦不明的眼睛时,才松了口气。 她用微弱的声音道:“咱们这是在哪里?我又是怎么了?” 冬琅发出了一丝的冷笑,“你谋害亲夫不成,看来是要失望了。” 虞折烟满脸的错愕,满脸莫名的看着他,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房门打开,一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女人进了来。 “两位都醒了,我烧了热水,你们喝一些。”那女人果然在桌子上放了一碗热水。 “我们这是怎么了?”虞折烟还是满头的雾水,明明她好好的在家里吃着饭,怎么一醒来便是这样的情形。 “你们吃蘑菇中了毒,晕倒在我家的门口,我便叫我家爷们抠着你们的嗓子,让你们吐了出来。这会子只怕你们胃里难受,快喝些热水。” 虞折烟知道顾玠为什么阴阳怪调的了,不由得悻悻道:“我瞧着那蘑菇很漂亮,怎么会有毒。” 那妇人呵呵笑道:“小娘子不懂得这些,这山上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吃不得的。” 正在此时,却见屋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看起来敦厚老实的男人进来,他个头不高,皮肤也有些黝黑,显然是庄稼人。 他见两个人都醒了,这才笑道:“以后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家巧娘,你们吃的那蘑菇是有剧毒的,若在晚上一会子,命都保不住了。” 顾玠已经从床榻上起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改日定会报答。” 那男人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人说话就是文质彬彬的,不像我半天也闷不出一个屁来。” 见自己的丈夫说话这般的粗俗,巧娘忙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与这对夫妻交谈了半晌虞折烟才知晓,原来这巧娘的夫君叫大牛,两个人自小便是在这里长大的。 都是父母带着他们逃荒逃来的,这里虽贫苦,却也能勉强混口饭吃。如今已成家落户,自然更不愿意离开了。 大牛与顾玠不同,顾玠是流放之人,无论多么劳苦,都是没有银子可拿的,可大牛有时候去帮官府开垦荒地,都是给银子的。 虞折烟和冬琅直到后半夜,才被人家夫妻给送了回去。 她自知做了亏心事,也不好意思跟顾玠说话,只一副心虚的模样。 冬琅忍不住也被她闹的没有了脾气,用手摸着她的脸颊,叹道:“我早晚得死在你的手里。” 那巧娘原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第二日便来亲自探望虞折烟,待虞折烟纺好布,便带着她去山上采蘑菇去了。 两个人才上了山,便瞧见几个村妇拎着篮子走在他们的身后,都是年轻的,便是年纪最大的也只有三十岁的年纪。 她们瞧见了虞折烟忙的凑了过来,其中一个面目清瘦的女人捏着虞折烟的脸说道:“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这样貌,这身段,啧啧——” 虞折烟见自己被人这样的评头论足,自然心里不悦。 那巧娘忙将虞折烟挡在身后,然后道:“小环,你莫要吓坏了人家才是。” 然而一个更让虞折烟发火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说来了个极为俊俏的男人,可是你的夫君。” “看起来十分的勇猛,想必床榻上的工夫也是极好的罢。”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才是罪魁祸首 虞折烟听了这不知廉耻的话顿时又羞又臊,可见着人家人多势众的,也不敢跟她们动手。 以前在家里,谁敢这样同她说话,这会子只能忍了又忍。 那巧娘忙道:“这位小娘子脸皮子薄,可禁不起你们这样没羞没臊的话。” 几个妇人听了这话好生的无趣,其中有一个人道:“我们不过是想听听京中的趣闻趣事罢了。” 又有人接着道:“听说你们都是出自世代簪缨之族,想必也是见过世面的,就将那烟柳繁华地的盛景说与我们听听。” 虞折烟拎着篮子摇了摇头,“我回去还要忙呢,如今我们家里粮食都没有多少了,哪里有工夫说这些。” 那叫小环的女人道:“若你说的好了,我们每人分给你一些东西又有什么不可,去年风调雨顺的,家里的粮食都快长毛了。” 虞折烟眼珠转了转,扭头道:“你们想听什么?” “自然是那温柔富贵乡的事情,或是男欢女爱的,只管给我们解解闷。”小环见她答应了,忙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走,我家夫君出镇上卖柴去了,你们都去我家听。” 虞折烟还是半信半疑的模样,“你们真的会给我粮食?” 顾玠这位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这几日的工夫几乎将这辈子遭的罪全都受了,这样的苦力,已经将他折磨的快要疯了。 待他回到自己和虞折烟的小茅草屋的时候,只瞧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见他回来了,虞折烟忙将锅里的饭菜给端了出来,“尝尝我的手艺。” 冬琅难得的有力气跟她拌嘴,“今日又想如何毒死我啊,只管来了毒性烈些的,免得再受罪。” 虞折烟见他又揭自己的伤疤,便将端过来的菜重重的往桌子上一墩,“咱们以后都不吃蘑菇了。” 冬琅瞧着菜碗里的炒鸡蛋,英挺的眉渐渐的皱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她那张小脸上尽是得意,随口便胡诌,“院子里的兔子生下来的。” 他被她的话弄得愣住了,可见她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不由得也唇角微牵,“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是那巧娘给你的罢,人家夫妻可是老实人,你也脸皮厚,好意思拿人家的东西。” 见自己被他说的这样不堪,眼底满是愤然,“是我跟旁人要的,那些妇人们见我温柔可亲,自然带我好。” 她那样刁钻古怪的性子顾玠是一清二楚,岂能是个讨人喜欢的。 待两个人吃完饭,虞折烟收拾好碗筷回来,却见顾玠已经到了床边,靠着不断晃动的窗棱,迷迷糊糊的竟睡过去了。 虞折烟用木盆将洗脚水打来,然后伸手便去脱他脚下的靴子。 冬琅被惊醒了,一抬眼瞧见她正要帮自己洗脚,便忙要将自己的脚给收回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暗哑,“我自己来便成了,你怎么能做这些。” 屋内的蜡烛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将顾玠的脸映在颓败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虞折烟的眼底满是复杂,“我记得在府里,那些丫鬟们都是这样侍奉你的,难道你觉得我不如你的那些丫鬟们,侍奉不好你。” 看着她满脸郑重的样子,一也不在说什么,只任由她慢慢的将自己的鞋袜褪去。 可就在她褪去他乌黑的袜子的时候,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她哽咽道:“冬琅,很疼罢。” 只见他脚上满是水泡,因为被磨破了,流的血染红了他的脚底下。 “我原本不痛的,被你这傻子一哭又疼了起来,你可不许再哭了。”他将手伸出来,慢慢的摩挲着她的脸颊的泪珠。 直到将他的脚洗好,放如被褥之中,盆里的水已经被染红了。 待虞折烟含着泪珠子将那盆水倒完回来,见顾玠已经倒在床榻上,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他原本已经劳累至极,她不该叨扰他的,却还是忍不住的戳了戳他的胳膊,然后道:“听说你以前眠花宿柳的,不如给我讲讲你的风流韵事如何?” 冬琅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底有一丝的错愕,“你还追究那些老掉牙的事情做什么,如今我沦落至此,心里除了你再无旁人了,便是想花天酒地,也是没有机会的了。” 虞折烟钻进被窝里去,紧紧的挨着他,“那你在那烟花之地可还有什么相好的,或是钟情于你的姑娘,你只管告诉我,我保证不气恼。” 冬琅一副恨极了她的样子,只伸手解着她的衣衫,炙热的唇也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然后冷笑道:“你不也是舞坊里出来的吗,什么风流韵事你是不知晓的,何必再来问我。” 见他不肯说与自己听,虞折烟也是又气又恼,忙伸出手将他推到一旁去,然后背过身子不理会他,“你若不说,以后便不许再碰我。” 冬琅的胳膊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温热的呼吸声也轻拂在她的后背上。 就在她以为他要妥协的时候,却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原来他因为太累,竟已睡过去了。 初春的暖意笼罩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和往年一样的鸟语花香,百花争艳。 封凰知道虞折烟还活着的那一刹那,好像坠入无边地狱里的人,被人拉了回来,只是旁人不知道的,就在那消息还未传递到京城的那几日,他每日又经理几番生死挣扎。 他从太后的寝殿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锦被已经落到地上,带着凉意的风顺着袖子入了他的身体里,将他身上最后的一丝暖意也掠夺干净。 顾映莲从他的怀里醒来,瞧着外面的天还有些灰沉,想来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她见封凰已经醒了,娇艳的唇瓣在他的脸上亲了亲,然后难得的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只想跟你一直在一处,片刻也不愿意分离。” 封凰坐起身来,然后道:“这些时日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不如去皇家别苑里散散心,朝中之事交予那些老臣处置便是。” 她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哀家正想再造一处别苑你觉得如何?” 封凰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的算计,“城北的画山风景秀美,冬暖夏凉,若是在那里修建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要大兴土木,恐怕那些朝臣们又要说三道四的了。” 顾映莲自从垂帘听政以来,奢靡不堪,与顾玠可是不分伯仲,不但大肆修造陵寝,更是增加赋税,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我还不是为了你。”顾映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等皇帝再大些了,咱们便在宫外双宿双飞的,你觉得如何?” 太后与封凰说了一会子的话,便拍手叫宫女们侍奉她更衣,自己去上朝了。 封凰穿好衣衫后也径直的出宫去了,谁知在路上经过甬道的时候,却瞧见辛者库的嬷嬷们正指使着那些罪奴们刷着墙壁上的颜料。 见到他经过,皆跪下,一个个的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模样。 顾玠原本径直的想要走过的时候,却瞧见了跪在最后面的女子,正抬着头看着他。 那双和虞折烟一样的水眸里,带着淡淡的雾气。 她冲着他淡淡的一笑,似乎在打招呼,却还是慢慢的低下了自己卑贱的头,生怕旁人瞧见了她逾越规矩的动作。 封凰的心一刹那如同刀绞,他转身对身边的太监吩咐着什么。 那太监听了忙点头恭恭敬敬的道:“殿下放心,这件事奴才一定会告诉王总管的,这丫头一定会给您送到府上去的。” 虞折烟正在家里正织着布,却见外面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待她隔着窗户纸一瞧,竟还是昨天那几个妇人。 难得是的那巧娘也来了,显然是她将她们一并领来的。 那几个妇人进了屋子,便急着道:“小娘子今日可还有旁的故事说与我们听,我们今日可带着些粮食的,若你讲的好了,我们便给你。” 虞折烟见状忙扔下手里的活计,这才道:“粮食倒不必了,几位姐姐妹妹的瞧瞧我家破旧成什么样子了,不如将我家里收拾收拾,或者给几件家里的器皿也成。” 虞折烟向来巧舌如簧,不过是编故事给这几个村妇,哪里不说的绘声绘色。 因为昨日不曾从冬琅口中打听到什么,便编纂了花如纱这个青楼女子与冬琅肝肠寸断的故事说与这些人。 一个是公府少爷,一个是青楼女子,两个人一见钟情,却无奈不被世俗所应允,终究是生死离别,那花如纱香消玉殒,与他天人永隔。 当初因为那花如纱与虞折烟容貌有几分的相似,冬琅也是极尽宠爱的,那分缱绻悱恻的事情虞折烟也是听说过几件的。 原本是动人心魄的故事,让虞折烟绘声绘色的胡编乱造了一通,几个妇人听得是痛哭流涕,连巧娘那样敦厚老实的人也拿着袖子抹着眼泪。 这一说便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虞折烟还没有讲完,顾玠便回来了。 虞折烟听到门外有动静,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下去,只打开房门让冬琅进来。 他一进来反倒愣住了,却见自家破旧的饭桌前坐着几个妇人,一双双的眼睛含着泪的盯着他。 昏昏沉沉的烛光照在他们一张张的脸上,十分的怪异。 虞折烟在唇边比了比,示意她们不要多嘴多舌的。她们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走的时候目光还皆落在顾玠的身上,瞧了又瞧。 待虞折烟将锅里的饭菜端出来,顾玠却满脸审度的盯着她,“刚才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唇角勾笑,指了指屋子,“她们是来帮我收拾屋子里的,你瞧瞧是不是好些了。” 冬琅细细的一瞧,却见窗纸换了新的,多了几件简单的家具,连房梁上的灰尘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他满脸狐疑的盯着她瞧,“你到底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她们又为什么眼睛都哭肿了?” 虞折烟忙岔开话题,只道:“今日她们送我了旧的鱼钩和弓箭,你告诉我如何打猎,以后我保证让你吃上大鱼大肉。” 顾玠的吃了一口米饭,见她笑得快活,只道:“看来你很喜欢这里是吗?” 虞折烟重重的点了点头,浑然没有察觉到顾玠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这里虽是荒凉之地,这里的女人也十分的聒噪,可还是极有趣的,我宁愿留在这里一辈子。” 冬琅直直的瞧着她,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坚定,“折烟,自小我父亲便告诉我,顾家人的身体里流淌着最倨傲和尊贵的血液,若低贱的活着,不如以最尊贵的方式去死。” “原来你从未放弃过对权势的追逐。”虞折烟静静的瞧着他,“咱们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一生不成吗?” 他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吃着饭菜。 今日那巧娘给了她一条新鲜的鱼,她炖的十分的美味。可她吃起来却如鲠在喉,半点滋味也没有了。 待她将残羹冷炙收拾好,回来的时候却见冬琅已经在床榻上睡熟了。 她见他还穿着衣衫,便伸手将他的外袍给脱了下来,谁知刚解开一个盘扣,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只见他的身上满是青紫的痕迹,隔着领口一瞧,竟没有一处是好的。 她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冬琅,我真是糊涂。” 如今太后当政,天下黎民百姓皆是苦不堪言,耗光了国库,便来搜刮民脂民膏,一时间天下的百姓有苦不敢言。 虽有南璟王爱民如子,可也挡不住太后的暴政,但凡对朝堂有不满的人,皆被发落。 而与云霈昌一起流放到岭南的人中,竟有千人只多。 不过是在狱中呆了数月,他整个人已经骨瘦如柴,没有什么人样了。 他被关在囚车里,城中的百姓拿着菜叶子活着鸡蛋不断的砸在他的身上,可他麻木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波动。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慢慢的挡住了他们这些人,竟是温静娴,她穿着淡绿色的衣裙,还是那样的娇媚如出,恍如他当时一见倾心,再也不忘。 她的丫鬟给那衙役了几两银子,很快车队便停了下来,温静娴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慢慢的走到了他的囚车前。 云霈昌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我的状,我可是你的夫君呵,我那样的爱你。” “夫君?”温静娴满脸的厌恶,“你杀了我最爱的人,还恬不知耻的说爱我真是让人恶心,我告诉你这一生我从未爱过你半分。” 云霈昌眼底最后一丝的光华好像也被带走了,只听那温静娴接着道:“其实那图真的是我偷走的,那日只要你让顾玠将我捉走,定能找到。因为那东西一直在我的身上,那日还未来得及销毁。” 一滴泪顺着云霈昌的眼角滑落,而囚车也渐渐的走了起来。 然而还未出城,便瞧见士兵将他们的马车往一边赶,只让出一个道路来。 隐约中,有人在喊着,“嫁入匈奴的五公主回京了,所有的人都一并让路。” 很快云霈昌看着华丽的马车从他的身边经过,隔着纱幔隐隐的瞧见那张熟悉的脸。这个女人曾经是要嫁给他的,不过被他给退婚了。 只是再见,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虞折烟和冬琅第二日是被人吵醒的,两个人正睡着觉,原本就破旧的房门便被推开了。 外面的天色还一片漆黑,屋内也是黑咕隆咚的样子。 顾玠一下子坐了起来,警觉的问道:“是谁?” 很快那几个妇人便拎着灯笼进来了,原本黑乎乎的屋子也被照的明亮。 顾玠的衣袍被虞折烟给脱去了,露出了结实浑厚的胸膛,谁知那几个妇人不但不害臊,反倒明目张胆的瞧了起来。 虞折烟揉搓着迷蒙的眼睛,有些没好气的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便来我家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叫小环的女人呵呵一笑,“这会子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你们还睡着,我家的那位早就上山砍柴去了,看着这时辰,你家男人也该上工了。” 顾玠自来是厌恶那些聒噪的女人的,当初在承国公府里更是对那些爱搬弄是非的老婆子们恨之入骨,如今这几位妇人更是厉害。 虞折烟忙将枕边叠好的衣衫给顾玠,见他脸色阴沉,不由得面露讨好道:“昨晚锅里还剩着几个鸡蛋,你一会子拿着吃。” 顾玠见时辰也不早了,也没跟她再多计较,穿好衣衫便要走。 而其中一个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叹道:“有情人不能眷属,真是好生可怜,以后妹夫要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们。” 顾玠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莫名,看来他真的该要让虞折烟跟这些妇人离得远远地,免得自己的娘子也弄得疯疯癫癫的。 待顾玠走后,那几个人又围了上来,已经迫不及待的道:“昨天还没讲完呢,我们可都惦记了整晚,还不快讲给我们。”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封凰引来的争风吃醋 虞折烟原本知晓的花如纱的事情就不多,不过半日就讲完了,那些女人自然是不依的,只威逼利诱的让她再接着将冬琅的情事。 她也知晓拿着冬琅的事情在旁人面前当书讲,终究是不地道的,却为了几斤米,还是妥协了。 这次她又将孟青九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她之前刚入承国公府的时候,也侍奉过这个孟姨娘几日的,她的事情虞折烟也是略知一二的。 于是这次她将这位孟姨娘描述成了一个深闺女子,不得丈夫的欢心,又被自己的婆婆所厌恶。 这些妇人听了果然感动万分,替着那陌生的女子感伤。 虞折烟织完自己的布,便跟着她们去河边钓鱼去了。这里虽是穷乡僻壤之地,可溪水里的鱼儿十分的肥美,虞折烟那样笨手笨脚的人还钓上了两条出来。 那些妇人忙完之后便又来到她的家里,虞折烟即便是讲的口干舌燥,却为了那些好处,只也忍着。 直到天黑之后,冬琅满身疲惫的从外面回来,又瞧见那几个女人坐在自家矮小的草屋内。 然而这次迎接他的不是那些哭红的眼睛,而是恶狠狠的眼神。 冬琅正在错愕的时候,那几个女人便起身要离开了,其中一个叫小环的女人还狠狠的瞥了一眼冬琅,然后道:“你们这些侯门公子哥果然是最无情无义的,可怜那样温顺贤惠的女子,竟被这样白白的给糟蹋了。” 虞折烟生怕她们一时气愤说漏了馅,忙连哄带赶的将她们给弄了出去。 待那些聒噪的女人走后,顾玠的脸上满是不耐,“你与她们这些疯疯癫癫的人在一起做什么,还是离着她们远一些。” 虞折烟悻悻的点着头,待她将饭菜摆在桌子上,顾玠皱眉道:“你越发的有本事了,这饭菜越发的丰盛了。” 她忙夹了一块鸡腿到他的碗里,笑眯眯的道:“今日我上山的时候瞧见山上有许多野味,你一会教我射箭,我明日打回来给你吃。” 见她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顾玠便是再累,也不忍心让她失望,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待两个人吃完饭,冬琅便亲自在院子里教她射箭。弓箭虽有些破旧,却也是能用的。 月光如水,将院子照的极为亮,偶然间听见流水潺潺,或是鸟叫声。 月辉下,冬琅慢慢的拉紧手里的弓,然后“铮”的一声,利箭划破了黑夜,穿进了树干中。 虞折烟仿佛在那一刹那又瞧见了当初号令三军的顾大将军,意气风发,满身傲骨。 冬琅蓦的转身,静静的瞧着她,月光下眉目澄澈,“我练兵素来森严,若是有蠢笨的人会要受到责罚的,当初连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受不住,也有自裁死了的。” 虞折烟以为他不过是危言耸听,不过是让他教自己射箭,对于她只当着玩乐罢了。 “我聪明的很,一学便会。”她接过他手里的弓箭,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若是学的不好,你尽管责罚。” 冬琅听了这话,便道:“那便成了。” 说完他脸色凝重的伸手将她的胳膊往上提了提,然后郑重地说,“开弓不可太早,早则身手摇动,亦不可太迟,迟则心眼俱慌。你只记着我的话,射出一箭叫我瞧瞧。” 虞折烟虽明白他的意思,可做起来确是极难的,只随手射了出去,因为她的力道太小,没飞出几米远便掉在地上了。 见她这般的蠢笨,冬琅顿时怒道:“果然是个蠢材,连刚刚会跑的孩子都比你射的远。” 虞折烟见他满脸的怒火,也愤懑不平的道:“我不练了就是了。” 冬琅虽然整日玩世不恭的样子,可若正经做起事情来也是极为严苛的,几乎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他抓起墙角的木棍,对虞折烟冷声道:“伸手。” 或许是被他的声音给震慑到了,虞折烟几乎乖乖的将自己的手给伸了出来。 然后细长的棍子一下子落在了她的手心里,疼的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你为什么要打人,你莫不是疯了?”虞折烟又气又恼,却见她他满脸严肃的表情,也是有些胆战心惊。 “若是那些士兵要是像你这般的笨,我早就叫人拉出去打一顿了。既然你知道疼,便接着好好的练。”他接着道:“前手要低,指尖也是要用力的。” 虞折烟心惊胆战的再次拉弓射箭,然而在这次虽射远了一些,却还是离着那树很远。 冬琅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伸出来,看打你多少遍才记得我说的话。” 她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不过是拿来顽笑的东西,竟被他这样的训,她又不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为何如此的苛刻。 她到现在还手心发麻,自然不肯再将手给伸出来。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抬头轻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冬琅——” 若是以前她用这样的招数,顾玠是无论如何都要妥协的,可今日他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将她的左手猛地拽出来伸平,然后打了下去。 她疼的脖子一缩,眼泪也扑簌簌的滚落。 见她哭了起来,冬琅还是于心不忍了,只将她的手拽过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的呵气,“很疼吗?” 月光下,她哭的好生可怜,她瘦小的肩膀因为抽泣而不断的抖动着,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顾玠陡的从背后将她环住,然后用力将她抱住,“我手把手的教你,你莫要哭了。” 说完他从箭筒里抽了最后一支箭,然后拉起她的手,慢慢的往那树上瞄准。 虞折烟也渐渐的止住了哭泣,带着细汗的手慢慢的拉动着弓弦,只听冬琅的声音慢慢的在她的耳边响起,“放。” 听到可这话,虞折烟赶忙松手,随即带着杀气的箭狠狠的刺入了树中。 虞折烟这次破涕为笑,只试探的问道:“天色这样的晚了,改日再练罢。” 顾玠只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春宵苦短,难得娘子还记得。” 他说完便抱着她往屋内走起,只将她扔到床榻上,然后自己也倒了上去。 屋内唯一的蜡烛明明灭灭的,他的手慢慢的抚向了她的唇,然后慢慢的抚向了她湿漉漉的脸颊。 冬琅只伸手将那烛火熄灭,随即屋内缠绵暧昧,果然是良辰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虞折烟躺在他的怀里,用手指慢慢的绞着他的墨发,“你说些故事给我听听罢,或是你以前听过的,或是知晓的事情。” 见她为了这件事折腾了好几次,只以为她无聊,想拿着解解闷,便将往日听过的风流韵事说与她听听。 冬琅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虞折烟借着月光一瞧,他竟是睡过去了。 虞折烟这才蹑手蹑脚的起来,然后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然后走到摇摇晃晃的桌子前,将事先藏好的笔墨拿出来,那后在纸上慢慢的写着东西。 她正在按照顾玠说的故事写着草稿,谁知刚写了一半,一个带着困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来。 “你这是在写什么?”冬琅不过是随口一提,然后伸手倒了杯水,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她正写会神,这一句话险些没将她手里的笔给吓得扔出去,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闲着无聊练练字罢了。” 顾玠困得厉害,自然也没瞧出她面红耳赤,做贼心虚的模样,只将她拖回床上,两个人便接着睡去了。 酷热难耐的山头,人们将一块块石头给搬开,这样劳累的事情,也只有这些被流放的人才会来做这些的。 直到晌午,热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那些管事的人才让他们歇息一炷香的工夫,然后每个人分了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今日大牛也来了,他挨着冬琅慢慢的坐下。 却见旁人饿的狼吞虎咽,只有冬琅细嚼慢咽,和旁人比起来竟时那样的怪异。 大牛也不由得学着他的动作慢慢的吃了起来,然后呵呵一笑,“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连吃饭的动作都是这般的优雅好看。” 冬琅微微一愣,“如今我和你们一样,哪里还有半分的优雅。” 那大牛却道:“你的事情我从家里婆娘那里全都听到了,没想到也是个痴情的少爷,竟对一个青楼女子生死相许,但我觉得你对那孟姨娘也实在无情。” 冬琅险些没有被嘴里嚼着的馒头给噎死,他俊美的脸上满是错愕,“什么?” 虞折烟今日去了那巧娘家里,谁知那巧娘的姐姐将自己的儿子留在了她的家里,让她照拂几个时辰。 年仅两岁的孩子,看起来十分的俏皮可爱,黑黝黝的眼珠只往虞折烟身上瞧。虞折烟忙哄着他,那孩子顿时咯咯的笑个不停。 巧娘笑道:“他竟然这样的喜欢你,你也没有生养过,也会这样的哄孩子。” 虞折烟不由得苦涩一笑,淡淡的道:“其实我有一个儿子,他叫陌殊。” 她的话让巧娘不由得愣住了,有些错愕的道:“那你的孩子去了哪里?莫不是流放之路——” “他还在京中,不过在他的父亲身边。”虞折烟瞧着眼前的孩子,不由得想起了陌殊。 “这是什么话,难道他的父亲不是你的夫君?”巧娘满脸错愕的问。 虞折烟却也不想隐瞒巧娘,只说道:“我曾嫁给南璟王的,那孩子也是他的。” “南璟王?”巧娘一边缝补着衣衫,一面皱眉道:“不曾听说过京中何时有过一个南璟王,想来这里荒凉,连消息也是极少的。” 虞折烟拿着草叶给那孩子编着蚂蚱,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当初的南安王世子,如今也被封了王爷。” “什么”巧娘一下子愣住了,“是那个封凰?” 然而虞折烟还未说话,外面却传来了女人带着哭腔和怒意的声音,“你说封凰娶了你?” 伴随着带着怒意的声音,那叫小环的女人推门进来了,也不知道她将虞折烟和巧娘说的话听去了多少。 这小环原是这村里最漂亮的一个人女人,只是性子要强,待旁人也是高人一等的模样。 却见她这样的激动,虞折烟反倒愣住了,“我嫁不嫁封凰与你又有什么相干的。” 巧娘见那小环脸色激动,只怕闹出什么来,忙走了过来,对虞折烟道:“这丫头是从青州来的,打小便喜欢着南安王世子,这些年也一直未嫁人,只等着父亲被赦免,回去找人家呢。” 那小环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与封凰也见过几面的,无奈父亲获罪,被流放至此已有几年,可家中族人并未受到株连,便拿着银子接济他们,这几年他父亲在这里谋了个差事,只等着有一日被赦免,返回青州去。 一听说虞折烟竟曾嫁与自己念了几年的人,不由得指着她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天下的好男儿都被你占着,凭你也配嫁给封凰。” 冬琅样貌俊美,虽如今落魄至极,可还是被这些村中的女人拿来作比较,私下里都说虞折烟嫁的最好。 这让小环十分的不服气,她的容貌也不差,又想着自己念着已久的封凰未必比冬琅逊色,这才心里平和了些,而如今听说封凰居然娶了虞折烟,还生下了子嗣,这让她如何能受得住。 虞折烟见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是心里恼怒,她虽然如今对封凰已是没有了情分,却还是跟这个小环叫起板来。 “这世上爱慕封凰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又算的了什么,我嫁给封凰做王妃的时候,竟从未听他提及过你的名字,想来他根本就不记得你。” 小环眼眶通红,却也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虞折烟说的倒是实话,封凰容貌无双,有出身尊贵,几乎完美的如同神诋,这博得了多少女人的爱慕,向小环这样满腔热血的人,也是数不尽的。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输了全部的虞折烟 巧娘见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帮将地上吓得哆嗦的孩子抱在了怀里,赶忙劝道:“大家都是姊妹,何必这样的斤斤计较。” 小环指着虞折烟道:“以后我她不共戴天,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虞折烟也十分的气恼,瞪着眼睛道:“好啊,那我们便瞧着谁能活的更长久一些。这辈子跟我叫板的人没有几个,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虞折烟也不曾想因为封凰那厮生出了这样的是非,待她回家做好饭之后,只等着顾玠回来。 因为等的无聊,只歪在床榻上睡着了,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翻找着东西,便忙站起来查看。 只见冬琅正在桌子上翻找着东西,她之前写的东西竟被他搜罗出来了。在烛火下,他满脸怒气的正瞧着那几张纸。。 虞折烟暗叫一声不好,忙走了过去,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童,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冬琅。” 那声浅浅的呼唤,让顾玠脸上的怒气渐渐的消减了下去,“你为什么要去编纂那样的故事,说与旁人听。” 见他脸色这样的凝重,虞折烟所有想解释的话全部堵在嘴里,竟哑口无言。 “我以前是荒唐过,可我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一个,我原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思的,看来竟将我满腔的真心付之东流了。”他的脸苍白如纸,越发的白的吓人。 “当初你拒绝匈奴公主的时候我便知晓了,这世上只有你不会让我委曲求全。只有你肯为了我,做尽蠢事。”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滑落,强忍着心底的酸涩。 “折烟。”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声音极尽伤痛,然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那几页纸慢慢的点燃。 红色的火苗吞噬一切,虞折烟从他的怀里慢慢的出来,“我将一切都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虞折烟得罪了那小环果然是犯了大错的,她当初讲故事的时候给的东西大半都是人家给的,如今闹了这一出,彻底断了虞折烟的发财之路。 那些来缠着虞折烟的女人也不再过来了,倒是难得的那巧娘来找她去城镇上卖东西,只说要换些布匹给自己的夫君做一身衣衫。 虞折烟也一直想给冬琅置办一身衣衫,毕竟他的衣衫已经缝补了多遍了。她每日虽织布,可都是如数上交的,没有一寸能长出来的。 虞折烟也想卖一些东西,可家里已是捉襟见肘,哪里有长出来的东西。 巧娘指着笼中的几只小野兔,只笑道:“将这几只野兔卖了,若是谈了好价钱,说不定可以扯几尺布的。” 她每日闷在家里,也只有这几只野兔子作陪了,若将它们割舍了去,她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 可想到冬琅,她还是忍痛将那几只小野兔带到了城镇上。 显然巧娘是做惯了这些的,果然谈了个好价钱,竟卖了二十个铜板。 待虞折烟和巧娘来到布庄,她寻了好一会子才找到稍微好些的绸缎,只问道:“二十个铜板能扯几尺?” 那市侩的老板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眼,然后带着嘲讽的道:“那样上等的货色,只怕连巴掌大的都买不下来。” 虞折烟实在瞧不出哪里上等,当初在承国公府做丫鬟的时候,她身上的布料也比这个好上几分的。 巧娘见她满脸的失落,忙拉着她的手去瞧粗劣的棉布,“小娘子来瞧瞧这些,我们这里的人只喜欢用这些做衣衫的,价格也公道。” 虞折烟瞧着那买不起的绸缎和那粗劣的棉布,嘴角微微的扯了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还是空手从布庄里出来,正走在街上,却瞧见一个店铺前景摆着赌局,几个男人正在那里摇着骰子,玩的酣畅淋漓。 虞折烟一下子如同瞧见了救星一般,忙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铜板,面露微笑的道:“走,我去玩几把,定能将那匹布全买回来。” 巧娘忙道:“咱们女人家怎能玩这些东西,再说这东西最是害人,是会上瘾的。” 虞折烟只满心的欢喜,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再说听骰子可是她看家的本领,若是在那京城中她还忌惮着人外有人,如今在这破落之地,岂不是她的天下。 她忙的走过去,对着那群男人道:“你们让开,我来一把。” 那些男人回过头来,却见竟是个俏生生的丫头,不由得打趣起来,什么浑话都说,“这是谁家的小姐啊,若是输了,不如给我们做娘子。” 随后几个人又笑了起来,却还是让了条路出来。 虞折烟走到那木桌前,只示意那摇骰子的人尽快摇。那人咯咯一笑,忙摇了几下,待那旧碗停好,才笑眯眯的道:“姑娘押大押小?” 她便将身上那二十个铜板全拿出来,眼底竟有一丝的不确定,“大。” 很快那碗盖就掀开了,却听见那瞧热闹的人叫着,“姑娘猜错了。” 虞折烟自是不信的,只亲自查看之时才知晓自己竟将那二十个铜板全给输进去了。 细看之下才知晓,因为这里实在是物资短缺,这几颗骰子上已经满是裂痕,若听的话根本会有误差的。 见她满脸的惨白,几个瞧热闹的赌徒忙又打趣起来,“小姑娘快要输了,是不是将卖胭脂水粉的钱给输了进去,不如叫声哥哥,我们给你去买?” 虞折烟又气又恼,恶狠狠的瞪着他们,“滚。” 京城的牡丹开的极为艳丽,而最娇艳的当属承国公府的牡丹,那牡丹园修造之时搜尽天下良品,连皇宫的牡丹都没有这里的芬芳。 封凰出城的时候,还要从承国公府院墙旁经过的,香气扑鼻,竟不知不觉中顿住了脚步。 他的副将翁通原本是骑马跟在他的轿子后面的,见他停下了轿子走了出来,忙也下马跟了过来。 封凰只沉闷的站在那里,温和的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一身淡淡的青衫,将他的脸色映衬的愈发的透明。 “殿下,军中的将士还在等着您操练呢。”翁通恭恭敬敬的劝说道,“您莫要耽搁了工夫才是。” 封凰的目光渐渐的收了回来,只扭头道:“今日我已向太后请命,要去各地巡查各地的布防情况,这几日便会出发离开京城。” 翁通道:“属下恳求随您一起去,好保护殿下的周全。” “却是得需要几个有本事的人。”封凰淡淡的道:“不过我们要去的是岭南,本王要去见一个故人。” 翁同虽钦佩封凰的谋略,可也是十分忌惮着他的,这位高高在上的南璟王根本让人捉弄不透,不像是他的旧主子冬琅,喜怒都挂在脸上。 封凰如今接管顾玠的军队,可雷厉风行的手段并不逊色于冬琅,所以那些原本要誓死追随冬琅的人,也渐渐的改变了心思。 待封凰从城外的军营中回来,繁华的街道上已是灯火阑珊,只有几家店铺还开着门。 街角的一家糕点铺子里,已经叫喊了一天的老板嗓子已经沙哑,却还是叫喊着,“正宗的江南糕点,大家都过来尝尝。” 封凰勒住身下疾驰的马,然后下马来到了老板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字来,扔到了他的篮子里。 “装一些。”他的声音清淡的如同一阵风。 那老板忙不迭的用油纸布装好一包,然后用麻绳绑好,恭恭敬敬的道:“爷,您那好咧。” 封凰接过那包好的糕点,再次蹬上马,疾驰而去。达达的马蹄踩过街上的青砖,路旁的灯笼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 待他回到府里,却见烟儿正在门口翘首以盼。 她不再是宫装,而是一套简单的素色衣衫,那双清眸在瞧见封凰的那一刻,露出了女儿家的羞涩来。 只是她的脸上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因为封凰极喜爱她这双眼睛,可瞧见了旁的,十分的厌恶。 为了讨好他,她甘愿一辈子蒙着面纱。 封凰将马绳递给了侍卫,径直的往府内走去。 只一抬眼便瞧见了烟儿急匆匆的跑过来,隐约间能瞧见她额角的细汗。 他不由得心下一暖,一股苦涩慢慢的在心底里划过。 “这是你最喜欢的糕点。”封凰的眼睛里满是柔意,好像她是一块稀世珍宝,“拿去尝尝。” 烟儿从来不喜欢吃糕点,却还是满脸欣喜的接了过来,在他温柔的目光中,她还是拿了一块出来,掀开脸上的纱幔,大口大口的吃着。 待她吃完一块,她的唇角竟还残留着一块。 封凰慢慢的伸出冰冷的手,慢慢的将摘了去,眉眼间却带着温柔,让她的心一下子便如春日的百花,姹紫嫣红。 她鼓足了勇气,涨红的脸道:“今日便让奴婢侍奉您罢。” 就在这一刹那间,封凰眼底的柔意烟消云散,随即是刻苦的凉意,“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记住自己的本分。” 天色渐渐的沉了下来,破旧的木桌上摆放着几块糕点,也不知是什么馅做的,虞折烟连半点食欲也没有。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到江南的糕点了,仿佛连那些味道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不过桌上那几块却是巧娘给她的,只因见她输了钱,郁郁寡欢的,便将从城里买来的糕点个分给了她一些。 恍惚间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却是冬琅上工回来了。 而他的手里今日却多了一束开的娇艳的山花,“我今日回来的路上瞧见的,便摘回来让你瞧瞧,你瞧瞧可喜欢。” 虞折烟失魂落魄的扭过了头,目光却越过那些花儿,只落在他满是补丁的衣袍上,眼泪扑簌簌的滚落。 冬琅见她哭了,忙走了过来,带着调侃道:“你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起来,莫不是因为这些花。看来以后路边的花是采不得了——” 虞折烟这才抹了抹眼角的泪,“桌上有糕点,你凑合着吃一些。我今日陪着巧娘去了趟县城,没工夫做饭菜。” 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慢慢的走到床榻上,“咚”的一声倒在上面竟然蒙头大睡了过去。 冬琅见她久久没有声响,便扯开被子去瞧,却见她已经睡下去了,只是眉头紧紧的蹙着,好像连睡梦中也是极为委屈的。 他将被褥给她盖好,然后吹灭的灯烛,然后慢慢的离开了屋子。 虞折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了,待她像往常一样伸手摸向身边的时候,才发觉竟是冰冷一片。 她猛地坐起身来,却瞧见自己身边的枕头平平整整的,只怕冬琅昨日根本没有在这里睡下。 就在此时院子里的门被人敲着,她穿好衣衫赶紧去开门,却见巧娘正满脸喜悦的进了来,身上还背着一个竹篮子。 她忙将巧娘给请了进来,她刚给巧娘倒了杯水,却见她从竹篓里拿出一捆绸缎来,正是她昨日瞧上的那个。 虞折烟满脸错愕的瞧着巧娘,“这是——” 她二十个铜板才能换巴掌大的一块,这整整一匹得多少的银子。巧娘家里也不算富裕,她怎么会买下的。 巧娘笑的高兴,“我刚从城镇上回来,专门去买给你的。” 虞折烟哪里敢要,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巧娘道:“其实是你夫君给我的银子,昨天晚上你夫君去我家询问你为何郁郁寡欢的,我便将昨日县城上的事说与他听,谁知他今天早上天还未亮便送银子过来,让我帮忙将这绸缎买回来给你。” 听到这话,虞折烟忙将那绸缎拿过来,紧紧的搂在怀里,“他是从何处的来的银子?” “听说昨晚他去北山上杀了一只白虎,然后卖给猎虎,得来的银子。” “什么?”虞折烟满脸的错愕。 巧娘也是满脸的艳羡,“你夫君果然勇猛非凡,那白虎凶猛无比,咬死了多少的人和牲畜,都是拿它没办法的。” 虞折烟知晓顾玠武艺高超,但对付那老虎还是让她心有余悸的。 那巧娘送完东西之后便离开了,虞折烟扯着那些绸缎便开始按照冬琅的尺寸缝起衣袍来。 她正歪在桌子上裁剪着,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却是小环领着村中的那几个妇人来了。 不过她们脸上不再是亲切,定是受了那小环的教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见她正裁布,小环冷笑道:“呦,这样好的绸缎是哪里来的,莫不是偷来的。” 虞折烟深深的吸了口气,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然后讥讽回去,“若是有证据,便将我抓到官府里去,若没有证据,便离开我的家,有本事去找证据去。” 小环见她伶牙俐齿的,自己落了下风,忙对着身边的女人使了个眼色,那女人忙皮笑肉不笑的道:“其实我们是来好心的告诉你一件事的。” 她们能有什么好心,虞折烟才不相信,只冷笑道:“不必。” 然而那小环却忽然变了声调,声音极为阴森恐怖,“你可知道你这屋子里以前住的是什么人。” 虞折烟的握着剪刀的手慢慢的停下,用一副鄙夷的脸色瞧着她,“你想说什么?” “你们这屋子里以前住了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刚过百岁的孩子,也是流放过来的。可是有一日他的夫君开垦荒地的时候被石块砸死了,那女人溺杀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在这屋子里吊死了自己。” 虞折烟脸色有些惨白,不知她们说的是真是假。 另一个妇人忙指着她家房梁上的绳子道:“瞧瞧,这便是上吊用的绳子,没想到现在还留着呢。” 她们不过是欺负虞折烟不懂这些,其实寻常百姓家里大多数都是有这些绳子的,只是用来挂篮子的。 这山上的野猫野狗的实在多,经常闯进家里来偷鱼肉吃,人们便将鱼肉放在篮子里,挂起来。 虞折烟放下手里的剪子,“我见过的死人比山上的兔子还多,你们若觉得我怕这些,你们就打错了注意。” 小环冷笑道:“死人见的多了,那么鬼你见过吗?” 她刚说完便有人用惶恐的声音道:“你们没搬进来之前,这屋子里经常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声,还有人看见那女人死去的丈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来——” 虞折烟脸色惨白的站了起来,怒道:“都给我滚,再胡说八道一句,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谁知那几个人不但不恼,反倒个个往外面火急火燎的走,“这样的凶宅,我们还不想呆着呢。” 那几个女人走出虞折烟家的茅草屋,便往山上的一棵松树后去了。 小环一边拿出钱袋子,往每人手里发着铜两块铜板,让一边笑的得意,“你们刚才瞧见她吓得那样了吗?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可不是,连这样的话都当真。”正接着铜板的妇人也笑了起来。 “放心,今晚我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小环眼底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敢嫁给我爱慕的人,就是自寻死路。”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封凰来了 家里本就生活拮据,所剩的蜡烛也不多,虞折烟不敢浪费,只将灯芯挑了又挑。 她正在那里缝着衣衫,只听外面一阵哭声,女人的和孩子的夹杂在一起,听起来十分的凄惨。 虞折烟猛地想起那小环的话,顿时吓得是手下一颤,针尖一下子刺到了她的指尖上。 她大着胆子忙走到屋外去,却见外面的门上竟有几个血红色的手印子,虞折烟吓得忙关上门,在屋子里躲了起来。 然而外面却依然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这让虞折烟越发吓得胆战心惊,蒙着被子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在屋内响起,她战战兢兢的撩开被子,颤抖着问道:“谁?” 顾玠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忙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查看,却见微弱的灯火下,她的一张小脸惨白,一双眼睛里满是惶恐。 “你怎么了?” 虞折烟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便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被她撞的生疼,他用手抚着她的发髻,“出了什么事情?” 她用惊悚的声音道:“冬琅,家里有鬼,有鬼。” “折烟。”顾玠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这世上没有鬼的,不过是自己在吓自己,你连那凶神恶煞的人都不怕,怎么好端端的竟怕起鬼来了。” 虞折烟忙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冬琅,谁知他听完忙拉着她往门口走去,拿着拉住照着那鲜红的手印,却笑了起来,“你瞧瞧,不过是鸡血,上面还有鸡毛呢。” 待她看清楚之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不由得气的脸色通红,只恨不得提上刀子去找那小环拼命。 顾玠忙扯住她的袖子,脸上满是奸诈的笑,“你可学过兵法,可知道将计就计?” 虞折烟满脸的迷茫,她不过读了读四书五经,哪里懂得什么兵法。 “我倒有一计让你好好的惩治那几个人。”顾玠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了几句,虞折烟听完是满脸的崇拜。 “请受徒儿一拜。”她恭恭敬敬的俯身,“难怪你曾立下赫赫的战功,想来竟是无毒不丈夫。” 听了她这样的夸赞,冬琅忙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笨嘴笨舌的人,竟连夸人也不会。” ************** 村里也就这几乎人家,早上一起来便听说虞折烟昨日因为惊吓过度而暴毙了。 顾玠出工前还特意去了巧娘家里找了破席子将虞折烟给裹上了,然后只等着在家里停放几天便去掩埋。 而顾玠去找席子的时候还面露悲戚,只说虞折烟死前是如何如何的痛苦,还说要化为厉鬼回来报 仇。 而那小环也听闻了这件事,她不过是个女人家,见事情闹出了人命,也是吓得不轻。 便忙找了那几个妇人过来虞折烟家里,手里还提着瓜果之类的东西,只想着要祭拜,也生怕虞折烟回来找她们算账。 小环来到屋子里,却见屋内停放着一块木板,上面有一个破席子,想必虞折烟的尸体就裹在里面。 “你可别怪我们,是你自己不禁吓的,报仇也轮不到我们。”小环将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你流放在这里也是受苦,不如早早的去了也是解脱了。” 小环刚说完,身后那些女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生怕虞折烟找她们寻仇。 就在这时,那席子里忽然传来极为阴森的声音,“是你们害死我的。” 几个妇人吓得差点摔在地上,腿也吓得软了,连逃跑也不敢了。 她们战战兢兢的去看那席子,却见里面的尸体慢慢的爬了出来,而已经死去的虞折烟满脸的鲜血,乱糟糟的头发也披散着,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可怖。 虞折烟用手指着小环,“是你害死我的。” 小环吓得面无人色,指着身后的一个女人哭道:“是她,是她昨晚装鬼吓唬你的,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那妇人听到自己被出卖,顿时也指着小环道:“是她给我了三十个铜板,让我去做这些的。” 见她们如此狗咬狗,虞折烟强忍着心底的笑,指着那几个人便道:“你们给我磕三个响头,否则我现在就吃了你们。” 那几个人忙跪下磕着头,谁知刚磕了两个,虞折烟便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几个妇人这才知道上了当,忙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瞧着虞折烟,“你——” 虞折烟拿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散发着腥臭味的鸡血,这才冷笑道:“真是些蠢物,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胆子呢。” ************* 自从那日装鬼吓那些女人之后,虞折烟的日子越发的难熬,每日只得在溪边捕鱼然后换些铜板,才能勉强的养家糊口。 而冬琅能带回家的米面少之又少,根本养活不了他们两个人。 夕阳西下,百鸟归林,一切显得那样的静谧美好,虞折烟只抓了两条半斤重的鱼,便只得回家里。 在路上瞧着那路旁的野枣已经熟了,便忙爬到树上摘着。 她正摘的起劲,竟听见一阵马鸣声,只低头看了一眼,竟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谁知她的脚下踩错树枝,只听“咔嚓”一声树枝断裂,她随着枣树枝子一起落到了地上。 那马车及时的勒住了,可她却十分的狼狈,满身的树叶子,背篓里的鱼也掉了出来,在满是泥土的地上胡乱的蹦着。 而就在这时,一双白皙的手慢慢的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想也没想,便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那手那样的冰冷,即便这岭南的气候极热,那个人的手竟还是冷的如同一块冰。 虞折烟刚站起身来,却见将他扶起来的人脸上竟然带着一个银质的面具,虽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可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如同天上最美的星辰。 此时那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见到虞折烟便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惊扰到了宁大人的马车,你该当何罪。” 虞折烟抬起头来,却见满脸怒气的吴同善,虞折烟这才想起来他是这里的太守,当初顾玠和虞折烟刚来的时候,也是他发落的。 她不知道这宁大人是何等的人物,也不想得罪了人家,只赶紧捡了自己的鱼,离开才是。 然而有一条鱼好像死活要同她作对一般,几次三番的抓不到,这让她急的是满头大汗。 那吴同善气的是脸色铁青,只道:“别管你的破鱼了,还不快赶紧让路。” 而就在这时,那双手却抓住了那条藏在泥里的鱼,然后递到了虞折烟的面前,却并未说一句话。 虞折烟忙将自己的背篓伸了过来,然后笑的明媚。“谢宁大人——” 面具后面的封凰轻轻的抿了抿唇角,一双眼睛好像黏在了虞折烟的身上,半晌都没有移开。 这样的虞折烟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她穿着麻布的衣裙,袖口处竟然缝补着好几处的补丁。 而身上更是钗环全无,头上只梳着一条辫子,从耳后垂到腰间。而她的眼底却满是鲜艳明媚,连笑容都是那样的快活,连声音都是那样的甜美。 封凰从未想到她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竟活的这样的快活,仿若当初那些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富贵生活,不过是她曾经的过眼云烟,这里才是属于她的。 虞折烟见他盯着自己瞧了那样的久,不由得脸上带着怒意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想到了什么。 “这位大人可买鱼,不如我便宜些卖给你如何?”虞折烟笑眯眯的说。 她捕的鱼大多数都是让大牛捎带着去城镇上卖了的,既然今日又贵客撞上来了,何不找个冤大头。 吴同善的脸已经不能看了,若是村里的女人见了男子莫不躲起来,只有这个女人恬不知耻的捞生意。 她从路旁十分熟稔的拽了一截干草,然后从鱼嘴上穿出,很快就绑好了,然后递到封凰的面前,“只要一两银子便可。” 吴同善怒道:“滚滚滚,在本大人面前诓骗人来了,你这一条鱼连半个铜子也不值,一两银子都能买一筐了。” 然而封凰却摆了摆手,随后那马车旁的侍卫走了过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出来,递到了虞折烟的手上。 虞折烟拿在手里却是满脸的愁容,“我可找不了你,这样多的钱,实在没有地方去找换给你了。” 那侍卫瞧了一眼封凰,然后道:“剩下的就算是我家大人赏你的了。” 这一锭银子足可以让她大鱼大肉的过一段时日了,她喜不自胜,忙伸手将手里的鱼递给了戴面具的男人,“谢大人,您一定会万寿无疆,多子多孙——” 听到这样的话,面具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淡淡的笑声,若有似无的,虞折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手里紧紧的攥着金子,然后生怕他会后悔,连忙跑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大山里,封凰这才扭过头来,对身边若有所思的吴同善道:“走罢。” 吴同善笑嘻嘻的说:“宁大人可喜欢这丫头,不过可惜的是她是个流放之人,而且已是他人之妇。” 封凰声音虽温和却还是带着疏远,“我倒是没有你想的那样的多,这佳人自然是人人喜爱的不是吗?” 夕阳将虞折烟的身影拉的很长,这里山高水远的,离着她的茅草屋不过两座山远,可她却要走上一个时辰。 手里的金子被她攥的有些发烫了,她却是满心的欢喜,几乎是连蹦带跳的往家里赶,连嚼在嘴里的酸枣也觉得甜了。 然而就在经过一座山的时候,她隐约间听见了小兽的叫声,听着声音倒像是老虎的声音。 这让虞折烟顿时毛骨悚然,时常听说这山中的有老虎吃人,连顾玠也杀了一只猛虎,可她一直连根虎毛都没瞧见过。 如今就她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这瘦小的身子,老虎吃了只怕搜嫌硌牙。 她毛骨悚然的东张西望着,却发现那声音竟是从草后传来的,不过声音不大,好像十分的痛苦。 虞折烟壮着胆子将草丛拨开,却见竟是猎人的捕兽器里夹着一直小老虎,它的前腿已经鲜血淋淋了,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她不想多管闲事,可那老虎可怜楚楚的小眼睛往她的身上一瞧,她的心便没有了主见。 若是待会猎人来了,它定然是被拿去剥皮了。 最终,虞折烟还是将那老虎给装到身后的背篓里,背回到了家里。 她将当初养兔子的笼子给找了出来,又将幼虎给放了进去,用布条将它的伤口给绑好。又将缸里存放着鱼剁成了块,喂给了它。 这小家伙竟是饿了,吃掉了整整三条鱼才舔着嘴巴,安安静静的睡觉了。 晚上的时候顾玠回来了,见虞折烟满脸的欢喜,倒像是捡到金子一般,不由得道:“昨日还见你愁眉不展的,怎么今日就这般的欢喜。” 虞折烟正端着锅里的饭菜,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金子来,满脸欢喜的道:“冬琅,瞧瞧这是什么?” 冬琅接了过来,只瞧了一眼便皱眉道:“这样多的金子,你从何处的来的。” “碰到了傻子。”虞折烟笑的得意,“我卖个他了两条鱼,便给了这些金子,想来是老天爷见我了可怜,竟天降横财给我。” 顾玠将金子给翻了过来,却见底下的印记,“这是官银,你究竟卖给谁了?” 虞折烟回想着,摇了摇头道:“那吴同善叫他什么宁大人,又是那样恭恭敬敬的态度,显然官位是不低的,不过却是个傻子。” 顾玠却只觉得这件事不是那样的简单,可虞折烟早就摆好了饭菜,他这才将金子放好,正要往饭桌前走,却皱着眉头看了看缸里的鱼。 “养在里的鱼你都拿去卖了吗?为什么碗里的铜板一个也没有多?”他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问,虞折烟却满脸心虚的咬了咬嘴唇。 他从来不过问家里的这些钱的,没想到竟然问了起来,这让虞折烟有些奇怪。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餐桌前,端着米饭已经吃了起来,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竟让他显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虞折烟试探的问,“冬琅,要是捡到一只幼小的老虎怎么办?” 顾玠抬头瞧了她一眼,清俊的脸上带着莫名,“毛皮的成色可好,要是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值些银两。” 她紧紧的咬着筷子,然后道:“家里要是养一只——” 顾玠吃完嘴里的饭菜,皱眉道:“连自己都养活不起了,还有心思去喂养一只老虎,莫不是疯了,你不会——” 虞折烟忙紧张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顾玠错以为虞折烟的胆子小,看到老虎都能吓没了半条命,怎么会捡回来自己养着,也就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冬琅躺倒床榻上的时候,却见虞折烟正手里拿着那金子掂量着,不由得皱眉道:“瞧你那样子,倒像是贪财鬼一般。” 虞折烟听出了他嘴里的嘲讽之意,悻悻的将金子放在枕下,又生怕丢了一般,十分的慎重。 冬琅歪着脑袋瞧着他,忽而笑了笑,“放在那里做什么,也不怕明天醒来,脖子歪了。” 虞折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躺在枕头上,不肯再理会他的嘲弄。 顾玠这才吹灭了一旁的蜡烛,又将虞折烟搂在怀里,正要睡去,却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细细碎碎的声音。 所有的睡意顿时全消,他摇了摇身边的虞折烟,然后道:“院子里有动静,你在屋子里等着,我出去瞧瞧。” 虞折烟知道定是那捡回来的小老虎闹了起来,只拉住他的胳膊,“许是野兔子,还是早些歇息罢,何苦理会那些。” 冬琅却已经披衣而起,然后满脸警觉的道:“你的兔子不是早就拿走卖了吗,我瞧着倒像是老虎的声音,你在屋子里等着。” 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他推门离开,手里还提着家里生锈的菜刀。 虞折烟生怕他杀了自己的老虎,赶紧拿着火折子将蜡烛给点上,谁知脚刚踩在地上,竟瞧见地上 有一双玛瑙珠子似的眼睛瞧着她。 她吓得手里的蜡烛险些跌出去,待看清楚的才又惊又喜,原来这小老虎竟顺着门缝给进来了,顾玠出去的时候竟没瞧见它。 虞折烟吓得忙吹灭烛火,然后将那幼虎藏在被窝里,自己又躺回到了床榻上。 那虎崽子在她的背后倒也安静了下来,一直也不动,兴许是睡着了。 在外面巡视的顾玠也回来了,薄削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似乎十分的不悦。 “明明听见有动静的,怎么没找到。”他皱着眉头,回到了床榻上躺好,借着月光,隐隐的瞧见她的脸颊上满是细汗。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吓到了?”他迫近她,强烈的男子气息随即笼罩而来,“明天晚上我在家里设下几个陷阱,若是那些猛兽来了,也不会伤到你的。” 虞折烟慢慢的点了点头,“恩,快睡罢。” 顾玠这才躺会到了床榻上,却见她呼吸急促,生怕她吓到了,便转身将她搂在了怀里。 就在他的手搂住她的腰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色顿时大变,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一股凉风钻了进来,虞折烟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忙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错愕和不可置信,然后道:“你怎么长尾巴了?” 虞折烟这才知道坏了事,只怕他摸到老虎的尾巴了,不由得开始打马虎眼,“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难道我还成了狐狸精了不成。” 顾玠哪里肯作罢,只将那蜡烛用火折子再次点燃,“我明明摸到的,难道还错了不成,你站起身来我瞧瞧。” 虞折烟见状连被子也一起抱了起来,那老虎被裹在被子里,虽有些乱动,却还是被虞折烟给压制住了。 他将床上床下都给翻找了一遍,果然什么也没有,便也觉得自己刚才自己摸错了东西,便叫虞折烟将被子铺好,两个人接着睡觉。 不过是半柱香的工夫,虞折烟心里跟下了几遍油锅一般煎熬。 经过这样闹了,顾玠已经困得说了过去,直到身边传来了顾玠沉稳的呼吸声,她这才深深的舒了口气。 那小老虎在她的手边也睡着了,好像一只猫儿一样紧紧的靠着她,虞折烟摸着它有些扎手的毛,竟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顾玠正睡着,只感觉有东西在亲着自己的脸,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声,他只以为是虞折烟。 “别闹了。”顾玠闭着眼睛轻轻的叹道,“我累得很,不过你倒是头次这样的主动,现在倒像是被狐狸精给上身了。”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不对,一双眼睛猛地睁开。 那东西竟舔了舔自己的脸,那带着尖刺的舌头,哪里又是人的。 顾玠一下子惊醒,右手却猛地将那东西给拎了起来,然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惨烈的叫声,顾玠坐起身来,竟瞧见一只幼小的老虎躺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着,似乎摔得很疼。 虞折烟也被吵醒了,而一睁眼便瞧见那小老虎子在地上痛苦的挣扎,不由得从顾玠身上踩过去,只奔着地上,将那老虎捡起来,死死的搂住怀里。 此时的顾玠都明白了过来,知道这东西是虞折烟养的,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的欺骗他,不由得火冒三丈,直奔着那生锈了的菜刀而去。 虞折烟正检查者小老虎的伤口,却见布条上满是鲜血,想来是顾玠将它的伤口又摔开了,不由得满脸的心疼。 “让我宰了这畜生。”顾玠拎着菜刀慢慢的走了过来,声音里满是阴冷。 “不行。”虞折烟将它死死的搂在了怀里,你若敢伤害它,就先砍死我。 “你可知道这畜生的毛皮值多少钱,还不快放手。”她明明是最喜欢钱的,怎么这会子舍不得了。 ------------ 第一百二十章 她要跟他离开 它是我养的,谁也不能碰它。”虞折烟将那小老虎死死的搂在怀里,眼泪婆娑的看着冬琅,“今日我刚得了一锭金子,便来养活着它。” 见她如此紧张兮兮的模样,顾玠还是将手里的菜刀给扔在了一旁,“既然你喜欢,留着便是了,只是瞧着它的牙很是锋利,莫要让它咬到你才是。” 虞折烟见他答应了,忙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傻子,自己都每日饿着肚子,却养着这个畜生。”话语中虽是责备,可语意中满是宠溺,“只是莫要再将这畜生弄到床榻上来,它舔人脸的。” 虞折烟这才回忆起他隐隐约约间说的话,忙笑了起来,有些玩味的道:“原来竟以为是我亲的。” 说完她走过去,踮起脚尖在顾玠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面红耳赤的钻进了被褥中,那小老虎孩子在虞折烟怀里,慢慢的睡过去了。 **************** 次日,虞折烟起来便见那小老虎饿的在屋子里乱晃悠,见虞折烟醒了,呜呜的叫个不停。 虞折烟知道养只老虎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待将自己的布织好,便拎着弓箭出门去了。 因为昨日从树上摔下来,她弄得浑身都是泥,便去了山上的潭水里洗澡去了。 这村中的妇人们皆是在这里洗澡的,又生怕旁人偷看,便留着几个人在岸上看着。 虞折烟往日与她们交好的时候洗过几日的,如今闹翻了,她只得一个人去了。 果然是冤家路窄,待她到了潭边的时候,竟瞧见了小环正和几个妇人在呢。 那些人见了虞折烟自然是嘲讽起来了“听说你以前是什么千金小姐,自然是瞧不上我们这潭水的,怎么不挑水在家里洗去,岂不更好。” 然后又有人阴阳怪气的接着道:“谁去给她挑水,听说他夫君可是被流放的,以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如今可算是遭报应了。” 虞折烟知道自己终究是说不过这么多人的,不由得忍了又忍。 她将自己的衣衫退去,只下了水去,带着凉意的水将她身上的泥污渐渐的洗去,乌黑的发在水中如青荇一般漂浮着。 原本在水中洗着的小环等人却渐渐的往岸上走去,待穿好衣衫之后,小环面带嘲弄的将虞折烟叠放好的衣衫拿在了手里。 虞折烟顿时脸色一变,急道:“你想做什么?” 小环笑的得意,“自然是想做的事情,这荒山野岭的你没有衣衫,我看你怎么回家。” 虞折烟也不得不服软,“好姐姐,原是我以前轻狂,得罪了您,您何必理会我这没眼的瞎子,还我罢。” 见她如此服软,小环却毫不心软,和那些人抱着她的衣衫便要走。 虞折烟怒喊道:“今日的仇我记下了,倘若来日你犯在我的手里,我自然要你生不如死。” 听到她威胁的话,小环却依旧不为所动,只冷笑着回头道:“我倒要瞧瞧你能将我怎么着,我父亲可是在太守府里当差的,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她便带着那些人扬长而去,浑然不顾水里的虞折烟究竟有多么的狼狈。 虞折烟只想等着人过来,谁知等到夕阳西下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不由得十分的着急。 潭里的水已经慢慢的凉了,冷岑岑的,她瘦小的身体不断的在颤抖着。 忽然她听见了有脚步声在潭边的羊肠小道上响起,便急忙将躲在一块碧石后,将小脸探出来,“等一下。” 正在走着的人慢慢的停下了脚步,转过来的时候虞折烟看见的竟是那熟悉的银质面具。 虽瞧不见那个人的样貌,可见那人满身的绫罗,又是极为高大的个子,显然是个气韵不俗的人,不知何为竟带着面具。 “宁大人。”虞折烟见是自己熟悉的人,不由得面露欣喜,“能不能给我一件衣衫,我的衣衫被她们拿走了。” 封凰瞧着青石后面躲躲藏藏的女人,她雪白的胳膊紧紧的环在胸前,乌黑的发垂在脸颊,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他将自己墨绿色的外袍脱下来,慢慢的放在那块石头上,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去。 虞折烟咬了咬牙,这才从水里出来,然后捡起石头上的衣服,赶紧穿好。 他的衣袍太过宽大,虞折烟只得从身边的柳树上折下了几条树枝子,紧紧的捆在自己的腰间。 待忙好这一切,虞折烟见他还在背对着自己,夕阳将他的背影拉扯的很长,好像带着一股孤寂和清高。 她心下感动,忙淡淡的道:“宁大人,我换好了,你转过身来罢。” 听到他的话,封凰才慢慢的转过身来。 “这衣衫今日便借了我罢,改日子再亲自送到府上去。”她浅笑着,对这恩人十分的感激。 可对面的男人根本没有说一句话,这让虞折烟不由得有些错愕,只得将心头的疑虑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莫不是个哑巴?” 谁知眼前的人却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他的手指又细又长,落在她白皙的手心里,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她的手里乱啃乱咬。 待他写完之后,虞折烟这才抬起澄澈的眼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竟是嗓子病了,想来我刚才说错了话,您可不要放在心上。” 封凰见她的模样如此的俏皮可爱,不由得眼底露出一丝的复杂,却慢慢的点了点头。 虞折烟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衫,竟是上等的织锦,想来这位宁大人的官位也是不低的,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来这荒山野岭之地。 “您既然是吴同善的贵客,想必这些时日都在住在太守府邸里罢,待我洗好之后,便亲自送到府上去。” 虞折烟说完便穿好未被带走的鞋袜,捡起扔在的地上的弓箭和背篓。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竟还未打猎,家里的米缸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怕回去要饿肚子了。 为了碰碰运气,虞折烟一边走着一边提着弓箭在草丛里或者树上寻找着。而那位宁大人却不近不远的走着,想必是两个人要同路下山的。 就在这时她发现草丛后面有一只野鸡在乱叫着,虞折烟忙拉着弓,顺着那方向射了过去。 而那带着铁锈的箭却射在了树干上,那野鸡顺着草丛开始跑了起来。 就在虞折烟以为晚饭没有着落的时候,身后紧紧跟着的男人却一下子夺过了她手里的弓,然后左手拽出她箭筒里的箭,只听“铮”的一声,射了出去。 伴随着野鸡一声惨叫,虞折烟兴高采烈的跑到草丛后面去了,而那野鸡倒在了那里,气息全无。 很快那宁大人跟着她下山的路上,亲自射了满满的一筐猎物。虞折烟瘦小的身板都快承载不住身后那背篓里的重量了。 见他还要射,她忙道:“给这些畜生们留些活路罢,若再射杀下去,只怕这里的野兔都亏啊绝迹了。” 随时打趣的话,可封凰还是慢慢的将那弓箭递给了她,虞折烟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 很快两个人便下了山,而刚巧在村口,瞧见了正要上山的小环。 “呦,这是穿的谁的衣服啊。”小环带着讽刺的眼神往她身后的男人身上瞧了瞧,“这不会是你的情夫罢,可真是恬不知耻。” 原来这小环见虞折烟迟迟不回,想必还在那潭水了泡着呢,若天再晚,她出了什么事情,她自己也自然是难逃干系的,便带着她的衣衫想要往山上赶,谁知竟迎头撞上了他们两个。 虞折烟还记恨着她偷衣服的仇恨,若不是她,自己岂能这样的狼狈,不由得怒道:“卑鄙小人,还不快将我的衣衫还给我。” 那小环手里正提着她的衣衫,只随手扔到地上,然后一脚踢到虞折烟的面前,“这破烂玩意,本姑娘还不稀罕呢。” 封凰只站在虞折烟的身后,只淡漠的看着两个女人之间的仇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原是虞折烟唯一的一套衣衫,见被人这样的糟蹋,不由得气的脸色惨白。 她记着打人要打人软肋,只发出了一阵的冷笑,“你这样的恨我,不过是因为嫉妒我曾是封凰的王妃罢了,我得到过这辈子你梦寐以求的男人,你是不是很羡慕。” 这两个闹得天翻地覆的女人谁也不曾注意到,身边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之后,眼底露出的错愕。 小环听到这话果然受不住了,气的浑身一震战栗,然后指着虞折烟,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 “你不过是个狐狸精罢了,还不是被封凰舍弃了,只怕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你这样浪荡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封凰那样尊贵的人物。” 虞折烟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你难道也不回家拿着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难道你这丑八怪就配得上封凰,瞧瞧如今你都二十八了,都是老姑娘了,只怕连给封凰为奴为婢的资格都没有了罢。” 虞折烟是彻底要跟她闹上了,今日她那样的欺辱自己,若不报复回去,便不是她虞折烟的脾气。 封凰的眼睛落在虞折烟的背影上,隔着他漆黑的眼眸,几乎能瞧出他心底此时的惊涛骇浪。 小环便是再伶牙俐齿也被她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红着眼圈瞪着她,“你——” 虞折烟见她如此,便冷笑道:“你父亲既然在太守府里当差,不如劳烦他去瞧瞧当初我流放时候南璟王殿下写给我的信。” 小环一愣,气的通红的脸蛋上随即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什么?他写了什么?” “自然是情真意切的话了,他会带我离开这里的,等我以后从新当上了王妃,说不等还能将你接回京城去,给我端茶递水。” 听到这话,小环竟哭了起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虞折烟之后,她便哭着往家里跑去。 虞折烟这才冷笑道:“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在这里玩聊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看你以后再招惹我。” 她说完之后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声,这才懊悔的拍了拍脑门,竟把身后的男人给忘了。 虞折烟这才回过身来,对那男人道:“宁大人见笑了,如今我的衣衫找回来了,你跟我回家一趟罢,我将衣衫换好了便给你,省的我来日在送去了。” 封凰慢慢的跟着她回到了那破旧的茅草屋里,却见房檐下几只燕子已经筑了巢,几只尚未退毛的燕子不断的叫着。 他站在门外了好一会,虞折烟才将房门打开,然后将手里大的衣衫递给了他。 封凰的目光瞧见她身后的小老虎,不由得一愣,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她讨杯水喝。 如今天色已经黑了,若是留着旁人在家里总是会招惹出什么是非来的,可今日若非他,她只怕还在潭水里泡着呢。 她想了一会子便将他请进屋子里来,见没有热水了,便点上炉子慢慢的烧了起来。 封凰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缱绻眷恋,满是深情。 虞折烟很快就给他倒了一碗热水,递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一会我夫君便回来了,他总是多心的,您喝完了便离开罢,我家中贫寒,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 那小老虎却围着封凰的周围不断的转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敌意,呜呜的叫个不停。 虞折烟说完这句话,那带着面具的人却牵起了虞折烟的手,在她的手心上慢慢的写着什么,一笔一划,十分的缓慢。 待他写完之后,虞折烟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认识封凰?” 戴面具的男人慢慢的摇了摇头,只是那双深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好像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虞折烟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便是封凰来了,我也不会跟他一起离开的,我爱的是我的夫君,我与他早已缘尽,再无半分的干系。” 戴面具的男人的眼底渐渐的一片冰凉,然后又在她的手上写了几个字,不过这次他写的很快,似 乎想要尽快得到这个答案。 待他写完之后,虞折烟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坦诚道:“刚才我不过是同那小环说的气的,你不必当真。我只想跟我的夫君在一起,再不会跟着旁人离开。” 她的话刚说完,便隐约的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是冬琅回来了。 虞折烟忙对眼前的男人急道:“劳烦您从后门走罢,若是我夫君见了,生怕他有什么误会,他最是多心的人。” 见她满脸的乞求,那男人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很快就站起身来,从后门离开。 而顾玠敲了好一会子的门都不见虞折烟过来,正担忧有什么意外,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顾玠见屋内并未燃灯,十分的昏暗,不由得皱眉道:“刚才我听见你说话,还以为那巧姐又过来瞧你呢。” 虞折烟这才走过去将半截蜡烛点上,然后道:“巧姐不曾过来,不过是我同老虎说话呢,瞧着它的伤口好些了。” 冬琅坐在凳子上,见木桌上竟置放着两碗热水,漫不经心的问道:“难道旁人来瞧你了,你这碗水还是热的,只怕刚走不久罢。” 原本没有什么的,可虞折烟还是心内一紧,随即道:“我这碗水是给小老虎放着的,它既然病了,自然要喝些热水才是。” 顾玠不由得被她的话给逗乐了,他的眉眼弯着,恍若天上的玄月,“你这傻子,还真把它当孩子 给养着了。” 虞折烟见他声音里都是嘲弄,不由得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随即指着筐子猎来的东西,笑道:“今日咱们便烤只野兔罢,只是我不忍心瞧着血淋淋的东西,你负责剥皮罢。” 顾玠瞧见她筐子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不由得一愣,待将那东西都倒出来,满地的野鸡野兔。 “这些都是你打回来的?”顾玠自然是不信的。 虞折烟笑着点了点头,“我只按照你说的法子射的,果然是百发百中。” “究竟是谁帮你的?”顾玠抬着眼睛盯着她,“每一箭都射如喉咙,一招致命,显然不是你这丫头能做到的事情。” 虞折烟这才知道这谎没有办法圆场了,只笑道:“谁帮我的你就甭管了,还是赶快去剥皮,我今日可饿了一整天了。” 顾玠见她满脸神秘的样子,也懒得理会她的那些小勾当,只以为她这鬼点子多的丫头又偷了旁人的东西。 待顾玠将烤好的野兔拿上来,两个人吃的十分的尽兴,直到虞折烟的肚子圆鼓鼓的,她这才满意的回到了床榻上,慢慢的躺好。 顾玠也躺在她的身边,见她嘴边有油,便伸出替她抹了抹。 虞折烟淡淡的一笑,随即从被褥底下掏出一包东西给他,“穿上试试,不过没有丝线,绣不成花的。” 借着昏黄的烛光,顾玠将那包打开,竟是一件崭新的衣衫,而那件料子竟是绸缎,想必是那日他叫巧娘给她买的那一匹布做成的。 冬琅的手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许久才叹了口气,“既然你这样喜欢这匹布,怎么到给我做成了衣衫。” “原本就是要做给你的,我瞧着你浑身的红印子,想必是穿不惯那些麻布的。”她谁玩忙将那衣衫展开,“快试试,让我瞧瞧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 顾玠的手落在她的眉眼上,他的眼中满是深情,嘴上却说着轻佻的话,“这良辰美景,自然是要脱衣衫的,哪里有穿衣服的道理。” 说完他带着柔意的唇刚要落在虞折烟唇上,却被她一下子躲了过去,“我今日来了月事的,还不快躲开。” 顾玠这才失望的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径自的睡了过去。 虞折烟并没有来什么月事,不过是在水里泡的太久,又累又困的,只一心想着睡觉,哪里还有心思花前月下,只也倒头睡下了。 ************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顾玠已经又离开了,待她起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衣衫竟是穿反了的,原来昨日换下衣衫的时候着急,不曾注意到。 只是天亮了便瞧得清楚了,想必冬琅离开的时候也瞧见了,只怕回来又要嘲笑她做事大意。 顾玠已经将昨日的那身衣衫穿走了,虞折烟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怪自己太懒,没瞧见冬琅穿上那衣衫的样子。 她简单的吃了些昨晚剩下的兔肉,又给那小老虎喂下了几块骨头,才开始忙着织布。 然而她正忙碌着,巧娘却满心欢喜的过来的,似乎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虞折烟笑道:“姐姐来的正好,我正要去城镇上卖一些东西,你陪我一起去。” 巧娘却忙拉住了她,只笑道:“何必忙这些不打紧的事情,我倒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若这件事成了,你便有大把的银子赚了。” 虞折烟一听有银子赚,早就喜不自胜,忙拉着她的手道:“好姐姐,还不快说,究竟是什么发财的门路。” “太守下个月的寿宴,又有贵客到访,说要找接过歌姬献舞,赏赐却是十分的丰厚的,想着妹妹身姿妙曼,又是大家闺秀,想必是十分精通的。” 虞折烟放下手里的布,皱眉道:“这太守只管去城里的秦楼楚馆里找几个姑娘便是,何必又找我。” “你不知道,那过来的宁大人身份好像十分的尊贵,是什么节度使,自然不能用那青楼下贱的女人了。”巧娘笑道:“这里的女人都得了信,今日便在太守府里选人,但凡跳的还被选上的,立即个便赏白银二十两。” 虞折烟听到这么多的银子忙笑的欢喜,她原是极为擅长这些的,当初她沦落到舞坊的时候,她也 是能拔得头筹的。 巧娘见她满脸的欢喜,忙道:“妹妹还是快去罢,连那小环也去参加甄选了,她也是擅长这些的,想必不会落选的。”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开面具的男人 虞折烟最见不得小环那厮风光得意,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待她赶过去的时候,太守府里果然是有几十个女孩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围在一起,而中间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人。 她手里摇着扇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对着这几个女子道:“让本夫人瞧瞧你们谁跳的好,那些滥竽充数的还是尽快离开才是。” 说完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然后落在了虞折烟的身上,“你是谁家的,为何本夫人从未见过你。” 虞折烟轻移莲步,走上去刚想说话,身后却是那小环冷言冷语的:“夫人不认识她,刚刚流放来的,可是犯了重罪的人。” 听到这话那太守夫人才将虞折烟浑身上下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你便是那叫虞折烟的?” 虞折烟一愣,恭恭敬敬的道:“夫人认识我?” 那太守的夫人却并未回到她的话,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了然的神色,“你可会跳舞?” ************* 岭南之地的山上多是顽石,而北山之上到处几处铁矿,这里又满是瘴气缭绕,只有那流放之人才被安排到这里。 而这些流放之人正在忙着将一块块的石头装在背篓中,却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随即有人在 喊道“节度使宁大人来巡视了,还不都跪下。” 那些流放之人听到这话忙都放下手里的锄镐,跪在地上。 而唯一笔直的站立在那里的人之后顾玠,他黑石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走在前面的男人,虽然他脸上带着一张面具,可那身形却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虞折烟认不出那个人,不过是因为她只瞧人家的脸,可顾玠却是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人,会记住每一个人细微的动作,和身上的每一点特征。 封凰温文尔雅,目无下尘,便是在行走间也是微微的仰着下巴,如同神诋,俯视着众人。 那看管的人见他不跪,忙拿起鞭子往他的身上狠狠的招呼过来,而顾玠却一下子避开,一下子冲到那人面前。 那些侍卫不曾防备,待回过神来,却见顾玠已经满脸怒意的站在这位宁大人身上,“这京中的节度使我都认识从未听说过姓宁的,既然你都来了,何必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面具后面的男人传来淡淡的一声笑意,随后摆了摆手,叫众人都散去之后,只留下顾玠一个人。 “顾大人果然好眼力,不过折烟就没有认出我来。”封凰的声音里满是平淡,“我与她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真是让人失望。” 听到他这句话,顾玠顿时脸色一僵,“你与虞折烟已无半点干系。” “我是来带她离开这里的,你觉得如何?”封凰的声音清澈的如水,却如寒冰一样凝结在顾玠的心头,“你若是为她好,便放她离开。” “我把她交给任何人,也断不会将她交给你这满心算计的人。”顾玠冷笑着道:“你自始至终算计过多少次她了,我都清清楚楚的记着。” “以后不会了。”封凰瞧着顾玠,满脸郑重的说道:“倘若她想跟我离开,还请你不要阻拦。” 听到这样的话,顾玠的眼底蔓延出一丝的嘲讽,“她不会跟你走的。” 封凰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们拭目以待。” 他说完这就话便径直的走了,那吴同善见两个人说的这样的久,不由得追上来道:“宁大人,那顾玠如今被流放,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您莫要跟他计较。” 冰冷的面具后面却传来了一声轻笑,“听说这岭南矿山十分的危险,每年要砸死上百的人是吗?本大人瞧着最近实在是太平了些,吴大人看来得亲自弄出点动静才是。” 听到这话,吴同善早已脸色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若是旁人,微臣绝不推辞,只是这顾玠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虽被流放了,但太后娘娘——” 封凰用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袖,“本大人这几日清查了这些年的账簿,你贪污的银两可够的上诛杀满门了。” 吴同善听了这话顿时吓得魂衫发抖,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下。 封凰瞥了他一眼,随即道:“你尽管放心的动手,便是这件事情以后闹了出来,上面也自然会有保你的人。” ************* 虞折烟只在那太守夫人面前跳了一段,便被选上了,果然不出虞折烟所料,这所有人中,只有虞折烟是跳的最好的了。 而让虞折烟没想到的是,那小环也被选上了,她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倒是又几分的本事。 太守夫人对献舞的事情似乎格外的看重,只亲自找人人来教这些姑娘们,而自己又亲自瞧着,生怕出了一点点的纰漏。 待歇息的时候,太守夫人将她叫到了自己的屋子,她拉着虞折烟的手道:“这孩子生的这般的漂亮,想必以后也是个有福气的,只是这身衣服实在是简陋了些,我正巧叫人做了一套衣衫,你一会子试试才是。” 果然没一会子的工夫,小丫鬟便捧着一身一群过来了,然后递到了虞折烟的面前。 只见是一套绫罗的裙子,那桃红色的衣衫上用丝线绣着花团。若是以前虞折烟还是诰命夫人的时候,这衣衫对她来说不过是下等的货色。 可在这岭南之地,原本就物资匮乏,这衣衫却是极为珍贵的。 而瞧着这位太守夫人却是一身的绛紫色衣衫,只怕这身衣裙绝不是她的。可这位高高在上的夫人,为何会这般刻意的讨好自己,这让虞折烟实在抓不住头绪。 可若是此时再拒绝,那便是实在不识抬举了些,只得去屋子里将衣衫换好之后便出来了。 太守夫人正在喝茶,见她出来了顿时脸色一变,旋即拉着她的胳膊道:“果然是个天仙似的人物。” 虞折烟脸颊微红,“我不过蒲柳之姿,夫人谬赞了。” “听说你夫君在北边的矿山上做苦力。”太守夫人打量着虞折烟的神色,不紧不慢的道:“这次你献舞若是得到了那位宁大人的赞许,就见你的夫君提拔上来做个小官如何?” 听到这样的话,虞折烟顿时欢喜的什么都忘了,这可比任何的赏赐都重要。 待虞折烟千恩万谢的从那太守夫人屋子里离开,却迎头撞上了那小环。 原本今日虞折烟得脸已经让她恨得牙根痒痒,她瞧着虞折烟又换了一身极美的衣裙,顿时火冒三丈。 “呦,这是哪位秦楼楚馆里的女人,在这里攀高枝来了。”她酸溜溜的说,“那日跟你在一起的戴面具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宁大人罢,看来你真是不要脸,竟这样明目张胆的勾当上来了。” 毕竟那宁大人对她有恩,虞折烟也无法容忍这女人这样的轻贱人家。 “那你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说不定也是为了攀高枝罢。”虞折烟说完便要离开,却被冲上来的小环狠狠的退了一把。 虞折烟没想到她气急了居然动起手来,一下子踉踉跄跄的后退的好几步,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了,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而就在那一刹那,一股熟悉的墨香味充斥着她的鼻息,那种熟悉的气息曾是她最迷恋,最痛恨的。 她不可置信的转过脸的,一抬头便瞧见了宁大人那张带着面具的脸颊。 虞折烟的面露震惊的后退了几步,然后伸出手,便要去揭那银质的面具。 可她的手却一下子被他攥在手里,而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里,似乎翻涌着永不停歇的惊涛骇浪。 虞折烟咬着牙道:“还不快放手。” 听到她带着怒意的话,他果然慢慢的放开了她的手,然后任由她踮起脚尖,揭下他脸上的面具。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那瞧热闹的小环,她满脸的震惊和欢喜,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参见世子殿下。”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留恋青楼的顾玠 震惊过后的虞折烟却慢慢的笑了起来,她笑声极大,几乎有些失态,直到她停下来的时候,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扑簌簌的滚落。 “折烟。”封凰的声音沙哑,似乎夹杂着痛苦。 “你心里一定觉得我蠢笨至极罢,竟这样的耍弄我都瞧不出来。”虞折烟直直的看着他,“南璟王殿下,你说是吗?” “我只是来瞧瞧你的,又生怕你见到了我恼怒。”素来高高在上的南璟王的脸上,终于有了卑微的神色,“我知道你恨我,可一切都结束了,只要你跟着我一起离开——” “是结束了。”虞折烟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的畏惧,“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甚至冬琅手里的兵将,如今我求你放过我们。” 她说完便径直的走了,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那小环瞧着这一切竟有些呆住了,只想着那日她与虞折烟的话,都被这南璟王听见了,不由得脸颊涨的通红。 封凰收回自己的目光,慢慢的落在她的身上,忽然淡淡的一笑,“我记得你,你名唤小环。” 见他还认识自己,小环顿时又惊又喜,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民女曾去过南安王府的,见过殿下几面。” 听到这话,封凰慢慢的将她搀扶起来,他漆黑的明亮的眼底变得深邃无比,可他的动作却是那样的温柔。 瞧着这如白纸一般的姑娘,封凰的眼底漫过一丝的算计,“果然是个痴傻的人,如今你还爱慕我?” 小环的脸颊涨得通红,手指死死的绞着袖子,然后支支吾吾的道:“是——” 他纤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然后一种带着蛊惑的声音道:“那倘若要你帮忙,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那样暧昧不明的声音,让小环的心好像有无数只小鹿在乱撞,一抬头瞧见了封凰那张极美的脸,便是让她即可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奴婢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她激动的说道;“还请您吩咐。” 封凰却淡淡的一笑,而那一刹那间仿佛天地都失去了华光,“我现在还没有想好。。” 虞折烟回到家里,因为一直想着封凰的事情,心里万般的烦躁,便是晚上煮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放了多少的盐,只得倒了从新做。 待顾玠满脸疲惫的回到家里,却见虞折烟正坐在凳子上愣愣的出神,而那小老虎还围着她叫个不停,而她都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衫的时候,一下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这衣衫从何处的来的。” 如此鲜艳的颜色,如此上好的绸缎,在这岭南之地是极为难寻的。 虞折烟回过神来,忙道:“是那太守夫人给我的,我原是要拒绝的,她非要给我。” 顾玠是何等多疑的人,太守夫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给她东西,还不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只怕她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一直在瞒着自己罢了。 “你把我当傻子一般戏弄是吗?”顾玠的脸色阴沉的厉害,似乎要等待着她跟自己坦白一切。 他说完便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带着豁口的茶杯,细长的手指慢慢的旋转着,却不去喝那冰冷的水。 虞折烟眼中闪现过一丝的惧意,她仿佛瞧见了当初在战场上杀戮成性的顾玠,身上那股阴冷,让人感到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她强挤出一丝的笑意,然后装作满脸欣喜的模样,“冬琅,你不知晓,太守家里选了几个女人在吴大人寿宴上献舞,有很多赏赐的。我被选上了,那太守夫人便赏了东西。” 顾玠狠狠一捏,那原本就带着裂纹的酒杯碎裂在他的手里,然后他慢慢打开手,拿着血迹的碎瓷落在地上。 虞折烟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一直沉到遍布荆棘的深渊之中。 她慢慢的将柜子里的舞衣拿了出来,笑道:“这舞衣可漂亮了,我穿上跳一段给你瞧瞧如何,都是我今日新学来的舞。” “你果然——”顾玠忽然伸手将桌上的饭菜和茶具全都扫落到地上,“你早就知道那宁大人便是 封凰是吗?你这样费尽心思的接近他,就是想让他带你离开这里是吗?” 虞折烟看着满地的狼狈,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她只轻声的道:“我说过的,我只陪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摇摇晃晃的烛火照在顾玠的脸上,隐晦不明的瞧不见他的脸色,只隐隐的瞧见他的拳头紧紧的握着,“不要再去跳舞了。” 她不能拒绝,因为那太守夫人告诉过她,会帮顾玠谋求一个小官,她不想他每日都那样的劳苦,自己在家里也为她担惊受怕。 虞折烟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件舞衣,任由泪水爬满自己的脸颊,也不去擦拭,“冬琅,我一定要去。” 她不能告诉他缘由,他那样孤傲的性子,岂能会容忍一个女人去为他谋出路。 顾玠听到这句话顿时面若寒霜,一边伸手夺过她手里的舞衣,一边怒道:“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为何你就是不肯信我。” 说完他拿起火折子便要将那舞衣的纱袖给点燃,虞折烟一下子伸手去夺,火苗顿时烧在了她的手上,屋内顿时弥漫起一丝难闻的味道。 顾玠见烧到了她,忙将手里的火折子给扔下,待想瞧瞧她的手伤成了什么模样,却见她捡起地上的舞衣,紧紧的抱在怀里。 “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在管你了。”顾玠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声音也带着无尽的悲 凉。 站在随盘子周围捡着肉吃的小老虎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此时身上的阴鸷,只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去,不敢在出来。 顾玠慢慢的站了起来,也不瞧虞折烟,只抽身便往外面走。 “这样晚了,你要去哪里?”虞折烟额前的发丝凌乱,显得那样的狼狈和无助。 他慢慢的停下了脚步,却连头也没有转过来,只用森冷的声音说道:“既然我不管你了,你何必又来管我的事情。” 虞折烟感觉他的声音那样的陌生,甚至有点诡异,连她的心上都凝结着一层的寒气。 所有堵在心口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任由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没有任何的痕迹。 ***************** 顾玠走了很久,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瞧着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身边也房屋前也渐渐的挂起了灯笼来。 原来他是进城了,不过这岭南的城镇太过破旧,商铺里的人更是少的很。 路旁的灯笼将他的背影拉的忽长忽短,他终于走的累了,只停在一处富贵人家门前,便在台阶上坐好,有些疲惫的靠着石狮子。 远处的孩童手里不知从何处的来的炮竹,围在一起点燃,然后又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散开,待那炮 竹声过,一个个兴奋的挥舞着手。 顾玠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忽然想到听父亲提起过,当初他过百岁的那日,父亲正凯旋而归,官拜一品承国公,皇帝赏赐珍宝无数,连宫中所有的烟花都送到了承国公府去了。 那日承国公府的烟火几乎让皇宫的黯然失色,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庆贺着他的百岁。 承国公夫人将他抱起抓周的时候,他将一切珍宝都视作无物,伸手便去抓那烟花。 那时候承国公气的脸的十分的难看,只说他将来定是那整日留恋于烟花巷的酒囊饭袋,可他很快就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了,三岁便能出口成章,在用兵打仗上也十分的有造诣。。 就在这时,一盆冷水狠狠的泼在了顾玠的身上,那件绸缎的衣衫,顿时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十分的难受。 顾玠扭过头来,却见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物,叉着腰,怒道:“哪里来的酒鬼,也不瞧瞧是谁家的府邸,也配靠着我家的狮子。” 他死死的盯着那男人,眼底蔓延着无尽的杀意,似乎只在他一念之间,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便会死于非命。 终于他还是慢慢的转过身去,他还是在那一刹那间想到了虞折烟,他曾答应过她的,绝不会再胡乱的杀人。 见顾玠转身走了,那男人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的道:“真是个混账,瞧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倒像是要杀人似的。” 顾玠茫然的走着,当他走到青楼的时候,却瞧见门口正站着几个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搔首弄姿的展览着客人。 当他们瞧见顾玠过来的时候,一个个挤过来,殷勤的道:“这位爷,去我们楼上听清曲子罢。” 冬琅被她们身上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呛得一阵轻咳,有些厌恶的道:“都给我滚开。” 那些凑上来的女人被他身上的戾气给吓到了,忙松开手。而顾玠刚想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少爷。” 冬琅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去,却宝潇儿正站在那些女子中,眼泪婆娑的瞧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 直到顾玠跟着宝潇儿来到一间看起来十分宽敞的屋子里,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少爷。” 顾玠看着满身俗气打扮的女人,眼底满是痛苦,“你为何会在这里。” 宝潇儿颓然的坐在地上,然后哭道:“流放之后,便一路被送到了这里,虽是九死一生,可性命保住了。不过却被发配到这里,成了娼妓罢了。” 顾玠想要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心里却是愈发的痛苦,这宝潇儿是自小便服侍他的人,没想到竟受他的牵连沦落至此。 相顾无言,似乎两个人都格外的沉默了起来。 宝潇儿见他身上衣衫尽湿,忙拿着绣帕替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是侍奉惯了他的,连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记得深刻。 待擦好之后,宝潇儿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子,“我忍着一口气,只想着这辈子能在瞧见少爷一会,果然老天爷待我不薄,今日竟成全了我。” 顾玠瞧着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道:“改日我自然会带你离开这里,你可信我。” 宝潇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少爷是人中龙凤,如今深陷池沼之中,改日定能飞黄腾达,将您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顾玠瞧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你肯信我,可她却不信。” 宝潇儿不明其意,正想询问,却听见屋内隐隐传来一阵阵暧昧不明的声音,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伴随着孟浪的话语,让人觉得十分的恶心。 宝潇儿面露难堪,这里是青楼,这些东西早已是见惯不怪了的。 “今日瞧了一眼少爷,便是即刻死了也是值得的。”宝潇儿有些悲凉道:“这里肮脏不堪,只会污秽了少爷的耳朵,您还是尽快离开罢。” 顾玠闭了闭眼睛,然后道:“我今日便留在这里罢。” 宝潇儿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的震惊,旋即道:“奴婢的身子——” 他轻咳了一声,并未去接她的话,“将纸笔拿来,我要写一些东西。” 她听了这话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可眼底还是有一抹淡淡的失望,只拿了纸笔过来,然后却将两团棉花递给了顾玠。 他有些莫名的瞧着她,却听她淡淡的道:“少爷还是用它们堵住耳朵罢,以前我都是这般做的,声音会小一些的。” 顾玠用那两团棉花塞住耳朵,不待宝潇儿动手,只自己研起墨汁来,然后在纸上慢慢的写着字。 宝潇儿坐在床榻上瞧着他的后背,仿佛回到了承国公府的时候,她亦是会这样偷偷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顾玠还是慢慢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宝潇儿拿着那薄薄的被子走过去,替他慢慢的披好。她像以前一样将他桌上的纸收好,只瞧了瞧,却见他竟是在写兵法。 宝潇儿并不懂这些,只是整理好杂乱无章的纸,伸手放在了他的手边。 他的袖子被撸了上去,却见他手臂上竟全是青紫和疤痕,显然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 虞折烟几乎是整夜未眠,她只坐在椅子上,等着顾玠回来。 然而直到天色方亮,远远的传来鸡鸣声,门被人吱呀的一声推开。 她忙抬起头来,却见顾玠正推门进来,昨晚的怒意已经散去了,只剩下冷漠,而这种冷漠,比打骂她一顿还让虞折烟难受。 她强挤出一丝的笑意,“你回来了,不过我没有煮饭,我这就给你煮鸡蛋。” 虞折烟发觉自己连询问他去哪里的勇气都没有了,明明是那样生死相许的两个人,为何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裙上,她已经换上了那件麻布的衣衫,可在顾玠的眼里却是那样的不般配,仿佛只有那些绫罗绸缎才是最适合他的。 “不必了。”顾玠冷然的道,“我是来换一身衣衫的。” 虞折烟忙将那身洗好的衣衫拿了出来,待他换好之后,便将那肮脏的衣衫从地上捡了起来。 而就在那一刹那,她的身子微微的一颤,他身上的那股浓郁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却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她的心口。 顾玠却未发现她此时脸上的惨白,也未跟她交代半句,便起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虞折烟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恍惚中他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忙抬起头来,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冬琅。” 来人却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上面用金线绣成的图案,在这破旧的茅草屋,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封凰望四周瞧了一眼,只淡淡的道:“上次我瞧着草屋便觉得十分的破旧,若刮风兴许会倒了,看来我得跟那吴同善说说,给你换好些的如何?” 虞折烟冷冷的抬起眼,对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必你这样假惺惺的了。” 对于她的冷言冷语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了,只淡淡的道:“我今日在太守夫人那里已经帮你告了假 ,一会子我带你去了别的地方。” 虞折烟冷笑一声,“我哪里也不去,你若是想动什么歪心思,趁早还是收了主意才是。” “我带你去瞧瞧云霈昌的,你与你的表哥许久未见了罢。”封凰的眼底尽是笑意,仿若还是当初那个温柔似水的南安王世子,“我的马车就在外面,随时恭候着。” 封凰果然是最了解虞折烟的人,她的软肋几乎被他死死的拿捏着,这容不得她拒绝。 待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却家门前的已经围满了人,一个个瞧着那华丽非凡的马车,开始议论纷纷。 而当封凰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众人更是发出一阵阵的惊叹。想来这些乡下之人不懂掩饰,竟当着人的面表现了出来。 毕竟他们不曾见过这样美的男人,连男人瞧见了都移不开眼。 虞折烟在人群中瞧见了巧娘正抱着孩子往这里瞧着,似乎想上来跟虞折烟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她已经受不了众人的目光,只想着尽快上马车,可屋内马车太高,她的个子又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而封凰却扶着她纤细的腰,将她给抱了上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引论纷纷起来,在他们眼中虞折烟这个有夫之妇居然在红杏出墙。 待虞折烟钻进马车之后,封凰也慢慢的进来了。 很快那侍从便赶着马,走了起来,虞折烟这才抬起头,冷笑道:“你这样做只会害惨了我,他们在背地里不知该如何议论我的是非呢。” 封凰眼底闪现过一丝的笑意,“你这样的性子,也会在意这些。” 虞折烟道:“我自然是不怕这些多嘴多舌的人议论什么,我是怕顾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误会了什么去。” 封凰却并未接她的话,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似乎靠着垫子竟睡了过去。 这岭南的山路原本就不平,就是坐轿子也是难受,更何况是马车,虞折烟癫的心都要跳出来一般。 而封凰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这种痛苦只有虞折烟一个人在忍受着一般。 虞折烟的是抓着车上的垫子,然后目光却死死的盯着他,好像在等待着他何时才会被颠醒。 不知过了多久,封凰的嘴里传来了一声淡淡的轻笑,“瞧了我这样久,眼睛竟不觉得累吗?” 虞折烟这才知晓自己上了当,显然他根本一直都未睡。 她悻悻的将目光收回去,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态度,“谁瞧你了,你莫要自作多情才是。” 封凰收起眼底的笑意,只撩开帘子,瞧着外面吵闹,竟是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到了城内。。 他吩咐马车边的侍卫,“将马车停在酒楼。” 虞折烟皱眉道:“我不饿,直接过去便是。” “我早饭还尚未用,你陪我去吃一顿罢,你表哥被发配的地方极偏僻,得坐上半日的马车才成。 ”封凰淡淡的说。 虞折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太守会不给他备下早膳,想必他胡说罢了。不过虞折烟从昨晚开始便滴水未进,她是真的饿的眼前发昏。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处酒楼旁,虞折烟从马车上下来,径直的走了进去。 那店小二见虞折烟身上衣衫褴褛,不像是能吃得起的人,正想着将她赶出去,却见一个衣衫华贵非凡的男人慢慢的进来,顿时那店小二殷勤的跑了过来。 “两位客官里边请。” 虞折烟饿的现在几乎能吃进去一头牛,忙对那店小二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招牌的东西,只管拿上来,我身后的公子也有的是银子,只管捡好的上。” 那店小二忙屁颠屁颠的跑走了,没想到今日刚开张便来了有钱人。 封凰慢慢的坐在椅子上,却见虞折烟拿着茶杯喝着水,不过那茶杯上带着豁口。 “让人换一换罢。”封凰紧紧的皱着眉,“莫要伤到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成全她 虞折烟抿了抿唇角,毫不在乎的继续喝着;“若是以前我也会去计较这些的,如今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封凰黑眸沉沉,“一个人低贱不可怕,可怕的是屈于低贱。” 听到他的话,虞折烟沉默了半晌,“我不觉得如今活的低贱,反倒觉得十分的惬意,没有了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如今两手空空的,反倒什么都能割舍的下去。” 封凰没想到她竟然说着这样的一番话来,只知她素来性子孤傲,又极为要强,想必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忍受不料多久。 此时店小二将做好的菜给端了上来,果然他是找了个冤大头,不过片刻的工夫便摆了整整一桌子,其中不乏珍贵的菜色。 虞折烟一边夹了块鲈鱼,一边对那店小二道:“你这是十年不开张,一开张便能吃上十年是吗?” 那店小二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着你们夫妻面善,一会少算些银子便是了。” 听到夫妻二字,封凰的眼底蔓延过一丝的暖意,却随即被虞折烟的话给浇冷。 “你胡说什么,你那只眼睛瞧着我们像夫妻了。”虞折烟一双杏眸瞪得浑圆,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那店小二这才将两个人细细的打量可一眼,然后尴尬的笑着,“原是我眼拙了,不知两位是什么关系。” 虞折烟冷声道:“仇人。” 正要拿起筷子的封凰手微微一顿,一股苦涩凝在嘴角。 ***** 与旁人相比,云霈昌也算是好的了。他的罪责原不像顾玠那样的重,只被发配到去教书去了。 他毕竟是昔日的状元郎,如今竟沦落至此,不由得让人唏嘘。 云霈昌正拿着书,在学堂里讲着之乎者也,却瞧见原本听课的学生不断的往外瞧着,他气恼的刚要呵斥几句,却瞧见虞折烟泪眼婆娑的站在外面。 被流放之后亦是九死一生,亦不知旁人的死活。 他扔下书本,只奔到屋外去,唤着她的名字,“折烟。” 听到他的声音,虞折烟哭的更加厉害,只抹了把眼泪,竟瞧着云霈昌的鬓角竟增添了几缕白发。 谁知他扑通一声竟跪倒在地,“只我害了你。” 虞折烟忙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道:“表哥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你若是不搅入这是非之中,也不会如此。” “是那温静娴拿走了那布防图,那日你和顾玠搜寻的时候,那东西原就在她的身上。”云霈昌满脸的悔恨,“我原以为她待我有几分的情分,可不过是一场空。” 虞折烟听到这话,忙劝道:“过去的事情莫要再去计较了,这原是注定的事情,生死有命罢。” 云霈昌和虞折烟说了一会子的话,便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虞折烟指了指远处树荫下站着的封凰,然后道:“是他带我来的。”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见了封凰,云霈昌不由得一愣,旋即淡淡的苦笑了一声,“其实他的性子比顾玠的更与你相配,你与顾玠两个人都太执拗了,终究会伤到彼此。” ********* 直到天上出现零零散散的星辰,虞折烟和封凰在回到了村子里。 虞折烟整夜未睡,见到表哥后又哭了一通,回去的路上便在马车里睡在了。 封凰一路颠簸的伤到了她,便慢慢的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睡梦中的虞折烟好像十分的痛苦,像只小猫一样紧紧的躲在了封凰的怀里,溢出的眼泪也将他的衣衫浸湿了。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才发觉马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前,她不由得心下一紧,瞧着这时辰,顾玠已经回来了,若是他见到了,定然会闹出大事来。 她慌乱的时候,封凰淡淡的睁开了眼睛,旋即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欲要将她搀扶下来,“到了。” 虞折烟忙下了马车,却有意的避开了他的手。不料坐了太久,脚有些发麻,脚下一个踉跄竟硬生生的撞到了封凰的怀里。 她有些吃痛的揉了揉鼻子,封凰忙伸出手慢慢的抬起他的下巴,想要俯身查看她是不是伤到了。 而就在这暧昧不明的时候,一个暴怒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你们在做什么。” 虞折烟原本就想拂开封凰的手,没想到却已经晚了,顿时脸色惨白的扭过头去。 而顾玠早已走了过来,一下子推开封凰带着凉意的手,也一下子挡在了两个人中间。 “你不是都瞧见了吗,何必再问。”封凰的眼底有一丝诡谲的神色,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在他的算计之中了。 虞折烟在顾玠的身后,只感觉手一阵阵的哆嗦,她忙拽住顾玠的胳膊,急道:“冬琅,你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听到她的话,顾玠慢慢的转过身来,眼底满是阴冷,“那我该相信你的话是吗?” 说完他不待虞折烟回答,只伸手便挥着拳头往封凰身上打去,封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只往身后退了半步,便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拳。 而顾玠身后的侍卫眼见自己的主子受到了伤害,忙将怀里的佩刀拔出来,只等着封凰的一声令下,将顾玠处置了。 虞折烟生怕那些侍卫伤到了冬琅,便死死的拽着顾玠的胳膊,急道:“冬琅,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还不快住手。” 就是她的这句话,让顾玠顿时心如死灰,没想到此时了,他还在袒护封凰,可真是情深意重。 他一下子甩开了虞折烟的手,而她脚下不稳,硬生生的跌在了地上,她说不上是哪里疼,只是额头上的冷汗,止也止不住。 眼见虞折烟脸色惨白的在地上无法起来,封凰顿时变了脸色,忙上来急声询问着,“折烟,你伤到哪里了?” 顾玠也未曾想到虞折烟竟被自己失手推到,不由得面露懊悔,待看见上去安慰的封凰,两个人在一起的模样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好,你们很好。”顾玠冷冷的看着两个人,只对虞折烟道:“这是你想要的话,我成全你。”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她怀了封凰的孩子 顾玠眼底的伤痛狠狠的刺激了虞折烟,她眼泪婆娑的瞧着他,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低声唤了一句,“冬琅,我不许你离开。” 冬琅的脚步微微的顿了一下,却还是离开了。 虞折烟跌坐在地上,掉落在地上的亦不知是她额头上的汗珠子还是冰冷的眼泪。 封凰见她的脸惨白的,忙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话语中满是担忧,“你伤到哪里了?” 她几乎是气若游丝了,她拼尽全力想要推开封凰,可只是她纤长的指甲划破了封凰的绸衫。 虞折烟在也受不住身上的痛楚,渐渐的晕了过去。 岭南原本就是贫乏困苦之地,便是大夫也就那么几个,待那侍卫翻山越岭的将那大夫请来,虞折烟脸色惨白的恍若通明。 待大夫脸色凝重的替她诊完脉,却听站在一旁的封凰极问道:“她如何了?” 那大夫半喜半忧的道:“爷,您的夫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今日动了胎气,得歇息几日才能,以后千万要仔细慎重才是。” 封凰听到他的前半句话便早已是变了脸色,眼底蔓延过一丝的痛楚,随即又冷炙的目光盯着大夫,“出去说。” 说完他替虞折烟慢慢的拢了拢被角,只径直的出去了。 那大夫瞧见这样一个玉琢的人物生起气来竟是那样的让人心生恐惧,只放轻脚步跟着他出去了。 顾玠站在山桃树下,那零零散散的几朵花越发的显得孤寂,如同此时的封凰一般。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斟酌了许久,才慢慢的道:“去熬一碗打胎的药。” 听到这样的话,那大夫顿时变了脸色,还是忍着心底的恐惧,只慢慢的道:“夫人的身子原本就单薄,是药三分毒,若那打胎药灌下去,只怕这身子便是更加的弱。” 就在这时,那小老虎已经从屋内慢慢的爬了出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等着圆圆的眼珠子,发出野兽的低鸣声。 *********** 顾玠几乎逃命似的离开了家里,他从未想过今生会这样的狼狈不堪,便是被流放的途中,他也未曾这样的绝望过。 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宝潇儿在的青楼中,而那那些庸脂俗粉中,并未见到宝潇儿的人影子。 那些女子见他来了,忙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打扮耀妖艳的女人笑道,“潇儿妹妹病了,便让妾身侍奉您罢,瞧着您相貌堂堂,妾身便少收些您的银两如何?” 听到这样的话,顾玠的脸色顿时一变,“她得了什么病?” 那女人脸上没有一丝的怜悯,只道:“这里的女人能有什么病,不过是些花柳病罢了,如今她不过是在等死罢了,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有罪的,自然死了也是解脱了。” 顾玠的脸有些苍白,目光也越发的幽寒,只冷声的道:“她在哪里?” 被流放的罪人命如草芥,挣来的钱财亦是要上交的,自己留下的也没有多少,便是小病或许还能熬过去,若是大病,也只能等死了罢。 宝潇儿被安置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内,便是在暑天,亦是湿漉漉泛着霉气。 听到了动静,宝潇儿慢慢的动了动嘴唇,然后慢慢的挤出几个字来,“水,赏我口水喝罢。” 顾玠往屋内转了一圈,便用茶杯倒了些水,端到床榻上来了。 她痛苦的挣来眸子,待瞧见来人竟是顾玠的时候,顿时眼角流出了泪珠子来,“少爷,您怎么能侍奉奴婢喝水,岂不是折煞了奴婢。” 听到她的话,顾玠却是满脸的自嘲,只将她半搀扶起来,将茶杯递到了她的唇边,“如今除了你,谁还把我当做是少爷。” 宝潇儿喝完半杯水,然后慢慢的轻咳起来,“您永远是奴婢的少爷。” 顾玠将茶杯放好,待转过身来却见宝潇儿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一叠纸来,慢慢的递到了顾玠的手里,“这是少爷的东西,奴婢也熬不了多久了,不能替您收着了。” 他有些痛苦的吸了口气,还是将那自己呕心沥血写下的兵法收到自己的怀里。 宝潇儿是自小便跟着他的,自然是十分了解他的,却见他眼底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不由得道:“少爷可是又和夫人闹起来了,如今你的脾性倒是一点没变,如今在这里也不收敛收敛。” 顾玠听到虞折烟的名字顿时眉宇紧皱,只不悦道:“好端端的提起她做什么。” 听他这样说,宝潇儿心内便明了了几分,只道:“依奴婢看,每次你们吵闹起来,她有四分的过 错,您倒有六分,她是妇道人家,您原本该忍让一些才是。” 听到她的话,顾玠的眉头越发的紧锁起来,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好生的歇息,改日再来瞧你,现在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顾玠离开那破败不堪的屋子,却见那老鸨守在门外,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然后道:“这位爷,我们这里见姑娘都银子的,这潇儿虽是病着了,可银子却是少不得的。”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金子来,扔到那贪财的女人手里,“去给她找个大夫,她的诊金都记在我的身上,改日我送过来。” 其实顾玠哪里还有什么银子,而这一锭金子也是虞折烟当初非要硬塞给他的。 那老鸨见他虽穿着粗布衣衫,可样貌英俊,不像是久困之人,便笑的脸上都起了褶子,“谢谢爷,您放心,这潇儿姑娘一定会替您诊治好的。” 顾玠回家的路上多是山路,两边多传来野兽的叫声,还有偶尔草丛中蹦出来的野兔子。 他满心的担忧,一想着自己离开的时候,虞折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便暗暗的后悔,他或许不该说那样绝情的话来伤她。 月光的清辉落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就在他快进了村口的时候,却瞧见一个女人急匆匆的从自己的院子里走了出来,似乎走的很急,脸颊上还带着汗珠子。 顾玠借着月色,只瞧着她十分的面熟,想必是与虞折烟经常混在一起的女人中的一个。 他素来孤傲,也并未去理会那小环,只想从她的身边走过,然而就在这一刻,那小环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玠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厉声呵斥道:“还不快让开。” 小环也听过他的杀戮成性的事情,而以前见他的时候脸上不过冰冷和虽她们这些妇道人家的厌恶,可这眼底带着杀意的眼神她还是头次见到。 一想到封凰的吩咐,她还是紧紧的攥紧拳头,然后带着颤音道:“我有件事要跟您说,虞折烟半月之前曾将那个戴面具的宁大人带回家里,我那日去找她的时候,只听见——听见那种声音。” 听到这样的话吗,顾玠的心头如千万个利刃划过,他的眼底刹那间通红一片,走过去几乎面带狰狞的掐住了那小环的脖颈,“你胡说什么,究竟是谁指使你这般造谣生事的。” 他原本是个练武的,这小环细白的脖颈在他的手上想如同一截枯朽的木头,只轻轻一捏便会断了。 小环痛苦的挥动着手,只从喉咙中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我为何要骗您,只是不想看您再受蒙蔽,您若是不信,便算了。” 顾玠的手动了动,刚想用手指捏碎她的喉咙,却还是忍住了,只随手将小环丢弃在了地上,然后冷声道:“这样的话你若再告诉旁人,我定会要你生不如死。” 听到了这样的话,那小环吓得忙点了点头,吓得浑身都在战栗。 顾玠好似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慢慢的挪动着脚步往家里走去,忽然想到半月前他回家的情 形。 那日他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然后她开门后却瞧见她连自己的外袍都穿反了。 她那样精细的人,若非十分的慌乱,怎么会犯那样的过错。 那衣衫,还有那满筐的猎物,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入到他的心中。他早就giant发现端倪了,可他实在太过相信她了。 原本极短的路,他却好似走了半生那样的长久,他甚至想懦弱的选择落荒而逃,他实在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一直在背叛者他的女人。 杀不得,恨不能。 然而就在他走到那茅草屋的时候,却见封凰的马车还停在外面,那侍卫提着灯笼,威风泠泠的如松柏一样站在那里。 而封凰正推开草门出来,一身的白衣,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的清冷和绝尘,仿佛是与世无争一般。 顾玠怒火中烧,正要上前,却听见封凰淡淡的声音传来,“一会我让那吴大人送来千两黄金过来,你待我好生的照料折烟。” “不必你这样的操劳。”顾玠闭上眼睛不去瞧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亲手将眼前这个男人杀了。 封凰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脸上此时的痛苦,反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自然是要好生照料的,如今她怀了我的子嗣,怎么不好生的养着。”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死不明的冬琅 听到这样的话,他屹立如山的身形微微的一震,乌沉沉的眼睛里满是杀意,“你住嘴。” 连封凰身边的侍卫都感觉到了顾玠身上的杀气,不待封凰的吩咐,只将手里的佩刀拔了出来,生怕封凰有什么闪失。 封凰在杀意中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放心,我回去定会回禀太后娘娘,给你谋个差事,只当是为了折烟不跟着你受苦。” 所有的怒火积压在顾玠的胸口,他强忍了过去。 他径直的往草屋内走了进去,原本在院子里乱转悠的小老虎也受到了惊吓,蜷缩在尾巴,躲进了草席子底下。 封凰的目光慢慢的收了回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是那样的温和宁静,可眼底的却如寒川般冰冷刺骨。 他身边的贴身侍卫见他要上马车,便忙道:“瞧着他刚才的眼神,倒像是要吃人似得,不如让属下在这里守着,免得生出什么意外来。” “知道顾玠为何从一个天之骄子,为何沦落至此吗?”封凰不问自答,眼底竟满是嘲讽之意,“他虽是杀戮成性,可在情爱面前却懦弱不堪,为了虞折烟,竟甘愿自毁前程。” 那侍卫听到了这话忙道:“是属下失言。” 封凰却只留下一句风轻云淡的话,“放心,他便是伤害自己,亦不会伤她半分。” ************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身子上的骨头好像是被人打断了一般,半点的力气也没有。 屋内的烛火昏沉,虞折烟揉着酸涩的眸子,隐隐的瞧见屋内的桌前坐着一个人,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却只以为是封凰。 她未来为来得及看清楚,却已经低声的叫了出来,“封凰。” 就因为这声呼唤,将桌前男人最后一丝的理智给剥扯掉了。 “你就这么希望是他吗?”顾玠声音中的暴怒和了冷冽让人恐惧。“是不是瞧见了是我,失望至极。” 虞折烟的手紧紧的握着,“你不是走了吗,何时回来的?” 顾玠冷笑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回不来,免得打扰你与封凰长相厮守。” 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感觉到身上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在战场上,挥手间便是万人丧命。 虞折烟知道若为这件事闹起来,只怕得天翻地覆,便只道:“我身子很难受,不想跟你吵闹。” 他从桌前慢慢的走了过来,烛火明灭映照下,他的眼睛通红,“你知道你为何难受吗?你怀了半个月的身孕。” 听到这样的话,虞折烟顿时又惊又喜,冬琅一直没有子嗣,这几乎成了两个人的心病,如今自己 终于有了身孕,倒是成全了她的期盼。 虞折烟忘了自己和顾玠正闹僵了,只笑着道:“冬琅,你难道不欢喜吗?” 她脸上的一颦一笑尽被他收到了眼底,这如同冰棱一般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心上,“我的女人怀了旁人的孩子,我难道还要宴请旁人,庆祝一番吗?” 虞折烟唇角的笑意尚未收敛便凝固在了那里,“你浑说什么,你难道连自己至亲的骨肉都不认了吗?” 顾玠的瞳仁中一片的水雾,“半月之前我最后一次碰你的时候,你说你来了月事,如今你说这孩子是我的骨肉,你拿我当傻子一般糊弄不成。” 虞折烟那日在水里泡了太久,身子很乏,便扯了谎骗他,没想到竟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冬琅,那日我不过是扯了谎——”她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的坐起身来,然后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 顾玠未待她说完,便一下子将她的手甩开,然后冷声道:“你是骗了我,那日我回家的时候,封凰便在这里,对吗?” 虞折烟不知道他为何知道这件事,只是心内一紧,眼底有一丝的错愕。 即便那烛火这样的昏暗,可顾玠还是将她眼底的那一抹神色清清楚楚的瞧在了眼底。 两滴泪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慢慢的滑落,好似带走了他最后的一丝魂魄,好似从此以后,他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壳了。 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若是这一辈子我没遇见你该有多好,我情愿我这一生放荡不羁,也不愿意再为情所伤。” 虞折烟听到这话心底一阵疼痛,“冬琅,你当真后悔了吗?”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可天上竟响起了雷声,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已经是大雨倾盆而下。 这样破旧的茅草屋如何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暴雨,稀稀落落的雨点顺着麦秸子落在顾玠的身上。 虞折烟还是未等到顾玠的回答,而他却脚步踉跄的往外面走了出去。 她从湿漉漉的床榻上起来,隔着窗子,隐隐的瞧见他在雨中的背影,孤寂而又凄凉,仿若走向死地的老朽。 那躲在屋里的小老虎好像是头次见到打雷下雨,兴奋的迈着步子往外面跑去,慢慢的扬起高傲的脑袋。 虞折烟瞧着在暴雨中摇摇欲倒的草屋,却越发的担忧顾玠,今日这样大的雨,怎能去下矿山。 然而虞折烟越担忧什么,越是发生什么。虞折烟正在床榻上躺着,外面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和匆忙的脚步声。 虞折烟心内一阵发慌,隐隐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尚未来得及下榻,便瞧见那巧娘哭着跑了进来。 进屋之后尚未待虞折烟询问出了何事,便只哭道:“可了不得了,矿山塌了,家里的爷们都埋在了里面。” 原来那巧娘家里也没有粮食了,便让自己的夫君去了矿山,谁成想竟酿成了大祸。 虞折烟只听见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似乎一下子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 待虞折烟和巧娘火急火燎的来到太守府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跪着十几个人,或是自己的夫君被埋在里面的女子,亦或者儿子被埋在里面的老人。 一个个乞求着吴同善尽快救人,可太守府的门外的衙役依旧冷冰冰的站在那里,不让这些人进去。 虞折烟刚走过去,却见里面出来一个白胡子的师爷,只对众人道:“北山的矿山坍塌严重,在里面的人也是九死一生,按照以前的规矩,各家只领十两银子去。” 虞折烟知晓,那矿洞里不知生死的人大多是罪奴,那太守根本不会耗费大量的钱财今儿人力去救,若是拿了银子,签下字据,无异于是放弃了那人的性命。 而十两银子对于这些人来说,却是极为丰厚的一笔,而那些原本在悲痛中的人,渐渐的站起身来,去那侍卫身边去领银子去了。 最后只剩下虞折烟和巧娘两个人站在雨地里,大雨浇湿了她们身上的衣衫,两个人竟是那样的狼狈。 巧娘最终还是受不住那银子的诱惑,只悲痛的道:“咱们去领罢,那吴大人不会救人的,若再熬下去,便是这银子也得不到了。” 虞折烟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然后抬起眼睛,满脸坚定的看着那太守府的牌匾,然后道:“我只要救我的夫君。” 此时那师爷的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只瞧着虞折烟和那巧娘,不耐烦的道:“还不快过来签字画押,难道还要让太守大人亲自来请你们不成。” 巧娘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知抹去的是眼泪还是雨水,只哆哆嗦嗦的走到那师爷的身边,在那纸上按下了手印,然后拿着用纸包好的纹银走了。。 那师爷这才又抬头望虞折烟这里瞧了起来,“你还不过来领银子,爷爷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谁知虞折烟并未走上前去,只是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请太守大人救我的夫君。。” 那师爷勃然大怒,“不知抬举的贱人,再闹下去只怕连银子也没有你的份了。”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下了台阶来,似乎要找虞折烟算账,却被身边的让衙役给一把拦下,只轻声的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师爷才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她,难怪这样的不识抬举。” 说完他拿着文书往府里走去,那漆黑的大门又被关上了,只留下虞折烟一个人凄惨的跪在地上。 虞折烟从未觉得自己这般的无能过,可让她放弃顾玠的性命,这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外面雷雨冰冷,雷声滚滚,而太守府内却是一片的宁静祥和,封凰贵为上宾,正听着那抱着琵琶的女子唱着小曲。 女子的声音清脆如黄莺,歌声婉转间自带一股儿女情长的痴。 封凰依旧是一身的白衣,在这富丽堂皇的屋内显得有些怪异,仿佛再多的珍宝,只会玷污了他的 清高自诩。 吴同善见他脸色平静,犹豫了许久才道:“宁大人,那虞夫人已经在府门外跪着了三个时辰,您看——” 封凰放下手里的琉璃茶盏,只用平淡的声音道:“她在府门外跪,求得是你吴大人,又不是本官。” 听到这样的话,那吴同善也愣住了,想来他这样满肚子坏水的人,也实在猜不透这宁大人的心思。 若说他爱慕的女人既然已经撞上来了,原是献殷勤的最好机会,可这位宁大人好像是故意煞那位虞夫人的性子一般。 而既就在这时,那师爷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只说道:“大人,那虞夫人受不住,已经昏过去了。” 听到这话的吴同善顿时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弹着琵琶的女子也弹错了调子,只脸色惨白的停下了手。 就在所有人等着封凰要如何吩咐的时候,却见他优雅的放下手里的杯盏,然后对那抱着琵琶的女子道:“继续弹。” 伴随着琵琶声再次响起,那吴大人忙冲着师爷摆了摆手,让他离开,然后自己悻悻的坐在椅子上。。 然而他还没有坐稳,便瞧见一个白影从身前飘过,竟是这位宁大人离开了。 待封凰打开屋门,冰冷的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落在他锦缎的衣衫上,洇出了一片片的褐色。 那吴大人见他连伞也没拿,便急匆匆的走了,忙急头白脸的叫人备伞过来,然而还未待他追出去,,水珠脚下一滑,圆滚滚的身子竟摔在了地上。 他原本就胖,这一滚便如同鸡蛋一般在地上转了两圈,身上那衣袍已经脏的不能要了。 旁人忙忍住笑,将他慢慢的搀扶了起来,那吴大人也顾不得自己有多么的狼狈,只拿着伞赶紧追了过去。 封凰来到府门外的时候,却见虞折烟果然倒在了雨水里,如墨的长发如同水藻一般漂浮在水中,厚厚的积水已经淹没了她的半个脑袋。 他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折烟,折烟——。” 虞折烟只躺在他的怀里,气息若有似无,好像随时都能离他而去一般。 这是那吴同善已经赶过来了,踮着脚尖给两个人打着伞,待瞧见虞折烟那惨兮兮的模样,顿时吓得脸色铁青。 他生怕这位宁大人会牵连到自己,忙急道:“大人还是将她抱到府里去罢,属下这就命人叫大夫过来。” 封凰见虞折烟身子如同冰块一般寒冷,只将她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只奔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待封凰背影消失子啊自己的眼前,那吴同善这才摇了摇头,“这宁大人可真是面冷心热,刚才在屋子里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会子又急的跟什么似得。” 封凰将已经昏迷不醒的虞折烟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然后又让婢女熬了姜汤过来,待亲自侍奉着她喝完半碗之后,她惨白的脸上才隐隐约约的露出了点红晕来。 她如蝶翼的长睫微微的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眸子,而她慢慢的张了张嘴,用沙哑的声音道:“我要见吴大人。” 封凰湿透了的衣衫滴滴答答的淌着水,落在冰冷的地上,“你为何不求我?” “封凰,我太了解你了,你又想利用算计我什么。”虞折烟唇角勾勒出一丝的冷笑。 刚刚进门的吴同善听了那个名字顿时变了脸色,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真是糊涂,这位宁大人一瞧便非比寻常,而又生了那样的皮囊,不是如今权倾天下的南璟王又是谁。 他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低着头在那里万分的惊恐模样。 封凰却苦笑一声,“原来在你心里我竟是这般的不堪,或许我真心诚意的想要帮你呢?” “这世上最希望冬琅死的人就是你罢,我凭什么去相信你。”虞折烟抬起眸子死死的盯着他,“若你真是想帮我,就即刻去救冬琅的性命。”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开他 那北山的情况比所有人预料的还要糟,那几丈宽的洞口早已被巨石给遮挡住,那原本用装矿石的和木架已经被砸的七零八碎。 虞折烟站在风口处,夹杂着暴雨的寒风吹到她的身上,几乎要将她瘦弱的身躯吹散了一般。 封凰拿着伞,慢慢的走到她的身后去,替她遮挡着风雨。 虞折烟却并未因为他的万般殷勤而有所感动,只是脸色惨白的看着士兵们将一块块的石头搬开。 雨越下越大,山上的石头和泥土不断的被冲下来,往那些侍卫身上砸去。 虞折烟所站立的地方也渐渐的松散起来,封凰忙道:“你还是躲远一些罢,你如今腹中还有你孩子。” 虞折烟扭头看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看起来竟显得有些狰狞,“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这般的担忧做什么。” 封凰因为她的质问声,眼底渐渐的露出了几分的凉意来。 而就在这时,远处遥遥的传来士兵的呼喊声,“挖到了,挖到了——” 听到这话虞折烟空荡荡的胸口好像在一刹那间恢复了跳动。 虞折烟忙走过去,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栽过去,若非封凰在后面扶住了她的纤腰,只怕得摔个头破血流不可。 他满是担忧的道:“慢一些。” 可虞折烟却是满心思都在担忧顾玠,哪里听得到他的话,只踩着没了膝盖的淤泥,走到了那洞口处。 而里面的人竟还活着,只一遍遍的呼唤着,而待侍卫们将他们用绳索拉上来之后,皆坐在地上喜极而泣,或是嚎啕大哭起来。 虞折烟一直等不到顾玠,便扯着嗓子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可风雨太大了,她几乎拼尽全力发出的声音还是被淹没了。 最后一个被救上来的人是二牛,他靠在山头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虞折烟跑到他的身边去,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然后急道:“你可瞧见冬琅了?” 二牛见是她,忙面露悲伤的说,“他就在底下,却不肯出来。” 虞折烟的手死死的抓在了石头上,手上的指甲疼的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他难道还一心求死了不成?” 二牛穿着粗气,大声的道“他还让我带话给你,说成亲之时他曾立下重誓,此生绝不会写下休书给你,他让你以遗孀的身份改嫁。” 听到这话,虞折烟如同被雷劈到了一般,她凄厉的喊着,“混账,这个混账。” 她的声音很快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一个个不由自主的望向她。在众人的眼睛里,她像极了得失心疯的样子,若是她舅妈瞧见了,只怕又要责备他不成体统了。 虞折烟撕心裂肺的说完这句话,便径直的往那洞口处走去,然后道:“都让开,我要下去。” 封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刚才的话,他也是听的清清楚楚的,他忙道:“我这就派人下去将他弄上来。” 虞折烟一下子甩开他的手,然后冷然道:“他既然寻死,我便去下边陪着他,大家一起去了,岂不是痛快。” 封凰见她说着这样决绝的话,眼底有一丝的动容,他急忙伸手想要将她扯住,却不料脚下太滑,她湿漉漉的衣角在他的指缝间划过。 封凰眼睁睁的瞧见她瘦小的身躯钻进了那数尺宽的洞口,便只想跟着她也一并进去。 而就在这时,那吴同善忙跪在地上扯住他的衣摆,“大人,这使不得啊,您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微臣的罪过便大了。” 封凰正欲踢开那碍事的吴同善,却见山上又有大石夹杂着黄泥滚落而下,洞口再次被封住,而那士兵也被砸伤了几人。 他顿时脸的一变,然后吩咐道:“继续清理洞口。” 一个刚刚险些被砸伤的士兵走过来一边行礼,一边急道:“宁大人,瞧着这雨越下越大,若再留在这里,一会子咱们这些人都在埋在这里。” 封凰的脸色煞白,只伸手拔过身边侍卫的刀,一下子将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旁边的那些士兵瞧见那带着血的人头滚落去了山下,流出来的雪水被大雨冲刷的干净,顿时吓得 赶紧拿着铁锹继续挖着。 那吴同善原本也想劝阻的,竟见他当场斩杀士兵,吓得差点跌倒,只恶狠狠的对那些士兵们吩咐道:“都给我好好的挖,若是敢懈怠,这便就是下场。” 虞折烟刚钻进了洞里,身后便是漆黑一片,只怕那洞口又从新堵上了。 她慢慢的喊着顾玠,回答她的永远是清清楚楚的回音,她摸着墙壁慢慢的走着,因为坍塌,脚下的石头将她的鞋子已经割破了。 恍惚间她似乎踢到了蜡烛,只俯下身子去摸,半晌的工夫在被她拿到手里。 她庆幸连火折子也被她一并找到了,待她点着那一截短短的蜡烛,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里终于有了一丝的光亮。 那蜡烛极短,不断的有蜡油落在她的手上,灼烧着她的肌肤。 恍惚间她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是远远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顾玠的声音里带着错愕,却随即又用冷然的声音道:“你趁现在去和封凰长相厮守便成了,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难道还想留下贞洁烈女的名声,难道还想将来立个牌坊不成。” 虞折烟因为见到他满胸腔的热情一下子全都被浇灭了,她心如枯槁,连泪珠也留不下来了,“我是让你写休书的,我怕我将来死了,还要成为你顾家的鬼。” 黑暗中,看不清顾玠的表情,“我都用命成全你了,你还是这样的逼我。” 空荡荡的心好像被不断的脸被人给凌迟着,连手上被烧伤的痕迹,都不疼了。 “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懦夫,倒是我以前小看你了,我让你去亲自给我写休书。”虞折烟用带着怒意的口吻道:“看来我竟是看错了人,竟嫁了你这样无用之人。” 虞折烟果然是最了解顾玠的人,这句话深深的刺激到了他,他用冰冷狠绝的声音道:“是啊,我何必死在这里让你们白白看了笑话。” 虞折烟忙向他坐着的角落里走去,想要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谁知竟被他一把躲过去了。 他站起来,只径直的往前走着,浑然不理会身后的虞折烟。 可虞折霜知晓他是故意在等着她的,只将她往好走的路上带。虞折烟不由得心内一暖,原来此时此刻,他还是那般的看重她的性命。 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了洞口处,却远远的瞧见了有斑驳的亮光照在墙壁上,还有传来的沙沙的雨声。 虞折烟想也没想,只喊道:“封凰,放下软梯下来。” 他前面的顾玠听到了她唤出了那个名字,面露冷然的神色,唇角勾勒出一股嘲讽的笑。 很快软梯便被放了下来,虞折烟吹灭手里短的不能再短的蜡烛,只说道:“你先上,我瞧着那上面的石头有些松,只怕会砸下来。” “好啊,你就在这里好生的瞧着。”他说完抓紧软梯,踩着便上去了。。 虞折烟这才放下心来,但上面很快传来了封凰带着紧张的声音,“折烟,快一些,一会子洞口又要被堵上了。” 待虞折烟被人拖上去,便即刻在大雨中找着顾玠的影子,不料滂沱的大雨遮住了一切,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封凰命人拿了蓑衣过来,想替她披上,可虞折烟却用紧张的声音问,“他呢?” 正在替她披着蓑衣的封凰手微微一顿,用艰涩的声音道:“刚才救你的时候他便离开了,只怕已经回去了。你身上都湿了,你跟我回太守府——” 虞折烟并未听完他的话,只是只奔着下山的路追了出去,暴雨中,她瘦小的身子显得倔强而又狼狈。 待她走后,封凰慢慢呢喃:“你这般的痴情,可真是让人厌恶。” 可他的声音太低,内吹散在寒雨中,连在他跟前的吴同善也没有听得清楚。 虞折烟回到家里的时候,屋内果然有亮光,待她满心欢喜的推门进去,却见湿漉漉的房屋内,顾玠正在桌前写着什么。 虞折烟走过去,待看见那休书两个字的时候,只感觉浑身锥心刺骨的疼,她伸手便将那张纸给夺了过去,狠狠的撕碎。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东西吗,我今日便成全你。”他站起来狠狠的捏着她的肩膀,不断的晃动着她瘦小的身子。“今日我便成全你们一家四口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其实,我肚子里的孩子——”虞折烟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打乱。 很快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顾玠皱着眉头去开门。湿漉漉的木门被打开,却见一个身披蓑衣 的男人站在他家的门前,倒不像是这村里的人。 顾玠皱眉问道:“你是谁?” 那人忙道:“我是青楼里打杂的,跟爷打过几次照面的,是嬷嬷让我来找你,说姑娘非要见你。” 听到这样的话,顾玠脸色顿时大变,“她如何了?” 那小厮摇了摇头,切足以说明了一切。 虞折烟将他们两个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姑娘便是宝潇儿,只以为是他在青楼里相好的人。 她见顾玠要走,忙道:“我不许你去,冬琅。” 顾玠的脚步微微的一顿,却还是抬起了脚步往外面走,原本淌着水的衣衫再次被淋湿,他的头发也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上,显得那样的狼狈。 待他的脚步声彻底的消失在大雨中的时候,虞折烟泪眼婆娑的看着桌子上那小小的烛火,跳跃着的火苗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到黑暗将虞折烟彻彻底底的笼罩着。 冬琅冒着暴雨连夜赶去青楼的时候,却见那老鸨正从那宝潇儿的屋子里出来,用手捂着鼻子,眼底也带着红。 见到了顾玠,他不由得叹道:“爷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也难怪这丫头一直也不肯咽下这口气去,只等着你过来。” 顾玠的声音冷然,“我不是给你银子替她诊治了吗,为何她竟病的这样的厉害。” 那老鸨被他森然的声音吓到,忙解释道:“我拿了银子原本是要给她请大夫,可这丫头却死活不肯诊治的,她一心求死,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他并未理会她,只是径直的往屋子内走去,却见床榻上瘦瘦小小的女人正躺在被褥里,一张小脸几乎白的透明。 顾玠走到她的面前,用冰冷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潇儿,我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紧闭着的双眼慢慢的睁开了,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生机,“少爷,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见她已经露出了临死时候的光景来,只怕是坚持不了几刻了,不由得心如刀绞,“你为何这般的痴傻,我说过要带你离开这里的。” 宝潇儿摇了摇头,“这样肮脏的身子以后又岂能再侍奉少爷,如今去了,也是我的命。” 她毕竟是自小便侍奉顾玠的人,顾玠这人素来刻薄,待承国公府的那些奴才更是苛刻,可唯独对宝潇儿格外的亲厚,在私下里,顾玠更是将她当做自己了亲妹妹一般。 宝潇儿见他脸上满是悲痛,只觉得自己即刻便是死了,也是此生无憾了。 她将枯槁的手伸向在了自己的枕下,随即掏出一个肚兜子来,慢慢的递到了顾玠的手中。 “少爷,老夫人曾告诉过奴婢,说要做您的姨娘,侍奉您一辈子的。”她艰涩的说道:“可您待我虽好,可却没有男女之情,这东西你收着罢,只当是个念想,或者是我在九泉之下跟老夫人有个交 代。” 顾玠不忍让她失望,只将那肚兜慢慢的收在了自己的袖口里。 待他再次将目光放在宝潇儿的脸上的时候,却见她双目荒芜的似沙丘,竟不知何时已经气息全无,只是唇角似乎待若有似无的带着笑意,仿佛是心满意足的走了。 顾玠将自己冰冷的手放在她的眸子上,慢慢将她的眼睛闭上,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一个丫鬟,竟这样去了。 那老鸨此时也进来了,瞧见床榻上已经香消玉损的女人,叹道:“这口气总算是咽下去了,撑了整整一日一夜。我棺材已经备下了,就用您给您金子,虽不是极好的,也算是能让她走的妥妥帖帖的了。” ***************** 因为漫天的大雨,几乎让人不知昼夜,虞折烟坐在湿漉漉的屋内,只有那饥肠辘辘的小老虎那里转着圈。 虞折烟想过无数的话语,甚至是咒骂的话,甚至是泼妇似的骂街的话,却瞧见满是湿漉漉的顾玠回来的那一刻,她喉咙里似乎噎了石头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眼底的悲痛清清楚楚的落在了虞折烟的眼中,她只淡淡的道:“我给你那套干净的衣衫你换上罢。” 顾玠空洞的眼睛了没有一丝的光彩,直麻木的脱着自己身上的衣衫。 待虞折烟将一套干净的衣衫从柜子里拿出来,还未来得及走过去,递给他,便掉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她竟然看见他的袖口处,掉下一件女人的肚兜,那上面绣着的,戏水鸳鸯的图,几乎让她感受到了被背叛的绝望。 想也没想,她走过去,伸手便捡起那肚兜,随手便将它拿到那蜡烛面前,暗红色的火苗“刺啦”一声窜起了很高。 原本是绸缎的肚兜十分容易被点燃,片刻间屋内顿时一阵明亮。 顾玠见那肚兜被点燃了,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将那烧了一半的肚兜给夺了过去,然后踩灭。 被推开的虞折烟,本能的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可头却撞到了桌角上,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半晌都站不起来。 顾玠忙将她搀扶起来,细细的查看她身上的伤口,急忙问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伤到了哪里?” 虞折烟冷笑一声,“这肚兜竟对你这般的重要,竟不知是哪个女人给你的定情之物,我劝你以后还是收好些,免得在被我瞧见。” 她的声音里无不是对这肚兜的鄙夷,可一想到丧命的宝潇儿,他的声音愈发的冷冽,“瞧见了又能如何,凭你这样下贱的人也配争风吃醋。” 不过是赌气的话,这几乎成了压垮虞折烟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一句话也没有再去争辩,只站起身来拿着布包着自己的东西,不过是几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衫。 顾玠见她如此,却并未阻拦,待她收拾好想要离开的时候,却用淡漠的声音说,“你早就该跟他离开的,现在学聪明了也不晚。” 虞折烟拿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有千斤重,“是啊,以前我真的是蠢笨的厉害。” *********** 封凰回到太守府里,却接到了千里来的飞鸽传书,待看过之后,神色越发的紧张。 原来自从他走后,京中的大臣竟半月未曾见过太后和小皇帝一面,连朝政也是每日无把持,大臣们递上去的折子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半点消息。 而顾映莲又只懂得奢靡享受,每日在后宫中歌舞升平,根本不理会那些百姓的疾苦。 封凰知道,这天下很快就要易手了,而所有依附于他的人,都劝他立即除去顾玠。 他也知道顾玠很快就能回京了,终究会给自己带来阻碍,可他却很想要跟这个昔日的战神一较长短。 当他还是南安王世子的时候,便知晓这位文武双全的天之骄子,众人也经常拿着二人作比较,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的天朝第一人,不过是那皇帝为了皇室的尊崇,才赐给他的。 那吴同善知晓他要回京了,忙拿了大批的珍宝过来,又见外面暴雨停了,忙说着吉祥的话,“王 爷您瞧,听闻您回京,这天公都知道作美了。” 封凰不愿理会他的吹嘘拍马,只淡漠的瞧着那些珠宝首饰,只说道:“这些身外之物我从不喜欢,你只还给那些清苦的百姓。” 吴同善忙笑道:“王爷果然是心慈人善,属下佩服的很。” 然而就在这时,封凰的侍卫便进来了,然后恭恭敬敬的道:“宁大人,虞夫人过来了,说要求见您。” 听到这样的话,吴同善忙起身告辞,笑嘻嘻的离开了。 待虞折烟进来之后,封凰瞧着她脸色苍白,便道:“我一会子便要走了,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吴同善。” “你要走了吗?”虞折烟的声音带着平淡,“我跟你一起离开这里罢。” 封凰听到了这样的话,脸色不再平静,只是一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满脸欣喜的道:“你当真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虞折烟半带赌气半带着绝望的说,“既然有好日子可以过,为何要在这破烂的地方受苦,只是我原本便是流放之人,若是丢了,可会闹出大乱子?” 封凰的手渐渐的有了一丝的温度,他笑的温柔,“你这傻丫头,这里最是见不得光的地方,少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很快那吴同善便备好了马车,还十分殷勤的给虞折烟找了一套上好的衣衫让她换上,然后亲自将 他们一行人送到府外去。 虞折烟上马车的时候,似乎感觉有人在瞧着自己,待她转过身往四周去瞧,空荡荡的路边,连寻常的百姓也没有。 她甚至在那一刹那希望顾玠会满脸怒意的拦住自己,或是痛骂一顿,或是抱着她不让他离开,可一切都是她痴心妄想罢了,看来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虞折烟坐在马车上,很快封凰也上来了,两个人挨得极近,她几乎能闻见他身上那淡淡的墨香味。 马车很快就走了起来,咕噜噜的在泥地里艰难的走着,虞折烟看着越发熟悉的景致,不由得眼底有些微红。 封凰随手将她面前的帘子给拉了下来,随即笑道:“这样的地方,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京城那样的繁华之地,才是属于你的。”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流掉孩子 暴雨过后的山,仿佛将一切肮脏都清洗干净了一般,枝头上的鸟儿也窝里出来,飞上枝头不断的叫着。 虞折烟并未去理会封凰的话,自己又将那帘子给撩开。 不知走了多远,虞折烟被颠簸的有些难受,封凰便叫人停下了马车,欲要让她下去歇息一会子。 他先下了车子,谁知素白的锦缎鞋面上顿时沾满了淤泥,原来这些侍卫们竟将马车停在了泥泞之地。 虞折烟已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不料马车太高,她竟不知要如何下来。 封凰将自己的手伸了上去,可与虞折烟依旧如同视若无睹一般,只自己笨拙的跳了下来。 她这一跳溅起了大片的淤泥,近在她身边的封凰却遭了灾,身上原本浅色的绸衫一下子赃物不堪,满是泥点子。 封凰有些淡漠的收回手去,却见自己狼狈不堪的衣衫,微微的皱了皱眉。 她原本不想理会这些的,可一抬头见他皎如白月的脸上有零零星星的几个泥点子,不由得心内一阵发虚。 封凰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如星般的眼睛里蔓出了些许暖意,“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竟让你瞧得这样的仔细。” 虞折烟叹道:“原是我的不是,你应该多远些的,否则也不会被我这样的连累。” 他一时间有些错愕,竟不知道她说的是何事,好看的眉宇紧紧的蹙起,“什么?” 虞折烟见他不明所以的样子,便拎起自己的衣袖,踮起脚尖,替他慢慢的擦拭着脸上的泥点子。 封凰的眼底涌动着情愫,好像回忆起了当初二人举案齐眉,缱绻缠绵的时日,那时候岁月静好,他以为那样便是一生。 很快她就要擦拭发干净了,可他的手却一下子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冰冷的手慢慢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咱们在一起罢。”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乞求,带着深深的恐惧,好像她一拒绝,他便即刻掉进深渊去一般。 虞折烟有些莫名,只艰涩的开口道:“咱们如今不是在一起吗?” “不,我要的不是这些。”他的声音里带着急迫,“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娘子,做陌殊的娘亲。” “娘亲?”虞折烟狠狠的抽回来自己的手,声音里带着嘲弄,“当我给陌殊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早已与你恩断义绝。” “不,你不能这样的绝情。”封凰的高傲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脸的卑微神色,他俯下身子,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双唇。 那遥远而又陌生的气息袭来的时候,虞折烟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拼命的拒绝着,那霸道的亲吻 。 虞折烟将手伸了出去,拼命的推着他宽厚的胸膛,而他却好似故意跟他较劲一般,一下子拽住她的双手,让她无法挣脱。 那些侍卫们将两个人如此,忙尴尬的转过身去。 虞折烟见自己如同刀俎上的肉,被人不断的凌迟着。直到他放开她,她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那些背过去的侍卫也都愣住了,只转过身来,虎视眈眈的瞧着这个张狂的女人。 这是封凰这辈子头次挨打,一下子也僵在了那里,如水似冰的脸颊上现出淡淡的一道红印子。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麻的脸颊,没想到她这样瘦小的身子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显然是气急了。 他有些懊悔的道:“是我轻狂了,我以后再不会做这样逾越规矩的事情了。” 虞折烟用发麻的手擦了擦自己的微肿的唇,她知道封凰这人素来说到做到的,想来自己以后也不必担忧了。 她冷笑一声,“看来南璟王殿下的圣贤书是白白的读了,竟这样孟浪的欺负一个女子,真是好一个皇朝第一人。” 他见她字字带刺,想必没有恼怒,若是她不搭理自己,那才是真的恼了。 封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那上面雕刻着兽纹看起来,用玛瑙珠子镶嵌的兽眼,想必是戴在身边久了,那玛瑙珠子竟有些黯淡无光。 “若我在做这样的事情,你便拿着它杀了我。”封凰好像十分害怕她一怒之下,不跟他一起离开岭南了。 虞折烟冷笑,“杀了你,你的那些侍卫还不给我大卸八块啊,我何必自寻死路。” 他目光伤痛的将那把匕首收了回来,细细的风掀起了他身上的罩袍,显得越发的孤寂而萧索。 虞折烟只在风中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待抬眼去寻,却见几朵孤零零的花开在草丛中,异常的芬芳。 虞折烟轻轻的牵起衣角,慢慢的往那方向慢慢的走去,只静静的瞧着。 待她听见了身后随即而来的脚步声,便淡淡的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封凰见她还肯理会自己,不由得面上一喜,随即好看的眉宇紧紧的蹙起,“不曾见过,许是山上的野花,难登大雅之堂罢。。” 他向来喜欢那些风雅之物,既然他不识得,想必这花也不过是些粗俗的东西,是那些权贵豪门所摒弃的东西。 虞折烟轻轻的叹息了一句,却伸手去摘那开的最娇艳的一朵,谁知刚刚碰到那枝桠,便即刻将手抽了回来,随即吸了一口凉气。 封凰不敢拉过她的手细看,只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虞折烟摇了摇头,“上面竟有刺。” 他见她好像十分的喜欢,不忍让她失望,只将刚刚放在怀里的匕首又从新的掏了出来,然后攥着 那花骨朵,割下来一支。 待他拿到跟前来细细的一看,只见上面密密的一层刺。 等他用匕首将那刺挑的干净,便将那花递到她的面前来。 虞折烟拈花一笑,却是带着苦涩,“果然是个呆子。” 封凰不由得有些错愕,不知她说的是谁,可她饱含着泪意的目光却好像越过了自己,看向了另一个人去。 她说的是顾玠,以前顾玠出工回来,总是会带一把这样的野花给自己,她一直十分的嫌弃,没想到得到却是这样的不易。 难怪她以前总是看见他的手上满是鱼鳞般的伤口,那憨货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封凰看着满是雾气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来,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似乎在手边的东西便要彻彻底底的失去了。 虞折烟将那朵花紧紧的抱在怀里,好像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要回去找他。”虞折烟声音里满是坚定,“我说过与他共白头的,绝不会抛弃他的。” 封凰好像忘记了刚才的誓言一般,一下子紧紧的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你可是位刚才的事情恼怒,我说过以后绝不会了。”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我爱冬琅,哪怕是死,我也陪在他的身边。。” 封凰眼底最后的一丝暖意渐渐的消散,随即放开了她瘦弱的身子,然后用平淡的声音道:“你这 一去,咱们以后再见便是仇敌了。” 虞折烟原本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她素来聪慧,只淡淡的一想,便只觉得心内一颤,“你想要做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他看的仔仔细细,“这天下原本就该是我父王的,我自然要夺过来的,我筹谋了太久了,等的都不耐烦了。” 虞折烟心内一惊,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牵连陌殊。” 封凰瞧着她怀里的那朵花,竟觉得越发的刺眼,“原来你担忧的竟是陌殊,你待我果然是再无情义了。我以后便让你瞧瞧,你被世人成为战神的夫君,是怎样败在我的手里的。” 虞折烟瞧着这样的封凰心里忍不住的战栗,好像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一下子撕扯下了所有的伪善,堂堂正正的暴露在她的面前。 虞折烟慢慢的低了低身子,然后用平静的声音道:“南璟王殿下,告辞。” ********** 虞折烟回到那低矮的茅草房的时候,她恍若隔世一般,她犹豫了许久,才慢慢的推开看了屋门。 那小老虎听到了动静,忙从桌子底下窜了出来,在她的腿上不断的蹭着。 她闻见了屋内一阵酒味,十分的刺鼻,让她的腹内一阵的翻滚,只是空荡荡的肚子里什么能吐出来的。 待她顺着满地的酒坛子去寻,却见顾玠正靠在墙上喝的七荤八素的。 她生怕地上酒坛子将自己给绊倒,只牵着裙角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去了,待她蹲下身子,用手指慢慢的抚摸着他滚烫的脸颊。 冬琅慢慢的睁开了迷蒙的眼睛,见到是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看来我真的是喝多了,走了的人怎么能回来?” 虞折烟这才确信,在太守府面前她的感觉是真的,真的是他躲在暗处瞧瞧的盯着自己。 她只觉得好笑,只淡淡的道:“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你这混世魔王若没有了我,以后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十分的可怜。” 直到听到她的声音,他醉醺醺的眼睛复又睁开,然后死死的盯着她,如同野兽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虞折烟抑制住自己心内的颤抖,而他却死死的扳住她的下巴,用几乎狰狞的口气说,“我今天明明是想要你们的命的,只想跟你们一块下地狱,可是我居然下不去手。” 他的声音十分的痛苦,“为什么你三番五次的背叛我,我还是对你这样的念念不忘,我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扔到泥坑里去。” 泪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他冰冷的手上,她泣不成声,只唤着他的名字,“冬琅。” 酒醉中的顾玠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然后抬起头用迷茫的目光看着她,“该伤心欲绝的是我,你这狠心的女人哭什么?” 说完他不待虞折烟说话,一下子将她扔在了床榻上。幸亏那床榻上有厚厚的一层垫子,否则她非得摔得散架子了不可。 虞折烟生怕伤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只用手护着小腹,而随即过来的顾玠却用滚烫的手,撕扯着她的衣衫。 虞折烟用手推着他的胸膛,而他用手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按于被褥之中。 她身上还穿着那太守夫人给的衣衫,是极为单薄的,不过片刻间便被他狠狠的丢在了地上。 知道她细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虞折烟有些惊恐的道:“冬琅,轻一些,小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顾玠血红的眼睛慢慢的抬了起来,那眼睛里满是痛苦和绝望,他有些颓败的将脸埋在她的胸口,手却慢慢的滑向了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要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若是男孩子,便生的像我,若是女孩子,便更像你一些。”他的声音里的痛苦和绝望,让虞折烟心如刀绞。 他慢慢的倒在她的身边,呼出来的酒味充斥着虞折烟的鼻息。 虞折烟过了良久才抬起眸子来瞧着他,却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已经沉重,竟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了。 只是那紧锁的眉,似乎他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虞折烟往他温暖的胸口靠了靠,夹着着酒味,是强烈的男子气息,这曾是她万般痴恋的东西,无 论在何时何地,只想着自己还有他,便是刀山火海,她亦是不怕。 这几日虞折烟也未睡好,只靠在他的身上也渐渐的睡了过去,好似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去了一般,她睡得格外的香甜。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有一双火热的眼睛盯着自己,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待抬起头去瞧,却是早已醒过来的顾玠。 他头上的发簪早已脱落,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刚毅的脸上平添了些许的柔。 “我们——”被褥下两个人是赤裸相对,他又是酒醉而醒,想必是有所误会了。 虞折烟瞧着他满脸复杂的模样,竟像是酒后失德的大家闺秀,不由得冷笑道:“我可没有占你便宜。” 不过是打趣玩笑的话,可顾玠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的笑意,他只是将手慢慢的伸向她娇嫩的脸颊,“把孩子弄掉罢,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所有的暖意一下子散去,虞折烟感到彻骨的寒意,冻得她浑身都在战栗。 她闭着眼睛,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好。” 既然他一心不认这个孩子,将来生下来也不过是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她相信他和冬琅还会有孩子的。 *************** 因为一场暴雨无法上山,巧娘也来了虞折烟的家里,只陪着她一起织布。 那巧娘将自己的侄子抱了过来,半大的孩子倒是十分厉害的,也不惧怕那小老虎,只抱着它当猫儿一般的戏耍。 虞折烟见那孩子活泼可爱,忙将他叫到自己的跟前来,只从柜子里拿出来自己刚做的糕点,塞在他的手上。 那孩子吃的津津有味,只用咿咿呀呀的声音说着好吃。 顾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偏巧瞧见了这一幕,只见虞折烟满脸笑意的抱着那孩子,用手中轻轻的拢着那孩子鬓角的细发。 这样的表情他曾经见过的,就在她抱着陌殊的时候,那种为人母亲的喜悦,是无法掩盖的。 巧娘见顾玠回来了,忙站起身来,对虞折烟道:“这会子我家的那位只怕是饿了,我这会子要回家给他做饭了。” 虞折烟知道巧娘有些惧怕顾玠,也没有阻拦,只是任由她抱着孩子离开了。 待巧娘走后,顾玠从怀里掏出一包草药出来,慢慢的放到桌子上。他沉默的有些可怕,许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折烟打破了这长久的岑寂,她装作满脸淡然的表情,好像他带回来的不是那堕胎的药,而是猎回来的野鸡野兔。 “我这就去熬。”虞折烟走过去慢慢的将那包药拿在手里,可她脚步上的踉跄,掩饰不了她内心此时的慌乱。 她拿过那东西,只奔着屋外而去,她锅里烧了热水,待水沸了许久,她才双手颤抖的将那纸包打来。 就在她伸手要将那药倒进去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却躲了过去,随即将那包草药扔进了火堆中。。 虞折烟抬起头来,看着顾玠紧抿的唇,“你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留着罢。”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好像内心不断的在挣扎着,“以后我便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会将它视若己出。” ********** 京城原是天下最富饶之地,而就是这天子脚下,如今在太后娘娘的垂帘听政下,也变得哀鸿遍野,城外的流民遍地。 封凰华丽的马车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却见周围的商铺已稀稀落落的关门了,当初的歌舞烟花之地,也是衰草遍地。 原来顾映莲为建园林,大兴土木,全不顾国库空虚,只管增加赋税,搜刮民脂民膏。 封凰只奔着那刚刚修出来的皇家别苑去了,却见里面果然奢靡不堪,金砖铺地,雕梁画柱,无不栩栩如生。 顾映莲听到他回京的,只在宫殿门口亲自迎接,她命人将她刚做好的风袍拿了出来。 她头戴衔珠飞凤的步摇,一身明黄色的凤袍上用金线勾出栩栩如生的凤凰,皆是华贵非凡,美艳 无双。 封凰进了殿内,正想禀报国事,却被她给拦住了。 她只叫众人离开,然后一下子将跪在地上的封凰给搀扶了起来,“你瞧着这园子了漂亮,以后你便留在这里,这可是我亲自为你建造的。” 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厌恶,却随即消匿,“微臣不敢。” “以后等皇上长大了,咱们便在这园子里长相厮守,岂不痛快。”她的声音娇媚,纤长的玉指慢慢的覆上了他的唇。 封凰并未说话,对于这样恩宠,并未有半分的喜悦。 顾映莲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从未见你高兴过,我将这天下的珍宝都摆在了你的面前,你还是这样的不屑一顾,你到底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哀家。” 他几乎麻木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了几步,慢慢的放到凤榻上,然后唇角却勾勒出夺人心魄的一丝笑意,“微臣什么也不要,只愿长伴您左右。” 他的话语中有多少的虚情假意,可这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女人如何能听得出来,早已被迷的没有了半点的怀疑。 王恳正在殿外守着,听着殿内传来的暧昧不已的声音,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他拿着拂尘往远处的廊下站了站,正靠着柱子打着瞌睡,却见一个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满头的大汗,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禀告。 他忙将那人给拦了下来,只道:“你这小子慢一些,叨扰了太后娘娘,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谁知那侍卫却急道:“快去禀告太后娘娘,匈奴的单于要反了,已经打到雁门关了,城内的百姓已经被抢劫一空了。” 就在这南璟王回京的那一日,边关传来了这样哀痛的消息,所有的大臣都即刻进宫,商议这件事。 这些只懂得安逸享受的大臣们,哪里肯去带兵打仗,朝堂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顾映莲瞧着众人,只道:“哀家觉得即刻叫顾玠进京,去抗击匈奴,毕竟对于他,那些恶贼也是忌惮的。。” 一个胡子半白的人走了出来,忙道:“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啊,他若再立下军功,便更难对付了,只怕将来匈奴击退了,但是他却更难对付了。” 太后气的将桌案上的东西扔在地上,指着那老臣怒道:“既然你不肯让顾玠回来,你便去领兵如何。” 那老臣吓得脸色苍白,险些晕过去,只哭喊道:“臣老了,只怕未到边关,这把老骨头便撑不住了。” 虞折烟更加的气恼,只怒道:“你又不肯去,那你阻拦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却慢慢的站了出来,“微臣斗胆,推荐一人,论用兵打仗,未必能比顾玠逊 色。” 太后忙道:“快快说来。” “南璟王殿下的本事大家都是知晓的,何不派他去。”那位大臣缓缓的说。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荣华归来的顾大将军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封凰的身上,他身上穿着朝服,好像周遭人的吵闹跟他浑然无关一般,他满脸风风轻云淡。 顾映莲也是夹杂着私心的,她不想封凰出事,可似乎有预感,他这一去,似乎如同那脱缰的野马,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手上来了。 而就在顾映莲还拿捏不出主意的时候,封凰却慢慢的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微臣愿意出征。” 朝中的那些人见他首肯答应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都跪在地上,震声高喝,“请太后娘娘下旨,让南璟王殿下出征,抗击贼寇。” 顾映莲如今真的没有法子了,这些老臣们不会再让顾玠回来。因为顾玠一直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随意的打骂。 他们才过几天好日子便外患便来了,他们知晓,这匈奴人容易对付,可顾玠却是他们一生的梦魇。 匈奴人便是胜了,不过是抢掠一些百姓的东西,他们是游牧之人,绝不会打到京城里来的,不会掠夺走他们的土地。 这些野蛮的匈奴人,便是有了地,也不知道该如何播种的。可顾玠一旦掌权,他看不惯的人,丢的可是性命了。 直到子时,顾映莲便下了懿旨,让封凰带领二十万大军出征,只留下三万的御林军护着京城的安危。 因为太后的奢靡,国库空虚,这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也是从各地连夜运来的,还有从百姓家里拿来的口粮。 天亮便出征,顾映莲直到今夜是彻底无眠了,她坐在自己的凤椅上,那小皇帝也醒着,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只满脸惶恐的躺在床榻上,连哭闹也不敢了。 顾映莲见封凰进了自己的寝殿,只一下便扑了过去,将头深深的埋在了他冰冷的胸口间,哭的可怜。 她身上那华贵非凡的凤袍和钗环已经卸下,此时娇媚的脸上满是惨白,好似一夜之间她老了有十几岁一般。 她孤儿寡母的留在深宫之中,以前是仰仗着顾玠的,后来是倚重着这位南璟王,若两个人都走了,只能任由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们拿捏了。 就在此时外边已经传来了钟声,想来是祭祀的时辰到了。太后娘娘是女子,自然是不能去的,而此时他们两个人便要分别了。 顾映莲柔弱无助的从他的怀里出来,悲戚道:“等你凯旋而归,你便是哀家和皇帝的恩人。” 封凰的眼底不再像往日一般的透彻,反倒装了太多的算计,再无往日的风轻云淡。 “微臣愧不敢担。”封凰纤长的手指划过她锦缎似的长发,“若是微臣回不来,您以后要好生保 重才是。” 如今临别之际,他竟说出这样让人伤心的话来,她不由得呵斥道:“呸,你说什么胡话,哀家会在宫中等你归。” 封凰淡然的一笑,旋即道:“微臣倒有一事相求,这几日陌殊总是梦魇,哭闹不止,还请太后做主,将他送到城外的寺院里呆几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他。” 顾映莲忙点头答应,“这样的小事哀家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你放心,哀家自然会将这件事安排妥当,你莫要在京城里有所牵才是。” 封凰这才单膝跪地,满脸凝重的说,“那微臣便告退了。” **************** 然而就在顾映莲日日为封凰祈福,想他平安归来的时候,却从边关传来了八百里加急的书信。 而就是这样一封书信,让顾映莲坐地佛像前面嚎啕大哭,竟再无往日的高贵。 那王恳见她竟哭的这般的厉害,忙吓得跪倒在地,用紧张的声音道:“太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天塌下来了。” “天塌下来了?”顾映莲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连她头上的凤冠也沙沙作响,“他竟然反了,带着哀家给他的大军反了。” 听到这话,王恳忙往那跌在地上的纸上瞧去,只瞧了一眼便惊骇面无人色。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封凰去了雁门关第一件事便是与那匈奴单于签订盟约,然后占领三座城池 ,诛杀那里不愿归降的大臣。 然后开仓放粮,救济那里的百姓。如今天下民不聊生,而且向来是民以食为天,那些百姓见到了好处,自然也是愿意归顺。 而其他的城池的百姓眼见南璟王叛变,也蠢蠢欲动,闹了起来。一时间狼烟四起,天下大乱。 然而又有太监来报,说城外的寺庙的侍卫传来了信,说南璟王的儿子一夜之间连同奶娘一起消失在了寺庙中,没留下半分的痕迹。 顾映莲听到这消息气的用手捶地,“封凰,原来你早就算计起来了,我真是糊涂,竟被你的情深意重而感动,竟没有半分的防备。” 然而王恳还未找到安慰太后娘娘的话,却见殿前一阵骚乱,却是金銮殿的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若是旁的时候,他见到自己手底下的人这样的没有规矩,早就上去骂了,可今日只感觉一顿心慌,“出了什么事情。” 那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哭的凄惨的太后娘娘,急道:“那些大臣们全都进了宫,如今金銮殿里都乱了套了,您快去瞧瞧罢。” 顾映莲匍匐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看起来狼狈不堪,“你让哀家去瞧什么,如今谁还将哀家和皇帝放在眼里。” 王恳见她如丢了魂魄一般,忙磕头道:“您万万不能说这样丧气的话,您总得为皇帝想想,再不 济您好有顾大人啊。” 她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对啊,我还有冬琅,她是哀家的亲弟弟,他绝不会背叛哀家的。” 她这才对那王恳道:“快打盆水来侍奉哀家梳洗,哀家绝不能软弱。” 待王恳将她梳洗了一番,她这才领着奴才们来了金銮殿,哪里果然是乱了套了,哪里还像是朝堂,乱的如同市井一般。 那些文臣们莫不在那里垂首顿足,武将们也是骂娘喊爹的,本性全都暴露了出来。 待顾映莲被王恳搀扶着今日大殿内,那些正争的面红耳赤的人见了她都闭上了嘴,乱糟糟的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句,“那叛贼是太后娘娘派去的,您应该为此担责,否则您怎么对得起天下的百姓。。” 顾映莲瘦小的身子用力挺直,然后冷笑道:“当初让他出征可是你们亲自请的旨,如今你们反倒在这里指责哀家的不是,可真会颠倒黑白。” 听到这样的话,献王却率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也不跪地,只道:“当初是太后娘娘对那逆贼宠信有加,我们这才斗胆举荐的。” 如今顾玠和封凰都走了,朝中党羽最多的人便是献王了,他一直韬光养晦,只想着趁机将这孤儿寡母从高高的位置上拉扯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指责起太后的罪责。 顾映莲却隐忍了许久,终于拍了拍眼前的御案,“传哀家的旨意,即刻派一千御林军,去将顾玠 从岭南接回来。” 献王听了这话,正要想着如何将这件事堵回去。 却见顾映莲从凤座上站了起来,指着他道:“哀家知晓王爷在打着什么心思,但有句话您要记着,皮不在毛之焉附,只有哀家和皇帝在,您才是高高在上的献王殿下。” ********* 天下大乱的消息岭南之地的百姓竟全无音信,这里远就是穷乡僻壤之地,连商贩走卒也是难见的,倒是个世外桃源。 这日虞折烟正坐在家里的椅子上,逗弄着巧娘的侄子。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的隆起,那巧娘生怕自己的侄子碰撞到了虞折烟的身子,便忙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来。 如今顾玠也不必去做苦力了,每日只以打猎为生,他们的院子里挂满了兽皮,连虞折烟都忍不住的嘲笑他,若是他们再住下去,这山上的猎物只怕都要绝迹了。 他正在院子里剥着兽皮,血淋淋的,虞折烟都不忍心去瞧。 就在这静谧的时候,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和铠甲武器碰撞的声音响彻了狭小的院子。 那巧娘忙抱起自己的侄子站起来,待往院子里一瞧,顿时满脸的骇然,“怎么这样多的士兵,瞧着在他们的铠甲这样的锃亮,倒像是天兵下凡似的。” 虞折烟听了她的话也站起身来,隔着窗户纸,果然瞧见院子里站着无数个威风凛凛的侍卫。 巧娘不识得他们,可虞折烟一眼便分辨出来,这是宫中的禁军。 她曾想过今日的到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快,仿佛有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很快领头的侍卫便从马上下来,大刀阔斧的往院子里走,手里还恭恭敬敬的举着明黄色的圣旨。 而正在剥皮的顾玠却未拿正眼看他们一眼,依旧十分仔细的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巧娘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只吓得直哆嗦,只一个劲儿的低声询问着出了什么事情。 虞折烟见她如此的紧张,忙轻声的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淡淡的笑道:“咱们出去罢,一会子该念圣旨了。” 巧娘的祖上也是因为一昭圣旨而贬斥到了这里,自然对那圣旨心生惧意,可她还是赶紧抱着自己的侄子往院子里走去。 果然当两个人走到院子里去,顾玠已经忙完了手里的事情。 那尴尬的侍卫只清了清嗓子,将那圣旨打了开来。 虞折烟轻轻的拉着巧娘跪下,却见顾玠也慢慢的跪下了,而那些侍卫也随着顾玠的跪下而跪下。 虞折烟早已料到了那圣旨上写的是什么,顾大将军所失去的一切都回来了,更包括她的一等诰命夫人的头衔。 顾玠接下圣旨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底下头的,只有虞折烟慢慢的将脸抬了起来,亲眼看着顾玠满是血的手接过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是啊,她忍不住的苦笑起来,顾玠一回去,这天下又要血流成河了。 顾玠慢慢的起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却听见那些侍卫异口同声的喊道:“参见顾大将军。” 震耳欲聋的喊声将山上的鸟儿丢惊走了,扑腾着翅膀,往更高远的地方飞去了。 顾玠随意的摆了摆手,“起来罢,你们这些人还是小心一些,莫要毁了本将军娘子的花。” 这些侍卫听了忙留意脚下,生怕将那些看起来不怎么名贵的花给踩了。 而众人刚刚的站起身来,却见又急匆匆的跑来了一行人,却是那吴同善急匆匆的赶来,连轿子也没有乘坐,竟是顶着烈日跑过来的。 他圆滚滚的身子一下子跪倒在地,那姿态如同一只摇手乞怜的狗儿,“微臣恭贺顾大将军官复原位。” 只怕连这位吴大人也不曾想到,这样罪大恶极的顾玠居然会官复原位,而自己一心巴结拉拢的南璟王却成了叛贼。。 顾玠将手里的圣旨毫不在意的丢在地上,然后面带笑意的走到那吴大人面前,“吴大人一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只可惜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吴同善见他虽笑着,可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汗雨如下,“您真是折煞微臣了。” 顾玠慢慢笑了起来,只问着身边的侍卫们,“你们瞧瞧,他这笨拙的样子像不像一只狗,来,给本将军叫两声听听,看看像不像。” 虞折烟见他声音阴鸷,仿佛再次看见了当初那个杀戮成性的顾玠。是啊,以他的脾性,岂能饶了这个处处刁难他的吴大人。 那吴同善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只“汪汪”的叫了两声,又晃动着那胖乎乎的屁股,瞧起来竟是那样的滑稽。 最先笑起来的却是巧娘怀里的孩子,那不谙世事的孩子只觉得有趣,竟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巧娘吓得顿时变了脸色,赶紧伸手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来。 然而孩子的笑声刚刚止住,顾玠却顿时笑了起来,他笑了十分的爽朗,连眉眼上也全是笑意。 就在连虞折烟都深信顾玠会饶过这位吴大人一命的时候,却见他一下子抽出了身边士兵的佩刀,直直的往那吴大人脖颈上砍去。 巧娘吓得发出了一声的尖叫,而虞折烟却眼疾手快的将那孩子的眼睛蒙上,然后急声喊道,“冬琅,住手。” 顾玠手里的刀离着那吴大人的脖颈只有半指远的距离,若不是虞折烟喊住,此时他早就已经人头分家了。 这些宫中的禁军也是知晓顾玠这阴晴不定的脾气的,但能让他停住刀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那吴大人感刚刚死里逃生,吓得是魂飞魄散,又当着虞折烟的面,不敢将所有的罪责往封凰身上推。 “夫人,我求求您救救我的狗命,以后我给您做牛做马。”他的头往地上砰砰的磕着,“我以前 对您可是照顾有加的,您不能不敢微臣的死活。” 虞折烟看着身边脸色煞白的巧娘,脸上毫无波澜的道:“姐姐快带着孩子回去罢,只怕是以后见不着面了,还请您好生保重才是。” 巧娘知晓此时一别,只怕今生也没有相见的时日了,虽有千万句的话想说,但现在这情况确是一句话也是说不出来。 待她含着眼泪走后,顾玠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来,随手将那沉重的刀递到了她的手里,“他也曾欺辱过你,你亲自解恨如何?你以后跟在本将军身边,可不能太心软了。” 他的口吻好像不像是让她去杀人,而是去让她挑选一件衣衫一般。 吴同善才看到了生的希望,却又瞬间被推入到地狱之中,他惊恐万分哀求着虞折烟。 因为当初一心想要巴结封凰,所以他倒是没有太多的为难虞折烟,倒是顾玠在他的手底下吃了太多的苦,虞折烟却是清清楚楚的知晓的。 虞折烟并未给那吴同善求情,只是又将那冰冷的刀交还给顾玠,“我如今有了身孕,见不得这样的血腥,你还是自己动手罢。” 说完她只管自己回到了屋子里去了,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当初她想要跟封凰一起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自己那几身旧的衣衫已经在太守府被丢弃了,如今除了身上这身衣衫,年再无什么可收拾的了。。 原先倒是不觉得,此时竟越发的觉得她以前的日子拮据。 而唯一无法处置的却是那小老虎了,它在虞折烟的脚下不断的转悠着,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抛弃了一般。 正在她愣愣的出神的时候,顾玠却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红木匣子,里面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响,想必是他昔日征战时候的铠甲。 他将木匣子打开,然后只管将外袍脱下,也不要她帮忙,只自顾自的穿戴起来了。 虞折烟扭过头去,却见那甲片如鱼鳞相连,后垂石青等色的丝绸护领。 她慢慢的走过去,只伸手替他穿戴了起来。 待她去扣那腰间的玉带的时候,纤细的胳膊将他的要紧紧的搂住,她的脸也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胸口。 待她费力的将扣子锁好,却发觉自己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一点也动弹不得了。 他声音暗哑,似乎带着试探之意,“咱们这就要回京城了,为何你半点也不高兴。” 虞折烟将脸深深的扎在他的胸口,只恨不得钻进他的骨血里,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将来的杀戮。 过了良久,顾玠才慢慢的将她放开,“这里的破烂之物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咱们即刻便离开这里罢。” 虞折烟脱口而出,“还有——” 她很想带着那件她做给他的绸衫,她做了整整三日,每一针每一脚她都是那样的尽心,可他却不想要了。 很显然她最看中的东西,却是他最不愿意记起的,就如同流放在这里的日子,是虞折烟最惬意的日子,却是那高高在上的顾大将军人生中最昏暗死沉的一段时日。 厚重的铠甲已经穿好了,威风赫赫的站在她的面前,他皱了皱眉,漫不经心接着她的话问道:“还有什么?” 虞折烟将压在嗓子里的话咽了下去,只指着那只在地上乱转悠的老虎道:“总该想想法子要如何处置它。” 他的眼睛里满是不耐,“不过是个畜生,或是带回京城去,或是放到山上去都成。” 在他的眼里,这个跟随了他们这些时日的老虎,不过跟外面房檐上吊着的那些皮买是一样的,他对它们都是一样的毫无感情。 虞折烟将那小老虎抱了起来,然后道:“既然如此,我便将它放走罢,原本是在嗜血吃肉的东西,跟在咱们身边也只会让它丧失本性罢了。” 顾玠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在屋子里四处的搜寻着。 过了好一会子她也没有寻见,便扭头皱眉道:“那东西在哪里?” 虞折烟知晓他说的是何物,只觉得心口一缩,比刀扎还难受。她将那抱在怀里的小老虎慢慢的放下,然后从柜子里翻找出那件烧了一半的肚兜。 她忍不住冷笑,“何必只带走这件没用的物什,何不去青楼里将人接出来,若是你喜欢,不如将她扶了正?” 若是以前虞折烟为了自己这般的争风吃醋,他一定会十分的欢喜,可如今一想到这肚兜的主人,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了。 他如同被人踩到了尾巴一般,面带不耐烦的道:“这样的事情你少管。” 虞折烟瞧着他将那肚兜拿走,淡淡的道:“我自然是管不得你了。” 他见她气恼了,刚想解释,却见她抱着小老虎出去了,似乎不理会他在身后唤着她的名字。 虞折烟一口气走到了山顶上,然后将那小老虎放下,那老虎原是不肯走的,只围着她的腿不断的蹭着,短短一个月的工夫,这小老虎竟被她养成了猫儿一般。 她狠了狠心,从地上捡起一块干木头来,冲着那小老虎便打了过来。 虞折烟一边流着泪,一边骂道:“你这厚脸皮的畜生,难道还指望着我养你一辈子不成,还不快滚。”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姐弟闹翻. 那小老虎吃痛,叫着往草丛里躲了去,待虞折烟含着泪住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它又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巴巴的望着她。 虞折烟忍着心里的酸涩,却还是转身离开了,而就在下山的路上却遇见了那小环。 她原本是不想理会她的,本想错身送过去,谁知竟被小环一下子给拦住了。 虞折烟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子,然后抬起头道:“今日我没有招惹你罢,还请让让路,放过过去罢。” 那小环的脸上道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只面色尴尬的道:“听说你的夫君被官复原位了,恭喜。” 虞折烟瞧着她那怪异的样子,不由得面露嘲讽,“你不必这样说着违心的话,想必你是怕我趁机报复罢,那你就真的错了主意,不过是女儿家的事情,不值得大动干戈。” 听到这话小环一直悬着的心才渐渐的放了下来,只神色尴尬的瞧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问道:“你这孩子可是封凰的?” 虞折烟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封凰早已恩断义绝。” 小环似乎瞧了一眼脸色凝重的虞折烟,很想将那日封凰吩咐她的事情告诉她,可只是嘴唇微微的动了动,将那些在嘴里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这丫头虽难为过自己几次,可虞折烟却并不怨恨于她,只是淡淡的说道:“封凰那人我太了解了,看似对谁都温柔,却是最冷漠的,我也曾想将他的心焐热,可终究是徒劳一场,我劝你还是尽早找人嫁了罢,何必去追寻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小环听她的话却是心如刀绞,可她也得承认,她的话说的字字在理。 虞折烟说完做这些话,便错过她,只奔着山下而去。 而她刚走了几十步,却听见小环的声音传来,“我其实并不厌恶你,只是妒忌你罢了。妒忌你比我年轻貌美,妒忌你的夫君将你视作珍宝,妒忌你的一切——” 虞折烟原以为自己不是那样心善的人,可在这岭南之地,才发觉,连这坏丫头都这样的让人喜欢。 待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才发觉院中的铁锹上添了新泥,不由得微微皱眉,想必是那吴大人已经死了。 就在她恍惚的出着神,却见身边的侍卫们都恭恭敬敬的跪下,虞折烟抬起头来,却见一身铠甲的顾玠慢慢的走了过来。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他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跟前。 “终于离开这让人厌恶的地方了,你可欢喜?” 虞折烟的心里却是十分的舍不得这里,可为了让他高兴,却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果然笑的狂傲不已,“以前咱们失去的东西,将来我要它们原原本本的回来。” ************** 虞折烟的马车上被垫了一层厚厚的垫子,可连夜的奔波让她的身子也受不住了,一路上她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楚,在到了京城的时候她瘦的几乎快成了一把骨头了。 顾玠虽万分的心疼,可毕竟南璟王叛变之事越闹越大,片刻也容不得耽误。 而时间越久,那封凰根基越稳,朝廷以后越发的难对付。 她这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安胎的药,待到了京城的时候,她几乎闻药色变了。 他们是在一个黄昏的时候进京的,虞折烟坐在马车里,勉强打起了几分的精神,然后慢慢的将帘子给掀开。 西边的天上是红色的火烧云,甚至有些红的异常。虞折烟瞧着不由得心内一紧,只瞧着不像是什么好兆头一般。 金兵铁甲今如城内,那些百姓误以为是叛军进了京城,吓得忙躲进屋内,不敢出来。 虞折烟瞧着街边商铺的门前都长满了杂草,不过短短几个月未见,昔日繁华之地,竟这样的萧索。 很快一行人便浩浩汤汤的到了重华门前,朱红色的宫门前一身凤袍的太后遥遥而望,见着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顾玠,忙让王恳搀扶着急匆匆的过来。 虞折烟正踩着凳子下马,却见他顾映莲脚步踉跄,几次踩到长长的裙裾,若非身边的奴才,不知跌倒几回了。 顾映莲可是自小便注意德行说的人,一举一动便大家风范。虞折烟还是头次见她这般的不成体统,显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对于姐姐这般的着急,冬琅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表情,反而转过身来,往虞折烟身边走来。 虞折烟不由得一愣,却见他轻轻的牵起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的呢喃了一句话。 身边的声音太过嘈杂了,兵刃和铠甲碰撞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她牙根没听见他南呢喃了句什么。 她刚要开口询问,太后娘娘已经越过无数的将士,走到的顾玠和虞折烟的面前。 “冬琅,这一路上奔波劳累,你竟瘦了不少。哀家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顾映莲的眼角含着泪珠,“咱们是至亲的骨肉,也只有你在这时候肯回来帮哀家了。” 太后赶过来之后,那些侍卫都跪在了地上,而顾玠却直直的站在那里,好像忘了该有的君臣之礼。 虞折烟原是要随着他跪下的,却见他不跪,自己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而顾映莲好像故意忽略他的逾越,只伸手要扶着胳膊。 然而顾玠却并未因为姐姐的情真意切而有半分的感动,只一下子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 “太后娘娘已经将微臣赶出顾家,自然称不上是骨肉至亲了。”他虽是恭恭敬敬的说,但话语中的冷漠,连虞折烟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映莲将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抽了回来,哽咽道:“冬琅,难道你还怪姐姐吗?” 那王恳也十分的惧怕顾玠,但为了讨好太后,忙满脸堆笑的,用尖细的嗓子说,“呦,顾大将军,太后娘娘可是一直记挂着您呢,都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都是一家人,难道还因为几句话换了骨血不成。” 顾玠原本就满肚子的火气没出发,没想到这心里没横竖的东西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只见顾玠伸脚便踢了过去,只踢到那王恳的肚子上去了,那王恳哪里受得住他这一脚,飞出去了整整两米远。 “狗奴才,这里也有你插嘴的份。”顾玠的眼睛了满是怒火,这让王恳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了。 当着众人的面,顾映莲早已是脸色惨白。 虞折烟瞧着无数人瞧着,自然不愿意闹得动静太大,免得不好收场,于是她轻轻的扯了扯顾玠的袖子。 顾玠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只扭过头来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身边的奴才实在不懂规矩,微臣替您教训他一番,您不会气恼罢。” 顾映莲将虞折烟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只暗暗的咬牙,这顾玠果然一点都没变,还是只听这个女人的话。 顾映莲忙对地上吓得面无人色的王恳道:“哀家以前纵的你都忘了规矩,今日你便记着规矩,记的尊卑有别。” 虞折烟知道顾映莲也是话中有话,看来这对姐弟之间的裂缝,再也无法填补了。 而她正在恍惚间,太后却瞥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满脸激动的说,“你这丫头,莫不是——” 虞折烟忙俯了俯身子,然后道:“妾身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听了这话,太后喜不自胜,忙双手合十,“祖宗保佑,咱们顾家可算是有后了。” 她说完便亲昵的拉着虞折烟的手往宫中走,“以后你便留在宫中,想吃什么便告诉哀家,哀家吩咐他们做。”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皇宫之中,却见金碧辉煌的宫殿,比她离开之时更加的奢靡,好像是从新翻修过。 而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也全不知如今天下大乱的,只喜笑颜开的,在宫中跪地迎接着顾玠和虞折烟。 洗尘宴是在御花园里举行的,此时正是鸟语花香之际,可所有人都无心思欣赏那朵朵娇艳的花儿。 顾玠只闷头喝着酒,也不商议出征之事,这让献王等皇亲贵胄都急坏了,却瞧着顾玠阴沉的脸色,也不敢提及这件事了。 虞折烟坐在顾玠的身边,正要喝宫女端上来的佳酿,然而尚未启唇,那杯醇香的酒便被人夺了去了。 他扭头呵斥道:“如今有了身孕,喝什么酒。” 说完他便一把饮尽,然后自己又添了一杯,仰头灌了起来。 太后坐在主位上,也是食不知味,便是再美味的佳肴,也如同糟糠一般,难以下咽。 此时那王恳正带着小皇帝过来,两个人站在牡丹花丛中,小皇帝非要让他王恳捕捉飞着的蝴蝶。 王恳隔着开的娇艳的牡丹花,一眼就瞧见了顾玠和虞折烟的背影,只想着今日颜面丢尽,只恨得牙根直痒痒。 他指着虞折烟头上的发簪道:“你瞧瞧那只蝴蝶的簪子是不是很美,你让她抱抱你,然后再摘下来。” 小皇帝听了这话,忙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众人见皇帝来了,正要起身行礼。 却听太后道:“还是免了罢,这孩子胆子小,若这样多的人说话,会吓到的。” 然而太后娘娘的话音刚落,那小皇帝却迈着小步子往虞折烟和顾玠的面前走了过来。 ------------ 第一百三十章 冬琅大败 他原与陌殊同等的年纪,虞折烟又想着自己的陌殊不知生死,不知在何处飘零,不由得心里有了几分伤感。 谁知那小皇帝竟直奔着虞折烟而来,双手张开,小嘴里也不断的呢喃着,“抱抱——” 虞折烟伸手便将那小皇帝抱在怀里,谁知那小皇帝竟伸手去摘她发髻上的簪子,因为用力,他的脚乱踢,一双脚只奔着她的肚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在她旁边的顾玠,他一下子将那小皇帝给提了起来,然后扔在了地上。 那小皇帝受到了惊吓,忙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见此忙慌了神,没想到顾玠竟这样的扔起皇帝来了,尤其是坐在主位上的太后,更是变了脸色。 此时献王忙站起身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顾大将军,您怎么能这样的不懂尊卑,皇帝虽年幼,但也是天下人的主子。” 太后忙从凤座上站了起来,急匆匆的走到那小皇帝面前,然后轻声哄着他道:“你这样胡闹,你舅舅可就恼了,以后记着哀家的话,规规矩矩的。” 献王听了这话,也顿时变了脸色,想来这位太后让小皇帝管顾玠叫一声舅舅,想必是告诉他莫要多管闲事,人家是一家子的。 小皇帝止住哭声,这才乖巧的点了点头。 太后见状忙抱着他往御座上去了,而顾玠却始终不发一言,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闹剧,跟他浑然无关一般。 这御花园的气氛虽紧张,可舟车劳顿的虞折烟只感觉一阵阵的困意袭来,恍惚间,她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顾玠正冷眼瞧着众人,却见身边没了动静,不由得扭头一瞧,竟“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只见虞折烟用头枕着胳膊,薄薄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像是乖巧的猫儿,让人瞧见了便忍不住打心眼里想要疼惜。 原本这宴会便十分的安静,他的笑声果然将众人的目光给吸引过来。 太后忙对宫女们道:“快去侍奉将军夫人去殿内安寝,将朝云殿收拾出来。” 那宫女们正要过来,却见顾玠将睡梦中的虞折烟打横抱了起来。而虞折烟却在他的怀里,找了个安逸的姿势,接着睡了起来。 顾玠不顾众人的神色,只搬着她离开了。 席宴上的人原都是皇亲贵胄,王公大臣,却见顾玠丢下众人而去,皆是满脸的怒气。 ********** 朝云殿离着御花园并不算远,隔着窗户隐隐约约的也能听见御花园里传来的丝竹声。 宫人早已将床榻整理妥帖,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顾玠将虞折烟轻轻的置在床上,刚想替她盖上 薄薄的寝被,却见她睁开了眸子。 顾玠见她的眼睛清明,哪里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他有些错愕,“你一直都没睡。” 虞折烟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一大块的地方给他,然后笑道:“我是瞧这你在宴席上累的很,若不这样,你也找不到机会溜过来。” 顾玠见她目光闪烁,忙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这诡计多端的丫头,连我也被你给算计进去了。” 他说完便躺在了她的身边,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夹杂着酒气的气息,轻轻的拂在她的脸上。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住他俊俏的眉眼,动作轻柔的好像碰到的是稀世的珍宝。 殿内安静的出奇,只剩下烛火声噼噼啪啪的响着,八角宫灯的光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映衬道纱幔上。 “只怕一会子你便要走了。”虞折烟眼底似乎有湿意,“我怕连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说了。” 顾玠见她目光中皆是悲戚,却也找不到话来安慰她,只说道:“我很快便会回来的,莫要忘了你的夫君可是战神。” 虞折烟知晓他用兵如神自然数不用担心的,却还是细细的叮咛着,“刀剑无眼,一还是好生保重才是。” 烛火明明灭灭,照见她青丝缭绕,天生娇媚,便是这悲伤之态,亦让天下的男人为之动容。 他放下扣在她脖颈的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一低头便狠狠的吻住了她冰凉的唇。 她发髻间有着淡淡的清香,似麝非麝,似檀非檀,软香红颜,让人不住的沉沦。 就在这一刹那,他甚至想带着她一起去战场。 过了许久他慢慢的放开她纤细的腰肢,却听见殿外传来宫女的声音:“顾大将军,太后召您前去御花园商议出兵之事。” 顾玠不悦的喊道:“本将军知道了。” 虞折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却用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道:“走罢。” 他依依不舍的瞧了她一眼,然后看着他微微隆起的肚子道:“我保证在你腹中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会陪在你的身边。这些时日你就住在宫中,如今京城里乱的很,这里是最安全的。” 虞折烟狠狠的推了推他的肩膀,“瞧瞧你啰里啰嗦的样子,倒像是个老婆婆似的。” 顾玠这才转身往殿门处走去,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忽然转身道:“我会将陌殊带回来给你。” ********** 接连的奔波早已让虞折烟体力不支,待她一觉睡醒,便隐约听见宫门外传来的号角声,将窗户都震的嗡嗡作响。 虞折烟才站起身来,却见灵宁正推门进来,见她醒了,便道:“夫人醒了,奴婢侍奉您更衣。” 虞折烟连鞋子也未穿,直踩到冰冷的地上,急声问道:“冬琅呢?” 灵宁忙道:“回夫人的话,大军已经集结在文崇门前,刚才击鼓了,这会子只怕已经走了。” 听到这话,虞折烟忙往宫外跑去,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大都出去瞧热闹去了,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虞折烟只奔着那文崇门而去,然后跑到了箭楼之上,远远的瞧着那五万大军如流水一般浩浩汤汤的往城外涌去。 而虞折烟还是在人群中找到了顾玠,他骑着高头大马,威风赫赫的站在宫门处。 他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了虞折烟,两个人四目相接,虽未说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 两个人凝视了许久,顾玠才挥着鞭子,那马儿如箭一般往人群中冲去,直到虞折烟再也寻不见他的身影。 待那浩浩汤汤的军队再也瞧不见一丝的踪影,虞折烟才慢慢的从城楼上下来。 此时她才感觉到脚下传来的阵阵疼痛,原来因为自己走的太急,居然连鞋子都忘了穿了。 她忍着痛才走没几步,却见灵宁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许是找了她许久,竟是满头的大汗。 她拿出手里的鞋子给虞折烟穿好,然后又见她还穿着寝衣,头上钗环全无,只想着赶紧回去才好,免得被人瞧见了这不成体统的样子。 灵宁一边搀扶着虞折烟往回走,一边道:“太后娘娘叫奴婢侍奉您左右,她念着咱们以前都是侍奉她的人,才将这份差事交给了奴婢。” 虞折烟何等的聪慧,听她一口一个奴婢,可压根没有将她看做主子。而且她还特意提醒两个人都 曾是奴婢,只怕是想告诉虞折烟,莫要跟她端主子的架子。 如今顾玠刚走,她实在没有心思再跟这丫头多费口舌,若是闹得太后娘娘哪里去,自己也不见得会落得什么好处。 虞折烟只往自己的寝殿内走着,因为自己的样子实在狼狈,只捡着人少的地方走。 然而待她走到太后的寝宫的时候,隔着红砖绿瓦,隐隐约约的听见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 她不由咬了咬头,难怪封凰造反这样的容易,这顾映莲竟从不顾惜百姓的死活。 “商女不知亡国恨。”她轻轻的念了这一句,却不料竟被迎头走过来的王恳听了个正着。 顾玠那活阎王走了,留在宫里的虞折烟还不任由着他拿捏,王恳自然比愿意放弃这次惩治虞折烟的机会。 “将军夫人,您这是什么话,竟不知您这亡国二字若被太后娘娘知晓了,还以为您也也是乱臣贼子呢。”王恳满脸挑衅的道:“您说是吗?” 虞折烟淡淡一笑,竟毫不畏惧他的威胁,“不过一时想起这句话,再说自古至今,又有多少国家灭亡了,您怎知我就说的是当今。” 王恳冷笑一声,“将军夫人自然是生了伶牙俐齿,我这笨嘴笨舌的人也只能拉您去太后娘娘面前分辨了。” “那走罢。”虞折烟竟然应允了下来,“正巧我还有一事禀告太后娘娘,正好把您昨日说与皇上 的那些话给太后娘娘重复一遍。” 一听到这话,王恳顿时变了脸色,他不相信隔着那样的远虞折烟还能听见她说的话,只以为是她存心诓骗她。 这也难怪,他那日是离得很远,可虞折烟自小便练习听骰子,耳朵可比常人的强出几辈,也难怪她听得一清二楚了。 见王恳依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身上摸了摸光秃秃的鬓发,“真是不巧,那只蝴蝶簪子本夫人没有带着。” 听到这句话,王恳顿时脸色惨白,忙满脸谄媚的笑道,“刚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这个奴才一般计较。” 如今她人在屋檐下,该给的颜面总是要给的,只笑道:“以后还请王公公记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顾家的骨血,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担当不起。” 听她声音冷然,他顿时吓得满身的大汗,满脸讨好的道:“是,奴才一定将这句胡铭记在心。” 虞折烟并未再理会他,只接着走自己的路,不一会的工夫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 虞折烟以为顾玠很快就会回来,可偏偏事与愿违,知道树上的叶子渐渐的变黄,直到秋菊盛放,边关传来的却是兵败的文书。 顾玠节节败退,只逼着连退了四座城池。 连虞折烟也没有想到,顾玠竟败的这样的快。 当初他带走的只有从各地调来的八万精兵,而随着封凰一起走的,却足足有二十万大军。 便是到了万寿节,顾映莲也不敢太过奢靡,只草草的了事了。 然而顾玠每次给太后八百里加急送来信件的时候,都会给虞折烟夹着私信,每次不过是寥寥几笔,却满是情真意切。 因为顾玠的落败,顾映莲的朝堂之上越发的被人欺压,尤其是献王,三番五次的说要废了太后和皇帝。 顾映莲虽在朝政之上没有什么手段,但在谋算人心上也是有些本事的,满朝的文武大臣,还是没有废了皇帝。 毕竟若顾玠撒手不干了,满朝之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跟顾玠抗衡了。 虞折烟在宫中也是日日养着身子,每日虽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供养着,可因为一心担忧着顾玠,身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娇弱。 倒是她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顾映莲倒是打心眼里希望她给顾家延续香火,也是每日叫御医给她来请平安脉。 这日中秋节,灵宁在桌案上早早的便供奉了瓜果,月饼之类的东西。 太后又命太监们出宫给皇帝买些民间的东西,那太监们只买了些兔爷儿,泥人之类的东西。 顾映莲见着喜庆,便命人给虞折烟送了一些来。 虞折烟瞧见了宫外之物,便只想着今日要出宫去庙里祈福,便直奔着太后的寝宫去了。 当她到了的时候,却见顾映莲的桌上正摆着一幅画,而画卷的上的男子眉目如画,恍若神诋般飘逸,不染纤尘。 虞折烟见她眼角泛红,想必是伤了心。 她不由得心内一阵酸涩,看来待封凰最情真意切的,竟然是顾映莲。 听到了脚步声,太后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卷轴上,“这幅画是前太后宫里的,虽是名家所画,却未曾画出他的半分风骨。” 如今封凰是叛贼,虞折烟也不知该如何来接这样的话。若是自己说错了话,这宫里了没有人能为自己求情。 就在虞折烟沉默的时候,顾映莲却用伤痛的声音道:“其实在这世上,哀家最羡慕的便是你了。他从不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可唯独瞧见你的时候,目光却是那样的不同。” 虞折烟叹了口气,“有些情是真是假不是用眼睛就能瞧出来的。” 顾映莲听了这话反倒越发的悲伤起来,这才抬头瞧了一眼虞折烟,“你到手由此来见哀家,究竟是何事?” 虞折烟这才恭恭敬敬的道:“妾身想去城外的庙里一趟。” 顾映莲倒也没有阻拦明,只让几十个侍卫陪同她去。虞折烟这才跪地谢恩,携着灵宁一起出宫去了。 马车走到市井上的时候,却见市井之中越发的荒凉,便是中秋佳节,也只见寥寥几个商贩。 虞折烟去了城外的栖霞寺,那里倒是香火旺盛,想必是都是来为家人亲友祈福来了。 寺院里的普渡大师见宫里来了贵人,忙将她请到禅房里去了。 灵宁忙奉上了一百两银子,那大师谢恩之后,刚要出去,却听虞折烟道:“给我算一卦,我想知我夫君的命数如何?” 普渡大师忙叫小和尚拿了签筒过来,待虞折烟抽好一根竹签之后,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还劳烦大师帮我解一解罢。” 那和尚见了那签,不由得摇了摇头,“是下下签,只是乱丝无头实难解,祸福因果皆前定。” 虞折烟刚想开口在问,那老和尚便已经走了。 灵宁见虞折烟满脸的复杂,赶忙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和尚最会这样的打马虎眼,顾大将军的命数,其实是旁人能看破的。” 她的话倒是让虞折烟心里放宽了些,可回宫的路上还是满是的思忖着。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再次城中的时候,已经是大乱了。街上的人不断的再跑着,男子的手里还抱着细软,夫人的怀里抱着孩子。 乱跑的人群不断的将虞折烟的坐着的马车装的东倒西歪,连那马儿也因为受惊,往人群中冲去。 那些侍卫将刀剑拔出来,将虞折烟保护好,若她出了什么意外,旁人都担待不起的。 最先慌乱的却是灵宁,她紧张的问虞折烟,“夫人,您说是不是叛军冲到京城里来了,是不是。 ” 虞折烟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只想着赶紧回到宫中去。 她一路上心里满是担忧,她不断的想着那和尚的话,难道顾玠真的败了,封凰打进京城里来了,所以这些人才要逃命? 直到她到了宫中,却见顾映莲正吩咐着宫里的侍卫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往几百两马车上装着,直到再也塞不下了,便被丢弃的甬道上。 甬道上很快就遍地的金银之宝,又被那太监宫女捡着,悄悄的塞进袖子里。 虞折烟忙走了过去,连行礼都忘了,满脸惨白的对顾映莲道:“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听到是她的声音,顾映莲扭过头来却是满脸的庆幸,“你可算是回来了,冬琅又丢了四座城池,很快那叛贼便打进京城里来了,咱们快往江南逃罢。” 虞折烟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封凰之所以能攻占这样多的城池,不过是因为各个城的布防皆是按照他的吩咐布置的,只有京城的是布防机密,是他很难攻克的,若咱们都走了,这会变成空城,他回来了也是孤立无援的。” 听了这话,顾映莲忙变了脸色,怒道:“难道要哀家在这里等死不成,若你不想走,便只在这里等。” 虞折烟知道,顾映莲是不会留下来等顾玠的了。 她知道顾玠在幽州如今已是溃不成军,可镇守京师的三万大军却成了他最后的依靠,只是他无论 如何也算不到,他的亲姐姐竟不顾他的生死,先跑了。 灵宁也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而那些侍卫们和太监宫女们也只收敛着金银珠宝,连那玉柱上的龙眼上的宝石也被扣下来,带走。 可没有人去拿御膳房的东西,毕竟连珠宝都拿不了了,又有谁顾忌的了那些。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见顾玠 虞折烟知晓便是自己说破了天去,太后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了。 宫内的乱的不成体统,因为能带走的人有限,那些被抛弃的宫女和内侍皆是泣涕涟涟,好似天塌下来的模样。 就在所有人都在争抢东西的时候,虞折烟却只是将那笼子里的放了出来,显然那些要跑的人,根本就顾及不到它们了。 太后带着宫中的侍卫和宫是在子时走的,还有那大臣的家眷们,浩浩汤汤的离开了京城。 因为那马车上大都装了金银珠宝,虞折烟和顾映莲便挤在了一辆马车上。 顾映莲的怀里还抱着小皇帝,那不知发生何事的小皇帝却是满脸的兴奋,只还以为像往日一般出宫巡游。 一直走到天色发亮,饥肠辘辘的众人才勉强停下来歇息,虞折烟这些做马车的倒还好,那些走着的女眷早已是劳累万分,绣鞋里的玉足早已磨出了血。 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众人才意识到,他们只带着金银珠宝,那粮食却是分毫未拿。 顾映莲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瞧着王恳端来的粥和馒头,脸色气的铁青,“好你个狗奴才,竟拿着这样的东西给我,便是那狗都不吃这些东西。” 说完她将金碗和黄乎乎的馒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哀家命你们带了那样多的金银珠宝,难道连 些像样的饭菜都备不出来吗?” 听到了这样的话,那王恳满脸的为难,“太后娘娘,这荒山野岭的实在是买不到啊,这唯一的一袋米还是从那山中猎户家里找来的。” 虞折烟瞧着那明晃晃的金碗,竟不如一碗肉珍贵,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慢慢的走过去,只将那粘上泥土的馒头给捡起来,用手指慢慢的擦拭着上面的泥,让慢慢的递到了太后的跟前来。 “娘娘,以后还有许多的路要走,一顿两顿的饿着还行,可若是久了哪有一直饿着的道理。” 王恳也哭着道说,“奴才也真的没有法子了,您就将就几顿罢。您放心,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熬过去的。” 见王恳和虞折烟这般的恳求,这才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她也是承国公府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吃过这样没滋没味的东西,但还是皱着眉头强咽了下去。 她吃了几口,才想起来虞折烟,只皱眉问王恳道:“将军夫人的呢,她如今又了身孕,难道还要饿着不成。” 王恳这才拍了拍额头,满脸懊悔的模样,“哎呦,瞧瞧奴才这记性,已经备下了碗热粥,奴才这就端了过来。” 顾映莲瞧着那馒头,也实在没有什么滋味,只伸手递到了虞折烟手里。 “你这身子原本就弱,如今又有了身孕,还是多吃一些罢。”顾映莲淡淡的说。 虞折烟胃里如同塞了硬邦邦的石头,又哪里能吃的下去,全还是接了过来,慢慢的啃着。 而就在这时,一个满身风霜的侍卫急匆匆的过来,连脸上都似乎沾满了风尘。 “太后娘娘,这是顾大将军传来的书信。”那侍卫的铠甲上还带着鲜血,好像是从战场上厮杀而归。 那王恳将那封信接了过来,双手颤抖着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顾映莲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那封信打开了,只瞧了两行,枯槁的脸上顿时一片的绝望。 虞折烟忙问道:“皇后娘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并未回答她的话吗,只是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虞折烟,而她只瞧了一眼,便震惊的道:“冬琅竟然负伤了。” 顾映莲含在眼角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只痛恨道:“天要亡我呵。” 虞折烟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接着往下看去,却见那自己潦草,她辨认许久才能依稀的认出来。 顾玠向来最在乎体面,他的字迹也都是工工整整的,如今写的这样急,一半是因为身负重伤,一半是因为战事吃紧。 虞折烟看完那信,才是一身的冷汗,上面无不诉说着自己节节败退,各地的势力都在造反,几乎人人都在拥护者封凰。 待她瞧完了,顾映莲已经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脸色也恢复了镇定,“一会子瞧完了,便将这封信给销毁了,莫要让人瞧见了。” 虞折烟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前来传信的侍卫,“冬琅的伤如何了?” 那侍卫脸色凝重,“顾大将军中了埋伏,身上中了三箭,虽不致命,但也只能在城中养伤了。” 待用过早膳之后,便又开始逃亡了,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歇息。 村中的人大都逃难去了,虞折烟和太后也被安置到一个相对富庶的人家里。 晚上的时候依旧是粥和馒头,可劳累了整日的人哪里还在乎难吃,连顾映莲都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虞折烟喝完稀粥之后,只觉得浑身酸痛,却见外面静悄悄的,想必是说那些劳累饥饿的人已经睡下了。 她实在睡不着,硬邦邦的床榻咯的她浑身酸痛。 然而就在这静谧的时候,虞折烟却隐约的听见了外面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声音。待她细细细的辨认,竟有拉弓搭箭的声音。 虞折烟的耳朵原本就比旁人的灵敏,只听了一会子便敏感的察觉到事情不对。 她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慢慢的进了内屋,轻轻的顾映莲的身上一拍,低声道:“太后娘娘,您快起来,好像不对。” 顾映莲猛地坐了起来,满脸紧张的看着虞折烟,“出了什么事情了?” 虞折烟也没有来得及解释,只伸手将她拉到床榻底下,连那睡梦中的小皇帝也被虞折烟紧紧的抱在怀里。 太后也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无数只箭破窗而入,若非三个人躲在这里,早被乱箭射死了。 顾映莲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问。“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传来了急促的声音,竟是灵宁和王恳冲进了屋内。 “太后娘娘,夫人——”王恳的的声音里满是紧张,却借着外面的火光,瞧见那床榻声没有人,这才勉强活了过来。 听到王恳的声音,太后抱着怀里的小皇帝忙从床榻底下钻了出来,面无人色的问:“是谁射的箭。”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却听见外面一阵阵的厮杀声,和女子惊慌失色的叫喊声。 最先说话的却是灵宁,她哭着道:“太后娘娘,奴婢瞧着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想必是山上的土匪。” 顾映莲又气又恨:“没想到哀家竟受那些野蛮人的气,哀家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谁知她的话刚落,王恳便急忙道:“太后娘娘,他们刚才偷袭,咱们死伤了无数,咱们还是离开这里罢。” 虞折烟此时已经从床榻底下爬了出来,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她急道:“这些山匪向来是唯利是图的,只怕是惦记上那珍宝了,还是舍弃它们赶紧走罢,这荒山野岭的,咱们又没有粮食,自然是打不过那些山匪的。” 这些珍宝全是太后的命,让她抛弃了她如何肯。 虞折烟见她迟迟不能拿主意,顿时急得脸色惨白,“太后娘娘,与性命想比,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那王恳也急的满头的大汗,“太后娘娘,那些侍卫快抵不住了。” 眼见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烈,太后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皇帝,“好,咱们走。” ***** 太后和剩下的这些人是连夜逃走的,待天色放明的时候,侍卫已经折了一半,那些皇亲国戚家的女眷们,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连夜奔走中,生死不明了。 顾映莲听着侍卫的禀告,惨白的脸上垂着泪珠子,“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顾映莲从宫中带走的所有在珍宝,都落在了那群趁火打劫的强盗手里了。 没有了那些累人的金银珠宝,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便已经赶到了洛阳城去了。 那洛阳的太守谭纵早早的便率人出城迎接,待瞧见太后的轿撵,忙领着众人跪下磕头。 狼狈已久的顾映莲许久未受到这样的尊崇,只亲自下了轿子,亲手将那谭纵给搀扶起来,激动道:“爱卿请起。” 谭纵乃是忠臣,便是已年过半百,却还是为国效力,为洛阳的百姓造福。 他倒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微臣已经命人备下了饭菜,还请太后娘娘和皇上移驾太守府。” 很快顾映莲便带着虞折烟和几个贴身的宫女去了太守府内,果然见主屋内摆着酒肉佳肴,虽比不 上宫中的,却对于那些整月未曾见到肉的人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 顾映莲便叫虞折烟一起用膳,两个人几乎将整张桌子的菜都吃完了。 待虞折烟捧着肚子沐浴更衣之后,便在太守府的一个屋内安置睡了起来。这一觉她睡可很长时间,待醒来的时候却是浑身酸痛,竟然大病了起来。 她几乎每日都梦见顾玠,梦见他血淋淋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见。。 睡梦中他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知道她将自己吵醒,空荡荡的床榻上,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眼看她的病不见好,太后便找来大夫给她诊治,只说是心病,若打不开那心结,身子却只能一天天的弱下去。 顾映莲何尝不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连顾玠命人千里迢迢送来的书信也不再给她看了,生怕她听到了坏消息,身子熬不住了。 虞折烟每日躺在床榻上浑浑噩噩的,亦不知熬了多久,只待窗外的牡丹花的枯叶上所有的叶子落尽,才从灵宁的口中得知,顾玠来了。 顾玠几乎是一路逃过来的,接连的败退和身上的伤,已经让他无力招架封凰的追杀。 他领着手下的残兵,只奔着江南而来。 她原本匮乏的身子好像一下子灌满了力气,她连外袍也没有披,便匆匆忙忙的往城外跑去了。 城中的百姓也都去瞧热闹了,空荡荡的洛阳古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奔跑。 远远追着的灵宁不断的喊着,“夫人,您慢一些,慢一些。” 可虞折烟还觉得自己不够快,她与顾玠不过数月未见,竟觉得有半世那样的长久。 直到她穿过城门长长的甬道,却见无数的残兵败将站在城门外,而为首的却是满身风华的顾玠。 他的眼睛沉如死灰,似乎那不断的败仗折去了他身上所有的傲气,他的不可一世,终究败的是一派涂地。 虞折烟瘦小的身体穿过那无数的人群,只站在路边,对着那白马上的人大声的喊道:“冬琅。” 就是那声熟悉的喊声,顾玠紧紧的勒住了手里的马,微微侧过脸去,却见人群中站着的虞折烟,满脸笑意的瞧着他。 与周遭人的脸色沉重不同,只有她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而这笑意似乎洗去了他一身的狼狈。 她笑的很美,浅浅的唇角微微的勾起,连那布怎么明显的梨涡也显现了出来。 好像她迎接的不是落败之人,倒像是凯旋而归的英雄。 恍惚间他已经下了马,只奔着虞折烟这里而来,两个人无语凝力,好像天地在一刹那变得安静起来了。 风吹起了虞折烟鬓角凌乱的发,她抬起眸子,对着近在迟只的他道:“冬琅,你回来了。” 顾玠却伸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也不顾身上银质的铠甲会不会伤到她瘦小的身子。 “折烟,我败了。”他的声音淡的如同虚无,可还是被虞折烟听得清清楚楚。 “你没有败,你在我心中永远是英雄人物。”其实虞折烟也知晓,顾玠的落败不是他的无能,是太后已经失了民心,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他低下头,将脸深深的埋在她的衣衫之间,“我真的尽力了,尽力护住你,护住太后,护住皇上。” 虞折烟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一阵湿漉漉,她顿时心内一颤,原来他也会因为失败而落泪,也会因为护不住自己爱的人而懊恼。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攻城 虞折烟和顾玠是一切去见太后和皇上的,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即便他手上的茧子将她细嫩的肌肤滑的有些疼。 她臃肿的肚子走起来有些举步维艰,可他慢慢的等着她。 顾映莲正在屋内,这些时日的逃亡已经让她瘦弱的不成样子,可即便如此狼狈,却还是穿着华贵,头上的步摇几乎能把她压垮了一般。 他见着顾玠,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冬琅。” 顾玠也面露悲怆,跪倒在地,“弟弟有负于您的托付,前来请罪。”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若非王恳在一旁扶着,几乎要跌倒一般,她几步走到顾玠身边,伸手将他慢慢的搀扶起来。 “如今大局已定,哀家不怨你。”她也不过是实话实说,“你可想好了退路?” 顾玠面露决然,“我将誓死守卫这洛阳城,与它共存亡。” 太后却是苦涩的一笑,“哀家这些时日已经想的清楚了,若是能保全了性命,便是降了又能如何。” 谁知听了这话顾玠却是脸色大变,面露郑重的道:“那封凰狼子野心,只怕根本就不会放过咱们,与其将来卑微的在他的手里苟且,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死了。” 听到“死”这个字,顾映莲的身体不由得一哆嗦。 *********** 待在太后面前回过话,顾玠便去了虞折烟的院子里。她的院子在太守府里的北边,不算奢靡,倒也是个清净的地方。 顾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放在桌子上的只绣了一半的小衣兜,那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只是却用了淡粉色的料子。 他慢慢的拿了起来,随即笑道:“若生个男孩子,穿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虞折烟伸手便去解他铠甲的腰带,淡淡的道:“我最近最喜欢吃辣的,又让人摸过了,她们说是个女孩子。” 厚重的铠甲落地,他的身体一刹那轻松了很多,“若是你女孩子性子可千万不要像你,咋咋呼呼的,非闹上天不可。” 虞折烟见他这样的寒碜自己,不由得有些不高兴了,嘟囔着嘴道:“像你多一些便成,瞧瞧你姐姐就明眸皓齿的,招人喜欢。” 顾玠的手指一颤,一下子戳到那如牛毛般粗细的针上,尖锐的疼痛从指间传来。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待扭过头不由自主的看向虞折烟的时候,却见她眉眼之中皆是欢喜,全不知自己说错了话。 他将那小衣兜扔在一旁,不由得恍惚起来了,若她肚子里的骨血真的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虞折烟将他的盔甲脱下来之后,又伸手解开他的衣袍,却见他浅藕色的亵衣已经便成了灰褐色。 他素来干净,亦不知以前是如何忍受这样的不堪的。 虞折烟强忍住眼泪,待将他的衣衫彻底扯下,却见浑厚的身体上,包扎白色的布条,那上面满是褐色的血。 她的眼泪乍然间落下,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他的伤口上,“怎么伤的这样的重,是不是很痛?” 顾玠抓住她细嫩的手,然后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胸口,“我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连大夫都说我熬不过去了,可是我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只想着我的尸首若被人用棺材抬回来,你定会很伤心。” 听到他这样的话,虞折烟越发的难受。 见她如此的模样,顾玠竟“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道:“你这傻丫头,这话也信,放心,没有伤到要害。” 虞折烟不知他的话哪一句是真得,不由得气恼的道:“你这样的坏,我不理会你了。” 她说完便要走,可顾玠却一下子扯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我不许你走。” “我去拿布给你擦擦身子,瞧你身上这样的脏,也不知多久没有洗了。”她佯装成万分嫌弃的模样,这才往屋外走去。 待她让婢女备好水亲自端过来的时候,却见顾玠已经歪在床榻上睡着了,他英挺的眉宇紧紧的皱着,便是睡梦中,好像还有发愁的事情。 ************* 就在洛阳城的士兵都在如临大敌的时候,封凰手上的大军却并没有追击过来,却占据了京城。 天下的百姓似乎更愿意拥护南璟王,为就在这时,当初先帝的宠妃楚兮兮更是击鼓鸣冤,说顾映莲是如何谋害先帝的。 顾映莲原就惨无人道,她垂帘听政之时更是搜刮百姓,如今谁还愿意拥护她,民间更是将她谋害先帝的事情传开。 而洛阳城中的百姓也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这样的传闻,又瞧着如今太后失势了,顾大将军又是接连的败仗,自然不肯愿意与他们共存亡了。 洛阳城的有很多的忠义之士纷纷开始乱了起来,一时间顾玠忙着修整军队,一边镇压百姓。 这段时日虞折烟过的却是十分的惬意,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安心的养胎。 然而该来的始终会到来,封凰绝不会任由顾玠重整军队,更不容许天下人归顺于他的时候,还是洛阳城这些心腹大患的存在。 只要顾映莲和小皇帝子在,他自立为帝,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而虞折烟的生产之日越发的近了,然而就在她等着孩子出生的时候,封凰的十万大军浩浩汤汤的而来,将洛阳城围的水泄不通。 顾玠是在睡梦中被洛阳的太守叫走的,虞折烟听着外面嘈乱的声音,一双手上紧张的满是细汗,“冬琅,是不是叛军打进来了。” 见她挺着肚子,满脸惶恐的模样,他淡淡的一笑,“瞧你吓成这副模样,没事的。” 虞折烟满肚子的话堵在嘴里,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却见他急匆匆的出去,看来是真的很急。 待他走后,虞折烟摸着自己身边还带着他气息的被褥,却也睡不着了。 她这才起身想要去桌上倒一杯茶,却觉得肚子内一阵阵的撕心裂肺的疼,那种感觉和他生陌殊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疼的手不断的颤抖着,连手里的杯子也拿不住了,一下子跌在了冰冷的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就在虞折烟想唤人的时候,却见外面传来小厮和丫鬟们的尖叫声,“攻城了,叛军攻城了——” 这句话几乎将虞折烟山上最后的一丝力气给夺走了,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疼的满头的大汗。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难产而死 灵宁见外面闹了起来,一时间没有了主意,便赶紧来到了屋里,却不见床榻上的虞折烟,便一时间急了起来。 待她要往屋外走,却见虞折烟正在地上,身上藕色的衣衫上已经满是鲜红的血,惨白的额头上也遍布细汗。 灵宁吓得早已没了主意,如今外面这样的乱,顿时连个主意也没有。 她刚想冲出屋子去,却听见虞折烟用痛苦的声音喊道:“我快生了,快去找皇后娘娘。” 如今叛军攻城,谁还能顾得上谁,她原本也想撒手不管的,可转念一想,这洛阳城坚不可摧,岂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攻下来的。 她生怕今日不管虞折烟的死活,赶明儿太后和顾大将军不会饶过她的小命。 她急忙跑到太后的寝殿,此时屋内也是乱做一团,太后和皇帝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那小皇帝好似被吓到了,一直哭嚎着。 他这个一哭闹,顾映莲的心里越发的烦躁,伸手便往他的悲伤拍了两下,“你这孩子,哭闹什么,瞧瞧你这样子,哪里像是一国之君的样子。” 灵宁见自己还未曾说话,屋内便已经闹的这样的不可开交了。只得站在门口好一会子,才掀开锦绣的帷幔进去。 “太后娘娘,将军夫人已经见血了,只怕这会子便要生了。” 顾映莲听了这话忙不迭的站起身来,瞧了一眼憋住眼泪的小皇帝,“怎么这样的不敢巧,真是个孽障啊,在娘胎里躲挨几日都不成。” 王恳这才急道:“这接生婆你才早就安排好了,这就去请。” 待王恳匆匆忙忙的离开,她只叫宫女抱着小皇帝往虞折烟的院子里走。原本是不便于带着小皇帝的,可如今外面战况不知如何,自己实在顾不得两边。 然而两个人才出了院子,竟有几支箭射了过来,顾映莲虽躲了过去,可是她身后的一个小宫女却被射中了心窝,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那小皇帝吓得面无人色,乱哭喊也止住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睁着,看起来竟被吓得够呛。 顾映莲见此时有侍卫从自己的身边跑过,忙叫住了他门,“是不是叛军攻入城中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惶恐,她不敢去想,若叛军进城了,她该如何。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洛阳城中有人谋反,不过几百人,已经被诛杀了。”那侍卫因为回到的太急,都不曾行礼。 听到了这样的回到,太后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待她火急火燎的感到虞折烟的屋子里的时候,却见虞折烟已经倒在了地上,满脸的痛苦模样。 她赶忙命人将虞折烟抬到床榻上,又瞪了好一会子也不见王恳带产婆回来,顿时又气又恼,只连声骂着王恳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太后正在门口急的直转圈,却见王恳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便忙骂道:“人呢?为什么还没有给哀家找来?” 王恳却是又气又恨,“回太后娘娘的话,这太守府里正乱着,只怕是见状跑了。。” 顾映莲回头望了一眼,隔着屏风似乎依旧能感受到虞折烟此时的痛苦,忙急道:“那瞧瞧太守府里,哪个会接生,只管带过来。” 王恳领命,匆匆忙忙的走了,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急匆匆的回来了,身后却跟着一个中年的女子。 那人似乎是家里的奴仆,一身的粗布衣衫,连见了太后也是战战兢兢的模样,连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 顾映莲还未等王恳回话,便指着她道:“你可是接生婆?” 那妇人吓得脸色惨白,支支吾吾的忙道:“奴婢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经常给牛羊接生——” 听到了这话,顾映莲气的拿起手边的茶杯便往王恳身上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着哀家打趣,她生下的可是我顾家的子嗣,你竟然找这样的人来接生。” 王恳胳膊上挨了重重的一脚,哎呦呦的抱着只喊娘,疼的是满头的大汗。 “太后娘娘,这奴才也是没有法子了,如今洛阳城内太乱,如今又这样的急,您让奴才去哪里找人?” 顾映莲也没想要虞折烟竟这样的不会赶时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而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犹豫了,却听屋内有宫女惶恐的喊道:“太后娘娘,都能瞧见孩子的脑袋了。。” 顾映莲只得对那妇人道:“还不快进去,若是母子平安,哀家便给你丰收的赏赐。” 然而待那妇人进去许久,也不见任何的动静,只有宫女端出来一盆盆触目惊心的血水来。 此时外面大乱,顾映莲正急的直转圈,却见一个士兵匆匆忙忙的进来报信,“太后娘娘,顾大将军快支撑不住了——” 顾映莲向后倒退了一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王恳便是站在她的身边也没有去扶,因为所有人都呆住了。若是叛军杀进来,他们这些轻如草芥的命是不是还保得住。 见太后摔的这样的狼狈,王恳忙不迭的将她搀扶起来。 太后这才看向那士兵,颤抖的问:“顾玠可还好?” “他正在城墙上厮杀,身上也受了伤。”那侍卫急忙答道:“顾将军说他誓死守卫着城墙。” 顾映莲听着屋内虞折烟痛苦的喊声,终于对士兵说。“去告诉顾玠,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就算是见他妻儿最后一面。” 这是一场悬殊的较量,原本就军心涣散的洛阳城怎能抵得住那叛军的猛烈攻势。 叛军架着梯子,已经爬上来了。而守城的侍卫将他们的头颅斩下来,然后又狠狠的踢下城墙去。 而那血淋淋的人头并没有吓退梯子上忘却生死的人,依旧嘶吼着往上冲着。 很快那燃着火球的弓箭射了上来,顿时城墙上烧成一片。 这个被称为天府之国的洛阳城上,大火毫不顾忌的吞噬着一切,遍地的血污和残骸,到处都是血屠的悲怆。 大火映红了顾玠的脸,和他身上银色的铠甲。 他杀的正眼红,却看见远处被人拥护着的封凰,他随衣袂翻飞烈烈火光中,便是在血腥的屠宰场,他依旧是一身的白衣。 他离得很远,似乎在一旁观战,城墙上射下来的那些箭,根本上不到他分毫。 瞧着他纤尘不染的模样,满身是血的顾玠倒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顾玠便命属下将他的将他的宝弓拿来,不过片刻,四个壮汉便抬上来一把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银丝为弦的几十斤重的弓箭来。 他随即拉弓,慢慢的对准了城下的封凰。 就在那铁箭穿过厮杀的人群,只奔着封凰的头上射过去的时候。封凰好像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冷风,只将脸偏了过去。 带着寒意的箭从他的脸颊旁穿过,断了他鬓角的一缕乌黑的发丝,随即将他身后的几个侍卫,如同串糖葫芦一般的串成一串,血淋淋的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忙拥护者他往后退了几步,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若不是他侧身躲过了,他的脑袋都能戳成个透明的窟窿。 而封凰并没有因为这番惊吓,脸上而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抬起头,瞧着还举着沉重的弓箭的顾玠。 顾玠见他躲过了,顿时气得直咬牙,只恨不得下来跟他拼命。 而就在这时,刚才他送去报信的侍卫匆匆忙忙的回来了,见着顾玠,忙大声的道:“顾大将军,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正杀红了眼睛的顾玠哪里肯乖乖的听话,莫说是太后的命令,便是天皇老子的,他也未必肯听进去了。 顾玠砍下一个叛军的头颅,然后恶狠狠的道:“滚——” 那侍卫觉得此时的顾玠竟比城下的那些叛军还要恐怖,他只赶忙道:“将军夫人这会子要生了,太后娘娘叫你去见见她们母子。” 原本将要誓死守卫城门的顾玠却一下子呆住了,几个利箭从他的身边飞过,也不去躲。 是啊,他该去见见虞折烟的,他今日是活不成了,可他还连道别的话也不曾跟她说过。 她还记得自己临走的时候她满脸紧张的模样,可如今竟然有些愧对于她,他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护她一生周全,没想到今日自己连这洛阳城都无法替她守住。 他还是下了城楼,而他的一千亲信随着他去了太守府内。 太守府内早已乱作一团,连那太守也收拾着府邸里的钱财,想要逃跑离开。这洛阳城的士兵还在浴血奋战,他却想要跑了,顾玠岂能饶了他。 顾玠果然见状勃然大怒,只叫属下将他即刻斩杀了。 待他走到虞折烟的院子里,却见顾映莲正垂头丧气的坐在门槛上,瞧见她来了,忙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冬琅,那产婆说难产,已经救不过来了,如今还有一口气在,你便跟她说句话罢。” 顾映莲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若是在宫中难产,她能替她找来世间最好的产婆,可如今在这里,她也无能为力。 听到了这样的话,顾玠一刹那好像双耳失聪了一般,只瞧着太后的嘴唇不断的在翕动,却听不见任何大的声音。 然而顾映莲说什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越过顾映莲,只径直的往屋内走去。。 那些原本在床榻面前直摇头的人见他来了,便忙不迭的让开。 瞧着床榻上的人影,顾玠的心如同被一把钝刀不断的凌迟着,只将他割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还是走了过去,掀开了那薄薄的一层纱幔。却见躺在床榻上正历经着分娩之痛的虞折烟,头上的青丝已被汗珠子给浸湿了。 她痛苦的喊着什么,虽然有些模糊不清,可当他侧耳去听才发觉,原来她竟然一直唤着自己的名字。 顾玠走过去,慢慢的坐在她的床榻边上,用自己冰冷的手紧紧的攥紧她的手,“折烟,我在这里,你莫要怕。” “好疼,冬琅——”听到他的声音,虞折烟慢慢的睁开了眸子,一滴泪顺着眼角,慢慢的落在枕褥上,“我真是无能,这辈子都不能让你瞧瞧这个孩子。” 虞折烟的气息若有似无,好像是那口气随时都能断了一般。瞧着她痛苦的模样,顾玠说不出让她用力的话,好像只有死了,才能摆脱这漫无边际的疼痛。 “你不要再说了。”他头盔也歪了,头发凌乱的垂下来,“求你不要再说了。” 虞折烟似乎已经忘记了身体上传来的碎裂般的疼痛,她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顾玠的脸颊,他的脸,比以前瘦的太多了。 “冬琅,我爱你,是那种恨不得将你一生一世占有着的那种爱。”她的手上最后的一丝力气似乎被抽走了,摩挲着他脸颊的手,狠狠的跌落在床榻上。 虞折烟从未说过一句她爱他的话,没想到她竟在此时说了出来,好像是诀别的话语,再不说出口,一切都迟了。 他拖着她冰冷的身子,将头紧紧的扎在她的脖颈间,“那你就安安分分的陪着我,否则我将来三妻四妾的,再也记不起你这个丑丫头。” 就在这诀别的时刻,顾映莲牵着小皇帝灏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急道:“冬琅,那叛军已经攻破城门,很快就闯到太守府里来了,你赶紧带着灏儿赶紧趁乱离开这里。” 顾玠依旧紧紧的搂着虞折烟的身子,泪水滴落在她冰冷的脸上,“我带你们一起走。” “我和折烟走不了了。”顾映莲满脸的急迫,“我害死了封凰的父母,又将他逼到我的身边来, 他岂能轻易的放过我。而折烟这丫头已经熬不了多久了,你还是放她安安静静的走罢。” 顾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抛弃,在这个世上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宁愿跟封凰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舍弃她们。 而就在这时,顾映莲却从袖口里掏出传国的玉玺来,然后端着它,“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顾玠的面前。 “冬琅,以后灏儿的复国大业便交在你的手里了。将来你要拥护他,帮他将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顾映莲的脸上带着乞求。 见到自己的亲姐姐竟然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为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皇帝求一条生路,他岂能不动容。 虞折烟知道,这或许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 “冬琅,走罢,便是将来为了我,也要好生的活着。”她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再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封凰的,他不会亏待我的,定会将我好生的安葬的,你不要担心。” 听到虞折烟的话,顾映莲端着玉玺的手,微微的一颤。 外面的厮杀声原来越近,眼看就要来不及了,顾映莲忙将手里的玉玺塞到他的手里,然后将那啼哭不已的小皇帝也塞给了顾玠。 原本扯着他袖子的手慢慢耷拉下来,他随即惨厉地痛叫,剜了心般的悲惨着:“折烟。” 回答他的只有虞折烟的沉默,以及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顾玠还是转身离开了,带着随他入太守府的亲信们,皆换上了百姓的衣衫,在城内大乱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他走后,顾映莲走到虞折烟的身边去,用手试探的往她鼻息间摸了摸,竟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声。 她不知她能不能听见自己说的话,只叹道:“你为何要说谎骗冬琅,这孩子根本不可能是封凰的。” 见她依旧动也不动,她这才苦涩一笑,“我用尽计谋的让封凰留在我的身边,可我贵为太后。也怕怀有身孕,被天下人耻笑,于是我命孙喜去宫外的小倌那里找来一种秘药,吃过的男子,便是行再多的鱼水之欢,也不会让女子怀有身孕。” 待她说完,便将一直候在门外的王恳给叫了进来,只命她摘火油和火折子过来。 王恳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很快就拎着慢慢的一木桶过来。 顾映莲坐在椅子上,淡然的喝着茶水,只是她的指尖却有意无意的敲着桌子。 她命王恳将那些火油倒在地上,如今那些宫人们见状不妙,早就各自逃生去了,这件事情只能沦落到他亲自动手了。 王恳干活倒还算是利索,没一会子的工夫便将那火油倒好。 顾映莲见所有人搜走了,只有他还如此的孝敬自己,不由得心下感动,没想到这个没根的东西待自己确是真情实意的,也难怪她亲手将他提拔上来了。 “你也逃命去罢,王恳。”她终于故作轻松的开了口,“你也是没造化,跟了我这么一个穷途末路的人。” 王恳虽为人奸诈,但对于太后他却也是真心实意的侍奉着,如今她虽赶他走,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了。 “太后娘娘,您便让奴才留在你身边侍奉您罢。”他苦苦的哀求着,“奴才十四岁便入宫,如今亦是六十三岁了,家里的族人也没有了音信,您让奴才又去哪里呢?” 太后怒道:“还不快滚,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了你的安身之所了不成?” 王恳还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了,屋内顿时安静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封凰带着属下来到了这里。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帝 封凰的一身的白衣,在这遍地是血的太守府里,显得卓尔不同。 而房间的门已经开着,顾映莲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封凰,眼睛里夹着着痛恨和凄楚。 “你来了?是来找我的,还是老找她的?”顾映莲凄厉的笑着,指着床榻上的女子,“她已经死了,难产死了,你来晚了。” 听到这样的话,封凰的脸色终于变了,只想要踏进屋子里来,却被顾映莲一下给叫住了。 “你给我站住。”她将放在手里的火折子拿了出来,“地上全是火油,你想跟我一起同归于尽?” 封凰已经一只脚踏进屋内了,听了她的话,低头一瞧,果然砖上流着厚厚的一层火油。 “我有句想要跟你说,只怕也只有此时你才会安安静静的听着我说了。”她笑得狰狞,好像是一直恶鬼,“你是不是恨透了我?” “你谋害我父母,我岂能不恨你。”封凰的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厌恶,“你这样的蛇蝎妇人,死不足惜。” 听到他如此恶毒的咒骂,她反倒笑的更加的快活,只是眼角的泪珠却渐渐的滑落,“这样也好,至少我死了,你还是会记得我的。” 她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封凰身边的侍卫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封凰担心着虞折烟的生死,却见她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连闯也无法闯进去了。 “封凰,我今日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她声音里带着狠绝和恨意。“你当初若肯娶我,我就不会嫁给太子。就不会这样的不甘心,不会费尽心思的想要得到你。” 封凰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你果然疯魔了。” “我是疯了,因为你疯的,你的父母也是因为你死的。”她凄厉的喊道,“都是报应。” 她话音刚落,却隐约的听见床榻上因为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声音虽不大,她却听得仔细。 她错愕的转过头来,嘴里慢慢的呢喃着,“孩子,孩子——” 顾映莲眼底的的震惊尚未退去,一把带着寒意的箭狠狠的射在了她的心窝处。 她不可置信的抬眸去瞧,极美的眼睛里映出封凰那冷然的眼睛,还有他手里那冷岑岑的弓箭。 这个曾经烜赫一时的太后,竟直直的倒了下去,眼底却是深深的不甘。 或许他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毫不顾忌的杀了自己。 顾映莲的身体跌在柱子上,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那原本被她紧紧捏在手里的火折子,虽然没有落到火油上,却点着了纱幔。 顿时屋内燃烧了起来,灼热的火苗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一般。 床榻上不断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一声一声的,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封凰将身上的外袍子解下来,然后扔在屋旁的鱼池子里浸湿,盖在身上便要往里面冲。 他身边的侍卫自然是不肯让他冒险的,只道:“王爷,让属下去罢。” 而封凰却并未理会他们的话,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火海之中。待他来到床榻的时候,却见虞折烟脸色惨白,他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脉,虽然微弱,却还是活着的。 好像是死而复生一般的庆幸,他刚松了口气,婴孩的哭泣声再次的传来。 他掀开虞折烟满是血的裙裾,却发现她的身下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在不断的啼哭着。 原来虞折烟在最后的一刹那还是强忍着身上的痛苦,生下了这个孩子。 封凰从锦被声扯下一块布,赶紧将那孩子包起来,没想到竟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娃娃,不过那眉眼不像虞折烟,倒有八分的像顾玠。 他将啼哭不已的孩子放在虞折烟的怀里,然后用被褥会包好,然后冒着大火,将他们抱出了火海。 *********** 这场宫变就在太后命丧黄泉中拉上了序幕,而就在洛阳城的大火中,顾玠抱着皇帝消失的无影无踪,任何人都不知晓他们的行踪。 而封凰却昭告天下,说太后和皇帝在洛阳的太守府里引火自焚,连虞折烟也香消玉损,一尸两命。 而顾玠的生死却也成了天下的谜,然而谁也不再去理会这位落败的将军,只关心新帝的登基。 朝中的旧臣有反对的,亦有支持的这位贤良的南璟王的,可过一日无君,如今掌控朝政的是封凰 ,谁又敢说什么。 而且那些旧臣的家眷还困在洛阳城内,便是为了身家性命也不会公然的反对他登基为帝了。 连封凰登基的日子都订好了,只在腊月的十三日。而一同封后的,却是他曾经的发妻,林萼华。 当初南安王府被抄家的时候,先帝念着封疆大吏林之更的面子,饶恕了她的女儿。 而顾玠叛乱之时,就是这位发妻的父亲,拿出自己的身家性命,鼎力相助。 就当那些礼部的那些人在为的登基的礼仪争执不休,请顾玠定夺的时候,却发觉他根本不在宫里,连他的亲信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就在皇宫旁的一座普通的宅院里,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出现在了那里。 青砖堆砌的房屋上,几只麻雀啄着瓦片上的草籽,树枝上的雪霰子落在它们灰褐色的羽毛上。 封凰不知虞折烟是否睡着,这些日子那孩子一直啼哭不已,吵得她整夜的都睡不着觉。他进了屋子里来,原本风轻云淡的脸上有了一股不自然的红。 原来虞折烟正在给孩子喂奶,不成想有人进来了,忙将衣衫扯上,怒道:“你做什么?” 封凰忙转过身去,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是我失礼了,你穿好了衣衫叫我一声。” 两个人说话间,虞折烟已经将衣衫给穿好了,待面带怒意的扭过头来,却见他还背对着自己。 虞折烟心里还恼着,也不唤他,只任由他站着,自己拍着孩子的背,慢慢的哄着她睡觉。 直到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虞折烟见他还背着身子,抬起眸子瞧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看着窗外枝桠上的麻雀。 “好了。”虞折烟道:“你过来有什么事情?” 听到了她的话,封凰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瞧着她怀里已经睡下去的孩子,压低了声音道:“你孩子你了起好了名字?” 对于这个救了自己和女儿一命的封凰,虞折烟也不便跟他冷言冷语,只瞧着襁褓中的孩子,“便唤一声阿诺罢,等他将来找到了父亲,便让他父亲给她起个正正经经的名子。” 这些时日,顾玠的下落几乎成了虞折烟闭口不言的事情,她既想着找到冬琅,又怕封凰找到他之后杀了他。 “阿诺。”这名字从封凰单薄的嘴唇里念了出来,却是那样的好听,“果然比陌殊好听多了。” 一提到陌殊,虞折烟的脸色变了变,“我许久未见他了,能不能让我瞧瞧他。” 封凰慢慢的坐在桌前,然后举起茶杯慢慢给自己倒了一盏,“以后我会让陌殊做东宫太子,只是他要做皇后的儿子,以后便让林萼华养着他罢,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去说他的身世了。” 虞折烟知道他短短的一句话,便让陌殊忘了她这个生养他的娘亲,以后他会有尊贵的身份,会成为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儿子。 若是以前,虞折烟定会不肯答应的,可她还记得顾映莲最后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封凰这辈子除了陌殊,再也不会有子嗣了。 “好。”虞折烟淡淡的开了口。“若他将来知道自己有一个身份这样尴尬的娘亲,未必是一件好事。” 封凰已经将想好的说辞压在嘴边了,可见她答应的这样痛快,一时间竟然有些愣住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细细的嗓音,却是宫中的内侍,“奴才刘玄武给殿下请安。” 他的登基大典尚未办,自然是要叫一声殿下的。而这刘玄武却是昔日前太后身边的人,封凰回到宫中的时候,他还被发落到太庙里侍奉太妃们,是封凰将他叫来的,提拔成了御前的内侍。 封凰瞧了一眼虞折烟怀里的阿诺,似乎睡得很沉,这才对门外喊了句,“进来回话。” 那刘玄武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进来,然后跪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 “殿下,那礼部的几个大臣因为您登基的礼仪已经在宫中吵得不可开交了,要不您进宫瞧瞧。” 封凰喝了口茶,“只怕是他们不想我登基故意再闹罢了,你只管回去告诉他们,若明日交不出礼仪章程来,我决不轻饶。” 刘玄武忙答应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布包呈了上去,“这是秀女们刚刚给您缝制的龙袍,您试试合不合身。” 封凰也未待旁人动手,只自己将包裹打开,随即穿在了身上。 虞折烟只感觉眼前一亮,不由得抬眼去瞧,却见用明黄色的江绸绣上的彩龙,看起来尊贵非凡。 而穿上龙袍的封凰她也觉得十分的陌生,甚至觉得有些可怕。 她好像魔怔了一般,不由自主的说:“龙椅上会很冷很冷的,你让他做的厚实些罢。”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的爹爹是谁 封凰登基后改年号为元凤,轻徭薄赋,不过四年的光景,竟是国泰民安,天下竟再无饥民。 人们似乎忘记了四年前那场宫变,更忘记了当初被世间敬畏和痛恨的战神顾玠。 史官只是将顾玠的生死,用一句话来记录,洛阳城破那日,大火连烧九日,顾大将军消失在大火中,不知生死。 而只有一个人一直从未忘记过顾玠,只有她知道,顾玠当初带走了小皇帝,将来定会回来的,他如今像是藏在黑暗中的猛兽,随时准备着反扑回来。 元凤四年的初夏,皇城根旁的一间宅院里,各色的花开的争奇斗艳,堂上的新燕叼着虫蚁,飞进了巢穴之中。 廊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而她的身侧却是一个雪堆似的女娃娃,虽年仅四岁,已是能瞧出那绝世的容姿,让人瞧了也是十分的喜欢。 虞折烟当初死在洛阳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不过封凰很快就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一位旧臣的遗孀,而且虞折烟一直以纱蒙面,天下之人再无人认出她来了。 “阿诺,你这丫头仔细些,莫要乱跑,一会摔着了可如何是好。”虞折烟轻轻的呵斥着,可那活蹦乱跳的丫头哪里肯听这样的话。 果然虞折烟刚刚说完,她便迎头撞上了一个太监。 阿诺抬起头来,只以为是往日常给自己送东西来的刘玄武。可待她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你是谁?” 那内侍忙跪了下来,“奴才给夫人请安,奴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谷焦,特来请您入宫的。” 虞折烟忙走过去,将女儿搂在怀里,“她叫我入宫做什么?” “回夫人的话,太子殿下在御前失言,被圣上责罚,在金銮殿前从昨日一直跪倒现在,娘娘怕他受不住,这才让奴才来请您过去。”刘玄武悄悄的打量了一眼虞折烟的脸色,“您就随奴才走一遭罢。” 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从那陌殊跟了皇后娘娘,性子也变得执拗起来了。 “他说错了什么话,皇上要这样的责罚他?”虞折烟一双柳叶眉紧紧的蹙起。 “不过是这个月的初一和十五,皇上未去皇后娘娘宫里,来瞧您了,太子殿下便有些气恼,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便得罪了皇上。” 虞折烟最是了解封凰的脾性,若非陌殊说了什么重话,他也不会这样的责罚于他。 见她这样的犹豫,那谷焦忙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您一定要去宫里给太子殿下求个情。” 虞折烟正在犹豫的时候,那阿诺却扯了扯虞折烟的衣角,“阿娘,我要去宫中看看漂亮的屋子,好不好嘛。” 前几日封凰带她去宫中瞧了瞧,她兴奋的只嚷嚷,只想赖在宫里,也不肯回来。 见她眼泪汪汪的,满脸乞求的模样,虞折烟只得点头答应,“好,但你在宫中可不许胡闹。” 阿诺进了宫之后,也不让虞折烟抱着,只一边踩着步子,一边东瞧西瞧的,玛瑙似的眼珠里满是欢喜。 虞折烟刚来到金銮殿前,便瞧见了陌殊正跪在殿前的,正值晌午,闷热的人都喘不过气来,可他跪的挺直,小小的身板上带着一股倔强。 他如今已有六岁了,眉目间像极了封凰,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睛,最是像虞折烟。 林萼华正带着宫女急的直在廊下转圈,一抬头见虞折烟来了,也不让宫女搀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她身上穿着凤袍,头上却是八支衔珠的凤钗,只走了几步,便已是满头的大汗。 虞折烟正带着阿诺从太子跟前过,却见他一张白皙的小脸都晒得黑的,忙俯身用帕子去擦他鬓角的细汗。 谁知陌殊竟一把躲了过去,伸手将她的胳膊狠狠的拂开,“不用你这女人假惺惺的作态,若不是你,我父皇怎能如此冷落我母后。” 这些年虞折烟经常见到陌殊,可却不能待他亲厚,如今母子见面,竟是这样的让人心寒。 他的力气也不算大,可虞折烟还是倒退了半步,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林萼华此时已经赶到了,见两个人闹成这样,不由得冷声对陌殊道:“本宫以前是如何教你的,怎能这样的无理,还不快向夫人赔罪。” 陌殊如远山的眉一皱,然后冷冷的道:“儿臣乃是一国的太子,岂能向这狐媚之人赔罪,岂不辱 没了天地祖宗。” 阿诺原本也被眼前这满脸怒意的太子给吓到了,又见他这样的说自己的娘亲,不由得哭嚎起来,“我阿娘不是狐媚子,你胡说,胡说——” 她的哭闹声顿时将殿内侍奉皇帝的刘玄武给招来了,他甩着拂尘从金銮内出来,见了虞折烟和阿诺如同见到了救星似的。 “姑娘怎么哭起来了。”他忙走到阿诺的跟前,用袖子给她抹着眼睛上的泪,“一会子皇上见了,又得心疼了。” 听到这样的话,太子的薄唇紧抿,好像极力隐忍着心底的委屈。 阿诺这才破涕为笑,“我要见叔父,让他陪我一起玩。” 说完她径直的往金銮殿内跑了进去,耳鬓间那绑着红绸的辫子甩的直飞,十分的俏皮可爱。 虞折烟见状也忙追了进去,待她们一前一后的进去后,林萼华也要进殿,却被刘玄武给拦住了。 “皇后娘娘,皇上说除了夫人和阿诺姑娘谁也不见。”他说完浑然不顾林萼华的脸色,径直的往殿内走去了。 见自己的母后受了这样的折辱,太子一双眼睛气的通红,只骂道:“这狗奴才,如今仗着父皇,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他。” 林萼华见他如此袒护自己,不由得眼圈通红,“母后不委屈,你以后也收敛一些性子,莫要再惹你父皇生气了。” 虞折烟来到金銮殿内,只感觉身上一凉,原来殿内竟置放着冰鉴。 而那刚跑进殿内的阿诺却一下子跑到了龙椅前,如同一只乖巧的猫儿一样趴在封凰的腿上。 封凰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上面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他俊美的脸上满是宠溺的笑,一下子将阿诺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 阿诺伸手去拿御案上的糕点,只啃了一口又觉得不好吃,又伸手去拿旁的。 “叔父昨日怎么没去瞧我,我养的小乌龟昨儿死了,我哭了很久呢。”阿诺说完小嘴一撇,又要哭出来了一般。 虞折烟怔怔的瞧着封凰那满是慈爱的眼神,这些年他对阿诺视若己出,甚至百般的溺爱。 “那叔父叫人在给你找几只更漂亮的养着。”阿诺手上的栗子糕的碎渣全落在了他的龙袍上,他却浑然不在意。 阿诺这才破涕为笑,用左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 她的目光随即被他头上的白璇珠饰冕旒给吸引住了,忙丢下手里的糕点,伸出两只小手去摸着那玉冕上穿成串的东珠。 “好漂亮。”她那双玛瑙似的小眼珠子转了转,“我要让阿娘给我缝在鞋上。” 这玉冕上的东西岂能说动就能动的,刚刚进殿的刘玄武忙道:“姑娘若是喜欢,奴才这就让人备一些东珠过来,您挑选最漂亮的好不好。” 而阿诺瞧见了好的哪里肯放手,还是伸手想要摘那上面的龙眼大小的珠子。 封凰将她慢慢的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伸手将自己的玉冕摘了下来,一边递到她的手里,一边用极其温柔的口吻说,“喜欢哪一颗尽管摘。” 虞折烟见状忙道:“封凰,你太宠她了,最近她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封凰用手轻轻的捏了捏阿诺的脸颊,“这孩子天真无邪,一瞧见她我心里的烦闷便一扫而空。” 虞折烟不由得话锋一转,忙说起今天的事情来,“你待陌殊也太苛刻了些,如今天这样的热,一会子得中了暑。” 听到太子,他眼底的暖意才渐渐的散去了,“那孩子的脾性最是像你,连他的师傅都说他书不好好念,每日只调皮捣蛋的,一件正事也不去做。”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虞折烟哪里有不心疼的,“是你实在对他太严苛可了,百姓家里的孩子像他这样的年纪,还正每日玩笑打闹着呢。” 封凰淡淡的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既然如今贵为太子,自然是要收敛着脾气的。你放心,我以后不再罚他便是了。” 说完他便命刘玄武去殿外,只宣他的口谕,免去太子的责罚。 然而很快刘玄武便进来了,却是满头的大汗,他支支吾吾的道:“太子不肯起来,只说您罚了他跪上三日,他还说不必旁人求情。” 瞧那刘玄武满脸心虚的模样,只怕陌殊说了更不中听的话了。 听了这样的话,虞折烟原本以为封凰会龙颜大怒,谁知他却淡然的道:“去传朕的话,只说皇后 教子无方,罚她和太子一起跪着。” 林萼华虽不是陌殊的亲娘,可这四年来却是百般的疼爱陌殊。她的父亲又是封疆大吏,在朝中也是极有威望的人,有他在陌殊的太子之位才做的稳。 虞折烟刚想起求情,却见封凰的唇角微抿,竟是发怒的前兆。 封凰和顾玠不同,封凰生气起来脸上却是极为平静的,但手段却是极为残酷的,这让人又敬又怕,远比顾玠的打骂更让人害怕。 她见此情形,也不敢再求情了。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太子果然进殿来了。 陌殊的脚刚踏进金銮殿,便瞧见在父皇怀里的阿诺。她坐在封凰的腿上,手里拿着他父皇的玉冕,似乎在揪着上面的珠子。 而封凰那宠溺的眼神,却是从未给过他的。 明明他才是父皇的嫡子,他奋发读书,却还是得不到父皇的嘉奖,为何这野种,却被父皇捧在手心里。 他跪在地上,眼睛里却满是委屈,“全是儿臣一个人的错,还请父皇收回成命,放过母后。” “以后你若再犯错,朕便连她也一起责罚。”封凰瞧着陌殊,没想到这孩子竟这样的蛮横,“以后朕再从你嘴里听到那胡言乱语的话,决不轻饶。” 待陌殊退下后,虞折烟这才将封凰怀里的阿诺给扯了下来。只是那玉冕上的东珠还是被她扯下来 了几颗,只玩了一会子,便不再觉得新奇了。 封凰便命人将各地搜罗来的好玩的东西给阿诺送了过来,又命人备下了御膳,吃完之后虞折烟才带着阿诺出宫。 阿诺一边跟在虞折烟的身边,一边玩着手里刚得的,用舍利穿成的马。 两个人的影子落到朱红色的宫墙上,阿诺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扯着虞折烟的袖子,“阿娘,你说叔父是不是我的爹爹。” 虞折烟的脚猛地停下,冷声呵斥道:“你这孩子又找打了是不是,胡说什么?” 阿诺被她吓到了,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你告诉我,我爹爹是谁,为什么我没有爹爹。” 虞折烟并未像以前一样去温柔的哄她,只是冷然道:“你有爹爹,他会回来接咱们母子的。” “我不信,我要叔父做我的爹爹,他长得好看,又待阿诺好,他就是我的爹。” 阿诺本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从未见过顾玠一眼,唯一自小陪伴着她的就是封凰。那种宠爱,连虞折烟都自愧不如,阿诺甚至曾私下里偷偷的叫封凰为爹爹,虞折烟都是一清二楚的。 虞折烟听她说这样的话,拽着她细细的胳膊,一下子拽到自己的跟前来,伸手便往她的屁股上打去,“你若再胡说,我便让你再也见不到你叔父。” “他们都说我是个野孩子,都说我连姓也没有,连爹爹也没有。”阿诺哭的嗓子都哑了,丢下怀里的玩物,便要往回跑,只想去找封凰去。 路旁经过的宫女瞧着虞折烟虽脸上带着面纱,眼底的怒气却是瞧得一清二楚的,便谁也不敢上来 阻拦,眼睁睁的瞧着她死死的拽着阿诺的胳膊顺着甬道往前走。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父女 阿诺的哭声很凄厉,走在宫闱里,那些宫女和内侍都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 然而待她们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却迎头撞上了一个美艳的女人,却见她一身淡粉色的衣衫,散花水雾百褶裙,又披了藕色的烟罗软纱。 头上挽着飞天髻,上面斜插着六支光灿灿的步摇,看起来极尽奢靡。 封凰登基之后素来节俭,连皇后娘娘都的金银首饰都是有定数的,如今能这样这样不守规矩的,就是最得皇帝喜欢的贤妃。 虞折烟也不知晓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只知晓曾是旧宫中的人,不过样貌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的相似。 只还听说以前叫烟儿,连个正经的姓名也没有,是封凰给了赐了慕姓。 她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上,身边还有五六个宫女侍奉着。瞧见虞折烟和阿诺过来了,忙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圣上最疼爱的阿诺姑娘吗,好端端的哭什么。”她挡住了虞折烟的去路,只俯下身子来用帕子擦拭着阿诺脸上的泪珠。“瞧你哭的惨的,像是死了亲娘一样。” 阿诺的哭声渐渐的止住了,虞折烟只淡淡的说,“不娘娘费心。” 这慕烟儿仰仗着封凰的宠爱,几乎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封凰不重女色,宫里也只有一妃一 后,林萼华也一心只有太子,哪里顾得上她,所以她也越发的恃宠而骄。 而她早就听闻封凰经常出宫去私会一个臣妇,朝中之人也是议论纷纷,甚至传闻这臣妇的女儿也是皇帝的骨血。 她见过阿诺几面,细细的瞧着这粉雕玉琢的孩子与封凰无半分的相似,她这才放心的。 慕烟儿见虞折烟脸上蒙着面纱,可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是极美的,尤其是那双玛瑙似的眼珠,让人见了忍不住的喜欢。 “见了本宫不姓礼也就罢了,还这般的无理,可真是个乡野村妇,不知深浅。”她冷冷的说。 虞折烟直视着她,毫无畏惧之意,“皇上曾下旨,不让我跪任何人,娘娘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去问皇上便是了。” 见她拿着封凰压派自己,她只冷笑着:“本宫知道皇后找你入宫是为了什么,太子不学无术,皇上早就厌烦至极。” 陌殊毕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被人这样的作践,她岂能不气恼,只冷然道:“这事不劳您费心。” 那阿诺虽在生虞折烟的气,可毕竟是自己的娘亲,见被人欺负了,从地上抓起一把土便往贤妃的裙裾上抹去。 贤妃身上的裙子可是用金线绣的,更是最上等的烟罗纱,见被一个顽劣的丫头给弄脏了,伸手便将阿诺给推到了地上。 “你可知道本宫这身衣裳值多少银子。”慕烟儿气急败坏的说,“给本宫掌她们母子的嘴。” 虞折烟见阿诺摔在了地上,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那些上来的宫人。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虞折烟的声音冷冽,眼睛里森森的寒意。 宫里的人都是明白人,自然是知晓这个夫人与皇上关系非同一般,一个个只站在远处瞧着,谁也不敢动手。 见此情形,慕烟儿气的半死,可她也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虞折烟抱着阿诺离开了。 虞折烟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之后,便忙让丫鬟画岫拿来药来,待撩开衣衫,却见细细的胳膊都摔破了。 待虞折烟帮她抹好药之后,一抬眼却见她眼泪汪汪的瞧着自己,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那是个疯女人,你下次不许再招惹她了。”虞折烟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今日阿娘不该打你的,给你陪个罪好不好。。” 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子还是被她被憋了回去,她一下子抱住虞折烟,“阿娘,你带我去找爹爹好不好。” 虞折烟目光里满是黯然的神色,“你不知想住皇宫那样漂亮的屋子吗,你爹爹去给你盖去了,等盖好了就来接咱们娘俩。” 阿诺毕竟是个孩子,对虞折烟的话几乎是深信不疑,顿时破涕为笑,“那阿诺的爹爹长得可俊俏?” 虞折烟伸手将桌上的铜镜给拿了过来,“你爹爹跟你长得很像,等将来你瞧见了跟你一样俊俏的人,便是你爹爹了。” 阿诺拿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子,才恋恋不舍的丢开睡下了。 虞折烟知晓她今日累着了,只拿着扇子慢慢的替她扇着。阿诺睡得香甜,嘴角还凝着淡淡的笑意。 直到扇的手腕有些酸疼,她这才撂下扇子,往屋外走去。 她的丫鬟画岫忙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夫人。” 自从她搬到了这里来,封凰给她找了个丫鬟,和两个小厮。这丫鬟画岫以前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家里落败了才卖身为奴的,半世妥帖圆润,倒是十分得虞折烟的喜欢。 可虞折烟待她却并不怎么亲厚,因为她知道,这丫鬟不过是封凰派过来监视着她的,自己的一切他都会原原本本的禀告给封凰。 出岫浅笑道:“夫人,明日去庙里的马车已经备下了,您若是带着阿诺姑娘,奴婢便多备一些瓜果糕点,省的姑娘饿了。” 虞折烟思忖了一会,“明日阿诺也去,你将她那件淡紫的罩袍带上,山上阴冷,总是会用到的。” ********** 金銮殿内八角宫灯的光将封凰的背影映在他身后的龙椅上,封凰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日了,连晚 膳也是草草的吃了几口。 刘玄武正端着茶盏过来,不由得哎呦一声道:“皇上,您的袖子又磨破了,这个月已经缝补了两次了,还是叫人做一身新的罢。” 封凰登基后极为节俭,这龙袍也是补了又补,穿了整整四年。又因为他整日的批奏折,袖子也已经磨得很薄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件龙袍要费三万两白银,足够养活几百口百姓,朕岂能这样的铺张浪费。” 刘玄武不由得摇了摇头,却见那玉冕上的珠子被阿诺扯掉了几颗,忙低着头在地上寻着。 他正寻着,却见殿外守着的侍卫恭恭敬敬的进殿,“皇上,王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启奏。” 封凰的眼睛从那奏折上抬起,将手上的狼毫放在砚台上,“让他进来。”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王大人便急匆匆的进了殿,请安之后,不待封凰询问,便忙道:“皇上,大理寺的人在巡查京城的时候,抓到了上官佐,那是顾玠的亲信,当初跟着他一起在洛阳失踪的,想必知晓顾玠这些年的行踪。” 当初跟顾玠走的人,大都是昔日宫中的守卫,皆是权贵子弟出身。而那上官佐的父亲前几日过世了,想必他是来进京祭拜父亲的。 这四年来封凰是第一次听到顾玠的消息,即刻道:“叫大理寺的人即刻审,然后加强守卫,若是有人将他救走,朕决不轻饶。” 那王大人领命忙走了,若自己真的能追查出顾玠的下落,升官发财可是指日可待了。 刘玄武好不容易才将那珠子找的齐全了,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皇上,您还是早些歇息罢,今儿您去哪位娘娘的宫里,奴才好让人送信过去,让娘娘们准备迎驾。” 如今后宫只有两个主子,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少了,而敬事房连绿头牌也免去了。 封凰将批阅好的奏折合上,“去贤妃宫里。” 刘玄武知道封凰宠爱那贤妃,多半的时日都是去贤妃的宫里,而皇后却是备受冷落的,也难怪太子殿下为自己的母后抱不平。 那慕烟儿得了信,自然是欢喜的很。她今日刁难了虞折烟,又推了那小丫头,虽面上不怕,可也怕封凰找她问罪。 再说这宫里向来是最以讹传讹的地方,也不知道事情传到封凰的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让丫鬟给她画了精致的妆容,眉间用朱砂画了一瓣桃花,有用了沉香木熏了衣衫,走起路来,袅娜生姿。 慕烟儿早早的守在宫门外,见了御撵过来,忙跪下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封凰从轿撵上下来,却浑然未瞧她一眼,只径直的往殿内走去。她不由得心内一紧,却偷偷的打量封凰的脸色,还是往日的风轻云淡,这才微微的舒了口气。 待两个人进了殿,封凰坐在椅子上,瞧着桌上摆放着装糕点的金盘子,不由得目光一变。 “怎么,如今连瓷的都不用了,改用金器了?” 慕烟儿以前不过是个粗使的丫鬟,在宫中浸染了这些年心里也没有横竖,她见封凰开口询问,便急忙殷勤的回答。 “皇上可还喜欢,是臣妾亲自命造办处的人做的几套金器。” 封凰的脸上依旧平淡如水,瞧着她道:“阿诺那孩子喜欢香云纱的裙子,你今夜就给她做一件罢,然后用缂丝绣的针法,给她绣四只蝴蝶。” 听到这话,慕烟儿顿时脸色大变,这缂丝绣极难,这四只蝴蝶没有几天几夜是绣不完的,他让她连夜绣,只怕是故意刁难自己。 贤妃明白了过来,她委屈至极,“皇上可是责怪臣妾今日失手推了那阿诺一把,臣妾——” 封凰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层淡淡的阴冷,“朕不过是让你给阿诺做一件衣衫,何谈责怪二字。” 此时贤妃终于知道怕了,原来最让人觉得恐怖的,不是对她露出獠牙的人,而是站在她面前,对她笑着的人。 ********** 虞折烟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去城外寺庙里的东西,阿诺因为要出去玩,那张俏皮的脸上是抹了抹不去的。 小厮们已经将马车备好了,也按照虞折烟的吩咐,没有找太华丽的。 虞折烟还未待人搬来凳子,便先将阿诺放在了马车上。她也未等虞折烟,便自己掀开了帘子,钻了进去。 然而钻进马车里的阿诺很快发出了一声的尖叫,这让正踩着凳子往上爬的虞折烟脚下一滑,竟险些摔下去。 虞折烟忙上去,待她将帘子掀开,却见封凰居然在里面,而阿诺正钻进了他的怀里,细嫩的胳膊还紧紧的搂着他的胳膊。 “你怎么来了?”虞折烟紧紧的蹙着眉。 “每日都批阅奏折,去城外的庙里散散心。”封凰薄薄的唇落在阿诺白皙的脸颊上,眼底尽是宠溺,“再说阿诺也希望我陪着她一起去。” 虞折烟看着她们,不由得想起了顾玠,若此时阿诺能在他的膝下承欢,该有多好。 可是他临走前还在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封凰的。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封你做皇后 路上,阿诺一直在封凰的怀里,她自小就十分的黏着封凰,这是这样炎热,她也不怕悟出痱子来。 她小小的脑袋靠在封凰的肩膀上,十指成梳,在封凰乌黑的头发上梳着。 在封凰面前的她总是那样的乖巧,一改在自己面前的顽劣。 阿诺撩开帘子,瞧着车窗外的景致,一双乌黑的眼珠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一个劲儿的指给封凰看。 一直走了将近三个时辰,马车才到了城外的庙。 吵闹了一路的阿诺才下了车,便嚷嚷着叫封凰带她去逛逛。 封凰见虞折烟脸色发白,只以为是舟车劳顿了,便温柔道:“你若是累了,便在这里歇息一会,我带阿诺进去烧一炷香。” 虞折烟点了点头,可等他们两个人进了庙里,她却转身去了旁边的姻缘庙里。 那姻缘树上的红色绸带无数,大都是待字闺中的女人求的,不过是求一段美满姻缘的。 她不由得想起来,自己上次踏足这里的时候,还是为她的姐姐求姻缘的,没想到老天无眼,竟害了姐姐一命。 不过她还是遇见了冬琅,或许这就是命。 虞折烟带着面纱,站在姻缘树下怔怔的出神,只见她神姿翩然,虽瞧不见脸,只瞧着那双似水似雾的眼睛,也知道定是个美人,所以许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她的身上偷偷的瞄。 虞折烟正瞧着那红绸上的一个个名字,一个绑着石子的绸带却狠狠的砸在了她的面前。 许是站在她对面的人往树上扔的,没想到竟然砸到自己的面前来了。她原本也不像管这样的闲事的,可目光落在那绸带上之后,满脸的震惊。 震惊之后却是一阵的狂喜,那上面竟写着她和顾玠的名字,连那字迹也是十分熟悉的。 她提起有些碍事的裙裾,疯子似的往树的另一面跑,却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往庙门处走着。 而那人头上戴着帷帽,脸也被黑纱遮住了,这让虞折烟更加的相信,一定是冬琅不想让人知晓他的身份。 虞折烟歇斯底里的喊出那个名字,“冬琅。” 而那走着的人却并未回头,甚至连脚步也没有停下。 虞折烟见状拼命的追赶,可那个人走的很快,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他越来越远。 “他非礼我,你们给我拦住他。”她拼命的一边喊叫着,一边指着那热的背影。 果然她的这一荒唐的招数十分的奏效,果然又接过五大三粗的人将那男人给拦住了。那带着锥帽的人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似乎要腰间的佩刀拔出来。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虞折烟已经满头大汗的追了上来。 此时周围的人忙道:“就是这恶棍欺辱姑娘了是不是,我们这就拉着他送到官府里去。” 虞折烟却并未理会他们的话,只是慢慢踮起脚尖,想要去扯那男人头上的锥帽。 她的脸上遍布着眼泪,好像她真的受尽委屈了一般,她哽咽着,可手指刚刚碰到那纱幔的时候,却被那男人一把拂去。 “姑娘自重,我不曾见过你,又何谈轻薄这句荒诞至极的话。”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意。。 可就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虞折烟的心一刹那被推到了谷底,那样陌生的声音,不是她的冬琅。 虞折烟的脸上的面纱被她的眼泪给浸湿了,便是撞了南墙,却还是不肯死心,她一下子扯掉了那男人的锥帽。 果然锥帽掉下来之后,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 似乎所有的力气被抽干了,她浑然不在乎旁人的怎么瞧她,只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然后歇斯底里的扯着那男人的裤角,“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 既是在姻缘府里,两个人又这样的闹起来了,旁人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那男人自知颜面尽失,只想将被她扯住的裤脚给拽回来,谁知“刺啦”一声,那麻布的裤腿竟扯开了,露出了一截腿。 男人的身体被女人瞧见了自然是不雅观,而且有伤风俗。 那些瞧热闹的姑娘们忙转过身去,羞得面红耳赤。 虞折烟看着他粗壮的小腿,忙将手给放开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有些愧疚的抬起眸子,“我不是故意的。” 那男人脸上满是狼狈,只指着她骂道:“不知廉耻的女人。” 说完那个男人便穿过瞧热闹的人群,一溜烟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封凰和阿诺从寺庙了出来,却在马车旁未见到虞折烟,一询问那赶车的小厮,才知道她来了姻缘庙里。 然而他刚领着阿诺过来,却瞧见空地上围满了人,也不知道瞧着什么呢,一个个议论纷纷着。 阿诺见有热闹可瞧,便放开封凰的手,只奔着那人群冲了过去。 封凰见这样多的人,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也加紧脚步追了上去。然而当他隔着人群瞧见跌坐在地上的虞折烟时,顿时脸色一变。 封凰冷声道:“都让开。” 众人听了这个声音,虽未瞧见封凰的人,但声音里的那威严和高高在上的气度,却让人忍不住的臣服,然后很快人群便让开了一条路。 阿诺忙跑到虞折烟的面前,用那双子稚嫩的小手慢慢的抹着虞折烟脸颊上的泪珠。 “阿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阿诺,我替你去报仇。”虞折烟抬起眼睛,瞧着那张与封凰有七分相似的小脸,一下子将自己的女儿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封凰也走到了她的面前慢慢蹲下身子,沉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虞折烟哭的狼狈,哪里能回答他的话,倒是一旁瞧热闹的人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句,“刚才有人轻薄了你家小娘子。” 随即又有人喊道:“我瞧着是这小娘子轻薄了人家,真是世风日下,都许了人家还这样的恬不知耻,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封凰见这些人如此折辱虞折烟,冷声道:“都给我滚。” 他向来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这样的生起气来,让人不由得心惊胆战,连虞折烟怀里的阿诺都吓得哆嗦了一下。 而那些瞧热闹的人,也吓得都走了。 待众人都走后,虞折烟才慢慢的将阿诺从自己的怀里给放了出来。 封凰的眉宇紧皱,眼角流露出的关怀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她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紧紧抓在指缝里的东西,那正是姻缘树上用来许愿的的红绸带。 而那上面却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虞折烟,顾玠。 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却成了封凰一声的噩梦,他的眼睛里终于不再平静了,“你见到他了?” 虞折烟慢慢的摇了摇头,头上的钗环沙沙作响,“不是他,不是他。” 封凰听了她的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喘息。哪怕他现在站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蛰伏在他的江山里的男人,依旧夜不成寐。 他故作平淡的口气,“这世间重名重姓的人有很多,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到自己想见的人,岂是那样轻易的事情。” 此时已是初夏,山上的桃花竟尚未凋谢,花影交错中,一个男人正悠然而立。他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袍子,外面套了件同色纱罩衣,腰间一条玉带,彰显着他身份的贵气与不凡。 刚才和虞折烟纠缠了一番的男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主子,属下屠八回来了。” 那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折了一枝桃花,“事情都办好了?” “按照主子的吩咐,已经将那红绸带挂了上去。”他虽畏惧眼前这个男人,却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主子何必亲自去挂,那样才更显得虔诚。” 那人冷若寒霜的眼底闪现出无尽的痛楚,“那里是我的伤心地,我求得不知今生,是来世,我只愿意来世与她再为夫妻。” 屠八跟了他整整思念,从未见他笑过,更别提说起自己的心事。他这一番话顿时让他受宠若惊。 而那男人说完这话之后脸色越发的冷,“大理寺的眼线传信过来了,那上官佐在言行逼供下将自己的舌头咬下了半截,想必他也不会将咱们的行踪说出去。” 这样血淋淋的事情被他面无表情的说出,那屠八不由得问道:“没想到那坏事的家伙倒是个有烈性的,咱们也还下手救他出来?” “他对我很重要,自然是要救的,不过却想个办法。”他说完便将手里捻着的那支桃花丢弃在了地上,竟无半点怜惜。 屠八正瞧着那枝桃花若有所思,那没有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裤子怎么扯开了?” 他已经用柳树枝子给绑好了,没想到还是被瞧了出来,不由得悻悻的道:“刚才被一个疯女人给 弄得。” “哦?我让你去帮我办差事,你自己却惹了风流债。”他的声音冷冽,“你越发的厉害了。” 屠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再也不敢了。” 而就在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的下山去了,车轱辘卷起阵阵的尘土,让路边的花草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虞折烟坐在马车里,满肚子的心事,即便封凰已经盯了她半晌,她都不曾发觉。 阿诺在封凰的怀里睡得香甜,她细嫩的胳膊紧紧的搂着封凰,连睡梦中也是万般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虞折烟慢慢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一抬头迎上封凰炙热的目光。 “我表哥昨日捎信过来,说我舅舅病重,我想去江南瞧瞧他。”虞折烟随是商量的话语,可声音里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如今封凰贵为一国之君,能这样跟他说话的,也只有虞折烟一个人。 他知道当初顾映莲将云霈昌发配到了边疆,父母也受到了牵连,几辈子攒下来的家产全都被抄走了。 可怜这对老夫妻,年老了却还流落在市井,而且还日日担心自己不知生死的独子。 想来她舅舅的病就是那时候积下的,后来封凰登基,大赦天下,连云霈昌也发配原籍,做了地方的县令。而她舅舅的病却越发的重,便是她经常送去珍草奇药,也没有半分的起色。 “江南路途遥远,我命人代你去瞧瞧,我会从宫中选几个太医——”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虞折烟一把打断了,“都四年来,你囚禁我已经四年了,难道你还不放心吗?不如比派衙役将我押送过去可好?” 虞折烟的话如同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划在他的胸口,他苦涩的道:“我不过是为了保护你的周全,没想到你竟这样的误会了。” “既然是误会,你便让我去江南。”她满脸的郑重,“我要带着阿诺一起去。” 封凰还是妥协了,“好,我会去安排这件事的。” 见他答应了下来,虞折烟一时间也找不到旁的话来说,只想拿起扇子给睡熟了的阿诺扇扇风,却发现封凰的手有些发颤。 虞折烟知道,当初顾映莲私下里为了作践他,割断过他的手筋。如今陡的这样的厉害,只怕是抱的阿诺太久了,旧疾复发了。 虞折烟忙将马车上的毯子铺上,然后道:“将她放下来罢,你抱在怀里,实在是太闷热了些。” 封凰低头见她的小脸上满是细汗,便按照虞折烟的吩咐,将她轻轻的放在了软垫子上。 虞折烟见他脸色惨白,忙亲自倒了杯茶递到了他的面前,“有些凉了,你将就着喝些罢。” 刚才她还是剑拔弩张的模样,这会子便满脸的关怀,这让封凰空荡荡的心口是有了一些的暖意。 然而他的手却陡的厉害,待喝进嘴里,只剩下了一半。 毕竟是因为阿诺的缘由,一码归一码,虞折烟还是觉得十分的歉疚,忙伸出手替他揉着手腕。 她的动作极轻,似乎是那样的小心,连眼底的担忧,封凰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轻轻的开口道:“我封你做皇后如何?”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和她很像的男人 听到了这样不着边际的话,虞折烟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说什么痴梦,林萼华以前是骄横跋扈,可如今也是贤良大度,母仪天下,你难道想无缘无故的废后,这岂是明君所为?” 听到她带着讽刺的话,封凰的目光幽幽沉沉,不变喜怒,“开朝的文帝曾二后并立,也是有过先例的,我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陌殊也会留在你的身边。” “你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人人称赞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圣君,可是我知道你究竟有多么的冷血无情,并非良人。”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凉意,“而且我并不爱你。” “你难道再等他?”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惨白,眸底一片不甘,紧攥的指节隐隐发白。,“难道他一辈子不出来,难道你要带着阿诺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你宁愿苟活一世,也不愿意做皇后吗?” 虞折烟刚想斥责他锥心刺骨的质问,而原本躺在软垫上睡着了的阿诺却叮咛了一声,没想到竟被吵醒了。 不知道他们的话,她听进去了多少,只是用稚嫩的小手拉扯着虞折烟的手,“阿娘若是皇后了,阿诺便可以长长久久的在皇宫里住了,可以穿漂亮的衣裙,可以戴漂亮的发簪。” 她说完便又去扯封凰的手,然后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 虞折烟和封凰的手都是那样的冰凉,只有阿诺的手是滚烫的。 当虞折烟的手指触碰到封凰的,她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然后狠狠的抽回自己的手。 “你这孩子在胡言乱语。”她冷声的呵斥道:“你若再说这样的话,就别认我这个娘亲。” 虞折烟从未如此疾言厉色的对阿诺,弱小的孩子顿时吓得连哭也不会了,只惊恐的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封凰忙将阿诺搂在怀里,伸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脸颊,“没事,别怕。” 虞折烟却猛地将阿诺从封凰的怀里拽了出来,“我教训女儿,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他的声音里终于不再平静,“这样的话我以后绝不会再提及,你也不必拿着阿诺来出气。她不过是个孩子,但也会记得谁对她好,不像你,是块永远捂不热的顽石。” 说完封凰便叫马车停下,自己下车而去。 ************* 从姻缘庙里回来这几日,虞折烟一直将自己闷在屋子里,手里拿着那红绸一直发着呆。 连阿诺也不敢招惹她,只每日自己闷在院子里荡秋千,也不敢像往日一样嚷嚷着要封凰来看她。 去江南的一切也收拾妥当了,偏巧的是朝中的沈将军的夫人携着儿女要回江南探亲,虞折烟便跟随者着她们一起走。 这日早晨天刚刚亮,那收拾妥当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外,虞折烟牵着阿诺的手从宅院里走了出来。 阿诺并没有因为去江南脸上而有欢喜的神色,只是遥遥的看着皇宫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 然而等两个人坐上马车,封凰也没有出现。 封凰果然是个事无巨细的人,又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来装行李,然后命人填补了一些路上要用的 东西,吃的喝的,甚至连阿诺玩耍的物什也备了一箱子。 出京城的时候,阿诺还撩开帘子,将头伸出窗外,依旧在等着那个人过来送她。 虞折烟伸手慢慢的摸着女儿头,轻轻的道:“你叔父不会过来了,他上朝很忙的,不过他给你备下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一会娘拿给你瞧瞧。” 听到虞折烟的话,阿诺满是期盼的脸上渐渐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的脑袋耷拉着,再无往日的欢喜。 那与她同行沈夫人原本是江南的人氏,与虞折烟倒算是半个同乡。所以两个人也是十分的亲厚。一路上虞折烟和那沈夫人做个伴,也不至于烦闷。 那沈夫人年岁与虞折烟相差无几,倒是有个七岁的女儿,十分的乖巧听话。 那沈夫人只听这家的夫君说虞折烟是极为重要的人,一路上更是要丫鬟们小心侍奉,百般殷切。 不过半个月的路程,他们的车轿便到了广陵郡。一行人在酒馆里歇息的时候,便听人说山上的土匪很多,还让她们一行人主意一些。 虞折烟倒是不担心这些,随行的人有三四百人,而且乔装打扮的侍卫,自然比怕那些山间的土匪。 那沈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只笑着说,“那土匪可不敢劫咱们的车队,那每座山头也就几十个土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劫咱们。” 虞折烟依旧蒙着面纱,被遮挡住的唇角微微的抿了抿,“咱们这几辆车太过扎眼了,一瞧便是富 庶尊贵人家的东西,只怕他们要钱不要命。” 其中最奢靡的要属虞折烟的马车了,只怕是封凰特意叫人备下的,华顶上还雕刻着万紫千红的花纹,四周还用鲛丝扎结,四角更是悬着琉璃宝灯。 虞折烟也觉得这东西容易招惹出是非来,虽呆着舒服,也难免会让不诡之人惦记着。 果然一行人穿行在官路上,却忽然听见茂林中似乎有轰隆隆的响声,那侍卫赶忙放高了警惕,然而还未拔出刀剑,山上便有顽牛般大小的石头砸了下来。 那些侍卫急忙要往前冲,却不料竟有无数的箭从茂林中射出。 这山中原本是乱草横生,只见箭射出来,却不见半个人影。 很快那些士兵便死伤了大半,虞折烟的马车也被砸了中了,好巧不巧的是砸在了拉车的马上,那马瘫倒在地上吐着白沫,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很快其他的马受了惊吓,乱跑乱撞了起来,虞折烟的轿子不知被撞了多少下,她本能的将阿诺搂在怀里。 很快那箭便停了,刺鼻的血腥味隔着轿帘子都散了进来。 虞折烟本能的抱着阿诺要赶紧逃,谁知一撩开帘子,便瞧见山上下来无数个土匪,将他们的车队紧紧的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细细的算了一下,大约有几千个,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手里拿着砍刀,从山上下来。 阿诺也吓到了,紧紧的抱着虞折烟的脖子,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脖颈中。 那些护送的侍卫已是死伤大半,有不曾见过这样多的土匪,也不敢反抗,只丢开兵器,跪地求饶起来。 而为首的那土匪头子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拎着砍刀便往虞折烟的轿子面前走来。 他拎起刀子,一把将马车的门劈开,然后瞧着缩在角落里的母子,“出来跟我们走罢。” 虞折烟佯装镇定,“我们几辆马车上的东西都给你们,放过我们这些人罢。你背上了太多的人命官司,只怕连官府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大汉盯着她“你这妇人倒是还有几分的胆色,不过旁人的命可以不要,但是别人可是花高价要你的人了。” 听了这话虞折烟不由得心内一惊,只不断的思索着究竟是谁要她的命,可她这几年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曾得罪于谁。 想到自己在劫难逃,只认命的道:“既然如此,我跟你们走便是了,我女儿留在我身边也是碍事,还请您饶过她一命。” 谁知那土匪头子冷笑一声,“你女儿的命也被任何买走了。” 虞折烟顿时心内一凉,刚想怎么跟这大汉谈条件,谁知那大汉从怀里掏出灰褐色的手帕子,一下子捂在了虞折烟的鼻子上。 看着自己的娘亲晕了过去,阿诺张嘴便咬在了那人的胳膊上。 那大汉疼的直嚷嚷,伸手便要往阿诺的身上揍。然而他的手尚未下去,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 人却将他的手狠狠的拦住。 很快那男人便阿诺扯开,然后冷声对那大汗说,“我家爷要的是活人,你这一拳揍下去,这孩子若死了,你可赔不起的。” 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如此跌了面子,那土匪头子也只得压住自己的火气,笑呵呵的说,“这小崽子力气倒还挺大,不过这样漂亮的小丫头我还真不忍心下手。” 那书生打扮的人这才冷哼一声,随即拍了拍手,很快那山路上便出现一辆马车,将虞折烟和阿诺装进去之后,一路往南疾驰而去。 那沈夫人见虞折烟和众人早就吓得不轻,自然也顾不上虞折烟了,众人见她身份神秘,那些土匪也只掳了她去,想必是直冲着她而来的,他们不过是平白受到牵连罢了。 阿诺躲在那马车里,受惊过后倒也平静下来了,只在那里抱着虞折烟昏过去的身体。 她一边观察着周遭的情形,一边侧耳听着车外赶着马车的人说的话,刚才那书生打扮的人的声音传来。 “你有没有觉得那丫头很像一个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刚才的时候便觉得熟悉,这细细想来竟有七分的相似。” 那人接着道:“我瞧着那丫头的脸竟十分像咱们主子,瞧着那生气咬人的样子,竟跟咱们那位活阎王有的一拼。” 又有人接着道:“可不是,刚才我都差点给她跪下磕头了,你们说她莫不是咱家主子的私生女? ” “呸,咱们劫的是沈将军的妻女,与咱们主子可没有半分的干系。”又有人接着道,“不过他娘的也太像了些。” 阿诺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只爬到前面去,将头伸了出去,“几位爷,你们抓错人了,我与娘亲不是沈家的人。” 几位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人听见身后传出了声音,吓得差点从车上掉下去。 那书生打扮的人瞥了他一眼,“小丫头在这里诓骗起人来了,也不瞧瞧我是是谁,可是小诸葛白奉。” 又有人接道:“那些马车就属你与你娘的华丽,那些奴才们对你们恭恭敬敬的,若说你不是沈将军的千金小姐,我就将脑袋摘下来给你。” 阿诺叉着腰,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气愤,“你这脑袋长在脖子上也是无用,摘下来也是块无顽石罢了。” 那男人被见自己被一个小丫头骂的狗血淋头,脸面上也是挂不住的,“呸,你这丫头片子若再胡说,我就将你丢在山上喂狼。” 那小诸葛白奉瞧着她的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趁着马车上坡的工夫,忙抓了一把泥,抹在了阿诺的脸上。 众人见那张脸终于被遮盖住了,这才重重的舒了口气。 *************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的厉害,脑袋也是嗡嗡的作响,也不知那些可恶的混账用了多少的迷药。 她坐起身来,却见阿诺正坐在自己的身边,紧紧悬着的心才微微的放下。 见到虞折烟醒了,阿诺才满脸欢喜的蹦了起来,“阿娘,你可醒了,那些坏人都欺负我,还往我脸上抹泥,你替我去教训他们。” 虞折烟的目光落在阿诺那带血的衣领上,吓得忙拉过她查看,“你是不是伤到哪里了?为什么身上会有血?” 阿诺满脸骄傲的道:“是那欺负娘亲的人的,我狠狠的咬了他。” 虞折烟这才放下心来,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却发觉她们被扔在了柴房内,身下却是几捆湿漉漉的稻草。 而屋内连窗户也没有,只有一个关的严严实实的木门,唯一能透光的却是那木门上的的洞,而那洞口处也置放着几个硬邦邦的包子,想来是有人给她们送过饭了。 阿诺捂着干瘪瘪的肚子,“娘亲,我饿了。” 虞折烟忙走过去将拿了包子递给她,“吃这个。” 自小娇生惯养的阿诺哪里吃得惯这些,只皱着眉头咬了一口,便狠狠的丢在了地上,“我要吃胭脂鹅脯,才不吃这样恶心的东西呢。”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挑三拣四的,这让虞折烟一时间气愤不已,刚想斥责她几句,谁知那丫头瞧了瞧那门洞,似乎要钻出去的架势。 “阿娘,我能出去。”她一边欣喜的道:“我出去给找好吃的。” 虞折烟还未来得及阻止,却见她瘦小的身子微微的一滑,竟一下子跑到那柴房外面去了。 自己的女儿她也是了解的,知道她古灵精怪的,通常都是不会吃亏的。 “一定要打听清楚这里是哪里。”虞折烟赶紧吩咐她。 也不知道阿诺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只听见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阿诺并没有听到虞折烟的话,只出了屋子,便被眼前的精致给惊呆了。她自诩是见过世面的,连那煊赫辉煌的皇宫她都去过,可见了这里的雕梁画柱,依山傍水的秀丽精致,竟是万般的惊奇。 这里是在群山之中建造的一处极为华丽的宅院,亦不知有多少间房屋,可见往来的侍婢如天宫的仙娥,步步生辉。 她原本就小,旁人哪里会注意到她,她见那侍婢手里都端着瓜果糕点,便悄悄的跟在她们的后面。 很快就到了那书房,那些侍婢将东西送进去之后,恭恭敬敬的便出来了。 阿诺见书房内没有动静,便悄无声息的推门进去了,只见屋内焚着檀香,书桌上还摆着那几道糕点。 她忙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抓起那梅花糕便往自己的袖子里塞。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书架上传来了一声轻咳声,她手里正拿着的糕点也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却见书架旁竟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公子,那小公子满脸好奇的走过来,“你是谁?这山庄里无外人进来的,难道你是下房奴才的屋子里的?” 阿诺不知他的话,却只想着她与虞折烟的屋子破破烂烂的,连奴才也不肯住了,便想了没想的便点了点头。 那小公子这才道:“这糕点你多拿些便走罢,一会我舅舅便过来让我背书了。” 阿诺这才发觉他手里还拿着《诗经》,连她都倒背如流了,这看起来比她还年长几岁的小公子还不会。 她最喜欢背书了,因为在京城的时候都是封凰亲自教她的,她聪慧的很,每当她背完之后,封凰总是拿着珍宝或者好吃好玩的东西赏给她。 “背书多好,若是背的好了便会有奖赏的。”她笑嘻嘻的说,“你可都会了?” 那小公子皱眉摇了摇头,“我天生蠢笨,学习东西比旁人总是慢上几分,所以经常被舅舅打骂。” 阿诺摇了摇头,“啧啧啧——真是惨无人道的恶徒,不过我倒可以教你一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很快那小公子便按照阿诺的鬼主意做了,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只紧张咬着毛笔。 而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却让这个小公子浑身一颤,“你们都退下罢,我要去考灏儿的书。” 阿诺左右逡巡了一圈,却见书柜旁边倒是有一个格子空着的,勉强能躲一个人,她便赶忙钻了进去。 她又将柜门给关上,只留着一道细细的缝,能清楚的瞧着外面的一切。 只见书房内厚重的房门被人推开,随即进来了一个一身玄色衣衫的男人,眉星剑目,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 只是这男人竟和她自己出奇的像,不过他那张脸在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女儿的柔和俏皮可爱。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治好他的断袖之癖 阿诺躲在柜子里,隔着门缝听见顾玠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听教书的先生说你最近越发的懈怠了,连文章也背的支支吾吾,现在你就将今日所学的东西给我背出来。” 那灏儿紧张的底下了头,随即将今日刚学的诗经背了出来。 “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 顾玠见他背的流利,脸上的怒气也渐渐的消减了,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自斟自饮了一杯。 然而待他去细细的打量灏儿的时候,却见他正瞧瞧的盯着自己那双手,那上面竟有隐约的墨痕字迹。 顾玠气的将茶杯狠狠的掷在地上,然后只走到灏儿的身边去,拿起戒尺便往他手心里打,“你这孩子,舒不好好念,竟学会这些歪门邪道的工夫。” 顾玠的下手也不知道轻重,那灏儿疼的眼圈微红,竟要流出眼泪来了。 这一哭竟让顾玠的怒火更大,怒道:“还不将眼泪给我憋回去。” 躲在柜子里的阿诺瞧得清清楚楚,这也原是她挑唆人家的,见人家受了罚,自己的心里自然也过不去了。 她“砰”的一声将柜子门给推开了,然后叉着腰,怒气冲冲的道:“你这恶徒,都快将他打死了 。我要去官府告你去,把你抓起来,你这襟裾马牛,衣冠狗彘的恶障。” 阿诺这孩子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骂起人来也是文绉绉的。 柜子里突然钻出个人了,顾玠也是愣住了,可被这满脸是泥的小丫头骂了一通,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屋内顿时安静的出奇,灏儿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只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舅舅,这丫头胡言乱语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顾玠却并不理会灏儿的哀求声,面若冷霜的走到阿诺的面前,恶狠狠将她提起来的道:“哪里来的乞丐,竟在这里胡言乱语,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阿诺都被人提起来了,却还的叫嚣着,“放开我,否则我将你碎尸万段。” 顾玠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小丫头这样的骂过,威胁过的,若是旁人他早就操起刀子将他砍了,可对方毕竟还是个牙都没长齐全的丫头。 若是传出去,岂不是颜面丢尽了。 “来人。”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很快屋外传来一阵小跑声,旋即房间的门被人给推开了,却是那小诸葛白奉推门进来了。 他见顾玠的手里拎着那小丫头片子,顿时满脸的震惊,“主子,这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顾玠怒目而视,“你这是在问我?这孩子究竟是哪里来的?” “这是那沈将军的女儿,今儿在掳了来的。”白奉生怕顾玠发火起来,连孩子也不放过。 “哼。”顾玠狠狠的将阿诺扔在地上,却不料阿诺藏在袖子里的糕点全都掉了出来。“好一个小偷,你说我该怎么惩治你。” 说完他抓起戒尺,对白奉道:“将她的胳膊给我抓起来。” 白奉见他已经大怒,也不敢防抗,只走过去将那小丫头片子的胳膊抓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阿诺不断的挣扎着,可戒尺一下下的打在了她的手上。 稚嫩白皙的小手顿时通红一片,可那小丫头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只咬着牙忍着眼底的泪珠子。 如此倔强的丫头,连白奉都有些于心不忍。 打完了之后,他瞥了一眼白奉:“将这野丫头送回去,让她娘好生的管教她。” 那灏儿已经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看着这一切,竟连半句话都不敢说。 白奉将阿诺抱到殿外去,却见天已经暗下来了,侍婢们将红艳艳的灯笼挂在走廊里。 借着灯笼的光,白奉瞧了瞧她手上的伤口,“你为什么不哭?” 阿诺的脸上带着倔强和气愤,“阿诺才不哭呢,我若哭了只怕他便高兴了,我才不会让他觉得痛快呢。” 白奉被她有骨气的话给震到了,语重心长的说,“真是个好孩子,叔叔佩服的五体投地,还没有人敢跟那人叫板呢,你倒是头一个。” 虞折烟在屋子里急的直转圈,见阿诺半晌也没回来,十分的着急。 而就在这个时候,柴房的门却被人打开,阿诺随即被人推了进来。 柴房内原本有一个破洞的灯笼,虞折烟已经将她点燃了。而借着那微弱的火光一瞧,却见阿诺眼圈微红,竟像是受了苦一样。 她走过去忙抱住了阿诺,谁知竟不小心碰到了她稚嫩的小手,阿诺立即疼的叫了起来。 虞折烟感觉到了不对,忙将她的手给拉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见到了自己的娘亲,阿诺才将心底的委屈给发泄了出来,她紧紧的抱着虞折烟,哭的好生的可怜。 “是一个很坏的男人,他用戒尺打我。”小小的孩子哭成了泪人,肩膀也一耸一耸的。 阿诺以前犯错虞折烟也不过是轻轻的打几下,出手这样重的是从来没有,眼见自己的心肝被人打成这幅模样,顿时怒火中烧。 她放下阿诺,走到木门出,砰砰砰的踩了两脚,“你们这些没天理的畜生,连这样小的孩子都动手打。” 可她在柴房内叫骂了许久,也不见人回应,只能将心底的气愤咽了下气。 虞折烟见阿诺的手红肿的厉害,便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给阿诺盖住伤口。 外面的天不知不觉的黑的厉害,透过门缝,隐隐的能瞧见婢女浅浅的脚步声。 阿诺已经不哭了,只趴在虞折烟的腿上,慢慢的说道:“咱们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被坏人给绑架了,叔父会来救咱们的对吗。” 虞折烟摸着她的脑袋:“是啊,你叔父会带着很多很多的人来救你,然后让他给你出气。” 阿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虞折烟见她乖巧,久久悬着的心才微微的放下了。 虞折烟将那稻草铺平,然后将睡着的阿诺放在上面,自己刚想将外袍脱下来给她盖上,却听见外面传细细的声音。 虞折烟忙走过去,顺着门洞往外瞧,却见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少爷,虞折烟只觉得十分的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竟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见到是一个陌生的女人,那灏儿也吓了一跳,好像鼓着勇气,将一碟子糕点塞了进来。 “这是给阿诺妹妹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虞折烟接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瞧见那糕点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到的,而且瞧着那上面用花蜜点缀着的花,更不像是寻常百姓家里能用得起的。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是什么地方?”虞折烟急忙将心底的疑虑问了出来。 “梨花山庄。”灏儿回答完她的话之后,似乎怕人发现,便急匆匆的跑走了。 过了许久,虞折烟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梨花山庄乃是天下首富白姚寿的地方,建在群山峻岭中,极为奢靡繁华之地。 可这天下最富庶的人绑了自己做什么,自然不是因为银子,难道是想跟朝廷作对? ************ 虞折烟失踪的事情刚刚八百里加急到了京城,京城的大理寺前便扔下了一封呈给圣上的书信。 封凰坐在龙椅上,将那瞧完的两封信用火折子点燃。 他闭着眼睛,用手揉着额头,可站在他面前的沈将军却如坠深渊,毕竟虞折烟是跟着他们沈府的侍卫被人掳走的,这让他怎么也担待不起。 待那两张纸化成灰烬的时候,封凰用满是凉意的声音说,“他们想要换大理寺里关着的那个人,不过他们要劫走的却是你家的夫人,朕的人却成了替罪的人。” 沈将军吓得忙跪地磕头道:“微臣有罪,还请陛下给微臣一千人马,将那些土匪一网打尽。” “土匪?”封凰冷然道:“那些土匪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朕要亲自去广陵瞧瞧,究竟谁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连朕的人都敢带走。” 沈将军知道顾玠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如今竟撇开京城的一切跑去广陵,他不由得更加迫切的想知道被掳走的那女人究竟是何方的神圣。 虞折烟被关了这几日,倒还不算难过,只是每日瞧瞧的让阿诺出去查看地形,回来的时候将再说与虞折烟听。 这梨花山庄虽很大,但他们的柴房北边倒是有一颗数丈高的榆树,爬上去能跳到院子的外面。 而且这里并没有什么守卫,只有做杂役的小厮和丫鬟们,混出去很容易的。 虞折烟昂阿诺找了一把斧头,这天晚上,趁着外面无人,便将那门洞给砸的大了些,知道自己能钻了出去。 虞折烟带着阿诺跑到了外面,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再也不用忍受柴房里发霉的味道,还有老鼠 。 然而出去之后,虞折烟才知道自己犯了错,原来这山庄上往来的侍婢很多,自己大喇喇的逃走肯定是很容易被发觉的。 虞折烟将阿诺拉进一个角落里,轻声的道:“去找一件衣衫过来,一定是丫鬟的。” 她要换一身衣衫,趁着夜色溜出去,谁也不会发觉的。她也怪自己大意了,没想到这山庄的侍婢都十分的讲究,身上的衣衫也是一样的。 阿诺原本就机灵,只得了虞折烟的话,便急匆匆的走了。这些时日她东跑西颠的已经很熟了,只按照娘亲说的,赶紧去找丫鬟的衣衫了。 虞折烟见阿诺一直也没有回来,急的手心里都是细汗。 她从角落里出来,刚走没几步,一个老嬷嬷便档在了自己的面前,“你就是白先生找来的牡丹姑娘罢,在这里乱转什么,还不快跟我走,赶紧去梳洗,一会主子该回来了。” 虞折烟听着这名字十分的俗气,倒像是青楼的女子经常用的,但因为担忧阿诺,也不敢反驳,只能先不管阿诺,自己先去见机行事。 那老婆子似乎对这里很熟,兜兜转转的不知道走了多少的屋子的长廊,才在一间雕梁画柱屋子前停下。 随即有几个侍婢出来,其中一个为首的女子将虞折烟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呦,今日这样貌倒是还不错,不过咱们主子向来不近女色,以前送来的女人都被扔出去了,这个说不定还有机会爬上去。 ” 刚才送她过来的老嬷嬷却笑的精明,“白先生说要治好主子的断袖之癖,能不能成事就看她的了。” 虞折烟这才明白过来,可是后悔已经晚了,若坦白自己的被劫持过来的人,怕阿诺口中那恶毒的男人不会放过自己了。 又有一个丫鬟道:“只可惜咱们主子那样风流无暇的人,竟让这青楼的女子白白的占了便宜。” ------------ 第一百四十章 夫妻相见 虞折烟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主子究竟是谁,但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了龙阳之好。她这才心里暗喜,自己总会想到法子溜走的,在说那男人瞧见自己这狼狈相,定不会有所不轨。 然而那嬷嬷很快就叫丫鬟们给她换了一身衣衫,又替她梳好发髻。 她一边忙着一边偷偷的观察的周遭的情形,可刚才这一通乱走,她早已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梳妆打扮之后,虞折烟照了照镜子,只感觉一阵恶俗,这浓妆艳抹的自己倒成了妖怪一般,尤其那双红的似血的嘴唇,像是刚刚啃了死人一般。 而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丫鬟,手里还端着一杯茶。 嬷嬷见茶水送来了,眼睛里闪现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喝吧。” 虞折烟瞧着她们的样子,便猜到里面定是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喝下去的,否则在劫难逃。 “放那罢,我一会就喝。”虞折烟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那嬷嬷哪里能放过她,只细细的打量了一眼虞折烟,“姑娘是个明白人,我家主子的脸自然是不能让旁人瞧见的,你若想活着出去,便痛痛快快的喝下去。” 虞折烟不曾料到竟有这样荒诞的规矩,原本以为是条生路,没想到却是自寻死路。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位姑娘,你们抓错人了。”虞折烟坦诚的道:“我没有骗你们,你们放开 我。” 那嬷嬷却冷笑一声道:“这梨花山庄有三千人,连粗使的小厮我都认识,可我却从未见过你。” 虞折烟被虏来之后除了送饭的人,旁人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晓,而此时这些人自然是不识得她的。 而就在虞折烟还未来得及解释的时候,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李嬷嬷,收拾妥帖了吗,白先生让奴婢送信过来,说主子即刻就到。” 那李嬷嬷忙应声道:“是。” 外面的丫头隔着窗户,又接着道:“白先生说今儿主子喝醉了,一定要将这姑娘灌了药,若是伤到了主子,谁也担待不起。” 虞折烟警觉的往后倒退了几步,然而身边那几个小丫头觉将她扯住,不由分说的将那茶往她的嘴里灌了下去。 虞折烟本能的往外吐,可随即有丫鬟拿着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李嬷嬷见虞折烟将茶水给咽了下去,那双玛瑙似的眼睛也渐渐的闭上了,身子也慢慢的栽倒在丫鬟的身上了。 “快将她扶到主子屋子里去。”这是虞折烟失去意识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顾玠回到屋子里时候已经喝的半醉了,白奉搀扶着他进了屋子,满脸讨好的道:“主子,属下可给您备了极好的东西,您好生的享受。” 已经喝多了男人那里听得进去他的话,只摇摇晃晃的进了屋子。屋内燃着上好的灵犀,似有无尽的暖意拂在顾玠的脸上。 他径直的往床榻上走去,然后将满是酒味的绫罗衣衫退去。 屋内原本黑,只有墙上挂着的一盏燃着豆丁般大小的火苗,纱幔映出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 他厚重的身子直直的往身后载去,却发觉自己竟倒在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锦被下面似乎有人。 顾玠醉醺醺中还有一丝的理智,他知道定是白奉那厮戏耍自己,又不知从哪里找了女人。 他曾教训过白奉几回,消停了一阵子,如今他去了趟京城,他越发的变本加厉。 他坐起身来,随手将那被子一扯,正想叫人进来把床上之人处理了,可待瞧见那人的脸后,顿时脸色大变。 顾玠的脸上满是震惊,随即是一阵苦笑,“我真是喝多了,怎么会瞧见你了,你明明四年前就已经离我而去了。” 他的手不断的颤抖着,慢慢的伸向了那床榻上双目紧闭的女子。可指尖触碰到那带着温度的肌肤的时候,眼眸里顿时闪现出极亮的光芒。 她曾经就是那样安静的躺在洛阳太守府内的床榻上,那时候亦是香消玉损,可是他连带她尸体走的本事都没有。 这些年他一直追寻虞折烟的尸骨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永远是消失在了那场大火里。 洛阳城的大火烧了数日,不知多少尸骨化成了灰烬。 “我当真是醉的不轻了。”他轻轻的呢喃着,伸手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折烟。”他慢慢的呢喃着她的名字,结实的双臂紧紧的将她搂住,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只要能瞧见你,我便是醉一辈子都成。” 虞折烟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或者是酩酊大醉的时候,但这一次却是最真实的。 他冰冷的唇落在她的娇唇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乌黑的青丝上划过,那有些怪异的妆容,让他有些厌恶。 他冰冷的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连脸上的俗艳的脂粉也被一并的擦去了。 顾玠的手指慢慢的落在了她衣带上,轻轻一扯,那件薄纱的裙子顺着白皙的肌肤慢慢的落在了床榻上。 屋外的白奉正和几个人坐在石雕的麒麟前面,见屋内许久没有动静,白奉笑的差点昏死过去。 “哈哈,你们可都要给我一千两银子了,今日我可赢了你们。”白奉抹了抹脸上笑出来的泪水,“我为这事打赌可输了不少的银子呢,今儿你们可都要连本带息的给我。” 屠八呵呵一笑,“能治好咱们主子不近女色的病,输一些银子又有何妨呢?” 几个人正在哪里说笑打趣,谁知那李嬷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人还未到,声音便已经到了。 “白先生,除了大事了,您从青楼里找来的姑娘在我屋子里呢,没想到坐了一路的马车,她累的睡下了,刚才回去才知道犯了大错。” 刚才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顿时满脸的震惊,最先缓过劲来的白奉张着嘴巴,震惊的指了指屋子,“那里面的是谁?难道还闹了鬼了不成?” 李嬷嬷拍了拍手,也是满脸的急迫,“被关着的那对母女跑了,小的被抓到了,大的不知所踪,我猜着只怕里面的就是那位了。” 她此时想起来那女人嘴里一直嚷嚷着抓错人了,她还以为是那女人在耍手段。 屠八身子一软,然后扶住了身边的汉白玉雕像才勉强站稳,他紧张的看着白奉,“那可是沈将军夫人,作孽啊。” 一旁的人听了这话也是满脸的懊悔,不过是打赌玩闹的事情,没想到闹成了这样的大,谁也担待不起了。 那人想着便要往屋里冲,“快赶紧去阻止,一会子就晚了。” 白奉却一下子扯住了他,“咱们主子都进去了半个时辰了,想来那沈夫人的清白也保不住了,可你们也想想,那沈将军哪里比得上咱们主子风流倜傥,人中龙凤。” 一旁的人听他这话也在理,便又有人接道:“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了,便让那妇人留在这里给咱们做当家的主母。” 这些人虽这样说着,可心里也明白这可是闯下了大祸啊,那沈夫人可是用来交换的人质,可不是那青楼的姑娘,任由人作践。 那李嬷嬷可是个精明的人,见状忙对白奉道:“白先生最得主子的心,明儿闹出什么来,您可要 都担待着啊。” 白奉为人最是侠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但凡有什么,我去领。明天早我就在这屋外守着,你们就等我我讨赏罢。” *********** 刺眼的光透过纱窗落在顾玠的脸上,高高的鼻梁在俊美的脸上映衬出大片的剪影。 他慢慢的转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挨过几棍子似的,只怕昨日宿醉留下的祸端。 顾玠正要坐起身来,却感觉自己的胳膊上有什么东西划过。他微微一愣,低头去看,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子,她微微的叮咛的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只是乌黑的发从他的胳膊上划过。 顾玠的脑袋嗡的一声,顿时明白过来了,昨日难过他梦见了虞折烟,还有那缠绵悱恻的一场风花雪月,想来是白奉那厮又送来了女人。 他虽没瞧见这女子的脸,却见她身子娇弱,露在外面玉脂般的肌肤上,布满了红色的印记。 白奉曾多次送过女人,或者悄悄的塞在他的床上,或者他沐浴的时候送进来,但都是青楼花魁,或者唱戏弹曲的丫头。 以前他从不去碰她们的,昨日许是喝的太醉了。 却见这女人的睡得香甜,将头埋在枕褥之中,看起来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 他从床榻上下来,从满地的衣衫中找到了自己的,然后将那女人有些艳俗的衣衫也扔上了床榻。 轻薄的衣裳落在那女人的肩膀上,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慢慢的将它们拂去,然后再次睡了过去。 顾玠越发的气急,只穿好衣衫,连松散的玉冠也没有整理便来到了屋外。 整夜没有睡好觉的白奉果然早早的等在了外面,见到他出来了呵呵的笑道,“主子,那女人您可喜欢?” 顾玠正在气头上,用冰冷冷的目光直视着他,“又是你。” “自然是属下,为您殚精竭虑的。”白奉笑的虚假,“不像他们,只懂得自己风流快活,从不关心您。” 白奉心里一阵不屑,瞧着顾玠那面脸铁青的样子,好像自己才是被毁了清白的,若他真的不喜欢,今日才不会一觉睡到晌午才肯起来。 那些一起闯祸的人也都过来了,李嬷嬷清了清喉咙,开口道:“主子,不知如何处理屋里那位——” 顾玠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迟疑,“杀了活着直接埋了,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或者有任何人提起她。” 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想到春宵一夜便翻脸无情。众人无不担忧起自己的命来了,只怕事情真的闹大了。 屠八见白奉也被这话吓住了,支支吾吾的道:“主子,这人杀不得啊。” “杀不得?”顾玠冷笑一声,“不杀她,就杀你们。” “那女人是沈夫人的夫人,咱们劫来的那位,总得留着她的命去换人。”白奉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的落在衣衫上。 “哈哈哈——”顾玠忽然笑了起来,众人倒是头次见他开口笑,一时间汗毛立起,只恨不得即刻逃走,“你们,可真是有本事,这天下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情吗?” 白奉动了动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终于他停住了笑声,随即对身边那几个侍卫道:“把白奉那混账给我拉过来。” 白奉听到他阴森可怖的声音,想要赶紧逃,却不料那侍卫走过来拽着他的两条胳膊,拖到顾玠的面前来。 顾玠此时已经从侍卫的身上拔出砍刀来,直奔着白奉走过去,“我今日便只砍你一只胳膊,咬咬牙就过去了。” 却说虞折烟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也幽幽的醒了,身上的疼痛让她知道自己昨夜在昏迷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样的屈辱。 她瞧着床榻上那红艳艳的衣衫,因为撕扯已经有些变形了,这赤裸裸的证据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虞折烟知道他对不起顾玠,她侮辱了顾玠,若是以后再见,也不会有颜面跟他说话了,甚至她愧对自己的女儿。 如今她落在这里,只怕连复仇的本事也没有了,只想着自己死了,封凰定会替自己报仇的。 她心以成灰,穿好衣衫后,便扯了一块绸缎挂在了横梁上。 虞折烟踩着凳子,慢慢的将头探了进去。而她刚想将脚下的凳子踢开,一了百了,谁知此时竟有丫头进来了。 瞧见她正要悬梁自尽,走在最前面的紫衣的丫鬟忙抱住了她的腿,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啊,跟了我们主子,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虞折烟见寻死不成,越发的气急败坏,她怒道:“你拦着我做什么,让我去死。” 而跟在那紫衣丫头身后的人哪里肯真的让她寻了短见,几个人忙将她从凳子上扯了下来。 虞折烟跌在地上,却抬眼见到墙上挂了一把金刀,她想也没想,一把冲了过去,便将那金刀给拽了下来。 通身黄金的刀沉的厉害,虞折烟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那锃亮无比的金刀,“唰”的一下拔了出来。 她用锋利的刀尖对着那群丫头,“看你们谁还敢拦我。” 其他的丫头见她脸上的凌厉和杀意,都吓得不敢再动,倒是只有那紫衣的丫头,趁着虞折烟不防备,伸手便要来抢夺她手里的刀。 虞折烟见人来抢,一刀劈了下去,正巧砍在那侍婢的发髻上,满头的青丝刷拉拉的全落在了地上。 那些侍婢们没有瞧真切,只以为真的砍刀了人了,其中一个胆小的吓得拼命的往外跑,嘴里凄厉 的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屋门被推开的时候,虞折烟才瞧见了外面的情形,却见一个男人正站在石像的旁边,背对着自己,底下还有几十个人恭恭敬敬的站着,似乎在被他训斥着。 而还有一个人人架着,似乎在受到处置。 虞折烟一下子便猜测到那人定是毁了自己清白的恶徒了。 她一时间又气又恨,只想着自然自己要寻死,何不拉上那恶贼垫了背,岂不是干净了。 这样一想,虞折烟也顾不得屋子里乱成一团的丫鬟们,拎着刀拔腿便屋外跑去。 屋外的那些人在那丫鬟高声呼喊的时候已经满脸错愕的瞧过来了,待他们瞧见虞折烟那瘦小的身板提着三尺高的大金刀过来的时候,一个个张大了嘴吧。 而就在这时那原本背对着虞折烟的男人却慢慢的转过身来,在瞧见虞折烟那张狼狈不堪的脸的时候,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诧错愕的神色。 虞折烟在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的时候,僵在了原地,手里的金刀重的似乎要将她的身子压断,可她连扔在地上都不会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扑簌簌的滚落,如鲠在喉,这四年来她又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他说,此时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带着凉意的风吹着封凰鬓角的发,他还是当年的意气风发,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 而那些侍卫见虞折烟手拿利刃的冲了出来,忙将虞折烟团团围住,只待顾玠一声令下,即刻将这 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处置了。 此时那些侍卫也已经将白奉给放开了,劫后余生的白奉忙道:“昨日都是误会——”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止住了,他竟然——竟然看见了一滴泪顺着顾玠的眼睛慢慢的滑落。 而顾玠看着那女人的眼睛里更是满目的情深,白奉不由得摸不着头脑起来,明明刚才还要杀了人家的。 “冬琅。”虞折烟模模糊糊的喊着他的名字,手上的金刀慢慢的落在地上,汉白玉的石阶霎时被砸出了裂缝。 两个人四目相对,可谁都没有走进彼此,只呆呆的望着,生怕这是一场易碎的梦。 众人也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慢慢往顾玠面前走去,而就在离着半步远的时候,她伸脚便狠狠的踢在了顾玠的腿上。 顾玠疼的后退了半步,若偏差了半分,他只怕这辈子就要断子绝孙了。 众人见她放下了凶器,便没有多加防备,没想到竟出脚伤了顾玠,那些侍卫将腰上的剑都拔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看着虞折烟。 而就是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在踢完人之后竟哭了起来,“我等了你四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这混账。” “我以为你死了。”他伸手抚摸着她潮湿的脸颊,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可越擦越多。 他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你活着,你居然还活着,看来老天爷待我也有过仁慈。” 虞折烟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膛里,“那日我拼命的生下了咱们的孩子,醒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咱们的孩子?”顾玠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拉了出来,然后直直的看着她的眸子,“那不是封凰的吗?” 虞折烟面露苦涩,“你将她带过来瞧瞧便知道了。” 说完她便对下面那些不知所措的人道:“我女儿在哪里,还不快将她带过来。” 众人不知她的身份,却听见他与顾玠说的话,便猜测起来这女人自然是跟顾玠大有渊源的。 顾玠见虞折烟的吩咐没有人敢动,便伸手搂过虞折烟的肩膀,“她是我夫人,她的话便是我的话。” 那李嬷嬷听见顾玠竟称这女人为夫人,也生怕虞折烟跟自己秋后算账,便忙恭恭敬敬的道:“奴婢这就去请。” 见那李嬷嬷去请阿诺了,虞折烟这才手握成拳,狠狠的砸在了顾玠的肩膀上。 “你这混账,这些年还真是风流快活呵,这样糟蹋了多少的女人。”虞折烟酸溜溜的说道:“这山庄倒是漂亮的很,果然顾大少爷是最会享受的。” 顾玠听了这话,才想起还还未处置的罪魁祸首来。 “都是他。”顾玠听出了她话中的醋味,顿时一边欢喜一边担忧,便忙拿着白奉挡事,“都是他自作主张,这真是是头一次,你还是头一个。” 白奉见顾玠的声音里带着慌乱,不由得窃喜,没想到这冷面阎王竟是个惧妻的人。 “夫人,您可得好好的赏赐我啊。”白奉的那张巧嘴最是能说会道,“您想想要不是我,你们夫妻能再次团聚吗,昨夜的春宵也是缘分啊。” 虞折烟见他面貌白净,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想来也是实诚的人,便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顾玠也没有再计较白奉的过失,毕竟也是弄巧成拙,让他找到了虞折烟。 这四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欢喜,甚至觉得自己头次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却见阿诺奔着虞折烟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你这恶徒,放开我阿娘,放开我阿娘——”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讨好女儿 虞折烟见女儿如同一只麻雀一样的撞了上来,忙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阿娘,你去哪里了,阿诺害怕。”整夜未见虞折烟的孩子哪里不怕,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虞折烟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用满是柔意的声音道:“阿诺,快叫爹。” 听到这话,阿诺的小脸从虞折烟的怀里蹭出来,往四周瞧了瞧,满是期待的眼神却直接略过了站在她身旁的顾玠。 顾玠看着阿诺的那张脸,与自己有六分的相似,但脸上那股俏皮可爱的劲儿,像极了年幼时的姐姐。 他慢慢的蹲下身,细细的瞧着阿诺,声音里满是惊喜,“果然是我的女儿。” 一旁的白奉见这骨肉重聚的情形竟比折子戏还有趣,便拍着手道:“我说怎么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原来竟是父女。” 顾玠这才知晓此时正被一群人瞧着,不由得冷冷的扫了一样众人,“你们都退下。” 待众人都退下后,顾玠慢慢的走到阿诺身边来,蹲下身子,“快叫爹。” 他的眼睛里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好似等待这声呼唤等了不知多久。 阿诺却一下子哭了起来,她嘶喊道:“他不是我爹,他是坏人,他还拿着戒尺打我。” 虞折烟这才想起来阿诺挨打的事情来,对顾玠怒目而视,“你为何要打女儿,那日我瞧着她的手 都肿成那样了,难怪她这样的讨厌你。” 顾玠哪里想到那日教训过的满脸是泥的小丫头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暗暗后悔,当初为何要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样的计较。 “是爹的不是,我给你赔罪好不好。”他声音里满是柔意,瞧着哭的可怜的阿诺越发的愧疚。 虞折烟知晓顾玠素来是高傲,目无下尘,如今能这样跟女儿道歉,她满肚子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阿诺听到他的话,却仍旧是哭闹不已,只一个劲儿的搂着虞折烟的脖子,“阿娘,我不要他做我的爹爹,我要皇帝叔父做我的爹爹。” 此话一出,顾玠的脸一下子愣住了,那双眼睛里随即而来的是轩然大波。 虞折烟知道阿诺的话触及了顾玠心底的禁忌,这世上他最痛恨的便是封凰了,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认贼作父,这让他如何不气恼。 听到这话,虞折烟忙将阿诺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生怕顾玠气恼了伤害阿诺。 见虞折烟这样的紧张,顾玠眼底滔天的怒火渐渐的消散,额头上的青筋也渐渐的消散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我才是你爹。”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怒意,却是极尽的温柔,“阿诺。” 而阿诺却紧紧的将脸埋在虞折烟的胸口处,将鼻涕和眼泪全擦在虞折烟的领口处。 “别再逼她了。”虞折烟有些无奈的说,“她自小便与封凰十分的亲昵,这些年封凰待她有求必 应,百般的宠溺,连我这个做娘的也自愧不如。” 一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女儿在仇人的膝下承欢,顾玠如何不气恼。 他目光冷然,却是苦笑一声道:“我也想陪在阿诺的身边,可又是谁害我如此的苟活于世的呢。” 阿诺的嗓子都哭哑了,顾玠如何想要抱她都被她躲开了。虞折烟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而就在这时,长廊处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那屠八。 “主子——”他刚要说话,却见了虞折烟还在身边,便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顾玠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女,漠然道:“无妨,说罢。” “回主子的话,帮咱们办事的土匪全都音信全无,只怕全都被抓起来了。”屠八思索了一会,接着道:“京中的暗人传信过来说皇上称病罢朝已有数日了。” 顾玠瞧了一眼虞折烟和阿诺,淡淡的开口道:“他自登基以来,从未有一日罢朝,没想到竟为了你——” 虞折烟见他声音里有酸醋味,不由得淡淡道:“只怕是为了你们罢,如今天下太平,你们却拦路抢劫官家的人,可真是胆大。” 顾玠摆了摆手,正想要屠八退下,却见虞折烟抱着阿诺慢慢的走到了屠八的面前,皱眉道:“我怎么瞧着你这样的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屠八听着这声音也觉得十分的熟悉,忽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那天在庙里,你扯坏了我的裤子。” 虞折烟那日蒙着面,他自然是没有认出她来,但那日疯疯癫癫的女人的声音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顾玠听到了这话,顿时满脸的阴寒,“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 广陵的太守府内,封凰坐在椅子上,竹影摇曳,映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的忽暗忽明。 跪在地上的广陵的所有官吏都战战兢兢的模样,众人对于这位靠夺位登基的年轻帝王,早就有所耳闻,他杀伐果断,自有一番手腕。 封凰瞧着众人,“所有人都自降三级,朕会亲自从京中派人过来接替太守之位。” 那太守钱玉冠也是十分的冤枉,忙求饶道:“皇上,那些土匪一直安定的在山上,谁知道突然成群结队的下来劫人。” 封凰的莲花山那个没有一丝的表情,“朕罚你们,是因为那些叛贼在你们的地界上这样的猖獗,你们却毫无察觉。” 他这些年一直在追查顾玠的下落,没想到竟在广陵这样地广人多的地方。 那些人自然不敢再说话了,但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侍卫的禀告声,“皇上,又有一封信塞到了太守府,请您过目。” 很快那封信便被送到了封凰的手里,他慢慢的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中秋佳节的那日,交换人 质。 *********** 梨花山庄,顾玠还因为自己失而复得的虞折烟万分的欣喜,连他那些手下也觉得他们他们冷的似冰块的主子脸上有了笑意。 直到晚上,虞折烟才沐浴更衣完之后,在梳妆台前用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 虞折烟正若有所思,顾玠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慢慢的接过她手里的梳子,伸手慢慢的替她梳着头发。 “你这头发怎么这样的少了?”他不由得皱眉问道,“记得你以前头发很厚。” 世上哪个女子不爱美,虞折烟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黯然,却装作满不在乎的道:“这些年我将阿诺拉扯大,自然是劳神分心的。” 封凰听出了她声音里佯装的坚定,只放下手里的梳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慢慢的放在床榻上。 虞折烟的脸紧紧的贴着他浑厚的胸膛,将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咱们一辈子都留在这里还不好,这是山清水秀,竟像是人间仙境一般,我们就在这里将阿诺抚养长大。” “等我将灏儿送上皇位,我便跟你留在这里做神仙眷侣。”顾玠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目光却滚烫。 虞折烟心内一陡,似乎被狠狠的戳了一下,“你已经沦落至此了,还不肯死心吗?如今天下太平,你为何还不肯放弃。” 如今正是盛夏,顾玠的心内却一阵的发热,只觉得一股窒息压了上来,“那日我姐姐临终前的话我永远记得,便是我拼尽一切,也要将灏儿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拼尽一切?就凭着你从洛阳城里带走的那些人?这无异于螳臂趟车。”虞折烟语声低缓,似乎在悄悄的打量着他的神色。 而顾玠却满脸的自得,“我离了洛阳之后,便隐姓埋名,将天下的首富拉拢在自己的身边,用数不尽的金银去招兵买马,如今我已有两万精兵铁马。” 虞折烟满脸的震惊,没想到区区四年,他的势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不由得问出了口,“那些人都在哪里?” 顾玠目光深邃,却并未回答她的话。 虞折烟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是啊,这生死攸关的事情你怎么会告诉我。” “在——”他不想隐瞒她,哪怕这秘密一旦暴露出去,他将万劫不复。 虞折烟伸出娇嫩的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必说了。” 见她如此紧张的模样,他不由得噗嗤一笑,伸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然后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虞折烟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又想起昨晚的事情来,不由得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屋内的火烛噼噼啪啪的响着,香炉内升着袅袅的烟雾,一切暧昧的有些怪异。 顾玠见她呼吸凌乱,似乎想要拿着她逗乐子,只伸手落在她腰间的玉带上,也不知怎么的,脱口 而出,“你与封凰——” 听到这话,虞折烟自然是勃然大怒,没想到他这人疑心这样的重,只冷笑道:“这你可尽管放心,若我与封凰这四年真的有什么,如今亦是是尊贵的皇妃了,也不会沦为你的阶下之囚。” 顾玠也不知自己怎么的,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不由得将脸凑过去,亲了亲她气的通红的脸颊。 虞折烟气的忙将他推开,两个人正在闹着,却听见丫鬟在外面回禀道:“主子,夫人,小姐正在屋里哭闹不止,非要找娘呢。” 顾玠最先从床榻上下来,正要穿鞋子,却听虞折烟道:“你莫要去了,阿诺不喜欢你,若是见了,又要哭闹起来了。” 顾玠的眼底略过一丝的伤痛,只将虞折烟的绣鞋拿起来,慢慢的替她穿好。 虞折烟来到阿诺的屋子里,却见她的一双眸子已经哭的红肿了,见了虞折烟,忙扎进她的怀里。 虞折烟叫丫鬟们都退下,阿诺的哭声才渐渐的止住了。 “娘,有了爹爹你是不是不要阿诺了。”她哽咽着,“阿诺不喜欢爹爹,不喜欢你跟他在一起。” 虞折烟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好,娘不跟他在一起,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乖乖的睡觉。” 阿诺这才乖巧的点了点头,已经玩闹了整天的阿诺,已经很累了,只躺在床榻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虞折烟拿着锦被正给女儿盖在身上,却见顾玠推门进来,慢慢的走到了床榻边。 “果然像极了我。”他生怕将睡熟的孩子给吵醒,使劲儿的压低了声音,“那日在书房我便瞧见她有一股伶俐的劲儿,连灏儿都比不上,不愧是我的女儿。” 虞折烟倒在了阿诺的身边,用细白的手指摩挲着女儿脸上的轮廓,“我倒不希望她像你,整日喊打喊杀的,有什么好处。” 顾玠笑而不语,只让虞折烟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自己也躺在了床榻上,“我想好了对策,明日定会让阿诺这个孩子喜欢上我这个爹。” 虞折烟又拉过了一张被子,将两个人盖好,却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是我自小看到大的,若让她喜欢上一个人,很难。” 顾玠向来自负,自以为天下之人莫不敬畏他,更何况还是个小娃娃,“你就等着瞧好罢。” 虞折烟的眼睛早已闭上了,只怕已经睡着了,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了,他下意识的去摸了摸两边的枕褥,却见早已冰冷,竟不知道顾玠带着阿诺去了哪里。 没想到她睡得太死,竟然不知道这对冤家父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正要将丫鬟叫进来,侍奉自己梳洗,没想到房门竟被人“啪”的一声给推开了。 没想到竟然是那白奉连门也没敲,就这样进来了。 虞折烟下意识的拢紧自己的衣衫,却见自己还穿着亵衣,不由得有些气,“你干什么?” 白奉见她这样,不由得撇了撇嘴,“夫人急什么,我十四岁开始便在青楼里是响当当的人物,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您也不必害臊。” 虞折烟听他这样放荡不羁的话,顿时气得面红耳赤,用手指指着他,“你——你下流。” 白奉呵呵一笑,“那些姑娘们可指着我发财呢,我可养活了多少的女人,可是菩萨心肠。” 虞折烟自诩能言会道,但与眼前这个不知廉耻的人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这男人竟让自己哑口无言。 忽然想到了什么,白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呦,都怪夫人岔开话题,我是有事来找你的,您快去瞧瞧罢,主子和小姐好像不太对。” 虞折烟心口一紧,忙问道:“冬琅打她了?” “那道不是。”白奉摇了摇头,“就是不对。” ********** 梨花山庄的左边山上,是练靶的地方,这里的山石已经被除去,连树木也被砍尽了。 高高的柱子上悬挂着几张虎皮,在风中呼呼的飘着。 靶场前面站着数十个侍卫,皆沉默不言的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举起弓箭,一下下的往靶子上射去。 但大多数都是力道不够,掉在地上,或者是射偏了,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而顾玠手里却提着鞭子,神色冷然的站在那小丫头的身边,“果然是个蠢笨的,我像你这般大的 时候,都能百发百中了。” 他冰冷肃然的表情,便是那些身高八尺的侍卫都会害怕,更何况是个小丫头。 阿诺眼眶含泪,正要哭出了,却听顾玠怒道:“既然是我的女儿,就不许哭,把你的眼泪给我憋回去,莫要让我再瞧见。” 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孩子,哪里被人这样的呵斥过,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都要落的眼泪还是憋回去了。 然后又是战战兢兢的拉弓射箭,那箭竟然没有射出去,直接落在了阿诺的脚下。 顾玠却是勃然大怒,“教你了这样久,怎么还学不会。” 吓傻了的孩子连哭闹也不敢了,而就在这时,虞折烟带着粗喘的声音传来,“冬琅,你莫不是疯了,这样的欺负阿诺。” 听到了虞折烟的声音,阿诺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扔下了手里的弓箭,便往虞折烟的身边跑。 虞折烟将哭的凄惨的孩子紧紧的抱在了怀里,然后对顾玠痛斥道:“你这黑心肠的,你就是这样当她父亲的吗?” 顾玠也是气恼,“果然是慈母多败儿,这孩子刚才跟我学箭,我们父女的感情刚热络了些,你就在这里搅乱了。” 虞折烟只恨不得将这个不自知的顾玠乱棍打死,只怒道:“你若是有白奉一半精明,也不会犯这 样的傻。” 正跟在她身后的白奉满脸的震惊,又瞧了瞧顾玠火辣辣的眼睛扫过来,忙紧张的道:“属下蠢笨如猪,夫人真是抬举了。” 虞折烟带着阿诺回到了屋子,却见她那双小手已经被弓箭给磨破了,自然是十分的心疼。 不由得对顾玠是又气又恨,连讨好个孩子也不会。 如今倒好,连在阿诺面前提一提顾玠,她就会哭闹,折让虞折烟越发的心乱。 直到晚膳后,阿诺才欢喜了些,便吵闹着要去外面转转去,虞折烟又累又乏,只叫那前来侍奉的侍婢带着去了。 而顾玠因为早上的事情也是心烦意乱,而钱庄里正巧有个人偷盗珍宝拿去吃酒耍钱的人被抓到了。 原来这梨花山庄从不与外界有过多的牵连,甚至丫侍婢和小厮也不会离开这里,只有几十个负责采买的小厮。 而就是其中一个叫马大的小厮,趁着采买的机会,偷偷的盗卖东西。 若是以前,顾玠只管叫人处置了,可今日他怒火正大,便叫人将府里的小厮侍婢们都叫了来,都瞧着如何处置,以儆效尤。 所有的人都在山庄的正院的前面,鸟语花香,极尽繁华的地方竟然成了杀人的地方。 顾玠坐在椅子上,目光阴寒的挥了挥手,随即那屠八便拎着鞭子往那捆绑在地上的小厮走去。 那小厮吓得面无人色,便是双手被捆绑上了,还是想要逃跑。 而那屠八却毫无怜悯的将手里的鞭子挥了出去,一下又一下的,直到那喊叫声越来越大,连周遭的墙壁似乎都在震动。 很快那小厮便已经血肉模糊了,旁人瞧着的人无比面露恐惧。 而正在梨花山庄里乱逛的阿诺见路上连侍婢小厮都没有,便觉得越发的无趣起来。她隐约的听见远处似乎传来了鞭子声,便兴高采烈的顺着声音的方向跑。 在京城的时候,阿诺经常瞧见街上的孩子都拿着鞭子挥,噼噼啪啪的十分的有趣。 那看管她的丫鬟正巧不知道是在处置人,便也没在意,只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阿诺的身后。 阿诺转过几间漂亮的屋子和长廊,却见很多的人围在一起,只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便从那些丫鬟身边钻了进来。 看管阿诺的宫女正巧也赶了过来,待她隔着人群看见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人的时候,暗叫一声不好。 而就在此时那趴在地上的人却往前爬了几米远,而高高坐在位置上的顾玠却接过属下递过来的弓箭,一把射穿了那小厮的胸口。 而那丫鬟此时已经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看见如木偶一样呆立的阿诺,忙惊呼道:“小姐,小姐——” 阿诺却是一动不动,那双满是惶恐的眼睛直直的瞅着地上气息全无的人。 那样多的血,连她小小的鞋底上都沾上了一片鲜红。 周围是那样的寂静,而丫鬟的一声哭喊,却把顾玠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 他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女儿丢了魂魄一样的站在那里,忙从椅子上走了过来,有些紧张的问,“阿诺,你怎么来了,你娘亲呢?” 那澄澈的眼珠动了动,却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虞折烟赶过去的时候,阿诺已经被安置在了床榻上,有几个大夫正围在一起,商量着孩子的病症。 顾玠有些颓然的坐在阿诺的身边,满脸的懊悔。 见她来了,他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说,“大夫瞧过了,不过是受了惊吓,吃几剂药便成了。” 虞折烟满脸心疼的摸了摸阿诺的脸,却见她满头的细汗,牙也紧紧的咬着。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 “是不是你要害死她你才满意,顾玠。”她扭过头来,死死的盯着他。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给女儿买兔子 顾玠的声音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软弱和自责,“我也没想到我处置人的时候,这丫头会过来。” “这孩子心地纯善,哪里见过那杀戮残暴的事情。”虞折烟瞧着自己的女儿,一时气急了,竟开口道:“倘若你待阿诺有封凰的半分尽心,她也不会这样的厌恶你。” 这样伤人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的插入了他的胸口,“是啊,她不认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两个人正闹得僵,阿诺那双如蝶翼的长睫微微的动了动,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而她那双似琉璃般的眼睛落到顾玠的身上的时候,顿时吓得脸色越发的惨白,哆哆嗦嗦的往被子里躲。 虞折烟忙怒道:“你还不快出去,阿诺都吓成了这样了。” 他的手正要去抱阿诺,听到虞折烟的话,一刹那僵在了那里。只扫了一眼躲在被子里的阿诺,转身离开了。 待顾玠离开后,虞折烟慢慢的将阿诺身上的被子掀开,轻声的安慰道,“没事了,阿娘再也不许人欺负你了。” ********* 漆黑的夜晚,广陵的大街上却热闹非凡,青楼里的风流浪子,水袖翩然在男人之间婉转,还有留 宿在街头的读书人。 一辆漆黑的轿子慢慢的在街上走着,一旁的乞丐伸手讨要着银钱,却被侍卫狠狠的踢走。 轿子路过太守府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撩开了帘子,只瞧着那比往日守卫更加森严的太守府,唇角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 轿子转过两条街,顾玠听见外面隐约的传来一声声的叫喊声,“卖兔子喽——卖兔子喽。” 顾玠低声道:“停轿。” 屠八便立刻让轿夫停下的轿子,却见顾玠从轿子里出来,带着凉意的风从他的袖口吹过,掀起了阵阵的凉意。 他慢慢的走到那买兔子的老妇人面前,然后白皙修长的手慢慢的伸向了那路竹笼子里的兔子。 如雪团般的兔子安静的被他捧在手心里。 阿诺被吓得不轻,吃下的药也被吐了出来,直到晚上的时候,惨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些的红润。 待她睡着了之后,虞折烟便出了屋子,在山庄里四处的转悠。 满心的烦乱压在心口,或许她对顾玠太过苛刻了,阿诺不认他,未必是他的错。 梨花山庄极尽华丽,依山傍水的果然是个人间仙境,她只慢慢的走着,恍惚间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瞧见一湖的荷花。 许是个偏远之地,湖边连灯笼也没有,只是斑驳的月色中,隐约瞧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那里负手而立,文绉绉的念着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虞折烟听着那声音极为熟悉,这才想起来竟是那小诸葛白奉。 她向来不是个大度的人,还记恨着他闯到自己房间的仇恨,便拽着裙摆,一边下着台阶,一边往那湖边走去了。 她刚要说话,便瞧见那白奉急匆匆的跑到她的身边来,说道:“让本少爷等这样久,看我一会怎么罚你。” 虞折烟一愣,细想起来,只觉得天黑他认错了人,可他言语间的放荡不羁,便知晓是在私会佳人。 白奉牵起她的袖子,“快上船,湖中的亭子里可摆好了酒菜,咱们花前月下,岂不美哉。” 虞折烟隔着绿油油的荷叶,隐隐的瞧见湖中的亭子上亮着一排灯笼。 她正想着如何整治他,也没有出声,只伸脚踏上了木船,随即木船晃了晃,竟是白奉跟着她一起上来了。 “美人,怎么不说话?”白奉用调戏的口吻说,“莫不是害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船桨,慢慢的划着水,那一叶扁舟,慢慢的向湖中央移动。 虞折烟见走的差不多了,忙走到那划桨的男人身边,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白奉不曾防备,一下子往湖水里跌去,“啪”的一声砸出了大片的水花。 虞折烟得意的哈哈大笑,“人家不都称你为小诸葛吗,怎么被我算计到水里去了,我看你你以后 再对我出言不逊。” 掉在水里的男人用胳膊拼命的拍打着水花,一边拽着身边的荷叶,一边喊道:“夫人,救救我,我不识水性。” 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不谙水性,虞折烟如何也不肯相信。 可过了一会子的工夫,虞折烟却随见水面安静下来,没有一丝的声响,顿时也慌了神。 她喊了几声白奉的名字,却没有半丝的回应,她急的忙跳入了水里。 而她刚跳入到水里,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这湖水还没有她的胸口深。也不用游,直接站着便不会淹死。 此时藏在水里的白奉钻了出来,却是捧腹大笑,“我这小诸葛的名声,可不知红口白牙的瞎说来的。” 顾玠去了阿诺的屋子里,却不见虞折烟在屋子里,本想去询问侍婢,可隔着纱幔,隐隐的听见了阿诺唤着娘亲。 他原本想叫侍婢过来的,可还是慢慢的走到了床榻前。 顾玠一撩开帘子,如珠似玉的娃娃脸上顿时满是惶恐,却也不敢大喊大叫。 他慢慢的坐到床榻上,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的身边,“阿诺,瞧瞧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孩子稚嫩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的往那竹笼子里看去,然后娇嫩的声音里满是欢喜,“这是什么,好漂亮。” 见阿诺似乎放下了戒备之心,顾玠忙用温柔的口吻说,“是兔子,难道阿诺以前没见过?” 小小的手指头顺着竹笼的缝隙,慢慢的摸向了那兔子柔软的毛,“娘亲说,不许养兔子,娘亲见了会伤心的。” 顾玠瞧着阿诺那澄澈的眼睛,眼底有一丝的动容划过。当初被流放的时候,虞折烟曾养过兔子,如今不让女儿养,不过是怕触情生情,想起以前的往事。 他的声音里满是宠溺,“以后可以养了,你娘亲也不会伤心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的屠八的声音,“主子,夫人掉在湖里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娘带你走 顾玠匆匆忙忙的赶过去的时候,却见湖边挤满了人,手里皆提着火把,灯笼,原本黑暗的湖边被照的明亮。 虞折烟已经被丫鬟们搀扶起来,浑身的绸缎衣衫已经被浸湿了,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而她发髻也松散开来,湿漉漉的粘在耳畔边。 见到顾玠来了,众人全部跪在地上请安,连虞折烟身边同样狼狈的白奉也跪下饿了。 顾玠越过众人,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面前,脱下身上的罩袍给虞折烟披上。 “这是怎么了,怎么掉在里面了?”顾玠声音里满是责问和担忧。 虞折烟被白奉戏耍了一番原就怒火中烧,在众人面前也是跌了面子的,她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然后伸出玉葱般的玉指,遥遥的指向了白奉,“他——” 顾玠和虞折烟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可从未见到过她如此委屈含泪的模样,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苦楚。 他也猜测出她动几分演戏给他瞧,可他还是自甘情愿的上钩了。 顾玠面带怒意的瞧着跪在地上的白奉,“你究竟做了什么?可是你欺负我娘子的?” 虞折烟生怕白奉那巧舌如簧的嘴解释起来,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一边将头埋在顾玠的怀里一边 ,“他佯装溺水,骗我下去救他。” “将白奉给我绑起来,杖责三十。”冬琅温柔的抚摸着虞折烟的发髻。 白奉以前还自以为他有什么断袖之癖,没想到却极尽宠溺的对一个女人,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然而就在众人的诧异的目光中,顾玠和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顾玠搀扶着她走过几条长廊,带着凉意的风吹在她湿漉漉的衣衫上,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顾玠满脸的担忧,却听见虞折烟用担忧的声音说,“你命人打那白奉,他会不会嫉恨我,看起来他不像是好欺负的。” 听到她的话,冬琅却笑了起来,“不是好欺负的,不还是被你欺负了吗?” “原来你都知道,都是他先招惹我的,他挨顿打也好,省的到处招花捻草的。”虞折烟满脸的疑惑,“既然你听闻了事情的原委,你为何还向着我。” 他呵呵一笑,“你是我的娘子,难道还护着旁人。” 虞折烟连眉角都带着笑,“我算了算时日,还有四日便是中秋佳节,我们去广陵街上瞧瞧花灯如何,阿诺那孩子最喜欢猜灯谜了。” 廊下的灯笼慢慢的晃动着,顾玠的眼神里凝着淡淡的一层黯然,“我与封凰已经约定好时日了,那天我会送你和阿诺离开。” 这些时日被忽略的东西一下子狠狠的戳在了她的胸口,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她佯装毫不在意的样子,淡淡一笑,“也好。” 待两个人回到屋子里,却见阿诺不在房里,一问侍婢才知道竟是拿着兔子给灏儿去瞧了。 顾玠听到这话顿时满脸的怒气,“我正罚那孩子跪在书房里,阿诺那孩子怎么去瞧他了。” 虞折烟忙道:“我四年未曾见到灏儿了,我一会便去瞧瞧他。。” 待她换好衣衫,便跟着顾玠来到了书房内,寂静的书房内,只有廊下的几只灯笼忽明忽暗。 隔着窗户,虞折烟听到阿诺稚嫩的声音,“灏儿哥哥,你起来陪我玩好不好,别再地上跪着了。” 灏儿带着委屈的声音传来,“还有三炷香的工夫,阿诺妹妹你等等罢,一会子便到了时辰了。” 虞折烟和顾玠一前一后的推门进去,却见书房底下置放着一只装兔子的竹笼子,还有一跪一立的两个孩子。 见了虞折烟,阿诺忙飞奔过来,紧紧的搂住虞折烟的腿,一张小脸在她的身上不断的蹭着。 虞折烟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跪在地上的孩子身上,上次分别的时候,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却躲在这里,而夺走他皇位的人,却是他的叔父。 见跪在地上的灏儿脸色惨白,一双腿也似乎在不断的颤抖着。 虞折烟忙走了上去,将灏儿从地上拉了起来,掀开他的裤腿,却见上面早已破了皮,流出来的鲜血将裤腿都染红了。 “你为何要这样为难他。”虞折烟扭过头去,狠狠的瞪着顾玠。 “是灏儿文章写得差,舅舅才责罚的。”六岁的孩子有着不属于他的倔强和隐忍,“灏儿该罚。 ” 虞折烟身上将桌案上摆放着的一叠文章拿了下来,只瞧了两行,便知道这灏儿果然是学业不精。 她不由得想起了远在京城的陌殊,跟灏儿一样的年纪,却早已是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既然读不好,便安安稳稳的做一辈子平民百姓,岂不更好。”虞折烟将那些文章,全部扔回到书桌上。 顾玠的脸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他狠狠的将置放在书柜上的花瓶拂在地上,“啪”的一声,屋内的人都浑身与哆嗦。 阿诺的嘴角下抿,似乎要哭出来了。而那灏儿更是颤抖着,再次跪在了地上。 “我答应群殴姐姐的事情绝不会变,我一定要将灏儿失去的一切从新夺回来的。”他的声音冷冽似冰,“是不是你在他身边呆的太久了,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了。” 阿诺见顾玠如此冷的声音,将送兔子赢得来的好感一扫而空,哭喊道:“阿娘,咱们走好不好,我要去找叔父。我要他做阿诺的爹爹。” 顾玠正在气头上,而阿诺这一声叔父几乎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匕首。 “你这个孽障,我今日便将你打死了,也不会让你去姓封。”冬琅的眼睛通红,抓起书房内的戒指便往阿诺的背上招呼了过去。 虞折烟忙挡在了阿诺的面前,狠狠打过来的木尺竟一下子砸在了虞折烟的侧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上传来,她低头吐出一口血水来。 见到她竟吐出了血,顾玠顿时脸色大变,忙扔下手里的戒尺,紧张的问,“我不是故意的,你怎样了。” 虞折烟却猛地抱起了吓呆了的阿诺,“走,娘带你走。”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是他最爱的女人 顾玠也知道自己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情绪,不由得脸上露出悔意,用暗哑的声音道:“是我错了。” 他是多么岑傲的一个人,能主动道歉,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虞折烟不曾瞧见他此时脸上的悲伤神色,只抱起阿诺便往书房外面走。 顾玠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别走。” “你是在担忧你的人放不回来是吗,放心,回去之后我定会让封凰放了你的人。”虞折烟不由得冷笑,“至少他比你通情达理。” “好,你走。”顾玠的耐性终于都耗尽了,或许是哪个她提及的名字,戳断了他最后一根心弦。 虞折烟发出一声冷笑,抱着女儿便往屋外走。山中的风清凉,拂在脸上带着丝丝的寒意。 梨花山庄并无守卫,只出了那高大煊赫的门,便是茫茫的树林。 阿诺紧紧的搂着虞折烟的脖子,将脸紧紧的贴在她的胸口。 她用稚嫩而恐慌的声音轻轻的道:“娘亲,咱们回去罢,这里黑的很,阿诺害怕。” 虞折烟安慰着她,“娘在这里呢,没事。” 这山庄原是穷山峻岭,鲜有人烟之地,虞折烟抱着女儿,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有瞧见半点人影,还有不断传来的阵阵野兽的叫声。 漆黑的山路上,落着斑驳的月色,虞折烟也有些后悔不该这样晚了出来。 就在她正要想找个地方歇息的时候,只感觉到脚下踩到一个锋利的东西,随即刺骨的疼痛传来,竟是猎人的捕兽夹。 ******** 寂静的有些可怖的书房内,灏儿一边读着手里的书卷,一边偷偷的打量着顾玠的脸色。 终于灏儿强忍住心底的恐惧,轻声的道:“舅舅,山上野兽多,您——” 正在看着书册的顾玠这才抬起头来,怒道:“还不好好的读书,管这些事情做什么?” 虽然是这样带着怒气的说,可他过了良久还是扔下了手里的卷册,径直的出去了。 顾玠命屠八找了些几百个侍卫,一路往山下追了过去。只辨着依稀的几个脚印,一路的往山下走。 屠八跟了他整整四年,竟从未见他如此慌乱着急的时候。 直到追了一个时辰,顾玠隐约听见了一阵阵哭声,他依稀的辨认出,竟然是阿诺的。 他只觉心口一紧,忙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却见一片枯树后面,阿诺那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而虞折烟正脸色惨白的躺在阿诺的身边,一动也不动。 原来虞折烟受伤之后便晕了过去,而阿诺见自己的娘亲一动也不动,也吓坏了,但这样小的孩子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顾玠从身边侍卫手里接过灯笼,几步便走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诺原本就被这一群人给吓得连哭泣也止住了,却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忙冲着顾玠扑了过去。 “爹爹,你救救娘亲。”顾玠手里的灯笼照亮阿诺的眼睛,满是泪珠的眼睛恍若天上的晨星。 顾玠听到她喊出爹爹的那一声的时候,只觉得有一股力量狠狠的从他的身体里贯穿过去。 他看着瑟瑟发抖的阿诺,用滚烫的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脸蛋,“别怕,爹爹在这里。” 顾玠说完忙走到了虞折烟的身边,却见地上的枯叶上隐隐约约的有血迹,他忙低头查看,却见她脚上赫然有一个补兽器,那锋利的锯齿已经穿透了她的绣鞋,将她的脚踝刺穿了。 顾玠伸手去碰那冰冷的铁器,只见虞折烟疼的叮咛了一声,惨白的额头上,满是细汗。 他忙叫手下拿了两把银刀过来,然后狠狠的一别,将那捕兽夹给打开。 虞折烟疼的发出一阵惨叫,顾玠忙将她的鞋袜给脱了,然后慢慢的上了些药。 待他用布将她的脚包好,却见一边的阿诺满脸的恐惧,忙笑着道:“没事的,你娘亲一点也不疼,放心罢。” 因为上了药的缘故,虞折烟脚下锥心刺骨的疼,她醒来的时候听到了这话,不由得嘴唇动了动,“真想将那东西夹在你的脸上,让你瞧瞧究竟有多疼。” 顾玠见她还有力气跟自己吵嘴,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呵。” 被冷汗浸湿了的衣衫,黏糊糊的紧紧贴在她的身上,虞折烟只觉得冷,冷的指尖冰凉。 而就在这时,那双熟悉的双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的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处,他衣襟间淡淡的檀香充斥着她的鼻息。 ********* 自从受了伤之后,虞折一直便留在梨花山庄里养伤,这山庄里的丫鬟是嬷嬷们解释有礼数的,从不乱传什么闲话。 而侍奉虞折烟的侍婢也是冷冷淡淡的,虽然恭敬,却也是带着疏远的。。 虞折烟只歇息了两日,那白奉便来了,他虽然挨了打,但显然是有人故意放水了,他几乎是耀武扬威的来到了虞折烟的屋子内。 虞折烟疼的嘴唇发紫,正靠着枕褥喝着苦的要死的汤药,却见白奉拎着几筐新鲜的梨子过来了。 “夫人的伤好些了吗?”他如同笑面虎一般,“我听闻夫人受了伤,从病榻上爬起来就给您送梨来了。” “多谢。”虞折烟好不容易将苦涩的汤药给灌下,却只能跟他虚与委蛇起来。 白奉倒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虞折烟气的银牙暗咬,“我怕遭了报应你好像十分的高兴,就不怕我告诉冬琅,接着处置你?” “怎么是高兴呢,只是让您小心一些,莫要做一些害人终害己的事情。”白奉笑的得意,“属下不打扰您歇息了,这就走。” 待他走后,身边的侍女忍不住道:“白先生虽然爱玩闹了些,但没有什么坏心,您何必跟他去计较。”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见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虞折烟住以为是白奉又回来了,抓起身边的枕头便狠 狠的砸了过去。 然而进门的人却敏捷的伸出胳膊将那枕头给拂开,却是顾玠抱着阿诺进了来。 阿诺穿着粉绿色的襦裙,上面用金线绣着如意莲花,花蕊用珍珠镶缀,头上缠着两条红绸,看起来俏皮可爱。 “阿娘,瞧瞧爹爹给阿诺做的衣衫好不好看。”毕竟是四岁的孩子,总是喜欢那些美好的东西。 虞折烟见她这声“爹爹”叫的越发的顺口,不由得满怀醋味的说,“你这孩子,是不是有了爹爹便忘了娘亲了。” 阿诺那双小巧的眉紧紧的蹙了蹙,然后努努嘴,“爹爹说我是他最爱的人。” “你爹爹也曾跟阿娘说过。”虞折烟乌黑的眸子里满是狭促,“阿娘才是你爹爹最喜欢的人。” 安诺听了这话,忙扭头瞧着顾玠,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阿诺才是,爹爹对爱阿诺了。” 虞折烟见女儿哭了,忙用手指点了点阿诺的鼻子,“怎么不过两日的工夫,就这样的喜欢你爹爹了,以前还是见面就哭的。” 顾玠满脸的得意,“我专门请教的白奉,如何去哄孩子,显然他的主意十分的奏效,果然是人称小诸葛。” 虞折烟一听到那人的名字,便满肚子的恨意,只愤懑道:“不过是拿着珍贵的衣衫首饰,或者是奇珍异玩,不过是哄女人的手段罢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丫鬟进来,手里还拿着珐琅的盒子,然后恭恭敬敬的道:“主子,夫人,这时 白先生命奴婢送来的螺子黛,说还请夫人原谅他的失礼。” 虞折烟怀疑这螺子黛里面有毒,否则两人闹成这样,他岂能巴巴的再送东西来? 可顾玠听了这话却是满脸的欢喜,只笑道:“瞧着你这几日也不梳妆打扮,越发的邋遢起来了,今日我给你画眉如何?” 虞折烟不由得脸颊一红,却听阿诺拍着手笑道:“阿诺也看爹爹给娘亲描眉。” 顾玠忙从侍婢手里接过那珐琅的盒子,伸手那碳笔拿了出来。然后见怀里的阿诺放在一边,伸手替虞折烟描起眉毛来了。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螺子黛,轻柔的流连在她的眉间。她的脸上蔓延出一丝的红晕,微微抬眸,却见他倨傲的下巴。 而他唇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知道阿诺拍着巴掌笑道:“好丑,阿娘的眉毛像是两只毛毛虫。” 虞折烟见那送螺子黛的侍婢还在,便命她将拿了一把铜镜过来。 她只照了一眼,便啼笑皆非的狠狠瞪了他们父女一眼,“你们果然是满肚子的坏水,我不理你们了。” 说完她便拿着手绢擦着眉毛上的粉黛,谁知擦了好一会子,竟然没有掉下来一丝一毫。 那侍婢悄悄的打量了一眼虞折烟的脸色,慢吞吞的道:“夫人,白先生说这螺子黛里掺了珍奇的东西,若是涂抹上,半个月内不会掉下去的。” 此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顾玠也顿时脸色一边,扭头冷声道:“怎么现在才说。” 虞折烟气的将手绢狠狠的扔了出去,只恨得牙根只痒痒,自己果然是算计不过那白奉的。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看到姐姐 顾玠见虞折烟的眉彻底被自己毁了,反倒又气又笑,“这辈子你便这样丑罢,一辈子也不出门,只留在我的身边。” 虞折烟佯装恼怒,拿着枕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身上,“你的夫人这样被人欺辱了,你就高兴了是吗?” 阿诺见两个人闹得高兴,也拍着巴掌不断的叫着好。阿诺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像弯月,十分的俏皮可爱。 见到虞折烟的枕头砸在了顾玠的身上,阿诺伸手紧紧的搂住顾玠的腰,小脑袋深深的埋在了他的衣衫间。 “没良心的孩子。”虞折烟带着醋意的说,“以后别认我这个娘了。” “阿诺一直跟爹爹在一起,再也不离开。”她的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欢喜。“阿诺再也不去京城。” 好似所有的暖意一下子散去,顾玠和虞折烟的一下子沉默起来了,过了好久,虞折烟才慢慢道:“阿诺,后天咱们便回京城去了,你见到爹爹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提及,听到了吗?” *********** 时间飞逝,转眼已经到了中秋佳节的那日。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她身边的顾玠早就已经醒了,他目光幽幽,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还是忍住了。 她知道他的心思,却赧然一笑,“一会子我便要走了,冬琅,你好生的保重。” 虽然是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的,可泪水滴落在鲛丝织成的亵衣上。 顾玠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珠,“等你去了京城,我会去找你的。” 听到这话,虞折烟满脸的愁绪,“在京城里也不过如同活在樊笼里,四处有人盯着我,哪里又能见到你呢?” “果然是个傻子,我自然是有法子的。”他冰冷的手指成梳,穿过她漆黑的长发。 似乎再也说不出别离的话,虞折烟起身穿上了鞋子。可脚上的伤口尚未痊愈,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蔓延上来。 顾玠从身后扶住她,“仔细些,你脚上的伤口尚未痊愈。” 虞折烟却微微的扯了扯唇角,却伸手将昨夜备好的衣衫穿上,麻布的衣衫,隐约间还散发着馊味。 虞折烟知道,若自己穿着太过奢华的衣衫,以封凰那多疑的性子,一定会察觉到什么的。 冬琅一抬头,却见一身褴褛的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被流放岭南为奴的时日。 而就在这时,阿诺推门进来了,同样是粗布的衣衫,娇嫩的脸颊上满是闷闷不乐。 “阿诺不要走,不要走。”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舍,“阿诺好不容易有了爹爹,自然是要留 在爹爹身边尽孝的。” 听到这话,虞折烟先是一愣,随即问道:“这话道不像是你说出来的,是谁教你的?” 见自己被识破了,阿诺努努嘴,“是灏儿哥哥告诉我的。” 虞折烟感慨道:“灏儿那孩子待阿诺很是亲厚,虽说是表兄妹,竟比宫中那个亲哥哥待她还好。” 阿诺自小便没有同她一起玩耍之人,唯一与她年纪差不多的便是东宫的太子,可陌殊待阿诺极为痛恨,又依仗着身份,从不给阿诺好脸色。。 “灏儿哥哥待我好,阿诺以后要做他的新娘子。”阿诺用小手拖着下巴,漆黑的眼珠也不断的转动着。 顾玠却不高兴了,“以后你就留在爹爹身边,岂能白白便宜了旁人。” 虞折烟狠狠的瞪着他们爷俩,不由得嗔道:“你们如今倒是一条心了,如今我倒成了一个外人了。” 就在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了白奉的一阵轻咳声,然后接着道:“已经都备好了,还是早些出发,免得晚上到不了广陵城中。” 虞折烟眼底满是黯然,却也说不出任何的伤感的话来,只唇角含笑的扯了扯唇角,将满脸不情愿的阿诺抱在了怀里。 “我会亲自把你们送过去。”顾玠的声音里带着不舍和无奈,“换人的时候,我自会在暗处。” **** 广陵原本就是繁华之地,中秋佳节越发的热闹。街上有放天灯的,舞狮舞龙的,或是吆喝着卖兔儿爷的。 更是贴着月宫符象,符上免如人立。而阁楼上亦是人山人海,万人争占酒楼玩月。 而广陵城中最高的邀月楼却异常的空,只有几十个举着弓的侍卫,锋利的箭皆对准楼下的大街小巷。 而临窗而坐的男人优雅的喝着杯中的茶水,全不受此时剑拔弩张的影响,满脸的淡然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封凰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转着手里的酒盅,用指尖描着青花海水,良久才淡淡的开口。 “将人送下去。” 原本子一旁待命的四个侍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扯着那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下了楼。 那人的舌头已经被咬掉了,呜呜的不断叫喊着什么,可还是被那些像拖死猪一样的弄走了。 封凰从椅子上慢慢的站起来,临窗而立,不过片刻的工夫便瞧见那下楼的人,扯着那被捆绑的人,站在了街上。 热闹非凡的街上,根本没有人去理会被侍卫捆绑着的人。 而封凰却站在最高的地方,细细的观察着周围的人,饶是他再心思敏捷,也很难在人山人海中将自己最想要找到的人找出来。 就在封凰站在最高处,细细的观察着街上的行人的时候,却见人群中不知有谁扔了炮仗,受惊的人如受惊的麻雀一样乱撞。 而那侍卫也被撞散了,而那被捆绑的人,却转瞬间不知被谁给弄走了,寻不到半点的痕迹。 封凰没有瞧见自己想见的人,顿时脸色大变,正想下令封城抓人,却见人群散去后,空地上只留着一个轿子。 就在他的目光落在轿子上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全慢慢的撩开帘子,然后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封凰挥手让那些侍卫放下手里的弓箭,然后他急匆匆的下了楼。 待他站在邀月楼门口,却见阿诺和虞折烟从轿子里出来了,街上的莲花灯的光照在两个人身上,看起来竟有些隐晦不明。 最先瞧见封凰的是阿诺那小丫头,她惊喜的大喊大叫起来,“叔父。” 阿诺的梨涡深深的浮现在脸上,她明媚的笑靥几乎让封凰的心内一紧,却见阿诺如蝴蝶一样向着他飞扑过来,然后那瘦小的身子猛地撞在了他的腿上。 封凰忙将阿诺抱在怀里,任由阿诺那时小小的胳膊圈着自己的脖子。 他一抬头,却见虞折烟还在轿子的旁边,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这里。 封凰抱着怀里的阿诺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身边,却见她扶着那轿子的栏杆,脸色有些苍白。 他一边抱着阿诺,一边伸手拢了拢虞折烟有些凌乱的发髻,用极为温柔的声音说,“没事了。” 他的眼睛了似乎蕴含着天上的星辰,将虞折烟几乎深深的吸了进去。 见她好像痴傻了一般,封凰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带着凉意的嘴唇将她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一想到顾玠在暗处瞧着这一切,她本能的往身后退了半步,可脚下的伤口一下子被牵扯到,疼痛蔓延在全身。 封凰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对,满脸担忧的开口询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逃跑时伤到了,伤口不算深,如今已经好了大半。”虞折烟淡淡的开口,“不必担忧。” 封凰却慢慢的将怀里的阿诺放在了地上,随即俯下身子仔细的查看虞折烟脚上的伤口。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虞折烟的鞋袜上,动作虽轻,却让虞折烟疼的深深的吸了口凉气。 “怎么伤的这样的重?”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意,“那些人随究竟是谁?” 虞折烟微微的摇了摇头,“那些人哪里能让我知晓他们的身份。” 见她的眼底似有隐晦之意,封凰却并没有再去追问。虞折烟越发的心虚,瞧着他的眼神,好像他早已洞察的一切。 而就在这时,一个提着一堆竹子编成的兔子的小贩走拉过来,满脸笑意的道:“这位爷,给您家的娘子和女儿买个灯笼罢,只要五文钱。” 躲在暗处的侍卫生怕封凰出什么意外,正想凑过来将那商贩给赶走。却见封凰一眼扫了过去,众人皆按兵不动。 她与封凰站在一起,原本就容易让人误会,更何况是在着良辰美景之时。 虞折烟刚想呵斥那小贩胡言乱语,却见阿诺早就接过来一只兔子,欢天喜地的把玩了。 封凰却好似因为那称呼十分的欢喜,随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来,扔在了那人的手里。 他的声音清淡,眉目间皆是暖意,“不必找了。” 那小贩顿时眉开眼笑,说着吉祥的话,“祝两位多福多寿,白头偕老。” 虞折烟几乎本能的往四周去瞧,却见不远处的的街角,顾玠那张脸在人群中闪现了一下,却转眼不知所踪。 封凰的眼底满是笑意,却也不去问虞折烟这些时日去了何处,这让虞折烟感到一丝的恐惧,她几乎隐隐的感觉到封凰已经知道顾玠掳走了她。 “还能走吗?”他虽然开口询问,却未待她回答,便将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往邀月楼里走去。 阿诺提着那竹兔子,蹦蹦跳跳的跟在他们的身后,看起来琴瑟和鸣,世人艳羡的一家。 回到邀月楼里,封凰便命人拿来了虞折烟和阿诺的衣衫。 虞折烟接过衣衫的那一刻,竟然觉得一种恐惧蔓延在心头,封凰这个人实在是心细的厉害,那些让人忽略的东西,他却能敏锐的察觉到。 虞折烟换好衣衫后,隔着纱幔隐约的看见窗外的廊下站着那清寂的身影,他一身的白衣和漫天的烟火显得格格不入。 阿诺换好衣衫之后,便将门推开跑了出去,又黏在了封凰的身边。 封凰却淡淡一笑,对阿诺道:“一会叔父让侍卫带你去街上转转,瞧瞧又喜欢的,都买回来好不 好。” 阿诺却不高兴的嘟囔着嘴,“叔父带阿诺去好不好。” 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闪过,脸上却依旧是宠溺的笑,“阿诺长大了,你去挑一些送给叔父还不好。” 阿诺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即像只蝴蝶一般的跑下楼去了,身后有四个侍卫紧紧的追着。 待女儿走后,虞折烟这才走了过去,几乎试探的询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天上的烟火声几乎将两个人的声音掩盖住,亦不知是谁家放的烟火,一阵阵的惊天动地的响。 可待虞折烟转身去看时,却见绚美退却后的灰烬。 直到那阵烟花声停住,封凰才慢慢的开口,“原本想让你欢欢喜喜的过完今日的佳节,可实在是不想再瞒着你。” 封凰轻柔的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不忍。 “怎么了?”虞折烟抬眸看着他,眼底有无限的惶恐划过。 “昨日你表哥来信过来了,说你的舅舅去了。”他这人素来沉默寡言,也不知道找什么样的话来安慰她,“节哀顺变。” 街上的车水马龙,灯火耀眼的有些刺眼,虞折烟却觉得那样的孤寂和凄凉,自己的至亲竟这样的离开了她,可她连自己至亲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带着凉意的风从袖口钻进了她的身上,她只觉得冷,冷的无依无靠。 而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扳住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将她揽入到一个同样冰冷的胸口,他衣襟间绣着的竹被她的眼泪打湿。 “阿诺还小,怎能去经历这些难受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人将她送到宫中,交予皇后去照料。”他在她的耳鬓间轻声的呢喃,语声柔软,“我带你去扬州。” ******** 云霈昌被赦免之后,便在扬州的一个小县郡里做了县令,虽是个芝麻小官,却也算是能温饱,养着一家。 虞折烟倒是经常写信给他,却不曾来瞧过他,只隐约的听说他娶了一个乡下的妇人,夫妻还算恩爱。 封凰和虞折烟赶了半夜的路,直到天色隐约的透着鱼肚的白,他们才到了那一处还算体面的宅院里。 虞折烟见府门上挂着白色的灯笼和白帆,忍下去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滚落。 封凰扶着虞折烟下马,却见府门已经开着,便径直的走了进去。 虞折烟不是第一次瞧见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她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母亲死了,无论姐姐如何劝慰,她都不肯接受。 院子里正有一个一身素缟的女人往铜盆里扔着纸钱,见有人进来了,忙起身迎客。 虞折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却见那妇人样貌还算清秀,自有江南女儿的轻柔和温婉。 云霈昌毕竟曾获罪流放,而且又与叛贼顾玠有所牵连,官场上的那些人自然不愿与他有太多的牵连,所以过来的宾客也寥寥几个。 而虞折烟和封凰身后跟着十几个威风凛凛的人,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是吓坏了,一边让丫鬟去找婆婆和夫君过来。 “几位稍等。”那妇人紧张的行了行礼。 最先过来的却是云夫人,她与虞折烟已经四年未见,虞折烟瞧见她的第一眼,便已经泣不成声,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舅妈。” 云夫人年纪虽大,可四年前却依旧是风韵犹存,如今鬓角的发也半白了,眼角也耷拉下来,满脸的褶皱。 “我的折烟,你回来晚了。”云夫人呜呜的哭着,眼角已经红肿的成了一条缝,“你舅舅临终前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说她最疼爱的便是你,你却不来看他。” 这话如利刃一样狠狠的戳着她的心,她那时候在做什么,在和冬琅缠绵悱恻。 封凰忙将虞折烟搀扶起来,见她不断的颤抖着,不由得眉目间笼罩着阴郁。 虞折烟走过去将舅妈抱住,“都是我的不是,我母亲去的早,是舅舅和舅妈将我拉扯大的,可折烟却不曾尽孝。” 云夫人和虞折烟正在抱头痛哭,却见云霈昌急匆匆的走来,见到立在庭院里的封凰,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云夫人只顾得和虞折烟哭,竟忘了给皇上磕头,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责。 他赶忙向着自己的娘子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跪地大声的道:“微臣参见皇上。” 云夫人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忙也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而云霈昌的夫人却此时也已经吓傻了,她不过是乡野出身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更何谈一睹天颜,只目瞪口呆的抬头望封凰身上瞧去。 却见他一身的白衣,脸上虽没有一丝的表情,个眉眼间自有一股皇家的威严和岑傲,让人忍不住的顶礼膜拜。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她身边的丫鬟,忙用手掐了掐她的胳膊,她赶紧跪在了地上。 封凰扫了一眼众人,“朕与折烟乃是微服出巡,不便暴露身份,更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件事,都起来罢。” 虞折烟亲自将舅妈给搀扶起来,然后又让人拿来了素缟换好之后,便进了舅舅的灵堂。 她一见到那漆黑的棺椁,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再次的落了下来,她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她磕的极为用力,连地上的青砖都在震动着。 待她磕完最后一个响头,却并不站起身来,只是呜呜的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云霈昌的夫人正陪在她的身边,将她如此哀痛的模样,忙将虞折烟搀扶了起来。 虞折烟在舅舅的灵堂里守了两个时辰,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才出去用饭了。 封凰背乃是九五之尊,自然是不能与虞折烟一起用膳的,虞折烟被安排到偏屋里,陪同的只有那云霈昌的夫人。 虞折烟的胃里像是被塞了石头,自然是吃不下的,只抬头看着那女人,有些漫不经心的问,“表嫂叫什么名字,瞧着你年纪小,只怕比我还小罢。” “妾身姓谢叫嫣嫣,比夫人小两岁。”她时常从婆婆那里听闻虞折烟,她的名字世人皆流传,尤其是那段与顾玠和新帝的恩怨情仇。 虞折烟见她还算体面,行事间也算是有几分规矩,不由得叹道:“你便唤我折烟罢。” 那谢嫣嫣不敢反驳,只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却给虞折烟夹菜盛饭,十分的殷勤。 虞折烟心中哀痛,没吃几筷子便又坐下暗自神伤起来。 封凰在和云霈昌不知在屋子里商议着什么,谢嫣嫣却要去采买一些下葬用的东西,又生怕虞折烟在府里一个劲儿的痛哭,便自己拿了主意,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去。 虞折烟知晓府里过的拮据,原本奴才该做的事情,只能亲自去做了,毕竟府邸里能用的小厮也就一两个。 她要出门的事情自然是有人回禀了封凰的,他叫人给她送来了一摞子的银票来,只说让她好生的置办,陪葬的东西也要最好的。 那谢嫣嫣见虞折烟和封凰的关系复杂,但却并无半分的君臣之礼,不由得待虞折烟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虞折烟虽未置办过这些,可自己的舅舅也算数富贵了多半辈子,东西也只要最好的。 待虞折烟忙完一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虞折烟提着灯笼和表嫂回来。 就在两个人到了府门口的时候,虞折烟隐约的瞧见一个人在磕头叩拜。 “那人是谁?”谢嫣嫣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可虞折烟好像是魔怔了一般,嘴里不断的喃喃着,“姐姐,是我姐姐。”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冬琅辜负的女人 那谢嫣嫣自然是听闻过虞折霜的,可死了的人哪里能再见到,而且府里正在办着白事,这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战战兢兢的往那人瞧了过去,虽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却远远的瞧见那人一身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有些如鬼魅一样。 虞折烟好像从梦中惊醒来一般,扔下手里的纸钱和陪葬用的珍宝,急匆匆的往前跑了去。 掉落在地上的朱玉将那跪着叩首的人给惊醒了,那人一下子转过脸来往这边瞧了一眼,便起身便跑。 虞折烟脚上的伤口尚未愈合,自然是跑不快的,她强忍着疼痛,几乎发疯了似的往前跑。 可她的绣鞋踩在了掉落在地的玉珠上,一下子直直的摔在了青砖上。 她只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待抬起头来却再也瞧不见任何的人影,府门前的街道空荡荡的,半点的人影也没有。 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的姐姐不可能回来。 她发疯似的喊着,“姐姐,姐姐——” 那谢嫣嫣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着,乌漆墨黑的也瞧不见什么,便喊来了守门的小厮,然后见虞折烟发疯似的喊着,便忙将她拉进府邸里。 两个人刚进了府,闻见动静的封凰便走了出来,身后还恭恭敬敬的跟着云霈昌。 那谢嫣嫣见了封凰,也不知该如何行礼,却见他直奔着虞折烟和自己而来,也不敢放开虞折烟。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凰离着两个人越来越近,知道清晰的看到他眼底蔓延着的担忧。 “怎么了?”见虞折烟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封凰的声音里带着紧张。 “我见到我姐姐了。”虞折烟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一个激灵狠狠的拽着封凰的衣袖,“她刚才就在门外。” 封凰一怔,随即用温柔的声音道:“今日你累的很,许是眼花了,死人怎能复生呢。” “我没有眼花!”她猛地抬起头来,眼泪迷蒙的用另一只手拽着那谢嫣嫣的手,“表嫂,你也瞧见了对不对。” 封凰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谢嫣嫣的脸上,她不由得紧张的道:“我从未见过表小姐,只瞧着刚才府门前跪着一个人,一晃眼的工夫就没有了。” 云霈昌也觉得奇怪,毕竟若非至亲,不会在自己的府门前跪着磕头,“莫不是折霜表妹的亡魂回来接父亲了。” 听到这话,虞折烟也神色激动了起来,“就是姐姐回来了,她回来了。” 见云霈昌也糊涂的说这样的话,封凰轻咳一声,转过脸来狠狠的扫了一眼云霈昌。 云霈昌自知在圣驾面前失了言,忙住了嘴,见虞折烟着了魔似的模样,便越发的觉得后悔了。 “是你瞧错了,这世上岂有鬼怪。”顾玠的唇角微微的牵动了一下,“便是有,也不过是有人装 神弄鬼。” 虞折烟拼命的摇头,泪水扑簌簌的滚落,“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我岂能认错。” 封凰见她说的郑重其事,尤其是那谢嫣嫣一副战战兢兢,受到惊吓的模样,他越发的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不知如何去劝说虞折烟,却闻到一股血腥味,待低头去寻,却见虞折烟藕色的绣鞋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她的脚伤才好了大半,没想到有裂开了。封凰不由得暗暗后悔,或许她不该让她出去的。 他十分熟稔的将虞折烟抱到屋子里,又叫人退去之后,便亲自给虞折烟换药。 那鲜血淋淋的脚踝,她也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是麻木的睁大了眼睛。 谢嫣嫣在屋内殷勤的侍奉着,只见封凰温柔的俯身给虞折烟绑着布,不由得唏嘘起来,原来高高在上的帝王亦可以如此的待一个女人。 “朝中有事要商议,我今晚便回京,待你的舅舅下葬后,我会让侍卫护送你会京城。”他的声音平静,但声音里却带着不舍,好像不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弃在这里,面对着这一切。 失魂落魄的虞折烟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的去留。 此时那云老夫人命丫鬟送来了汤药,封凰接过来,慢慢的递到了虞折烟的面前,“这是安神的药。” 谁知虞折烟听了这话,虞折烟却暗淡的眸子顿时溢出一丝的气恼,她伸手便将那碗药拂在地上, “连你也不相信我,那真的是我的姐姐。” 黑褐色得汤药溅在封凰白色的绸衫上,他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任何的话。 虞折烟不知道封凰何时走的,甚至他离开的时候交代的话,她也只字未听到。 封凰离开之后,谢嫣嫣亲自将虞折烟的东西收拾妥帖,因为不过两三间的屋子,她和谢嫣嫣安置在一个屋子里。 虞折烟原本是要给自己的舅舅守灵,以表孝心的,可封凰走的时候下过旨意,不许虞折烟守灵。 晚上虞折烟只喝了几口稀粥,云霈昌却过来瞧她了,这几日他忙东忙西的操劳家事,整个人也累得垮了。 云霈昌瞧着虞折烟,不由得叹道:“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岭南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虞折烟将忍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新表嫂的样貌虽不算出众,但为人做事却是好的,我瞧着你待她十分的冷淡,可是忘不了那个女人。” 云霈昌淡淡的苦笑了一声,“静娴虽害了我,可我却还是念念不忘。” 虞折烟苦涩一笑,“那温家虽归顺了封凰,可在朝中越发的失势,前年温家的长子犯了人命案,连带着他父亲也遭到了贬斥。” 这些年云霈昌第一次听到那个女人的事情,不由得满脸的愁云,却还是将话题给颛臾开来,“你可有顾玠的行踪,当初从洛阳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虞折烟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下去,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云霈昌见她脸色苍白,便也不便在叨扰,只道:“今日找先生算过了,属马的人不能去送葬,明日你便好生的歇着。” “是封凰交代的罢。”虞折烟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的伤口。“他总是那样的强势,自从当了帝王之后更是如此。” 云霈昌不置可否,只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见自己的夫君走了,谢嫣嫣这才从外面进来收拾着残羹饭筷。虞折烟见她袖口处已经被磨破了,却还是穿着,忙将怀里留下的银票递给了她。 封凰给她的太多了,几千两银子,她买完东西之后,还剩下了大半,便全都交给了谢嫣嫣。 那谢嫣嫣何曾见过这样多的银子,自然不敢接过来,虞折烟只拉过她的手,慢慢的将银票放在了她的手里。 “我自小便在舅舅府里长大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些银两表嫂便接着,舅妈和表哥都是富贵惯了的人,以后买东西只管要最好的,若没了银子,只管教表哥写信告诉我。” 见到虞折烟目光真切,谢嫣嫣忙接了过来。 虞折烟虽身子困乏至极,却并没有睡下几个时辰便醒了,直到天色大亮,那些送丧的便已经准备妥帖了。 眼见着舅舅的棺椁被人抬出府去,虞折烟和舅妈哭的声嘶力竭,虞折烟哭晕了过去几次。 待那送葬的车队走后,那谢嫣嫣忙顾不得别的,只将悲痛中的虞折烟扶回屋子里去了,又命人赶紧请来的大夫,生怕她伤了身子。 虞折烟躺在屋子里,湿冷的风吹在她的脸上,身上没有一处是觉得暖的。 她正趴再枕头上哭着,却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却是表嫂在外面道:“麻烦先生先去瞧瞧,我有要事要忙,些药方的话只管捡好的用,不要去在乎银子。” 随即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尽力的压低,“是。” 虞折烟趴在枕头上哭的一颤一抖的,见有人推门进来,随即哽咽道,“我没有什么病,你走罢。” 然而那人好像并未理会她的话,脚步声却离着她越来越近,直到一个带着凉意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 虞折烟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将脸从枕头上抬了起来,然后带着怒意的道:“我教你滚。” 她泪眼婆娑的狠狠瞪着眼前的大夫,却见他的脸很黑,很长的胡子耷拉着,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是那样的熟悉。 她不由得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大夫,“你——” 那人却淡淡的笑了笑,随即用熟悉的声音道:“你这傻丫头,怎么这几日不见就成了这幅模样。” 虞折烟这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一下子狠狠的扑在他的怀里,小巧的鼻子撞在他的胸口,也不觉得疼。 她哽咽着,“冬琅,舅舅死了。” 顾玠用手摸着她的脑袋,用暗哑的声音说,“人总会有一死的,他一直疼你,也不希望你哀痛至此。” 过了好一会,虞折烟才从他温暖的怀里出来,他的衣衫已经被浸湿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含着泪珠的眼睛直视着顾玠,“我昨天看见我的姐姐了。” 冬琅脸上诧异的表情清清楚楚的映衬到虞折烟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什么?” 虞折烟忙将昨日遇见自己姐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顾玠,说完之后死死的拽着替她的衣衫,“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但你相信我,帮我找到我的姐姐好不好。” 顾玠斟酌了许久,因为不忍心瞧见她满脸乞求的模样,只将头转了过去,“这或许封凰故意下的套,我不能往里面钻。但人死不能复生,或许真的只是有人转身弄鬼罢了。” 虞折烟见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话,不由得黯然神伤。 “我好不容易混进府里来,只想好好的瞧瞧的。”他随手拿出身上的药方子,放在一旁,“这是安神的方子,是白奉亲自写的。” 虞折烟想着自己的眉上的螺子黛还是洗了十几遍才掉的,不由得道:“他莫不是又要下毒害我。” 冬琅见她满脸怀疑的模样,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你若有半点的是非,我便要了他的狗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只怕是她的表嫂忙完回来了。 顾玠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瞧着自己肩膀上的衣襟已经被浸湿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封凰留下来的那几个侍卫十分的警觉,只怕我不能再乔装打扮来见你了,明天我午时燕回楼等你。”顾玠忙道:“记着甩开那些人。” 他的话音刚落,果然是谢嫣嫣匆匆忙忙的进来了,瞧见床榻上置放着的药方子,忙叫丫鬟去抓药,然后又给了顾玠一两银子,让小厮出门将他送了出去。 ********** 封凰将大半的侍卫留在了虞折烟的身边,自己只带了六个侍卫回京城,连夜的赶路,所有人都已经疲乏不堪了。。 而路过岭山的时候,因为这里荒无人烟,便跟在商队的后面,一则作为掩护身份,二来也不至于迷路。 封凰骑在马上,路边的山阴里传来阵阵的鸟叫声,如今已经深秋了,大片枯黄的叶子落在地上。 一行人正走着,经过山地的时候,却见路上竟横着几块碎石,那些商队的马车自然是过不去的,忙下车去搬。 封凰坐在马上,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因为他隐隐约约的瞧见那山上有一群羊在乱跑,而却不 见有牧羊人在驱赶。 他厉声对身边的侍卫道:“快走。” 还未待那侍卫有所行动,他猛地踢了踢身下马的肚子,得令的马一下子冲着那大石头冲去。 就在离着那巨大的顽石还有数十丈远的时候,只见山上轰隆隆的一阵响声,无数的碎石砸了下来,商贩的车和马都被埋在了石头里。 而那些商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却见无数支箭从山上射了下来,封凰拔出剑砍着飞来的箭,一边死命的踢了一脚马的肚子。 那马腾空而起,直越过那如顽牛大小的石头,但一把冰冷的剑却狠狠的射在了封凰的肩膀上。 身后的侍卫见皇上受了伤,忙吓得将他保护在中间,急匆匆的往前跑去。 直到转过了山去,却听见身后一阵阵的马蹄声,封凰一下子送马上跳了下来,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你们先走,不必管朕。” 他说完便往山上的茂林中走去,直到他站在山顶上,遥遥的看见自己的侍卫已经身首异处,只留下几匹马在那里嘶鸣着。 “果然不是冲着那些商队的金银来的。”即便是大难不死,封凰的眼底依旧没有半点的恐惧,“顾玠,你躲躲藏藏了四年,还以为你的本事长了呢。” ********* 云夫人丧了丈夫,也越发的可怜,见了虞折烟也大半只是在哭,只拉着她的手说一些以前的陈年旧事。 虞折烟因为想着和顾玠要见面,只早早的便来给舅妈请安,而那谢嫣嫣也在。 那云老夫人对自己的新媳妇并不怎么满意,因为云家虽是商贾出身,但自己的儿子确实当年的状元郎,如今娶了没见识的乡下女子,她如何不挑剔。 谢嫣嫣亲自捧了茶过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了云老夫人的面前。 云夫人掀开盖子只闻了闻,便怒道:“我告诉过几回你要如何沏茶,怎么就是学不会。” 虞折烟正坐在舅妈的身边,见表嫂脸色苍白,忙道:“表嫂这两日忙东忙西的也累着了,这样的小事也顾不周全了。” 听到这话云夫人的脸色才稍微的好了些,那谢嫣嫣也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虞折烟瞧着外面的天色,只怕已经到了时辰,忙站起身来,“我后日便要回京城了,路上要换洗的衣衫总要备下的,我去买一些回来,也不带侍卫了,只瞧着家里有什么要忙的,只管吩咐他们。” 虞折烟从未来过这里,昨日采办东西还是表嫂带的路,今日自己转了许久,才勉强的找到了地方。 她隔着巷子几乎远远的瞧见了那燕回楼那高大的牌匾,她正要抬着步子往里面走,却瞧见一个擦肩而过的女人将低下的头抬了起来。 此时正是晌午,虞折烟几乎清清楚楚的瞧见了那个人的脸,她几乎失声的喊道:“姐姐——” 而那女人见了她却也是满脸的震惊,随即往猛地往前跑了起来。 虞折烟脚下有伤口,便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还是没有追上那女人,但两个人只隔着数十米远。 不知拐了多少的街道,虞折烟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姐姐跑进了一处高大的宅院里,虞折烟看着上面的牌匾,竟是吴将军的府邸。 虞折烟知道这位将军,原是告老还乡的人,儿子在京中承袭了他的位置,如今他正在江南颐养天年。 那守门的小厮见虞折烟往府邸里闯,忙将他她推了出来,“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这丫头能擅闯的。” 虞折烟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姐姐,忙恳求道:“我就想见虞折霜,你快让开。” 那小厮冷哼一声,“我们府邸里没有叫什么虞折霜的,你还是去别处找罢,一会惊扰了我们将军,你可担待不起。” 虞折烟听到这话,心内一凉,厉声喊道:“你胡说什么,那你告诉我刚才进去的人是谁?” 那小厮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是小霜姑娘,是我们将军夫人的侍婢,你这疯婆子还不快滚。” 虞折烟知道按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去府邸里找人的,她几乎拼命的跑回了表哥的府邸,然后将封凰留给她的侍卫都带了去。 刚才的小厮见她带了一群面带杀气的人进来,赶忙去将那吴将军请了来。 那吴将军正在午睡,听到了出了事忙来了府门前,却见虞折烟一行人,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也敢擅闯我的府邸。” 那侍卫首领并未说话,只是走上去将自己随身的腰牌递给了吴将军,“您瞧了这些便知道了。” 那吴将军只瞧了一眼,便顿时脸色大变,这腰牌皇帝的贴身侍卫的,他不由得将目光落在虞折烟的身上,猜测起她的身份来了。 “我要找你们府邸里一个叫小霜的人。”她的声音里满是急迫,“还不快去,若误了我的事情,我便要了你们的命。” 那吴将军忙对那身边的管家吩咐了几句,那管家刚想走,却被虞折烟叫住了,“我跟你一起去,还不快带路。” 这将军府并不算大,但不过隔着几个房屋,虞折烟竟觉得那样的远,只恨不得即刻飞到自己的姐姐的面前。 很快那管家带她来到了一处窄小的院子里,然后急道:“小霜,还不快出来,有人来——” 虞折烟还未等他的话说完,便一鼓作气的冲了进去,直到将那沉重的门推开,虞折烟才看见了正在屋子里绣着衣衫的姐姐。 那人见有人冲了进来,连头也未抬,只用淡淡的口吻说,“我都不见你了,你为什么还追了过来。” 虞折烟在见到姐姐虞折霜的那一刻有千言万语要说出来,可听到那淡漠的口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被浇透了,心口也一阵疼。 “姐姐为什么不肯见我。”虞折烟的泪珠落下,她的眸子里也一片的模糊,连姐姐那带着冰冷的神色也渐渐的模糊了,“这些年你一直在哪里?” “姐姐?”虞折霜的声音里带着讥讽,“若真将我当做姐姐,便不会嫁给我的夫君,给他生儿育女。” 虞折烟的脸上带着惶恐,她的姐姐温柔至极,从未这样的跟她说过话,“你听我解释——” 虞折霜手上的针线一刻也未停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寿字十分的精巧,“你不是想知晓我这些年都在哪里吗,我若说给你,你敢听吗?” 如此带着狠绝的声音,虞折烟最后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在她出嫁的那一日,她用恶毒的口吻说着冬琅的狠绝。 虞折烟抬起眸子,瞧着几近癫狂的姐姐,却见她终于将脸抬了起来,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我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目的太子 至亲的人在六年之后重逢,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形,却听见她的姐姐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当初你出嫁的那一日我被咱们的父亲命人扔到了乱葬岗里。” 虞折烟还记得当初在街上的情形,那时候府邸里的小厮将姐姐用草席子卷着拉走了。 “那扔我的人名唤刘昌,是个出了名的恶霸,他见我还有一口气,便将我拉到自己的家里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平静,好像在诉说着旁人的事情。 虞折烟有些颓然的跪坐在地上,有些颤抖的抱着自己的肩膀,“我不知道,姐姐。”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唇角勾起,随即是一声冷笑,“那恶霸待我的伤养好之后,便霸占了我。” 虞折烟听到自己的姐姐竟然遭受着这些,几乎泣不成声的,“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为什么?” “我见到你了,妹妹。”虞折霜的声音里带着讥讽,“我在那人身边生不如死的呆了六个月,当我找到机会跑出去的之后,便去了承国公府。” 她见虞折烟满脸的震惊,接着道:“那天却是你和顾玠的婚礼,我就站在门外,便是隔着盖头我也认出了你。” “我不过是为了帮你报仇,我那天并没有嫁给他。”虞折烟抬眸看着自己的姐姐。 “我这一辈子也忘不掉顾玠踢轿门时候脸上的欢喜,那日我心如死灰,被那刘昌抓回去之后,受 不住他的折磨,便亲手杀了他。”她的手指捻着针,在绸缎上绣着。 “怎么会。”虞折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软弱的姐姐会杀人。 “杀人之后我便给官府的人抓了,我编了假的名字在狱中熬过了五年多。”她手上的寿字已经快绣完了,“半个月前我被放出来,卖身到这里做丫鬟。不过你和冬琅的一切我都听说了。” 一虞折烟听完姐姐这些年悲惨的遭遇,虞折烟哭的歇斯底里,“姐姐,这都是命,我知道你恨透了顾玠,你——” “我不恨他。”虞折霜的声音里带着凉意,“倘若有一日顾玠来找你了,我们姐妹两个一起侍奉他如何?” 虞折烟脸上的悲痛尚未退去,随即而来的是惊诧,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什么?” “果然你舍不得。”虞折烟绣好最后一针,然后用牙咬断线,“我的好妹妹,竟然爱上了我的夫君。” 虞折烟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刺骨的冷,带着凉意的风吹尽树上的叶子,她的心如刀割,连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着。 那吴将军正和夫人等在院子外,见她出来了,各个若有所思。那吴将军慢慢的走了过来,满脸紧张的问,“还请您告知,我家的丫鬟究竟犯了什么事。” 虞折烟强挤出一丝的笑,唇角都被扯得痛了,“原是我认错了人,不过是场误会罢了,你们都不必责问她。” 那吴将军虽不信,却还是点了点头。 虞折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表哥的府邸的,她回到府邸里的时候夕阳正落在她的身上,红的耀眼的火烧云几乎将一切都吞噬掉了。 谢嫣嫣正在和丫鬟扫这院子,却见虞折烟回来了,忙放下扫把,迎了上去。 而丢失了魂魄一样的虞折烟直直的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见虞折烟如此,忙加紧脚步追了上去,见她脸色白的瘆人,忙拉住了她,“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见您买东西回来,不是说要去买些路上用的东西的吗?” 虞折烟抬起眸子来,木讷的点了点头,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晚饭的时候,云夫人不见虞折烟忙叫人来请,虞折烟只推脱身子不适,只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直到天色漆黑,虞折烟在床榻上呆呆的坐着,隐约的听见一阵鸟叫声,那鸟声她倒是从未听过的,一阵阵的好像有规律。 她呆呆的往屋外走去,却见院子里一颗数丈高的柳树上站着一个人,瞧着那身形,竟然是顾玠。 虞折烟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是要见顾玠的,却因为见到了自己的姐姐而被耽误了。 她迈着步子走了过去,直到走到了树下,那上面的人却慢慢的跳到了她的面前。 冬琅穿着一身的黑衣,几乎快要陷进无尽的黑暗中去了。只是那双黑色的瞳仁里,有些许细碎的月光。 “你今日怎么没有去找我。”见到她安然无恙,他重重的松了口气,“你知道我多么着急吗?” 见到自己姐姐的事情虞折烟就要说了出来,却还是咽了下去,“我忘了。” 顾玠见她脸色惨白,心里的不悦也淡了,也不敢再责备她,“你这傻丫头还是这样的粗心大意。” 他深深的看着她,炙热的目光如有万千的月辉。 虞折烟想到了什么,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呢喃道:“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你为何不妻妾成群的。” 顾玠一愣,但又想到了什么,笑意越发的深,“莫不是因为当初在梨花山庄的事情,都是白奉那厮胡闹,除了你我再也没有碰过任何的女人。” 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虞折烟心底的沉闷也消减了些,不由得笑了笑,“我信你便是了。” 顾玠将手揽在她纤细的腰上,薄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激起了她身上一阵酥麻,她下意识的去推他滚烫的胸膛。 他的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被他攥着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一抬头,却迎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今日失约了,还不快受罚。”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低头吻住了她的嫣红的唇畔。 那股熟悉而陌生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息,她下意识的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就在这恩爱缠绵的时候,一声惊呼将两个人给拉了回来。 顾玠面带杀意的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满脸错愕的看着两个人,她手里提 着灯笼,将周遭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 原来竟是虞折烟的表嫂寻不见虞折烟,忙出来寻找,却见院子的树下有一对人影,便提着灯笼过来瞧。无奈两个人吻得太深,竟然不曾发觉她走过来了。 虞折烟还没有反应过来,顾玠早已抽出了怀里的匕首,飞快的往谢嫣嫣的脖颈上刺去了。 “住手。”虞折烟吓得一哆嗦,她知道顾玠怕他的身份暴露,只能杀人灭口,“她是我的表嫂。” 顾玠眼底的杀意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消减,那锋利的刀尖只离着谢嫣嫣的胸口有半寸的远,他只冷声道:“她必须死。” “她是我的亲人。”虞折烟急道,只跑了过去,挡在了自己的表嫂面前,“我以性命发誓,她绝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他低下头,却见她的眼睛里满是恳求,不由得心下不忍,“以后不许你在以性命发誓,你的命是我的。” 谢嫣嫣见自己死了逃生,吓得满头的大汗。 灯笼的光将虞折烟的脸照的真切,他慢慢的伸出手指抹去她朱唇上的残缺不全的口脂。 他低头在虞折烟的耳边轻声的呢喃了一句话,转身跳到了树上,然后又跳到了墙外去了。 见顾玠没有了踪迹,虞折烟慢慢的走到吓得不敢动的女人身边,用带着威胁的口吻道:“表嫂,今日的事情若有旁人知晓,咱们家里的任何人都逃不掉牵连的。” 听到这话,谢嫣嫣吓得脸色苍白,嘴唇泛紫,“我会将这件事带到棺材里去的,绝不会跟旁人提及的。” 虞折烟见她被吓到了,只上去环住了她的胳膊,“你不必紧张,只当没瞧见这件事便是了。” 那谢嫣嫣便是再蠢笨,也猜出了虞折烟刚才跟何人偷偷摸摸的相见,只若有所思的看着虞折烟,“谢谢您刚才这样的袒护我,说我是您的家人。” 虞折烟见她满脸的感动,忙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你待我很好,像极了我姐姐。” 其实她没有告诉她,是她曾经的姐姐,如今的虞折霜,陌生的有些可怕。 ************ 很快回京的时日便到了,云夫人亲自将虞折烟送上了马车,依依不舍的将她送走了。 这几日的相处,谢嫣嫣早已将虞折烟当做至亲的人,也是眼圈泛红,见自己的婆婆和夫君在身边,也不好意思哭出来。 她将几个包裹递给虞折烟,都是些路上换洗的衣衫和糕点,只是最后一个递给虞折烟的时候,有些踌躇的说道:“这是我给阿诺做的衣服,亦不知她多高,若是不能穿,只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当着谢嫣嫣的面,虞折烟将那布包给打开了,伸手将那小小的衣衫给拿了出来,虽是上等的绸缎,跟以前阿诺身上穿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虞折烟伸出细白的手指慢慢的摸向了那精致的刺绣,喃喃自语道,“好漂亮的活计。” 听到了虞折烟由衷殿外赞美,她满是紧张的脸上才露出了笑意。 见众人在门前站了太久,云霈昌忙道:“还是快走罢,免得耽搁了时辰。” 那云夫人也抹了抹脸上的泪珠,“你这丫头多回来瞧瞧舅妈,带着阿诺那孩子,你这没心肝的东西,竟不让我这老人家瞧过她一回。” 虞折烟忙点了点头,这才让侍卫赶车。 直到马车转了弯,虞折烟隔着轿帘子,隐约的看见了舅妈还站在府门前,遥遥的往这里瞧着。 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在轿子里哭的凄惨。 虞折烟和护卫走了整整半个月才到了京城,他们是在今年初雪的那一天踏入京城的城门的。 她被侍卫送回到自己的住处,却不见阿诺的身影。自小阿诺便在虞折烟的身边长大,没有一日是离开的,如今没有自己,她生怕她闹起来。 还未在家里歇息,便即刻入宫去了。 虞折烟有封凰给的令牌,随时随刻都能进宫的。宫里的太监们正在扫着甬道上的积雪,可宫内沉闷的有些瘆人。 虞折烟并未去见封凰,而是直接去了皇后的寝殿内。 她警觉的发现连皇后的宫中也是那样的死寂,好像宫中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虞折烟在皇后的寝殿前的梧桐树旁站了好一会子,皇后宫里的太监谷焦忙迎了出来,见了虞折烟,恭恭敬敬的道:“今儿阿诺小姐在御花园里荡了半日的秋千,只怕是累着了,睡了有半个时辰了。 ” 见阿诺离开了自己还算是过的不错,只想着那孩子任性胡闹,想必皇后是十分尽心尽力的。 虞折烟微微颔首,“多谢谷焦公公。” 见虞折烟竟然亲自跟自己道谢,那谷焦也是愣住了,毕竟虞折烟在宫中身份特殊,连见了圣上也不必行礼,她往日又目无下尘,从未将他们这些奴才放在过眼里。 “您真是折煞奴才了。”谷焦一边领路,一边恭恭敬敬的道,“夫人请。” 虞折烟来到皇后的殿中,却见林萼华正坐在殿内瞧着文牒,见虞折烟进来了轻声的道:“这孩子刚开始那几天的时候倒还闹腾,这几日竟越发的乖巧了起来。” 皇后穿了件海棠色的宫装,头上也不过简简单单的几支钗环,越发衬得她肤白貌美,丽质天成。 虞折烟隔着明黄色的纱绢帷幔,隐隐的瞧见阿诺正睡得香甜,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金缕枕。 “多谢皇后娘娘照拂她一场。”虞折烟发自真心的感激,“天色已经暗了,我这就将她叫起来,只怕一会宫门便落匙了。” 虞折烟说完便撩开帘子,慢慢的晃了晃阿诺小小的身子,睡着正香甜的孩子叮咛了一声,有些不高兴的嘀咕了几声,转身接着睡了下去。 见女儿这样的憨态,虞折烟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她正要再次上手将女儿叫起来,却见皇后慢慢的走了过来。 “皇上受了重伤,从江南回来的路上遭到了行刺。”似乎是犹豫了许久,皇后才将这话说了出来 ,“你去瞧瞧他罢,只怕他最想见到的是你。” 虞折烟不由得心内一紧,能行刺封凰的人,她不由得想到了顾玠,只因为顾玠能追到了云家,只怕早已将封凰的行踪了解的清清楚楚了。 她见皇后的凤眸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表情。 “皇后此言差矣,我既不是嫔妃若是去瞧皇上,岂不是逾越了规矩。”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镇定,“您是后宫之主,原本就该去照拂的。” 听到这话吗,皇后却蹙起两道柳眉,眼底满是怅惘,“本宫哪里能见得到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伤成什么样了。” 虞折烟并未接话,只是将冰冷的手放在阿诺的娇俏的脸蛋上,睡着的阿诺睁开迷蒙的眼睛,一眼便瞧见了虞折烟,忙坐起来,紧紧的搂着虞折烟的腰,“阿娘。” 皇后知晓劝不动虞折烟,只命谷焦将阿诺的衣衫拿来。新做的绛紫色罗裳,外面却是狐皮做成的小斗篷。 这几日不见,阿诺满脸欢喜的抱着虞折烟,说着这几日在宫中如何过的。 虞折烟正满脸含笑的帮阿诺穿着衣衫,却见那谷焦弓着身子从外面进来,然后笑着道:“太子殿下刚才下了学,过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正在那里若有所思,一听闻陌殊来了,顿时满脸的欢喜,却又不由自主的瞧了一眼虞折烟的脸色。 “外面下了雪,还不快将他叫进来。”皇后的脸上满是欢喜,似春日的一股暖风。 在床榻上刚刚穿好衣衫的阿诺,几乎本能的将脸埋在虞折烟的怀里。刚在还满脸的笑意一下子消匿,她真的很惧怕陌殊。 虞折烟无奈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竟是陌殊进了来。 陌殊一身的明黄色衣衫,映的他的脸色也有几分暖意,更显得雍容华贵,眉目如画。满头的黑发用金冠束着,鬓间垂下两挑玉带,系在下巴处。 他脸上带着冷峻,全不似封凰的优雅和尊贵。除了他的样貌,那性子与封凰简直是天差地别。 虞折烟虽不用行礼,可虞折烟还是跟阿诺低声说了几句话。阿诺如水般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满是不愿,却还是慢慢的跪在了地上。 “参见太子殿下。”阿诺以额触地,虽然她的年纪小,却还是有模有样。 陌殊那双岑傲的眼睛都不曾往阿诺的身上瞧一眼,连半点的好脸色都没有给虞折烟和阿诺。 倒是皇后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道:“果然是个好孩子,快起身罢。” 阿诺恭恭敬敬的谢了恩,然后起身钻回到虞折烟的怀里。 皇后忙让宫女将太子身上的雪狐披风给脱去,然后走过去牵着他的手,“皇儿,听太傅大人说你每日卯时便起身读书,也实在刻苦了些,总得劳逸结合才是。” 陌殊的脸上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成熟稳重,“儿臣学业不精,又是当朝太子,自然要更加刻苦。” 一旁的谷焦笑的脸上都起了褶子,“太子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听太傅大人说,您的学术连新科状元也比不得了。” 陌殊的脸上满是孤傲,转头问谷焦,“那与父皇相比,谁更胜一筹呢?” 谷焦自然不敢回话,只在一旁紧张的直拽着衣袖,可太子问话,他又不能不回。 皇后只能将这话给错过去,只伸出自己的手,揉搓着太子的手,“怎么这样的凉,侍奉你的太监们都是怎么办事的,也实在不用心了些。” 陌殊看着皇后满脸的慈爱,漆黑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暖意,“是儿臣不必叫他们备汤婆子的,儿臣想着自己是男子,不必太娇惯了。” 皇后也是满脸的心疼,“你这孩子的性子像谁。” “自然是像母后的。”陌殊脸上带着崇敬,“儿臣听人说您未嫁给父皇的时候在边关长大,巾帼不让须眉。” 虞折烟站在一旁,便是殿内置放着三个炭盆,暖的她身上都出了细细的汗,可她还是感觉胸口空落落的疼。 虞折烟正要起身告退,却见在封凰身边的刘玄武来了。 听到皇帝派人过来了,这几日一直担忧封凰身上伤口的皇后忙叫他进殿。 那刘玄武穿着紫色的绸缎服,在前后胸裆上刺着蝙蝠,发福的脸上满是殷切的笑意,手里毕恭毕敬的端着一个匣子。 待她给皇后请完安,皇后忙问他道:“皇上的伤可好了?” 似乎早就有人交代过他了,他只恭恭敬敬的回话,“已经无碍了,还请皇后娘娘不必担忧。” 听到这话,皇后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只沉声问道:“刘公公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刘玄武并没有因为皇后的发怒而被吓到,只是目光落在了虞折烟的身上,“皇上听闻虞夫人进宫要带阿诺姑娘回去,便叫奴才送了《猫嬉图》过来,只说阿诺姑娘定会喜欢。” 阿诺听到有东西送给自己,忙放开虞折烟的腿,满脸欢喜的冲了过来,想要来接那朱红色的匣子。 可一双冰冷的手却先将那盒子夺了过来,然后将那副卷轴画给打开。 “本太子跟父皇要了几日都不给,竟要给这个野丫头。”他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下子将那幅价值万两的画扔进了火盆里。 火星子即刻溅到了那幅画上,上面那栩栩如生的猫儿顿时被火苗给吞噬掉。 刘玄武忙将那烧了大半的画从火盆里拽了出来,然后用脚踩灭上面的火星子,顿时殿内散发着一个刺鼻的味道。 屋内的人都愣住了,正满脸欢喜的要上去接的阿诺也僵在了原地。 刘玄武满脸震惊的道:“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呀,皇上知道了——” 封陌殊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畏惧,却将冰冷的目光狠狠的扫向了虞折烟,“你少那父皇来压派我,你尽管去回话,有什么本太子去自领。” 虞折烟走上前去,俯身将那幅画给从新卷好,只是烧了大半,这幅流传百世的画竟彻底毁了。 “还请刘公公回去复命,只说这画我拿走了,其他的都不必在回了。”虞折烟淡淡的开口。 陌殊的脸上却带着倨傲,“别以为你这样做本宫就会感激你。” 虞折烟不由得苦笑,自己最差的便是这性子了,自小到大没少吃亏,可陌殊这孩子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有半分的像封凰,他便是个完美无缺的太子了。 她脸色平静的看着太子,“自然不敢奢望太子殿下感激,只是有句话要奉劝您,书读得再好又能如何,总得无学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今日您扔的是一幅画,只请您明日不会将朝堂上的奏折扔到火盆里去才是。” 陌殊的脸色煞白,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好,本宫都记下了。” ******** 直到天色漆黑,虞折烟才带着阿诺出宫去了,按照规矩,她们是不能坐轿撵的。 虞折烟拉着阿诺滚烫的小手走到宫闱长长的甬道里,身边的红砖绿瓦上蒙着一层银霜,连风中都夹杂着湿冷。 阿诺玩性大发,一边走一边用脚跺着路边的雪,吱吱喳喳的十分的有趣。 两个人走在咸瑞宫旁边的时候,却见前面站着一大群的太监,而身披雪白色斗篷的太子站在中间,冷冷的看着她们。 虞折烟瞧着他们脚下的积雪都被踩的结结实实了,只怕在这里等了她们很久了。 这咸瑞宫又是冷宫,常有闹鬼的传闻,来这里的宫女和太监们原本就极少,只有虞折烟出宫的时候要走皇宫的偏门,这几乎是必经之路。 年仅六岁的皇太子身上散发着一股狠绝和杀意,这让虞折烟隐隐的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诺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满是惶恐,她躲在了虞折烟的身后,紧张的道:“阿娘,我害怕。”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私会在书阁 虞折烟有些心疼的将阿诺护在身后,瞧着太子在太监们的拥护下慢慢的走了过来。 “父皇半个月不知所踪,回来的时候便身受重伤。”陌殊带着稚气的声音里却满是冷冽,“只怕去江南找你了罢。” “没有证据的话还请太子殿下斟酌之后再说。”虞折烟瞧着眼前的陌殊,心里寒涔涔的如同地上的雪。 “你便是那狐媚祸国之人,母后贤良大度才处处的容忍你,你若打量着我同母后一般处处容忍你们,便错了主意。”太子目光里满是杀意,慢慢挥了挥手。 一股不好的预感蔓延在心头,她冷声道:“身为一国储君,却在半夜杀人,岂是君子所为。” 陌殊唇角微抿,狭长的眼睛里满是冷漠,“只要能清君侧,便是留下恶名又能如何?” 此时天上星星散散的飘起雪花来,这样寂静的夜里,她的亲生儿子却说要杀了她。 阿诺吓得扯着虞折烟的裙角,哆哆嗦嗦的带着哭腔的说,“阿娘,阿诺害怕太子殿下,你带我走好不好。” 然而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很快太子身后的几个太监便凶神恶煞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绳索,一个个的面目十分的狰狞。 虞折烟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对围上来的太监怒道:“我瞧你们谁敢。” 为首的那个太监被她脸上的神色给吓到了,毕竟她在封凰心目中有多重要是人尽皆知的,连见到圣上都不必行礼的。 见这些人都不敢上前,虞折烟知晓自己的威胁奏效了,只接着道:“你们今日处死了我,只怕也活不成了。” 陌殊见这些人不敢动,微微的眯了眯眼,“有什么事情本宫自己担着,还不快将她捆起来。” “太子年幼便随意杀人,你们不拘束着他反倒这样的纵着他,皇上岂会轻饶你们。”虞折烟冷声道:“还不快让开。” 太子的眉宇紧紧的攒在一起,寒玉似的脸颊上没有血色,他向身边的侍卫轻声的说了一句话。 虞折烟虽没有听见是什么,但知儿莫若母,她下意识的将阿诺拽到眼前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果然那带到的侍卫走到这一群太监面前,将腰间的佩刀“刷”的一下拔了出来,毫不犹豫的砍掉了离虞折烟最远的太监的脑袋。 鲜红的血溅在虞折烟的衣裙上,看来今日自己难逃一死了。 “谁若忤逆了本太子,这便是下场,还不快动手。”陌殊的声音里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冷冽的决然。 年仅六岁的东宫太子,竟有这样的气度,众人吓的目瞪口呆,再不敢马虎,上来便将虞折烟五花大绑起来。 虞折烟穿着厚厚的绵裙,被绳子勒的却生疼,瘦弱的身子就快要四分五裂了一般。 阿诺也已经被拉扯到了一遍,吓得连哭也不敢,那双惶恐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被捆绑着的虞折烟。 陌殊慢慢的走到了虞折烟的面前,直视着跪在地上的虞折烟,冰冷的雪花落在他如墨的发冠上,“勒死她。” 那些奴才自然不敢再违背他的话,拿着早已备好的白绫,慢慢的走向了虞折烟。 早已吓傻了的阿诺嚎啕大哭起来,扭头狠狠的咬在了拽着她两只小胳膊的太监手上,那太监吃痛,见到虞折烟如今要死了,伸手便往阿诺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阿诺自小便娇生惯养,除了虞折烟训斥责罚过几回,旁人谁敢跟她伸爪子。 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落在了阿诺的小脸上,雪白的脸蛋顿时红肿了起来。 而那白绫很快就要勒住她的脖子了,求生的欲望将她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脱口而出,“这世上谁都能杀我,但是你却不成。” 陌殊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的疑惑,“这又是什么话。” 冰凉的白绫已经缚在了她的脖颈上,只要用力的拉扯,她便即刻香消玉损。 “你可知为何你叫陌殊这个名字?”风雪吹进她的眼睛里,将眼底凝着的泪珠都凝结住了,“那是我生下你的时候,跟你的父皇决裂,陌路殊途。” 她周遭的侍卫听了这话全都目瞪口呆,也不敢行刑了。 “你胡说什么,我乃是母后嫡子。”太子满脸的错愕,身上的披风也被寒风掀起,“母后当初在 南安王府生了我。” “那你可只你父皇还有一个侧室。”虞折烟回想着当日在南安王府生他的时候难产,那种疼痛和绝望还历历在目。 “是改嫁了的虞折烟。”太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你就是她?” 当初旧宫中的人都是认识虞折烟的,可当初宫变之时那些宫女都逃走了,新进宫的人根本不认识她,只以为是皇上养在外面,没有名分的一个女人,连阿诺也被怀疑成了私生女。 “是我。”虞折烟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尊贵的太子岂能是一个改嫁的女人所出,你父皇这样做也不过是保全你太子的尊崇。” 陌殊的脸色一寸寸的变得惨白,那双像极了封凰的嘴唇微微的翕动,半晌才强挤出一句话来,“不是这样的,你胡说——”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还有侍卫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的跪下了,拽着阿诺的太监因为要行礼只能将阿诺给放开了。吓坏了的阿诺一下子扎进跑到了虞折烟身边,瘦小的身子不断的在发着抖。 却见御撵上坐着一个人,还未走到这里,那明黄色的帘子已经被拉开,封凰那带着急迫的眸子落在虞折烟身上,见到她和阿诺安然无恙,深深的松了口气。 很快便落了轿撵,还未等那刘玄武上来搀扶,封凰便从里面出来了。 封凰的脸色比地上的残雪还要白,原本高大的身子看起来有些弱,连走路也有些不稳。想必他伤 的很重,从病榻上赶来的。 原来那刘玄武是个极为心细的人,他回宫复命的时候经过东宫,发现连守门的侍卫都没有,便忙询问屋子里的宫女,这才知道太子竟领着人走了。 他一想太子殿下和虞折烟闹得那样的僵,只怕是找虞折烟的麻烦去了,便顾不得其他,忙回宫将这件事禀告了封凰。 封凰正在寝殿里养伤,听闻这是气的从病榻上起来,只领着人过来了,却瞧见被捆绑着的虞折烟,顿时龙颜大怒。 他并未瞧一眼跪地的太子,径直的走到了虞折烟的身边,将紧紧捆着她的绳索给解开。 虞折烟烟绿色的罗裙上满是泥垢,狼狈至极,封凰瞧在眼里,只觉得怒火中烧。 陌殊只怕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了,他亲自教导,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竟如此的狠绝。 太子见自己的父皇来了,那双乌黑的眼睛还是不可置信,似乎求证一般的道,“父皇曾告诉儿臣,究竟是何人所出。” “你在这里弑母,朕倒希望没有你这逆子。”封凰气的声调都变了。 这句话几乎肯定了太子的生身母亲,陌殊脸色煞白,整个人惊的跟木头似的。 而就在这时,却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却是闻讯赶来的皇后娘娘。 她还穿着在寝殿里的那件衣衫,单薄的在风中乱飞。她的额角上满是细汗,瞧着跪在地上的太子 ,更是面色如土。 “太子年幼,都是臣妾教导不善,还请您饶了他。”皇后知道陌殊犯了大错,可也知晓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 封凰原本就生气,见到皇后更是恼怒,“皇后认错倒是快,朕瞧着太子如此娇蛮都是你惯的。” “与母后无关,都是儿臣私自做主,您只管责罚儿臣一人。”陌殊倔强的将脸扬了扬。 封凰怒极反笑,“你果然孝顺,若你以后待你的亲生母亲有半分的孝心,朕今日便饶了你的性命。” “儿臣只有一个母亲,若您要让儿臣再叫旁人娘亲,儿臣愿意削肉还给她。”陌殊狠狠的瞪了虞折烟一眼。 林萼华见陌殊知道了自己的生身母亲,却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内越发的感动。 太子是她亲手带大的,只有她最了解这个天生孤僻要强的孩子,陌殊太苦了,在封凰几乎苛刻扥教养下。 而这孩子又经常看见自己的父亲对阿诺是如何视若珍宝的,便是他才六岁就出口成章,满腹经纶,却始终得不到封凰的半分垂怜。 听到这样的话,封凰气的捂住肩膀上的伤,整个人往后晃了一下。 他身边的刘玄武忙将他扶住,然后道:“皇上,您消消气,您身子才好些,要保重龙体才是。” 站稳后的封凰并没有消气,伸手拔出御前侍卫手里的剑,往陌殊前面走去,“好,也不劳烦你动 手,朕亲自砍了你的脑袋。” 封凰乃是声名远扬的仁义君王,往日也是温文尔雅的人,没想到今日竟然当众诛杀太子,众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皇后一下子跑到了封凰的面前,跪倒在地,细细的胳膊紧紧的抱着封凰的腿,狼狈的几乎没有了一国之后的尊贵。 “皇上不可。”她恳求着,“看在臣妾的薄面上,您就饶了他罢。” “今日饶了他,这逆子只怕明日就弑君了。”封凰一脚将身下的皇后踢开,“给朕让开。” 虞折烟还在一旁呆呆的瞧着这一切,帝王的怒意,连她都万分的畏惧。她正满脸惶恐的看着封凰拿着剑过去的时候,下意识的喊了出来,“不可。” 陌殊毕竟才六岁,见自己的父皇竟这样还不犹豫的杀了自己,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而那救了他一命的人,居然是自己所谓的亲生母亲。 虞折烟那声呼唤,将封凰的理智给拉了回来,他手里的剑慢慢的落到了地上,有些颓然的道,“罢了,罢了,但凡朕还有其他的皇子,也不必再留着你了。” 封凰用手扶着朱红色的宫墙,瞧着跪在地上的人,“太子品德有失,在东宫反省三个月,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去瞧他。” 他说完目光又落在太子带来的那些侍卫和太监,“东宫里的太监全部发落到永巷去,全部割了他们的舌头,今日的事情若有半分传出去,朕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的跪在了地上,只有虞折烟和阿诺站在寒风中,冰冷的雪馓子落下她冰冷的脸上,恍如针尖一般刺痛。 很快就有人将那些瑟瑟发抖的太监们拉走了,而陌殊也走了。 虞折烟瞧着他小小的,孤寂的身影,消失在红墙白雪中,竟是那样的孤寂。 她不由得眼底一热,她竟从未善待过这个孩子,或许当初她在南安王府,将刚出世的孩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开始,便已注定她们母子的情分。 封凰这才慢慢的走到虞折烟的身边,淡淡的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不堪,“朕叫人送你出宫。” 他伸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将阿诺抱在自己的怀里,谁知吓坏了的阿诺往后退了半步。 封凰的脸色一白,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虞折烟微微的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便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在这冰冷刺骨的夜里,恍若一阵温和的风。 “臣妾参见皇上。”贤妃慕烟儿慢慢的走来,却见她穿着淡绿色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色段带围在腰间中间有着镶嵌着几颗圆滚滚的东珠。 这三更半夜的还穿的如此的花枝招展,想必是经过一番打扮才过来的,想来她竟来的晚了,热闹也没瞧见。 贤妃瞧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皇后,狼狈的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风范,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封凰瞧着她,似乎漫不经心的道:“起来罢。” 贤妃这才优雅的起身,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虞折烟的脸上的时候,却立即变了。 原来虞折烟今日进宫匆忙竟没有像往日一样带着面纱,如今她瞧见了虞折烟的整张脸,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竟发觉自己的脸和虞折烟的很像,即便自己打扮华丽,却还是输上了几分。 她原以为虞折烟相貌是丑陋,羞于见人才蒙上面纱的,没想道竟然是个觉得的美人。 虞折烟却并未理会这个火辣辣的目光,只抱着怀里的阿诺,慢慢的转身离开了。 隔着簌簌的雪花,虞折烟隔了很久才听见那女子娇媚的声音,“臣妾陪着您回宫罢,您许久都没见臣妾了,臣妾想您的很。” 阿诺细嫩的胳膊紧紧的搂着虞折烟的脖子,用稚嫩的声音说,“阿娘,阿诺再也不喜欢皇宫了,这里好可怕。” 听到女儿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虞折烟知道她吓坏了,忙轻声的道:“刚才为什么你不让你叔父抱,你不是最喜欢他的吗?” “叔父今天不一样了”阿诺的如蝶翼一般的睫毛眨了眨,“叔父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为什么要割那些人的舌头。” “疼爱阿诺的叔父不会杀人,可高高在上的皇上却会杀人。”虞折烟搂紧了自己的女儿。 虞折烟出宫回到自己的小院,却见丫鬟出岫正候在门外,虞折烟忙叫她拿了刚煮熟的鸡蛋过来, 替阿诺敷着被打的红肿的小脸。 果然最阴险的便是那些没根的东西,这样小的孩子竟也下这样的毒手。 阿诺大大的眼睛睁着,虞折烟每次用鸡蛋往她的脸上滚一圈,她便咯咯的笑着,似乎早就将刚才的风波忘的一干二净。 虞折烟甚至有些羡慕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阿诺满脸得意的说,“阿娘,你瞧我乖不乖,阿诺没有将爹爹的事情告诉旁人。” 虞折烟紧张的往屋子里瞧了瞧,见出岫并未在屋内,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这是阿诺的秘密,以后不许告诉别人。” 阿诺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即鼓着嘴巴道:“那阿诺想爹爹了怎么办,阿诺很久都没有见到爹爹了。” 虞折烟伸手摸了摸阿诺的脸蛋,“阿诺已经长大了,该读书识字了,阿娘明天带你去买些笔墨纸砚可好?” 虞折烟深深的记得顾玠在表哥的府邸对自己说过的话,京城的折桂书堂乃是暗线,顾玠会跟着她进京,自己会在那里等着她。 ******* 果然第二日的时候,虞折烟便要带着阿诺去买笔墨纸砚,和布匹之类的东西。 这些年封凰赏赐的东西无数,几乎是应有尽有,但都被虞折烟束之高阁了,都是些奇珍异宝,阿诺难免有磕磕碰碰的,若是坏了实在是浪费。 那出岫听闻虞折烟要去采买东西,自然是要跟随着的,还带着府邸里的两个小厮。 虞折烟知道这出岫不过是封凰的眼线,自己的事情都要向宫中的那位禀告的,与顾玠相见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她知晓,或者发觉。 而跟随着的两个侍卫又是功夫了得的人,这样的安排也不过是将虞折烟当贼一样的防着。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嫌冬琅丑 虞折烟来到那折桂书堂,却见雕梁画柱,京中的文人许多,而这座书院里没有几个往来的客人。 虞折烟进入屋内,却见屋内置放着数排朱红色的柜子,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将每一本古册都镶嵌上一层金霜。 屋内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的古画,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 许是许久没有见到客人了,店铺的老板正坐在椅子上品着茶,十分的惬意。 因为不是进来买书的,虞折烟显得特别的紧张,更加细心的观察起那老板的模样。 却见那人人高马大的,玲珑眼突出双睛,腮边却是短淡黄须,看起来不像是商人,倒像是当兵的,眼睛里没有那种精明算计。 抬头瞧了一眼虞折烟,却见她身边还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不由得愣住了。 “夫人寻什么书?”他放下手里的茶壶,忙站起身来迎客。 “你们这里可有一本叫《风鉴》的书,我要手抄本的。”虞折烟按照顾玠那日的交代,若来寻他,这本书便是暗号。 听到这话那店铺的老板忙呵呵的笑道:“您可真是识货,那书在京城里也只有我们店铺里才有,不过要二十两银子。” 虞折烟见暗号对上了,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出岫,见她正打量着书柜上的卷册,才慢慢的松了 口气,“我只出十五两,再多我一两我也不肯给了。” 那老板咳嗽了一声,“夫人果然是识货的人,我这就命人去取来。” 说完他跟身后的伙计吩咐了几句,那伙计忙从侧门出去了。 阿诺从未进过书店,那双玛瑙似的眼珠乱转,也是满脸的欢喜。 不过因为怕走水,屋内没有取暖的东西,阿诺细白的小脖子深深的缩进兔毛的做成的毛领里。 虞折烟瞧了一眼出岫,吩咐道:“去将阿诺的手炉拿来,天这样的冷,只怕她会冻着。” 出岫虽不大情愿,却还是微微的低了低身子,“是。” 虞折烟刚吩咐完,阿诺便冲进了书架中,那双小手不断的在古册中乱摸。 她见阿诺自己玩的十分的欢喜,自己便也找着书册,不过瞧着上面标着的价格,不由得感慨颇深,竟这样的昂贵。 虞折烟随手挑了几本,都是世面上难寻的书。 她正瞧得仔细,一双带着凉意的手却摸向了她的脸颊。 虞折烟正低着头看的仔细,吓得不轻,手里的书册也险些掉在地上。她想也没想,伸手便给对面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怒目而视,“放肆。” 一抬头却见那人身材挺拔,只是那张脸实在丑的难看,那上面星星点点的黑斑,还有腮边两嘬胡须。 而那人挨了巴掌,也是满脸茫然的捂着脸,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虞折烟见自己竟被如此恶心的人轻薄了,气的张嘴便要喊。她带来的侍卫全都在屋外,只喊一句便会进来,将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谁知她还没喊的出来,那丑陋的男人便一下子给她压在墙上,然后伸手捂住了她张来的嘴。 “是我。”顾玠无端的挨了巴掌,声音里满是气愤,“你发什么疯。” 虞折烟听见他熟悉的声音,这才满脸错愕的细细看他的脸,细看之下才发觉他的脸上的斑点竟能是漆黑的墨点成的,那胡须也是马尾的毛。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虞折烟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见到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顾玠满肚子的怒意也消减了一大半,“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亏我还接到信即刻便赶过来了,才到京城第二日便来寻我,没想到你竟这样的想我。” 见他的声音里带着玩味,虞折烟羞红了脸颊,忙娇嗔道:“哪里是我想见你,是阿诺想要见你罢了。” 提及这话,阿诺才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也不知道她钻到哪里去了。 她气呼呼的推开顾玠,只顺着架子找了起来,然而没走几步,便瞧见阿诺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卷,蹲在地上瞧的仔细。 “果然是我的女儿,虽然不识字,却还是看的津津有味的,想必将来定是个女状元。”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顾玠站在她的身后,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说,“咱女儿可真是有眼光,这可是这书斋里最负盛名的画册了,你回去好生瞧瞧才是。” 虞折烟只觉奇怪,正想查看女儿在瞧着什么,却被顾玠拉到一旁的书架后面。 恰巧那一排书架很窄,两个人相对而立。 她的发髻间散发出幽香细细,沁人肺腑,他高出她很多,一低头便瞧见她如蝶翼的长睫忽闪忽闪的。 他只觉自己呼吸急促,低头便要俯身吻住她的唇。 瞧见他的脸越凑越近,虞折烟下意识的伸手“啪”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响,连虞折烟都愣住了。 这么一会子的工夫顾玠挨了两巴掌,第一下的时候她认错了人,所以他人了。然而现在明明知道是他,还下手这样的狠,这让顾玠如何不气急败坏。。 虞折烟揉着自己通红的手心,见他脸上满是怒气,忙心虚的道:“你那张脸实在太丑了,一凑近了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动手。” 他现在脸上的妆容实在是恶心,尤其那斑斑点点的麻子,让她毛骨悚然。 见她毫无忏悔之意,冬琅越发的恼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她,“莫非等我老了,丑了,变成这样了你就会嫌弃我?” 虞折烟思忖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恩。” 见她居然承认了,顾玠怒不可遏,又生怕旁人发现他们在这里,忙压低了声音道:“等你丑了,满脸的褶子了,我也会厌恶你的。” 见他如此的赌气,虞折烟只能闭着眼睛,踮脚在他的唇畔亲了亲。 “这样行了罢。”虞折烟慢声细语的哄着他,“别闹了。” 顾玠哪里瞧不出她的勾当来,伸出带着细茧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为什么闭着眼。” 虞折烟慢慢的挣开了眸子,有些无辜的说道,“睁开眼睛了便想伸手打,难道你还想挨巴掌吗?” 顾玠是又气有笑,唇边的两撮胡子也抖了抖。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虞折烟怀里紧紧抱着的书上,然后道:“这基本书可是孤本,看来娘子倒能让我发一笔横财了。。” “都是一家人,若跟我要银子也实在是太狠心了。”虞折烟讨价还价,“再是你女儿读书识字用的,你这做父亲总得尽些力才是。” 顾玠笑的狡诈,“一家子也是得明算账的,再说是你买给阿诺的,凭什么我做这冤大头。” 虞折烟有些气恼,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见阿诺抱着本书过了来,瞧见了虞折烟忙笑嘻嘻的道:“阿娘,原来你在这里藏着。” 见自己的女儿来了,顾玠伸手便要去抱她,谁知他刚刚将手伸出去,阿诺却惊天动地的哭了出来。 他的手僵在那里,而虞折烟却先他一步将女儿抱在了怀里,“这是怎么了?” 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心疼,慢慢的替哭的快断了气的阿诺拍着背。 “丑八怪。”阿诺那双细细的手指慢慢的指向了满脸错愕的顾玠,然后吓得缩进了虞折烟的怀里。 “噗嗤。”虞折烟瞧着顾玠那铁青的脸,笑的眼睛弯弯的,“他就是丑八怪,阿诺说的真对。” 阿诺听虞折烟也这样说,便越发的觉得顾玠的打扮十分的丑陋,只将脸埋在虞折烟的肩膀上,哽咽起来了。 “呦,您是来找刚才的那位夫人的罢,她正在挑书呢。”那老板的声音传来,声音极为洪亮,似乎在警示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慢慢的响起,原本还气急败坏的顾玠一下子变了脸色,转身朝着书架的另一侧走去,直到书册挡住了他高大的身子。 虞折烟有些慌张的转过头来,却瞧见出岫走了过来,眼睛往周遭瞧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你回来了?”虞折烟好似漫不经心的问,然后伸手将那选好的书册扔在可出岫怀里,连同阿诺手里拿着的那一本。 出岫见周遭并无人,一边整理好手里的书,一边将刚刚拿过来的手炉递给了虞折烟。 虞折烟放在阿诺的怀里,眼睛不经意间往顾玠躲藏的地方瞧了瞧,然后淡淡的开口道:“走罢。” 那店铺的老板见虞折烟出来了,似乎重重的松了口气。 出岫忙将怀里的书递了过去,那老板坐下来扒拉了一阵算盘,然后道:“一共一百二十两银子。” “怎么这样的贵,您莫不是见我们是女子,如此诓骗我们的银两。”出岫如何也不相信,不贵几本书的价格,竟这样的昂贵。 “您这就不如您家的夫人识货了,这几本书都是孤本,这些银两也算是便宜的了。”那老板冷冷一笑,似乎有些瞧不起出岫。 出岫顿时脸色顿时一阵惨白,只讪讪的对虞折烟道:“夫人,奴婢身上只带了一百三十两银子,买完这个,您一会去买簪子,布料的只怕不够了。” 虞折烟淡淡的道:“无妨,阿诺学字最重要了。” 听到这话出岫只得付了银子,待老板将那几本书用油布包好。却见阿诺红着眼眶轻声的道:“阿娘,阿诺也跟着您去买簪子。” 虞折烟用手指摸了摸她还湿漉漉的小脸蛋,“好,阿诺去给娘亲挑。” 待虞折烟抱着阿诺从店铺里出来,却见路上有卖酸梨的,阿诺非要嚷嚷着要吃,虞折烟只得吩咐侍卫去买。 直到耽搁了好一会子的工夫,虞折烟才到了附近的一家首饰店内,才进了店内,却见柜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冠冕、镜梳、脂粉。 这里的老板跟刚才书铺里的全然不同,一副精明市侩的模样,见着了虞折烟进来,忙迎了上来。 虞折烟的目光落在一直点翠的钗环上面,簪头一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花子似的吊坠,十分飘雅出尘。 虞折烟慢慢的簪在自己的发髻上,然后问身边的阿诺,“阿娘带着这个可美?” 阿诺又能瞧出什么来,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恩,阿娘相貌好,戴什么都美。” 听到女儿的夸赞,虞折烟抿嘴轻笑,然后抬头询问老板,“这簪子多少银两?” “这簪子要十二两白银。”老板笑眯眯的说,“夫人是识货的人,做这簪子的工匠乃是宫中造办处出来的人,都是宫里娘娘们用的花样子。” 虞折烟瞧了一眼,这老板的确没有说谎,只能有些失望的将簪子从头上摘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那老板却呵呵的一笑,“瞧着夫人面善,我倒有一件极好的簪子卖给您,只要您一两银子便成。” 虞折烟总觉得其中有诈,还未待她拒绝,便瞧见那老板从顶端拿出一个翡翠盒子来,慢慢的递给了虞折烟。 待她打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看着手里的这支簪子,不大不小,细细的簪子上镶着一圈眼珠子大小的东珠,那芯却是一颗圆润通透,质地细腻,状如凝脂,犹如鲜血般红润。 虞折烟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这玉簪子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凤血石,莫说是一两白银,便是一千两白银也是值的。 “当真是一两银子?”虞折烟满脸的错愕,“这可是凤血石,您当真愿意割舍?” 那老板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瞧着姑娘是有缘人,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虞折烟叫出岫拿了一两的银子出来,然后生怕那老板会后悔一样,忙带着阿诺出了店铺,知道瞧见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虞折烟才知道自己发了横财。 然而待虞折烟来到布匹店里,虞折烟叫出岫和侍卫在门口守着,自己带着阿诺进去了。 阿诺瞧着那花花绿绿的绸缎十分的喜欢,乌黑的眼睛左右的乱瞟。 那老板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只瞧了她一眼,笑眯眯的说,“夫人请坐,我早已备好了上等的茶,您在这里歇息,我这就将布料拿来。” 虞折烟见他十分的殷勤,忙抱着阿诺坐在了椅子上,不过片刻的工夫,那老板便抱着一匹妆花缎出来,满脸笑意的道,“这只要一两银子,您可喜欢。” 这妆花缎乃是上等的绸缎,而整整一匹便是百两银子的,如今只要一两银子,除非这老板疯癫了。 第一次遇见这事,虞折烟定以为自己交了好运,若第二次,那便是其中有怪了。 而此时恰巧一位妇人正在这布店里,忙走了过来,赶紧道,“这匹布一两银子我要了。” 那老板果然脸色难看的挠了挠头,然后瞧了一眼虞折烟,道:“这只能卖给那位夫人。” 那妇人见自己没贪着便宜,怒道:“凭什么只卖给她。” “是啊,为什么这样便宜的卖给我?”虞折烟早已预料到了,“莫不是有人提前已经将银子给你 了?” 那老板呵呵一笑,“夫人果然是聪明人。” 虞折烟这才满脸笑意的叫出岫进来付钱,那出岫见这样好的料子只要一两银子,也是满脸的错愕。 可她随时虞折烟的贴身侍婢,可虞折烟待她并不算亲厚,甚至处处提防着她,所以她也没敢将心头的疑虑说出来。 ************* 虞折烟逛了半日,身子乏得很,带回到府邸里之后,忙叫人去备洗澡水,然后去沐浴更衣了。 封凰却从宫中过来了,他身上的伤并未痊愈,步履间有些虚浮。 刘玄武将他扶进屋内,见屋内只置放着一个炭盆,便又叫人去多拿一个过来。 听闻虞折烟去沐浴更衣了,便去了阿诺的屋子里,去瞧她了。 阿诺正趴再桌子上翻看着几本书,听见声响,那张俏皮可爱的小脸猛地抬了起来,待瞧见封凰进来了,忙笑的灿烂,“叔父。” 阿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早就将封凰那日在宫中杀人的事情,抛的九霄云外去了。 见阿诺这孩子往封凰这里跑来,刘玄武吓得不轻,生怕这孩子伤到龙体。 他刚想将阿诺给拦住,却见封凰将阿诺给紧紧的抱了起来,然后往书桌前走。 “皇上,您还是快放下阿诺姑娘罢,您若伤了龙体,奴才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了。”刘玄武 满脸的担忧。 封凰瞥了他一眼,“朕无碍,还不快退下。” 刘玄武见封凰眼神冰冷,也不敢再劝,只得关上门退下了。 封凰将阿诺抱到书桌前才放下,然后坐在椅子上瞧了瞧上面的书卷,“这些都是你娘亲买给你的?” 阿诺乖巧的点了点头,“阿娘说阿诺长大了,要读书识字了。” 他将那几本书都翻了翻,不过是些民间故事,活着童谣诗词之类的东西,却也是市面上难寻的东西。 而就在瞧见最后一本的时候,好看的眉却是紧紧的一皱,待打开来顿时脸色一红。 “这——” 他的眼睛里有一丝的错愕,这样不堪入目的青楼画册怎会在这里。 阿诺满心欢喜的道:“这是阿诺亲自挑的,武功秘籍。” ------------ 第一百五十章 收拾太子 封凰与顾玠那风流浪子不同,他自小便是尊贵的南安王世子,最注重的便是皇家的尊贵与风仪,若让他瞧这样为人不齿的东西,比当众羞辱他还难受。 他猛地将那书个合上,却还是不经意间瞧见了几页。 阿诺见他脸色红的有些怪异,白皙的手指戳着他的脸,“叔父的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封凰将那本书压到最下面,伸手将阿诺抱在怀里,“叔父教阿诺写字好不好?” 阿诺满脸的欢喜,露出深深的两个酒窝,“恩,叔父是皇上,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阿诺不要旁人教,只要叔父教。” 虞折烟沐浴更衣过来,却见阿诺和封凰正在桌子上写字,封凰攥着阿诺的小手,两个人将脸都快埋在桌子上了。 明晃晃的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就在这静谧美好的情形,两个人宛若一对父女。 虞折烟的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熬出来的燕窝粥,走过来对阿诺道:“快过来喝粥,你这孩子晚饭都没吃,只怕明日又要嚷嚷着肚子疼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虞折烟这才发觉阿诺哪里是在纸上乱写乱画,两个人竟然在奏折上写着。 那奏折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朱红色御批,想必是两个人刚才写的。 阿诺见了虞折烟满脸的欢喜,笑着说,“叔父教阿诺在批折子,等将来阿诺也当皇帝,批折子。”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也是大罪,虞折烟顿时脸色一变,可封凰却毫不顾忌的摸了摸阿诺的脸蛋。 然后用轻柔宠溺的声音道:“好,那等你读好书了,学问好了,叔父就让你批折子。” “快把粥喝了。”虞折烟狠狠的瞪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别胡言乱语了。” 阿诺摇了摇头,只往封凰的怀里钻去,死活也不肯出来。 虞折烟有些气结,刚要呵斥她几句,却听封凰淡淡的开了口,“我来罢。” 说完他伸手便要接过虞折烟手里的瓷碗,她知道阿诺最听封凰的话了,便想也没想便伸手递给了封凰。 封凰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带着凉意的手指一下子碰到了她纤细的手指。 虞折烟倒是没觉得什么,封凰只想着那书中的情形,只觉得越发的羞愧起来,脸上顿弥漫着一股不自然的潮红。 虞折烟只以为粥碗太烫,忙皱眉问道:“要不等一会子再喂给她,莫要烫伤了她。” 封凰微微的皱眉,却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无妨。” 说完他舀了勺粥,轻声漫语的对阿诺哄道:“乖,过来喝粥。” 阿诺果然乖巧的像只小猫一样,张开嘴巴慢慢的吞咽起来。封凰不紧不慢的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直到她喝完了。 待阿诺喝完了,虞折烟忙伸手将瓷碗接过来。而此时封凰正也要起身将瓷碗递给她,两个人险些迎头撞上。 虞折烟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一缕幽冷的香气。 昔日恩爱缠绵时,他最喜欢她身上那股香,而当初那熟悉的香气,如同炙热的火苗,似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焚烧殆尽。 见封凰直直的看着自己,尤其是他眼底的那一抹异色的光芒,她有些莫名的拢了拢耳畔的发,“怎么了?” 封凰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来,然后轻咳了一声道:“我要回宫去了,你好生的歇着罢。” 虞折烟慢慢的点了点头,却见他脸色十分的怪异,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很快那刘玄武便弓着身子进来,将桌子上的奏折装在匣子里,然后又亲自替封凰披上大氅,然后有将刚刚放上炭火的手炉塞在了封凰的手里。 封凰出宫带着的,也不过是几十个乔装打扮过的侍卫。 虞折烟隔着窗子,隐约见封凰上了那灰色的轿子,在寒风瑟瑟中,慢慢的起轿,身边站着弓着身子站着的是刘玄武。 待那脚步声慢慢的远了,虞折烟才对阿诺道:“你叔父可有什么心事?” 阿诺脑袋摇了摇,只拿着那几本书又翻了起来。 虞折烟见她那小脑袋都快扎进书本里去了,而那灯芯被风有吹得东摇西摆的,生怕她伤了眼睛,忙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剪刀,要剪一下灯芯。 可她刚凑近桌子前,一瞧着女儿手里的画册,便顿时变了脸色。 她一下子将书夺了过来,瞧着那一幅幅让人浮想联翩的画,惊诧道:“这书你从哪里的来的?” 阿诺见虞折烟夺走了自己的书,嘴巴噘的很高,“是今日阿娘带我买的武功秘籍啊。” 虞折烟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武功秘籍,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那上面有人在打架,不是武功秘籍又是什么。”阿诺见虞折烟不给她,忙蹦着伸手要夺。 虞折烟忽然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的道:“刚才你将你的武功秘籍给你叔父看了?” “恩。”阿诺实话实说,一点也不隐瞒,“叔父看了脸红的像苹果,想必叔父也喜欢,阿娘明日再去买一本给叔父好不好。” 听到女儿的话,虞折烟顿时目瞪口呆,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看来她以后没有颜面面对封凰了,她只恨不得顷刻间死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的丢尽颜面。 虞折烟这才想起来,难怪阿诺看书的时候,顾玠的脸上满是不怀好意了。 她细嫩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连茶碗都滚了几圈跌在了地上。 连她身边的阿诺也吓了一跳,一双玛瑙似的眼珠子有些惶恐的瞧着虞折烟。 “你爹可真不是个东西,居然纵着自己的女儿看这些。”虞折烟气的看着阿诺那张与顾玠相似的 脸,“将来长大了,跟你爹一样。” 阿诺也不知道好话坏话,咯咯地笑着,“阿诺长得像爹爹,自然要跟爹爹一样。” 虞折烟只恨不得将这气死人的孩子塞回到自己的肚子里,却只能单手撑着额头,无奈的喊道,“孽障啊。” ************ 今年的冬天十分的冷,连绵的大雪下了数日,连世面上的炭火也翻了好几倍的银两。 虞折烟自小在南方长大,自然是畏冷的。而阿诺那孩子自小便是娇生惯养,每日只窝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肯去的。 见她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虞折烟便抓住机会教她读书认字,这孩子倒是十分的聪慧,虞折烟只教过几遍,她便学得会。 这日虞折烟怔怔在屋子里往炭盆里添着银骨炭,却见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然后是太监的尖细嗓音。 “奴才谷焦给夫人请安了,皇后娘娘说这些时日冷的很,从珍宝库里拿了些上好的贡缎给您。” 隔着厚重的门帘子,虞折烟几乎能听见他声音里的厚重的喘息,想必是跑的急了。 虞折烟将炭盆的盖子盖上,屋内顿时一片暖意,她的额角隐隐的有一丝的细汗。 “进来回话罢。”虞折烟不冷不热的说,“劳烦公公了。” 那谷焦忙进了来,又生怕靴子上的土将屋地给弄脏了,用力的在门外跺了跺脚,然后才从手下那 里将贡缎给拿了过来。 待他进屋后,虞折烟只瞧了一眼,便让身边的出岫将东西接过来。 而就在这时,虞折烟却淡淡的道:“说罢,还有什么事情?” 虞折烟知道,皇后与自己的来往不多,但还是这些年头次送东西过来,若说没有他求,虞折烟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夫人果然聪慧,奴才的那些小心思也瞒不过您去。”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时日太子被禁足,连皇后也不得见,只听东宫里侍奉的人说,这几日太子得了伤寒。” 虞折烟不由得心内一紧,“什么,可有什么大碍?” 谷焦面色惆怅的摇了摇头,“如今谁也见不得了,太子殿下更是将御医给赶出来了。”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岂能有不心疼的道理,虞折烟只赶紧进宫去了。 一场大雪将这座皇城都笼罩在一种素净之中,除了那房檐上的乌鸦叫个不停,周遭竟是那样的安静。 陌殊毕竟是被禁足在东宫了,没有圣旨谁也不敢擅自闯入。虞折烟只能先去拜见皇后,然后让谷焦去自己请旨。 虞折烟到了皇后的寝殿,却见殿内有些冷,那置放着的炭也不过是普通的银炭,想来封凰节俭,她这个六宫表率自然更要以身作则。 听闻虞折烟来了,皇后忙从内殿出来,然后忙叫宫女们将备好的东西拿了过来。 虞折烟瞧着不过是些吃食,还有几件崭新的棉衣。 待皇后又细细的吩咐着,虞折烟不由得感叹,她这个做亲娘的实在是不合格,连她待自小在身边长大的阿诺,也未曾这般的尽心过。 很快那谷焦便咯吱咯吱的踩着雪过来了,隔着绸布帘子便喊着,“夫人,皇上传了口谕,允许您进东宫,又说下了雪,只怕路上湿滑,命人传了轿撵过来。” 听到虞折烟可以进去东宫了,皇后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可又听见之后的话,不由得面色变得复杂起来了。 她与他是夫妻,可两个人虽举案齐眉,但他待她终究没有半分的感情。 待虞折烟坐着轿子到了东宫,却见雪地里正跪着一排太监,冰冷的雪落在他们青绿色的棉衣上,一个个冻得只打哆嗦。 听见了脚步声,那些侍卫忙抬起头来,一瞧见虞折烟,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不待虞折烟询问,其中为首的那个太监便磕头道:“夫人,您去劝劝太子殿下罢,药也不肯吃,在这样闹下去,只怕奴才们的脑袋便造业保不住了。” 虞折烟瞧了一眼殿内,安静的没有一丝的声音,“可是太子叫你们跪在这里的?” “回夫人的话,奴才们规劝太子了几句,他便罚了奴才们跪着。只是奴才们便是跪死在这里也无怨言,只求太子殿下能用药。” 虞折烟瞧了一眼那太监,“我不曾见过你,瞧着你倒是个尽心的奴才,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忙回道:“奴才孔仑,是刚刚调拨来的。” 虞折烟不冷不热的道:“去将太子的药热好之后端过来。” 那孔仑走了之后,虞折烟又转身吩咐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太监,“一会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许进来,若进来了,我便回禀了皇后娘娘,好生的惩治你们。” 太监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忙点头称“是。” 虞折烟这才慢慢的往东宫的主殿走去,待推开朱红色的高大的殿门,便听见了一阵凄厉的咳嗽声。 一声声的都几乎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了,虞折烟不由得又气有恨,这孩子病成了这样,也不肯吃药,这是一心要寻死呢。 虞折烟进了殿内,却见正对着殿门的书桌上端端正正的坐着当朝的太子,听到了脚步声,连头也没有抬。。 陌殊狠狠的将身边的砚台给砸了过来,“本宫叫你们退下听到了没有,我原本也是个没人理会的人,你们何必抢风多事的来管我的死活。” 那砚台恰巧砸在了虞折烟的脚面上,虽不疼,但她脚下的绣鞋却遭了秧。 虞折烟也没有心思气恼,只抬头看着他惨白的脸,淡淡的开口,“你是当朝的太子,怎么会没有人理会你的死活?” 听到虞折烟的声音,趴在案桌上读书的太子抬起头来,“你来做什么?” 虞折烟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说桌前,瞧着他厚厚的一摞书册,皱眉道:“都病成这样了,还读什么书。” 陌殊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指着殿门道:“滚。” 此时正巧殿门被人推开了,却是那孔仑端着药进来,恭恭敬敬的道:“太子殿下,药来了。” “本宫就等着病死,还不将药给我拿出去倒了。”年仅六岁的太子脸上满是森然。 那太监忙瞧了瞧虞折烟,依旧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然而那孔仑尚未来得及退下,便瞧见了让他吓得半死的情形。只见虞折烟一下子冲到太子的身后去。 然后伸手扣住了太子的两个胳膊,另一只手死死的扳着太子的下巴。 “给我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撞见奸情 陌殊自小便是太子,何人敢这样待他,顿时双眼通红,拼命的挣扎着。 可他年仅六岁,哪里比得上虞折烟的力气,只被虞折烟牢牢按住,他拼命的喊着,“来人——” 可外面的那些人虞折烟都吩咐过了,自然是不敢进来的。 屋内的孔仑是吓得目瞪口呆,也不敢上前来,却听虞折烟道:“你还不快过来,难道你要等着他病死才成吗?” 听到这话那孔仑才敢过来,也顾不得其他,只将半碗温热的汤药全给他灌了下去。 陌殊自然是不肯乖乖的咽下去的,只将虞折烟的手给甩开了,然后低头便要吐。 虞折烟眼疾手快,一下子将他的的嘴给捂上了,然后怒道:“还不快给我咽下去。” 陌殊彻底的被吓到了,然后将苦的要死的汤药给喝了下去. 虞折烟这是才知道有些怕了,毕竟人家尊贵为太子,自己虽有封凰护着,若他即刻叫人砍了自己,自己也是劫数难逃了。 陌殊低着头,漆黑的眼睛似乎有什么在不断的滚动着,过了好一会子,薄薄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慢慢的的念着两个字。 虞折烟虽然离得近,却满心思的担忧,并未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什么?”虞折烟满脸的莫名。 他薄而红的嘴唇微微翕动,脸颊也有一股不自然的抹红,“蜜饯。” 陌殊这次的声音很大,虞折烟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孔仑因为得罪了太子还满心的恐慌,听见了这话喜不自胜,忙恭恭敬敬的道:“奴才这就给您去拿。” 虞折烟瞧着因为太苦,陌殊皱起了眉头,那模样和自己吃药的时候如出一辙,不由得唇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 她这才想到皇后让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忙走过去将那竹篮子打开,笑道:“这都是皇后给你做的吃食,是你喜欢的。” 陌殊的目光落在那一盘盘的糕点上,语气怪异的开口,“母后待我果然比亲儿子还亲。” 虞折烟听出了这孩子口气中的酸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便去摸他的头,“那娘以后便也给你做你喜欢的东西,如何?” 陌殊有些别扭的转过脸去,随后又不断的咳嗽起来了,那张小脸咳得惨白一片。 虞折烟忙伸手替他顺着背,过了好一会子的,咳嗽声才止住了。 “快去床榻上歇息罢。”虞折烟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陌殊却将小脸转过去,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里满是心事。“你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虞折烟的心如刀绞,似乎连喘息都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当初我怀着你的时候,用蜡油伤到了眼睛,若不尽快将眼睛上的蜡油除去,只怕这辈子便只能是瞎子了。” 听到这样的话,陌殊猛地侧过脸来,那张佯装刚毅的脸上满是震惊,似乎在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虞折烟轻轻一笑,当初最痛苦的时日,竟被她这样娘不轻不淡的说了出来。 “为了不伤及到你,大夫连止痛药都没用,整整刮了七十三刀,我以为我坚持不住了。”她嫣然含笑,似乎在说着旁人的事情。 “可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我用痛苦换回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是人中龙凤,或是庸俗之人。”虞折烟瞧了一眼陌殊,“你果然没有叫娘失望。” 陌殊坐的笔直,他眼中震惊,伤痛交织成一片。 虞折烟伸出微凉的手慢慢的摸向他的脸,慢慢的用拇临摹着他的眉眼。 此时那孔仑拿着蜜饯进来,只开了一个门缝,瞧见里面的情形,忙躬身退下去了。 陌殊自从成为一国的储君,便是凤凰训斥或是磕到碰到了,他也从不曾流下一滴的眼泪。 “阿娘不能给你的,皇后都可以给你。”虞折烟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哽咽,“便是为了你的前程,也不能认我这个娘。” 虞折烟在东宫里待到晚上,知道陌殊睡下了,她才起身离开。 她从殿内出来,没想到竟瞧见廊下站着一个孤寂的身影,似乎听见了响声,他慢慢的转过身来。 他的唇角轻抿,浮起有些云淡风轻的笑意,可身上那股帝王的威严和尊贵,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 “陌殊好些了吗?”他的眼底有一丝淡淡的担忧。 虞折烟不由得觉得好笑,“你这样的担忧他,为什么不进去瞧瞧。” 封凰的眼底有一抹不自然的尴尬,虞折烟眼底有一丝的愁绪,“他的病耽搁了两日,越发的重了,只怕得修养一些时日。” 封凰也淡淡的点了点头,“走罢,我送你出宫。” 宫里京城有闲言碎语的说什么鬼怪之类的东西,若让虞折烟走她还真的不敢。 可如今两个人单独相处却是十分的尴尬,虞折烟只得选了从西北侧门出宫最近的一条路。 这条路紧紧挨着冷宫,因为封凰并无废弃的嫔妃,所以那里长久的荒废了,甚至有宫女撞见过鬼。 甬道旁的雪已经被清理过了,可红砖绿瓦上还悬着冰棱子,湿而重的寒气几乎沁入到她的心脾里去, 可天上的月辉却是极亮的,将并肩而行的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虞折烟都沉默的往前面走着,忽然她隐隐的听见前面似乎传来嗒嗒的声音,不由得错愕的抬起头来,顿时脸色吓得惨白。 并肩而行的封凰满腹的心事,自然没有瞧见那人,只感觉身边的虞折烟停下了脚步,忙转过头来。 只见虞折烟脸上如水的月光中,被吓的惨白,然后伸出手指,颤颤抖抖的指了出去,“鬼,有鬼——” 封凰微微皱眉,他自然是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怪之类的,但顺着目光瞧去,却见甬道上竟然走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瞧着那身形,竟像是个男人,而却披散着头发,一边走,一边呜呜的叫着,嘴里也似乎含着什么东西,耷拉着的红色,像是上吊自尽的吊死鬼。 那人只左顾右盼的走着,竟然没有瞧见迎头而来的虞折烟和封凰。 原来虞折烟怕冷,只贴着墙根走,封凰也在她的身边,而两个人恰好在宫墙的暗影中,对面的人竟未发现他们。 虞折烟瞧着那越来越近的“鬼”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只想着拼命的喊人过来。 然而她的声音还未出来,封凰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怕。”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的扭过头来,却见他眸光中如同凝着冰棱,连虞折烟都觉得他此时的神色,竟然比前面的那个鬼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是啊,如今他是这皇宫的主子,自己的后宫居然闹了鬼,让他这个皇帝的颜面往哪里搁。 封凰瞧着那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拉着虞折烟便往缸后面躲,那铜缸里装满了水,原是防止走水用的,十分的高,那人竟然没有发现他们,径直的往前走去了。 然而待那个男人走过去之后,顾玠却拉着虞折烟放轻脚步追了过去。 虞折烟吓得丢了魂一般,心里虽十分的拒绝,可自己哪里还赶出宫,也只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他冰冷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她的,行走间,有风掠过她的耳畔。 他们跟着的那个鬼并没有走很远,只穿过连绵沉寂的几处宫殿,竟然来到了冷宫内。 那冷宫极为阴沉,连月光都似乎都照不亮这里的冰冷。 待那人进去半柱香的工夫,封凰拉着虞折烟慢慢的推开了宫门。 虞折烟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四周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殿内隐隐约约的一丝光亮。 她这才相信,刚才那人定是装神弄鬼,一想到自己刚才丢尽颜面的样子,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就在这时,殿内似乎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似乎隐约有女人的声音。 虞折烟这才知道了什么,宫女是人私会是历朝历代常有的事情,即便是抓到了便是死罪,可还是屡禁不绝。 她僵在原地,不由得去瞧了瞧封凰,若此时他进去抓了这对野鸳鸯,免不得所有人都要尴尬。 而封凰却伸出冰冷的手,慢慢的殿内的一扇窗户推开,腐朽的窗户只开了一道缝,便被窗棱上的冰棱给卡住了。 而仅仅是那一道缝,虞折烟却彻彻底底的看清了殿内的情形,此时连那两个人的对话,也听得清清楚楚了。 虞折烟脸上的震惊不比刚才见到鬼的时候好多少,只见冷宫的床榻上已经被置放了新的被褥,而那锦缎的背面,岂能是一个宫女所能用的。 而那女人虽穿着宫女的服饰,却俨然是个主子。 殿内唯一的纱灯将殿内的一男一女照的清清楚楚。 而那女人竟然是封凰的宠妃,那个从宫女一步登天的女人,居然跟人在这里苟且。 虞折烟满脸愕然的去看身边的男人,寒气似乎穿透了他的整个身躯,虞折烟骤然心头一震,想要唤一声他的名字,却怕惊到殿内的两个人。 但那贤妃的声音却传来,“本宫与你在一起也有一段时日了,也一直没有喜脉,你若不中用,本宫可安排旁人了。” 那装鬼的男人已经将那白衣给脱了去,还有那咬在嘴里的红绸,在纱灯下那张脸不过平庸,模样只能算是端正。 那人却呵呵一笑,“娘娘放心,属下年仅二十三,家里五房姬妾已经生了十四个儿子了。若您生不出皇子来,属下愿意把脑袋摘下来。” 贤妃听了这话,才伸手去解自己衣带。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她伤害自己的女儿 虞折烟几乎下意识的将身子侧了过去,将那一道缝隙给挡住了。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那口型竟是叫着他的名字,而她整个人都在暗影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瞧得清楚。 虞折烟也暗暗感叹自己好端端的竟然被卷到这样的是非中去了,就在她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凤凰却扯着她的手往外面走。 漆黑的甬道上,连朱红色的宫墙也成了一片灰褐色了,岑寂的宫道上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 两个人一路无言,就在经过最后一道宫门的时候,虞折烟淡淡的开口,声音里满是担忧,“封凰,如今您贵为一国之君,也不必为了一个女人太过伤心,只要你肯,三宫六院——” 听到此时,封凰却笑了起来,他笑的很淡,但眉眼间都舒展开来,连眉梢都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又不爱她,何必为了她去伤神。”封凰淡然的道:“只是要费神处理这件事,后日是你的生辰,我原本还要陪你一起过的,看来落空了。” 虞折烟不由得恍惚,不由得心内苦笑一声,这些年的相处,她几乎快要忘了封凰的本质,一个冷漠至极的人罢了。 “如今年岁大了,也不愿意过生日了。”虞折烟笑的朦胧,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告辞。” 宫内的月色越发的阴沉,虞折烟只身往宫门处走去,清辉将她的背影拉扯的很长。 虞折烟出了西北角的侧门,还日往常一样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她,她原本就住在宫门边的,走两步也到了。 她正想要上车,谁知旁边竟然跑出来一个乞丐,紧紧的跪在虞折烟的身边,“夫人,您行行好,赏我些银两罢,我已经饿了几顿了。” 那马夫和侍卫没有防备,一下子被他钻了空子,可他浑身的臭味,只让人想要捂住鼻子。 那侍卫刚想将她扯开,却见虞折烟道:“罢了,不过是可怜人罢了,给他些银两。” 侍卫听了这话,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了地上,谁知那人捡起来之后,一下子竟然攥住了虞折烟的衣袖,“谢谢您夫人。” 那侍卫见状早吓得魂飞魄散,几个人上来将那乞丐扯走了。 虞折烟满脸嫌弃的拍了拍自己满是泥的衣袖,满脸厌恶的上了轿子。 可当她上了轿子,却顿时变了脸色,从湿漉漉的手里掏出一张纸条来,这是刚才那人塞给她的。 虞折烟迫不及待的将轿子的帘子给掀开一条缝,借着外面朦胧的光,细细的将字条读了一遍。 ************* 转眼便是虞折烟的生辰,这日她很早便起来梳妆打扮了,将新做的衣衫穿好,又将亲自挽了发髻。 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虞折烟刚梳妆打扮妥帖,房间的门便被“吱呀”的一声推开了,却见阿诺背着双手进来了。 她脸颊上都是面,连衣袖上缝着的兔毛也是白花花的面粉。 阿诺见虞折烟打扮的这样漂亮,两眼放光,唇角却是深深的两个梨涡,“阿娘好美。” 不过是孩子稚气的话,虞折烟却笑了出来,正想将阿诺叫到自己的身边来,却见她慢慢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面团做的寿桃来。 虞折烟见那寿桃不扁不圆,笑道:“好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快丢出去。” 阿诺听了这话,忙撇了撇嘴,很快就要哭出来了一般,“是阿诺给娘亲做的,娘亲怎么能不喜欢?” “原来是阿诺做的。”虞折烟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的捏着她的脸蛋,“原来是阿诺做的,阿娘喜欢。” 阿诺附在她的耳边,轻轻的道:“阿娘的生辰,爹爹会来瞧你吗?” 虞折烟一愣,然后笑着道:“阿娘告诉过你爹爹的事情是秘密,不许乱说听到了吗?” 阿诺被她脸上的凝重给吓到了,忙乖巧的点了点头。 很快出岫便进来了,手里还端着刚刚做好的寿面。 她瞧见虞折烟身上穿着华贵,与往日的素淡不同,不由得脸色微微有些怪异,却还是慢慢的将那长寿面放在了桌子上。 虞折烟淡淡的道:“去找些烟花来,晚上的时候我要亲自去放。” 出岫点头称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皇上今日可过来,奴婢也用备些东西?” 往日虞折烟生辰的时候,封凰都过来的,送过来一些珍宝首饰,或者各地送进宫的奇玩。 虞折烟却是满脸不在乎,只淡淡的开口道:“他不来了。” 直到晚上入了更,虞折烟算着便带着阿诺在院子里放烟花,她瞧着一个人不热闹,便连府邸的守卫都叫来了。 负责看守虞折烟的也不过八个人轮值,那四个侍卫因为虞折烟的吩咐,也不敢马虎,只得过来。 漫天的烟花几乎照亮了皇城的天空,几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谁知柴房里不知何时起了火。 那些侍卫忙去救火,虞折烟也索然乏味,让阿诺回房读书,自己也兴趣尽失的回房间去了,只说自己累了,也不让出岫进去侍奉自己了。 虞折烟刚到了自己的屋子,手心里便满是细汗,她轻轻的唤着,“冬琅,你来了吗?” 过了许久都没有回应,虞折烟忙往四处去找,连床底下都翻过了,竟真的没有他的半点身影。 虞折烟脸上满是失望,只按照那日纸条上写的做了,而且是毫无破绽,为什么他会进不来。 然而她正满脸失望的站在那里,却见房梁上一道黑影跳了下来,然后一双温热的胳膊,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胸口。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的下巴早就抵到她的肩膀上,然后用笑眯眯的声音说道:“怎么,见不到我这样的伤心了。” 他呵出来的热气吹在她的耳边,她有些别扭的拱了拱肩膀。 “我就不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货,梁上君子。”虞折烟似乎想到了什么,气的脸色发白,走到床榻上,将褥子下压着的那本书拿了出来。 “你这混账,居然教坏阿诺,那日你明明知道这本书是什么,还让女儿去瞧。”虞折烟狠狠的将那本书砸了过去,他侧过脸去,厚重的书带着凉风从他的侧脸处擦过。 那舒恰巧砸在了铜镜上,那铜镜摔在了地上,发出可巨大的声响。 恰巧出岫从廊下走过,见虞折烟屋内传来脸了声响,忙止住脚步,问道:“夫人可出了什么事情?” 虞折烟做贼心虚,忙向顾玠瞧去,却见他靠在柱子上满,满脸瞧好戏的模样。 虞折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玩味的笑了笑,“无妨,不过是偷东西的耗子,瞎了眼睛撞到了我屋子里来了,我这就将它打出去。” 那出岫十分的惧怕耗子,一听这话,赶忙走了。 待出岫落在窗户上的身影消失之后,顾玠这才走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淡淡的开口,“你说谁是耗子。” 虞折烟笑了起来,“你这样偷偷摸摸的,还不如那过街的老鼠罢。” 他佯装要动手揍她,待看见她脸上的妆容和衣衫的时候,笑的越发的不怀好意,“娘子今日打扮的这样漂亮,可是为了等为夫的过来,春宵一刻值千金——” 虞折烟顿时羞红了脸颊,伸手甩开他扣着自己下巴的手,“果然是孟浪之人,只想着这些。” 顾玠却一把将她将她抱了起来,一边我那个床榻上走,一边笑嘻嘻的道:“我又不是柳下惠,难道还要跟你作诗煮茶不成。” 虞折烟被他扔到了床榻之上,她下意识的去扯他衣衫上的盘扣,竟一下子将那东珠给拽的松了。 而他也就势倒在了她的身上,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褶褶生辉,好像是天上的晨星。 “很美。”他瞧着她那张她精心打扮过的脸颊,眼底满是惊艳,“除了我,你再也不许这样打扮给旁人看。” “你这人这样的霸道,再说我今日这样的打扮可不是为了你。”虞折烟脸颊滚烫,只恨不得将这登徒浪子从自己的身上给推下去。 他佯装生气,“莫非是要给旁人看,那我即刻就去杀了他。” 虞折烟正要说是为了自己才打扮的,可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顾玠忙警觉的从床榻上站起身来,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银刀出来,面带杀气的看着那房门。 “谁?”虞折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的颤抖。 外面却是封凰的声音,似乎在门外止住了脚步,但声音却是那样清晰的传了进来。 “是我,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让宫中的御膳房做了一些吃食。”封凰的声音里满是淡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虞折烟忙道:“我正在换衣衫,你等一会子。” “好。”封凰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不必着急。” 虞折烟听到了他的话早已是乱了阵脚的,忙惶恐不安的瞧着顾玠,却见他那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攥着刀柄,似乎想要行刺封凰。 她清楚的知道封凰每次过来随行的人很多,而且都是一等一的侍卫,若是封凰死在了这个屋子里,只怕她和阿诺和顾玠都死罪难逃了。 她指了指房梁,压低了声音道:“还不快上去。” 顾玠狠狠的咬着牙,他只能爬到了房梁之上,待他安顿好了之后,虞折烟忙走到门口,将房门给推开了。 却见封凰正站在廊下,不过今日他竟然穿的是明黄色的龙袍,头上玉冕上的珍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夫人,皇上才处理完朝廷上的事情,便来看您了。”刘玄武满脸的恭敬,“奴才在这里也是碍事的,就先给您拜寿了,助您恭喜夫人福如东海。” 封凰素来厌恶多嘴多舌的太监,可这刘玄武的话并未让他生气,想想必这个奴才是不简单的,竟能懂得如何去讨好这位皇帝。 他说完忙对身后的几个太监道:“快将东西都摆上。” 那些奴才领了命,忙拿着五六个食盒进来,然后往桌子上摆放起来。 不过片刻,桌上便摆满了江南的名菜,还有一碗长寿面,那面条又细又长,像是无穷无尽似的。 待命人将碗筷摆好,刘玄武忙带着奴才们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她和封凰,虞折烟顿时紧张的脸颊上满是细汗,生怕他发现房梁上的冬琅。 便是满屋子的食物的香气,虞折烟还是没有半分的胃口。 封凰却伸手去脱自己身上的龙袍,毕竟不能穿着龙袍吃饭的,若是掉上了东西,可是件大事。 那龙袍乃是用鲛丝织成的,而又镶嵌着珍珠玉器,洗一次可是极为耗时耗力的。 封凰熟稔的将卡龙袍脱了下来,可是头上的玉冕却成了大事,那又重又沉,自己是摘不下来。 却见封凰的眉头紧锁,头上的发也松散开来,额前还垂下了几缕的头发。 虞折烟知道顾玠在这里,绝不能帮封凰的忙,便要开门叫那太监们进来,可外面竟无半点的人影。 封凰还在皱眉的跟那玉冕较劲,只对虞折烟道:“不必喊人了,我一会子就弄好了。。” 话虽然是这样的说了,可除了那玉冕上的珍珠沙沙的响,根本没有半点能下来的动静。 虞折烟知道若他在这里耽搁的越久,顾玠越有被发现的可能,忙道:“算了,我来罢。” 封凰还想早就会知道她会这样的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忙底下了头来。 虞折烟无奈的走了过去,细细的瞧着那玉冕要如何摘下来,她原本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有生怕自己不相信将玉冕给扯坏了。 她细细的琢磨了好一会子,封凰却并没有半分的无奈,他就那样静静的等着,即便是脖子都快酸了。 虞折烟这才发觉,难怪一直也下不来,原来玉冕上竟有两个金钩,勾住帽子里的玉钗。 虞折烟找到了机关,很快便将那玉冕给摘了下来,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见自己头上轻了。封凰抬起头来,却将近在迟只的她瞧得清清楚楚,“你今日的妆容很美。”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眷恋,“当初你在南安王府的时候便喜欢花时间打扮自己,如今却越发的素净了。” 虞折烟将那玉冕置放在一旁,因为紧张也只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女为悦己者容,如今你我已陌路,我何必再去浪费时间。” 封凰的眼底有淡淡的伤痛划过,但似乎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给延续下去,只瞧着桌上的珍馐,“这是我专门去江南找的厨子做的,你尝尝罢,都是你以前喜欢的。” 虞折烟却摇了摇头,只恨不得让封凰赶紧离开,“我晚上已经用过饭了,不必这样的麻烦了。” 封凰因为她的拒绝,眼神似乎变得阴冷起来了,他慢慢的开口,声音里却带着不容拒绝,“朕还饿着,你就在这里瞧着朕吃罢,若你真的吃不下,那长寿面总该吃下去的。” 他自称为“朕”的时候,虞折烟便知道自己再也拒绝不了了。 她可以去拒绝封凰给予自己的一切,但高高皇帝莫说是让她吃面,便是去外面去啃土,她也只能谢恩。 虞折烟没有半点的食欲,却还是拿起筷子吃起了长寿面,那面条的汤汁十分的美味,许是熬了很久了,十分的香。 因为是长寿面,她不能去咬断,只吞下了一半,待抬起头去瞧封凰的时候,却见他正埋首吃饭。 他吃的很快,似乎是真的饿了,几乎用风卷残涌来形容,虞折烟不由得咋舌。 封凰的教养很好,吃东西也是不紧不慢细嚼慢咽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吃东西。 “莫不是在宫中饿了太久了?”虞折烟满脸的好奇,“皇上怎么饿成这样了?” 封凰停住了筷子,却是淡淡的笑了笑,“朕忙了一日,整天只吃了半块糕点罢了。” “那你多吃些。”虞折烟不由得感叹,“你当真是个好皇帝。” 她这话看似是对封凰说的,但其实是和顾玠说的,她真的不希望封凰有三长两短,不毕竟他真的是个好皇帝。 封凰却停下筷子,随即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可我不是一个好夫君,或者好父亲。” 虞折烟淡淡的开口,“人总不能十全十美的。” 两个人说完这些话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虞折烟碗里的面条不知何时已经被她咬断了,看来她连长寿都难了。 虞折烟正陷入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中,却见外面一阵浅浅的脚步声,却是阿诺推门进来了。 她的头上绑着两个红菱,走起路飘在身后,看起来十分的俏皮可爱。 “叔父。”阿诺见了封凰,果然满脸的喜悦,一下子冲到了他的身边。 封凰将她抱起来,放在身边的凳子上,满脸宠溺的道:“这都是御膳房的厨子做的,阿诺可有喜欢吃的?” 阿诺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捂着自己的小肚子,“好香,阿诺肚子里的馋虫都跑出来了。” 封凰被她的模样都逗笑了,正想问问她吃什么,可阿诺却毫不顾忌的从盘子里用手抓了一块胭脂鸭脯吃了起来。 虞折烟见她这样的没规矩,呵斥道:“怎么用手抓了,你这孩子越发的浇灌了。” 阿诺自然知道做错了事情,只歪着脑袋往封凰的身旁凑了凑,以为找到了仗事的,俏皮的冲着虞折烟吐了吐舌头。 虞折烟也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心底的紧张也渐渐的消减了几分。 就在虞折烟以为在坚持一会,就能将封凰打发走的时候,却出了事情。 一颗扣子落在了地砖上,反复了弹了几次,发出一阵声音。 空荡荡的地上,哪里会掉下扣子来,封凰十分警觉的站了起来,慢慢的往自己的内室走了进去。 只要他进去,就已经会发现躲在房梁上的顾玠,那时候的后果,她几乎不敢去想。 若封凰杀了他,虞折烟便再也不能活了。可倘若顾玠弑君,那么屋内的所有人都得死。 虞折烟紧张万分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她手里正端着盘子,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鸭肉。 阿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双玛瑙似的眼睛只一直瞧着封凰的背影。 虞折烟咬了咬牙,瞧着封凰眼看就要迈进门槛里去了,伸脚便狠狠的踢在了阿诺的椅子上。 阿诺正瞧得聚精会神,这一下子不防备,整个人和凳子一起往身后栽了下去。 待她掉在地上,手里的盘子也碎裂开,也不知道那锋利的碎瓷扎在了哪里,只瞧见阿诺的小小的 手上满是血。 巨大的响声和阿诺的哭声果然将封凰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他想也没想,只转身回来。 此时虞折烟已经跑到了阿诺的身边,忙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屋内的声音果然将远远呆着的侍卫和太监们都引了过来,只听刘玄武紧张兮兮的在门外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情?” 封凰正在查看着阿诺手上的伤口,厉声对刘玄武道:“快去宫中叫御医过来,阿诺手受伤了。” 待屋外的太监们都进来,然后拿了明晃晃的蜡烛过来,虞折烟这才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阿诺受伤的伤口。 只见她左拇指上扎了一块小小的碎瓷,都说十指连心,想必也是极疼的。 虞折烟不由得暗暗地后悔,忙道:“阿诺乖,一会大夫便过来了,别哭坏了嗓子。” 谁知阿诺却用没有受伤的哪只手狠狠的推开了虞折烟,然后哭嚎道:“阿诺再也不喜欢娘亲了,是娘亲把我踢到地上了。” 虞折烟心内一紧,脸色也变得惨白,“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自己没坐稳掉下去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童言无忌,但孩子的话却往往更让人警觉,更何况是封凰那样的人,他冰冷的目光一下子又落到了屋内那一颗扣子上。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被阿诺说出的秘密 虞折烟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在不断地颤抖,她没想到封凰竟然这样的警觉。 她知道若伤了自己,封凰会很快的明白过来,只能拿着阿诺做靶子了,便是他再多疑,也不会觉得她会伤害自己视之如命的阿诺。 阿诺哭的嗓子都哑了,那些奴才们也忙前忙后的,要么去端水,要么去那着布止血。 封凰抽出身来,几乎警觉的往内室走去。所有人都不曾主意到封凰去做什么,只有虞折烟面色紧张的瞧着。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阻拦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迈了进去。 然而封凰进去之后,只是慢慢的捡起地上那枚纽扣,然后慢慢的抬起了头。 就在那一刹那,虞折烟的心几乎是停止跳动的,连身边阿诺的哭声也似乎都听不到了。 可封凰的目光却慢慢的下来了,只往屋内四周瞧了一眼,旋即又出来了。 不过一会子的工夫吗,虞折烟仿佛经过的几番的生死,那种死里逃生感觉蔓延在心头。 此时宫中的御医已经过来了,将阿诺置放在床榻上,用镊子去镊扎在肉里的碎瓷。 阿诺哭的声嘶力竭,因为心里恼怒着虞折烟,只紧紧的蜷缩在封凰的怀里。 封凰的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心疼,可他只能紧紧的抓住阿诺的手,让御医拿着烧红的银针,缝着阿诺手上的伤口。 瞧着这样痛苦的女儿,虞折烟的眼泪也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封凰的皎白衣衫上,隐隐的有几丝的血痕,他的脸有些隐晦不明,只淡淡的看着虞折烟。 “这里有我便成,你去外面呆一会罢。” 虞折烟听了这话,如遭大赦,似乎阿诺的哭声一声声的活剐着她的心,她几乎逃命似的逃了出去。 她跑到院子的东厢房处,直到彻底听不见阿诺的哭声了。 虞折烟颓然的坐到廊下的石凳子上,寒冬的石凳子冷的像是块冰坨子,只冷的浑身发颤。 她趴在冰冷的石凳上,哭的凄惨,而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手落在她的脖颈上。 虞折烟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眼泪婆娑的看着站在眼前的人,惊诧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玠的声音里带着复杂,“我放心不下你,阿诺的伤怎么样了?” “那孩子一定恨透了我这娘亲,也不知道咱们要这样到什么时候。”虞折烟站起身来,神色紧张的拽着听他的衣袖,“带我和阿诺离开这里罢,去天涯海角去都成。” 顾玠一双幽黑的眼睛,在月光中闪动着妖异的光,而眼底的杀意,虞折烟却瞧得清清楚楚。 “明日午时这折桂书铺里我要动手杀他。”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将他带过来之后,我杀了他,然后带你离开京城。” 虞折烟脚下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显得跌倒在地上。 她的脸在月色下极为惨白,她不可置信的开口,“你要弑君?可这天下——” 顾玠的脸上蔓延过一丝的冷笑,“只怕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要么他死,要么我亡。” 封凰夺走了他太多的东西,尊贵的身份,以及他姐姐的性命。甚至让他这些年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只能躲躲藏藏的活着。 他眼中的恨意,连虞折烟都有些被吓到了。 “你一定会帮我是吗?”顾玠直直的看着她,“这些年你不会被那虚伪给迷惑了双眼对吗?” 虞折烟不能拒绝,若让他和封凰只能活一个,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顾玠。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慢慢的道:“好。” 顾玠的眼睛里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湿漉漉的脸上好像凝着一层霜。 “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虞折烟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顾玠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里,她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来。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虞折烟并未回头,便早已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封凰见她直勾勾的站在那里,孤寂的像只游荡的孤魂一样,忙走到她的跟前来。 “阿诺的伤已经没事了,御医刚才用了些猛药止了疼,现在她已经睡下了。”封凰用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她,“别担心。” 虞折烟瞧着眼前的封凰,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龙涎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只是眼神有些恍惚的道:“宫中的事情你处理的如何了?” 封凰如墨的眉宇紧紧的皱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贤妃有了身孕,处理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 虞折烟不由得一愣,原来她不知道,就在今日,贤妃有喜的事情已经传遍六宫了。 “怎么会?”虞折烟不由得一愣。 “那男人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那贤妃再留着一段时日,正好朝中那些因为皇嗣之时多嘴多舌,这样反倒能堵住他们的嘴。” 虞折烟这才知道封凰是何等的会算计,难怪顾玠会一败涂地。 就在那一刹那,虞折烟似乎下定了主意。 待封凰走后,虞折烟才返回到屋子里,出岫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炙,还有那跌碎了的盘子。 一股空虚和饥饿蔓延在她的心头,她淡淡的吩咐,“别撤了,我有些饿了。” 饭菜已经凉透了,出岫作为丫鬟原本要改劝诫的,可她还是放下刚刚收起的碗筷,慢慢的退下了, 虞折烟拿起桌子上的玉箸,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可她吃光了好几盘菜。依旧觉得那样的饿。 就在这时床榻上隐隐的传来了一声抽泣声,虽然低,可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虞折烟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往床榻上走去,刚撩开帘子面,便闻见了刺鼻的草药味。 阿诺已经醒了,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的瞧着虞折烟,好像试探似的问,“阿娘为什么要踢阿诺,是阿诺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虞折烟伸手想要去摸阿诺的脸颊,可又怕自己的手太凉,便慢慢的伸了回去。 “阿娘做错了。”虞折烟声音里带着复杂,“你的书该读完了,明日要你叔父陪着你一起去买好不好?” 阿诺破涕为笑,可又皱起了眉,“叔父很忙的,他会陪阿诺一起去吗?” 虞折烟替她拢了拢被子,似乎不敢去看阿诺那纯真的眼睛,“阿娘明日带着你去皇宫找他。” ********* 虞折烟几乎整夜未眠,直到熬到天色放亮,不断传来鸡鸣声,虞折烟竟觉得夜这样的短。 她几乎如丢了魂魄一样的穿上衣衫,然后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差点被自己如丢魂一样的模样给吓到。 只见镜中的人眼底通红,脸色蜡黄,枯槁的有一些可怕。 虞折烟拿起胭脂水粉,在自己的脸上涂抹起来,直到整个人的起色瞧起来好多了,这才慢慢的放下了胭脂。 然后又将睡醒了的阿诺的衣衫穿好,她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着呢个人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两个人也没有用轿子,身边直跟着两个侍卫,便进了皇宫里。 虞折烟带着阿诺走到西北角的花园的时候,却见皇后正在那里站着,瞧着宫人们往柱子上补漆。 她见了虞折烟和阿诺,忙让谷焦搀扶着走了过来,这些时日她似乎又瘦了,连皇后的那身凤袍也有一些松了。 虞折烟不由得想到了她在南安王府的时候,活泼刁蛮,如今竟有天壤之别。 “妹妹今日进宫了。”她淡淡的笑道,然后目光也落在了阿诺手上的手上,“阿诺的伤本宫昨日也听说了,宫里还有些上好的金疮药,本宫会命人送过去的。” 虞折烟瞧着她这般的殷切,不由得有些心虚,只道:“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牢皇后娘娘这般的费心了。” 皇后摇了摇头,“阿诺还小,以后手上留下什么疤痕,可如何是好。” 两个人正在说话间,却见一顶红色的轿撵慢慢的过来,前后簇拥着五六十个奴才,手里端茶拿东西的,或者举着华盖的。 封凰的后宫素来节俭,能这样奢靡浪费的只有那贤妃一个人罢了。 果然待轿子停稳之后,那贤妃满面喜气的从轿子里出来,如今肚子也显不出来,还装模作样的捂着肚子。 她身边的奴才们都跪下来给皇后请安,只有她满脸倨傲的站着,然后笑的璀璨,“皇上说臣妾有了身孕,见到皇后娘娘也不必请安。” 皇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袖子,“贤妃自然要好生的养着才是,冰天雪地的还是别出来为好。” 贤妃根本没有将皇后放在眼里,“臣妾刚从金銮殿回来,皇上与臣妾正在商议册封臣妾为贵妃之事。” 虞折烟也不由得在心里称赞林萼华实在是好脾气,这女人狂傲的模样,连虞折烟都快忍受不住了,想要上去狠狠的打她。 阿诺那孩子可没感受到此时的剑拔弩张,那双乌黑的小眼睛只一个劲儿的盯着贤妃那绣鞋上鹿皮瞧。 原来那鞋子的鞋面是用鹿皮做的,鞋尖处缝着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玉。 就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阿诺蹲下身子去摸那鞋。 贤妃不曾防备,吓得差点叫出来,而身边的宫女却眼疾手快的将阿诺推到了一旁。 “你这孩子乱摸什么,本宫肚子里可是皇子,若伤到了,你可赔不起。”贤妃气急败坏的模样。 阿诺的手受伤了,任谁收拾小心翼翼的,不过是摸了摸她的鞋子,就这样的拿起派头来了,不由得心下大怒。 她忙将阿诺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直视着贤妃,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实在是厌恶至极。 “是不是龙子谁有知道呢?”虞折烟故意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贤妃做贼心虚,听到她这话顿时脸色大变,紧张道:“你——你胡说什么?竟然说本宫肚子里的不是皇子。” “是龙是凤谁说的准呢?”虞折烟知道自己彻底吓到她了,也见好就收,“娘娘还是不要太自负可些。” 贤妃好像重重的松了口气,随即冷言冷语的说了几句话,便领着她的奴才浩浩汤汤的走了,那架势和阵仗,几乎让人以为她才是这后宫之主了。 待那女人走后,虞折烟刚想转头安慰几句林萼华,却瞧着她那双凤眸一直死死的瞪着那女人的背影。 虞折烟几乎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杀意。 她这才知道,老虎始终是老虎,便是收起了利爪,变得温顺可欺起来,但在触碰到她的利益的时候,还是回露出森森的獠牙来。 虞折烟和皇后说了几乎客套的话,便带着阿诺来的了金銮殿内。 那刘玄武正在廊下的柱子下跟几个小太监说话,见虞折烟和阿诺来了,忙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夫人和小姐过来了,看来今日奴才又有好日子过了。”他呵呵的笑着,赶忙作揖道:“您可真是个活菩萨啊。” 虞折烟虽然满心的心事,却还是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忙笑道:“刘公公这话我越发的听不懂了。” “夫人和小姐一过来,皇上总会高兴几日,连我们这些奴才们也沾了光。”刘玄武说完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夫人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禀告。” 很快他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进去,没有一会子的工夫便出来了,脸上比刚才还多的笑,“夫人和小姐,里面请。” 虞折烟还未来得及抬脚,阿诺得令便如同饿狼在身后追着,风风火火的跑了进去。 她知道,她今日进了这金銮殿,一切便再也不能后悔了。 待她今日金銮殿内,一股暖意蔓延上来,殿内置放着几个暖炉,封凰正坐在宝座上批阅这奏折。 而他的御案上已经堆满了奏折,难怪他每日都那样的忙碌。 阿诺此时已经钻进了他的怀里,满脸俏皮的说着,“叔父就跟阿诺一起去买书罢,您若不带着阿诺去,那阿诺便一辈子也不识文断字,将来也嫁不出去。” 虞折烟手指微微的颤抖,却还是佯装镇定的道:“我也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也不想耽搁了阿诺,我之前买的几本书,阿诺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去学。。” 封凰见虞折烟都在开口求自己了,不由得觉得心内一暖,便是朝中有再多的事情也不去管了,“好,我陪你们去。” 阿诺这才笑了起来,扯着封凰的衣袖,只想着即刻就走。 封凰这才叫刘玄武过来,给自己换上衣衫。 虞折烟在外殿候了半柱香的工夫,封凰便穿着一件普通的绸缎衣衫出来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随行的不过只有十二个带刀的侍卫,虽武功极高,但不见得能挡得住躲在暗处的冬琅。 很快他们便出了宫,离着那顾玠说的午时越来越近了。 封凰并未用轿子,只抱着阿诺走在街上,路上的行人不由自主的瞧了过来,连街上的女子也不由 自主的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原来这样俊俏的男人竟然有了妻儿。 封凰却对自己要面临的死亡浑然不知,往日满是风轻云淡的脸上堆着淡淡的笑意。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书屋的门前,里面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安静。 可虞折烟几乎能感受到里面的肃杀,只要封凰一进去,便即刻人头落地,天下必将大乱。 阿诺早就认出了这书屋,在封凰的怀里趴着,然后伸出细细的手指慢慢的指了过去,“叔父,就是这里。” 封凰淡淡一笑,“叔父给你挑的书,你一定要好好的念,可不许偷懒,叔父定会好好的考你的学问。” 阿诺乖巧的点了点头,虞折烟几乎不敢去看封凰此时脸上的表情,只笑着道:“你抱了阿诺这样的久,还是给我罢。” 这么小的孩子抱着能有多累,和封凰还是将阿诺递到了她的怀里。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昨日是你的生辰,陌殊那孩子写了一副贴字,以表孝心,只怕这会子已经送到你那里去了。” 就在听见陌殊的名字的时候,虞折烟所有的镇定都被彻底的给摧垮了。 她还有陌殊,倘若他知道了自己害死了他的父皇,他岂不恨她。而且顾玠夺下这江山,岂能再有陌殊的立足之地。 封凰的眼底温柔如水,虽见她脸色惨白,却还是没有怀疑到她会毫不顾忌的诱杀自己。 他慢慢的转身,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随即那墨香气味扑鼻而来。 虞折烟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老板,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大汉,竟是白奉那厮。是啊,顾玠手底下的那些人里,只有他更像是书呆子。 虞折烟眼见封凰已经踏进去了半只脚,而身后却安然自得的站在门外,根本没有意识到将有一场杀戮。 就在那一刹那,虞折烟狠狠的踢碎了那摆放在门边的巨大花瓶。 “当”的一声,描绘着牡丹花纹的,一人高的花瓶滚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封凰原本已经踏进去的脚也慢慢的收了回来,他急忙问道:“伤到了没有。” 见他出来了,虞折烟几乎是松了口气,又故意装做犯错的模样,“这花瓶子得不少钱罢。” 封凰见她没有受伤,忙放下了心,见她脸色惨白,忙笑道:“瞧着这花瓶成色不错,已有百年了。” 而就在这时,白奉已经慢慢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市侩的模样。 “哎呦呦,这可是我们传了几辈子的东西,招财进宝的古件,我这就去告到官府里去。”白奉气呼呼的说。 虞折烟瞧着他装模作样的,一时间连自己也相信了,只颤抖的问,“大概多少银子?” 白奉呵呵一笑,一副狐狸的样子,“一万两银子,少一分便不成。” 虞折烟有些气,“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这样贵重的瓶子你摆在外面,只怕是下套子罢。” 封凰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而随行的侍卫却走了上来,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看你是存心敲诈,即刻去见官府。” 白奉又随即装出害怕的模样,然后呵呵的一笑,“自然是不敢骗您的,只要五百两银子,你们家里主子可是识货的,自然也知道多少钱。” 封凰淡淡的开口,“给他。” 那侍卫这才恭恭敬敬的将银票给了他,白奉这才笑嘻嘻的说,“瞧着爷和夫人面善,你们进去挑几本书罢,只当是送给你们的。” 封凰扭头瞧着虞折烟,“进去罢。” 虞折烟听到这话却犹如针扎了一下,忙道:“不必了,瞧着这小店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咱们还是去别家瞧瞧罢。” 她说完这话,清楚的看见白奉的眼底有一丝的冷笑,可随即又消失,“那就恭送了。” 封凰见虞折烟转身走了,自己也跟了上来,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忙笑道:“不过是五百两银子,不必介意。” 虞折烟慢慢的点了点头,几个人穿过繁华的大街,随即又来到了一家书店,只是这家的书店却人山人海,里面挤满了书生。 虞折烟是女人,自然是不能在这些男人堆里去钻的,便让封凰带着阿诺进去买书,自己若有所思 的站在外面候着。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是对还是错,但至少她现在是不后悔的。 而在书铺里的阿诺却买了厚厚的几本书,大都是画册,她这样的孩子定是十分的喜欢。 阿诺翻着书册,只瞧着那上面的画,只见上面画着几匹凶狠狠的狼,好友一个老人。 她满脸得意的道:“这是中山狼的故事对不对。” 封凰不由得轻笑,伸手慢慢的揉了揉她细嫩的脸蛋,“谁教你的,阿诺竟这样的匆忙。” “是阿诺的爹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岂能会跟自己最亲近的人隐瞒自己的秘密。 “爹爹?”封凰脸色一变,“阿诺哪里来的爹爹?” “阿诺有一个秘密,阿娘不许说出去。我只告诉叔父一个人好不好?”她的眼睛里澄澈的如湖水,然后附在封凰的耳边,满脸欢喜的说着自己的秘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虞折烟的背叛 封凰和阿诺从屋子从书铺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几本厚厚的书册,阿诺窝在封凰的怀里,笑的俏皮可爱。 虞折烟感觉封凰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有什么不同了,依旧是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面确是深沉如海。 她走了上去,将封凰手里的书册拿了过来,只随手犯了几页,便笑着道:“果然你是最了解这孩子的,知道她会喜欢什么。” 封凰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道:“朝中还有要事要处理,我便先回宫了,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虞折烟接过还在依依不舍的阿诺,然后点了点头。 封凰转身要走,却忽然间转身,问道:“折烟,你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她一下子心慌了,有无数个念头在心底打转,不由得怀疑,莫不是他知道了顾玠的事情,或是刚刚躲过了一场谋杀。 虞折烟还是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你知晓什么了,在这里诓我。” “无事。”他垂眸,怅然一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街上此时的人越发的稀疏,渐渐的露出暮色来,直到封凰的背影,消失在街上拐角的那家豆腐店铺前。 封凰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经隐隐有一缕霞光照在金銮殿四角的金麒麟上。 刘玄武正在殿内指挥者内侍擦拭着尘土,又将龙案上的帷幔给换了一条崭新的。 他正忙着,见顾玠来了,忙笑眯眯的领着众人请安,“奴才参见皇上。” 然而刘玄武却并没有在他的眼底看见任何的欢喜,往日和虞折烟相处回来,即便是脸上依旧冷冰冰的,但还是眼里透着欢喜的。 封凰却并未理会他,甚至眼底的冷然让他一刹那吓得将嘴边的话给收了回去,“叫九门提督的宋涯即刻秘密进宫。” 刘玄武忙跪下接旨,待他安排着那宋涯进来,已经过了酉时,金銮殿内已经掌灯,封凰就安静的坐在龙椅上,眼前的奏折动也没有动过。 宋涯已经年过五旬,头发已经半白了,国字脸上隐隐已有皱纹。 他跪在金銮殿的地上,额头触地,“微臣参见皇上。” 封凰的脸色在深沉的明晃晃的宫灯下,显得有些惨白,可眼底里的冷冽几乎能冻到人心里去。 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却并没有让他起来,只是带着凉意的声音传来,“宋大人可是朕青州家邸的旧臣,当初跟着朕打下这江山,功不可没。” 宋涯不过是一介匹夫,如何能猜测出什么,忙面带得意的道:“微臣不敢居功,当年牝鸡司晨,朝廷动荡不安,微臣是跟着您,愿意肝脑涂地。” 封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捻着朝珠,“肝脑涂地?朕看宋大人沉醉于京城的纸醉金迷了,如今连朕的安危都置之不顾了。” 那宋涯见自己被扣上这样大的罪名,早已吓得不轻了,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微臣冤枉。” “冤枉?”封凰声音里好似凝着一层冰霜,“顾玠在京中已经快为所欲为了,宋大人却浑然不知,朕对你失望至极。” 宋大人脸色惨白,“微臣真的不知晓这件事,微臣绝没有发现那顾玠的半点动静。” “那折桂书铺便是那逆贼们的藏身之所,朕今日险些丧命于此。”封凰不是傻子,就在阿诺说出那个秘密的之后,他已经猜测到一切了。 他也是气虞折烟的,为了袒护那个男人,居然弄伤了自己的亲女儿。 那宋大人吓得魂飞魄散,急道:“微臣这就将那书斋围住,将那些逆贼全部捉住。” 封凰冷笑,“只怕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了,朕自有打算。” ********** 虞折烟和阿诺逛了半日,已经累得不行了,阿诺手上换了药之后,便安安分分的睡去了。 而她却是满心的事情,一则担忧顾玠,又担心封凰察觉到什么。 就在她惶恐不安的时候,她似乎听见房顶上有响声,待她想侧耳听清楚,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了屋内的门。 见了顾玠,虞折烟却是心内一喜,她走了过来,“冬琅。” 屋内唯一一盏灯的火苗不断的在跳动着,连顾玠的那张脸也渐渐的变得隐晦不明。 然而虞折烟刚要上前,却被他一把狠狠的推开。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也许怪虞折烟的身子太娇弱,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虞折烟的身上并不疼,只有胸口抓心挠肺的疼,只将她的一切都给吞噬掉了。 以前无论他多么恼怒,都从未对她动过半分的手。 虞折烟抬起头来,此时的她显得有些狼狈和不堪,“顾玠,没想到也有今日,怎么,就因为我没有将封凰带进去,你便要杀了我吗?” 顾玠阴沉的脸上满是复杂,他的手指死死的指着她,“你知道吗,我在京城多年的经营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虞折烟知道自己不该说的,却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为什么你一定要封凰命,你不过是为了等灏儿登基后你把持朝政罢,你难道还想这江山鲜血遍野吗?” 顾玠的声音里满是沉痛和质问,“你这样袒护那个男人,只怕早就对他动了情罢,当初你跟了我也不过是为了保命罢,难道是一直旧情难了?” 听到他这样的话,虞折烟气的一把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她气恼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顾玠因为她的这一记耳光而懵了,随即脸上满是恨意,“被我说中了心事是吗?只怕你会带着封凰来抓起罢,正巧成全了你们。” “你这是什么话。”虞折烟摇了摇头,“只算我求你了,安安分分的过一辈子不成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 “我与封凰注定水火不容。”顾玠眼底的狠绝再也无法掩盖,“明日午时我会佯装成商队和所有人一起离开,在我跟那个男人一决高下之前,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 虞折烟心内大恸,却即刻上前去开自己的衣橱,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的装在包裹里,“我和阿诺跟着你一起走。” 顾玠冰冷的手却一下子扯住她的胳膊,然后冷冷的道:“不必收拾了。” 虞折烟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勉强挤出了一丝的笑意,“是啊,如今你既有那样多的金银,何必在乎我这些细软,我——” 他的眼睛里满是复杂,“我不能带你走,否则封凰一定会拼命的追查我们的踪迹。” 虞折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不断的颤抖。 她瞧着自己的背影落在墙壁上,孤零零的像是一个游魂孤鬼,找不到任何可以去依附的东西。 她终于喃喃的开口,“那你保重,冬琅。” 听着她声音里的脆弱和无助,顾玠心内不由得一软,却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了,只清了清嗓子,“好。”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竟是那出岫提着灯笼过来了。 待虞折烟再回头的时候,顾玠的身影已经彻底的消失了。只是后屋的窗户还留了一道缝隙,冰冷刺骨的风吹进屋内,冷的直让人哆嗦。 此时出岫已经进屋来了,觉得有些冷,便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喃喃的道:“怎么好端端的窗户 开了。” 可即便她已经将窗户给关上了,虞折烟还是觉得锥心刺骨的冷。 ******* 虞折烟几乎整夜未眠,一闭上眼睛就是顾玠那双血红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她。 然后又是封凰满身是血的站在她的身边,质问她为什么要害死他。还有陌殊,质问着她为什么要杀她的父皇。 连顾玠的眼神里都好似无尽的怨恨,怨恨她毁了他的计谋。 直到天色放亮,阿诺才起来了,只是一直嚷嚷着要去外面荡秋千,虞折烟半点精神也没有,只让出岫领着她去了。 阿诺手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可虞折烟还是没有半分的欣喜。 不知难受了多少的时辰,虞折烟觉得眼睛有些发沉,只想着歪一会再去瞧阿诺。 谁知她刚刚闭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传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匆匆而来的出岫。 “出了什么事情?”虞折烟几乎觉得自己的心几乎骤停,“阿诺呢?” 出岫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满脸惶恐的道:“刚才阿诺小姐非要去街上买炒栗子,奴婢便带她去了,只一转身的工夫,便不见了——” 虞折烟心内大骇,从床榻上下来,赤裸的脚踩在冰冷的地上。 “怎么会不见了?”她质问道:“阿诺那孩子精明的很,断不会跟不认识的人离开的。” 出岫紧张的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奴婢问过周围的人了,只听说是被个男人带走了,阿诺还叫那个男人“爹”。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 虞折烟一下子想到了顾玠,难道他要带走阿诺吗。如今她孤零零的在这京城里,只有阿诺可以相依为命了,难道连她也要被掠夺走吗? 而且阿诺自小便跟在她的身边,若是被人带走了,将来谁知要受多少的苦楚。 虞折烟脸色惨白,只对出岫怒道:“即刻叫府内的所有人去找阿诺。” 出岫领命赶紧走了,只剩下虞折烟,待她穿好衣衫,便急忙瞧了瞧院内的日晷,只怕顾玠离城的时辰已经到了,若是此时不去拦住,只怕阿诺便追不回来了。 待她慌乱的出了院子,果然见府邸里的人都去找人了,连半个人影也找不到了。 虞折烟忙去了后面的马圈,牵出了一匹红鬃烈马出来,踩着镫子上去,然后死命的踢了踢马肚子。 她身下的烈马疾驰而去,穿过府门,还有街上往来的行人。 而她的马在街上乱跑乱撞的,也不知道招来了多少的骂声,而她却浑然没有工夫再去理会这些了。 虞折烟骑得很快,瑟瑟的寒风从她的耳畔边刮过,连她的袖子也被吹得呼呼作响。 待来到城门口,她浑身已经冰冷一片,连握着缰绳的手也被磨出了血。虞折烟瞧了瞧时辰,倒是 还赶得上。 她心内焦急,今日城门往来的行人也不多,但都是出城砍柴的樵夫或者是出城上香的内眷夫人们。 就在她以为自己错过顾玠的时候,却见厚重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慢慢的行驶过来一列商队,而为首的那个人,却是顾玠假扮的。 那丑陋的模样与虞折烟在书铺时见到的一模一样,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来。 而那男人好像也认出了她来,那双漆黑的眼睛了似乎有怀疑的神色,然后往四周瞧了瞧,并无什么异常,才越过那马车,慢慢的往虞折烟这里走了过来。 虞折烟也忙飞奔而去,她只想着问他,为什么要将阿诺带走,让他将自己的女儿还回来。 就在两个人还有几尺远近的距离时,一支冰冷的箭落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虞折烟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待错愕的抬头望城墙上瞧去,却见上面已经站满了铁甲侍卫,一个个手里拉着弓,蓄势待发的模样。 她就在这一刹那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原来她还是太傻了,与封凰比起来自己简直是愚蠢至极。 很快城墙边的茶摊上也围上来很多的人,将这商队死死的围了起来。 这商队里三四十的大汉拔起藏在身上的刀,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一圈圈的士兵,面带杀意。 “你出卖我。”顾玠的声音里满是伤痛,“折烟,你好狠。” 虞折烟不断的摇着头,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冬琅,你听我解释,我——” 而就在这时,一个清淡的声音传来,“折烟,你今日助朕捉拿逆贼有功,回宫之后朕自会嘉奖。” 顾玠狠狠的扭过头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身龙袍,在侍卫的簇拥下慢慢的走过来的帝王。 “封凰。”顾玠恨得牙根痒痒,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自洛阳一别后,已有四年未见了。”封凰淡淡的笑,“顾将军难道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吗?” 顾玠扯下自己脸上的假胡子,连那画上去的斑点也落了大半。 “拿下。”封凰挥了挥手,随即又几百个侍卫冲了上来。 而跟随顾玠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便是身死也不肯被擒,一个个向着那上来的人砍去。 而他们的刀还未落在那侍卫的头上,冰冷的箭便从城墙上射下来,刺穿他们的喉咙。 顾玠见自己的属下一个个都倒下了,顿时拿起刀狠狠的便往封凰跟前冲来。 那股杀意连封凰身边的侍卫都被吓到了,可还是提着刀上去了。 虞折烟已经彻底的吓傻了,一股股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她的鼻尖。 她瞧着提着刀的顾玠,随即又看到了城墙上那冰冷的箭尖对准了顾玠,眼看就要射下来了。 虞折烟几乎嘶吼着喊出了他的名字,“冬琅——” 杀红了眼睛的顾玠一下子停住了,然后慢慢的看向了虞折烟,只见她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把刀放下。” 就在这时,侍卫已经将顾玠手里的刀给夺下了,而他的手下见顾玠已经被俘,也慢慢的扔下了手里的兵器。 很快顾玠便被五花大绑好了,他闭着眼睛,不去瞧任何人,包括已经泣不成声的虞折烟。 封凰那身明晃晃的龙袍依旧没有沾染上半点的血痕,他慢慢的道:“将叛军关到死牢去,等朕的发落。” “死牢”两个字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凌迟着虞折烟的心,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地上青石上的血迹染透了她的衣裙,她哀求的看着封凰,“皇上,求您放过他罢。” 封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波澜,可唇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折烟,你说的话朕自然是最在乎的,可这叛贼牵扯的东西太多了,迟早会酿成大祸。” 虞折烟太了解封凰了,他远比脾气古怪,杀人如麻的顾玠更让人恐惧。 “皇上——”她的声音里满是颤抖,那双如水的眸子里的恐惧都快溢出来了。 “你放心,便是你与这逆贼曾有过瓜葛,来日朕也不会牵连到你和阿诺。”封凰的声音里满是宠溺,那温柔的声音连身边的侍卫都相信,两个人一定关系匪浅。 果然在顾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封凰,只恨不得将他生吃活剥了。 很快顾玠便被人带走了,城墙周遭只剩下顾玠和虞折烟,还有那些站的远远的侍卫。 “阿诺在哪里?”虞折烟慢慢的启唇,声音里满是凉意。 “一直在府邸里,出岫在看着她。”封凰淡淡的开口,“你可怨算计了你,可昨日你何尝不是算计了朕,若昨日朕进了那书铺,只怕如今已经身首异处了。” “封凰,我现在最后悔的便是饶了你一命。”虞折烟有些颓然的说,“到底如何你才能放过顾玠一条性命?” 封凰瞧了她一眼,跪在地上的她那样的卑微,“除非他能交代当初带走的那些将士如今都藏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传国的玉玺。” 虞折烟冷笑,“若那些东西都没有了,只怕他彻底成了毡板上的肉了,任由你屠杀了。”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冷血,只要他愿意归顺,留下他一条性命又有何难。” ************* 虞折烟是被人送回去的,她浑浑噩噩的如同丢了魂魄一样,待她进府的时候,隔着护城河的水,隐隐的瞧见大臣们的车架都停在了皇宫的门口。 只怕那些大臣早就知晓了顾玠被抓的事情了,才纷纷进宫,与皇帝商议如何处置这些事情。 虞折烟踏进府邸,却听见阿诺银铃一般的笑声,清脆的的如同山间的黄鹂。 她丢了魂魄一样的顺着阿诺笑的地方走去,却见她正踩在秋千上,发髻上绑着的两条绸带随风而不断的飘着。 而那出岫正替她推着秋千,见了虞折烟,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待阿诺从秋千上下来,他恭恭敬敬的先行了礼,目光里却带着闪躲,一瞧便是做了亏心的事情。 虞折烟用袖子擦干阿诺额头上的细汗,然后吩咐阿诺回屋看书。 待阿诺依依不舍的走后,出岫似乎感到了什么,忙磕头道:“都是皇上吩咐奴婢做的事情,奴婢不敢违背。” 虞折烟见事情到此还没有半点的将自己放在眼睛里,也没有恼怒,瞧着身边恰巧有侍卫经过,便吩咐府内所有人都过来。 顾玠被抓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这府邸里的也也不难猜出这事一定和虞折烟有关。 只因为之前他们曾接到过圣旨,让他们躲起来。 待众人都来了之后,虞折烟瞧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出岫,然后冷冷一笑,那玉葱一般的手指遥遥的指向了她,“将她给我即可打死。” 他们这些人侍奉了虞折烟四年,一直见她唯唯诺诺的,便是封凰待她那样的亲厚,也不曾恃宠而骄,如今竟要当众杀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下住了。 虞折烟见侍卫不为所动,冷笑道:“难道还要本夫人亲自动手不成吗?” 瞧着虞折烟眼底的杀意,出岫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道:“我是皇上的人,你们谁敢动我半分,就不怕皇上来日找你们治罪?” “有什么,我亲自担着。”虞折烟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她毕竟是主子,旁人哪里敢违背她的话,那侍卫们即刻拿来了棍棒,堵住他的嘴便胡乱的打了起来。 这出岫也是娇嫩的女儿家,哪里经得这样的毒打,只一会子的工夫便断了气。 虞折烟随即便淡淡的吩咐道:“将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连破席子也不必赏给她。以后谁要是敢算计主子,这便是下场。” 几个侍卫吓得面无人色,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待虞折烟回到屋子里去,阿诺正在乖巧的趴在桌子上,见到虞折烟,笑嘻嘻的道:“阿娘。” “阿娘一会子要进宫,不知何时能回来,倘若阿娘回不来——”虞折烟说道此处,已经心如刀绞。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坦白一切 阿诺用稚嫩而又无辜的眼睛瞧着虞折烟,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阿娘要去哪里,怎么会不回来了呢?” 虞折烟伸手摸着自己女儿的脑袋,“阿诺不是一直想要爹爹陪着吗?阿娘将你的爹爹找回来,阿娘或许要去很久很久,阿诺一定要乖乖的长大。” 阿诺看见自己娘亲眼睛里的似乎无尽的伤感,也不敢向往常一样胡闹,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便是有再多的不舍,却还是转身而去。 虞折烟是在宫门落匙之前进的宫,寂静的深宫里因前朝发生的大事而越发的紧张,连往来的宫人也加紧了脚步。 寒风顺着甬道呜呜的吹着,如同鬼的呜咽声。 接她进宫的内侍乃是皇后宫里的谷焦,他脖子紧紧的缩着,脸上带着凝重,“那要紧事处理到几个时辰之前,奴才隐隐听说那朝臣们已经和皇帝商议,已经动用大刑了。” 虞折烟脚下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摔在青石砖上,“他还是不肯交代吗?” 那谷焦紧张的往四周瞧了瞧,见却是没有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听金銮殿的奴才们说,任何刑罚都上了一遍,半点话也没有问出来。” 虞折烟心如刀绞,“皇上呢?” “在贤妃娘娘的霞飞殿呢,您此时去打扰——”谷焦满心的担忧。 “带路罢。”虞折烟淡淡的开口,“我要去找皇上。” 霞飞宫里,金碧辉煌的陈设足以让人瞠目结舌,而殿中绝美的娇人却兴趣盎然的弹奏着琵琶,然后婉转的唱着江南小曲。 如今的贤妃可是得意至极,她如今怀有身孕,太子又不得圣心,当初跟她私通的男人又莫名的淹死了,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帮她了。 而坐在椅子微微阖目的帝王,看不见他脸上此时的神色,仅能看见他明黄色龙袍下,他的手狠狠的捏着茶盏。 此时殿门被人推开,夹着寒气的风吹不散殿内的热气。 琵琶声戛然而止,贤妃有些不悦的抬起头来,却见进殿的却是封凰的宠信刘玄武,她不敢发作,只气的脸色发白。 刘玄武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封凰面前,沉声道:“皇上,虞夫人在殿外跪着呢,说要求见您。” 封凰的眼睛已经闭着,半晌也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子才不喜不怒的道:“让她回去,朕今日不见她。” 刘玄武却并未动,只偷偷的瞄了一眼封凰的神色,然后淡淡的道:“虞夫人说不求别的,只求见监牢里的那位一面。” “啪”的一声,那汉白玉的茶盏碎在了他的手里,那双狭长的眼睛终于慢慢的睁开。 “是不是如今连谁是你的主子都忘了,还需要朕提点你吗?”封凰淡淡的开口,但声音里的冷肃,却让人胆战心惊。 刘玄武这人素来心细如尘,最会察言观色,没想到今日自己触犯了封凰的禁忌。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是老泪纵横,“奴才知错。”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满是褶皱的脸,落在殿内亮堂堂的地砖上。 终于封凰冷淡的声音慢慢的传来,“退下罢。” 刘玄武好似死里逃生,忙躬身从殿内退下。 而此时你得意神色的贤妃笑道:“皇上,臣妾便给你弹最新学的曲子可好?” “好。”封凰淡淡的一笑,待贤妃满脸喜悦的瞧过去的时候,只感觉他的眼底是无尽的冷,待她凝住眼睛去看时,他已经从新阖上了眼睛。 刘玄武殿内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战,然后瞧着跪在地上的虞折烟,叹了口气,“您回去罢。” 虞折烟眼底玛瑙似的瞳仁慢慢的缩了缩,然后慢慢的道:“刘公公不必为我费心,您的恩德折烟铭记在心。” 刘玄武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在朝堂上,那些大臣们都在弹劾您,更要处置了您,是皇上费力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您又何必再将自己给牵连进去呢?” 虞折烟苦笑,“他是我的夫君,我岂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去死。” 刘玄武何尝不了解虞折烟的心思,这个女人看似柔弱,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待虞折烟回过头,却是陌殊慢慢的走到的殿前。 如今天寒地冻的,陌殊那样小脸都已经被冻红了。他穿着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看起来十分的尊贵。 如此狼狈的模样被陌殊瞧见了,虞折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怔怔的瞧着。 而就在这时,陌殊却一下子跪在了虞折烟的身边。 虞折烟一愣,急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跪在这里了,还不快回宫去。” 刘玄武也忙劝道:“太子殿下,您何必又在这里添乱呢,如今贤妃有了身孕,您更小小心些才是,何必再趟浑水呢?” 陌殊的眼底却是不容置疑的凝重,他瞧着虞折烟,满脸凝重的道:“母亲尚且跪在这里,儿子又岂能留在宫里。” 殿外冷的滴水成冰,呜呜的的风不断的吹着廊下悬挂着的宫铃。 贤妃弹了不知几个时辰,手指上细嫩的皮几乎都被磨破了,待她皱着眉头抬起头,却见封凰用手撑着额头,似乎已经睡下去了。 睡着的封凰,看起来带着异样的宁静。 她忙放轻脚步,从软榻上拿了锦被过来,正要盖在他的身上,却见他慢慢的睁开眼睛。 “几时了?”他眼睛里带着清醒,好似不是从睡梦中醒来,连声音里也没有往日的温润。 贤妃笑的璀璨,“回皇上的话,只怕已经亥时了,臣妾已经叫人将床榻收拾妥当了,您今日便在臣妾的宫中睡下罢。” 她的手落在他的袖口,刚触及到袖口上金线绣成的八爪金龙,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躲过。 贤妃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然后清清楚楚的看见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袖,那厌烦的模样她却瞧得清清楚楚。 封凰站起身来,也不叫奴才来侍奉,只淡淡的道:“朕册封你为贵妃的圣旨明日自会送到你宫里来,你如今有了身孕,好生的歇息。” 听到这话,贤妃顿时满心的欢喜,只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 封凰来到霞飞殿外,一阵冷风吹散了他身上最后的意思暖意。 他站在黑暗中,待看见跪在虞折烟身边的太子的时候,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哀痛。 “你给朕回去,你是朕的太子,你可知你现在为了谁在跪下。”封凰的声音里带着凉意,“难道要朕废了你吗?” 陌殊的眼睛里带着倔强,“儿臣不知为谁求情,儿臣只知母亲跪在这里。” 听到太子如此忤逆自己的话,封凰的脸上顿时满是怒气,可又在瞧见脸色惨白的虞折烟的时候,还是忍了回去。 他凝着她,眉心紧蹙,“你为何这样的逼朕,你踏进监牢之后,可知道会牵连到什么,或许连朕也保不全你的性命了。” 虞折烟重重磕在地上,地上的砖石很硬,她额头一片的冰冷。 “求皇上成全。”她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此时那刘玄武已经赶来,因为刚才生出的事端再也不敢说半句话。只见封凰的复杂的目光从虞折烟的身上收了回来,转身离开了。 然而没走几步,封凰慢慢的停住了脚步,转身冷冷的道:“传朕的旨意,带她去监牢。” ************* 京城的监牢里,即便是到了深夜,也是重兵把守,连只老鼠也爬不进去。 而一辆马车从皇宫出来,有一个女子从里面下来,很快就有人将令牌掏出来,那监牢的守卫便很快就放行了。 虞折烟手里提着火把,灼热的火苗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一般。 她被狱卒带着不知穿过了多少的围栏,直到停到了把守最严的那间监牢内。 狱卒将手臂般粗细的锁链给打开,然后瞧了一眼她,依旧是面无表情。 待她进了监牢内,一股血腥味一下子充斥着鼻息,待她手里的火把将监牢照亮,她一眼便瞧见了在地上躺着的人。 她泣不成声,几乎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只低低的唤了一声,“冬琅。” 地上的人终于有了一丝的反应,几乎十分痛苦的爬了起来,那双幽黑的眼睛盯着虞折烟。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虚弱至极。“是封凰让你来劝我交代一切的吗?” 虞折烟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衫上满是鲜血,他已经动了大刑,但能活下来的没有几个,显然是那些人没有问出来什么,根本不想让他死。 她跌坐在地上,将火把扔在一旁,只伸手去摸他冰冷的脸,“我是来跟你说清楚一切的。” “这又是什么话?”顾玠的声音很弱,几乎是有气无力。 “那日在城门口我被封凰算计了,他带走了阿诺,我以为是你。”虞折烟的声音淡淡的,“我不希望你带着遗憾走,我只想告诉你这句话,我对你的情谊天地可鉴,若有半分——” 她的话尚未说话,便被他一下堵住了嘴,似乎不想让她发誓诅咒自己。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与皇后做交易 直到她湿漉漉的眼泪落在他的手上,他才用颤抖的声音说,“以后你好生的保重,将咱们的阿诺抚养长大。” 虞折烟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然后慢慢的道:“我答应你便是了。” 那狱卒原是要听两个人说话的,却只听见两个人情深意重诀别的话,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听下去了。 见那狱卒冷哼一声,也不愿呆在这满是恶臭的监牢里了,自顾自的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虞折烟压低的声音,急道:“告诉我白奉在哪里,我自有法子来救你。” 这可是关系无数人生死的事情,因为那些人将士除了他与白奉,再无人知晓这件事了。 见他不肯开口,虞折烟脸上隐隐的有一丝的苦笑,“我能保全跟着你的所有人的性命,但你失去的却是灏儿你的皇位。” 受尽折磨的顾玠显得有些弱,若非那忽轻忽重的呼吸声,虞折烟只以为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虞折烟知道他挨不过几日的。 顾玠一愣,可瞧着她急迫的眉眼,还是附耳在她身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 虞折烟从监牢里出来的时候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监牢旁的街上更是黑乎乎的一片,半点的人影 也瞧不见了。 在监牢门口的守卫见着她来了,也忙不迭的迎了上来,然后规规矩矩的道:“夫人,皇上有旨,您见完之后便要即刻送您回去。” 虞折烟好似丢了魂魄一般,只淡淡的道:“我自己走回去。” 说完虞折烟便不顾他们的脸色,只一个人往那大街上走。 那些人自然不敢劝,只不远不近的跟着,而就转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近在咫尺的女人不见了。 几个人吓得脸色惨白,忙提起灯笼来瞧,却见一家废弃的宅院里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只能容一个女子的身子钻过去。 原来虞折烟过来的时候便细细的查看了周遭的情形,更是记住了这个废弃宅院上的狗洞。 这宅子早已荒废了,虞折烟跑到后院,却见墙上砌着的石头已经散落了大半,她轻而易举的便跳了出去。 就在清晨的第一缕光泽找到京城百姓家的砖瓦上时,虞折烟赶到了城东的青楼里。 青楼里最是人蛇混杂,幸免于难的白奉能躲藏在这里,无异于是最明智的举动。 秦楼楚馆里的早晨却是很安静的,昨夜的热闹似乎已经散尽,那些一掷千金的风流浪荡之人慢慢的散去。 索性这青楼里的房间不多,虞折烟只跟小厮打听了一番,便知道的白奉的藏身之处。 她径直的走到二楼的雅间,然后伸脚便将那房门踢开,怒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畜生,咱们新婚燕尔,你便在这里和这些狐狸精厮混,看我回去不叫爹娘打断你的狗腿。” 虞折烟装出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在青楼里没有女人过来,除了抓奸的。 待她气呼呼的进去,果然床榻上一个女人慢慢的起来一个妙龄女子,而搂着她的却正是白奉那厮。 白奉在看见虞折烟的时候,脸上有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轻轻附在那女子的唇边说着几句话,那女子娇笑一声,捡起地上的衣衫,巧笑嫣然的走了。 然而在那女人走后,白奉却猛地从枕头下掏出一把金刀来,然后直奔着虞折烟而来。 虞折烟却并未闪躲,只眼睁睁的瞧着那把刀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你这叛徒。”白奉的眼睛了满是杀意,“你来做什么?” 虞折烟凝视着他,却一下子跪在地上,一双水眸里满是凝重,“冬琅的生死全系在先生的手里,只求您救他一命。” 白奉知晓她素来心高气傲,却不曾想竟然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由得大吃一惊,虽然自己有小诸葛之称,却还是摸不透她的心思。 “你到底想要如何?”他的声音里带着凝重。 “将顾玠所有的士兵都调集到京城来,只说愿意归顺皇帝,然后胁迫封凰赦免顾玠。”虞折烟的 声音里带着凝重,“数万将士压境,封凰不可能无动于衷。” 听到这话,白奉也是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是不是封凰要你过来骗我的,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虞折烟抬起眼睛直视着他,“顾玠当初带走的那些人都是京中的御林军,都是富贵官吏家的儿孙,朝中的人更多的是愿意他们归顺。” “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便要我们所有人暴露。”白奉还是不愿意相信虞折烟。“若是皇帝不愿意谈判,难道要兵戎相见吗?” “我相信封凰绝不会出兵。”虞折烟眼睛里带着凝重,“封凰批阅奏折的时候我见过,西北王要反。” 西北王便是昔日不受宠的四皇子,亦是封凰同母异父的兄长,当初被顾映莲贬斥去守皇陵。 当封凰夺得了江山之后便将他赦免,并且封为西北王,没想到这些年他做大,竟然越发的猖獗了。 想必白奉早就知晓西北王要谋反的事情,他的脸上并无震惊的神色。 “好,我姑且相信你一回。”白奉幽幽的开口,“但凡你耍我,我自会取了你的性命。” ***** 虞折烟回到府邸里的时候,早有守卫在门口候着,见她来了,皆是松了口气。 原来她逃走之后,封凰勃然大怒,命人追查虞折烟的下落。 而阿诺也被接道了宫里去了,封凰果然了解虞折烟,她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女儿逃命。 而虞折烟进宫之后并未去金銮殿接被带走的阿诺,而是直接去了皇后的寝宫。 林萼华正在屋子里梳洗,这几日也越发的憔悴,听闻虞折烟来了,便叫她进了来。 而虞折烟进来之后,便让屋内的丫鬟和太监们皆下去了。 待众人走后,皇后一边戴着金簪,一边对虞折烟道:“你的事情本宫帮不了。” 虞折烟却直视着她,“我帮娘娘除去贤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只要您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姐姐的威胁 皇后得手微微地一颤,似乎不曾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大吃一惊,错愕道:“你说什么?” 虞折烟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那贤妃的孩子一定是生不出来的,而她又了解封凰,他之所以如此抬举那贤妃,不过是因为想要逼迫皇后动手罢了。 林萼华身后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当初她或许能在南安王府以世子妃的对付虞折烟,却不敢轻易的以皇后的身份要要一个嫔妃肚子里的孩子。 而虞折烟也不愿意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为了顾玠,他愿意付出一切。 皇后即便脸上没有一丝的波澜,可虞折烟还是清楚的瞧见她的手有些颤抖,“你想要本宫答应什么条件?” 听到这话的虞折烟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她知道这笔杀人的买卖算是谈成了。 “我只要林大人能在朝堂上保全冬琅一命。”虞折烟直视着皇后,“倘若顾玠愿意归顺圣上。” 林萼华也是个聪明的人,她一下子也明白了虞折烟究竟有什么打算,如今她父亲在朝中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物,如今这笔交易对她来说很值得,至少帮她除去了心头的大患。 虞折烟在皇后的宫里呆了两个时辰才离开,那些宫女和内侍们都没有进去侍奉,任由是谁也不知晓两个人究竟商议了些什么。 待她来到金銮殿的时候,刘玄武好像等她了很长的时间,见她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诺呢?”虞折烟淡淡的开口询问。 刘玄武躬了躬身子,“回夫人的话,姑娘今儿玩累了,便在金銮殿里睡下了,只是皇上在等着您。” 待虞折烟进了金銮殿内,却见封凰正若有所思的坐在龙椅上,他的面前是厚厚的一叠折子,而最前面的却是一张明晃晃的纸。 他的整张脸有些隐晦不明,只是薄薄的嘴唇紧抿,更显得他眸底灼灼其华。 见她来了,封凰慢慢的抬起头来,然后用一种冷冽的眼神瞧着她,“你去了哪里?” 虞折烟不能回答也不会回答,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而此时封凰却把近在咫尺的那封信狠狠的扔在了她的面前,而虞折烟并未去接,只是任由它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这是有人扔在宫门前的信件。”封凰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不想错过她眼底的任何一丝表情,“那些逆贼愿意归顺于朕,但要放了顾玠。” 虞折烟慢慢的捡起那封信,不用瞧一眼,便知晓了其中写的是什么。 “您如今这般的为难,也不过是不敢轻易的动顾玠罢了。”虞折烟淡淡的开口,“我等候着皇上的圣旨。” 说完她不去瞧顾玠的脸色,只是径直的去从金銮殿后的龙榻上,将睡熟的阿诺抱走了。 事情似乎比虞折烟想的更快,连老天爷也不愿意夺去顾玠的一条命。 虞折烟离开宫的第二日,朝中大臣皆上书请皇帝下旨赦免顾玠和那些侍卫,并且将废帝封灏贬为庶民。 这四年的安逸享受已经让这些武将惧怕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甚至连皇后娘娘的父亲也一心给顾玠说情。 而皇帝很快便下旨答应要求,很快便有躲藏在市井中的人聚集在京城,甚至还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金兵铁甲的侍卫。 这些时日虞折烟只在家里呆着,而那些事情还是不断的听那些侍卫提起,只说城中的那些官吏富豪去迎接四年未见的至亲骨肉,是何等的喜极而泣。 而送入京城的废帝却被囚禁在皇家别苑里,那里曾是他的母亲顾太后搜刮民脂民膏修建的,没想到竟成了他儿子的牢笼。 而就在封凰得到传国玉玺的那一日,顾玠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封凰念及顾玠祖上的功勋,便将承国公府再次还给他。 当初偌大的承国公府虽荒废了四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是极尽奢靡之地。 顾玠是要进宫谢恩的,就在朝中百姓的注目下,他在玄武门谢了圣上的恩德,然后再回到了承国公府。 人们瞧着他便是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衫,却还是自有一种风华。 京中的百姓并不记恨他,他虽拥护过废帝,可亦是驱除匈奴人的将军,也曾立下过赫赫的战功。 虞折烟是在承国公府的门前等候着他的,那天出奇的暖,好像那刺骨的寒冬已经过去了。 承国公府的牌匾已经被摘去了,朱红的的大门也有些斑驳了。 阿诺兴奋的蹦蹦跳跳的,扯着虞折烟问东问西的。 虞折烟用自己带着暖意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淡淡的道:“以后这便是阿诺的家了。” 阿诺撅着小巧的嘴巴刚想询问,却见顾玠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虞折烟和阿诺的一瞬间,竟呆呆的立在那里。 而阿诺见了顾玠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待顾玠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的时候,她用稚嫩的声音叫着,“爹爹。” 虞折烟只站在一旁,街上瞧热闹的人很多,一个个窃窃私语的,让虞折烟憋在眼眶里的泪还是倒流了回去。 而此时顾玠已经抱着怀里的阿诺走了过来,然后慢慢的开口,“走罢,咱们回家。” 他说完便伸出了手,而虞折烟也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然后一起进了承国公府。 然而回府之后,虞折烟才知晓事情远非想象的那样的简单,因为连府邸里的奴才都是封凰赏赐的。 他统共赏赐了八十个小厮,还有厨房的仆役粗使的都有,而贴身使用的丫鬟也有二十个。 虞折烟知道,她和顾玠的一切都在那高高在上帝王的掌控之中。 而她和顾玠的房间也被收拾妥当了,还是当初两个人的那个屋子,虽然值钱的东西在抄家之前已经被搬走了。 但如今回来了却恍若隔世一般,忍不住让人唏嘘。 待进了屋子,阿诺兴奋的便跑到院子里去转悠了,此时屋内只剩下两个人了。 虞折烟压在心底的话此时却一句也谁不出来了,只泪眼婆娑的瞧着顾玠。 而顾玠却走过来一下子将她狠狠的拥在了自己的怀里,虽然在拥抱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还隐隐的作痛,但却并没有松开她。 “你这傻子。”顾玠淡淡的开口,“我不是回来了吗,哭什么?” 这些时日她不过是佯装坚强,如今他在自己的眼前,顿时所有的眼泪和委屈全都蔓延上来。 她趴在他的怀里,哭的好生的凄惨,“你知道我多么担忧你吗?” 他心下感动不已,只想着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还能和她长相厮守,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在两个人情深意重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隔着帘子,虞折烟隐隐的听到,“老爷,夫人,外面来了客人。” 如今他们沦落至此,能过来的人也没有谁了。莫不是顾玠的那些手下,可如今在皇城,都巴不得和顾玠没有什么牵扯呢。 那送信的小厮将那客人安置在正厅里,虞折烟和顾玠便一起去了。 冬琅走在前面,他先一步踏进殿内,虞折烟只跟在他的身后,便听见顾玠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话让紧紧跟在她身后的虞折烟不由得一愣,待自己迈进门槛,却看见了自己的姐姐虞折霜。 与顾玠满脸的震惊不同,虞折烟却是满脸的欣喜,她忙走上前去,紧紧的拉着虞折霜的手,激动的喊道,“姐姐,你怎么过来瞧我了,莫非你原谅我了。” 她的姐姐是脸上满是温柔和顺,用极淡的口气道:“你离开之后我拿着赚来的银子给自己赎了身子,然后进京想找你,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不留在你身边又能去哪里呢?” 顾玠此时却明白了什么,只满脸阴沉的质问虞折烟道:“你是不是早就见到过她了。” 虞折烟见着自己姐姐的欢喜,全被他冰冷的质问声给打断了,然后淡淡的道:“其实那日在江南失约,我便见到了我姐姐,只是这些年她一直飘落在外,很是凄苦。” 她几乎下意识的想要替姐姐隐瞒这些年的不堪,只为了人让她在冬琅面前跌了颜面。 而虞折霜似乎眼底有些许的感动,那双似水的眸子里有星星点点的泪痕。 “如今你住在哪里?”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而虞折霜却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顾玠,然后慢慢的道:“不过是那没有根的草,四处飘零罢了,只是想着既然再去卖到别人家里,倒不如在承国公府侍奉你。” 虞折烟知道自己的姐姐在想什么,她不过是对顾玠旧情难了,想要留在他的身边罢了。 顾玠那精明的人又岂会瞧不出这些,唇角微微的勾起,只冷笑道:“记得当初我已经写休书给你 ,如今我们再无半点的干系,你若为奴为婢的只管去别处,我们承国公府门槛低,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虞折烟私心里是不想虞折霜留下来的,可她却还拒绝不得的,这可是她的亲姐姐,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而虞折霜听到了这样的话,眼泪却是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哽咽道:“冬琅,你好生的无情。” 说完她想发疯了一般的往外面冲去,虞折烟还未来得及追上去,却听见“咕咚”一声。 而此时院子里有丫鬟在惊呼,“来人啊,有人跳池子了。” 原来正厅的西北角有一处莲花池,原本谁也不深,不过这些年因为无人打理,积水越发的深,如今能将人给淹过去了。 虞折烟只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她脸色惨白的赶紧往外面跑,可顾玠却一下子扯住了她的胳膊。 “她不过是跟你唱戏罢了,你的姐姐好似彻底变了一个人,若你着了她的套,只怕将来有你的苦受的。”他的目光深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这番话。 虞折烟却一下甩开他的手,然后道:“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她是我姐姐,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说完她径直的往外面去了,却见小厮们已经下水去捞自己的姐姐了。 待虞折霜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这个人已经是落汤鸡一般,如今正是寒冬,水里还满是冰渣子,她受了多大的苦可想而知。 虞折霜的情绪很不稳定,用柔弱的声音喊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何苦要救我。” 见到自己的姐姐这般的模样,虞折烟不由得心下大恸,忙哭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说完她忙吩咐人将自己的姐姐送回屋内去,见她浑身湿漉漉的,便伸手要解开自己的大氅。 谁知她的手刚放到那胸前的带子上,一双冰冷的手却攥住了她的,随即是顾玠带着复杂的声音,“你身子这样的娇弱,可别动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然后面无表情的扔在了虞折霜的身上。 那虞折霜眼底满是感激和欣喜,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冬琅——” 顾玠却转过身去,不去理会她。虞折烟只命小厮赶紧将姐姐送到屋子里去,然后用命人拢了炭火送了过去。 而虞折霜回到屋子里便已经晕了过去,虞折烟忙请了大夫过来,只诊治了一番,只说没有什么大碍了。 虞折烟便亲自去厨房煮了一碗姜汤,因为这承国公府许久没有人煮了,连灶台上也生了杂草,虞折烟煮完之后已经满身的灰尘,十分的狼狈。 待她端着刚煮好的姜汤往外面走,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待她抬起眼,却是顾玠那双满是复杂的眼睛。 他随手将一包银子塞进她的怀里,淡淡的开口,“如今承国公府里没有半点的金银,我命人拆了两间屋子的窗子拿出去换了银子,这些足够她安身的了。” 他想着她会如何的恼怒了,可她却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好。” 见她答应的这样的痛快,他倒是有些脸色复杂,“我以为不会生气呢。” “我给谢谢你才是。”她声音平淡。“冬琅。”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亲密无间 顾玠面露一丝不自然的红,然后轻咳一声转身而去。 她的姐姐被安置在南院的一个屋子里,这原是顾老夫人的屋子,即便过了四年也还算妥当,也不必再费心思的去收拾了。 虞折烟正端着姜汤走着,一个小小的胳膊却紧紧的抱住了虞折烟的腿,原来竟是阿诺那孩子。 原来阿诺这孩子一直在府里转悠,这偌大的承国公府岂非轻易就能瞧得完的,所以她对前厅那些事情根本毫不知情。 “你这孩子还是不安分。”虞折烟虽是呵斥,可声音却满是宠溺,“一会子你陪着阿娘去拜见你姨母,可一定要规规矩矩的。” 阿诺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虞折烟,“阿诺何时有姨母,为何阿诺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 虞折烟蹲下身子,语重心长的道,“她是阿娘的亲姐姐,你一定向待阿娘一样待她好不好?” 阿诺乖巧的点了点头,“是。” 虞折烟这才和阿诺一起去了那屋子里,屋内自然有虞折烟安排的侍婢在照顾着,而虞折霜已经慢慢的转醒。 “姐姐。”虞折烟忙迎上去,将手里的姜汤递了过去,“刚熬出来的,快喝了驱驱寒气。” 虞折霜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一行泪珠慢慢的滚落,只端着那瓷碗若有所思。 而阿诺却躲在竹帘子后面,怯生生的打量着床榻上躺着的人。 虞折烟这才想起阿诺来,忙将她扯到自己的身边来,“姐姐,这是阿诺,原是个泼皮户,只是她年纪小,有骄纵惯了,您别跟她计较才是。” 虞折烟的身份这些年都是被封凰极力的隐藏的,便是如今,阿诺的身份也是鲜为人知。 而虞折霜不曾想两个人竟然有了孩子,手里的瓷碗不由得一晃,半碗姜汤全都泼在了身上。 她满脸错愕的向阿诺瞧来,却见这孩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可眉眼间已经出落得极美。一身朱红色的衣裙,头上红菱绑着两条细细的辫子。 这孩子和顾玠十分的像,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在瞧人的时候,只瞧得人心里去似得。 阿诺也细细的打量着虞折霜,见这个姨娘与自己的娘亲一点也不像。 虞折烟对着阿诺轻咳了一声,然后慢慢的对她努了努嘴,阿诺这草恭恭敬敬的走了上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姨母好。” 虞折霜的眼底有一丝的妒意划过,和转瞬间消失不见,只将阿诺叫在自己的面前,然后紧紧的扯着她的手。 “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她伸手摸着阿诺的脸颊。 瞧着自己的姐姐好像十分的喜欢阿诺,虞折烟紧紧悬着的心也渐渐的放下了。 虞折霜扯着阿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虞折烟这才叫阿诺打发去了外面,然后瞧着自己的姐姐。 “这是我和冬琅的一些心意。”虞折烟面露难色,却还是将怀里的拿包银子给递了过去。 虞折霜慢慢的抬起头来,脸色悲戚的道:“或许我在这里自尽只不过会脏了你们的地方罢了,我自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了结去。” 听到这话,虞折烟脸色惨白,一下子上前紧紧的扯住虞折霜的手,“姐姐是我的至亲之人,这些年以为你走了,我每日都活在煎熬之中,如今知道你活着,哪里还有扔下你不管的道理。” 虞折霜摸着眼泪,“姐姐知晓你忌讳什么,冬琅从始至终在对我都厌恶至极,我也没有什么好奢望的了。” 她说完便径自的下了床榻,而脚下一软,竟直直的往床榻下跌了去。 虞折烟忙伸手将她扶起来,想也没有想,只道:“这承国公府大得很,住下姐姐又有什么难处。” 听到这样的话,虞折霜脸上感动不已,这才将那剩下的半碗姜汤给喝下了。虞折烟又亲自服侍着她睡下,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待她从姐姐屋子里出来,便径直去了自己和顾玠的屋子里了。 她才进了屋子便是一股刺鼻的药味,夹着淡淡的呛人的炭味,想来这些炭不过是寻常百姓家里用的。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去寻找冬琅的影子,却见他正躺在床榻上小憩,他并未穿上衣,只是缠着厚厚的一层布。。 那雪白的纱布上隐隐的洇出鲜红的血来,想必身上的伤痕重。 一想到此处虞折烟心如刀割,只放轻脚步慢慢的走到床榻上去,想要将锦被扯过来替她盖上。 不料那锦被竟被置放在内榻,她的身子几乎趴在他的身上去拿,谁知刚拿在手里,一双不怀好意的手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腰。 虞折烟身子不稳,狠狠的跌到了他的怀里,随即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 “你的伤。”虞折烟满脸担忧的道:“别再胡闹了。” 顾玠却将她抱的更紧了,只恨不得将她嵌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她可走了?” 虞折烟犹豫了好一会,才犹豫道:“她如今无依无靠的,不留在这里又能去哪里。” 听到这样的话,顾玠果然脸色一变,眼底的怒意也越发的显起来了,“那女人分明是不怀好意而来,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她从他的怀里出来,哭的好生的凄惨,“可如今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去死。” 她一哭,一下子气焰就软了下来,只是无奈的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日子过的好受一些。” “冬琅,你永远不知道我姐姐待我有多好。”虞折烟慢慢的抬起头来,“当初在虞府中我娘亲病故,后娘又常年的苛待我们,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情。” “那时候我不过三四岁的的年纪,有一次府里的姬妾险些将我折磨死,可爹却浑然不管我们的死活。” 想到虞折烟年幼之时曾遭到这样的苛待,不由得满眼的心疼,只想着大家大院姬妾争宠是常有的事情,但如此惨无人道待两个孩子的,却没有几家能做得出来。 “然后呢?” “然后我姐姐便带着我去江南投奔舅舅。”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哽咽,“她那时候也不过六岁的年纪,她就抱着我,从京城一路走到了江南。” 虞折烟说到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那时候她们身无分文,虞折霜几乎是沿路乞讨的带着她走的。 两个如此年幼的女孩子,路上几乎险些被拐子给拐走,也不知道挨了多少的打骂,才到了江南。 虞折烟早已忘了两个人是如何到的江南的舅舅家里,只是曾经听舅妈提起过,那时候她和姐姐瘦的只剩下骨头,几乎没有了人形。 而在舅舅家里,两个姐妹更是同食同寝,亲密无间。 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再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有多么的欣喜,永远也不知道她曾经有多么的恨顾玠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听到这话,顾玠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淡淡的开口道:“这若是你想要的,我便答应你。” 见他答应了,虞折烟久久悬着的心也渐渐的放下了,很快阿诺便过来了,只说在承国公府内挑了一处叫胧夏阁的地方,说要住在那里。 顾玠听了这话也是满脸的宠溺,只呵呵的笑着,“果然是我的女儿,那是爹爹小时候住的地方。” 阿诺觉着嘴巴,满脸好奇的问,“那爹爹为何后来不住了?” 顾玠不知要如何的回答,而就在这时,虞折烟却阴阳怪气的道:“你爹爹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妻妾成群的,那样小的地方如何能容得下他。” “阿爹真是个风流浪子。”阿诺也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得气呼呼的叉着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听到虞折烟这样不冷不热的话,顾玠伸手便掐住了虞折烟的腰,然后在她的耳边沉声道:“你就不能在女儿面前给我留点颜面吗?胡言乱语什么?” 他手上的力气并不大,但掐的她的腰又酥又麻,忙拂开他的手。 那出岫被自己给处置了,阿诺身边连个贴身侍奉的人也没有,虞折烟便从封凰给的人中选了一个叫津儿的,贴身侍奉阿诺。 而虞折烟的屋子里也挑选了两个,也不用以前的名字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俏皮可爱的虞折烟起名叫红珠儿,一个看起来精明心细的便叫白珠儿。 如今刚来了承国公府,这些年的荒废也是真个宅院到处灰尘,甚至连锅灶也没有收拾出来,拿下奴仆们只做了一些粥和简单的菜便送了过来。 虞折烟便亲自挑选了一些勉强能看得过去的,叫丫鬟白珠儿送到了姐姐的屋子里去了。 阿诺自小也娇惯坏了,哪里吃得下这样的饭菜,只勉强的扒拉了两口,便让丫鬟津儿领着回屋子睡觉去了。 虞折烟忙了一日也是满身的灰尘,只叫人备下了水沐浴更衣。 所幸的是承国公府内开凿的泉眼并没有堵上,她只叫人清理了堆杂在水里的落叶。 浴池内很暖,暖的虞折烟都忘记了前几日生死未卜时候的薄凉。 她乌黑的发如青荇一样漂浮在池水里,她细白的手指拨着温热的水,清洗的十分仔细。 虞折烟正洗着,忽然听见身后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只以为是丫鬟来送衣衫了。 她淡淡的开口,“放下罢。” 然而很久也没有听见离开的脚步声,虞折烟不由得转过头去。 她的头刚扭到一半,随即一捧水迎面泼在了她的脸上,她擦去脸上的水,一抬头便瞧见顾玠满脸戏谑的瞧着她。 虞折烟身上未着寸缕,只下意识的伸出胳膊环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顿时一片的潮红。 “还不快走,一会丫鬟进来了成什么样子了。”虞折烟轻轻的呵斥起来。 顾玠却并未理会她的别扭,却一下子跳到了水中,因为他魁梧的身躯跳了下来,原本淹到虞折烟胸口的水,一下子到了她的脖颈处。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顾玠忙伸手想要去抓她的,却不料她带着水的肌肤十分的滑腻,如鱼儿一样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虞折烟才退了一步,便闻见一个刺鼻的血腥味,只紧张的去瞧,却见顾玠缠上带子的伤处冉冉的冒着血。 她也顾不得玩闹了,忙道:“你伤到那样的重,怎么能沾水呢,还不快出去。” 顾玠面带笑意,似乎对她满脸担忧的模样十分的满意,却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很快他就迈着浴池的台阶,一步步的往上面走。 虞折烟的身子骤然离开温暖的水的时候只感觉到身上一凉,不由得紧紧的靠着他的胸口。 “放下。”她连红的厉害,只将脸深深的埋在了他的胸口之中。 他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深,只将她慢慢的放在一旁的软榻上,然后十分猴急的替她披了件衣衫,便抱着她往他们的屋子里走。 这温泉离着他们的屋子并不是很远,但难免有丫鬟和小厮会瞧见,若是流言蜚语传出去,也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虞折烟被他丢在了榻上,伸手的被褥有些凉,她忙不迭的钻入进被窝。 冬琅正要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衫,谁知外面却传来了丫鬟白珠儿的声音。 “夫人,寿福阁的那位要刚才将药全都吐了出来,叫您过去瞧瞧呢。”白珠儿是个办事妥帖的人,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打扰这样的良辰美景。 顾玠狠狠的将湿漉漉的衣衫摔在地上,勃然大怒道:“她又不是大夫,叫她又有什么用。” 可虞折烟却是满脸的紧张,忙从柜子里拿出一身衣衫来,便往囫囵的穿了起来。 顾玠也忙气急败坏的穿着自己的衣衫,然后脸色不悦的道:“罢了,我陪你一起去瞧瞧她。” 他说话的工夫虞折烟已经将衣衫穿好了,因为她穿的匆忙连披风也没来得及穿便要往外面跑。 顾玠忙将披风给她披上,又用帽子遮住了她湿漉漉的长发。 她和顾玠是一起去的,可顾玠并未进屋,似乎是对虞折霜已经厌恶至极,宁愿在外面冷冰冰的冻着。 虞折烟进了屋子,却见虞折霜脸色惨白,淡淡的道:“怎么把你给叫来了。” “姐姐病了,我又能睡得好。”虞折烟忙坐到床榻边,见此时丫鬟又端了新的汤药来,便亲自侍奉自己的姐姐吃药。 刚刚熬出来的汤药有些滚烫,虞折烟只一勺一勺的吹着,然后慢慢的递到了自己的姐姐唇边。 虞折霜只一口一口的吞咽着,待喝下了大半碗后,才用手指着落在窗户上的那个背影,“他原来还是对我厌恶至极。” 虞折烟见她的脸上满是悲戚,不由得扯谎道:“冬琅也着了风寒,只怕将病气过给你,便没有进来。” 听到了这话的虞折霜似乎脸色好了些,然后慢慢的道:“咱们姐妹许久没有一起睡下了,今日你留在这里罢,咱们姐妹说说体己的话。” 虞折烟知晓顾玠能在外面等着,只怕他也不想自己留在这里,可自己的姐姐既然想跟自己说话,也自然是拒绝不得的。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好。” 虞折霜的眼底这才有欣喜的神色,而就在虞折烟未瞧见的时候,她的余光落在窗子上的黑影上, 满是冷意。 虞折烟不知道该如何的说,甚至不敢面对暴怒的顾玠,只慢慢的走到了门前,开口道:“冬琅,你先回去罢,我留在这里陪着姐姐。” 果然外面的人影猛地一僵,然后一脚将门踹开,“跟我回去。” 他冰冷的手攥在虞折烟的胳膊上,声音里也带着无尽的凉意,“你也忙了一日了,也总该回去好生的歇息了。” 他便是受了伤,手还是跟金箍似的,她也挣脱不开,只任由着他往外面扯。 顾玠冰冷的目光落在虞折霜满是妒意的脸上,然后冷冷的道:“我不知道你在安什么心思,但既然留在这承国公府内,便要规规矩矩的夹起尾巴做人。” 虞折烟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姐姐,却见她脸上有一丝尴尬的神色,随即用满是懦弱的声音道:“是。” 直到虞折烟被他扯到屋子里,她才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你知道你刚才那番话有多么的伤姐姐的心吗?当初她为了你几乎险些丧命,如今你又这样的容不得她。” 顾玠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在外面冻了太久,上面隐隐的一层白霜。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顾玠的声音里满是委屈,“我这样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屋内的炭火噼噼啪啪的作响,虞折烟身上还披着披风,毛茸茸的狐狸毛不断的划过她细白的脖颈,一时间有些热。 虞折烟脱下身上的披风,正要将它丢在柜子里,自己纤细的腰却被他紧紧的搂住。 随即她身子腾空,竟被他给抱了起来。 他急不可耐的走到床榻上去,将她狠狠的丢在可床榻之上,然后不悦的道:“刚才的春宵一刻都被打断了,你说要怎么赔给我?” 虞折烟身下是绵软的被子,她紧握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上,“你女儿说的果然没错,果然是个风流浪荡之人。” 顾玠早已忘了这个仇,这被她再次提及起来不由得又气又恨,忙伸手去扯她的裙带。 屋内暧昧不明的,似乎那些苦难全被抛却在脑后。 虞折烟只想着就这样一生一世便成,就留在承国公府内,再也不求王权富贵。 顾玠似乎真的疲乏了,很快就睡下去了,便是睡着了他的眉眼还紧紧的蹙在一起,好似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虞折烟还一心的担忧着自己的姐姐,只慢慢的下了床榻,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衫,直奔着姐姐的屋子里去了。 虞折烟才到了那屋外,便见里面的灯火还亮着,以及低低的抽泣声,不断的传了过来。 虞折烟顿时心如刀绞,忙推门进去,却见自己的姐姐正趴再床榻上哭的可怜,瘦小的身子也一颤一颤的。 “姐姐。”虞折烟的声音暗哑,“冬琅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整日疯疯 癫癫的说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听到了虞折烟的声音,她慢慢的止住了哭声,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那双眸子已经哭的红肿了。 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虞折烟的脖颈上,那红色的斑驳印证了刚才的在房间里有过一场暧昧。 刚才屋子里黑,虞折烟穿衣服的时候也不曾注意到这些的,如今见自己的姐姐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便干净去瞧置放在一旁的铜镜。 她下意识的将自己垂下来的青丝往前拨了拨,正好能挡住这红色的烙印。 虞折霜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瞧了太久,忙揉了揉自己红肿的眼睛,然后淡淡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虞折烟像是在江南舅舅的府邸里一样,一下子将脚下的绣鞋踢飞,然后一下子蹦到了床榻上去了。 “我来陪你睡啊,姐姐。”虞折烟笑的坦然,“咱们说说体己的话。” 虞折霜伸手将自己身上的锦被扯过来一半,然后盖在虞折烟的身上,然后淡淡的道:“只是想起了你在江南时候俏皮可爱的样子。” “我记得小时候我打碎了舅舅最喜欢的花瓶,为了不让舅舅发现,我去市井上去买赝品回来滥竽充数。”想着年幼时候做过的荒唐事,虞折烟眼底满是柔意。 “是啊,你这傻子也想想,舅舅可是商人,岂会有瞧不出的道理。”虞折霜淡淡的道:“我记得 那时舅舅罚你跪在祠堂里,连舅妈说情也无济于事。” “是啊,那时候舅舅罚我饿上三顿,是姐姐偷偷的顺着窗户给我扔肉包子。”虞折烟不一的笑了起来,“结果姐姐的扔进来的包子砸碎了祖宗的牌位,结果舅舅罚姐姐跪两日。” 也渐渐的深了,两个人也渐渐的说的累了,不知不觉间虞折烟竟慢慢的睡了过去。 而虞折霜也吹灭床榻边纱灯里的烛火,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却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打理家务 只瞧着那落在窗户上的身影,虞折霜便知晓是谁了。 他很快就毫不顾忌的进了屋内,炭盆上映出来的暗红色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似乎他是浴火而来的一般。 “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见我的妹妹吗?”虞折霜的脸上带着森然,“我倒是十分的好奇,究竟在她心目中究竟是你重要,还是我这个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重要。” 火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紧抿的唇照的清清楚楚。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放轻脚步走到床榻旁,将虞折烟连人带被,轻轻的抱了起来。 被叨扰到的虞折烟叮咛了一声,又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胸口淡淡的睡去了。 他的动作那样的轻,好似怀里的女子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这一切如细针戳在了虞折霜的眼睛里,她曾嫁给他三年,他唯一待她温柔的一次便是未揭盖头的那一次,他牵着她的手拜堂成亲,亦是那样的温柔。 “你为什么不说话?”虞折霜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莫非你也怕了?” 顾玠狭长的眼睛扫了一眼自己的怀里睡得香甜的虞折烟,然后冷冷的看向了虞折霜,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不想打扰到我的娘子罢了。” 说完他浑然不理会虞折霜那惨白的脸,只轻轻的抱着虞折烟便出去了。 ************* 虞折烟几乎是整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她还未睁开眼睛,便淡淡的唤了一声,“姐姐。” 然而压根没有一点的声音回应她,只听见身边隐约有呼吸声。 待她睁开眼睛,却瞧见顾玠正躺在她的身侧,那双漆黑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虞折烟吓得忙从床榻上做了起来,满脸吃惊的道:“我昨晚上明明走姐姐房间里的,不知何时回来的。” 他被她呆呆的模样逗笑了,脸上的不悦也消匿了,只摸了摸她的脸蛋,“莫非是你这个丫头晚上偷偷跑回来的。” 虞折烟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爷,夫人,已经备下饭了,可要奴婢进去侍奉梳洗。” “进来罢。”虞折烟吩咐着。 很快丫鬟们便端着水盆进来,亲自侍奉着虞折烟洗漱,那白珠儿是个办事妥帖的人,连虞折烟都挑不出半点的毛病来。 虞折烟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正在穿衣衫的冬琅,“你今日要做什么?” 冬琅淡淡的一笑,“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可真是无事一身轻,便留在府里给你画眉,如何?” 虞折烟不由得脸颊一红,然后道:“你这混账只会说这样的胡话,我又没有生出几千条眉。” 此时她已经梳洗完了,然后跺了跺脚便出门了。 虞折烟来到正厅,丫鬟们正将食篮里的饭往桌子上放着,虞折烟瞧着那些一道道江南的菜色,忙道:“这饭菜是谁做的?” 她的话刚说完,只见虞折霜慢慢的进了来,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饭菜。 虞折烟一下子便明白了这些饭菜都是出自谁的手,只低头瞧着姐姐手上厚厚的茧子,心里难受道:“怎么姐姐去做那些下人的事情,您昨儿还病着,今日要好生的歇息才是。” 虞折霜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些了,那些厨子做的不地道,我如今既然留在这府上,自然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姐姐是主子,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虞折烟拉着她的手,眼底微红,“您这可是折煞了折烟了。” 虞折烟说完便拉着自己的姐姐落了座,正在这时,顾玠却走了进来,待看见虞折霜的时候,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顿时蒙了一层寒霜。 他原本是要转身就走的,可一抬眼便瞧见了虞折烟乞求的眼睛,若他要走,只怕那虞折霜又要跟她闹起来了。 顾玠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强忍着心底的怒意,慢慢的坐了下来。 虞折烟吃着那些姐姐做好的菜,虽然还是原来的味道,却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三个人沉默的吃着饭,虞折霜眼底暗淡的好像迷雾。她忽然抬起头来,然后从盘子里夹了块清炖 蟹粉狮子头到冬琅的碗里。 她的眉眼间都是柔意,“这是你最喜欢的菜,母亲当初让厨子经常给你做的。” 顾玠下意识的要将那狮子头给扔出去,谁知虞折烟在凳子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他的筷子一抖,忙向着虞折烟瞧去,却见她的眼睛往那狮子头上扫了扫,示意他吃下去。 顾玠是什么样的脾气,岂能让旁人这样的威胁了,也没有理会虞折烟半分,只拿着筷子便往外夹。 虞折烟几乎瞧见了姐姐眼底流露出来的失望神色,只一下子将顾玠筷子上的狮子头给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冬琅如今不喜欢了,不过我倒是很喜欢。”虞折烟笑的真切,然后用从盘子里夹了一块茭白去姐姐的碗里,然后淡淡的道:“这是姐姐以前最喜欢的,我记得可对?” 虞折霜却并没有吃下去,只是将那茭白夹到了桌子上,然后淡淡的道:“如今我已经不喜欢吃这些了。” 一顿饭吃的几乎是味同嚼蜡,待吃好之后虞折烟便去屋子里理账去了,而虞折霜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了,似乎因为顾玠有些闷闷不乐的,虞折烟也不知晓如何去安慰了。 虞折烟从未管过家,以前她还是诰命夫人的时候,也从来不理会家中的事情,府里的账本也一通丢给宝潇儿去打理。 而且当初顾玠贵为一等大将军,而他的姐姐又是太后,家里自然是富可敌国的,哪里还用的了精 打细算。 如今府内可是一清二白,只等着拆一些旧物出去典卖才能勉强过活。 虞折烟自然管起家里的事物来了,虞折烟瞧着短短一天的账本,脑袋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 顾玠闲着无聊,原本正在床榻上躺着看书,见她扒拉这算盘,满脸愁容的样子。 ------------ 第一百六十章 她要成为顾夫人 顾玠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笑着夺过了她手里的账本,然后打开随意的瞧了一眼。 “瞧你这满脸愁绪的样子,还以为是老夫子罚你背书呢!”他忍不住的打趣她。 虞折烟忍不住狠狠的瞪他,“如今家里捉襟见肘,你倒是无事一身轻,瞧瞧这米价肉价的,简直贵的离谱。” 他倒是头次听到她说油盐酱醋的小事,不由得哂笑,“倒是头次见你为了银子发愁。” 虞折烟细白的手指将面前的算盘,“府里这么多张嘴,只管跟我要银子,却全然不管我的死活。” 顾玠低头瞧着她,然后慢慢的道:“封凰夺走了我手下的兵,可我堆积成山的金银却还在我手里。” 虞折烟一听到金银二字不由得脸上放光,“在哪?” 冬琅的手落在那算盘上,然后道:“白奉那厮在哪,咱们手上的金银便在哪里。” 虞折烟不由得摇了摇头,感叹道:“那些又有什么用处,如今咱们处处被人监视着,便是有流水似的银子也无济于事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听丫鬟白珠儿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道:“皇后娘娘身边的焦谷公公传话来说,说是您描的花样子她十分的喜欢,若您有工夫了,入宫再去描几个。” 顾玠冷笑道:“还真当你是他们家的奴婢了,难道阖宫上下就没有一个能描绘的出来的不成?” 虞折烟知晓那白珠儿也是封凰的人,便急忙向冬琅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开口道:“去告诉谷公公,我一会收拾妥帖了便会入宫。” 白珠儿领命下去了,而就在这时,却听见顾玠阴阳怪气的道:“你跟我一样,不过是平民百姓,哪里又能这样随便的入宫。” 而虞折烟却没有心思跟他置气,她知道皇后急不可耐的叫她进宫是为了什么,看来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见她满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顾玠这才扯了扯她细嫩的脸蛋,“早去早回。” 虞折烟跟快就进宫了,还是往常的路,守门的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了。 然而她没有直接去皇后的寝宫,而至直接去了贤妃的落霞宫。 贤妃对虞折烟厌恶至极,但两个人不管是表面还是私下里,都势同水火,但十分的好奇虞折烟来她寝宫里做什么,便叫她进了自己的寝殿内。 贤妃如今有了身孕,亦是宫中最得势的人,连皇后娘娘的风头都给压过去了。 而如今虞折烟的身份又是世人皆知,如今是那逆贼的妻,能留下一条性命也是侥幸,如今还不是任由她在脚下踩。 虞折烟恭恭敬敬的进了她的寝殿,不由得闻见了一股香味,原来这贤妃嫌弃金银不够奢靡,专门从江南运来开的鲜艳的花。 贤妃此时正让侍女们梳妆打扮,她穿着淡粉色的宫装,小腹平坦的几乎瞧不出来有了身孕,她却故意是伸出细白的手指抚摸着肚子。 宫女在她的脸上敷着细细的粉,又以鲜艳的牡丹花瓣梳着发髻,看起来十分的娇媚,可真是风光得意直至了。 “民妇参见贤妃娘娘。”虞折烟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这倒她头次给这个女人请安。 贤妃扬了扬下巴,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呦,可真是稀客,本宫可真是三生有幸,还能让虞夫人跪拜。” 虞折烟抬起头来瞧着她,眉眼间却是像极了自己,可她毕竟是奴婢出身,身上却有掩盖不住的轻浮。 她并没有让虞折烟站起身来,可虞折烟却浑然不在意她的故意为难,“民妇有话要对您说,还请您将您的奴才们都打发出去才是。” 贤妃冷冷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奴才们,他们忙躬身退了下去,连房门都掩的你结结实实的。 贤妃从身边的牡丹花上折了一枝,捏在鼻翼间细细的闻了起来,然后淡淡的开口道:“说罢,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是来救您一条性命的。”毕竟是杀人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腹中的孩子,她终究是心下不忍的,“若您想留住一条性命,便将肚子里的孽种除去。” 贤妃度那是脸色惨白,好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你胡说什么?” 虞折烟瞧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勃然大怒而有所畏惧,“皇帝登基之后便立你为贤妃,四年之内娘娘最得圣宠,却为何一直没有身孕,难道您不想知道吗?” 贤妃怔怔的抬起头来,直视着跪在地上的虞折烟,“为什么?” “娘娘可知道民间的小倌用一种药,然后再也无法让女子有身孕。”虞折烟淡淡的开口。 听到这样的话,贤妃的手不断的在发抖,手里的那朵攥着的牡丹花也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你胡说——”她的声音里震惊,“他是皇上,怎么会用那种药。” “他是不会,但是娘娘莫要忘记了,当初他曾经是顾映莲的阶下囚,太后岂能能有身孕,防患于未然,自然是要断了他的后。” 贤妃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这样好像才能抵住心底蔓延出来的绝望,锋利的指甲嵌在肌肤了,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荒唐,凭你一派没有根由的话,便说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上的,真是混账。”贤妃对虞折烟的话也是将信将疑,毕竟她有身孕之后封凰待她那样的好,甚至要册封她为贵妃。 虞折烟见她如此还是脚边,不由得冷笑道:“娘娘的奸夫可还活着?怎么去的那样的刚好,难道不是旁人从中作梗吗?” 贤妃听完虞折烟的话,再也受不住,竟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跌在了地上,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皇上——”她瘦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好生的可怜。 “封凰的性子我太了解了,如今待你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若等皇上动手要除去您肚子里的孩 子,只怕您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虞折烟其实并不厌恶这个女人,甚至有点可怜她。这个女人虽恃宠而骄,但不过是一张白纸,任何的心思也表露在脸上。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她的声音里满是无助和惶恐,“皇上会杀了我的,会杀了我的。” 虞折烟拉着她的手,慢慢的道:“若是想留住你的性命,便尽早的自己除去这个孩子。” 贤妃做出祸乱宫闱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走投无路了,这些年封凰待她众人只以为是盛宠,可她知道究竟有多少的情爱夹杂在其中。 如今她只想有个皇子,可以依靠罢了。 虞折烟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金碧辉煌的皇宫在她的回眸间竟是那样的凄凉和孤寂,除了盘旋在天际的寒鸦,什么也没有。 今日并没有人来接她回去,或许因为那贤妃哭的她心里烦躁,只一个人满腹心事的往家里走。 原来年末将至,街上的都摆着烟火和各种对联,满街的花灯瞧着十分的热闹。 走在一个烟火摊上的时候,虞折烟不由得想起顾玠最是喜欢这些俗物,不由得顿住了脚。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摊上的烟火,那小贩只以为来了生意,忙笑眯眯的道:“夫人,我家的烟花可是江南运来的,都是顶漂亮的,连宫中皇家用的也不过如此。” 虞折烟哪里分辨的出好坏,只摇了摇头,“我身上没有银子。” 她说完便往承国公府的方向走,也没有走几步,却还是折返了回去。 “我拿这只簪子换你这些烟花可好?”虞折烟将发髻上唯一的簪子拔了下来,乌黑的青丝随即散落。 那小贩接过那簪子,却见通透的白玉,顶端又坠着龙眼大小的珍珠,莫说是买下他家的炮仗烟火,就是整条街的也是绰绰有余。 虞折烟是不知行情的,只知晓这簪子是封凰当初赠与她的,想必也值些银子的。 ********** 承国公府内,顾玠一直等着她回来,直到天色漆黑一片,也不见她的半点身影。 一想到她的皇宫里或许和封凰在一起,不由得醋意越发的生来,连晚饭也没有吃。 而侍奉的两个丫鬟更是心惊胆战的,生怕惹到了这位活阎王。 顾玠正在屋子里生着闷气,随手在她的账本上涂涂抹抹的。却听见丫鬟恭恭敬敬的道:“夫人好。” 他忙要起身,今可转念一想若自己太心急了总会惹得她的笑话,忙端坐在那里,慢慢悠悠的抬起了头。 虞折烟手里拎着两个布包,沉的几乎快要将她的两个胳膊给他压断了一般。 他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瞧着那些东西,不由得撇了撇嘴,“怎么,你把皇宫都搬来了不成,究竟有什么好东西我倒是要瞧瞧。” 虞折烟却一把将他手里的茶盏给夺了去,咕隆咕隆的喝完之后,然后笑道:“都是给你的东西, 快去瞧瞧。” 顾玠只以为她是从宫中带回来的,便是什么宝贝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却听见虞折烟这样的说,拿起身边的灯盏便走了过去。 虞折烟刚转过身来,却见他正打开着包,因为用两只手去拆,那蜡烛的火苗竟然一下点燃了那包裹的布。 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拽住了顾玠,急道:“快跑。” 顾玠有些不明,切见她满脸急切的样子,忙将她拦腰抱起,两个人冲出了门外。 两个人到了外面,虞折烟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却听见屋内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窗户也顿时四分五裂了,连房顶上的瓦片也落了满地。 顾玠满脸的震惊,转头询问道:“那是什么?” 虞折烟的手从耳朵上放了下来,然后气急败坏的说,“那是我从街上给你买回来的烟花和炮仗,都怪气,屋子里都成了什么样子。” 此时丫鬟们和小厮们也都赶了过来,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个个胆战心惊的模样。 “老爷,夫人,这是?”吴管家忙走了过来,急声询问起来。 两个惹祸的人相对而望,瞧着彼此身上的狼狈,越发的觉得有趣,两个人都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冬琅止住了笑声,只道:“快去收拾新的屋子出来。”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是炮仗在屋内点燃了,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退下了。 此时听说了这件事的阿诺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然后紧紧的抱着虞折烟,用好奇的声音道:“爹爹和阿娘做错什么了?” 虞折烟这才想起来,刚才顾玠只将那炮仗的布包给点燃了,另一个却是安然无恙的。 她忙伸手捏了捏女儿俏皮的脸蛋,笑道:“爹爹和阿娘陪你一起放烟花好不好。” 阿诺十分喜欢这些的,像极了她的父亲,笑得两只梨涡深深的印了出来,“好。” 顾玠见女儿喜欢,早已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便带着阿诺来到花园里放烟花了。 一个个烟火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紧接着又有一个烟花在空中绽放,映着一家三口的笑脸。 顾玠放完了一些,耳边不断的传来了阿诺咯咯的笑声,待他扭过头,却瞧见虞折烟抬头瞧着盛放的烟花,而她的眸子更比烟花更美。 而远处的黑暗里,却隐隐的站着一个女子,她的眼睛瞧着这里,眼底却是无尽的恨意。 此时那吴管家正从她的身边经过,她忽然叫住了他,“吴管家,我要见皇上,你去传信给他。” 那吴管家脸色一变,但随即道:“奴才不过是承国公府的奴才,怎么能见到圣上呢?” “可你是圣上赐给承国公府的奴才,自然能见得到圣上的。”虞折霜的声音恍若鬼魅,“我有要事要和皇上商议,倘若耽搁了,你可担待不起。” 那吴管家领命下去了,只剩下虞折霜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她的唇角微微的勾起,眼底竟是无尽的寒意,“烟花虽美,不过片刻的欢愉,我倒要瞧瞧你们的 情爱能坚持到几时。” 此时烟花已经放尽了,阿诺拍着巴掌还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虞折霜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变是闭上了眼睛,依旧是那绚丽的烟花,她的眼底一阵阵的刺痛,却连半点的睡意也没有。 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月光将那个人的身影映在窗上,是那样的孤傲出尘,好像一切的繁杂与他毫无干系。 她穿上鞋子,走到房门前将门打开,随即那一身白衣的人进了屋内。 这承国公府果然全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手里掌控着,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却谁夜视而不见。 月辉撒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冷漠,“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虞折霜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可封凰只是静静的等着她笑完,也不急躁。 “我们已经六年未见了,当初苟且偷生的南安王世子如今竟成了皇上。”她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当初咱们也是在这承国公府定下过盟约,如今竟旧戏重演。” 封凰瞧着形状疯癫的她,不由得冷笑道:“你如今一无所有,好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呢?” 虞折霜面露冷意,可声音听起来却如同鬼魅,“如今您还是放心不下顾玠罢,可您却动不了他。” 她说的没有错处,当初他已经昭告天下,只要顾玠愿意归顺并且交出玉玺,便不再追究他的责任 ,若如今反悔,岂不天下人都要说他背信弃义。 这些年没见,虞折霜居然比他想象的聪明了许多,如今瞧来,竟像是一个吐着信子的毒蛇。 “可你也知晓论行军打仗你远不如顾玠。”虞折霜淡淡的道:“我说的对吗,圣上?” 其实她所言并非虚实,当初他能夺得这天下,不过是因为顾映莲只一味的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在朝堂上乱杀无辜。 当初朝纲败坏,世人又皆拥护他这个南安王世子,可即便顾玠成了强弩之末,可依旧将他的军队挡了数月之久。 他是赢在了民心所向上,顾玠才是当真无愧的战神。 若非他用计擒住了顾玠,他手上的军队足可以已迅雷之势攻下京城,那时候朝中的那些武将未必再肯与顾玠征战。 封凰的眼底满是算计,“说罢,你究竟想要什么?” 虞折霜的眼底露出狠绝,“我自然有本事让顾玠对您服服帖帖的,只要您能给我顾夫人的名分如何?” 如今顾玠不过是个庶民,这件事很容易办到的,封凰冷笑,“你是个聪明的人,上次的事情你没有让我失望,这次朕也希望你如此。” 当初顾映莲被逼无奈却是让虞折烟成了一等的诰命夫人,但顾玠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八抬大轿将她迎进门,便是顾玠再宠爱她,她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内侍刘玄武的声音,他似乎是急匆匆的赶来的,说话间不断的喘着粗气。 “皇上,您快进宫瞧瞧罢,贤妃娘娘在宫中不知怎么的摔了,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废妾为奴 因为昨日将屋子给炸了,两个人只能移到别的屋子里,不过丫鬟们没有收拾的太妥帖,屋内冷的很。 虞折烟晚上睡着的时候被冻醒了两次,只得往顾玠的身上靠了又靠,然后死死的抱着他滚烫的胸膛。 因为顾玠无所事事的很,两个人只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 然而今日却没有等到日晒三竿,外面便传来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将那罪妇给本大人带来。” 随即有几个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是。” 虞折烟意识到可能指的是自己,便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即阴冷的风吹在她的身上,她冷的浑身一颤。 顾玠正睡熟,有些不悦的睁开眼睛,还未看清周遭的事物,便怒道:“是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吵吵,看我出去不把他剁碎了喂狗去。” 虞折烟却没有听见他的话,只瞧着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竟是四个内侍进来了。 虽然那太监是没根的东西,可这样明目张胆的闯进来,也让虞折烟丢尽了颜面。 顾玠下意识的那自己身上的被子将虞折烟盖好,然后用冷冽至极的声音怒道:“给我滚。” 虞折烟趁机赶紧将身上的衣衫穿好,却听进来的内侍道:“我们几个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传旨,陆大人如今还在外面候着,还不快起来。” 她不由得想到了贤妃的事情,莫非那个女人将自己供出来,可她也不过是帮封凰,又帮了皇后,实在没有人该找她的麻烦。 而顾玠落魄之时也没少受气他都咬牙人了,可他这人又素来觉得太监是肮脏的东西,如今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他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气。 虞折烟见他气的脸色铁青,只恨不得将那太监乱棍打死。 如今他身上连半点的爵位也没有,若是公然挑衅皇上派来的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披上枕边最后一件袍子,然后趁人不备扯了扯顾玠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住脾气。 那太监们却道:“那圣旨还有顾先生的事情,连那虞折霜夫人也在,各位还是早些出去接旨罢。” 顾玠这才意识到事情远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的简单。 待虞折烟和顾玠来到院子里,那虞折霜也站在那里,未着脂粉的脸有些苍白,但隐约间竟有兴奋的神色。 而院中那个所谓的陆大人正在院子里等的不耐烦,见顾玠出来了冷笑道:“顾先生还以为是自己高高在大将军。” 顾玠早已认出了他,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初给我执鞭坠镫的奴才,如今竟升了官。” 原来这陆大人名唤陆阁,顾玠当初做大将军的时候他便是军师,可顾玠这人素来狂傲,在军中自然瞧不上他,便罚他给自己牵马搭弓,做自己的奴才。 这陆阁也是军中响当当的人物,为人也十分的阴险,当初顾玠乃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自然不敢忤逆他,只得处处忍让。 倒是后来封凰谋反,他便支持封凰,并且给封凰出谋划策。 但封凰也瞧不上他的阴险狡诈,只给了他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若非封凰想要一枚牵制住顾玠的棋子,他如今也不会这般的风光得意。 只是仇敌见面分外的眼红,可顾玠也只能跪在地上接旨。 那陆阁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满脸倨傲的说,“皇上口谕,顾夫人有失妇德,杖责五十,为了顾先生的前程,废妾为奴。皇上念及虞折霜夫人待顾将军情深意重,故做正妻。” 众人听了这话皆变了脸色,最先勃然大怒的却是顾玠,“皇上为何管起草民的家事来了,而且贱内有没有错处,草民一清二楚。” 陆阁冷笑道:“一清二楚?昨日虞夫人去了贤妃娘娘宫里,晚上贤妃便流了产,只怕虞夫人也牵连其中罢。” 顾玠听了这话顿时哑口无言吗,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虞折烟会去谋害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她见虞折烟并没有半句反驳的话,只怒道:“废妾为奴,我只问你,她如今已经侍为我生下了子嗣,难道还要为丫鬟不成?再说虞折霜已经被我休弃,又岂能做我的正妻。” “能让她做通房丫鬟亦是皇上的宅心仁厚,您要是有什么不服气的只管去宫中询问皇上。” 顾玠知道如今任由什么事情也只能忍着,可以想到虞折烟还有五十杖要挨,不由得满脸的担忧。 他气急败坏的去看虞折霜,只恨得半死。 而更让他气愤的事情却是陆阁接下来的话,“皇上说顾先生将来一定会被委以重任,但家里的事情难免会被拖累,所以便叫本官来替您料理家事。” 顾玠如遭雷劈,满脸震惊的问,“你说什么?” “这承国公府住得下万人,本大人自然是要住进来的,以后自然会帮您好好的料理家事。”陆阁冷笑道:“本官是皇上派来的,还是那句话,您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去问皇上。” 顾玠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这样的能忍,只咬牙道:“折烟有什么过错,全是我的责任,这五十杖只管往我的身上打,我绝不会喊出一句疼来。” 陆阁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动手罢,本大人在这里瞧着,但凡你们少打了一杖,本大人会揭了你们的皮。” 虞折烟未曾想到居然会封凰真的会命人打她,毕竟当初那贤妃与人私通,她与封凰瞧得是清清楚楚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件事办的很好,至少解决了所有人的顾忌,甚至救了贤妃的一条性命。 跪在她身边的虞折霜见那些太监上来拉自己的妹妹,跪倒在地,“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将她教好,大人只管来打我罢。” 虞折霜虽拼命的拉着,但虞折烟却还是被那几个太监架着来到了木凳上。 那些太监果然没有半点的徇私,身边的两个太监抓住虞折烟的两只胳膊,另一个高大些的太监举起板子便往虞折的身上打。 虞折烟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苦,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她疼的脑袋嗡嗡的作响,周遭的什么声音也听不清楚了。待她抬起头来,却见顾玠死死的瞧着自己,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血色。 而站在他身边的虞折霜也是满脸的泪珠子,拿着袖子不断的抹着。 她还是冲着顾玠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瞧这样残忍的刑罚,可顾玠就行是没有意识一样,只站在哪里一动也不动。 直到阿诺哭喊着跑了过来,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嘴里死命的喊着什么,顾玠将阿诺抱在怀里,然后用手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很快,顾玠就将怀里的阿诺交给了婢女,将吓坏了的孩子赶紧抱走了。 虞折烟紧紧的咬着牙,亦不知挨了多少的板子,直到最后一杖落下之后,那太监将棍子扔在地上。 连行刑的太监也是满脸的震惊,他们在宫中也是如此责罚犯错的宫人,以前那些宫女只挨二十杖便已是哭的声嘶力竭,几乎昏死过去。 没想到这位虞夫人竟有这样的气魄,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顾玠见打完了,急忙走到了虞折烟的身边去。 只见她面白气弱,背上竟满是血迹,她身上的棉衣已经被退下,那单薄的亵衣已经破了,隐约瞧见里面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因为怕碰到她的伤口,动作却是那样的轻柔。 而就在这时,虞折霜却走了过来,见虞折烟如此的惨状,含泪哭道:“我的好妹妹,你若去了,你让我怎么办,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遭罪。” 顾玠正将虞折烟抱在怀里,她额头上的汗珠子不断的往他的衣衫上流。他听了虞折霜的这番话自然是怒火中烧。 “你不必高兴的太早,现在你尽管在这里幸灾乐祸,到时候自然有你哭的日子。”他因为担忧虞折烟的伤,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怒道:“以后我们尽管走着瞧。” 虞折霜听了这话,忙捂着眼,哭道:“她是我的妹妹,我哪里能安什么坏心思。” 说话见,顾玠已经走到了屋子里,很快便有大夫匆匆忙忙的从他们的前面经过。 虞折霜瞧着那凳子上的血迹,唇边勾勒出一丝的冷笑。 那陆阁将她脸上的得意瞧得清清楚楚,“夫人不去演折子戏可真是可惜了,刚才您的样子,便我都要信了。” 她将自己刚才哭的湿漉漉的帕子塞进自己的袖口中,然后冷笑道:“看来以后在承国公府里还需要大人多多提拔了。” 原来封凰还是不肯相信她,不相信她能彻彻底底的毁了顾玠,所以派来这位陆大人。 陆阁皮笑肉不笑,“夫人是个明白的人,以后您是嫡妻,如何收拾恃宠而骄的奴才不必我提点了罢。” “这是自然。”虞折霜的眼底里满是狠绝。 “那本大人便去宫中复命了,如今皇上正因丧子之痛而龙颜大怒,看来虞折烟在圣上面前最后的分量也没有了。” 说完他便带着那几个太监回宫复命去了,倒是虞折霜站在那里,隔着窗户,隐约的瞧见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虞折烟叫去侍奉她的丫鬟叫素柳,这几日跟着她也颇为得意,如今自己投靠的人没想到居然成了当家的主母,便越发的巴结起来了。 那素柳忙道:“瞧着乱成这样,夫人还是待会去瞧瞧罢,只怕这会子人还没醒呢。。” 虞折霜笑道:“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听说你以前在戏园子里唱过戏,一会便给我唱一曲罢。” ********** 虞折烟虽挨了打,但值得庆幸的是只伤及了肌肤,筋骨却是安然无恙的。 顾玠亲手将她身上满是血迹的衣衫退去,然后用帕子将她身上的血迹擦去,这才将那大夫给开的药粉倒在她的伤口处。 然后有将丸药用水化开,然后倒进她的嘴里,让她吞咽了下去。 直到晌午,虞折烟才慢慢的醒来,瞧见顾玠坐在她的身边,脸黑的都跟灶火里的灰似得。 见她醒了,他忙用冰冷的手攥住她的手,满是担忧的询问,“你醒了?” 虞折烟微微的扯了扯唇,做出一个笑的样子,也不知难看成什么样子了。 “我这是在阴司阎罗殿了不成?”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慢慢的摩挲着他紧紧皱起的眉,“瞧你那样子,真像个阎罗。” 顾玠见她趴在床上,生怕她牵动身上的伤口,忙将她的手放回到被褥之中。 她这才想起来了什么,忙道:“阿诺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可去瞧她了?” 顾玠摇了摇头,“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不过刚才让白珠儿去瞧了瞧,好像是吓到了。” 虞折烟忙道:“你快去瞧瞧她,只说我安然无事,那孩子胆子小,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顾玠见虞折烟脸色好些了,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只交代了几句便往阿诺的屋子里走去。 谁知顾玠要去阿诺的屋子,自然是要从虞折霜的院子旁经过的,两个院子挨得很近。 如今虞折烟伤成这样,他也实在不愿意搭理这个女人。 当初那虞折霜嫁给自己的时候,乖顺的跟一只猫似得,如今倒成了母老虎一般。 谁知他刚走到那门前,便听见那院子里隐隐约约的传来婉转的歌声,“一呀吗一炷香啊,香烟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 他只听了几句便知道是什么曲子了,这原是家里死人才让戏班子来唱的《哭七关》,如今平白无 故的唱这样的歌,莫不是诅咒虞折烟死了才好。 顾玠原本因为她要成为自己正妻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刹那全都爆发出来。 他“砰”的一声,将院子的门踹开,那屋子里唱曲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也停住了。 顾玠气急败坏的将正屋的门推开,却见虞折霜正端坐在椅子上,而一个丫鬟正站在一旁,脸上还涂抹着妆彩,只怕刚才都是她唱的。 “谁让你们唱的,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们这是在等着谁死呢?”顾玠脸色铁青,“我不是叫你收敛些吗?” 瞧着他几乎要吃人的样子,虞折霜半点惧怕的样子也没有,只冷笑道:“夫君,我当初在承国公府又是如何收敛的,还不是被你一纸休书给送走了。” 那句“夫君”狠狠的刺激了顾玠,他伸手便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剪子,将锋利的尖对准了他,“那我这次就送你见阎罗王,一了百了。” 虞折霜冷笑道:“我保证你会后悔的,因为受苦的可不是我。” 顾玠哪里肯听,拿着剪子便往她的喉咙处刺去。她敏捷的躲过,那锋利的剪子落在了她的发髻上,顿时半绿乌黑的发落在了地上。 那虞折霜趁机拼命的往外跑,嘴里还嚷着,“救命啊,救命啊——” 顾玠也是杀人如麻的人,如今有了杀意,哪里能下的去,只立即往外面冲去,只觉得留着这女人是个祸害。 那丫鬟素柳忙挡在他的面前,“少爷,那是您的妻子,您可不能动手杀她啊。” 顾玠眼里已经一片通红,一下将那丫鬟踢到在地,然后往外追。 待顾玠走后,虞折烟便让丫鬟给自己涂抹了一层药,这才觉得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疼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却隐隐的传来了呼喊声,虞折烟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待听清楚是自己姐姐的声音的时候,忙变了脸色。 “快扶我出去瞧瞧。”她赶紧吩咐在身边侍奉的白珠儿,“快些。” 那白珠儿知晓她身上的伤口不能动,但她这几日也摸透了虞折烟的脾气,她认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改变的道理。 她囫囵的将虞折烟搀扶起来,然后才将她的绣鞋给穿上,她便忙跑了出去。。 虞折烟身上穿着单薄的亵衣,只走到院子里,却见自己的姐姐正拼命的跑着,头上的发髻已经散乱,脸上也满是泥土和灰尘。 见了虞折烟,她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妹妹快救我,冬琅要杀了我。” 虞折烟这才往她的身后瞧,却见冬琅正拿着剪子追了过来,脸上满是杀气。 她忙不迭的挡在了姐姐的面前,因为疼痛她的身子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微微的弯着腰。 “冬琅。”她瞧着冲上来的顾玠,“你把我们姐妹俩都杀了罢,岂不是一了百了。” 顾玠听到了虞折烟的声音,这才颓然的丢下手里的剪子,然后指着她身后的虞折霜,脸色阴沉的道:“你可知道你姐姐做了什么好事——她——”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虞折霜给打断了,她撕心裂肺的哭着,“冬琅不过是因为我成为正妻的事情恼怒,才要将我杀死,将你扶正。可但凡想想这都是皇上的意思,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说完她越发的哭的凄惨,从虞折烟的身后出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捡起地上被顾玠适才丢下的剪子,要往自己的心窝子上捅。 赶过来的丫鬟忙去抢夺她手里的剪刀,虞折烟也急的脸色惨白,急道:“姐姐原本就是冬琅的正妻,这原本也是您的位置。” 可虞折霜却依旧闹着,柔弱的脸上满是痛不欲生的样子,她还死死的拽着剪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而顾玠瞧着这闹剧却是满脸的嘲讽,“我倒要瞧瞧,你究竟舍不舍得去死。” 虞折烟急的是满头大汗,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窝蜂似的凑过来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将虞折烟给撞到在地上。 她原本才止住血的伤口又从新裂开,身上刀割似的疼痛。 旁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可顾玠却瞧得清清楚楚,他怒道:“还不住手。” 顾玠这人向来是有气势的,身上的凌厉足以让人畏惧,他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忙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他忙走过去,满脸心疼的将虞折烟给搀扶起来,见她穿的单薄,忙要将她往屋子里抱。 虞折霜跪坐在地上也不寻死觅活了,只在那里嘤嘤的哭着,在外人瞧来,她才是受了极大委屈的 人。 顾玠这才想起刚才这恶毒女人的话来,她说的果然没有错,如今受苦的果然是虞折烟。 “你们快将姐姐送回去。”虞折烟一边被顾玠抱回屋子里,一边吩咐身边的奴才。 待他将她抱回到屋子里,虞折烟臀上和背上犹如针挑刀挖,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顾玠又得从新擦拭新出来的血,从新撒上药粉,待弄完一切之后,虞折烟的两只眼中的跟桃核一般,满脸的泪光。 顾玠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招惹那个女人的,杀了她我还嫌脏字我们承国公府,是她先做那样不可理喻的事情的。” 虞折烟抽抽搭搭的道:“她如何招惹你的,那你告诉我。” 顾玠原本想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却见她气噎堵喉,若知晓自己的亲姐姐做了那样的混账事,又不知该如何的伤心难过了。 “算了,只当是我的不是。”他有些赌气的道:“如今我在知道战场上杀敌容易,后宅大院里当家才是难的。” 虞折烟不由得道:“要你这样的说,皇帝三千佳丽还活不活了。” 顾玠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贤妃的那孩子真的是你除去的?好端端的那个女人怎么招惹你了?” 虞折烟趴在床上,疼的眼睛都闭着,然后道:“当初还不是为了救你的性命,才跟皇后做交易, 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满脸的莫名,“好端端的怎么又赖到了我的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皇帝宫闱的私事,虞折烟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的,却又想着也不能瞒着自己的夫君,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顾玠。 谁知顾玠听完之后竟笑的打跌,只捂着肚子喊着肚子疼,“没想到皇朝第一人的皇帝,也会有今日,哈哈哈——” ------------ 第一百六十二章 雪中烤鹿肉 皇宫里,高高在上的帝王正高高的坐在金銮殿上,底下跪着陆阁,便是殿内置放着几个炭盆,陆阁还是觉得身上很冷。 “奴才按照吩咐,已经将事情都办妥了。”他恭恭敬敬的说,“那虞夫人也挨了五十杖。” 封凰的目光从奏折上收了回来,慢慢的落在他的身上,“她如何了?” “没有什么大碍,那几个太监按照您的吩咐下的手,只是伤到了皮肉。” 封凰的眼底划过一丝的担忧,却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即跟身边的刘玄武吩咐了几句,那刘玄武便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慢慢的送到了陆阁面前。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给她用,但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是朕给的。”封凰的声音清淡而冰冷。 陆阁的头重重的在地上磕了磕,然后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微臣遵命。” “以后你在承国公府如何朕都不会过问,但她有半分的损伤,朕便治你得罪。”封凰阴冷的开口,“退下罢。” 待陆阁从金銮殿里出来,依旧感觉身上冷岑岑的。 他手里的萼瓷瓶已经被攥住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打开瓶子细细的闻了闻,然后冷笑道:“竟然是进贡的金疮药,给这个女人也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说完他不由得冷笑一声,将药塞在他的怀里,然后扭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皇上,看来 微臣要让你失望了,我根本没有打算放过顾玠最钟爱的女人呵。” 他这辈子在遇见顾玠之前是何等的风光得意,也只有顾玠将他当奴才一样使唤,让他如何不恨得刻骨铭心,便是连他身边的女人,他也绝不手下留情。 顾玠整日在府上闲着无事,便每日逗弄起虞折烟来,每日给她画眉涂抹脂粉,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快做尽了。 虞折烟趴在床榻上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胡闹。 “你如今这样的清闲,倒不如学着绣一绣花才是,将来给阿诺做一件衣衫,将来旁人问起来,岂不是脸上有颜面。”虞折烟有些打趣的说,“你觉得如何?” 自古便是男耕女织,从未听说过谁家有男子在家里绣花的,若是知晓谁家的男人在家里做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了大牙。 若是旁的男人也就罢了,这顾玠想来自负至极,哪里能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当他满脸坦然的点了点头的时候,虞折烟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什么?!”虞折烟满脸的错愕,“你当真要绣花?” 不待虞折烟吩咐,他便丫鬟白将那未做好的针线活拿来,而偏巧正是阿诺的夹袄。 那朱红色的夹袄上用淡墨描着几个小老虎,其中一只正滚着球的虎头只绣了一半,他拿起来便接着绣。 虞折烟瞧得认真仔细,只觉得身上的伤一点也不疼了,只恨不得爬起来将府内的人都进来,瞧着 他绣花。 顾玠刚开始的时候绣的并不好,虞折烟只在旁指点了一二,他便越发的顺手起来不过片刻的工夫便绣了两只老虎的眼睛。 虞折烟几乎是目瞪口呆,却见他用两个指肚轻轻的捏着针,眼睛半眯着,那认真仔细的模样,让虞折烟心底如有小鹿乱撞一般。 她彻底忘记了身上的疼,也不用旁人搀扶,只跪在床榻上瞧着。 “快给我瞧瞧。”虞折烟忙伸手接过来,然后细白的手指慢慢的抚向那老虎的脑袋,“绣的竟比丫鬟的还好,这针脚竟这样的细致。” 刚才还不断叫着疼的女人这会子竟这样的有精神,他不由得笑道:“我不过绣了会子的花,竟连你身上的伤也治好了。” 虞折烟好似没听见他调侃的话,只双眼含光的问,“你以前可做过这些,这世上总不会有人生下来就做的这样的好。” 顾玠思忖了一会,这才道:“小时候经常见姐姐绣花绣草的,不过在外行兵打仗的时候,有侍卫身上受了伤,有时会帮他们缝合伤口。” 虞折烟还是不信,“这样你就能绣这样的好?你让天下的女子有何颜面活着?” 他将那绣了一半的衣裳又夺了过去,又开始绣了起来,然后笑道:“那时候军中的将士人人称赞我缝的最好,我还只以为他们只溜须拍马,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虞折烟瞧着他绣着老虎的须,不由得对顾玠越发的关心起来,“你可会煮饭?” 顾玠扯了扯线头,然后熟稔的用牙齿“咯嘣”一下咬断,“会一些。” 虞折烟不由得想起来,当初若非自己阻拦,他几乎能成为状元郎,可最后也成了武状元,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 虞折烟这才想起来他竟然是个能文能武的人,这男人的东西他都会了,连女儿家的东西也十分的擅长。 顾玠见她满脸捡到宝贝的的模样,便越发的得意道:“怎么,为夫可厉害。” 虞折烟忍不住咋舌,“除了怀孕生子,你可真是无所不会啊,真实钦佩至极。” 听到了这话,顾玠像是吃到了死苍蝇一样的恶心,怒道:“你这存心是恶心我是吗?” 两个人只闹了一会子,却有一个人不请自来了。 如今那陆阁倒是成了这承国公府的主子,去哪里也不必打招呼。如今他仰仗着皇帝在背后撑腰,府邸里的奴仆又都是皇帝的眼线,不由得越发的猖狂取来。 “呦,顾先生怎么绣起花来了?”陆阁满脸的嘲讽,“您放心,待我进宫的时候自然会禀明圣上,说您越发的勤俭持家。” 虞折烟见顾玠脸色越发的难看,不由得道:“冬琅,你不是说要去城外打猎吗,若再耽搁下去便晚了。” 那顾玠也无心跟那陆大人再周全,便冷哼一声离开了,连半句话也没有说便走了。 待顾玠走后虞折烟只以为这没眼色的陆大人也会离开,谁知她不怀好意的瞧了瞧虞折烟,然后道:“你的气色倒是很好,想必恢复的也是很快。” 虞折烟也实在对这陆大人厌恶至极,只道:“陆大人若是来瞧我的,既然见着了便走罢,劳烦您费心思了。” 那陆阁冷笑,“你如今一个贱婢也值得我来看,只是今日我问过了管家,你这几日吃穿用度都没有按照规矩来,再说你一个奴婢,身边也配有两个丫鬟侍奉。” 虞折烟不由得气愤不已,这陆大人可真是奸诈的小人,是存心不让她好过。 “那您想如何?”虞折烟几乎咬牙切齿的问,“便是一个通房丫头也得养好伤罢。” “这是自然,您一定要好好的养伤。”陆阁冷笑,“等伤好了之后,便按丫鬟的规矩来了。” 说完他便风光得意的走了,弄得虞折烟满肚子的火气。 因为心内有火气,虞折烟连午饭也没吃几口便撂下了筷子。因为她不便下地,只能让丫鬟端到床榻上吃。 那丫鬟才将那饭菜端下去,正拿着清淡的茶水给她漱口,却见虞折霜满脸担忧的进来。 她发髻上的青丝被顾玠砍掉了一半,只挽着一个飞天髻,那短短的一截用玉钗束着。 这几日许是忌讳着顾玠一直在这里,只顾玠一走,便巴巴的过来了。 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上来紧紧的拉着虞折烟的手,问道:“妹妹身上的伤可大好些了?那日闹成那样,只怕身上的伤口也重了,可我也没有法子,等了非要杀了我。” 虞折烟淡淡的开口,“那日的事情,姐姐——” 虞折霜以为按照顾玠的脾气,早就将那日的事情告诉她了,定会添油加醋的,只能自己来探探口风。 “你听我解释,那日因为你生气,我心中烦闷,那丫鬟便私自做主给我唱小曲,谁知竟是那《哭七关》,她正唱了几句便被我喝住了,谁知那空档冬琅便冲进来,毫无缘由的要杀我。” 虞折烟忽然笑了起来,眼底竟有几分的伤感之意,“姐姐你可知道笑什么?” 看着妹妹眼底的暗淡,虞折霜眼底有一丝的慌张,“我是你的亲姐姐,你不要听信别人胡言乱语,我如今避他还来不及了,又岂能主动的去招惹他。” 虞折烟微微的摇了摇头,嘴唇微微的一抿,“冬琅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反倒是姐姐将这件事说出来了。” 虞折霜脸色顿时惨白,眼底似有一丝淡淡的雾气,“折烟——” “其实我最是了解顾玠这个人,他虽然荒唐惯了,可从未说过半句的谎话。”虞折烟喃喃的开口,“那日他慢明明是看阿诺的,根本不会半路无缘无故的去找姐姐的麻烦。” 听到了虞折烟的话,她的姐姐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起来. “还记得当初我要出嫁,从江南返回京城的时候。”虞折霜眼底的泪珠子扑簌簌的滚落,“那时候你扯着我的衣袖,不肯让我离开。” 提及以前的事情,虞折烟不由得心底酸涩。 “那时候我的折烟说将来要我等着她,她要跟我嫁到一家去,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虞折霜喃喃道:“那时候舅妈说你胡言乱语,没想到却成了真。” 听自己的姐姐说出这样的话,虞折烟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肌肤蔓延到心底,她忍不住的一哆嗦。 她知道自己残忍,可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姐姐,我知道你现在恨极了冬琅,但能不能看在我的颜面上放过他,我真的很爱他,真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声音越发的轻,几乎是清淡无声了。 虞折霜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的心底里去,随即嘴唇微微抿着,“谁说我不喜欢冬琅,当初她揭开我盖头的那一刹那便已经认定了他,便是死,我也要拉扯着他。” 她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姐姐眼底的恨意,但只有那么一刹那,她竟觉得一个彻底的寒意。 而就在这时,吴管家却在白珠儿的带领下进来了。 他瞧了一眼这姐妹俩,然后恭恭敬敬的道:“奴才将家里这几日的账本送来了,还有就是家里的炭火没了,要从账上支十两银子。” 虞折烟虽管了几日的账,但这几日挨了打也搁置下来了,正想开口将这管家打发出去,却见虞折霜走过去将那账本接了过来。 她只随手翻阅了起来,一副女主子的架势,“咱们府邸里这些时日的也实在奢靡了些,采买的东西也只挑好的,如今账面上只有一千三百两银子,还都是靠卖府里旧物得来的。” 虞折烟不由得感慨,她虽不理家,但承国公府鼎盛时期,每日流水似的出去几千两银子,也是见 怪不怪了。 虞折霜当初在江南的时候也时常帮着舅妈打理府上的事物,远比只会做撒手掌柜的虞折烟强多了。 那虞折霜只开始细细的询问府内的一应事务,那管家恭恭敬敬的一应做答。 很快那虞折霜便开始吩咐起来,几乎是事无巨细的,那吴管家满脸钦佩的听着,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居然有这样的手腕。 虞折烟只听得厌烦,如今她正在养伤,也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的听着。 说到最后,那虞折霜慢慢的转过身来,然后对虞折烟道:“我瞧了一眼这几日的帐,大多数都是去买那人参或者是珍贵的补药了,瞧着妹妹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想必也用不到这些了。” 虞折烟不由得心内苦涩,如今她姐姐居然克扣成这样了,连亲妹妹用些银子都这般的裁度。 她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只颓然道:“那以后我只管按照丫鬟的来,这些银子也只从我的身上克扣。” 虞折霜见她如此,笑道:“我不过是为了这个家,妹妹可别怪我。” 如今虞折烟不过是府里的奴才,又哪里能说什么,只淡淡的道:“姐姐如今掌管家里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对您马首是瞻。” “那便好。”虞折霜瞧着她,“如今妹妹在府里是通房丫头,自然不能留在冬琅的屋子里,我会让人将我院子的厢房收拾出来,正好咱们俩有个照应。” 虞折烟再也忍受不住了,看来她的亲姐姐真的把她当做奴才了,什么事情也不必商议,只自己做了主。 “府里空着的院子多的很,又何必跟姐姐抢一个院子。” 虞折霜却慢慢的摇了摇头,“如今咱们府里也不过是做吃山空,还是节省些才是,妹妹若要搬到别的地方,又得从新打扫,添置东西的时候自然是要银子的。” 虞折烟心下早已不悦,可终究不想驳了姐姐的颜面,只淡淡的道:“姐姐做主便好。” 很快虞折霜便走了,离开的时候又是极尽温柔的安慰了虞折烟一番,只让她好生的养伤。 这闹了一场虞折烟越发的疲倦,迷迷糊糊的便趴在床榻上睡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听见脚步声,也懒得睁开眼去瞧。 恍惚间一双冰冷的手塞进她的被褥中,才触到她滚烫的身子,她不由得一激灵,忙睁开了眼睛。 却见冬琅正坐在床榻上,那双不规矩的手正在她的身上乱摸,虽然隔着寝衣,可跟冰棱子似的,闹得她十分的不自在。 虞折烟忙将他的手给推开,抬起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人这样的坏,还不快让开。” 却见他穿了件大红猩猩毡,腰间束着长穗五色宫绦,身上隐隐的散着寒气,背后还背着未来得及卸下的弓箭。 “你何时睡下的,竟此时也没有醒。”他不由得担忧的道:“晚上只怕又要嚷嚷着睡不着,脑袋疼了。” 虞折烟隔着窗户,瞧见外面已经黑漆漆的一片,想必自己了一睡,竟有几个时辰了。 “你今日打猎可有什么收获?”虞折烟有些兴致盎然的问,“可有什么上等的狐狸皮,我还想给阿诺做个小坎肩呢,留着过年的时候穿。” 顾玠却冷哼一声,“如今那些城中的贵公子们可真是清闲,前呼后拥的去城外打猎,那些鸟兽们早就吓得钻回老窝去了,哪里还打得到。” 见他空手而归,满脸气恼的样子,不由得轻声的安慰他道:“算了,如今快过年了,还是少一些杀戮才好。” 顾玠却问道:“晚饭可用了没有?” 听他这样一说虞折烟才觉得饥肠辘辘,连自己晌午的时候都是草草的吃了几口,现在更是滴水未沾。 “我就知晓你什么也没有吃,外面飘着小雪呢,咱们去外面烤肉去,想必有趣的很。”顾玠满脸笑意的道,“刚巧今儿我猎回来一只鹿。” 虞折烟摇了摇头,“我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心思做这些。” “今儿大夫说你要多下榻走走,是你太懒不肯动。”他说着用冰冷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瞧瞧你这几日瘦巴巴的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快跟着本少爷去补补。” 虞折烟懒得动弹,无论如何也不肯动,只道:“麻烦的很,又要找人烤,又要生火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玠淡笑道:“也不用劳烦旁人,本少爷烤的肉堪称一绝。” 虞折烟这才想起他早晨绣花的事情了,不由得提起可兴致,忙让白珠儿将自己的衣衫拿来,待穿好之后,在顾玠的搀扶下去了府邸西边的花园里。 顾玠又将铁炉和铁丝带了去,只找了几棵青柏的背风处,将炉子等物安置好。 除了白珠儿还有一个小厮,两个人忙前忙后的很快就收拾妥帖了。 顾玠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石凳子,又将自己的罩袍给脱了下来,让虞折烟坐着等着, 这几日来虞折烟难得的瞧见,顾玠的脸色不再阴沉。火红的火苗映衬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的脸棱角分明。 天上的雪不大,待落在火堆旁的时候已经融化了。虞折烟的身上被烤的暖洋洋的,十分的惬意。 顾玠从那鹿腿上割下了一大片肉,放在铁丝上烤的滋滋作响。 刚开始的时候虞折烟只觉得,血淋淋的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待他烤熟了之后便觉得香气十足,一时间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乱叫起来。 顾玠将那鹿肉撒上盐,然后轻轻的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忙递到了她的面前,“傻子,快尝尝。” 虞折烟早已等的急不可耐,张嘴便要咬,然而她细白的牙齿还未碰到那香喷喷的肉,一盆冷水兜头兜脑的泼了过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又有无数盆水浇在着火的炉子上,顿时那炉子里的火灭了,只冒着呛人的黑烟。 “你们干什么?莫不是疯了?”顾玠此时已经站起来了,直视着站在面前的小厮,眼睛里几句喷着火。 这时候那陆阁从人群后面走来,瞧了一眼狼狈的景象,装出一副懊悔的样子。 “原来顾先生和夫人在烤鹿肉啊,我还以为走水了,这才带人过来的。”他呵呵的一笑,“我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我看你们都瞎了眼。”顾玠原是在虞折烟身边的,身上也被泼了不少的冷水,然后指着那陆阁道:“你们把他给我捆起来。” 那些小厮们手里还端着铁盆,却是纹丝未动,他们也知道如今的主子是谁。 顾玠知道如今在承国公府自己不过是个孤寡之人,除了虞折烟跟自己相依为命,其他人都不过是宫中那人的走狗。 顾玠微微的笑了笑,眼底却满是冷冽,然后再也不说一句话,扯着虞折烟便往回走。 虞折烟手里还拿着那块烤好的鹿肉,一边走着一边往嘴里塞着。 顾玠气急败坏的走了一会子,便隐隐听见身后不断的传来吃东西的声音,忙回过头来,见她正啃着鹿肉。 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恨其不争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果然是个傻子。” 虞折烟切不以为意,“很好吃,不过看起来那盐都被水冲走了,实在没有什么味道。” 听到她如此郑重的说着,不由得被逗笑,却见她身上的衣衫湿漉漉的,忙了这她回屋子里换衣服 去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再是她的姐姐 虞折烟换好了衣衫,只冻了这么一会子便觉得浑身冰冷,只赶紧让丫鬟将自己的手炉拿来。 顾玠正坐在屋子里生着闷气,见她从屋子里出来,只恨恨的道:“如今咱们倒是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一般,到处的受气,等把我惹急了——” 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惹急了又能如何,如今有什么咱们不都得受着,咱们被封凰处置了倒也没什么,只是阿诺实在是可怜。” 顾玠倒了杯酒,有些心疼的瞧着虞折烟道:“你还是快去床上歇息罢,你原本就病着,如今又闹了这样的一遭。” 虞折烟实在不敢说自己要搬出去的事情,若他知道了又不知道该闹成什么样子了。 她拉着她的手,眼地里满是酸涩,“冬琅,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忍着,总会有熬过去的一天。” 顾玠无奈的叹了口气,“咱们都已经隐忍成这样了,我不会功亏一篑的,只要让封凰以为我是彻底的臣服于他,想必咱们的日子便好过些了。” 经过这一场闹腾,虞折烟的胃里像是塞了石头一般,只和顾玠去床榻上睡了。 冬琅打了整日的猎,早已累的是筋疲力尽,只躺在枕头上便睡着了。 虞折烟睡了半日,如今连半点的睡意也没有。两个人的脸彼此相对着,他温热的呼吸轻柔的拂在 他的脸上。 虞折烟有些闷热的耸了耸肩膀,正要将自己纤细的腰往后退一退,谁知他长臂一揽,揽住她纤细的腰际,将她一下子搂到自己的怀里。 虞折烟有些别扭的推了推他的肩膀,只觉得他的胳膊跟两根藤蔓似的,怎么也推不动。 或许被她推的烦了,顾玠用暗哑的声音怒道:“乱动什么,还不乖巧一些。若是旁的女人,爷我还懒得去抱呢,你应该感恩戴德。” 虞折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今晚便让你抱着,明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了。” 顾玠只当她是玩笑的话,连眼睛也没有睁开,“难道你还要睡在旁人床榻上去不成。” 虞折烟正想将自己要搬出去的事情告诉他,谁知他已经睡过去了。 她不由得有些气恼,正想伸手拍拍他刀刻似的脸颊,却还是心下不忍,只在她的怀里慢慢的仰起头来,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 虞折烟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踏实,心里一直有烦心的事情,只有一丝半点的动静也会醒来的。 直到天色微微放亮,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阵阵的鸡鸣声,外面隐约的传来了白珠儿的声音,“虞夫人,您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了,吴管家问您何时搬过去?” 虞折烟不由得感慨颇深,这府里的人可真是心急,连几日的福也不让她享受了,都巴不得她去做奴才受罪呢。 她慢慢的从顾玠的怀里出来,然后用胳膊撑住自己的身体才勉强的站起身来。 虞折烟走到房门处,将门打开一道缝,冷岑岑的风霎时吹了进来,冷的她浑身一阵哆嗦。 “我这就将我的东西收拾收拾,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子。” 虞折烟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当初在封凰赏赐的院子里用的那些旧物,自从到了承国公府内不但没有添置,反倒拿出去当了几件。 然而虞折烟还未来得及去收拾,那白珠儿便面色复杂的开口道:“陆大人说圣意难为,您这几日用的已经逾越了规矩,那屋子里已经给您备下了衣服,您这些旧的,说是要拿出去卖了。” 虞折烟恨得牙根痒痒,这是让她彻底的光秃秃的走,不由得冷笑道:“那是不是我身上这件衣裳也要脱下来啊?” 白珠儿脸色发白,“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虞折烟一下子将房门摔上,睡得正熟的顾玠已经被吵到了,有些不悦的咕哝道:“好端端的,你又闹什么?” 她原本心里就有气,只怒道:“我都要走了,你还这样的睡,可真是个狠心肠的男人。”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话,一边翻过身去,一边呢喃道:“你就是跑到天边上去,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去。” 虞折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连头发也没有梳,便气急败坏的走了。 *********** 虞折霜很早就起来了,然后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素柳去将吴管家找来,让他尽快将虞折烟弄过来。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外面素装银裹的好生安静,可她一想到虞折烟才那个男人的怀里缠绵悱恻,举案齐眉,她就忍不住的开始嫉妒。 她站在窗户旁,外面冷岑岑的风丝从吹着她鬓角的发,连她的眼底都似乎被寒风给冻住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清丽的身影从院门出慢慢的走过来,她脚下的鹿皮小靴踩在踩的脚下的积雪吱吱呀呀的不断的响着。 她穿了件狐皮的褂子,走起路来亦是神采飘逸,秀色夺人,如今她已生儿育女,容颜却没有半丝的颓然,不像是虞折霜,眼底的细纹便是用再多的脂粉膏子,也是藏不住的。 原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的容貌却远远逊色于她的这个妹妹,以前旁人夸赞她妹妹貌美的时候,她总是十分的欣慰,但如今竟觉得如同一把锋利的针,狠狠的刺入到她的眼睛里。 “瞧瞧都成了什么样子,头发也不梳,成什么规矩。”她身边的素柳带着嘲讽的道:“还当自己是夫人呢。” 虞折霜扭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道:“有些事情自己知道便好,不说出来的才是聪明人。” 这素柳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如今这番话也不过是想试探她的心意,却见这一对姐妹已经是貌合神离,不由得越发的得意起来。 虞折烟来到自己姐姐的厢房里,也没有去虞折霜的屋子里去,却见自己屋子里的东西竟是一览无余,除了床榻上搁置的几件衣服,只剩下几个简单的桌椅。 看来可真是按照规矩做事,还真将她当做通房丫鬟了。 ************ 顾玠眼睛虽未睁开,但人已经醒了,习惯似的伸手去触摸身边的枕头,却没有摸到虞折烟,修长的手指只落在那玉枕上。 他似乎听见屋内隐隐的有动静,只以为是虞折烟,便道:“端杯茶来给我。” 不过一会子的工夫,一杯茶便递到了他的手里,阖上眼睛,并未去接,只是伸手抓住了那细嫩的胳膊。 那胳膊的主人好像受到了惊吓,往后退了一步,可那细嫩的胳膊还是被他死死的攥着。 “今儿你是怎么了——”他慢慢悠悠的张开眼睛,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然后赶紧放开了眼前人的手。 那手里端着茶的红珠儿脸色绯红,却也不答话,只羞答答的低着头。 顾玠自知认错了人,不由自主的往四周去寻,待瞧见屋内没有虞折烟的身影的时候,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若是虞折烟瞧见了,还以为他在这里调戏丫鬟呢,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子了。 “她去哪里了?”顾玠皱着眉,问那红珠儿。 “回少爷的话,夫人说她留在您的屋子里不合规矩,便让她搬到夫人的西厢房去了。”红珠儿心思简单,群然没瞧见顾玠早已变了的脸色。 听了这话,顾玠果然勃然大怒,他抓起那红珠儿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她算什么夫人,你们这样听她的话。” 那红珠儿吓得脸色苍白,忙跪在了地上,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时候,顾玠已经囫囵的穿上自己的衣衫,自顾自的往屋外去了。 待她反应过来追过去的时候,却见外面的雪地里只留下一串脚印,想必是去了虞折霜的屋子里。 顾玠满肚子的怒火,这才回想起来自己睡熟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见了虞折烟说要走了,他原以为是玩笑的话,没想到她竟然连招呼不打就走了。 如今这府邸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福祸相依,如今她这样自顾自的走了,显然全然没有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他径直的往虞折霜的院子里去了,然后“砰”的一声将院子门给推开,那落在梨花树上的鸟儿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天际。 顾玠径直的往里面走,然而他没走几步,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迎面向她走了过来,直直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心思去瞧那丫鬟是谁,只一心的想要将虞折烟找出来,只用胳膊一拂,那女人便直直的往雪地里栽了过去。 原来这人竟是虞折烟,她换完了丫鬟穿的淡青色的棉袄,便听见外面震耳欲聋的踹门声。 她挽着头发的手微微的一抖,下意识的觉得是顾玠那厮来了,也只有他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他隔着窗户,隐约的瞧见顾玠的身影,便忙走了出来,拦在顾玠的面前刚要说话,谁知竟被他一把给推倒了。 虞折烟背上的旧伤还未彻底的痊愈,跌在地上已是也爬不起来,却见顾玠依旧大刀阔斧的往前走。 她抓起身边冰凉的雪,狠狠的攥成一团,冲着顾玠的后脑勺便砸过去了。 虞折烟的气急道:“你想冻死我不成,还不快回来帮帮我。” 顾玠只感觉身后有一股的冷风直奔着他而来,她却未来得及躲闪,随即散开的雪顺着他的脖颈落在衣衫里,连身上最后一丝的暖意也被掠夺走了。 他正要发怒,却听见虞折烟的声音,便忙不迭的转过身来。顿时满脸的懊悔,原来自己不经意间居然将她给推到在了地上。 受了伤的虞折烟两只胳膊不断的在空中乱挥舞,可使不上半点的力气,只像是掉进油桶里的老鼠,不断的在挣扎着。 顾玠忙走到她的身边,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不待他责问,便赔罪道:“原是我的不是,还以为是不长眼的丫鬟。” 虞折烟睇着脑袋拍着身上的残雪,这才不冷不热的道:“旁人也不能这样的推啊。” 顾玠见她身上穿着丫鬟们的淡绿色的棉袍,腰间用绸缎带系着蝴蝶结,看起来蛇形虎背,十分的难看。 “你还真把自己当丫鬟了,穿的跟个没熟的葫芦似的。”他皱眉道:“还不快换了衣衫跟我回去。” 他说完便拉着虞折烟要往外走,谁知没走几步,那陆阁领着府邸里的小厮慢慢的走来,“顾大人,您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个丫鬟扯来扯去的,实在是没有规矩。” 顾玠眼底满是恨意,“究竟有没有规矩,不劳烦您操心。” 陆阁冷冷的扫了两个人一眼,“皇上将她贬为奴婢,这些时日她身上有伤,才将她当主子一般的供着,如今身上的伤已经见好,自然要做奴婢了,难道要我进宫禀明圣上,顾先生抗旨不遵吗?” 虞折烟知道人如今封凰巴不得找到错处处置了他们,如何在能忘刀口上撞,而且显然这陆大人过来,根本就是来找麻烦的。 被他紧握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然后虞折烟才慢慢的冲着顾玠摇了摇头,“冬琅,我在这里很好的,无妨。” 顾玠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可如今自己也无可奈何,只得忍了又忍,将虞折烟的手给放开。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浅淡的声音传来,“怎么在我的院子里这样的吵。” 只见话音刚落,便瞧见虞折霜先来屋里的帘子慢慢的走了出来,左手扶着发鬓,一副才起来的模样。 “顾先生如今如此宠爱一个下贱的奴婢,夫人也应该管管了,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谁也担待不 起。”说完那陆阁拂袖而走。 那虞折霜却满脸的柔意,慢慢的走到了顾玠的面前来,笑道:“夫君来的正好,饭菜已经叫人去端了,您进屋用饭罢。” 顾玠岂能去她的屋子里吃饭,只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她。 她却浑然不在意他此时为难,笑道:“夫君,如今府里生活节俭,奴婢们只能用主子们吃剩下的饭菜,您要是不想折烟妹妹饿着,便进来。”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也不能夺走她的阿诺 顾玠瞧了一眼虞折烟,却见她脸色煞白,也不管旁人的目光,扯着她的手便往屋子里走。 那虞折霜瞧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离开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丝的冷笑。 虞折霜的屋子原是顾老夫人住着的,当初抄家的时候,顾映莲念着自己的母亲,大多数东西都是未曾动过的。 所以这里倒成了整个承国公府最好的地方了,一进门便是个半人高的玉菩萨,周遭又置放着香炉等物件,屋内的帷幔纱窗亦是用的最上乘的。 瞧着母亲用过的那些旧物,顾玠不由得伤感起来。而虞折烟也是若有所思,毕竟当初顾老夫人的死跟自己也有关系。 而就在此时,厨房里的嬷嬷们已经将饭菜送了过来,那素柳十分娴熟的将饭菜都摆放在桌子上。 虞折霜扫了一眼摆好的一对碗筷,目光随即落在了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身上,随即有温柔的声音道:“冬琅,吃饭了。” 顾玠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径直的牵着虞折烟的手往桌子前走了过去,按着她的肩膀便要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虞折烟的肩膀被按得痛了,忙伸手打他,他轻易的便避过去了,两个人不由得相对而笑。 这一幕被虞折霜瞧得清清楚楚,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 而虞折烟刚刚坐下,便清楚的瞧见了桌上只置放着两个人的碗筷。 顾玠也注意到了,伸手便将对面的碗筷给拿了过来。然而尚未来得及放在虞折烟的面前,虞折霜的声音便传了来。 “冬琅,我还从未听说哪个奴婢跟主子一起用饭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悠然的在顾玠的对面落了座。 虞折烟只觉得身下的凳子好像绑着无数的匕首,将她伤的身无完肤,她至亲的姐姐,居然成她为奴婢。 这世上任由谁踩她都成,可她的姐姐却不成。 见虞折烟慌乱的站起来,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顾玠顿时怒意横生,竟浑然不顾礼数的将虞折烟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既然这里没有碗筷给她,我们便用一个。”他冷冷的看着虞折霜,“你越是如此,我越是抬举她。” 屋内还有几个厨房的嬷嬷,还是满脸复杂的的素柳,一个个的目光如刀子似的瞧过来,虞折烟忙从他的怀里挣扎着出来。 可他的手臂牢牢的束缚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虞折霜的脸色依旧是那样的平静,“您是我的夫君,自然是要事事听您的,只是皇上若是知晓您如此,若怪罪下来,您担待的起吗?” 顾玠受了这几日的气,已经是濒临爆发的时候了,他的眼底通红,好似下一刻便将虞折霜给活活的掐死。 而就在这时,虞折烟却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退到了一旁。 顾玠眼底的怒意终于下去了,他清楚的知道,如今封凰不过是想要逼他闹,只有抓住他的把柄,才能露出帝王的狰狞面目。 他的目光这才落到桌上的饭菜上,虽有十几道,但都是清汤寡水的东西,唯一带点肉的还是豆芽炒肉,看起来实在没有食欲。 顾玠冷笑道:“这些喂狗的东西也端了上来,还不快拿去倒了。” 然而众人却谁也没有动,虞折霜只是嗤笑了一声,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如今能做这些已经是奢靡了,等过些时日只怕这些也没有了。” 顾玠的目光扫了一眼屋子里的装饰,怒道:“这屋子里的东西,但凡拿出去一件卖了便足够锦衣玉食的过一段时日了,你这样拮据着给谁瞧。” 虞折霜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然后细嚼慢咽的道:“如今咱们也不过是坐吃山空,便是金山银山的也经不起这样的浪费。” 他似乎对虞折霜已经是厌烦至极,只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两个人只闷声的吃起饭来。 顾玠只吃了两筷子,便撂了下来,然也不管虞折霜吃完了没有,只转身对在一旁的虞折烟道:“你想吃什么只管拿走,若是不想吃的尽管跟厨房里要去。” 虞折烟的眼神暗淡,只是下意识的去瞧了瞧自己的姐姐,却见她依旧脸色平淡的在那里吃了饭菜。 而就在这时,却见吴管家恭恭敬敬的进来,手里的托盘上还端着一件盔甲,那盔甲有些发旧,那护心镜上亦有划痕,想必是旁人穿过的。 “这又是什么?”顾玠的眉宇紧皱,脸上已经是浓浓的不悦。 那吴管家被他脸上的冷冽给吓到了,可怜他年过半百,吓得脸色惨白,“回主子的话,这是守城校尉的铠甲,那陆大人觉得您在府里实在无趣味,便在圣前给你求了这个职位。” 当初的正一品大将军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如今竟然沦落成守城的校尉。 虞折烟生怕他发怒,惹下祸端出来。毕竟这份差事是御赐的东西,由不得任何人拒绝。。 空中冷的几乎凝结,窗外只有呜呜的风声。 过了良久,顾玠才伸手将那托盘里的盔甲拿了起来,在身上比了比,似乎自嘲似的道:“当初我武状元出身,上来便是将军。我记得我祖上曾出身行伍,立下赫赫的战功,如今倒是从头再来了。” 所有人都闷不做声,似乎不知该如何去接他的话。 而就在这时,虞折烟淡淡的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便是去看守城门又能如何。” 顾玠不由的眉宇舒展开,旁若无人的在虞折烟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等着,我去赚银子给你买花带。” 虞折烟不由得淡淡一笑,只伸手替他将身上的袍子褪去,然后帮他穿上的厚重的铠甲。 顾玠很快就走了,而虞折霜却依旧在饭桌前吃着饭,她几乎麻木的吃着,直到将手里的饭吃的干干净净,才撂下了筷子。 “都撤了罢。”素柳此时已经拿过了茶水让她漱口。“折烟,你想吃什么,尽管由着你先挑。” 虞折烟沉默的由此而可怕,她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然后端起桌上那份青菜,然后又拿了一个馒头便往外走。 然而她没走几步,身后便淡淡的传来虞折霜的声音,“阿诺那孩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便交予我抚养罢,以后等出嫁了,到底还是咱们府邸里的嫡出的大小姐。” 虞折烟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扭头看着自己的姐姐,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冽。 “姐姐,你如何为难我都可以忍让,但阿诺谁也碰不得,她是我的底线。” 说完她径直的走出去了,然而身后没有再传来虞折霜的声音,只是那素柳冷声道:“这娘了真是自私,连自己的女儿的前途也不顾了。” 虞折烟的脚步微微的听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饿的发昏,那满头被她大口大口的吞咽下去了,便是将那盘青菜吃的底朝天,却还是没有一丝的饱腹感。 然而她刚吃完饭,那素柳便走了进来,眼底还满是狂傲,“呦,既然这么饿,为什么刚才不端两盘,还真当自己是主子呢,心气这样的高,如今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奴婢。” 当初将这素柳打发到姐姐身边的时候,只见她机灵,很会说话讨好人的模样,如今没想到竟是搬 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竟然是这样的货色。 “现在是奴婢不假。”虞折烟双手叉腰,冷笑道:“但我还是做过主子的,曾经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品诰命夫人。” 那素柳气的脸色发白,不由得冷笑道:“也不过是落地的凤凰罢了,夫人让我来给你传话,后院里的衣服安排你去洗。”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整个皇宫盖住了,似乎所有的罪孽都被盖住了。而白雪皑皑下,一个貌美女子即将香消玉损。 原来贤妃自从流产之后,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整个人也是在宫中疯疯癫癫的,更是被封凰囚禁在宫中,外人根本不得见。 皇宫中原本就是个流言纷杂的地方,那些宫人和奴才们纷纷的议论是虞折烟害死了贤妃的孩子,皇上却包庇那个女人,只责罚了五十杖。 所以那贤妃心有不甘,便在宫中处处诅咒皇上,所以才被帝王给厌恶了。 而贤妃所住的霞飞宫中的奴才们也暗自打着算盘,或是拿着银子去托门路,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毕竟难免有一日这贤妃若是去了,他们这些奴才按照祖制都是要殉葬的。 而那些没有银子的人,也只能暗暗乞求上苍怜悯,让这位贤妃好起来。 大雪的到来,贤妃的病情越发的重了,早晨的时候都咳出血来了。 太监们赶紧刚这件事禀告给了皇上,可皇上便即刻写了册封的折子,亲自来到了霞飞宫中。 自从贤妃流产后,霞飞宫的奴才许久未见天颜,却见封凰来了,不由得万分的欢喜,死气沉沉的宫殿仿佛多了些暖意。 封凰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上穿了件明黄色的斗篷,俊美的脸上依旧是平淡,好像这位嫔妃的生死与他毫无干系。 可这位贤妃在宫中荣宠了四年,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薄凉。 封凰进到殿内,却闻见一股刺鼻的药味,床榻上隐隐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隔着帷幔个屏风,她的声音那样的若,“是皇上来瞧臣妾了吗?” 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并未回答她的话,而那窗幔后再次传来那羸弱的叹息声,“如今皇上只怕不会来见我了。” 封凰依旧没有回她的话,只是淡然的走到了床榻前,伸出冰凉的手掀开了帷幔。 不过是几日的工夫,那娇媚温柔的女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那双空荡荡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帐顶的牡丹花,枯黄的头发散在耳鬓间。 “皇上,真的是你——”她毫无生机的眼神在看见封凰的一刹那,隐隐的有了一丝的狂喜,她伸手想要扯住他龙袍的一脚,却被他一把躲过。 他厌恶的动作,就像是他是一个肮脏之物。 可她却毫不在意,只伸手便接着去扯封凰的龙袍,那上边的八爪金龙面目狰狞,像是要将她生吞 活剥了一般。 她一点点的往地上移,直到她瘦弱的身子跌倒了床榻下,她才万般可怜的抬起了头,“皇上,如今您就这般的厌恶臣妾吗?” 此时的她像极了虞折烟,他终究不再退了,任由她抓住自己龙袍的一角。 “朕把你最想要的东西带来了。”他说完便将手里册封的圣旨扔在了她的面前,不知又多久没有打扫榻上的尘土了,顿时掀起了一层灰尘。 贤妃颤抖的双手慢慢的打开那圣旨,忽然不断的笑了起来,那笑声竟比哭还凄厉,还痛苦,“贤贵妃,如今我已经是贵妃了。” 瞧着跪在自己身下,形状疯癫的女子,封凰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怜悯。 “御医给你的药治不好你的病,一会喝了最后一碗你便上路罢。”封凰的声音里带着冷漠,“太监传信说你见不到朕最后一面,便死不瞑目,如今你安安分分的走罢。” 贤妃哭的歇斯底里,她也清楚的知道御医给她的药里有问题,否则他不会一日一日的病重下去,即便她倒掉那药,还是有宫女送过来,灌进她的喉咙里。 她以为封凰会饶了她的性命,至少她亲手了解了自己孩子的性命,至少他曾经那样的独宠她。 “我知道我做了天地难容的事情,可是我不后悔。”贤妃手里抓着那圣旨,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踉踉跄跄的站着,好像随时都能摔下去,“皇上这些年对我这样的好,不过是因为我这张脸像 极了那个下贱的女人罢。” 封凰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怒意,“住嘴。” “其实臣妾不仅仅是想要一个孩子,更是要侮辱皇上,更是要拿着这张脸做尽下贱的事情。”她的手慢慢的抚向自己的脸颊,“其实臣妾对这张脸厌恶至极。” 这些年她曾经睡在封凰的寝殿,但每次她睡醒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看床榻上挂着的那幅画。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抢夺冬琅 她的模样几乎有些狰狞的可怕,好似一只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皇上,是你害了臣妾一辈子。” 封凰的狭长的眼底满是厌恶,他转身离开。 贤妃在后面不断的嘶吼着,可还是不曾换来这位帝王的一丝留恋。 他推开殿门,却见刘玄武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最后一碗汤药,似乎对这种杀人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皇上。”他眼睛里还无波澜,只是瞧瞧的等待着帝王的命令。 封凰慢慢的挥了挥手,那领命的刘玄武便等着封凰的身影消失在雪地中,这才慢慢的进入了殿内。 贤妃正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只听见了脚步声,这才满脸乞求的抬起头来,就在她看见刘玄武手里药碗的时候,嘶吼着,“你这奴才要干什么,还不快让开。” “贤贵妃,您还是安安静静的喝了罢,免得您受苦。”刘玄武的目光里满是阴冷。 “呵呵呵,好一个贵妃。”贤妃笑的脸眼泪都出来了,“如今本宫这贵妃不过是被世人耻笑的东西罢,连你这个奴才都敢欺负本宫” 刘玄武已经懒得跟她废话,似乎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他毫不顾忌的狠狠的掐住了贤妃的脖子,将那汤药给灌了进去。贤妃拼命的挣扎着,可无奈身上的力气太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汤药灌了进去。 待那汤药喝完了之后,她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着,手上纤长的指甲狠狠的刮在了地上,随即断裂开来。 那鲜红的血落在那明黄色的圣旨上,一滴,一滴——直到这个女人彻底了没有了气息。 刘玄武踢了踢没有气息的女人,身份厌恶的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 顾玠去当他的校尉去了,没有他整日在身边转悠,虞折烟便觉身边空荡荡的。 如今她被发配到洗衣服去了,如今正是寒冬,井水里还带着冰碴子。若是搁在以前的时候,便是打死她也不会做这些的。。 可这些与在岭南流放的时候受的苦,根本不值一提。 她盆子里衣服都是虞折霜的,虽然不是最上好的丝绸,却也是要小心洗的。她的指甲纤细,只能慢慢的挼搓,否则会勾起丝线来。 虞折霜正洗着,身后却传来一阵浅浅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细嫩的身子趴在了她的背上。 她背上的旧伤尚未痊愈,阵阵的疼痛不断的传来。 “阿娘,您怎么在这里洗衣服,我找你了好久。”阿诺慢慢的用小脸蹭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娇嫩,“爹去哪里了?” “自然是去做自己的差事去了。”虞折烟拽着阿诺的胳膊,慢慢的将她拽到自己的眼前来。 她冰冷的手里落在阿诺温热的肌肤上,她忙收了回来,“你要回去乖乖的读书写字。” 阿诺不过是个孩子,自然不去想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在这里做奴婢的活计,她只是觉得十分的好玩,将自己的小手也深入了冰冷的水中。 “阿诺帮您洗好不好。”她玛瑙似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水太凉了,会伤了身子的。”虞折烟忙将她的手给拽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胸口给她暖着。 而就在这时,素柳正扭着身子慢慢的走了过来,冷笑道:“呦,这时唱的哪出戏,真是有趣,女儿是主子,做娘的却成了奴婢。” 阿诺虽然小,却也是懂事的,她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瞪着素柳,“我娘亲才不是奴婢。” 素柳叉着腰,冷笑道:“以后正正经经的夫人才是小姐您的母亲,给您杆子往上爬,您可不能往下流走。” 这番话阿诺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不由得哭了起来,“我不许不胡说,不许你欺负我阿娘。” 虞折烟瞧着阿诺哭的可怜至极,气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对面女人的脸上。 素柳未曾想到她竟然会动手打自己,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你——” 虞折烟死死的盯着她,眼底隐约的有杀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嚼舌根,我告诉你,死在我手里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你这样的长舌妇。” “我不信你敢杀人。”素柳脸色惨白,果然被她给吓到了。 “那你尽管试试看。”虞折烟眼底满是冷然,“你若打量着我任由你们拿捏,你就错了主意。” 就在这时,远处淡淡的传来温柔的声音,“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素柳原本就受了气,一转身看见虞折霜走了过来,只以为找到了撑腰的人,不由得眼角泛红,流出泪滴来了。 “夫人,我不过见她们不将您放在眼里,说了几句罢了,虞折烟便动手打我。”素柳是满脸的萼委屈模样,好像虞折烟是十恶不赦的人物。 阿诺此时也止住了哭声,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姨母,是这个奴婢欺负阿娘的。” 虞折霜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素柳,“还不自己掌嘴” 素柳原本以为虞折霜会为自己做主,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话,刚想反驳,却见她冷冷的目光扫来,让她的心底猛地一颤。 “啪啪——”她不断的往自己的脸上扇了起来,知道细嫩的脸蛋已经红肿。才听见虞折霜慢慢的道:“罢了,以后你长些记性,阿诺是咱们府邸里的大小姐,始终都是你的主子。” 素柳忙跪在地上,“是,奴婢以后绝不敢忘。” 虞折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温柔的对阿诺道:“乖孩子,快到母亲这里来,母亲屋里有极好的东西,一会拿给你瞧瞧。” 阿诺听到了这话紧紧的扯着了虞折烟的襦裙,“你不是阿诺的母亲,阿诺只有一个阿娘。” “够了。”虞折烟彻底的恼了,她原以为自己的姐姐至少良心未泯,至少肯为了自己出气,却原来竟然是为了将自己的阿诺给夺走。 虞折霜却并未在这件事上有太多的计较,只是瞧了一眼木桶里的衣衫,“这些衣衫明日再洗罢,今晚你守夜。” 她淡淡的说完,便带着自己身边的素柳往回走,然而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今日正巧冬琅会在我的屋子里睡。” 虞折烟直视着她,“夫人为何会觉得冬琅会睡在你的屋子里?”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给她买花 冬琅从未看守过城门,只想着只在那里站着自然要比沙场上杀敌要轻松容易的多,可整日熬下来,才知晓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一回事。 提着刀的手已经僵了,城门上的风又极大,冷岑岑的直到晚上,他的耳朵里还嗡嗡的作响。 因为年底了,街上越发的热闹起来了,或是字帖春联的,还有红艳艳的灯笼。 他身上还穿着铠甲,那路旁的商贩忙拉拢着生意。 “官爷,快来瞧瞧,五色干果,门神,年画,应有尽有。” “官爷,快来瞧瞧新捏的面人——” “官爷,快瞧瞧,刚刚从江南运过来的花。” 如此寒冬腊月,能将新鲜的花给运来,想必是极为费力的事情。 以前逢年的时候,也只有皇家和京城中鼎盛的人家才能有鲜艳的花,如今街上竟然有卖的,可见如今天下富足,百姓安居乐业。 顾玠慢慢的在那花面前停住了,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垂丝海棠。 “官爷好眼光,这可是江南的名品,看您面善,只要五两银子如何?”那老板笑眯眯的说。 其实这盆花也不过三两的银子,只瞧着顾玠器宇不凡,定是哪一个侯门里的少爷,自然是趁机蒙骗,多要了银子。 顾玠瞧着那海棠花,却见它娇艳欲滴,不由自主的想起虞折烟来。 他伸手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来,这原是他出门前白珠儿给他的,只说让他吃茶用的。 顾玠以前出府的时候莫不是前呼后拥的,都是让小厮帮他拿银子的,心里自然对这些没有定数。 那老板接过来瞧,却见足足有七两银子,忙一边笑眯眯的用油布将那花给包好,连底下的盆也细细的用布给擦了擦。 顾玠接过花,似乎能想到虞折烟接过花时候的欣喜样子,不由得眉宇间也带着淡淡的温柔。 见那小贩正拿着一把铜板递到他的面前来,顾玠的目光依旧回到了那花上,只冷然:“不必找了。” 那小贩笑的脸上都起了褶子,“那就谢谢官爷了,您大吉大利,来日官居一品。” 顾玠哪里肯听完他的话,只转身便走了几步。他忽然想到如今府邸里拮据的很,他还这样大手大脚的乱赏银子。 他不假思索的便转过身去,又回到了那小贩的面前。 那小贩满脸的喜悦,只以为这冤大头又自己撞上了上来,不由得笑眯眯的道:“官爷还需要什么,我这里还有很多的品种。” 顾玠却直接道:“将刚才那些铜板给我。” 那小贩脸上的笑还没有收回去,听见可这话不由得脸色一变,“官爷,赏人的银子哪里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笑话,到嘴里的肉哪里还有吐出去的道理。 顾玠听了这话却是冷然道:“我现在不想给了,你若不还我,我即刻便抓你去见官。” 那小贩见顾玠一身的铠甲,瞧着官衔自然是不低的。这民不与官斗,若是闹起来,吃亏的却是自己。 他只得满脸铁青的将那一把铜板递给了顾玠,心里却见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咒骂了百遍。 顾玠面不改色的接了过来,才走了几步,便暗暗的后悔了。 如今自己虽落魄了,可还是堂堂正正的一个男儿,岂能像妇人一样为了那些蝇头小钱,丢了自己的颜面呢。 顾玠这样的一想,便又折返了回去。 那小贩正在满脸的不悦,见他有返回来,自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官爷,您不会是想退了您手里的花罢,我这里售出了一概不退的。” 顾玠却并未理会他的话,只伸手又将那一把铜板扔回到了他面前,然后大刀阔斧的走了。 那小贩留在那里是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这喜怒无常的男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回到府邸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都忘记了虞折烟已经搬走了,才将房门推开,便喊着,“傻子,快来瞧瞧我今日给你买来了什么。” 那白珠儿正迎了上来,要替他换下身上的铠甲。却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油布包好的东西,底下却是瓷盆,想必是鲜艳的花了。 她忙道:“爷,折烟已经搬走了,您难道忘了不成。” 顾玠这才想起来早晨闹了一出,这一忙竟然全忘了,待换好衣衫之后,转身便要往外走。 他才走到门口,却见那陆阁满脸倨傲的走了过来。如今这厮居然搬到了承国公府里来了,更是仰仗着封凰在他的背后撑腰,这才狐假虎威的。 顾玠知道他来找自己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不由得冷笑,“你来做什么。” 陆阁呵呵一笑,跟只老狐狸似得,“皇上听闻顾大人好像对他安排的嫡妻十分的不满,如今尚未同房,本大人责令你,今日睡在虞夫人屋子里。” 顾玠冷笑,“贤妃殁了,皇上却还是有心操劳我的家事,可真是皇恩浩荡啊。” 陆阁声音阴冷,“顾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告诉本大人,您放心,我保证皇上会听到您的这些话的,那到时候才是真真正正的皇恩浩荡。” “我知道你现在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让我受不住你们的欺压了,你们才有机会抓住我的把柄,好治我的罪。”顾玠冷笑,“可我偏生的不让你们如意。” 陆阁瞧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将自己万般羞辱的男人,如今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却还是这样的狂傲。 “那您只能去您的夫人屋子里了。”陆阁眼底带着得意,“今儿偏巧虞折烟的守夜,你说是不是气煞人也?” 顾玠懒得再跟他白费口舌,只冷哼一声,径直的往虞折霜的院子里去了。 他才进了院子,却见外面连个丫鬟也没有,而虞折烟住着的厢房里更是漆黑一片,想必是在她的姐姐屋子里了。 他径直的推门进了屋子里,手里还抱着那盆刚刚买来的花。。 他一推开门,却见一股刺鼻香气夹杂着水雾想他扑了过来,他有些厌恶的捂着口鼻,只往屋子里瞧。 却见屋内置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虞折霜许是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裙,湿哒哒的发丝散着,将肩上的纱也浸湿了,露出了赛雪的肌肤。 而虞折烟正满脸淡然的站在她的身边,手里还端着梳子等梳妆打扮用的。 见到顾玠进来了,虞折霜慢慢的转过头来,浅笑嫣然的道:“我让奴婢将你最喜欢的烟罗帐找出来了,才换上了,你觉得可喜欢?” 顾玠瞥了一眼虞折烟,冷笑道,“你就这样的希望我跟你同房?真是下贱至极。” 如此恶毒的话从他的嘴里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若是旁人,再就羞的面红耳赤了,可她却毫不在意的模样。 “侍奉自己的夫君,怎么能是下贱呢?”她薄薄的嘴唇微启,瘦小的身子却显得那样的倔强。 顾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忙走到了虞折烟的身边,将她手里的托盘摔到了地上。 “给你的,你先拿着。”他的声音温柔,好像刚才阴冷的话都是虚幻的一般。 虞折烟不知道他要闹拿哪一出,只慢慢的伸手接了过来。 而他却伸手便拽着那虞折霜的胳膊,我那个屋外走,“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下贱成什么样子。” ------------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给她改名字 虞折烟手里抱着他给的东西,隐隐的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又瞧着那瓷盆,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然而她还来不及将那油纸给拆开,却见顾玠已经扯着虞折霜的胳膊已经出去了。 虞折霜身上穿着单薄的纱衣,如此寒冬腊月,这样出去岂不是要冻出什么好歹来。 她忙将手里东西置放在一旁,然后忙追了出去。 而素柳也追了过去,手里还拿着虞折霜的披风,不由得冷言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狐媚的样子,将爷的魂都给勾走了。” 虞折烟一心担忧着姐姐和顾玠闹出什么祸端来,也没有心思理会她的无理。 谁知顾玠竟然扯着虞折霜到了西北的几处宅院里,这里原是奴才下人们的地方。那些小厮的衣裳还晾在院子里,粗布的衣裳硬邦邦的冻得僵硬。 所有人都懵了,不知道为何会来这里,连最了解他的虞折烟也是有些莫名。 黑暗中的顾玠脸上满是阴冷,尤其是那双眉目拧的都能挤出墨汁来。 他走到院子里,伸脚便将院子里的水缸给踢碎了,巨大的震裂声将屋子里的人都给惊醒了,皆趴在门缝处往屋子细细的瞧。 顾玠的手死死的攥着虞折霜的,然后大声的道:“你们都给我滚出来。” 他声音中的暴怒将众人都吓住了,可虞折烟依旧是满脸的平静,好像这一切浑然她无关。 那些屋子里的小厮忙穿好衣裳出了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管一排排的站在那里。 顾玠见众人都出了来,伸出那空闲的手便将石桌上置放着的东西推在地上,那上面的木盆,鸡毛掸子之类的全落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满脸的惊诧,连素柳也不敢将自己手里的衣衫送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主子穿着纱衣,站在寒风瑟瑟之中。 顾玠随手便将虞折霜扔在了石桌上,伸手扯她的衣衫。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成什么模样。”顾玠的声音里满是阴冷,没有一丝的感情,好像她根本不是他的妻。 顾玠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和嘲弄,好像在他的面前,她如同青楼的女子一样的低贱。 当顾玠伸手要去解开虞折霜的裙带的时候,虞折烟这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而虞折霜的做法却让众人满脸的错愕,只见她轻咬玉唇,伸手也要扯顾玠的衣带。待顾玠一把将她的手给拂开的时候,她又用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众人是彻底的目瞪口呆了,这夫妻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那样难以启齿的事情。 如此这般的胡作非为,岂不是颜面尽失。而那些小厮们也是神色各异,或是激动的,或是担忧的,甚至更希望事情闹下去。 虞折烟忙越过众人跑了过去,却见虞折霜的裙带已经被扯开,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忙喝道:“冬琅,还不住手。” 顾玠一下子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随即转头看向了虞折烟。 他原本也是一时之气,原以为虞折霜磕头求饶今日便饶了她,谁知这女人竟是浑然不怕,甚至明目张胆的跟他叫板。 他这才冷冷的看向了虞折霜,却见她孱弱的倒在冰冷的石桌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木然。 顾玠也转头看向了虞折烟,却见她那双水眸里也全是惶恐,好像真的被他疯狂的举动给吓到了。 “别怕,你这傻子。”他的声音里满是柔意,“我不闹了就是了。” 听到他温柔的安慰声,虞折烟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顾玠不曾见过她哭几回,不由得慌了神,“别哭,你这一哭我都觉得我是恶人了。” 此时虞折霜已经从石桌上下了来,肩上的肌肤已经露在了寒风中,一个个的小厮忙瞪大了眼珠偷偷的瞧。 “夫君怎么不继续了?”虞折霜直直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对人,眼底隐约划过一丝的厉色。 “不过是玩闹罢了,难道还真要在众人面前表演这些吗?”顾玠的声音森然,语气却带着挑衅,“皇上知晓了我也自然说咱们夫妻恩爱,不在乎旁人是不是在一旁瞧着。” 此时那素柳已经将虞折霜的披风给拿了过来,只赶忙给她盖在了身上,遮住了一身的狼狈和不堪。 虞折霜淡淡的开口道:“饭菜已经备下了,夫君被陪妾身一起用膳罢。”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虞折烟一刹那呆住了,自己的姐姐原不会如此的。 当初在江南待嫁闺中的时候,一个翩翩少年郎暗恋姐姐许久,在街上跟她说了几句交心底的话,她的姐姐面红耳赤的活了大半个月。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女人,今日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却还在众人面前这样的谈笑风生,不由得让虞折烟满脸的错愕。 虞折烟是被顾玠攥着手硬拖着回屋子里去的,那一路上若有所思,丢了魂魄一般,任由顾玠如何哄她,都是如此。 待回到了屋子里,虞折霜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坐在了桌前。 此时厨房的下人们将饭菜给端了过来,很快就布置在桌子上了,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还有几道简单的菜色。 似乎顾玠刚才闹了一场也已经累了,也不让虞折烟坐下,只任由她站在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沉默的吃了一会子,顾玠只想着那盘虾是虞折烟最喜欢的,便一筷子也没有动,只给她留着。 虞折霜吃的很慢,只吃了一半,便抬眼看着顾玠,“折烟虽然是我的妹妹,但如今毕竟是丫鬟,自然是要改名改姓的。” 自古以来这丫鬟的就卑贱,但凡主子的名字的有的字,就不能再用了。她们现在尊卑有别,却用 着相似的名字,实在是不妥。 虞折烟站在顾玠的身边,不由得身子一僵,不由得苦笑,如今姐姐连她的名字都要改了,想必已经早就将她恨之入骨了。 都以为顾玠会因为这件事勃然大怒的时候,却见他竟是满脸的欢喜,笑道:“难得你这样的想,跟我倒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虞折霜原本是想激怒他罢了,谁知他竟然是满脸的欢喜,只觉得自己挥出去的拳头又弹了回来。 顾玠此时已经转过脸来,俊眉舒展开来,“你这傻子,我一定要给你起个好名字。” 虞折烟自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只怕他会起出来阿猫阿狗的来,不由得满脸的怒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直视着虞折霜,“奴婢的名字是娘亲自给起的,便是死,也要带到棺材里去。” 听到自己的早早离世的娘,虞折霜的眼底有一丝的暗淡划过。 顾玠却满脸的不乐意,“知道你孝顺,逢年过节的只管烧纸钱的去才是正经事,只是你那名字听着便不好,还是换一个罢。” 虞折烟不由得满脸的不乐意,她的名字已经用了二十几年了,哪里又不好了。 顾玠悠悠开口道:“折烟束露如相遗,何胤明朝不茹荤。听着晦气的很,趁早改一个才是。” 虞折烟用脚狠狠的踢了踢他的凳子,示意他莫要再一旁添油加醋的了。 可顾玠却是冥思苦想的样子,索性连筷子也置下了,只道:“以后你也不必姓虞了,只管跟着我 姓顾罢。”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皆是神色各异起来,只有奉了天地之命,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嫡妻才能用丈夫的姓氏,连当初的虞折烟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都不能改姓氏。 虞折霜也撂下了手里的筷子,“这恐怕不妥。” 顾玠却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是满脸得意的给虞折烟换着名字,“以后便叫你顾傻子罢,傻人有傻福,想必将来也能长命百岁,多子多孙的。” 虞折烟又气又笑,“你这起的什么浑名字,既然你喜欢,以后你便留着用罢。” 两个人在众人面前如此的调情,却是根本没有将虞折霜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个多余碍眼的人罢了。 她“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冬琅,我说,她绝不能姓顾——” 虞折霜后面的话是一字一顿的说的,那声音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顾玠好像终于听到了她的话一般,冷冷的抬起头来,“刚才是要改名的是你,这会子又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这女人就是碍事。” 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和虞折霜一个桌子上吃饭了,只一手端起那盘虾来,一边拖着虞折烟要往外面走,然后冷笑道:“咱们去你的屋子里去吃,省的留在这里瞧着恶心。” 虞折霜冷笑,“咱们剩下的饭菜,自然是轮流赏给府邸的奴才们的,手心手背,总偏袒了哪一个也是不好的。” 他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不过是说他和虞折烟不能将那虾给端走。 顾玠面露冷然,只是将那盘子重重的放下了,只冷笑着说,“以后咱们的饭菜只管分开来上,谁要是将我的饭菜再送到你这里来,便按家法处置。” “咱们家里如今穷的很,府邸里的奴才们只做一桌饭菜给主子,您要是不想在我屋子里吃,尽管去旁人哪里吃糠咽菜。”虞折霜说完依旧脸色平淡的将碗筷给端了起来,优雅的吃着。 “好。”顾玠说完这个字,便拉扯着虞折烟往外面走,从那桌子旁经过的时候,又将那盆买来的海棠花给带走了。 很快顾玠就扯着虞折烟回到了她的屋子里,然后点上蜡烛,摇摇晃晃的火苗将屋内的一切照的一览无余。 虞折烟这才道:“我现在饿的发昏,你这这里等一会子,我去拿一些饭菜回来。” 顾玠见她要走,忙叫住她道:“给我也端一碗饭过来,刚才没有吃饱。” “怎么吃这样的多,仔细撑住了,晚上又要闹起来了。”虞折烟瞧着他刚才在饭桌上吃的很多了,这会子有嚷嚷着没有吃饱,自然是不相信的。 顾玠叹道:“你哪里知道今日当差有多累,此时莫说是米饭,便是一头狼搁在那里我也能将它生吞活剥了。” 虞折烟这才去厨房里端饭菜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两碗凉透了的米饭,不过上面盖着一层咸菜,上面还隐隐有几块指甲大小的炒鸡蛋。 她将饭菜置放在桌子上,一抬头便见到了那用油布包好了的花,不由得扬眉一笑,“这是什么名贵的花,我还没细细的瞧。” 顾玠这才想起来被自己丢在一旁的花,伸手递到了她的面前,献宝似的道:“这可是花了我整整七两银子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养着。” 七两银子足足可以让寻常的百姓丰衣足食一个月,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如今她在这里吃咸菜,这厮居然花大价钱去买花。 她被冷水泡的有些红肿的手指掀开那一层层的油布,待掀开最后一层时,却有些目瞪口呆的直直瞧着。 见她如此的模样,顾玠只以为她是喜欢的,不由得满脸的得意,“这花可是江南运来的。” 虞折烟扭头看着他,“你说这盆花要了你多少的银子,七两?” 其实那小贩直直诓了他五两,是他又贴了二两的银子,他还是点了点头,只以为自己占到了便宜,“这可是垂丝海棠,几百两也是值的。” 虞折烟拿起筷子便往他的脑袋上敲,气急败坏的道:“这盆花不过值一两银子,也只有你这败家子才会被人骗。” 顾玠花了自己仅有的茶水钱,去给虞折烟买了盆花,只以为她会喜欢,谁知竟是劈头盖脸的一阵骂。 他这才想起来,虞折烟舅舅家里曾经做过皇商,也曾将江南的花运到京城里来,送进皇宫或者卖 给高门大户,想必这些都是极清楚的。 虞折烟瞧着那开的艳丽的花,越瞧越觉得心疼。 她这才道:“瞧着现在的时辰,只怕那小贩还没有走罢,等将饭菜吃了,咱们就去找他。” 顾玠也因为被骗的事情觉得恼怒,只狠狠的道:“看我不将他的摊子掀了,将他关进大牢里去,看他还骗不骗人。” 虞折烟原本也想即刻就去的,可饿的头昏眼花的也没有力气,只得坐下来吃饭。 已经硬邦邦的米饭将喉咙划的生疼,她强忍着吞咽了几口。 顾玠见她大口的吃了起来,忙倒了杯水给她,那水早已冰冷,也不知放了多久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那几小块鸡蛋夹给了她。 那指甲盖大小的鸡蛋掺杂在米饭换个咸菜之中,自然是不好挑出来的,尤其是那摇摇晃晃的火苗,更是让人费神。 顾玠一边夹着,一边苦中作乐的调笑道:“尝尝,这可是卯日星官的蛋,吃了可是要做神仙的。” 虞折烟囫囵了吞咽进去了,却越想越不对,只抬头瞪着他,“我看你才是傻子,那卯日星君是公鸡,哪里生出来的蛋?” 顾玠也察觉出来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蛋,“你这傻子倒也不笨。” 他下手也没轻没重的,虞折烟的脸蛋被他扯得生疼,她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随手从自己 碗里夹了些不愿意吃的咸菜给他。 “这是九天神殿里肿的萝卜腌制的,吃了你也变神仙。”虞折烟也逗起他来。 顾玠却一把将那咸菜全放在可嘴里,似乎在细细的品尝,然后点头道:“娘子说的果然没错。” 一顿饭虽难吃的很,但两个人苦中作乐,很快就吃完了。 瞧着那干干净净的碗底,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想起当初被流放的时日来了,她在岭南就是这样,和顾玠相依为命, 然而两个人也没含糊,只抱着那花便出了府去了,去找那小贩算旧账去了。 果然虞折烟猜得不错,那小贩还在那里卖着,见到顾玠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爷,您怎么又回来了?”他见顾玠手里还抱着花,不由得猜测起来,“小娘子可是不喜欢那一盆,我介绍更好的给您。” 虞折烟却慢慢的走到了他面前,从袖子里将自己带来的算盘拿了出来。 还未待那小贩反应过来,自己便“噼噼啪啪”的打起算盘来了。 她这算盘打得极好,劈啪啪啪的,倒是十分像样子的,连顾玠也有些瞠目。 “你这盆海棠花瞧着不算纯正,像被不是从江南百花阁里采买来的名品罢。”她也不待那小贩说话,便直接道:“这盆花在江南也不过十五个铜板。” 那小贩不由得满脸的惊诧,显然她说的都对,却见她穿着粗布的衣衫,也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想必也不过去过江南,勉强知道价格而已。 “您这是哪里的话,江南的橘子还便宜的很,运到京城来还不是翻了倍的涨,更何况是这些娇滴滴的花,更禁不起折腾的。” 虞折烟继续拨弄着手里的算盘,“这话从江南运来差不多每一盆要三十个铜板,而如现在正是年下,进京的商船更是多,只怕会更便宜罢了。” 那小贩不由得错愕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这丫头是何方的神圣,居然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 就在他满脸错愕的时候,虞折烟手里的算盘却停了下来,然后那双精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小贩,几乎将人家看的都无处遁形。 “算着您的辛苦钱还有买炭火暖着这些花的钱,绝不超过一两银子。”她瞧着那小贩,“而市面上的花便是最正的芍药也不过二两银子,你却私自涨价。” 那小贩自知理亏,他瞧着这公子哥样貌堂堂的,才所多要了银子的。 “我只要了五两银子,是这位爷没有找那剩下的二两银子的,与我又有什么相干。”那小贩只得开脱。 顾玠听到此处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亏我娘子是个精明的人,本少爷也被你这奸商给骗了过去,看本少爷不掀了你的摊子,看你这混账以后还如何的骗人。” 那小贩这知道眼前的这对相貌屹立的男女,竟然已经结成的夫妻,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虞折烟眯起眼睛,伸手却见暴怒的顾玠给拦住了,然后幽幽的道,“弄坏了他的东西自然是要赔的,如今朝中已经旨意,但凡在做生意的,利润皆不成超出成本的一倍,如今不过一两的东西要卖五两,还不即刻抓着他去见官。” 说话间已有官差在巡逻,听到了这里有动静,似乎也格外的留意起来。 这京城的每一条街都是有官府管理的,而且一直有官差巡逻,生怕年关将至,在天子脚下闹出什么动静来。 而那些违背了制度的人,不但要挨板子,而且还要这辈子都不能做生意了,如此岂不是要断了他的生路。 他原本在这里卖,只想着京城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些的,而且这又是新鲜珍贵的东西,自然没有人怀疑他的。 那小贩吓得脸色惨白,知道自己今日碰到了硬钉子,忙道:“夫人,您今日就饶了我这一遭罢,我这就将那七两银子退还给您夫君,您怀里的那盆也给您了。” 虞折烟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指着那摊位上的一盆花道:“这盆也给我,如何?” 只见那花不过是一根绿杆上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好像随时都能死了一般,连个花骨朵都没有。 顾玠忍不住凑到她的耳边道:“你这傻子怎么要那破东西,还不挑开的最艳的,那几个蔫巴巴的叶子有什么好瞧得。” 虞折烟却低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那顾玠顿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果然是我的娘子, 竟这样的聪慧。” 那小贩在她出口要那盆花的时候已经变了脸色,急道:“夫人,不带您这样敲竹杠的,您就是天上的神仙,我得罪谁不成。您也知道的,这花可值二三十两银子的,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救星来了 虞折烟舅舅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但也不曾这样的骗过人。她不依不饶了起来,“你若不肯给,那就即刻跟我们去见官,我相公也是官府里的人,还怕整治不了你这奸商。” 那可是割了那小贩的肉,他自然不肯轻易的答应。 顾玠冷道,“何必跟他废话,这就将他拉去官府。” 那小贩见自己撞上了硬石头,也不得认栽,只得慢慢的将那盆花抵了过去,连从顾玠身上得来的银子也一并还了。 顾玠和虞折烟这才欢欢喜喜的回到了府邸里,然而刚进门,便瞧见陆阁正领着奴才在府门外守着,见他们回来了,脸色越发的难看。 “顾先生这是去了哪里,将自己的夫人一个人丢在屋子里,岂非大丈夫所为。”他的声音里满是威胁,“还让本大人亲自来这里接你。” 顾玠满脸的欢喜渐渐的消散,只暗暗的恨自己当初手软,当初就不该让他在自己的手底下活着。 “那还真是劳烦了,放心我这就去。”他说着便扯着虞折烟的虞折霜的屋子里走,撇下众人。 回到了虞折霜的院子里,她只下意识的便要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谁知竟然被顾玠一下子扯住。 虞折烟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然后才道:“我劝你还是安分些,那陆阁可不知道安排了多少双眼睛在咱们的身边,巴不得咱们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听到这话顾玠却是满脸的不乐意,只恨恨道:“果然是个狠心肠的女人,为夫都要去找别的女人了,你却这样的不在乎。” 虞折烟忍不住翻了她一眼,只将握在他手里的衣角给扯了回来,自顾自的回到了自己黑漆漆的屋子里。 她将得来的那两盆花皆放在桌子上,屋内顿时馥郁淡淡的花香,连那霉味都渐渐的散了。 然后她又将还有些余温的炉子挪到那花的跟前,生怕它们冻蔫了。 待她忙好这一切,便带着被褥来到了虞折霜的屋子里守夜。 虞折烟还未踏进屋子里,便感觉一阵的冷凝,却还是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将房门推开了。 守夜的奴婢是要住在外屋的,屋里主子的一切自然是瞧不见的,但传过来的却是能听见的,毕竟主子有吩咐,会叫人的。 而听到了声音,原本在屏风后面的顾玠却慢慢的走了出来,他见了虞折烟脸上凝着淡淡的笑意。 “你这傻子怎么才过来,本少爷都困死了。” 他说完便夺过了虞折烟手里的被子,然后自己铺到了床榻上,然后大大咧咧的躺了下去。 虞折烟见他闭着眼睛,也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只慢慢的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腿。 而他却还是没有半点的动静,似乎真的睡着了。虞折烟不由得轻轻的叹了口气,只扯着歪了的被子,想替他盖好。 谁知她的手刚停在半空中,便被他狠狠的攥住,随即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睁开,根本没有半丝的睡 意,里面全是狭促。 虞折烟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可此时想抽回自己的手已经晚了。 顾玠猛地一用力,虞折烟便狠狠地的往床榻上跌去,索幸的是她的脸颊刚好落在柔软的枕头上。 她还未挣扎着坐起来,便被他的胳膊给束缚住,半分也不得动弹。 “你莫要胡闹了,咱们怎么能睡在一处?”虞折烟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的无奈,毕竟这是虞折霜的屋子,人家如今才是堂堂正正的夫人。 顾玠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还不在意的说,“她不是最想要我留在她屋子里吗,今儿我成全了她,也不瞧瞧她赃成什么样子了,也配跟本少爷睡在一个榻上。” 屏风后面的虞折烟坐在梳妆台前,木梳不断从她乌黑的发丝上落下。而就在他的那番话传过来的时候,她只感觉头皮一疼,木梳上竟有一把头发。 过了良久,她抓起绣架旁的剪刀,慢慢的走到了外屋来。 却见榻上相对而卧的睡着两个人,睡梦中的虞折烟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的小脑袋还枕着顾玠的胳膊。 而顾玠如山的眉也舒展开,即便是睡梦中,也是从未施舍给她过的温柔。 一抹厉色从她的眼底划过,她抓着剪刀便往顾玠的脖颈上想要刺去,而就在那锋利的刀尖离着他喉咙只有半寸的距离的时候,她猛地顿住了手。 她真的很想将他脸上的笑剪碎了,可还是慢慢的放下了剪刀。。 顾玠醒来的时候虞折烟正睡得香甜,瞧着外面的时辰,他该去城门当差了。 被她枕了一夜的胳膊有一些酸麻,他慢慢的将胳膊给抽了回来,然后又慢慢的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枕头垫在了她的脑袋下面。 此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白珠儿的声音,“大人,您该去当差了,奴婢将您的铠甲拿了过来。” 顾玠瞥了一眼睡着了的虞折烟,生怕将她吵醒,只径直出去了。 *********** 虞折烟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自己的姐姐,如此寒冬却总是发配她去洗衣服。 她坐在井边,那水里满是冰碴子,她细白的手已经被冻裂了,放到水里撕心裂肺的疼。 谁知她才将刚刚洗好的衣服置放在一旁,便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呦,这受折磨的可怜见儿,怎么不见了当初的伶牙俐齿,怎么跟猫儿一样温顺了。。” 虞折烟忙抬起头来,竟瞧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一副悠然自得,瞧热闹的样子。 “怎么是你?”虞折烟错愕的道:“你怎么还敢留在京城。” 此时正是白奉,便是穿着小厮的粗布衣衫,可身上还带着一股文墨的书香气,自有一番的风骨。 “听说你们过的十分的凄惨,我这就来瞧瞧。”他的眼睛里满是满是嘲笑,“看来果然不假,也不知道谁这样的厉害,将你身上的逆鳞也拔的干净。” 虞折烟将冰冷的手从冷水里伸出来,用帕子将手上的水擦干净。 白奉见她手上已经生出冻疮来,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找机会混进来的,瞧着你受了不少的苦 。” 封凰将顾玠看的这样的紧,他自然不能轻易的混进来,而且封凰赏赐的那些都是他的人。 可自从那陆阁搬到承国公府之后,便趁机做了他身边的奴才,成功的混了进来。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出来,然后道:“快将手伸出来,我这可是价值千金的金疮药,本公子都舍不得用呢。。” 虞折烟原本也不想占他的便宜,却只想着他的钱有何尝不是顾玠的,便将手伸了出去。 白奉给她涂抹着,可因为手上的力道太大,她疼的龇牙咧嘴。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了她打人 虞折烟听见那惹人厌恶的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若是搁着以前承国公府里有这样的奴婢,她早就乱棍打出去了。如今自己还苟且偷生,也只能瞧着这小人得志。 因为上药的缘故,她与白奉坐的很近,也难过这素柳会误会,两个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虞折烟扭过头来冷笑,“咱们府邸里可是有规矩的,但凡无事造谣的人,都是要掌嘴的。” 那素柳冷哼一声只管走了,可是她明明瞧见虞折烟个那男人态度亲昵,若说没有什么她是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她只管将这件事密告到了虞折霜的跟前,那虞折霜正在闭目养神,只听了这话,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我太了解她了,若真有什么苟且之事早就偷着摸着的了,岂能让人瞧见了。” 素柳见状忙出起馊主意来,“奴婢瞧着那小厮油头粉面的,倒像是个会沾花惹草的,若与那虞折烟经常在一起,定会闹出闲言碎语来。” 虞折霜也是深宅大院里待过的人,自然知道这闲言碎语是常有的事情,若是传得多了,便是假的也成真了。 “既然你这样想着便去做,要是谁敢阻拦便说是我说的。”虞折烟慢慢的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 来,“这是赏你的。” 素柳顿时满脸的喜悦,忙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 她也是个急性子,即刻便将吴管家给找了来,然后说要让虞折烟出府采办东西,然后又说府邸里的小厮都没有空闲的,只管去陆大人找一个。 而那个人自然是刚刚入府过来的白奉。 虞折烟衣服尚未洗完便被发落去了买东西,只给了几两银子还有整整一单子的要采买之物。 待她瞧见陪着她一起去的是白奉的时候,便知道事情远远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只怕那素柳那女人又教唆着姐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白奉见了虞折烟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不由得笑道:“他们这是要抓咱俩的把柄呢,也不瞧瞧你这黄脸婆,如何能配得上我这翩翩的公子。” 虞折烟样貌美艳,虽已经生子,但依旧是个惊艳的美人,哪里有他说的那样的不堪。 白奉却浑然不在意她的话中带刺,只笑道:“本少爷有钱有貌,哪里有女子不喜欢的道理。” 虞折烟,“你的那些钱都是我夫君的,你是在乱花我们的钱。” 其实虞折烟说的不假,白家四年之前虽然富庶,但与今日相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顾玠曾告诉他,当初从江南带走的东西,全都藏在了白家。 那些可都是旧朝时候宫中收敛的珍宝,每一件都是价值千金的,其实顾玠如今才是这天下最有钱的人物。 他虽然归顺与新皇,可珍宝却是全攥在了手里,其实封凰也知道顾玠藏匿了价值连城的宝物,可终究无迹可寻。 白奉忍不住的撇了撇嘴,随即道:“你们夫妻果然是一个德行,小气的很。” 就在经过雁回楼的时候,虞折烟闻见里面传来的阵阵香气的时候,肚子饿的是咕噜噜的直叫。 “走罢,用我夫君的钱请我吃顿饭。”虞折烟饿的已经是前胸贴后背,早已将两个人出来的正经事给抛之脑后了。 两个人说完便上了楼去,那雁回楼原本便是京城最贵的地方,现在两个人穿着粗布的衣衫进去,自然没有人将他们放在眼里。 那店小二拎着茶水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然后道:“两位要点什么?” 白奉想也没想,只掏出一锭银子扔在了他的手里,“二楼靠窗的位置。” 听着他的语气竟像是常客,那小二的脸变得极快,笑道:“爷,可真是不巧了,那靠窗的桌子被一位公子爷给占了,我给您安排更好的位置。” 白奉这人向来是到处招摇,只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他一般。他只道:“我倒要瞧瞧那厮是谁,居然敢占爷的地方,你只管将招牌的饭菜端过去,我这就将他打发走。” 虞折烟也不像生出事端来,也不理会虞折烟,只自顾自的往楼上走了过去。 毕竟是吃人嘴短,虞折烟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迈着台阶一步步的上了楼。 刚上了楼,虞折烟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正临窗而坐,一身白色的衣衫显得清雅出尘,只 是眉心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虞折烟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自从他下旨将她毒打一顿之后,两个人更是形同陌路。 只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为何形单影只的来到了这里。 封凰并未发觉她上了楼,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那棱角分明的脸微微的侧着,连那双薄薄的唇也紧抿。 虞折烟下意识的想要离开,毕竟如今见面也不过是尴尬至极。 然而就在此时,白奉那厮却扯着虞折烟的手走到了那封凰的面前,虞折烟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只能眼睁睁的被他给拖了过去。 白奉伸出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毫不在乎的扔在了他的面前,“我家美人喜欢这位置,马上让出来给爷。” 虞折烟吓得脸色惨白,只恨不得立即转而而逃,谁知白奉更是猖狂的将手放在她的腰上,让她不得挣扎。 封凰落在窗外的目光慢慢的收了回来,带着薄怒的眼睛先是放在那张一百两的银票上,又随即落到了白奉猖獗的脸上。 当他的目光落到虞折烟的脸上的时候,有一丝的错愕浮现。而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白奉不合规矩的手上。 封凰的声音低哑而冷凝,“不让。” 白奉听到他的声音,冷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瞧不起银子呢,你只怕是想要的更多罢。” 说完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狠狠的扔在了封凰的面前,“拿着,赶紧给爷滚。” 虞折烟吓得脸色惨白,他不知道被他羞辱痛骂的人是谁,虞折烟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需要一句话,他们两个的人头便保不住了。 她扭头赶紧劝道:“哪里的位置不行,何必非要这个。再说现在寒冬腊月的,坐在窗子旁冷的很。” 白奉以前也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当初不过拿出一百两银子,桌上的人自然会乖乖的滚蛋,而眼前这个男人却一副风霜高洁的模样,让他更想让他屈服。 封凰依旧摇了摇头。 就在白奉气急红了眼睛的时候,却见封凰淡淡的开口,“收好你的银子,坐吧。” 封凰的这张桌子前只坐了他一个人,也不过简单的两道菜,莫说是再坐着虞折烟和白奉两个人,便是再来五六个人也是使得的。 一千一百两银子可是寻常百姓家半辈子的用度,白奉虽是天下最富的人物,却也是锱铢必较,唯利是图的商人。 他刚才不过是争强好胜,这才将银子掏出去了,这会子早就后悔的肝疼了。却见封凰给自己台阶下,哪有不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这才笑眯眯的将那银票又收回到自己的怀里,然后要拉着虞折烟要坐下。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瞧着封凰,实在不愿意跟他坐在一起。她原本就是个心思狭隘的人,那封凰无缘无故下旨打她的事情,她可是一直不曾忘记。 “我不饿了,咱们走罢。”虞折烟忙对白奉说,生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来。 然而白奉没有说话,看向窗外的封凰却将目光收了回来,薄薄的唇角紧紧的抿着,似乎十分的不悦,“你就这般的厌恶我吗?” 见他开了口,虞折烟自然也不能离开了,可实在不愿意跟他同桌而坐。 白奉见状忙将虞折烟拉到自己的身边坐着,然后笑道:“这女人不懂规矩的很,等我回家了会好生的教导她。” 听到这样的话,封凰才慢慢的将手指停下,这让虞折烟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恨不得早些将这顿饭吃完,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白奉见自己被虞折烟驳了颜面,自然是满脸的恼怒。 此时那小二已经将饭菜端了上来,胭脂鹅脯,板栗烧鸡,鸡髓笋,还有几道虞折烟也叫不出名的菜。 白奉的目光不断的落在封凰的身上,似乎也在暗暗的猜测他的身份,却见他衣衫华贵非凡,又不喜金银,竟像是神仙似的人物。 那小二将美酒端上来的时候,白奉吩咐道:“跟我同桌的这个公子的饭菜也算在我的账上。” 封凰却并未感谢他的大度,反倒依旧淡淡的神色,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奉接着道:“我瞧着公子面善,这桌上的东西又是这里最好的,您赏脸尝尝。” “不必了,我已经很久不沾荤腥了。”待他说完,虞折烟才注意到他面前的几道菜色,果然都是清淡的素菜。 封凰并未因为他的施舍脸色有半点的变化,只是依旧淡淡的喝着自己酒杯里的酒。 虞折烟这些时日已经是荤腥未沾,见到这样的佳肴应该是狼吞虎咽才是,她却味同嚼蜡,只恨不得早点吃完离开。。 可又见白奉那不知死活的人一直盯着封凰瞧,不由得找起话来,“如今到了年底了,竟不像往年一样热闹了。” 白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瞥了一眼虞折烟,“你在深阁里自然不知晓,皇上的宠妃死了,朝廷颁布了旨意,各家不得大肆庆祝。” 虞折烟不由得心底一沉,只想着那贤妃竟然还是去了,看来封凰真的是心狠手辣至极,对那个女人竟没有半点的怜悯。 顾玠见她眼底暗淡,不由得叹道:“听闻那宠妃的尸骨并未去皇陵,想必皇帝也不过——” 听到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封凰,一股寒意顺着虞折烟的脚尖冒了上来,她想也没想,直接将脚伸了过去,从木桌下,狠狠的踢了白奉一脚。 白奉的筷子上正夹着一块豆腐,“刺溜”一下落在了桌上,他疼的吸了口凉气,“好端端的你这野丫头踢我做什么,你可真是小心,莫非是以为我这抱怨的话还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不成。” 虞折烟乱色惨白,如今这二楼里已有几桌的客人,封凰又是自己来的,自然不能暴露他的身份的。 她自以为白奉那人既然被世人成为“小诸葛”定是绝顶聪明的人,谁知竟连这样的事情都瞧不出来。 果然他又开始大声的道:“爷还就说了,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冷酷无情的,开国皇帝更是如此,诛杀功臣,连结发的皇后也受到株连。” 见一竟然再次猖獗的议论起封凰的先祖来了,虞折烟吓得是魂飞魄散,生怕龙颜大怒,他的小命便保不住了。 她下意识的再次冲着白奉踢了过去,虽瞧不见,虞折烟隐隐的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一只腿。 她才松了口气,白奉没有再大张旗鼓的叫了出来,便听见他得意的道:“还想踢我,幸亏我躲了过去。” 虞折烟不由得一愣,刚才自己明明踢到人了的,难道—— 她赶紧将头低了下去,果然瞧见封凰雪白的衣衫上,竟有一道黑黑的脚印,显然是被自己踢到的。 而封凰依旧脸色平淡的喝着酒,好似被人狠狠踢到的不是他。 伤了龙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虞折烟这才松了口气,只使劲的往嘴里塞着饭菜,只想着赶紧吃完了,要再待下去,只怕白奉那 厮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而显然喝凉水都塞牙,老天爷是存心想要这顿饭吃的惊天地泣鬼神。 “牡丹,你还追到这里来了。本公子给你的银子已经够了,跟你在一起也腻了,赶紧滚。”白奉的脸上满是厌恶。 那牡丹听到这话顿时哭嚎了起来,依旧叫骂着,“你这遭天谴的畜生,当初在我的床榻的时候,你说我是你的命,如今你连你的命都不要了吗?” 她的声音很大,很快周遭吃饭的人的目光全扫了过来,指手画脚的对虞折烟他们这一桌议论纷纷起来。 虞折烟脸皮厚倒还好,封凰自小便在乎修养体统,如今被这样多的人议论,脸上自然有些不悦。 白奉还未找到话将这个女人打发走,却见那牡丹用手指着虞折烟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狐狸精,你才不去找我的?” 虞折烟不过是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戏,没想到自己竟被牵连其中,又瞧着这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看起来不是善茬,自然不敢招惹。 她刚想出口否认,却见白奉一下子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还未待虞折烟反应过过来,便佯装在她的脸上亲了亲。 白奉那厮还是不敢逾越规矩的,或许是生怕顾玠真的要了他的小命,往虞折烟脸上亲的时候,瞧瞧的将自己的拇指垫在了其中,他亲的不过是自己的手指罢了。 可在外人瞧来,他是实实在在的在虞折烟的脸上亲了亲。 那牡丹顿时哭了起来,伸手便往白奉身上招呼了过来,“你这挨千刀的,你这喜新厌旧的——” 然而那牡丹还未哭诉完,一个拳头便狠狠的打在了白奉的胸口上。 白奉不曾防备,猛地往后倒退了几步,竟狠狠的撞在了楼上的木柱上,顿时他疼的跌倒在地上。 然后指着封凰便怒道:“你竟然敢动手打我。” 虞折烟只瞧见白奉挨了一拳头跌出去了,也不曾瞧见是谁出的手,听白奉这样一质问,她才不可置信的看向的封凰。 ------------ 第一百七十章 顾玠的反击 只见封凰狭长的眼睛里带着杀意,虞折烟只感觉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惧,这种惧怕竟然远远的胜过了那张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圣旨。 虞折烟只呆呆的站在一旁,只能茫然的看见封凰走过去,再次狠狠地一拳揍在了白奉的胸口上。 白奉尚未爬起来,便又挨了一拳,顿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此时在一旁瞧着的人喊道:“别打了,一会子便要出人命了。” 趁着封凰被人拦住的工夫,白奉怒气冲冲的对牡丹道:“他又是你的相好的?” 毕竟这男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他,只怕是因为女人的缘故。可在他看来,这个男人绝不会与虞折烟有所瓜葛,那只有这青楼的女人才是祸水了。 牡丹也在一旁吓傻了,用玉葱似的手紧紧的捂着嘴。 她对白奉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也知道这男人是个狠心肠的,自然不会真的花流水似的银子来赎他。 只是今日上街撞见了他,便也跟了来,只想诓骗一些银子便走,没想到竟然快要闹出人命来了。 可这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她保证不曾见过,凭他那份样貌,她自然是忘不了的。 她吓得忙后退着,然后战战兢兢的说:“我不认识他,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那牡丹早就撒腿跑了,全然不管白奉的死活。 而如此面带杀意的封凰,虞折烟切觉得那样的陌生。眼见着他将拳头再次挥向刚刚爬起来的白奉。 虞折烟见状不好,猛地挡在了白奉的面前,然后急道:“别打了。” 封凰果然顿住了手,只是伸手慢慢的去擦她的脸颊,声音里也带着无尽的凉意,“以后不让再让任何人这样轻易碰你。” 虞折烟根本不知要如何跟他解释,方才那白奉不过是逢场作戏。 而白奉也从地上爬起来了,见封凰对虞折烟言语暧昧,不由得火冒三丈,似乎想要拼命的架势。 虞折烟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忙转过头来,无声的对白奉吐出了两个字。 “皇上——” 白奉如何看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封凰瞧着慢慢转过身来的虞折烟,目光沉沉如水,却再也没说什么,径直的离开了雁回楼。 她忙将白奉给搀扶起来,查看他身上的伤口,索幸的是并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破了一层皮罢了。 虞折烟这顿饭也不吃不成了,只叹道:“一会子你去找个大夫瞧瞧,我去采买东西。” 白奉劫后余生,脸色白的可怕,只是淡淡的道:“一会子自然会有人去买,天黑之前你回府便是了。” 虞折烟不由得哂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冬琅,他如今做了这份苦差事,想必心里也难受 。” 白奉捂着自己打的地上,不由得皱眉道:“果然是无情无义的女人,为了你我几乎挨了打,你却记挂着旁人。” 虞折烟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都是你自找的,如今倒还抱怨起我无情来了,谁让你去招惹那青楼的女人了。” 说完她径直的往城门口去了,此时已过了晌午,街上都是提着鸟笼子,喝着茶的人,看起来十分的惬意安然。 虞折烟来到城门口,她隔着远远的便瞧见了顾玠正站在城楼上,威风赫赫的模样,一身的铠甲如银麟一般。 可无奈他站的太高,根本瞧不见她。 虞折烟正无计可施,却见城墙旁有小丫头正在放风筝,用朱砂等颜料画成的蝴蝶活灵活现,十分的惹人喜欢。 她忙从一旁小贩的手里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低头对那活蹦乱跳的小丫头说了几句,那丫头忙接过糖葫芦,将手里的线递到了虞折烟的手里。 虞折烟慢慢的将那细绳拉紧,直到和城墙一个高度,然后狠狠的往那个银色铠甲的人身上撞去。 顾玠在城墙上站着不曾防备,没想到居然有风筝撞了过来,便忙躲了开。 待他往城墙下去看的时候,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手里还捏着线,冲着他笑的甜美。 ********** 皇宫里,冷寂如坟墓。 皇后殿内的琉璃宫灯明亮的有些刺眼,可皇后却还靠在椅子上,让宫女给自己捏着腿。 没想到自己的宫中的宿敌去了,她不但不欢喜,反倒越发的觉得孤寂了。 以前她每日孤零零的睡下的时候,她总是想着要如何如何的,除掉那个碍眼的女人。如今连每日勾心算计的人呢也没有了。 世人皆知帝后同心,历朝历代之后一个皇后的皇帝几乎是前所未见,而世间的人更是将这段帝后情深的佳话传的人尽皆知。 而她心底有多少的薄凉,旁人又岂能知道。 正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谷焦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额头上满是细汗,喘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娘娘,昭阳殿起火了,您快去瞧瞧罢。”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匆匆的说。 皇后的凤眸猛地张开,一下子从凤榻上站起身来,连声音都变了,“皇上可还在昭阳殿里?” 昭阳殿乃是封凰的寝宫,但凡他在金銮殿有批阅不完的折子,都会拿回宫里批阅的。 谷焦忙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请您放心,皇上正在金銮殿里跟大臣议事呢,这会子听到走水了,也忙赶了过去。” 这皇宫的走水并不多见,如今新年降至,而且贤贵妃有刚刚殁了,只怕又会传出来什么流言蜚语 。 毕竟封凰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难免会有旧朝的老臣从中作梗,弄得人心惶惶的。 皇后赶紧披上了衣衫,急匆匆的往殿外走去,此出了殿门,便瞧见东边天上一阵火光,几乎连房上的琉璃瓦都映成了一片的通红。 她忙赶了过去,却见昭阳殿陷入了一片的火海中,整座寝殿已经烧了一半,奴才们已经见殿旁的墙壁给断开了,以免火势蔓延。 林萼华见太监们正往寝殿的木头上泼水,而封凰站在不远处指挥者那些奴才们。 她忙走了过去,然后恭恭敬敬的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封凰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淡,连声音也暗淡的如秋水,“是昭阳殿的一个小太监打翻了炭盆,已经关起来了。” 林萼华刚要说话,却见火光中冲出来一个小太监,脸上漆黑一片,直跪在封凰的面前,“奴才该死,没有能找到皇上要的东西。” 林萼华不由得脸色一变,竟不知道的什么东西竟这样的珍贵。 而就在此时,封凰却一把将一旁经过的太监手里的水盆抢了过来,然后兜头兜脑的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林萼华立刻知道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随即哭道:“皇上您不能去,您要是伤到了龙体,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刘玄武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道:“皇上,您只想着这江山社稷,也不能去啊。” 对于自己的妻子和贴身的奴才的哀求他却没有一丝的怜悯,似乎因为他们的阻拦而显得有些不悦,“朕有什么好歹,你们只管扶持陌殊登上皇位。” 说完他撇下众人,只冲到燃起大火的昭阳殿内,只剩下一堆人在那里干瞪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了。 还是林萼华先从震惊中缓过来,急道:“快去救皇上。” 身边的太监也顾不得生死了,忙要往殿内冲,谁知还没走几步,便瞧见封凰从殿内冲了出来,那身明黄色的龙袍被烧出了几个黑洞。 一行人忙迎了上去,却见皇帝跑出昭阳殿没几步,整座大殿便轰然倒塌,砸下来的牌匾直离着他有半步只遥远。 封凰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忙将他搀扶起来,却见他脸色惨白,手里却紧紧的攥着一个手臂般长短的铁盒子。 众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能连人带东西的一起放在龙撵上,也顾不得火势了,只赶紧将他送到了金銮殿内。 林萼华急的是坐立难安,等太医诊治完之后,她忙问道:“皇上如何了?” 太医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不过是呛了几口烟,没有什么大碍,微臣这就写一道温和的药方 子,服侍皇上用下便是。” 听到封凰安然无恙,林萼华重重的松了口气,便赶紧叫宫女们去熬药,然后又生怕众人吵到了封凰,便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 她拧着热帕子擦拭着封凰脸上的脏污,待擦拭手的时候,他紧紧攥着的盒子慢慢的落到了床榻之上。 林萼华一刹那间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能让他这样不顾性命的去找。 她慢慢的将那铁盒子拿在手里,心口紧张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刻跳出来一般。 那盒子上还带着未散去的余温,将她的手指烫的通红。伴随着“吧嗒”一声盒子被打开,却见里面竟然是虞折烟的那张画像。 只是那张画像隐隐的有些发黑了,但是那张明媚的脸,却如同锋利的针,狠狠的从眼睛窜到她的心口。 待她从金銮殿内出来,却见太子满脸担忧的站在殿外,因为她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打扰,连陌殊也被拦到了门外。 见到她出来了,陌殊也顾不得太子的礼仪,只急道:“母后,父皇如何了?” 瞧着这个孩子,林萼华不由得想起来那张画像上的女子,竟是那样的刺眼。 她的声音不像是往常一样的温柔,似乎与太子之间有了隔阂,“无碍,已经服下药了,只怕一会子便会醒了,你回东宫念书去罢。” 陌殊十分的担心自己的父皇,见母后这样的说了,也不敢反驳,只恭恭敬敬的称“是。”然后转身便走。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林萼华的声音却再次的传来,,“听侍奉你的太监说你想要出宫是吗?” “回母后的话,儿臣只是听闻母亲在宫外过的艰难,只想去看看。”陌殊便是在聪慧,也不过是个孩子,有些不该说的话,却没有隐瞒。 听到这样的话,皇后的眼底有一抹的厉色划过,随即却笑道:“难得你孝顺,本宫会让人去瞧瞧你母亲去,自然不会让她受苦的。” 陌殊欣喜不已,“谢母后。” 待陌殊走后,谷焦也搀扶着皇后往自己的寝宫里走。 他毕竟是皇后的心腹,如何猜不出自己主子的心思,“娘娘,太子殿下如今年岁还小,自然不知道将来要去依靠谁,将来定然会懂得的。” 皇后只是依旧迈着莲步往宫中走,而就在经过贤贵妃的寝宫的时候,隐隐的见几只乌鸦在殿上盘旋,然后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死了,本宫不觉得高兴。而那个女人死了,本宫一定会万分的高兴的。”她启唇淡淡的说了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 虞折烟在城墙下一直等到天色发黑,还没有离开。 顾玠从城墙上下来,走到茶棚里,却见虞折烟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如蝶的睫毛紧紧的闭着。 寒风呜呜的吹着,他生怕她受了寒,忙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虞折烟似乎被吵到了,只慢慢的睁开眸子。因为天色黑沉,她瞧不见他的脸,只瞧见那如星辰一般璀璨的眼睛,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 “几时了?”虞折烟瞧着漆黑的天,不由得错愕的拍了拍脑门,“白奉说让我天黑之前回府的,没想到竟然睡着了,回去又不知道该如何了?” 顾玠见她如此慌张的模样,不由得笑道:“这承国公府都是咱们的,你才是主子,谁敢说什么。” 虞折烟不由得叹息,自己在承国公府里活的脸个粗使的丫鬟也不如了,哪里行能称得上是主子。 顾玠说完便牵着她的手往承国公府的方向走,月辉将两个人的背影拉的很长。 虞折烟和顾玠回到承国公府的时候,却见白奉已经守在了府门外的拐角处,因为挨了打,脸上还隐隐的有几道淤青。 见了虞折烟,他气急败坏的道:“就知道你不靠谱,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几个时辰。” 虞折烟这才发现他的脚下有几包东西,都是今日要出府采办的东西。 毕竟自己理亏,虞折烟也不敢辩白什么,只淡淡的道:“今日原是我的不是,就在给大爷赔罪了,您放心,下次绝不会让您再受半点的罪。” 顾玠倒是头一次见虞折烟这样低声下气的给人赔罪,不由得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便是让你等 几个时辰,便是等几年,都是抬举你。” 白奉见顾玠这样袒护做错事的虞折烟,不由得心里开始愤懑起来了,却因为惧怕顾玠,只赔笑道:“姑奶奶,我知道错了,您便饶了我罢。” 瞧着他的样子,虞折烟不由得“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顾玠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伤口来,皱眉问道:“你这又在哪里惹下风流债了?” 白奉自然知道今日闹出来的事情不能让顾玠知道,否则自己的小命便保不住了,忙呵呵一笑,只应了下来。 然而待虞折烟和顾玠回到府邸里,却听见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那笑声清脆,倒是十分的让人喜欢。 虞折烟不由得皱眉,承国公府里都是封凰送来的人,都是安稳妥帖的人,倒是没见过这么一个张扬的女子。 然而她正愣神,却见虞折霜慢慢的走了过来,身边的丫鬟手里还提着灯笼。 而她的身边,却站着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头上梳着飞天髻,自然有几分风韵的。 见到了顾玠,虞折霜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算着时辰夫君便要回来了,这才迎了出来,没想到竟这样的巧。” “找我做什么?”顾玠的声音里满是厌恶,即便再众人面前,依旧不给虞折霜留半点的颜面,“ 还不快滚。” 谁知虞折霜并未气恼,只是对身边的那个俏皮的女人道:“还不快给夫君请安,以后你一定好生的侍奉。” 那女子向前一步,然后规规矩矩的弯了弯身子,“妾身海棠给大人请安。” 虞折烟只站在一旁瞧着这场闹剧,只听了这女子的名字便知道她的出身了,原来京城的青楼给女子起名字,都是那花儿草儿的,俗气的很。 顾玠直视着虞折霜,“你这是要闹什么?不会是装贤良大度,给我送女人?” 虞折霜并不反驳他的话,“您不是厌恶妾身吗,那妾身自然会找人侍奉子您的身边,这是青楼里的花魁,您当初不是最喜欢这些的吗?” 顾玠却并没有气恼,只是慢慢的走到了那叫海棠的青楼女子身边,然后用骨节分明的手狠狠的捏起她的下巴。 “果然是个美人,知我心者,可当真是你虞折霜。”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满意。 说着他拉着她女人的手,便往自己的院子的方向走。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女闹翻 虞折烟从未想过冬琅会抛下她,满脸风光得意的和旁人一起离开,甚至都没有瞧她一眼。 被他原本攥的有些温热的手,渐渐的冰冷一片,她下意识的喊了句,“冬琅。” 她的声音沙哑,好像在等待一个解释,但在众人看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顾玠慢慢的站住了,只慢慢的转过身来,十分随意的瞧了虞折烟一眼,只拉着那美人的手消失在漫漫的长夜之中。 虞折烟清楚的听见了身边传来的讥笑声,就在那一刹那眼眶变得微红。 而就在这时,她的姐姐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瞧见她此时的狼狈,眼底竟有满意的神色。 “我比你更了解他,不过是一个整日花天酒地的男人,当初能将一个青楼的女子娶到府邸里来做姨娘,今日难道还以为他真的对你死心塌地。” 虞折烟眼眼底的湿意狠狠的逼回去,“冬琅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 她的声音里带着薄凉,“折烟,你以前很漂亮,可如今和那些与花样年华的女子想比呢?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女人罢了。” 虞折烟还未从顾玠方才的淡漠的眼光中回过神来,好似丢了一缕魂魄似得。 不知何时虞折霜已经走了,素柳满脸的得意,对虞折霜道:“今日的衣服还没洗好呢,一会洗好了才能睡。”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却还安排她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变相的折磨罢了。 可她却并没有反抗,甚至十分温顺的去了后院的井水边。 她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还带着冰渣,她红肿的手伸进去却好似没有一丝感觉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比木盆里的水更凉。 而就在这时,阿诺却跑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她的贴身丫鬟。 “阿娘——”阿诺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头上绑着的红绸也随风而动,看起来十分的俏皮可爱。 看见自己的女儿,虞折烟酸涩的心里终究是好过了一些,这才笑道:“天这样的冷,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诺一下子钻进虞折烟的怀里,用细白的脸颊蹭着她的胸口,“阿娘,为什么您要在这里洗衣服,您的手是全天下最漂亮的,怎么变得这样的难看。” 瞧着虞折烟红肿的手,阿诺的小嘴一瘪,竟哭了起来,“爹爹为什么不管您,为什么他们都说您是奴婢,为什么?” 虞折烟不知道如何跟自己的女儿解释,心里也不难猜测出是哪个乱嚼舌根的东西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胡言乱语了。 就在这时,阿诺急匆匆的跑走了,一边走一边哭的可怜。 虞折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儿,而自己要洗的衣服还有满满的一盆。 她才拧干盆里的衣服,这才发觉事情远远不对,阿诺跑走的方向不是回自己院子的方向,竟然是顾玠的院子。 虞折烟心内一紧,若是那丫头看见顾玠和旁的女人在一起,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她赶紧扔下手里的衣服,急匆匆的追了过去。 阿诺离开虞折烟之后,只奔着顾玠的院子去了。这些时日娘亲和爹爹待她越发的冷淡,甚至都不去看她一眼。 待她去了顾玠的院子里,却见主屋内灯火通明,隐隐的传来爹爹的笑声。 她见房门还敞着一个缝隙,一下子推门进去了,却见自己的爹爹坐在桌子前,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正靠在他的肩上,两个人正是风月情浓。 阿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随即嚎啕道:“爹爹怎么跟狐狸精在一起了,难道不要阿诺和娘亲了吗?” 顾玠酒意正浓,见阿诺毫无规矩的闯了进来,不由得勃然大怒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这样的话究竟是谁教你的?” 阿诺哭的好生可怜,只冲到桌前,抓起还温热的酒,全泼在了那海棠的身上。 “她就是坏女人——坏女人——” 顾玠脸色铁青,怒道:“你这丫头都是被骄纵坏了,如今越发的了不得了,今天便打死你,省的你将来欺师灭祖,辱没了我顾家的门楣。” 那海棠也被他脸上的暴怒给吓坏了,忙娇媚道:“冬琅,无妨的,不过是小孩子胡言乱语几句,妾身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顾玠脸上的怒气却没有消减半分,却抓起放在架子上的鸡毛掸子,便毫不客气的往阿诺的身上招呼。 屋内传来了阿诺的哭声,外面的那些侍婢也忙进了来,一眼见到阿诺正挨打,忙吓得目瞪口呆。 倒是白珠儿胆子大,忙冲了上去,拉住了顾玠的胳膊,哭道:“爷,小姐年纪还小,可禁不起您这样的打。” 虞折烟刚冲到院子里,便听见了阿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吓得忙冲进屋子里去。 却见阿诺被白珠儿护在怀里,顾玠手里还攥着鸡毛掸子,想必这孩子挨了打。 顾玠不曾瞧见虞折烟已经进来了,见有人拦着,便打的更凶很了,“都给我让开,今日我便打死这个孽障。” 说完他又往阿诺细细的胳膊上打了两下,阿诺也被吓的傻了,连哭也不敢了。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和痛苦。 “住手。”因为跑得太过匆忙,虞折烟的声音里还带着喘息。 阿诺见自己的娘亲来了,忙从白珠儿的怀里出来,一边撕心裂肺的哭着,一边往虞折烟的怀里钻。 “阿娘,爹爹要打死我。”她瘦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那双小手也紧紧的攥着虞折烟的衣服。 顾玠见虞折烟来了,脸上的怒气没有消减半分,反而更加的火冒三丈,“都是你这样娇惯的她,如今打死她一了百了。” 虞折烟蹲下身子将阿诺死死的搂在怀里,那双眸子直直的瞧着顾玠,竟没有半丝的畏惧,“今日你便将我们娘俩都打死了。” 顾玠听到了这话冷笑着道:“还当真以为我不敢处置你了不成?” 而就在这时,屋内的丫鬟们都跪在了地上,忙给虞折烟和阿诺求情。 “你给我滚。”顾玠将手里的鸡毛掸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狠狠的砸在了虞折烟的脚面上,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给我滚。”顾玠指着房门,“别让我再瞧见你们娘俩。” 虞折烟瞧着眼前的顾玠是那样的陌生,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明明两个人从城门处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还是那样的亲昵,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眼底的伤痛越发的盛,她将怀里的阿诺抱的更紧,然后抱着女儿便往外面走。 她还没有踏出房门,便听见那海棠娇媚的声音,“爷,您别生气,喝杯酒。” 顾玠朗朗的声音传来,“要是天下的女人都像你这样的讨人喜欢,哪里还有气可生。。” 待她将阿诺抱回她自己的屋子,忙查看她身上的伤口,却见细白的皮肤上一道道的红痕,肿的很高。 阿诺哭的喉咙都哑了,“阿娘,他不是阿诺的爹爹,阿诺再也不喜欢爹爹了。” *********** 虞折烟将阿诺打发睡下已经是深夜,想着自己女儿身上的伤口,她趴在床榻声还是不断的掉着眼泪。 似乎想要将这些时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她哭的连枕头都湿漉漉的。。 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手落在了她的后脑上,然后是顾玠带着愧疚的声音。 “傻子,还哭呢?”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他在演戏 她瘦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似乎经受了极大的委屈,听到了他的声音,慢慢的抬起头来。 顾玠见她一双水眸里满是泪珠,只觉得心如刀绞,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她硬生生的给打断了。 折烟,你… 虞折烟抓起身边的软枕,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你何苦来管我的死活,还不快去找你的佳人去? 顾玠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呛死人了。 听到他这样揶揄打趣的话,虞折烟不由得火冒三丈,只怒道:“今日连阿诺都打了,你莫非过来也是折磨我的,不如索性打死我,大家一了百了。” 见她如此的大动肝火,顾玠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收敛,“我是为了咱们的将来,只有孤注一掷,才能让那些人钻进牢笼里。 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虞折烟不由得心内一紧“冬琅,你究竟要算计谁?” 顾玠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眼底满是冷然,“这些事你不必掺和进去,你记着那海棠是咱们的人。” 她知道他背后酝酿了一个惊天的阴谋,甚至不惜伤害阿诺。 她只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一股悲凉由心底而出,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放手一搏。 屋内的红烛不断的摇晃着,将他们两个人的脸也映衬的隐晦不明。 顾玠将虞折烟搂在怀里,她湿漉漉的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过了良久,她喃喃道:“冬琅,我怕。” 过了良久,虞折烟才依依不舍的将从他的怀里出来,借着昏暗的月光,虞折烟隐隐的瞧见了他穿着粗布的衣衫,竟然是白奉今日穿的那一件。 ……… 屋内的火烛俱灭,夜晚深沉的好像随时都能将一切吞噬进去。 虞折霜坐在冷岑岑的床榻上,半点睡意也没有。 而就在这是素柳进了来,连房门也没有敲一下,直直的就闯了进来。如此寒冬腊月,她却是满头的大汗。 而她漆黑的眼底,却满是兴奋和紧张,甚至带着几分献媚讨好的神色。 什么事?虞折霜脸上带着不悦,怎么连规矩都忘了? 素柳忙道:“夫人息怒,奴婢是来向您禀告的,刚才奴婢瞧见那白奉进了咱们东厢房的屋子。” 虞折霜脸上刚开始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可瞧得仔细?” 素柳拍着胸脯保证道:“奴婢看的清清楚楚,连衣服都是白天的那一件,奴婢早就发现他们两个 人有古怪,若说没有私情谁也不信。” 虞折霜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果然是我的好妹妹,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夫人,依奴婢之见,这就多叫一些人过来,捉奸在床。”素柳忙出着主意,毕竟这件事是她发现的,若是利用这个机会将虞折烟搬倒,她便是头等功臣。 虞折霜眼底有一丝的松动,可转念一想,随即道:“这件事先不能声张,这几日你偷偷的盯着虞折烟,千万不能让她发现。” 素柳忙点头称“是”。 虞折霜沉吟了片刻,这才道:“明日我要和陆大人商议,定会将这件事闹大,让顾玠也无法包庇她。” 说完她径直的往外屋的佛像跟前走去,然后拿出三根香插在香灰上。 素柳忙道:“夫人,您的香还没有点呢,怎么放在香炉里了?” 虞折霜眼底满是冷然,“自然有点的时候,这里日也不必清理香灰了。” 外面的天色越发的沉,只隐隐约约听见寒鸦在屋顶上叫着,凄厉的好像婴儿的啼哭声。 因为府邸里要节省,所有的人都要来虞折霜的屋子里来吃饭。第二日天色微微的发亮,顾玠便带着自己的新宠过来了。 虞折霜命人将那海棠买进府邸里的,所以那海棠便是再轻狂,也是对虞折霜带着几分恭敬。 但在青楼里呆的久了,又岂能不沾染上那轻浮的举动。 虞折霜故意将自己的妹妹叫进来侍奉,自己也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罢了,无论谁赢了谁,对她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 虞折霜偷偷的瞧着自己的妹妹,却见的眼睛里有些暗淡,更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必是昨日伤心至极了。 而此时顾玠和那海棠正往屋子里走开,已经有丫鬟为两个人撩开门帘子。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两个人已经是如胶似漆,缠绵悱恻,几乎旁若无人一般。而海棠更是满脸的春风得意,将轻狂都写在了脸上。 两个人进了屋子里来,顾玠的眼睛根本瞧也不瞧虞折烟一眼,好像他真的不过是轻狂的风流浪子罢了。 虞折烟瞧见两个人进来,顿时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这顿时让一旁的素柳满脸的得意。 “还不快去将茶水给端上来,新夫人要敬茶了。”素柳吩咐着,声音里满是狂傲,“耽搁了事情,看夫人怎么惩治你。” 此时那海棠不悦的眼光扫了过来,似乎还在未昨日打扰她与冬琅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虞折烟这才去茶水房将刚沏出来的碧螺春端了过来,却见那海棠跪在地上,忙将茶水递了上去。 那海棠伸手便来端那托盘里的瓷碗,谁知那纤纤玉指才将茶碗端起来,便又狠狠地摔下来。 她怒道:“怎么这样的烫,你想烫死我不成?” 打翻的茶水一大半都落在了虞折烟的胳膊上,一阵火辣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强咬着牙,不 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隔着衣服都被烫的这样的厉害,看来这个海棠真的没有陷害自己,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来。 往日茶水放沏的茶水总是要搁置一会子才送来的,她却拿来滚烫的茶水,看来自己的一时粗心大意,竟着了人的道。 而她身边的素柳满脸的得意,若说这件事不是她做的,谁也不信。 虞折烟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顾玠的身上,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她清楚的看见了他眼底的心疼和无奈。 而他却满脸担忧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拉过海棠的手细细的,查看起来。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复仇开始 那海棠用撒娇的口气道:“冬琅,好疼。” 却见她细白的手上早已是通红一片,她的眼底还隐隐的带着泪花,看起来楚楚可怜。莫说是男人,便是女人瞧见了,也是满心的心疼。 虞折烟不由得佩服这个女人撒娇的样子,看来是真的有手腕,否则虞折霜也不会撒下大把的银子,将她买回府邸里来了。 顾玠将她细白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呵着气,“美人,可还疼?” “您这一吹就不疼了。”海棠笑的妩媚,“爷竟比大夫还厉害。” 虞折霜却不曾去瞧那风月正浓的一对人,只是细细的打量着虞折霜,似乎想要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 终于顾玠满脸怒气的向虞折烟瞧来,然后随即冷笑道:“我知道你打了什么歪心思,还不快给我滚。” 虞折烟将地上的碎瓷捡起来,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她其实根本没有心思理会顾玠是如何待她的,只是她不断的去琢磨,顾玠不惜拿着海棠做棋子,究竟想要对付的是谁。 是自己的姐姐,还是那陆阁。她自诩了解顾玠至极,却还是猜不透他此时的筹谋。 如此闹了一场,顾玠也没有了兴致,只轻轻的将海棠搀扶了起来,连敬茶也免了。 今日顾玠的心情却是难得的好,连带着给虞折霜也好眼色了,即便还是往常的几道菜,即便是厨子多放了盐,顾玠却没有嚷嚷着是喂猪的东西,但是十分津津有味的吃着。。 虞折霜依旧是细嚼慢咽的吃着,只是偶尔吩咐着丫鬟给自己布菜。 而那海棠却毫不顾忌的亲子给顾玠碗里夹菜,然后笑着极美,“冬琅,你尝尝这个。” 顾玠总是笑眯眯的吃下,然后旁若无人的跟那海棠说着悄悄的话。 很快一顿饭就吃完了,白珠儿将他的铠甲送了过来,然后又备下茶水让他漱口。 待顾玠忙完这一切的时候,虞折霜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只恭恭敬敬的道:“冬琅,不知要让海棠妹妹安置在哪个屋子里,我这就叫人去收拾出来。” 顾玠轻轻的在海棠的脸上捏了捏,似乎十分依依不舍的要去当差,“何必要收拾屋子,以后只睡在我的屋子里。” 虞折霜脸上不由得露出错愕的神情,连她也不曾想到,顾玠竟然会如此的宠溺一个女人,“是”。 顾玠低头又在海棠的耳边轻声的呢喃了几句,那美人露出娇羞的样子来。 他这才抬起头来,对虞折霜吩咐,“从账房上支出一千两银子来,给海棠置办一些东西出来。” 如今府内拮据的很,他却如此的奢靡,可她还是点了点头,“是。” 很快顾玠就去当差去了,屋内只留下虞折霜和海棠两个人,所有的丫鬟都被支走了。 而虞折霜却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里的佛经,这原本是顾老夫人留下的东西,如今倒让她爱不释手起来。 海棠在一旁如坐针毡,这才笑道:“夫人,这男人我见多了,都是喜新厌旧的,妾身以后还是要仰仗着夫人的,唯您马首是瞻。” 虞折霜似乎故意冷落着她,见她将这样的话说了出来,不由得眼神变得阴鸷起来,“本夫人既然能将您从那人间炼狱里救出来,也有给你送回去的本事,以后你若恃宠而骄,我自有一万种法子收拾你。” 海棠吓得跪在地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妾身不敢,妾身一定乖乖的听您的话。” 虞折霜脸上的冷然才渐渐的散去了,随即道:“昨日冬琅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昨日一直和妾身在一起,片刻都不曾离开。”海棠满脸的坦诚,半点撒谎的模样也没有。 虞折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几日你好生的陪着冬琅,有任何的事情都要向我禀告。” 海棠忙磕头答应。 虞折霜瞥了一眼她烫红的手,眼底划过一丝阴险的神色,“以后你是府邸里的姨娘,不能被一个通房丫鬟欺负了,若以后她再为难你,您便拿出主子的架势来,只管训斥她。” “莫非那女人是故意刁难我的不成?”海棠满是的气恼,“昨日她和她的女儿也是故意闹的罢。” 虞折霜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并未回答她的话,但留给她的沉默,便是默认了这件事。 很快那海棠便气急败坏的走了,那张小脸上露出了要吃人似的模样。 海棠径直的去了后院,却见虞折烟正拔着地上的枯草,那双臃肿的手已经通红,隐约见那冻伤的地方已经化了脓。 虞折烟听到了脚步声,虞折烟慢慢的抬起头来,眼底似乎带着一丝的冷然,“你来做什么?” 海棠的绣鞋一下子踩在了她的手上,但是并没有用力,只听她故意大声的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若再打扰我和冬琅,我绝不会原谅你。” 虞折烟眼底有一丝的错愕,但却瞧见墙角处隐隐有一个人影,在悄悄的盯着这里,虞折烟顿时明白了几分,“奴婢不敢。” 那海棠又说了一番话,只将虞折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直到那墙角的人影离开,她在停住了。 “夫人,得罪了。”她的脸上只有平淡,连声音都带着谦卑,“奴才迫不得已,还请您见谅。” 虞折烟慢慢的站起身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故意来到承国公府的,你与顾玠早就认识。” 那海棠毕恭毕敬的道:“奴婢原本就是主子安插在京城的眼线,来这承国公府,也不过是主子的命令。” 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很快那海棠便走了,虞折烟早晨被烫伤的手腕还隐隐的作痛,尤其是被冷风一吹,火辣辣的疼痛,蔓延上来。 她坐在是石凳上,冷风将廊下的鸟笼子吹的左摇右摆,昔日关着天下最珍贵鸟儿的笼子,如今住 剩下半指深的灰尘。 “呦,这是谁家的美人,在这里伤感春秋。”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虞折烟不用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连头也没有回,“白奉,若是你来嘲笑我现在的狼狈的,那你便成功了。” 白奉径直的坐在她的对面的石凳上,那双狭长的眼睛盯着虞折烟,“许久不见你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十分的想念。” 虞折烟狠狠的扫了他一眼,也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年纪小的时候便处处受气,如今大了,还有什么忍不得的。” 白奉却并未再接她的话,只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双鞋子来,然后笑道,“这鞋子上空荡荡的,劳烦你帮我绣个花样。” 虞折烟狠狠瞪他,“你还真当我是你家的奴婢了,咱俩不过是泛泛之交,你却使唤起人来了。” 白奉的眼底有一丝的算计划过,却旋即道:“我是拿药来换的。” 说完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瓷瓶,然后放在了她的面前,“最上好的金疮药,千金难寻。” 虞折烟知道这笔买卖可以,不由得笑了笑,这才将药和那鞋子拿走了。 然而她正我那个屋子里走,却被经过的素柳给拦住了,却见她手里拿着鞋子,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虞折烟生怕她瞧出什么,毕竟他们都是封凰安排进府内的,这些人中自然会有封凰的眼线。 “呦,这还想给爷绣鞋子啊,如今爷都不会拿正眼瞧你,你却打起这样的主意来了。”素柳冷哼一声,便只管去了。 虞折烟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她竟然误以为这是绣给封凰的。 然而素柳离开之后,便急匆匆的往虞折霜的屋子里去了,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 只见虞折霜的眼底有一丝的狠绝划过,然后端起茶盏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去转告陆大人,咱们今日便动手。” 虞折霜果然按照顾玠离开时候的吩咐,从账上支出一千两银子来,给海棠添了一些首饰。 那海棠果然千恩万谢的过来谢恩,即便天色已经黑了,她还是盛装打扮,又添了几股妩媚多情,而她弯弯的柳叶眉,更显得俏皮可爱。 这样花样年纪的女孩子,还有谁不去喜欢,也难怪顾玠只瞧了一眼,便亦是万般的爱慕。 海棠只在虞折霜的屋子里说了一会子的话,便听见外面传来了绿珠儿的声音。 “海棠夫人,爷回来了,见不到您正恼着呢?” 海棠的脸上溢出一丝的娇羞,“妾身先回去了。” 虞折霜慢慢的点了点头,而海棠却毕恭毕敬的倒了杯茶给她,然后跪在地上道:“妾身谢夫人的栽培,妾身敬您。” 听到她如此的话,虞折霜的眼底露出一丝的笑意来,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 ************ 低矮的厢房内,冷的如同冰窖一般,如今虞折烟的日子越发的难熬,连她的炭也被克扣了。 她给白奉正绣着鞋子,乌黑的缎面上是一只老虎,威风赫赫的模样。 虞折烟正拿着白线勾着虎须的时候,屋内西北的窗户一下子被人打开,随即一个黑影跳了进来。 她不由得吓了一跳,那细针也戳在了她的指肚上,洇出一片血迹来。 待看清来人之后,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随即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嘴里慢慢的吸吮,随即一股腥甜充斥着她的鼻息。 “你就不能轻一些吗,若是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闹出什么祸端来。”她的声音来带着娇嗔,那双水眸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顾玠道:“我现在还怕有人瞧不见,坏了大事呢。” 虞折烟不由得满脸的疑惑,待她正要开口询问,便听见他道:“你屋内这样的黑,你却绣东西,岂不是要伤了眼睛。” “这原是白奉要的东西,只想早早的忙完了还给他便是。”虞折烟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顾玠却淡淡的笑,“将来总有收拾那厮的时候。” 其实虞折烟刚说完刚才抱怨的话,便已经后悔了,若是顾玠知道自己给白奉绣鞋子,又得打翻了醋坛子般的闹起来。 可他好像并未在意这些,只是满脸心事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玠漆黑的眼底似乎在极力的隐瞒着什么,然后他慢慢的倒了杯茶,递到了虞折烟的手里,“别忙了,喝杯茶歇歇罢。” 她屋子里的茶水早凉了,喝下去只怕会伤了身子,便摇了摇头,“我不渴。” 谁知顾玠却自己一把喝了进去,然后俯下身子吻住虞折烟的朱唇,将那茶水顺着她娇嫩的唇畔,递送了过来。 虞折烟才咽下去,便感觉身上一阵天旋地转似的晕眩。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顾玠的栽赃 她身子渐渐的软了下去,连手里绣了一半的鞋子也落在了地上,沾染了灰尘。 顾玠见她的身子直直的往后跌了去,一下子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用复杂的声音道:“我在茶水里下了药,莫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虞折烟连开口质问他的力气也没有了,那双玛瑙似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然后渐渐的暗淡下去了。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顾玠冰冷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然后道:“睡醒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他慢慢的将她放在枕褥之上,袖子上的锦缎那样的冷,摩挲着她冰冷的脸颊。 虞折烟知道他要对谁下手了,是她的亲姐姐。果然顾玠是最了解她的人,她们姐妹二人是有恩怨,但她绝不会狠心将虞折霜推入万丈深渊。 ************ 素柳按照虞折烟的吩咐,只瞧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悄的进了虞折烟的屋子,便急忙去给陆阁送信去了。 那陆阁因为这些时日抓不到顾玠的把柄而有些气恼,只想着若今日之事能成功,那顾玠的颜面将会尽失。 那陆阁早就备好了一切,待素柳送信过来,便领着一群人直奔着虞折霜的院子里来了。 虞折霜院子里的小厮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见陆大人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的过来,忙吓破了胆子。 那守门的小厮惊恐道:“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陆阁摸了摸自己半白的胡子,细长的眼睛微微的一挑,然后道:“刚才有人禀告说闹了贼,跑到你们院子里来了,为了阖府上下的安危,即刻搜查。” 那小厮忙道:“奴才即刻去禀告夫人。” 陆阁冷笑道:“当你禀告之后,那贼人早就跑了。” 说完他冲着身后的人晃了晃手,便即刻有几个小厮上来,一把将那人拉扯到一旁,然后拿着布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的声音。 然而他却并没有搜索别的地方,指着虞折烟的东厢房便道:“搜。” 很快那凶神恶煞的小厮便毫不顾忌的将房门一脚踹开,却见屋内一片昏暗,只是那唯一的狭小的桌子前背对着众人坐着一个人。 而即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那个人已经挺拔的坐着,连头也没有回。 陆阁也是个狡诈的人,见到这幅情形如何不知道自己着了道,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 而原本吩咐好的奴才却哪里瞧得出其中的变化,只按照陆阁的吩咐,怒道:“窃贼就在这里,快将他拿下。” 那小厮们因为顾忌着打草惊蛇,连灯笼也没有提一个,只见屋内有男人,便以为抓到了证据。 而此时那背对着众人的男人却慢慢的转过头来,窗外凉凉的月色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的一清二楚。 顾玠瞧着众人,只冷笑道:“你们口里的窃贼便是我不成?” 那陆阁知道今日闹得动静太大,若闹到皇帝哪里自己也未必讨的了好果子,忙道:“原来是顾大人,只是手下人来报,只说瞧见窃贼往这屋子里来了,没想到竟然是一场误会。” “哦?是吗?”顾玠的声音里带着嘲弄,“既然瞧见了来这个院子里,索性大家都搜一搜才是,如今我们承国公府的东西都不值什么银子,若是丢了陆大人的东西可如何是好。” 陆阁下意识的觉得其中定然有诈,如今既然计划落空,便只想着抽身。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的喧闹声,却是白奉跑了进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陆大人,奴才瞧见一个黑影往主屋那里去了,只怕是您要找的窃贼。” 他这才相信,那白奉早就个顾玠勾结在一起,没想到自己只听了虞折霜的话,便一时也被算计了进去。。 那陆阁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按照他和虞折霜的约定,此时她已经过来了,以后她也会进宫向圣上禀明这件事,如此才更将虞折烟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顾玠已经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赶紧去抓贼。” 陆阁已经骑虎难下,却也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带着众人往主屋内走去。 一行人才到了主屋前,却见素柳正趴在窗户上,十分慌乱的往屋子里面瞧,见到众人来了,忙慌 慌张张的站好。 “你家夫人还没有起来吗?”顾玠的声音里满是阴冷,“还不快将她叫起来。” 素柳也是摸不着头脑,她原本送完信回来复命的,可虞折霜的屋子从里面反锁,她如何叫也不答应。 “夫人只怕已经睡下了。”她赶忙解释起来,然而心底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顾玠的声音里带着森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都没有醒,只怕是被那盗贼挟持了,你们还不快将那们给踹开。” 那素柳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下子吓傻了,忙道:“根本没有什么窃贼——”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阁一下子给打断,“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还不快住嘴。” 此时已经有小厮将房门给踹开了,那素柳忙我那个屋内跑去,一边急道:“夫人,夫人——” 她是第一个冲进屋子里去了,然而后面的人,还没有踏进门去,便听见了素柳一声的尖叫声。 很快所有人都冲进了屋子里,便是很宽敞的屋子也被挤得水泄不通,此时已经有人将屋内的蜡烛点燃,屋内床榻上情形被人呢瞧得清清楚楚。 只见虞折霜和一个男人躺在床榻上,满地落着的衣衫。没想到竟然瞧见了这幅情形,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错愕。 陆阁心底也是震惊的很,此时他已经大彻大悟了,没想到顾玠竟这样的豁的出去,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就为了要除去这个女人。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顾玠昔日的冷漠和绝情他是见识过的,只怕是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他也无动于衷啊。 此时床榻上的那对人已经醒来了,虞折霜见自己浑身不着寸缕,而屋子里又有无数的人,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的扯住被子,紧紧的盖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而那男人也满脸慌张的从床榻上起来,捡起地上的衣衫囫囵的穿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楚这个男人,身形高大,面容也算得上俊朗,而众人竟从未见过,只怕是从外面悄悄的入府私会的。 其中只有几个小厮直到是着谁的奸的,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竟抓到了正室的夫人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 那男人吓得跪倒在地,然后道:“大人们饶命,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说在承国公府里寂寞的很,让我进来陪她,还说将来跟我远走高飞。” 顾玠的声音森然,咬牙切齿的看着虞折霜道:“贱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虞折霜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死命的攥着手里的被子,然后凄厉的喊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不过是胡言乱语。” 那男人听了这话,忙转过头来,“夫人,您说过您爱我的,说要生生世世的跟我长相厮守的。” 虞折霜脸色惨白的好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胡说,谁让来陷害我的。” “夫人,如今我们活不成了,我这就去奈何桥便等着您,我先走一步。”说完他拼命的往一旁的 石柱上撞去,顿时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众人未曾想这男人竟这样的一心寻死,待反应过来忙上来查看,而此时却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呼吸。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棋差一步 虞折霜显然也被此时的情形吓得不轻,她原以为自己费心的算计,至少能将虞折烟这个绊脚石彻彻底底的除掉。 她太了解顾玠了,即便他厌弃了一个女人,也绝不会容许那个女人爱上旁人。 顾玠的脸深沉的有些可怕,在外人看来,他丢尽了颜面,理所应当的应该生气。 虞折霜看着那已经死去的男人,还有一双双讥笑的眼睛,她一刹那全都明白过来了。 若这一切不是顾玠安排的,他岂能会明知道自己这样的狼狈,还带着一群人围观在这里。 她满脸的骇然骤然退去,那双眼睛很快后恢复了平淡,“冬琅,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男人,我要去见圣上,自然请他给我做主。” 听到“圣上”二字,顾玠的唇畔微抿,牙齿也被咬的“咯咯”作响。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也配去见皇上,我这就清理门户,改日皇上怪罪下来,我去自领。”顾玠是何等狡诈的人,岂能留给她翻身的机会。 那虞折霜忙满脸乞求看向陆阁,只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 可陆阁知道事情闹大了,这结局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如今他也只想着保全自己。 倘若真的闹得皇上跟前去,虞折霜一定会将两个人勾结的事情说出来,那时候封凰岂能放过他。 他心底里也自然不愿意虞折霜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而一旦虞折霜死在了这里,便没有人会将那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去,而且顾玠也很可能因为弑妻而被降罪。 既然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他又何必多管闲事。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子,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是你们承国公府的家事,我这个外人便不能插手管了。” 听到这话,虞折霜最后的一线生机也这样的断送了,不由得凄厉的道:“你——” 顾玠也不想夜长梦多,只想着尽快将这个女人弄死,便对那府邸里的小厮道:“给我杀了她。” 小厮们便面面相觑,只有几个跃跃欲试的要上来,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扯下的绸带。 虞折霜后背手心陡的冒出了一层的冷汗,她的眼睛里有寒芒闪过,“本夫人是皇上封的顾家嫡夫人,你们谁敢动手。” 众人听了这话,也只得后退了一步,再也没有一个敢上来的了。 顾玠的脸笼罩在摇摇晃晃的烛火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杀意,“那我便亲自处置了你。” 说完他伸手便抓起了那线篓里置放着的剪刀,嘴上噙着笑,却透着无尽的血腥。 虞折霜想逃跑,可未着寸缕的身子岂能从锦被里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锋利的剪刀逼着她的喉咙而来。 他离着她越来越近,她几乎听见了他冰冷的呼吸声。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尖细的声音一起传了过来。 “慢着——”话音刚落,却见刘玄武匆匆忙忙的赶来,藏青色的太监袍里带着风,额头上也满是细汗。 他可是御前的人,如今他来了,显然是皇上也知道了这件事了。 顾玠的手指“咯咯”作响,他知道自己动不了手了,筹谋已久的计划竟然功亏一篑了。 刘玄武越过众人走进了屋内,却见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有在床榻上瑟瑟发抖的虞折霜。 待他精明的眼睛落在虞折霜身上的时候,下意识的嘀咕道:“怎么是你?” 他的声音很低,可顾玠却听得仔细,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刘玄武奉命是来救虞折烟的,封凰还以为今日闹了这样大的动静,是为了虞折霜。 那陆阁也满脸的担忧,忙恭恭敬敬的走了上来,对刘玄武道:“刘公公怎么来了。” 陆阁毕竟是在封凰面前最得意之人,自然是有一番手腕的,见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便不痛不痒的道:“这件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圣上,自然不能私下处理的,各位大人尽管跟着奴才进宫面圣。” 顾玠手上的剪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屋内的众人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顾玠的声音带着森然,甚至还有不甘,“皇上治理天下,却还关心我承国公府的家事,可真是受宠若惊。” 顾玠和陆阁一起进宫的,还有虞折霜也一并去了。 此时天色已黑,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更显得萧索,只有这一行的人马踩着地上的薄雪,踏破了皇城 的宁静。 他们是从北门进宫的,守城的侍卫将还厚重的城门打开,放了一行人进去。 此时封凰已经等在了金銮殿里,他却只宣了虞折霜和陆阁进殿,只留着顾玠一个人站在风雪中。 而进殿的两个人却各怀心思,却因为有刘玄武在前面,也不敢悄悄的商量对策。 他们也不知糊涂的人,自然也知晓既然顾玠能派人去,说不定将他们的计谋早就知晓的一清二楚了。 虞折霜在进殿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扭头瞧了一眼站在玉栏前面的顾玠。 两个人踏进殿内,却并未觉得有半分的暖意,只瞧着那炭盆里的火已经熄灭,殿内也冷的人浑身战栗。 而此时封凰正坐在龙案前批阅着奏折,俊美的脸上没有半丝的表情,待两个人跪下请安的时候,脸上更没有一丝的波澜。 他拿着沾染着朱砂的笔尖,在奏折上写着,他手上的动作极慢,像是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的。 殿内静的出奇,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只低头瞧着地上的金砖,清楚的将两个人惨白的脸给映衬出来,此时他们发上残留的雪渐渐的融化,冰冷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玠慢慢的抬起头来,直视着跪在底下的两个人,“朕以为你们都是聪明的人, 没想到竟然蠢笨到一处去了,如此容易的便被人算计进去了,朕要你们何用。” 封凰的声音里不辨喜怒,却让虞折霜和陆阁浑身颤抖,吓得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两个人吓得如此模样,封凰随即开口道:“朕曾经告诉过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算计折烟,看来你们忘的彻彻底底了。” 陆阁吓的忙道:“微臣不过是受了虞折霜的蛊惑,是她信誓旦旦的说虞折烟和人私通,微臣奉命管理承国公府,哪里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虞折霜却并没有求饶,只是抬起头来直视着封凰,“民妇只求皇上能再给一次机会,民妇一定让顾玠一败涂地。” 封凰眼底的光芒一闪而过,“你们两个人之中,朕看来只能留下一个了。” 听到这话,陆阁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脑袋都快撞到龙案上了,“微臣很快就抓到了顾玠的把柄,求您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封凰冷笑,“这些时日你的所作所为朕早已有所耳闻,你在承国公府作威作福,只懂得骄奢淫逸,哪里还想着朕给你的差事。” 听到这样的话,陆阁吓得浑身一哆嗦,只不断的喊着,“皇上饶命——” 封凰却慢慢的从龙案上站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朝珠,然后对身边的刘玄武道:“替朕拟旨,陆阁为官清廉,政绩斐然,特加封为知府,前去岭南任职,家眷也陪同前去。” 听到这道旨意,陆阁跌坐在地上是老泪纵横,这圣旨看似升官,其实谁不知道岭南是流放之地, 而且还带着他的家眷,只怕皇帝是打定主意,让他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便是如此,他还是抹了一把眼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微臣遵旨。” 封凰瞧也不瞧他一眼,只漠然道:“退下罢。” 待那陆阁走后,虞折霜慢慢的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封凰的眼睛,“谢皇上,民妇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顾玠微微的眯起了眼,“今日朕会杖责你五十,以后你长些教训,越是急功近利,越是一败涂地。” 虞折霜手指微微的颤抖,“受教了。” 此时天际有一丝的鱼肚白,才将这深深的皇宫大院给照亮,宫中的红墙绿瓦皆在茫茫的大雪之下,下了半夜的雪,连此时也未曾停歇。 顾玠也不知道等了几个时辰了,从昨夜闹到现在,却连半点的困意也没有。 他站在雪地里,脸也被冻得惨白,衣襟也已经被融化的雪给浸湿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虞折霜被几个太监拉扯出来,然后放在长凳上,拿着木杖便打了起来。 此时刘玄武已经出来,直直的走到了顾玠的面前,用尖细的嗓音道:“皇上有旨,顾夫人有辱妇德,但皇帝念及她与您情深意重,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一时糊涂,故赐杖五十,以后这件事不许任何人提及。” 顾玠的望着去穷无尽的雪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情深意重,可真是情深意重。” 此时那太监们已经开始行刑了,木板砸在血肉上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顾玠冷冷的望去,却见虞折霜趴在木凳上,瘦小的身体看起来如纸般薄,可她还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响。 很快那五十杖已经打完了,白茫茫的雪地上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顾玠慢慢的走过去,周围的太监已经走了,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嘲讽,“这就抵了折烟当初挨的那些,以后我劝你在承国公府收敛一些,说不定我日后要跟你清算利息了。” 雪仍旧在无休无止的下着,那落在雪地上的鲜血,也渐渐的淡了。 虞折霜的终于站起身来了,血顺着她的裤管下来,浸湿了绣鞋。 “冬琅,将来你一定会后悔,昨晚没有杀了我。” *************** 窗外的雪绵绵的下着,听得见簌簌的雪声。 虞折烟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了,她眼睛尚未睁开,便感觉一阵阵的暖意袭来,原来她竟然不在自己的小厢房里。 她手伤触及到的,是温暖的锦被,连香气也是个那样的熟悉。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倏的睁开眼睛,却见顾玠正坐在自己的床榻便边的椅子上,双目紧闭,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他的私生女 似乎听到了虞折烟的动静,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里似乎盛着无穷无尽的烦恼,“你醒了。” 虞折烟猛地坐起身来,急道:“我姐姐呢?” 顾玠的脸上满是冷笑,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放心,那贱人好着呢,可恨我这费心的算计,没想到竟然棋差一步。” 听到自己的姐姐安然无恙,虞折烟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只伸手去触摸他冰冷的脸颊。 他的手攫住她颤抖着的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拉到自己的胸口处,“折烟,你放心,属于你的东西我会原原本本的给你夺回来,虽然事情失败了,但留在承国公府的恶贼却被发落到岭南去了,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虞折烟一听这话不由得脸色变得惨白,连陆阁都被弄走了,想必昨晚她昏睡的时候动静闹的很大。 她似乎连问的力气也没有了,只瞧着屋内的情形,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搬回顾玠的屋子里来了。 “那海棠呢?”她有些淡然的询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顾玠见他连着抛给了自己几个问题,不由得笑道:“那女人自然是被送回到青楼里了,以后你便是通房丫头的身份也会留在我的身边,这府邸里,你才是真真正正的主子。” 虞折烟听他用如此狂傲的口吻说话,心里的担忧也消减了十分。 而就在这时,却见白珠儿慢慢的走了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道:“爷,陆大人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只怕这会子要出府去了。” 顾玠一把松开虞折烟的手,然后忙从橱柜里拿胡乱的翻了一件披风给她,笑道:“快穿上跟我出去瞧瞧,这样痛快的时候,你若瞧不见以后便是一件憾事。” 虞折烟不知道其中的事故,可见他满脸的欢喜,也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因为身上的棉衣还穿着,只披了一件披风便跟着她出去了。 她才推开屋子的门,却见外面素装银裹的,那寒气只逼了上来。冷风呛到她的喉咙里,她忍不住的咳嗽起来了。 顾玠却扯着她的手便往外面走,直到走到大门口处,却见陆阁正命小厮们将装着行囊的箱子往马车上装着,而陆阁更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佝偻着身子。 而他的妻妾更是掩面痛哭,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顾玠见到这样的情形心中十分的畅快,只笑道:“陆大人,岭南那荒蛮之地我自是去过的,那里山清水秀的,是好个所在。” 陆阁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嘲讽,只满脸愤怒的抬起头来,却见他与虞折烟站在府门牌匾下。 而顾玠更是不顾礼数的用胳膊拥着虞折烟的肩膀,冰天雪地中,两个人倒像是金童玉女。 他不由得又气又恨,自己真是一时间昏了头脑,也不想一想,当初他在顾玠手下做事的时候,那 顾玠是如何宠爱那个刁蛮任性的虞折烟的,只恨不得捧到天上去。 而如今他又岂能对一个青楼的女人一见倾心,喜新厌旧。 原本在自己的府邸里的小厮白奉更是不知所踪,想必一切早就在顾玠的掌控之中。 陆阁冷笑道:“既然是山清水秀的地方,本大人便在那里等着你,不过想必你也去不到那里的,等将来你人头落地了,只能去阴司地府了。” 顾玠冷笑,“去岭南的路九死一生,说不定路大人要比我先去呢。” 此时那小厮们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装了马车,陆夫人抹了一把眼泪走了过来,哽咽道:“老爷,咱们走罢。” 陆阁狠狠的甩了甩袖子,转而上了马车。 马车压过一尺深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直到那几辆马车消失在长街上,顾玠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而就在这时,却见管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密封的信件。 “爷,这时白奉临走时候留给您的。”吴管家恭恭敬敬的将信件递到了顾玠的手里。 顾玠接了过来,只“咔嚓”一声将那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百年瞧了起来。。 虞折烟站在他的身边,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也想瞧瞧,无奈他实在太高了,虞折烟瞧不见几个字。 顾玠很快将信件看完了,然后郑重其事的收在怀里。 虞折烟瞧不出他脸上的喜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忙唤了句他的名字,“冬琅。” 顾玠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然后笑道,“不必担心,是极好的事情,你先回府,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径直的走了,抛下一脸茫然的虞折烟。 虞折烟在府门站了许久,瞧着经过的人都拿着异样的目光瞧着自己,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披头散发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她这才转身回府,谁知脚还没有踏进去,便瞧见王大夫正拎着药箱子从府邸的出来。 当初她受到了杖责,都是让这王大夫照料的,他的医术也算是高超,虞折烟也没有受多少的苦,便痊愈了。 虞折烟忙叫住他询问道:“府里谁病了,竟劳烦您过来诊治了?” 那王大夫跺了跺脚,鞋底上沾着的雪落在大理石的台阶上。 他也是用怪异的目光瞧着虞折烟,然后道:“莫非您不知道,府里的嫡夫人挨了五十杖,我今儿给她瞧伤来了。” 只怕这件事府邸里的人已经传遍了,只有她不知晓罢了。 虞折烟回到府邸里,将绿珠儿叫过来询问,才将昨晚的事情知晓的清清楚楚。 府邸里的人都说她姐姐与人私通,那奸夫当场撞柱而亡,而就在顾玠要处决虞折霜的时候,刘玄武却所有人都带到了封凰的面前。 虞折烟不猜测出这不过是顾玠的一个圈套,可很显然顾玠功亏一篑了,难怪他今日这样的勃然大 怒。 她这样想着,便亲自去了厨房熬了一碗莲子羹,去了虞折霜的院子里。 虞折霜的院子里很安静,只瞧着几个小丫头子在那里忙着,见了虞折烟也不说话。 她拎着食篮直奔着虞折霜的屋子而去,才撩开门帘子,便闻见一股刺鼻的药味,和虞折霜带着怒意的声音。 “不长眼的蠢物,还不快轻一些,难道你要疼死本夫人不成?” 却见虞折霜正趴在床榻上,一个小丫鬟正战战兢兢的在她的背上涂抹着药膏。 虞折霜的脸深深的埋在枕褥之中,雪白的背上已经鲜血淋淋的,十分的触目惊心。 她也曾挨过杖责,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虞折霜将食盒置放在一旁的,然后向那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接过他手里淡绿色的药膏子。 虞折烟慢慢的涂抹着,那虞折霜不知道是她来了,只觉得不撕心裂肺的疼,便只在那里闭着眼睛。 待涂完了之后,虞折烟将药膏子的盖子慢慢的盖上,然后淡淡的开口道:“好了。” 没想到听到她的声音,虞折霜一下子将眸子张开,将头从枕褥之中侧了过来,“是你?” 虞折烟自动忽略她话语中的尖锐,用担忧的声音道:“我熬了些粥,都是我们小时候在江南常喝的,我端过来给你。” 虞折霜并未拒绝她的好意,只是用阴冷的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她。 而待她将食盒里的粥碗端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到虞折霜的面前时。却见她伸出手,一下子将滚烫的粥碗端过来,狠狠的扬在虞折烟的脸上。 又稠又烫的粥劈头盖脸的泼了她一身,虞折烟看起来狼狈的很,只任由着粥从衣襟上划落,也不拿着东西擦拭。 “姐姐既然不想喝,那便算了。”虞折烟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心头的怒意给压制下去。 虞折霜从床榻上爬起来,用森然的目光瞧着她,“我没有死你应该很失望罢,你与顾玠的戏演的可真好,连我也被骗过去了。” 原来她竟然一直认为陷害她的事情虞折烟也有份,想必自己如何解释她都不会相信了。 “您是有所图谋才会被骗的。”虞折烟直视着自己的姐姐,“粥已经送到了,虽然您没有喝,但我也不觉得心中有愧了。” 虞折霜气的浑身颤抖,暴怒道:“滚。” 虞折烟拿起一边的食篮,头也不回的便往外面走。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冷岑岑的沾在肌肤上,十分的难受。 待她出了虞折霜的屋子,便不断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虞折烟只能低着头,抱着食篮往回走,只希望不要有更多的人瞧见她此时的狼狈。 然而她正低头走着,一个暗影挡在了她的面前,也不避让。 虞折烟只得往左靠了一些,谁知那人竟像是故意找她的麻烦,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怒气冲冲的抬起头来,不成想竟然瞧见了顾玠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与之前在府门离开时候的阴沉不同,他现在看起来十分的欢喜。 他伸手从虞折烟的发髻上摘下几个米粒来,然后道:“你这是怎么了?” 虞折烟见他难得的心情好,也不想再生出什么祸端来,只笑了笑道:“跌了一下罢了。” 顾玠拿出袖口的帕子给她擦拭着,然后不悦道:“跌一下便将粥泼的满身都是,你还真有本事。” 虞折烟只任由他擦拭着,也懒得再编谎了。 顾玠瞧着那长廊,定然是从虞折霜的院子里出来的,只怕这傻子定然是受到了欺负,在这里不敢说罢了。 “放心,我找到了整治那女人的法子了。”顾玠的声音里带着狂傲和不羁。 虞折烟不知道他说的“法子”又是什么馊主意,只是往顾玠的身后瞧去,却见他身后的小厮后面跟着一个瘦巴巴的小丫头,看起来比阿诺虚长两岁。 “这是谁?”虞折烟满脸的错愕,“莫不是你的私生女?”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雨 顾玠的脸上不由得露出轻蔑的笑,“这野丫头也配,你瞧瞧她像谁。” 一组合约不由自主的去看那丫头,只见她怯生生的模样,浑身也脏兮兮的,不过那眉眼只之间似乎很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她像谁。 顾玠也不想跟她打哑谜,一把牵起虞折烟的手道:“一会子我给你瞧一场好戏,跟我斗,凭她也配。。” 虞折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可顾玠只扯着她往虞折霜的屋子里走。 刚才被驱逐出去的狼狈模样,她现在还记忆犹新,自然是不愿意再进去招惹什么是非的。 而顾玠却“砰”的一声将房门给踹开,他脚下的靴子上还沾着厚厚的一层雪,顿时四溅起来。 内屋里随即传来了素柳的怒喝声:“谁这样的不懂规矩,夫人还病着呢,你们就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瓦那个外面走,待看见进来的顾玠和虞折烟的时候,忙闭上了嘴。 “爷,您怎么来了,夫人——”素柳忙变了脸色,忙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 然而就在她离着顾玠有半尺远近的时候,却只见顾玠伸脚便踢在了她的心窝处。她“哎呀”一声往后栽去,半晌也爬不起来。 “贱婢,我一直不同你计较,你便越发的得意了。”顾玠的脸上满是森然。 而就在这时,内屋的屏风后面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却见虞折霜扶着屏风,慢慢的走了出来。 她似乎身上很疼,每走一步便深深的皱一下眉头。 虞折霜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素柳,咬着牙道:“如今我依旧是正室夫人,你们这样在我屋子里胡乱得打人,就不怕辱没了承国公府的名声吗?” 顾玠却是一声冷笑,随即冲着门外道:“把人给我带进来。” 那虞折霜满脸的莫名,却见府邸里的一个小厮扯着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进来,那丫头似乎有些害怕,战战兢兢的往四处瞧着。 虞折烟不由自主的看向近在身边的顾玠,却见他唇角微微的勾起,冷然的眼神中带着狂傲。 而待她的目光落在虞折霜的身上的时候,却见她眼底先是错愕,然后是震惊和骇然。 虞折烟这才知道这丫头像谁了,那双怯生生的萼眼睛像极了她的眼睛。 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然后却听顾玠道:“虞折霜,当初你才监牢里生下这个孩子,这孩子便被人狱卒拿去卖了十两银子。” 虞折霜听到这话,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颤抖着道:“你想要做什么?” “这孩子被卖给了个穷苦的人家做童养媳,我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在找到的。”顾玠的声音里满是冷然,“若非你先悄悄的让人去寻这孩子,我竟还不知道这样大的秘密。” 虞折霜用手扶着柱子,急道:“你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你放她回去。” 顾玠的声音里带着轻蔑,“你现在是我的嫡夫人,却在外面生出这样的野种来,如今我要是亲手处置了这个孽种,咱们也不必闹到皇上哪里去了。” 虞折霜知道,若这件事封凰知晓了,也定会怪罪于她,若是按照“欺君”治罪处置她,她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那瘦小的孩子吓得蜷缩着脖子,想要逃却被顾玠狠狠的拽住脖子,像只兔子一般的被拎了起来。 那孩子伸嘴想要咬顾玠,却被他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虞折烟不成想他竟然对一个小丫头下这样的狠手,一时间竟然有些错愕。而她刚要开口阻止,却见他复杂的目光瞥了过来,虞折烟下意识的闭上的嘴。 顾玠慢慢的走到虞折霜的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慢慢的放在她的手里,“动手罢,你若亲手杀了她,以前的事情我既往必究。” 虞折霜的双手不断的颤抖,她慢慢的将那匕首从刀鞘里拔出来,然后摇摇晃晃的往那小丫头的身边走去。 那丫头吓得脸色惨白,用胳膊紧紧的抱着脑袋,“不要,不要——” 就在她抬起袖子的一刹那,那雪白的胳膊露了出来,却见遍布伤疤,想必顾玠没有找到她之前受了很多的苦。 不过是跟阿诺差不多的年纪,一个娇生惯养,一个却受尽苦楚。 眼看虞折霜手里的匕首离着那孩子越来越近,那孩子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 而就在她挥起剪刀的一刹那,却还是停下了手。 虞折霜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你到底想要如何?” 顾玠好似早就知道她无法下手一般,只冷笑道:“以后你便安安分分的呆在府邸里,外面人瞧着你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在我和虞折烟面前,只是下贱的奴婢。” 虞折霜咬牙将要落下的最后一滴泪憋了回去,“好。” 顾玠似乎连再瞧她一眼也不肯,只拽着虞折烟的胳膊便往外面走。 才出了屋子,只感觉那明晃晃的雪将她的眼睛刺的生疼,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才发觉自己的手指湿漉漉的,原来不知何时,她竟然哭了。 顾玠的手那样的暖,连他的声音里都带着高兴,“那陆阁走了,虞折霜以后也安分了,这府邸以后便是咱们的了。” 虞折烟的唇角也微微的挑了挑,“后天便过年了,如今烦忧都解决了,咱们可算能过个好日子了。” 顾玠见她身上的粥已经快凝固了,便忙拉着她回到屋子里换衣服。 待换好之后,虞折烟从屏风后面出来,却见他手里拿着几本账册,然后笑眯眯的道:“以后你便是府邸的当家主母了,咱们府邸里也该修葺一番了,我已经从外面找好了人,很快就过来。” “你也不想想,咱们如今哪里来的银子。”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难道还要拆院子卖不成?” 顾玠骨节分明的手指拨着算盘,然后笑道:“前几日我命人盘下了几处当铺,如今生意好着呢,白花花的银子都进来了。” 虞折烟自然猜到了,那银子一定是白奉变着法子送的。只是如今这样的奢靡浪费,只怕会引起封凰的警觉,可见他满脸欢喜的样子,也不好打发了他的兴致。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失去的一切要回来 自从那日闹了之后,虞折霜几乎闭门不出,只在外称病,虞折烟便开始料理起家事来了,她虽不擅长这些,却还是着手开始处理。 而府邸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对她也开始恭敬起来,而虞折烟一直想要在府邸里藏着的,封凰的细作给找出来,却依旧徒劳无功。 顾玠果然是会懂得安逸享受的人,京城的能工巧匠全都聚集在承国公府,开始修葺荒废依旧的承国公府。 虞折烟每日忙的厉害,然而不过三日的工夫将承国公府修缮好了。 除夕夜的那晚,府邸里也是难得的热闹,府邸里的厨房备上了饭菜,虞折烟还亲自做了几种江南的糕点。 然而偏巧这夜顾玠当值,虞折烟忙了整日是又累又困,连年夜饭也没有用,便歪在枕上睡着了。 她正睡得迷糊,却听见屋内被慢慢的推开,一丝带着湿意的风吹了进来。 虞折烟闭着眼睛扯了扯被子,只以为是白珠儿进来了,便呢喃道:“不必管我了,你们尽管去玩闹罢,你们这些丫鬟们不在屋子里吃酒呢,不必理会我了。” 然而虞折烟却并未听到白珠儿的回答声,只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了。 她这才慢慢的睁开眸子,却感觉一阵凉意,竟然是顾玠站在了他的榻边。 他的身上还穿着铠甲,冷岑岑的直冒着寒气。见到她醒了,他眉眼凝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怎么没有守岁便睡下。” 她睡眼惺忪间带着颓然,“如今我既无父母,又不求长命百岁,做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顾玠将冰冷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然后笑道:“你这傻子,莫非连饭也你吃了,瞧着这些日子都瘦了,如今是得好生补补。” 因为贤贵妃的病逝,皇帝下旨不许大肆的庆祝,如今这样热闹的日子,连烟火炮仗都给禁了,明明除夕夜,竟是这样的乏味。 虞折烟恹恹的从床榻上下来,瞧着满满的一桌子菜已经凉透了,这才道:“我这就叫人去将饭菜热一热,今儿我还让白珠儿温了酒。” 顾玠却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笑道:“何必吃这些凉透的东西,我带你去外面吃。” 虞折摇了摇头,“如今账房里的银子所剩不多,咱们出去也不过是吃西北风罢了。” 自从顾玠要修葺承国公府之后,家里的银子花的跟流水一般,账面上的银子也所剩无几了,哪里经得起挥霍。 他听完眼底似乎带了一丝的哂笑,忙扯着她往院子里走去,冷岑岑的风吹来,虞折烟喉咙里呛了风,忍不住的咳嗽起来了。 谁知他竟然将门口的青砖搬起来一块,然后猛地砸到了地上,却见灰色的瓦砾里藏着三锭金灿灿 的金子。 虞折烟刹那间满脸的愕然,然后瞧着满院刚刚换好的青砖,呢喃道:“莫非咱们整日都要踩在金子上。” 顾玠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她的脸在月辉下皎如秋月,“金子只有在我跟前的,才是咱们的,这件事除了我,便只有你知晓了。” 虞折烟估摸着,满院子金子至少有十万两黄金,不由得微微的咋舌。 顾玠见她愣愣的出神,不由得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脸,“瞧你这财迷的劲儿,以后这银子便留着咱们傍身,任谁也想不到,我会将金银藏在砖石里。” 见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忙笑着从屋子里将她的狐狸皮的披风拿了出来,替她穿好。 府邸里的人都去吃酒赌博去了,连守门的也悄悄的出门看杂耍去了,所以府内的人不曾发觉两个人离开。 承国公府原本就在京城中最繁华的的地段,才出了府去便瞧见街边挂着几排红灯笼,将繁华的街道照的灯火通明。 街道上十分的拥挤,顾玠紧紧的扯着她的手,似乎生怕两个人走散了,直到两个人的手心里满是细汗。 虞折烟原本以为他要带她去京城中的雁回楼的,谁知竟去了他当差的城门上。 她不由得满脸的莫名,问道:“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 顾玠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台阶上走来。待守城的侍卫过来,顾玠便将令牌递给他,那侍卫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便放两个人上了城楼。 虞折烟从未上过这样高的城墙,也不知迈了多少的台阶,只感觉自己迈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寒风顺着她的耳畔“呼呼”的刮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冷的。 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冷的哆嗦,便脱下自己的狐皮斗篷,给她披在身上。 虞折烟身上也不知穿了多少,身子臃肿的像是只棕熊,雪白的狐毛在她的脸上轻柔的摩挲。 顾玠笑着道:幼年时我父亲任职守城将军,每年除夕夜的时候,他都带我来城楼上,这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风景。” 听到他这样的话,虞折烟忙不迭的抬起头来,却将城中的灯火一览无余,甚至每一条街道上行走着的人,都似乎瞧得真切。 “好美。”虞折烟不由得轻叹。 见她如此的喜欢,顾玠笑的温柔,只伸手将她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几乎要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中一般。 虞折烟冻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还是对城墙上风景给吸引,亦不知瞧了多长时间,才被顾玠给拉下了城楼。 她果然是最了解封凰的,那厮果然只去京城中最繁华的雁回楼。 那里的小厮果然是认识顾玠的,只恭恭敬敬的给两个人请进了雅间,然后将最好的菜都端了进来 。 顾玠也是大方的,打赏银子也是好不吝啬,虞折烟瞧着满桌子的菜色,竟有几道是江南的。 顾玠淡淡的开口,“多吃一些。” 虞折烟拿起玉箸,才夹了一块芦笋,然而尚未放进嘴里,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踏破了这美好的夜晚。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在喊着,“反了,造反啦——” 顾玠捻着酒杯,眼底却是无尽的诡谲,“折烟,咱们失去的一切很快就要回来了。”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落水 虞折烟脸色变得煞白,好像还不容易维持的安稳日子已经到了尽头。 她清澈的眼底里带着迷茫和紧张,“冬琅,谁会反了?” 顾玠的眼底露出玩味,声音也带着狡诈,“还能是谁,如今盘踞在西北的王爷,当初苟且偷生的四皇子,如今也出息了。” 那西北王乃是封凰同母异父的兄长,封凰念及已故的母亲,更是封其为怀王。 虞折烟不由得错愕,这些年她也听过一些闲言碎语的,那怀王不安分守己,却一直因为封凰夺得皇位而有些愤懑。 因为毕竟顾映莲和废帝倒了,最应该继承皇位的便是他,如今给他再高的位置,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顾玠慢慢的喝了一盏浓酒,然后道:“当初那个战战兢兢的,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如今也有本事了。” 虞折烟淡淡的看着窗外,只瞧着京城亦是灯火阑珊,似乎因为这个噩耗,京城里的热闹仿佛一刹间散尽了。 ****** 待顾玠和虞折烟回到府邸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府邸里比往日显得更静谧了些,只是下人们的 房间里偶尔会传来吃酒大闹的声音。 虞折烟见自己的屋内有声响,便忙进去查看。谁知一开门却见阿诺在屋子里,身边还有一个比她稍高出一个头的小丫头。 见到了女儿,虞折烟不由得满脸的欢喜。谁知阿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了头,然后用稚气的声音道:“给爹爹和娘亲拜年,祝二位白头偕老。” 顾玠听了满脸的欢喜,此时白珠儿走了上来,盘子里还置放着以以铜板编成的麒麟。 虞折烟不由得感叹,这白珠儿果然是个聪慧丫头,几乎事事都能想到。 待顾玠将那麒麟递给了阿诺,这才注意到了阿诺身边的丫头。待想起来的这丫头是谁的时候,一下子变了脸色。 “谁让你来这的,我不是说让你了你娘好生的在屋子里呆着吗?”顾玠的眼底的冷吓坏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见她吓得脸色惨白,虞折烟走上前去,蹲下瞧着她,然后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磕磕巴巴的道:“云姐儿” 虞折烟向着身边的白珠儿使了一个眼色,她忙从柜子里拿出块玉佩过来,然后递给了虞折烟。 “这是姨母的一片心意,你好生的收着。”虞折烟对这个胆小懦弱的孩子,也厌恶不起来。 而就在这时,房门却被人推开,却见虞折霜急匆匆的赶来,一眼便瞧见了自己女儿手里的玉佩。 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进来,那孩子竟吓得厉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只见那虞折霜走了上去,伸手夺过那孩子手里的玉佩,狠狠的摔在地上。 顾玠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怒道:“你这贱人又要做什么,我让你好生的和这个孽种呆在屋子里,我看你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谁知虞折霜对顾玠的话恍若未闻,只伸手便狠狠的打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然后怒道:“不知廉耻的东西,人家给你便接着,你也上得了这样的高台盘,在这里丢人现眼。” 虞折烟瞧着地上摔碎的玉佩,眼底见有着淡淡的伤痛。 然而虞折霜却没有丝毫的收敛,依旧狠狠打着啼哭不已的女儿,“旁人不知道尊卑,难道你也不知道高低贵贱不成,莫要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丫头。” 这话虽然是对自己的女儿说的,但也是含沙射影的对准了虞折霜而来。 顾玠如何能忍得住,只狠狠的道:“来人,快将她们娘俩给我赶出去,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此时那小厮听见声音忙跑了进来,今日大过年的闹成这样,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然而虞折霜却冷笑一声,“我自然不敢劳烦顾大人亲自动手,我们自然是要走的。” 说完她径直的扯着啼哭不已的孩子离开了,只留下满屋子脸色各异的人。 阿诺吓得脸色惨白,只躲在虞折烟的怀里,然后呢喃着,“阿娘,姨母为什么要打姐姐,是姐姐做错了什么吗?” 虞折烟伸手摸着她的小脑袋,“别怕,你云姐姐没有做错什么。” 她见自己的女儿吓得不轻,忙让奶娘将她抱回到房间里。 闹了这样的久,瞧着外面的天色竟然有些微微的放亮了。 如今虞折烟管理府内的一切事物,天亮了还要安排祭祖的事情。顾玠这才拉着虞折烟睡去,两个人亦是又困又乏,没一会子的工夫便睡去了。 然而虞折烟还未睡的踏实,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小厮急迫的声音,“大人,皇上让太监传了口谕,说让您即刻入宫。” 听到这话,两个人忙睁开了眼睛。虞折烟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然后急道:“是不是叛乱的事情?” 顾玠的眼底满是明了,只冷笑一声,“朝中的那些人不过是些酒囊饭袋,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领兵打仗,只怕这时候皇帝想起的只有我了。” 虞折烟不由得满腹的心事,她何尝不知道,叛乱之人乃是皇帝的亲哥哥,无论谁杀了他,都会让皇帝耿耿于怀的。 顾玠此时已经将守夜的丫鬟叫了来,然后将自己的铠甲拿了来,待换好之后,瞧见虞折烟还坐在床榻上心神未定的模样。 “你这傻子,莫要怕。”他的眼底都是意气勃发。 虞折烟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而顾玠却走过来,在她冰冷的脸上上亲了亲,便离开了。 闹了这样的一场,她连半点的睡意也没有了,也叫丫鬟们将自己新做的衣袍拿了过来穿好,然后 又命人拿出几百吊铜钱,分赏给府邸里的奴婢。 那奴才们都谢了恩,然后恭恭敬敬的过来给虞折烟拜年,似乎都忘记了府邸里的嫡夫人。 然而就在虞折烟忙着打赏奴才的事情的时候,却见阿诺的奶娘匆匆忙忙的过来,吓得脸色发白,见了虞折烟便哭了起来。 “夫人,小姐掉在湖里了,您快去瞧瞧罢。” ------------ 第一百八十章 报应 虞折烟听到这话忙往外跑,因为太急,脚下的绣鞋一下踩在了裙裾上,整个人狠狠的往前跌了去。 跟在她伸手的丫鬟始料不及,来不及搀扶她,竟眼睁睁的瞧着她跌在了地上。 白珠儿忙将她搀扶起来,却见她的手腕竟被蹭出了血迹来。 可虞折烟浑然不理会这些,只匆忙的往府邸的水池便跑去。 原来这几日府邸修葺,连湖上的九曲桥也被拆了从新修建,那桥上的石灰尚未干,自然是无法走人的,而偏巧那奶娘没有看好阿诺,只任由她跑了出来。 没想到阿诺只管站在桥上看锦鲤,没想到桥上的护栏倒了,她跌进了满是冰碴的水内。 待虞折烟匆匆忙忙的赶过去的时候,却见阿诺已经被人救了上来。 阿诺躺在湖边的石头上,已有丫鬟们拿着袍子盖在了她湿漉漉的身上。而那双薄薄的唇被冻得毫无血色,整张脸也惨白的有些可怕。 虞折烟忙走过去,瞧着如此模样的女儿,她心如刀绞。 她几乎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女儿的鼻息间,紧张的心都快从身体里蹦出来一般。 幸好,还有呼吸。 即便是那样淡淡的,却足以将虞折烟从生不如死中拉扯回来。 虞折烟忙将女儿抱回到房间里,又忙叫人将大夫给请了来。此时府邸已经乱成一团,若是阿诺有三场两短谁也担待不起。 *********** 新年的喜悦半分也没有,虞折霜早晨起来的时候便跪在佛像前念经。 谁知她刚念到一半,便瞧见素柳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然后急声的道:“主子,阿诺掉进湖里,现在生死不明。” 虞折霜手里的佛珠骤然间停住,然后急道:“云姐儿可醒了?” 素柳一刹那脸色变得惨白,半晌才用颤抖的声音道:“刚才去了小姐的屋子,床榻上是空的,奴婢还以为她在您的——” 未待丫鬟说话,虞折霜站起身来便往湖边跑去。 她跑到湖边,凄厉的喊着女儿的名字,却没有半点的回应。而隐约间她居然瞧见湖水中飘着一个淡绿色的手绢,上面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蝴蝶。 这原是她昨日才给阿诺的,她亲自绑在女儿的衣襟上的。 她拼命的喊人,可府邸里的奴才都去虞折烟那里了,哪里又能有人管呢。 虞折霜嗓子都喊哑了,可连半点人影也没有。而就在这时,那素柳指着坍塌的石桥道:“夫人,您瞧瞧,那好像是小姐的衣服。” 虞折霜顿时脸色惨白,不顾素柳的喊声,一下子跳到了湖水里。湖水中的瓦砾割伤了她的肌肤, 她却似感觉不到伤痛一般。 虞折霜走到自己女儿的身边,却见她躺在湖水里,身上的衣衫随水而动。瘦小的身子却被石头压住了,一双唇也已经乌黑了。 她搬开石头,将自己的女儿抱了出来,然后拼命的对素柳嘶吼道:“快去找大夫。” ************ 那大夫又是号脉又是扎针的,过了好一会子,阿诺才将呛进去的水给吐了出来。 阿诺那张小脸惨白的有些吓人,那如蝶翼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阿娘。”阿诺的声音很淡,很轻。 虞折烟顿时泪如雨下,只哭道:“你可吓死阿娘了,你若有个好歹,你叫阿娘怎么活。” 阿诺用暗哑的声音道:“阿娘,云姐姐跟我一起掉下去的,她没有事罢。” 一听这话,虞折烟忙变了脸色,她一心担忧自己的女儿,哪里还顾及到别的,那云姐儿可是姐姐的命,若要有个三场两短的,那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却是吴管家急匆匆的进来。 “夫人,那云姐儿也落了水,正叫大夫过去呢。”他瞥了一眼虞折烟的脸色,然后道:“您看——” 虞折烟忙对那大夫道:“快去瞧瞧,阿诺没有事了。” 很快站在一旁的大夫便急匆匆的走了,虞折烟实在放心不下,便也想跟过去瞧瞧。 她才站起身来,阿诺便瘪了瘪嘴哭了出来,“阿娘要去哪里,阿诺害怕,您不要走好不好。” 看着劫后余生,满脸惶恐的女儿,虞折烟终究是不忍心抛下她一个人,只得从新坐回到了床榻上。 此时丫鬟们已经将驱寒的汤药给端了来,虞折烟忙喂给女儿。 而就在这时,忽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还未见到人,便听见顾玠急迫的声音,“阿诺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入宫回来的顾玠急匆匆的进来。 见到了顾玠的那一刻,虞折烟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哽咽道:“咱们的女儿没事。” 听到了这话,顾玠似重重的松了口气,然后忙过来查看阿诺的情况。 阿诺喝完驱寒的汤药之后,顾玠瞧着可怜楚楚的妻女,不由得怒意更盛,只吼道:“将阿诺的奶娘即刻打死。” 虞折烟忙劝住了他,“大过年的,何必再这样的闹起来,还是少害些人命罢。” ************* 虞折霜将自己的女儿抱到屋子里的时候,孩子的身体已经是冰冷一片。 那素柳流着眼泪道:“夫人,小姐只怕已经去了,您还是赶紧拿一件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让她体体面面的走罢。” 听到这这话,虞折霜犹如遭了雷劈。她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素柳身上,然后破口大骂。 “贱婢,我女儿死了你有什么好处,我尽管告诉你们,她若有什么好歹,我只管要你们赔命。” 素柳被她凄厉的模样吓浑身发抖,就在她胆颤的时候,大夫却急匆匆的赶来了。 虞折霜忙对大夫道:“快给我女儿瞧瞧,你若诊治的好了,本夫人什么都能赏赐给你。” 那大夫忙走到床榻前,只搭了搭脉,然后犹犹豫豫的道:“夫人,小姐已经去了。” 虞折霜撕心裂肺的骂了起来,几乎什么恶毒的话都骂了一通。 然后她骂的累了,却是眼睛通红,满脸的泪痕。她死死的扯住那大夫的胳膊,然后问道:“那她的孩子如何了?是不是也死了?” 那大夫见她如同恶鬼一般疯狂的模样,忙道:“阿诺小姐已经安然无恙了。” “哈哈哈——”虞折霜猛的站起身来,然后走到那佛像的面前,狠狠的将佛龛里的佛像摔在地上,然后凄厉的喊道:“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她的目光旋即又落在了墙上挂着的宝剑上,然后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拔下宝剑便往外冲。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出征 素柳见了她这样,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如今虞折霜在府邸不过是个没实权的。而虞折烟又仰仗着顾玠的荣宠,几乎比这正夫人还尊贵。 若她真去找人家拼命,只怕虞折烟不能把她的姐姐如何,只能拿着她一个奴婢开刀了。 思及此处,她忙追了过去,然后急道:“夫人,你拿着剑要去哪里,若是伤到了人,可如何是好?” 虞折霜此时已经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下子转过身来,锋利的剑险些割断素柳的脖子。 那素柳死里逃生,脚下如绵,一下子摔倒在了台阶上。 “你给我滚,若你再拦着我,我便先拿着你的脑袋祭奠我的女儿。”她说完这话,便再也没有人有胆子来拦着她了。 虞折霜早已顾不得什么了,提着剑凶神恶煞的往虞折烟的屋子里走去。 因为阿诺,府邸里的人都匆匆忙忙的,竟浑然未注意到提着剑而来的她。 屋内阿诺喝完汤药之后便睡着了,虞折烟叫丫鬟们拿了汤婆子过来,放在阿诺的被褥里。 虞折烟因为怕丫鬟们吵到阿诺休息,便让她们慢慢的退去。 冬琅在一旁也是满脸的担忧,昨夜他并未睡几个时辰,便匆匆忙忙的进了宫,这会子只怕又累又 乏。 她正想让他好生的去歇息,谁知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随即一个凄厉的声音传来,“你这害人的凶手,我怕要杀了你,给我女儿陪葬。” 才睡下的阿诺一下子坐起身来,因为受到惊吓,一下子将刚才吃下的药,“哇”的一下全吐出来了。 虞折烟却根本无法顾及到女儿,只见自己的姐姐提着剑便进来了,直奔着自己过来。 她下意识的将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而就在这时,虞折霜已经冲了过来,屋内的丫鬟早就被吓破了胆子,谁也不敢上来。 而顾玠是征战沙场的惯了的人,哪里畏惧这些,一下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的妻女。 “你这毒妇越发猖狂了,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顾玠的眼底满是冷然和得意,他正好还找不出理由在整治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撞了上来。 虞折烟声音里带着急迫,“云姐儿如何了?” “如何了?”她的声音凄厉的有些可怕,“你为什么只救你的女儿,却不管我女儿的死活。” 就在此时她手里的剑猛地刺了过来,顾玠眼疾手快,一下侧身攥住她的手腕,那剑便掉在了地上。 刀光血影间,顾玠的手也受了伤,滴滴答答的血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落了下来。 虞折霜见剑掉在了地上,忙蹲下身子去捡,谁知尚未站起身来,便被顾玠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地上 。 冬琅下手向来是没轻没重的,这样一脚竟然她往后飞出数丈,,半晌都没有爬起身来。 虞折烟眼睁睁的瞧着顾玠捡起地上的剑,然后慢慢的往虞折霜的面前走去,眼底露出了嗜血的光芒,好像是当初在屠戮淮阴城之时的残忍和血腥。 虞折烟下意识的喊道,“冬琅。” 然后她死死的捂着女儿的眼睛,生怕她瞧见冬琅杀人的一幕。 顾玠慢慢的扭过头来,眼底满是凝重,“这女人留着终究是祸害,如今你不除去她,来日死的便是咱们。” 虞折霜心口挨了一脚,半晌才慢慢的爬了起来,她的牙缝里都是吐出来的血,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嫡夫人。”她呵呵的笑着,看起来形状疯癫,“即便你再痛恨我又能如何?” 顾玠的眼底却尽是冰冷,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谋杀亲夫,当众拿着剑找上门来,皇上又能拿我如何。” 一滴泪顺着虞折烟的脸颊落下,她刚要叫住冬琅,却听见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此时刘玄武尖细的嗓音传来,“圣旨到,还请顾大人和内眷们前来领旨。” 顾玠带着寒意的剑尖离着虞折霜的喉咙,只有半寸的距离,却硬生生的被打断了。 很快顾玠便带着虞折烟和虞折霜跪在院门前,那刘玄武见三人的模样皆是狼狈,却也是恍若未见。 他慢慢的将圣旨打开,然后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校尉文韬武略,宣德明恩,守节乘谊,特封为一等将军,即刻出征西北,以安社稷。顾夫人温婉贤淑,封为一等诰命夫人。” 圣旨一念,每个人却是神色各异,都是各怀心思。 虞折霜笑的十分的用力,连眼角都笑出了泪珠,刚才她还是生死未卜,这会子她竟是一等诰命夫人了。 以后谁也不能轻易的动她了,连她犯了错,也只能交由皇帝处置,再也轮不到他顾玠的。 而顾玠更是气的脸色铁青,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将圣旨接了过来。他知道,她错失了杀死虞折霜的最后一个机会。 虞折烟跪在两个人之后,却是十分的担忧顾玠,他出征西北,若是兵败,那他在封凰面前,连最后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若是他胜了,封凰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一定也不会留着他太久。 刘玄武将圣旨交还之后,便弓着身子想要离开,想要回宫复命。 谁知他才走了几步,便听见顾玠冷然道:“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还请公公给皇上——” 虞折烟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太了解顾玠了。如今他一走,虞折霜又成了一等诰命夫人,那承国公 府里,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只怕将来还不任由虞折霜的宰割。 顾玠只能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只能处置了虞折霜。 而她刚刚封了官,便要处置自己的发妻,那朝中的那些人岂能不弹劾他,毕竟朝中那些旧臣还是忌惮着他的。 “刘公公,还请您给皇上传了话,就说妾身想去城外的寺庙里给将军念佛,保佑他凯旋而归,直到他回来。”虞折霜的声音很大,一下子盖过了他的声音。 那刘玄武听了这话,忙笑道:“难得夫人有这样的心思,您放心,奴才这就回宫传话。”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分别 顾玠慢慢的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将在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 待那刘玄武离开之后,顾玠冷冷的看着还狂笑不已的虞折霜,然后冷笑道:“传我的命令,虞折霜飞扬跋扈,等本将军出征以后,便将她囚禁在屋内,谁要将她放走,格杀勿论。” 圣旨念完之后,虞折霜早已摔倒在地上,没有半点的力气了。待她听了顾玠的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冬琅,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否则您爱的跟眼珠子一样的女人,可性命不保。” 她一边说着,一边被小厮拖走,直到出了院子很远,依旧能隐约的听见她凄厉的嘶吼声。 ************** 怀王造反的势头一发不可收拾,连攻占了三个城池。 这些年他养兵蓄锐,笼络朝臣,手下更是能人无数。直到他一路打到淮阴城,便被赶去救火的林之更挡在了城外。 林之更乃是皇后的父亲,只可惜年纪这样大,却遭受围城之困。 所以只等着顾玠前去救援,片刻也不容耽搁。 顾玠是在晚上走的,虞折烟只草草的将他的行囊收拾了一番,然后便跟着他的马车一路出了城去。 他是要兵营点兵去了,身上穿着银色的铠甲,整个人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色泽。 这身银甲原本也是他的东西,当初在江南战败离开的时候,将它丢弃了,后来被带回到了京城,收在国库之中,如今他要出征,皇帝便将这身落尘的铠甲拿了出来。 阿诺也跟着虞折烟一起要去城外的尼姑庵,似乎也知道顾玠要出征了,一个劲儿的钻在顾玠的怀里,不肯出来。 马车外面传来呼呼的风声,寒气也顺着缝隙吹进来,只冷到人的骨肉中去了。 顾玠见她穿着一身的缁衣,身上连半点的首饰也没有,唇角不由得勾了勾,然后笑道:“你不过是去城外躲几日,没想到竟然当了真。那尼姑庵里又冷又苦的,你若是还吃斋念佛的,又不知道如何悲惨了,我自会找人去安排,不必去受苦。” 虞折烟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苦笑一声,“我一则是想保佑你在战场上平安。二来也能超度那个无辜的孩子。。” 听到虞折霜的那个孽子,顾玠眼底的笑意也收敛了。“死了便死了,以后你不许再提那晦气的东西。” 虞折烟唇角微微的抬了抬,“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顾玠的眼底满是年少气盛,“不过是一个怀王罢了,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回京了,在尼姑庵里我安排几个人过去,保护你的周全。” 她的眼角满是暗淡,“你如今出征在外,那些人自然也不敢轻易的动我,你还是担心一下你以后 ——” 说道此处,她的声音已经越发的淡了。 他撩开门帘子瞧了瞧外面跟随着的侍卫。见他们站的很远,根本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顾玠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闪过,然后直视着虞折烟的眼睛道:“我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我绝不会让怀王死的,我会让他退到匈奴,成为永远的祸患。” 虞折烟不由得心内一喜,这才想到这计谋果然高的很,只要怀王和匈奴在,封凰绝不会赶尽杀绝的。 此时马车已经停下了,窗外呜呜的风声也越发的大了。好像婴儿的哭声一般,无休无止的,让人心生伤感。 顾玠和虞折烟下了马车,而阿诺被顾玠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的小手拨弄着他银盔上的翎毛。 在他们面前的便是分叉口,一条便是城外的军营了,而另一处却是上山的路。 顾玠瞧着她一张笑脸被风吹得惨白,鼻子也通红,像是一只在风中战栗的小鹿,惹人怜爱。 顾玠不舍的将阿诺放在雪地上,然后对虞折烟笑了笑,“你好生的保重自己,等我回来。” 虞折烟瞧着他,在眼眶里停转了许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等到了战场,若打不过了,你便跑,绝不能跟人拼命。” 如此凝重的时刻,顾玠竟被她孩子气的话语给逗笑了,“你这傻子,我是将军,岂能逃跑。” 虞折烟一边摇头,一边哭道:“我不管,你一定要活着来见我。” 顾玠薄薄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将虞折烟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低声的呢喃了句,“这京城中的人都不可靠,我让白奉在京城的雁回楼等着你,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去找他。” 虞折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因为隔了一层银甲,竟是那样的冰冷一片,“我又能有什么事情。” 顾玠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若是我死了或者是在淮阴战败了,你一定要尽快带着阿诺离开。” “你胡说什么。”虞折烟脸色越发的惨白,急声打断了他的话。 而就在这时,已经有侍卫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顾将军,时辰已经到了,咱们还是尽快的出发罢。” 阿诺正用胳膊抱住顾玠的腿,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然后哭道:“爹爹要去哪里,阿诺陪着您一起去。” 虞折烟从顾玠的怀里出来,然后将阿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爹爹要去领兵打仗了,很快就回来了。” 一阵冷风吹来,掀起了一大片的雪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阿诺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爹给你带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你乖乖的等着,好生的听你娘亲的话。”顾玠温柔的声音里满是不舍。 “阿诺什么也不要,阿诺只要爹爹陪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哭着。 顾玠出征在即,哭的这样的凄惨是多么的不吉利,虞折烟忙抱着她便往一边停放着的轿子上走。 直到她上了轿子,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女儿的嘴。 轿子吱吱呀呀的被抬上了山,直到走了许久,虞折烟才掀开轿帘子往后瞧,却见地上隐隐的已经泛了白,竟然已经落了雪。 遥遥的,她看见顾玠的马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下手毒害 虞折烟在尼姑庵里的日子果然如顾玠说的一般,这尼姑庵里苦的很,顾玠虽让人打点了,可大雪封山,行车更是艰难,山上的饭菜亦是十分的简陋。 她倒是可以忍受,只是阿诺这孩子自小便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住这样的苦,接连数日半点荤腥都不占,她鸭蛋圆脸也变得细细尖尖的了。 虞折烟每日吃斋念佛的,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只是闲暇的时日去外面扫扫雪。 她并不知道顾玠的战况如何了,更不知道淮阴城究竟有没有将怀王的军队拦住。 只是偶尔从下山买菜的侍卫嘴里听闻,如今京城中的米贵的厉害,许是因为淮阴战事吃紧的缘故。 阿诺也是经常闷闷不乐的,这尼姑庵里的尼姑也寡语少言的,若非白珠儿陪着她,也不知她闹出什么乱子来。 连佛堂里的玉像也被她摔了好几尊,这尼姑庵的人见了这混世魔王都避让着走,那贵重的东西更不能让她碰到。 顾玠是尚未出正月便走的,熬了几日便已经是元宵佳节。 这尼姑庵里也难得的喜庆,连那些素菜也多备了几份,更是难得的添置了几个元宵。 阿诺却是难得的不挑挑拣拣,满脸的嫌弃模样了。接连吃了好几个元宵,嘴巴鼓鼓的,十分的俏 皮可爱。 阿诺正吃着饭,却听外面传来传来一阵脚步声。 隐约间虞折烟听见那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不大,“咯吱咯吱”的十分淡,竟不像是尼姑脚下厚重的棉鞋,竟像是毛皮做成的鞋子。 阿诺原本就喜欢热闹,听见了脚步声只以为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便忙拉开屋门往外面瞧。 一阵冷风吹过,虞折烟鬓角的发丝被吹起,她正吃着清粥,猛地被呛了冷风,捂着胸口不断的咳嗽了起来。 待她正要吩咐阿诺将门关上,却见一群人正踏雪而来,个个衣着鲜亮的很,与这尼姑庵里的淡薄十分的不配。 待虞折烟抬起头去看,却见虞折霜领着几个小丫鬟缓缓的进来,头上带着四支步摇,身上的衣衫却是官制的命妇装,用眼珠子般大小缝制的袍子,看起来极尽尊贵。 她沾了顾玠的光,被封为一等诰命夫人,能穿上这件衣衫也不算奇怪,可无事便穿上这衣衫到处显摆,也实在是不合规矩。 她慢慢的进了屋内,冷冷清清的屋子除了床榻和破旧的桌子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虞折霜用丝帕掩住自己的口鼻,似乎对屋内的霉味十分的厌恶。 她见虞折烟满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冷笑道:“妹妹,我知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今日去了宫中,元宵佳节,顾玠在淮阴又接连打了胜仗,所以皇后便将朝廷命妇都叫到宫中,大肆庆祝。” 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竟忘了今日是元宵佳节。顾玠费尽心思的将她关到府邸里又能如何,可终究抵不过皇后的一道懿旨。 可她听到顾玠的消息,尤其是他打了胜仗之后,便重重的松了口气,想着这些时日吃斋念佛的倒没有徒劳,至少冬琅是平安无事的。 虞折霜见她一直沉默寡言的,而且自己的妹妹身上还穿着缁衣,竟像是落败的麻雀一样,不由得抬了抬自己高贵的下巴。 她的手落在她衣袍上坠着的宝石上,屋内的一面铜镜映出了她得意的脸,“妹妹,你以前也当过诰命夫人罢,自然知道被人供奉着的感觉。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能让那些大臣的亲眷都像狗儿一样乖巧。” 虞折烟看着手里的佛珠,“这些不过是些虚无,姐姐喜欢便好,只是权势那种东西害人害己,未见的好处。” 虞折霜由自己的贴身丫鬟素柳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与虞折烟相对而坐,唇角却勾勒出冷然的笑意,“妹妹吃斋念佛的,果然说话越发的深奥了起来。” 说完她向着身边的阿诺招了招手,笑着道:“阿诺过来瞧瞧,我让人给你带了宫中的糕点,你瞧瞧有没有喜欢吃的。” 虞折霜说完便跟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很快便有一个小丫头将一个食盒拿了上来。 待丫鬟们将食盒打开,却整整四层皆是宫中的样式,看起来十分的美味。 阿诺这几日在尼姑庵里荤腥不沾,见了糕点自然是满脸的馋相,一双小眼睛不断的转动,似乎等着虞折烟的吩咐,然后去大快朵颐。 虞折烟知道自己一定要防着自己的姐姐,毕竟她现在恨极了自己和阿诺,虽然她不敢明面上处置了自己,但保不齐私下里用什么手段。 她忙拉住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来,“不必了,阿诺才吃了糯米丸子,这会子要再吃这些,只怕会噎食。” 虞折霜尚未说话,她身边的素柳却冷笑道:“哪里是噎食,只怕是我们夫人会下毒害你们罢,自己安了坏心还怀疑旁人,可真是可笑。” “多嘴。”虞折霜狠狠的呵斥了自己边上的素柳,然后捻着纤纤素指,拿起一块梅花糕来,放在自己的嘴里,慢慢的咬了一口。 待她吃完,然后笑着道:“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的,难道皇后娘娘还能下毒不成。” 阿诺瞧瞧的打量了一眼虞折烟,似乎十分的想吃,可没有虞折烟的吩咐也不敢上去拿。 谁知虞折霜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扔下,然后慢慢的又拿了一块梅花糕过来,然后递到了阿诺的面前,“好孩子,这几日都饿瘦了,还不快尝尝。” 虞折烟听见是皇后娘娘赏的,又瞧见那食盒上还带着宫中的封条,便不由得感叹自己实在是太怀疑了,毕竟虞折霜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毒害阿诺。 阿诺拿起来慢慢的吃着,然后举起来放在虞折霜的嘴边,“阿娘也尝尝。” 虞折烟慢慢的咬了一口,然后摸了摸阿诺的脑袋。 此时虞折霜已经站起身来了,然后对身边的人道:“走罢,咱们回去罢,听说今夜有暴雪。”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命绝 虞折烟顺着门缝往外面瞧,却见天气有些阴沉,果然是有暴雪的模样。 前几日下的暴雪才化开,勉强能下山买菜,如今又要下,不由得心内添了几分的堵。 虞折霜眼底有复杂的神色闪过,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的出了屋子,隔着很远,她依旧能听见她步摇摇动发出的沙沙声。 待虞折霜走后,虞折烟一把将女儿吃了一半的糕点夺了过来,然后扔在食盒里。 阿诺意犹未尽的抿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这糕点放的久了,会吃坏肚子的,阿娘待会给你去厨房里做一些好不好?”虞折烟伸手摸着她的小脸蛋。 阿诺乖巧的点了点头,便嚷嚷着要白珠儿带着她去后山上摘梅花。 虞折烟只说天色太晚,便不许她出去胡闹,只吩咐人拿来笔墨纸砚,让她好生的在屋子里读书认字。 虞折烟去后院的厨房里去做梅花糕,刚刚从后山上摘下来的梅花,蒸出来之后却是那样的香。 她装好盘子,便端着往外面走,才掀开满是油污的厚重门帘,却只感觉一阵寒气打在脸颊上,她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谁知她的脚刚落在青石台阶上,便只觉一滑,直直的栽了下去。 她手里的瓷盘落在沾着雪的石阶上,顿时摔成了粉碎,而虞折烟用手撑着地,却逃过了一劫,可手掌却被锋利的碗尖给扎破了。 而她做好的糕点也落在污血之中,竟全糟蹋了。。 瞧着这鹅毛似的大雪,扯不断似的。虞折烟不由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心里好像盛着什么事情,沉得很。 她也没心思再去做糕点了,有恐怕阿诺等的久了哭闹起来。 待她回到屋子里,却见阿诺正趴再桌子上,身上的斗篷也已经落在了地上,这样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忙走到阿诺的身边去,然而待她想要将阿诺抱起来的时候,却见阿诺脸色惨白的可怕,而那双朱红色的唇,也成了青紫色。 虞折烟脸色骤然间大变,撕心裂肺的喊着,“来人,快来人——” 这清净的尼姑庵里因为她的呼喊声而变得紧张起来,白珠儿是先赶过来的,随即还有闻声而来的侍卫。 白珠儿刚进了屋子,便瞧见虞折烟将阿诺死死的搂在怀里,然后一声一声的唤着女儿的名字,“阿诺,阿诺——” “夫人,瞧着小姐好像是中毒的症状。”白珠儿饶是镇定的人,此时却也慌了神。 她的话让虞折烟不由得想起姐姐送来的糕点,顿时脸色大变,然后急道:“去跟那些尼姑要些催 吐的药来,然后将剩下的那些糕点拿去瞧,看看究竟有什么毒。” 白珠儿领命下去了,那侍卫们也匆匆忙忙的进来了,也不待白珠儿回来,只在阿诺的背上拍了拍,随即她才吃下的半块糕点也吐了出来。 虞折烟瞧着吐出来的东西并无异样,随即想到自己也吃了阿诺的那一块糕点,自己却安然无恙,想必那糕点内有毒药的。 就在刹那间,虞折烟的脑子里亦是百转千回,她隐约的回想起来,姐姐送糕点的时候,那手紧紧的攥着阿诺的胳膊。 虞折烟还清清楚楚的看见阿诺疼的往后一缩。 这样想着,她伸手便将阿诺的胳衣袖给撸了起来,却见她细白的手腕上,隐隐有一块乌黑的印记,而中间的黑紫色中,却隐隐有一个针孔。 虞折烟不由得满脸的悔恨,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那为首的侍卫自知坏了事,可瞧着阿诺中毒不算太深,一时半会的还能挺住。 那侍卫急道:“属下这就去山下叫大夫。” “等等——”虞折烟的声音里满是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我抱着阿诺一起去。” 那侍卫跪在地上,“夫人,外面下着这样的大雪,山上又冷又滑的,这样的凶险,您若有三长两短的,您叫属下如何跟顾将军交代。” 虞折烟怒喝道:“即刻去备马车,谁若再劝,我即刻便要了他的命。” 这尼姑庵本就是吃斋念佛的地方,这样带着杀意的话,让身边站着的几个小尼姑吓破了胆子。 那侍卫们自然不敢再忤逆虞折烟的话,忙备了马车来,也顾不得拾掇旁的东西,只急匆匆的往山下赶。 下山的路十分的颠簸,阿诺在马车上也慢慢的转醒,她的身子越发的冰冷,那双乌黑的眼睛也似乎失去可光泽。 “阿娘。”她的声音脆弱而又无助,“我是不是要死了,身上好难受。” 虞折烟用手摸着她的脸蛋,眼泪扑簌簌的落在自己的衣襟上,随即凝成了冰,“傻丫头,你不过是病了,咱们这就下山去。” 白珠儿在一旁急的不行,却也不敢哭出声来,只撩开车帘,对外面赶车的侍卫怒道:“还不快些赶路。”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却听见轰隆隆的一阵响声,似乎是从头顶上传来的。虞折烟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的女儿,有些紧张的瞧着车顶。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从上方传来,马车随即四分五裂,虞折烟抱着阿诺狠狠的摔在了雪地里。 虞折烟这才看清了周遭的事物,此时正是天黑,雪如同棉絮一般,而只见眼前的却是一块顽石大小的石头。 侍卫们见虞折烟安然无事,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这才查看那巨石,竟是被人用斧子砸下来的一般。 那侍卫首领急道:“快跑,有埋伏。” 虞折烟正查看着阿诺,却见她经过刚才的一摔,脸色越发的惨白。 她瞧了一眼四周,只听见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只见山中的松树林中有无数的箭射了过来。 那锋利的箭穿过大雪,精准的射在了那侍卫的喉咙中,顿时鲜血喷出,染红了地上无暇的白雪。 虞折烟不由得心内一紧,忙抱着自己的女儿往山下跑。 那些埋伏在松竹林间的刺客见她要跑,那箭更加的猛烈,而随即有黑影出来,直奔着她而来。 虞折烟实在想不通究竟要杀她的人是谁,可显然那些人根本不会留着她的性命。 而就在这时,白珠儿已经从马车下爬了出来,满脸惶恐的看着虞折烟,“夫人,咱们快走罢。” 因为这一通乱射,马儿也乱了套,只胡乱的跑着。虞折烟伸手便牵过马缰,然后对白珠儿道:“你可会骑马?” 白珠儿吓得浑身都在颤抖,支支吾吾的道:“会——会一点。” 与她相比虞折烟还算镇定,她急道:“快上马!” 白珠儿也被她脸上的厉色给吓住了,只按照她的吩咐爬上了马,然而她还未坐稳,虞折烟便将怀里的阿诺递到了她的怀里。 “带着她去雁回楼找一个叫白奉的人。”虞折烟说完从地上拔起一支箭来,狠狠的插在了马屁股 上。 受惊的马抬起前蹄来发出惨烈的嘶鸣声,然后发疯似的往山下跑。 虞折烟瞧着那些躲着的人已经出来了,将自己的那些侍卫杀戮的干干净净。 她下定心思,赶忙顺着路往回跑去,她不走大路,只管顺着小路往前跑。而那些此刻,即刻弃了马追了上来。 虞折烟只管我那个不好走的地方走,遍地的荆棘划破了她的棉衣,鞋子也被割破,不断的留着鲜血。 可雪越下越大,她根本分辨不出方向,连眼前数丈前的景物也是瞧不清楚了。 直到她跑到悬崖的边上,她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数百丈的悬崖,跌下去便就是粉身碎骨了。她不想跳下去,她还没有见到冬琅,他说过的,要回来找她的,她岂能失言。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传来,却见十几个男人已经顺着脚印找到了她,面带杀意的瞧着她。 虞折烟半步之后便是悬崖,她退了退不了,这才抬起头看着那些尚未蒙面的人,见他们身形高大,臂腕间皆是孔武有力,想必都是训练有素的人。 “你们是怀王的人?”虞折烟慢慢的道:“我今日已经在劫难逃了,你们不如让我死个明白。” 手里提着弓箭的,站在最前面的大汉却是冷冷一笑,“我们是西南来的。” 虞折烟刹那间便明白了一切,冷笑道:“原来是国丈大人,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容不得我了。” 她的话刚说完,却见那带着寒意的箭射了过来,直直的插在了她的胸口。 一股疼痛夹杂着寒意蔓延在四肢百骸,她的眼泪落下,却即刻结成了冰,“冬琅,我等不到你了。” 说完她瘦弱的身子猛地往后面栽去,如同一枝枯枝狠狠的落下了悬崖,她流出来的血沾染了白雪。 见她掉了下去,那些黑衣人中,有人问道:“大人,可还下去寻?” 射箭的那人慢慢的放下手里的弓,眼底的狠绝慢慢的散去。“这样高的地上,又受了伤,岂能有活路。” 然而就在这时,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归来 然而就在这时,留守在山下的黑衣人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黑色的靴子踩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在暴雪中也在大雪中渐渐的淡去了。 “大人,皇上带着人过来了。”那黑衣人紧张的说,“咱们还是快撤罢,只怕很快就要寻过来了。” 听了这话,为首的那个人眉宇紧皱,沉声道:“他怎么会过来,难道是咱们暴露了吗?” 他侧耳去听,隐约的听见山下穿来了铠甲和兵器的声音,低声道:“撤。” 很快这些杀手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地里,残留下的脚印也随即被漫天的大雪给覆盖。 果然如他们所想,封凰便带着人寻来了,因为出宫匆忙,他的身上还穿着龙袍,即便外面裹着黑色的披风,可步履间依稀能看见那明黄色的龙纹。 大雪中的皇帝脸色苍白的可怕,他身边的侍卫已经走到悬崖边上,仔细的查探了一番,才回来复命。 “皇上,只怕那虞夫人已经跌下的万丈深渊了,凶多吉少。” 封凰眼底满是愠怒,几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怒道:“你胡说什么。” 龙颜大怒,这些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复命的侍卫沉声道:“刚才山下的人说亲眼看见那些人追 着虞夫人上来,而且悬崖边有鲜血,只怕已经落了下去。” 而且那些留下的脚印整齐,只怕是杀人之后,从容不迫的离开的。 封凰何尝不知晓自己来晚了,眼底的悔意越来越盛,他得到消息便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 想到此处,他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顺着嘴角吐了出来。 这下可还了得,那些侍卫们都吓得面无人色,站在他身边的刘玄武一下子扶住了他的身体,才没有让他栽倒在地上。 “皇上,您可要保重自己的龙体啊,您不为别的,只想着宫中的太子殿下啊。”刘玄武是老泪纵横,他知道皇上对那虞折烟是多么的情深意重。 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沾染了鲜红的血,那八爪金龙越发的显得面目狰狞。 封凰的心如刀绞,眼底似有泪意划过,“传朕的旨意,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虞折烟找出来。生要见人——” 说完这半句,他竟然再也说不出了。 刘玄武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哭喊着道:“皇上,如今淮阴正打仗,若事情闹大了,顾将军自然会知道这件事。” 封凰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不能传出去,顾玠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一清二楚的,按照他的性子,只怕从战场上直接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虞折烟是他牵着这顾玠的一条绳索,一旦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侍卫指着山下的一棵松树道:“皇上,您看,那上面是不是有一个人?” 皇宫里,元宵佳节的欢闹还未散去,廊下的宫灯明晃晃的,将整个皇宫照的恍若白昼一般。 往来的宫人都是面带喜色的,即便是在深夜,当值的宫女们还意犹未尽的说着有趣的事情。 而在金銮殿里,连也被召唤进宫里的虞折霜,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她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几乎能预料到事情败露了,可依旧直直的跪着,竟有些不卑不亢。 封凰闭着眼睛,带着凉意的声音随即传来,“你可知道朕今日叫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虞折霜冷笑,“妾身的夫君在淮阴城为您效力,今日皇后娘娘也赏赐了妾身珠宝首饰,妾身自然是要进宫谢恩的。” 封凰太了解虞折霜了,她不过是仰仗着顾玠在淮阴,他不敢动她。 “她是你的亲妹妹,你就这样要将她置于死,竟全不念你们姐妹的亲情吗?”封凰的眼底怒意越发的盛,“朕当初曾告诫过你,绝不能伤害虞折烟。” 虞折霜冷笑道:“妾身昨日不过是上山看了看她,哪里又能害了她。” 封凰面若寒霜,他身上的龙袍上还残留着那乌黑的血迹,“你当朕不清楚吗,你与皇后勾结算计她。你们以为栽赃给怀王,你们便能脱身吗?” 虞折霜并不否认,她却笑了起来,直到笑的眼角都是泪珠,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她终于死了,真是报应啊。就是皇上即刻处死了妾身,我也安安心心的走了。” “既然你一心要赴死,朕便允许你将顾玠一并带走如何?”封凰的眼睛里满是平静,“如何?” 虞折霜的眼底满是错愕和震惊,“他要回来了?” 外面的风雪渐渐的停了,天上隐约传来乌鸦的嚎叫声。 “刚才朕收到了捷报,顾玠将怀王的军队斩杀大半,剩下的残部皆成俘虏,怀王只带着五千的侍卫逃亡匈奴。” 虞折霜的眼底带着冷笑,“果然是战神,我以前倒是小瞧他了。” “朕以前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心思,居然以为放走了怀王,朕便能留着他的性命。”封凰的声音寒冷如冰,“可如今他的祸患,远远大过怀王和匈奴人。” 虞折霜愣愣的看着封凰,似乎这才见识到帝王的无情和冷酷,顾玠尚未班师回朝,他便想着如何收拾他了。 “您要妾身做什么?”她的声音清冷,好像当初在承国公府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只要能要了顾玠的命。” “等他回来,朕自然会告诉你。”封凰似乎有些倦怠了,“退下罢。” 虞折霜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却并没有退下,“皇上如今可能告诉妾身,您的细作究竟是谁?” 封凰随手翻开奏折,然后面无表情的道:“素柳。” 虞折霜脸上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来,可转念一想,却一刹那觉得自己竟然彻底糊涂了。 她千算万算,也不曾想竟是在自己身边整日说虞折烟坏话的女人,封凰果然手段高明,她不得不 佩服。 不得不承认,在筹谋算计中,顾玠远远比不过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归来之人 淮阴战胜的消息让宫中的人变得欢喜起来了,这场漫长的冬日好似一下子结束了。 而如今战功赫赫的出了顾玠,便是皇后的父亲林大人了。 林萼华坐在凤座上,谷焦端了一杯安神茶过来,然后安安静静的道:“皇后娘娘,天色这样的晚了,您还是快歇息罢。” 她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过了这些年的元宵节,没想到今年是我过的最快活的一年。” 虞折烟死了,她的父亲成了战功赫赫的功臣,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了,她又有太子,以后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殿门却猛地被人推开,却是封凰进了来。 即便是殿内燃着红烛,可他几乎是嵌入到黑影之中,脸也深沉的有些可怕。 封凰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谷焦,他吓得浑身一颤,忙恭恭敬敬的退下。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身上华贵的凤袍身份的沉重,似乎要将她瘦小的身子压垮一般。 封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朕许你皇后之位的时候你便应该清楚,好好的在后宫之中呆着,没想到你的手伸得太远,都能去杀人了。” 皇后心内一紧,她以为这件事安排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封凰知道了。她明明将这一切嫁祸 给怀王的,可惜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夫君。 林萼华不想否认,她以前在边关长大,生性豁达,这些狡辩似乎有些拙劣和可笑。 她脚下一软,随即跌坐在地上,抬眸看着封凰,“皇上这样气势汹汹的过来,是想处置了臣妾吗?” 封凰瞧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你仰仗着你父亲立下战功,便如此的肯定朕不会动你吗?” “皇上随便处置臣妾便是,臣妾早就厌倦了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天下人都传颂您对臣妾情深意重,在臣妾眼里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皇后状若疯癫,抬眸直视着封凰,“不过臣妾临死之前还能杀了您心上人,也能高高兴兴的走了。” 封凰眼底的愠怒越盛,“你放心,你的凤位稳稳当当的,不过你父亲却不能活着进京封赏了。” “不——”皇后的眼底满是骇然的神色,她爬过来,死死的拽着他的袍底,“您不能如此的狠心,臣妾的父亲年事已高,国难当头却奔驰千里救援淮阴城,您今日却要兔死狗烹。” 她形状疯癫,已经没有了皇后的尊华。 他清寒的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你父亲乃是封疆大吏,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放他回去迟早会酿成大祸。” 封凰的担忧并无道理,林之更的权势太大了,宫中又有皇后可以仰仗。 至少他在位的时候可以拿捏住他们,可等他的儿子继位呢?陌殊虽在皇后的名下教养,但终究跟 他们林家没有半点的干系。 那时候外戚势力太大,他的儿子只能成为傀儡,这天下也终究会落到林家人的手里。 皇后哭的好生可怜,“皇上,要处置那女人是臣妾的主意,您只管处置我,我绝无怨言。” 瞧着自己结发的妻子这样的狼狈,封凰的眼底居然没有一丝的怜悯,甚至有一丝的厌恶。 “你放心,朕会好好的敕封你的父亲,他的尊崇,你的几个不成器的都会享受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朕会将你的几个哥哥好生的封赏的,即便你是为了他们的性命,也要好生的坐在凤位之上。” 皇后慢慢的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臣妾便叩谢皇恩浩荡了。”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的放亮了,朝阳将皇宫的红砖绿瓦照的通透,皇后殿前的金色飞凤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 封凰转身往殿外走去,他头上的玉冕沙沙的作响。 守在外面的刘玄武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隐约的听见皇后的哭声,却也不敢进殿去查看。 只待封凰推开朱红色的殿门出来,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去东宫传旨,太子任性胡为,没有朕的旨意他不必给皇后请安。”封凰漫不经心的开口。 此话一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这道旨意实在是蹊跷。看似太子犯了错,责罚太子,其实竟是让皇后和太子再也不得见了。 刘玄武收起脸上的不解,只恭恭敬敬的去宣旨去了。 皇后在殿内听得清清楚楚,她正往凤座上走去,险些摔在金砖之上。 是啊,她杀了虞折烟,岂能让她再去抚养那个女人的儿子。可是这些年她对陌殊百般的溺爱,谁不是一清二楚的,可他还是信不过他。 隔着门缝她隐隐的看见封凰那明黄色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伸手想要去触摸,可手心却还是空荡荡的。 她知道以后她这个皇后的位置能做的稳稳地了,可这一切却不是她要的。 谷焦知道殿内出了大事,可瞧封凰的脸色根本瞧不出来什么,待皇上离开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进来。 却见皇后端坐在凤椅上,低着脑袋,似乎在嘤嘤的哭着。 “娘娘,好端端的您怎么哭了,林大人立了功,您该觉得高兴才是。”谷焦忙劝着,没想到一提及到林大人,皇后哭的越发的伤心起来。 “本宫想回家去。”她忽然喃喃的说了这句莫名的话。 “您这时什么话,皇宫便是您的家,您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要仰望着您呢。” “不——”她一下子哭了出来,嗓子里也带着暗哑,“这不是本宫的家,本宫的家在边关。” 这几日因为战事,连上朝都免了。封凰已经对那些毫无用武之地的朝臣们越发的厌恶,连他们入宫庆贺的事情也免了。 他径直的出了皇宫的侧门,直接去了护城河边的狭小的院子里。 这原本就是虞折烟和阿诺住着的院子,自从她们搬去了承国公府,便一直空闲着,不过封凰却还是将以前的丫鬟留在里这里,好生的收拾着。 待他进来,却见御医匆匆忙忙的过来,“给皇上请安。” 封凰微微的摆了摆手,有着说不出的疲倦,“她如何了?” “胸口上的箭伤已经缝好了,不过微臣无法让夫人醒过来。”御医的脸上带着愁绪,“夫人的脑袋正巧撞到了石头上,即便是醒过来不是傻得,也是疯癫的。” 一抹痛楚划过他的眼底,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退下罢。” 等御医退下去好一会子,他才慢慢的挪动脚步,往屋内走去。 掀开门帘子进了屋内,一股刺鼻的药味随即蔓延上来,几乎要呛进人的肺腑中去一般。 封凰慢慢的走到内屋里去,却见绣帘里睡着的虞折烟,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 他慢慢的走进去,然后坐在床榻之上,将她的冰冷的手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折烟,朕从未见过你这样乖巧听话的模样。”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是啊,自从南安王府咱们恩断义绝以后,你便再也没有给过朕好脸色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你就这样留在朕的身边罢,即便这样睡一辈子。” 安睡在榻上的女人呼吸越发的清浅,好像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一般。 封凰的手指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之上,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阿诺还是杳无音信,你让白珠儿带 着她去了哪里?” ************* 京城中的第一枝迎春花开的时候,顾玠带着出征的将士踏进了城门。 而同样立下赫赫战功的林之更却在回京的途中暴毙身亡,他的长子扶棺进京,满身的素缟。 原来林之更在战场上受了轻伤,可班师回朝的路上却病的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年岁已高的老人,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即便封凰赏赐的药如流水一般送了过去,林之更却还是死在了进京封赏的路途上。 顾玠进京的那一日,他不由自主的望向城门口的人群,百姓们人人称赞顾玠为战神,守在城门外,只想瞧瞧这个战无不胜的顾大将军。 威赫赫的将士如流水一般涌入京城,为首的顾玠一身的银甲,便是在万人丛中,亦是那样的突兀。 他却在人群中寻找着虞折霜的影子,她那样的傻子,一定会从他那个尼姑庵里回来的。 顾玠的目光扫过路旁的姑娘们,随即惹来了姑娘们的面红耳赤,满脸的娇羞模样。 可直到他领着千军万马到了皇宫的门口,却依旧没有找到虞折烟的身影。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她那样的性子,才不屑跟这些人挤在一起,瞧热闹呢。 封凰从宫门出来,一身金黄色的龙袍,无比的尊贵。而他的身边却是一身凤袍的皇后,她头上插了十二支金步摇,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她的目光落在了父亲的棺椁之上,忍了许久的泪还是掉了出来。 封凰听到了她低低的哭泣声,慢慢的转过脸来,“皇后,你贵为一国之后,便是再伤心,也不必在人前哭。” 皇后慢慢的抬起头,将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后一面 当顾玠一身银甲从马上下来,威风赫赫的模样,似乎人们的目光不再落在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上,而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这个战神。 阳光折射在他的铠甲之上,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顾玠跪在了地上,用不卑不亢的声音道:“微臣参见皇上。” 他的声音沉重,身后的那些侍卫也全部跪倒在地,高声呼喊着万岁。一时之间连城门都被震得嗡嗡的响个不停。 封凰走到顾玠面前,将他扶起来,眼底似乎有触动,“爱卿乃是国只栋梁,朕定不会亏待你。” 他说完之后,又去了林国公的棺椁面前,封凰的眼底似乎有湿意,而他身边的皇后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迎在一旁的大臣莫不咋舌,扶棺痛苦的林国公长子也是满心的寒凉,如今她的凤位是仰仗着林家的权势的来的,如今父亲死了,她却这样的狠心。 顾玠跪在宫门前,太监念着赏赐的奏折,有整整三张圣旨。 城门旁的小院里,纱绢的窗子几乎被震耳的擂鼓声和丝竹声和震得嗡嗡作响,可睡在床榻声的女人却浑然未动。 她睡得那样的安静,连呼吸声都是那样的清淡。 丫鬟将窗户打开,春风带着丝丝的暖气拂在她的脸上,而就在这时那如蝶翼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 直到一切都结束之后,顾玠已经是满脸的不耐,只一心想着虞折烟。 顾玠骑着高头大马回到府邸里的时候,却见虞折霜正穿着一等诰命夫人的的衣袍,站在承国公府门前。 他不由自主的去寻虞折烟和阿诺的身影,可跪在府邸前的人中,根本没有。 按照规矩,虞折霜要领着府邸的众人跪拜的,还有接风洗尘。 可顾玠半点眼角都没往虞折霜身上瞧,只径直的我那个府内走。谁知还没迈过门槛,却听见虞折霜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夫君这时要去哪里?” 顾玠冷哼一声,便径直的往府内走。 他不知为何,心底竟好似有预感似得。他不相信虞折烟会躲在府邸里不出来,他回京的事情想必早就传遍京城了,她定会从尼姑庵里回来的。 见他不理会自己,虞折霜竟然笑了出来,“顾将军,你找的人不在府邸。” 顾玠一下子定住脚步,只扭头问道:“她在哪里?” “在阎王那呢,还以为顾将军战死沙场之后能见到她呢,看来真让人失望。”虞折霜慢慢的站起身来。 “你胡说什么?”顾玠勃然大怒,径直的走了回来,站在了虞折霜的面前。 “夫君,你在外征战,自然没有人跟您报丧,她已经坠崖而死了。”虞折霜抬起眸子直视着他,满脸得意的看着他的脸变得惨白。 “若你再胡言乱语,即便是背上弑妻的名声,也不会留着你的贱命了。” “原来将军还知道妾身是您的结发妻子啊,妾身真是受宠若惊。”她的唇角微微的挑起,满眼的冷凝,“在告诉您一件事,您的女儿生死不明,只怕也已经尸骨无存了。” ************** 城外的山崖之上,几百个士兵站在悬崖顶上,即便已经是初春,冷岑岑的风还是冻的人浑身颤抖。 跪在地上的侍卫满头的大汗,上个月才死里逃生的活下来了,没想到竟面对顾玠这个活阎王。 没想到今日竟比那然还胆战心惊。 顾玠的声音沉重的如悬着巨石,他手上的剑锋指着眼前的男人,“你说,折烟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属下不敢说谎,当初那些恶贼追上了山,夫人走了一条死路,等圣上带人追上来的时候,人已经坠下去了。” 顾玠的眼底满是懊悔和绝望,他以为自己将她送来这里,可以避开虞折霜的迫害,没想到还是没有护她周全。 他走到悬崖边上,瞧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只将人吞噬进去一般。 封凰派人来告诉他,杀害虞折烟的乃是怀王的人。而且封凰已经派侍卫下山寻找数日,但都毫无踪迹。 山崖下野兽出没,也不知几世几年里骸骨遍地都是,或是刚跌下山崖被野兽啃噬干净了的。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征的时候,她说要等着他回来,她的眼睛里带着不舍和依恋。没想到那竟然是他见到她的最后一面,一别竟是生死两茫茫。 “你这傻子,到了阴曹地府里也是害怕的,我这就去陪你。”顾玠的嘴角竟勾勒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底,一脚便往前垮了半步,眼看就要跳崖了。 身边的侍卫见他脸上满是绝望,又站在悬崖边上,便早有防备。见他一脚踏了下去,几个人忙扑上去将他拖了回来。 顾玠霎时勃然大怒,“她如今去了,我留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做什么,不如即刻跟着她去了。你们谁敢拦我,我便杀了谁。” 那几个侍卫如何敢放,而顾玠却拼命的挣扎着,似乎彻底的不想活下去了,几下子便将那几个侍卫给踢开了。 顾玠转身再跳的时候,一个稚嫩而又带着惶恐的声音传来,“爹爹——” 他原本死寂的心内好似有了一丝的波动,他慢慢的转过脸去,却见阿诺急匆匆的跑来,紧紧跟在 她身后的,不是白奉那厮又是谁。 见到原本失踪的女儿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顾玠猛地蹲下身来,任由阿诺那小小的身子撞进自己的怀里。 白奉慢慢的走了上来,他的眼底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有愧疚和无奈。 他跪在地上,冲着顾玠重重的磕了个响头,然后沉声道:“主子,那日待我将阿诺的毒解了之后,便即刻赶上了山,那时候已经——” 说到此处,他依旧不敢再说下去了。毕竟顾玠离开的时候,曾叫他暗暗的保护虞折,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阿诺这些时日一直被白奉保护起来,生怕再遭到人的毒害,甚至连白珠儿也被扣留起来。 等他听说顾玠回了京,便急忙带着阿诺追了过来,若是他再晚上半刻,只怕顾玠已经跳下山崖去了。 阿诺在她的怀里哭的可怜,只一个劲儿的问她的娘去了哪里。 这孩子那日虽然昏迷着,可也知道一群人追杀她们,而自己的阿娘却没有跟着她一起离开。 这孩子自小到大,便不曾离开过虞折烟身边,这一个多月只哭闹着要找虞折烟,任由白奉找来什么稀奇珍玩,都不喜欢。 白奉见孩子哭的可怜,忙道:“主子,您不念着旁的,只念着这孤零零的孩子,您也不能这样做。” 冬琅紧紧的搂住自己的女儿,眼底的绝望渐渐的散去了,然后是长长的一口叹息。 就在他放弃了却残生的时候,一股预感不由得而生。 阿诺中毒之事,只怕与虞折霜难逃干系,可虞折霜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怀王的人勾结在一起,除非是另有其人,是皇上?还是朝中的哪个人? 他只想迫切的知道这个答案,而唯一能让他相信的便是怀王了,被他刻意放走的,遁逃大漠的怀王。 ***************** 顾玠战胜归来,皇帝多加赏赐,在外人看来承国公府昔日的光辉从新回来,上门拜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而顾玠全都打发走了,一个人也不见。而在朝中也是称病不去,连封凰亲自设下的庆功宴也不理会。 朝中的人见他如此的狂傲,成摞的奏折送上的皇上的御案,可封凰都置之不理,只命人将堆成山的补药送过来。 虞折霜这几日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或是给自己的母亲的坟墓修葺一番,甚至将虞家荒废多年的旧宅也收拾了一番。 然后又叫人送了几千两的银子去江南的表哥家里。 顾玠得到的赏赐很多,即便她每日流水似的用银子,也不敢有人诟病。 直到这一日她从外面回来,素柳交了一封信给她,然后道:“夫人,您的身后事已经忙完了罢,这是皇上给您的书信,您今日便行动,” 虞折霜接过书信,冷笑着看着封凰留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咱们主仆一场,也算是缘分,今日这衣袍你便替我换上罢。” 素柳将她诰命夫人的衣衫穿上,然后将珠花和步摇戴的妥帖,才慢慢的退下了。 虞折霜瞧着铜镜中的女人,无比的尊华,她如今是一等诰命夫人,没有想到他们虞家竟曾经出过两个诰命。 她慢慢的出来,刺目的阳光将她的眸子照的生疼。 素柳慢慢的走过来,淡淡的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虞折霜慢慢的走着,踏过承国公府的青砖,待走到顾玠院子旁的时候,转身问道:“他在做什么?” “您还是尽快走罢,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素柳面无表情的说,“顾将军这几日醉生梦死的,只怕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我去瞧瞧他。”虞折霜淡淡的开口,却见素柳要出声阻止,不由得冷笑道:“怎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许我们相见吗?”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活命 那素柳生怕她会反悔,哪里又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淡淡的开口道:“还请夫人莫要误了皇上的大事,否则谁也担待不起。” 虞折霜并未回答她的话,只径直的往顾玠的院子里走去。 白珠儿正在院子里喂着笼子里的鸟儿,见她穿着这样隆重的进来,不由得有些莫名。 “夫人,是要入宫吗?”白珠儿自然而然的认为,只有入宫才能穿这诰命的衣袍。 虞折霜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贱婢,竟然管起主子里事情来了,还不快给本夫人让开。” 白珠儿见她这样大的火气,自然是不敢再出言阻拦,只是任由着她进了顾玠的屋子里去了。 虞折霜才踏进屋子里,便听见一股刺鼻的酒味。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酒坛,或是碎了的,或是在地上乱滚的。 难怪这些时日他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原来竟是这样的借酒消愁。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瞧向了床榻,却见上面凌乱的那不成样子,可半点人影也没有。 难道他不再屋子里?虞折霜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开的之后,却听见屏风后隐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屏风都被颤了颤。 她转过屏风,却一眼表瞧见了躺在地上的顾玠。 “你——”她几乎都不敢相认,此时的冬琅哪里还有个人的样子,没想到不过几日不见竟全然没 有了往日的意气勃发。 只见他的头发披散着,双眼木讷的睁着,下巴上隐隐的有了青色的胡茬,竟是这样的颓废。 他自小便生在富贵乡中,即便流落街头,也是在乎体统的。 “冬琅——”她不由得唤着他的名字。 就在她的一声低唤中,他空洞洞的眼睛里似有了一些光芒,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将她狠狠的抱在怀里。 “你怎么又穿上这件破衣服了,你是要入宫吗?”他几乎想要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我不许你去,你是不是想要去见那个男人?” 她也曾经是他的发妻,可两个人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她的脸狠狠的埋在他的胸口,清楚的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 “冬琅,我哪里也不去,我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好不好。”她的声音里带着希冀,“咱们一起离开好不好,去封凰找不到咱们的地方。” “好。”他一说话,似乎连声音里也带着醉意,竟有些模糊不清,“我们即可就走。” 虞折霜似乎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都被淡忘了,只要他留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她原以为自己恨极了他,就在他说带她走的时候,冰冷的心居然又跳动起来了。 而就在这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珠流连在她的脸上,似乎瞧出了什么,只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你不知折烟,你不是她。” 听到这样的话,虞折霜原本带着欢喜的眼睛一下子结满了冷霜,她早就应该想到,若非认错了人,他岂能如此。 顾玠似乎认出了她,一下子将她狠狠的推倒在了地上,然后冷笑道:“马上给本将军滚。” 虞折霜慢慢的爬起来,冷笑道:“冬琅,我是这辈子来看你最后一面的,这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活着的机会,是你不懂得珍惜的。” 顾玠到底是喝的酩酊大醉,竟猜不透她话语中的意思。 虞折霜的眼底的泪珠慢慢的滚落,“咱们夫妻恩断于此,你这辈子欠我的,只管用身败名裂来弥补。” 顾玠好似根本没有听她说的话,只是跌跌撞撞的又往屏风后面倒去,嘴里不断的念着虞折烟的名字。 看着如此的模样,站在原地的虞折霜轻轻的叹了口气,“当初你求娶的人是虞折烟该有多好,咱们的命数便都不会如此了。” 她说完便径直的出了屋子,外面虽是鸟语花香,她竟觉得刻骨的寒意,或许是身上的衣衫太过沉重,她竟觉得举步维艰。 ********************* 京城北侧的城楼上,站着一个身穿诰命夫人衣衫的女人。 她的衣袖被春风吹的呼呼作响,亦不是哪里刮来的一阵邪风,将城边落下的梨花瓣吹在她的身上 ,雪白的梨花竟带着异样的凄美。 城墙下面围满了人,一个个指着城墙上的女人窃窃私语着。 京城的诰命夫人虽多,但这样年轻貌美的却是没有几个的,人们不由得对她的身份猜测起来。 虞折霜瞧着城楼下的人,大声的道:“我是顾大将军的嫡妻,我要让世人知道他真正的面目。” 那些瞧热闹的人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得满脸的震惊,这顾大将军才打了胜仗,如今正风光得意呢,她的夫人究竟在闹哪一出。 虞折霜的声音里竟带着凄厉,“我的夫君欺君罔上,家中藏匿者千万两黄金,皆藏在地上的青砖之中。他投敌叛国,这便是他与叛贼怀王和匈奴人勾结的书信。” 这封书信正是顾玠送到匈奴的,他不过是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怀王的人动的手。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成了封凰除去他的把柄,难怪虞折烟曾说过,若行兵打仗,封凰不如他,可谋算人心,顾玠绝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虞折霜的这些话,还有她手里的东西,城下的人越发的嘈杂起来。 “我夫君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我没有颜面再苟且于世上,今日便以死谢罪。”说完就在众人的惊呼中,如断翼的蝴蝶一般,狠狠的摔下了城楼。 虞折霜跳下城楼,香消玉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高高在上的帝王听了这件事之后龙颜大怒,只叫大理寺彻底清查这件事。然而很快就得到了结果,承国公府的砖石之中藏着数万两的黄金,而那封信也是怀王的亲笔信。 前几日还是风光得意的顾大将军,即刻便是千古罪人。 封凰等大理寺定案之后,即刻叫人去承国公府抄家,并下旨将承国公府内的人一并下狱。 奉旨而从宫中离开的侍卫经过皇城脚下的一个小院落内,街上有人喊着,“去承国公府抄家去喽,京城的天都要变了。” 小院内,在榻上昏睡着的女人倏忽间转醒,如蝶的睫毛微微的动了动之后,睁开了带着迷蒙的眸子。 她连鞋袜也没有穿,只径直的往外面走去。 街上闹得厉害,这小院子里原有的几个丫鬟也都出去瞧热闹了,她们根本想不到虞折烟会偏偏在这里时候会醒过来。 她十分轻易的出了院子,可眼底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好似一个痴儿一般。 大街上的人都在瞧着热闹,或者在唏嘘感荣耀了几世几代的承国公府,彻底的被断送在顾玠的手里了。 她如同游魂一样在街上胡乱的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里,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叫什么了,脑袋里只想着一个地方。 当她经过承国公府的时候,却见一个男人从府邸里走了出来,即便沦为了阶下囚,却还是自带几分的狂傲。 而他的身边,却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乌黑的眼珠里满是惶恐。如此年幼便历经抄家灭门 的大罪,是何等的悲哀。 虞折烟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带着迷蒙的眼珠里有着好奇,她刚想挤上去,却很快就被人冲散了。 封凰并未定顾玠的罪,甚至未曾削官,还专门赏赐了马车来,接他入宫。 马车内,阿诺紧紧的躲在顾玠的怀里,然后用稚嫩的声音道:“爹爹,我刚才好像瞧见娘亲了。” 顾玠的眼底有了一丝的痛楚,他用手慢慢的抚摸女儿的头发,“阿诺,你娘亲不会回来了,若是阿爹不在了,你要好生的跟着白奉叔叔。” 听到这样的话,阿诺含在眼眶里的眼珠扑簌簌的落了下来,“阿娘会来接阿诺的,她不会不要我的。” 见到哭的这样可怜的阿诺,顾玠心如刀绞。 而就在这时,马车已经停下了。风吹起纱帘,隐隐的瞧见窗外高大巍峨的宫墙,以及城墙上站着的如鱼鳞一般的士兵。 此时已经有侍卫过来了,对顾玠道:“顾将军,皇上已经在金銮殿等着您呢。” 顾玠将阿诺从自己怀里拉扯出来,他身上的官袍几乎被阿诺拽的褶皱了。 阿诺在身后嚎啕大哭着,却内侍卫狠狠的拖住,她凄惨的声音回荡在宫门旁,可顾玠连头也没有回。 等他来到金銮殿内,偌大的宫殿内只有封凰一个人。 封凰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一身明黄色的龙怕,一双眼睛半睁半合,似乎在想着什么。 顾玠跪地叩拜,金砖有些冰冷,却凉不过他毫无温度的手心,“微臣参见皇上。” “这些都是参你的折子,你勾结判臣的证据还有搜出来的万两黄金,还在大理寺留着呢。”封凰的声音里没有半分的波澜,“你可知罪?” 顾玠知道,虞折霜也不过是这个帝王手里的一枚棋子,在自己出征之前,他已经布置好一切了,绝不会让自己活的太久。 皇后的父亲是如何死的他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是这冷酷无情的帝王暗中除去的。 忠心耿耿的国丈大人都能毫不犹豫的除去,更何况是他恨之入骨的他呢。 “微臣知罪,只求皇上能饶恕阿诺,您就瞧在她的颜面上。”顾玠声音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卑微,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女儿博得一条生路。 明明已经是初春了,金銮殿却是极冷的,只冷到人的骨头里。顾玠是何等的狂傲,若不是为了阿诺,他早就领兵冲进皇宫里来了,而不是跪在这里,任人宰割。 “朕留你一条性命。”封凰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拨动,“朕将你发配去边关做一个守城将军,没有朕的旨意,此生不能踏进京城一步。” 失去了虞折烟,顾玠一心想要追随她而去,便是封凰饶恕了他的性命,他并未有半分的感激。 他跪在地上重重的谢了恩,然后踏出金銮殿,一股热风吹在他的脸上,带着阵阵花香。 顾玠一步步的踏下雕龙的台阶,直到迈下了最后一层,他慢慢的回过头来。 他自小便生在权势滔天的承国公府,她姐姐垂帘听政的时候,他更是把持朝政,堪比一国之君。 这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曾是他掌中的玩物,可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可失去一切他都不在乎,只是他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她。 而如今他这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好似泼天的富贵尊华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 顾玠从宫中出来便离开了京城这繁华之地,随行的也不过是几个侍卫,甚至连半点家当也没有。 他这一走,坊间都流传起来,说皇帝如何的宽厚,便是顾玠那样投敌叛国的人,都能如此宽宏大量的发落。 然而只到第二日,封凰才踏进了那座小院落。 那个男人走了,虞折烟彻彻底底的只属于他一个人了。即便她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他也心甘情愿的。 他才进了院子,却见丫鬟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夫人丢了。” 原来顾玠将虞折烟藏匿起来的事情做的太过周密,而这些丫鬟们根本不敢进宫去送消息,她们只找了一天一夜,却还是没有半点的消息。 那些丫鬟们心惊胆战的说,已经将京城都搜遍了,却还是没有虞折烟的身影,一个神智恐怕都不清楚的女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封凰眼底的暖意渐渐的散去,对身边的刘玄武吩咐道:“即刻去传旨,将顾玠诛杀。” 她就这样不想留在自己的身边吗,那么他也决不允许她和他这辈子在一起。 刘玄武听到这道圣旨,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的道:“顾大人已经上路了,要派人去追吗?” 一阵春风吹了过来,盛放的梨花落下的大半,有几片落在了封凰的衣袖上,却被他有些厌恶的甩开,落在泥污之中。 “即刻去追,追到了即刻诛杀。”他的眼睛里像是沁着冰。 刘玄武也被他冰冷的眼神给吓到了,急匆匆的想要去传旨,谁知他还没有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 他忙不迭的回头去瞧,待瞧见倒在地上的皇帝的时候,早吓得没了半条命。 “皇上。”他忙跑了过去,却见封凰倒在满地的落英之中,脸色有些惨白的吓人。 ************** 皇宫中,皇帝病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而御林军更是将整个皇城围得密不透风,半点消息也传不出去了。 而朝中的大臣们更是乱了阵脚,都想要进宫去一查究竟,却都被拦了下来。 封凰正值年轻,执政也不过几载,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皇帝会得什么要命的病。 然而金銮殿后的卧榻里,所有的御医都脸色苍白的候着,沉闷的都能让人窒息。 封凰此时已经醒来了,他的床榻边还坐着皇后,不过一日的工夫,林萼华好似苍老了几岁,那双空洞洞的眼睛了,已经没有泪珠儿可以留下来了。 皇帝瞧着跪在地上的御医,厉声问道:“告诉朕,朕究竟还能活几年。” 如此直白的问了出来,屋内的人都变了脸色,而一旁侍奉的宫女也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皇上忧劳过度,已伤了肺腑,成了痨病。若您以后修身养性,七八年也是有的。”见众人都吓破了胆子,为首的御医这才将事实说了出来。 皇后顿时变了脸色,急道:“你这恶种胡说什么,皇上这样的年轻,怎能得这样的病。” 封凰眼底却轻轻一笑,“能等到陌殊长大了,朕也是放心了。” 就在这时,刘玄武进来了,瞧见殿内的人大半都在哭着,不由得变了脸色。 封凰慢慢的坐起身来,却猛地咳嗽了起来,还未等皇后将痰盂拿过来,一口猩红的血落在了明黄色的被褥之上。 皇后正拿着茶水过来,见他吐了血,脚下竟然一下子踩空,若非扯住那明黄色的纱帐,她几乎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待他吐完血之后,便拿着绣帕擦了擦唇角的血,然后问刘玄武道:“他可死了?” 刘玄武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回皇上的话,去传旨的官差说,等他们追上的时候,顾大人那一行人遭了山匪,随行的人都死了,顾大人和阿诺姑娘也不知所踪。” 封凰轻轻的闭上眼睛,“看来他还是这样的不安分,传朕的旨意,即刻去寻,抓到了即刻诛杀。 ” 刘玄武领命下去,然而他还没有退几步,便又被封凰给叫住了。 “罢了,留着他性命罢。”封凰笑的淡薄,语气也有些弱,“朕成全他们罢,即刻昭告天下,顾玠在去任职的路上被土匪杀了,以后再也没有顾玠了。” 封凰让众人都退下了,只留下皇后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声音平静,像是一缕流水,“你可还怨朕杀了你的父亲?” 皇后哀痛的看着他,她却是恨极了他,可知道他病重的时候,她却心如刀绞,只恨不得替他去死。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结局 她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脑袋趴在床上“呜呜”的哭着,如拂柳一般瘦弱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臣妾不敢。” 封凰冰冷的手指拂上她的脸颊,“你父亲权势太大,一旦谋反,这江山便要易主了。你和你父亲之中只能留一个,朕选了你。”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皇后哭的越发的可怜。 封凰幽黑的眼底皆是死寂,“等朕去了之后,你要好生的辅佐陌殊。” 皇后哭的越发的伤心,半点威仪也不复存在,“皇上,你定会千岁万岁的,哪里舍得抛下这万里河山呢。” 他的脸颊温润如玉,却仿佛一尊石像一般无悲无喜,“出去罢,朕累了。” ***************** 后记 淮阴乃是流放之地,这些年封凰大赦天下,竟再也没有抄家灭族的灾祸了。 而发配到岭南的罪臣也越发的少了,所以岭南之地越发的荒凉,那些罪奴开垦出来的良田,也渐渐的荒废了。 只有几家几户的人在此生活,无争无抢的,倒也是个世外桃源之地。 阿诺在后山上摘酸枣回来,却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女人站在自家的门外,她满身的泥污,竟瞧不见样貌。 她壮着胆子走了上去,将顾玠藏在她挎包里糕点递给了她,“诺,这是我爹爹做的。” 那女人伸出乌黑的手,慢慢的将糕点接了过去,然后狼吞虎咽的吃着。 阿诺见她吃完了,便乖巧的道:“既然你这样喜欢吃,我去屋子里再给你拿一些,你尽管在这里等着。” 阿诺说完又蹦又跳的跑进院子里去了,而留在原地的女人,似乎在极力的想着什么,却只是疯疯癫癫的笑了笑。 阿诺进了院子,却见顾玠正在屋子旁劈着柴,只自顾自的进了屋子里去了。 顾玠见她拿了几块糕点出来,忙道:“你莫要多吃,若是吃撑了,待会又要喊肚子疼了。” 阿诺不悦的努了努嘴,然后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刚才院子外面有一个女人,我要拿给她。” 顾玠知晓她胡闹的很,也不理会她,只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活计。 可阿诺拿着糕点出来之后,却见栅栏门外已经是空空如也,这在闷闷不乐的回到院子里去了。 顾玠见她又回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斧子,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来,“后山上有野兽,你以后可不可胡乱的跑了。” 阿诺瞧着家里感刚刚修葺过的茅草屋,跟京城中承国公府相比较竟是天壤之别,可阿诺也渐渐的 喜欢上了这里。 “爹爹,阿娘真的会来找咱们吗?”阿诺的眼睛里似乎星辰闪烁,“可咱们都等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见到娘亲。” 顾玠眼底的伤痛越发的明显,他一直都是这样骗自己的,也同样欺骗着阿诺。 “这是爹爹和你阿娘的家,她自然是要回来的。”顾玠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用宠溺的声音道:“一会子阿爹去山上给你抓几只野兔子回来,你好生的养着。你阿娘最喜欢这些,等她来了定然瞧着欢喜。” 阿诺满脸的欢喜,点着脑袋答应着。 直到夜晚的时候,阿诺才慢慢的睡下了,此时正是盛夏,虫蚁漫天的乱飞。 顾玠拿着扇子给阿诺扇了一会子的风,正打着瞌睡要睡,却隐隐听见院子里似乎有动静。 顾玠敏锐的起身,然后随手抓起了藏在枕褥下面的匕首。 这些时日他一直担忧封凰的人会找到他,按照封凰的脾性,绝不会放过自己和阿诺。 他慢慢的走出了屋子,却隐约的听见声音居然是从柴房的方向传了过来的。 顾玠放缓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直到推开柴房破旧的门,却见一个女人正躲在柴堆里。 那女人看不清样貌,但瞧着她的动作,竟像是心智不全的样子。 这难道就是阿诺口中的乞丐,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人迹罕见,怎么能乞讨到这里来了。 那女人听见了动静,将瘦弱的身子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好似会受到什么伤害一般。 “别怕。”顾玠不知为何,竟有一些心软,“我去给你拿一些吃的。” 然而他刚转身,还没有踏出门去,便听见一个清淡的声音传来,“冬琅。”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声,让他骤然间停住了脚,然后不可置信的扭过头来,急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情到浓时,或者她胡闹任性起来,总是这样的唤他。 那语气竟是一模一样的,在他每日的梦魇里,她总是这样的唤着他的名字,可午夜梦醒,却是枕边微凉,无尽的哀痛。 那女人被他紧张的声音给吓得,瘦小的身子不断的往柴垛里躲去。 顾玠急忙走到她的身边去,死死的扣住她的下巴,借着微凉的月辉,他死死的盯住她的脸颊。 满是泥污的脸上根本瞧不出什么的,可那双漆黑的眼睛,他却是认得的。 他将她死死的搂在怀里,用带着哽咽的声音道:“上天待我不薄,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他抱着她太久,全然不在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怪异的味道,他抱着她说了很久,可始终得不到她的半点回应。。 顾玠猛地将她瘦弱的身子放开,细细的查看她,才发觉她眼底的空洞,竟像是无悲无喜的泥娃娃。 *************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顾玠寻遍了大夫,都说虞折烟撞伤了脑袋,以后也只能如同痴儿一般。 顾玠瞧着她如此的模样,心如刀绞,她是这样要强的女人,竟要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从京城一路走来的,只瞧着她狼狈的模样,便知道她路上一定吃了很多的苦楚。 可是从那晚在柴房之后,她竟然再也不曾唤过他一声冬琅,而不管阿诺唤了她多少句娘亲,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半点回应。 这日,他带她去了一处乡野大夫处瞧病,回来时经过一个荒废依旧的破庙里。 阿诺非要闹着进去瞧瞧,顾玠执拗不过她,只拉着虞折烟也一并进了去。 顾玠和虞折烟站在庙外,他见她依旧呆滞的模样,便不由得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强挤出一丝的笑意,“折烟,便是这辈子治不好你的病,我们一家能在一起,便是死而无憾了。” 她乌黑的眼珠动了动,却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凑过去,吻了吻她温热的脸颊,眼底有着淡淡的湿意。 而就在这时,庙内传来阿诺的哭声和东西摔碎了的声音。 顾玠忙转身进去查看,竟是阿诺瞧见饿了老鼠有些害怕,不相信撞翻了桌案上废弃的佛龛。 他忙查看阿诺伤到了没有,却发现只是手腕处蹭掉了一块皮。阿诺眼泪含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顾玠也不忍心再呵斥她的。 等顾玠安顿好阿诺,便拉着她的小手出来。 他才踏出门槛,却见虞折烟正站在院内枯木旁边,这原是姻缘树,那上面隐隐约约的还绑着几条 红绸。 而虞折烟手里还拿着一条从树上解下来的红绸,低着脑袋,似乎在想着什么。 顾玠瞧了瞧天色已经晚了,天边隐约的有一丝的霞光,若再耽搁下去,便只怕会误了时辰,夜晚的山路上常有野兽出米的。 “你这傻子,快走了,瞧这些做什么。”他用温柔的声音唤着她。 他却不由得想到,当初在京城外的庙宇之中,惊鸿一瞥,竟是永生难忘。 见她依旧低着脑袋,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忙走了过去。 他正想要唤她,却见那红绸之上竟满是泪水。他不由得心头一紧,急道:“折烟,你怎么哭了。”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脸上竟如蜘蛛网一般的遍布泪痕。 “我叫虞折烟,你以后莫要记错了旁人的名字,娶错了人。” “你——” ******************** 八年之后,天下太平,竟是前所未有的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连当初叛逃匈奴的怀王也在两年前死在了茫茫的草原之中,而匈奴人也退回到了漠北之中,从未侵占过中原人的半点城池。 然而就在这年,宫内却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 太子正在围猎,急匆匆的回到了宫中。 等陌殊回到了宫中,便即刻去了皇帝的寝宫。他才踏进殿内,却见跪了满屋子的奴才。 明黄色的帷幔后面随即传来皇帝微弱的气息,“陌殊,是你回来见朕了吗?” 太子的来不及让宫女脱下身上的披风,便急忙跑到龙榻旁边,跪在地上哭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后坐在龙榻之上,见了太子,哭的越发的厉害。 或许是回光返照,封凰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的精神,“朕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朕怕你将来走错了路,你娘会怪罪于朕。” 太子哭道:“父皇,儿臣将来定会做一个贤君。” 封凰随即咳嗽了起来,一口血吐在了床榻之上,“朕床底些有一幅画像,就置放在朕的棺椁之中罢。” “儿臣谨遵圣命。” “不必将朕葬在皇陵之中,将朕葬在青州的南安王府内罢。”他声音浅淡的若有似无,只有在床榻边的太子和皇后听得清楚。 “在南安王府里,与她成亲的日子竟是朕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他的声音一寸寸的暗淡了下去,“是朕辜负了她——” 封凰的眼睛渐渐的失去了光泽,坐在一旁的皇后将颤抖着的手指慢慢的放在了他的鼻翼间。 皇后一下跪倒在地上,“皇帝殡天了。” 满屋子的人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只催的人心肝疼。在位十三年的帝王就这样离开了冷冰冰的皇城之中,留下了孤儿寡母。 封凰并无后妃,一切东西只能皇后和太子忙碌。 很快就将衣冠换好了,等将皇帝的尸身装在棺椁中之后,皇后便命人将床榻底下的画给拿了出来。 亦不知几年没有动了的画卷,皇后一打开,掀起一阵的尘土。 画卷上的女子站在姻缘树下,巧笑嫣然,只是那画卷有些隐隐的发黑,将像是被烈火给焚烧过一般。 自古以来的规矩,皇帝的棺椁定是要如葬皇陵的,若是不按照规矩,只怕那些老臣又要闹翻了天去不成。 然而就在皇帝封棺,数千人抬着棺椁赶去皇陵,而原本该前去的太子,却因为操劳过度而身体抱恙,只有皇后跟去了。 而就在一天夜里,一个不起眼的棺椁从皇宫的西北门抬了出来,装上马车,只奔着青州的方向而去。 陌殊如今已经刚刚登基的新皇,身上挑着千斤的重担。然而随行的人也不过三四人,一切都是隐秘的。 车马到了青州的之后,却正值晌午,因为要掩人耳目,自然不能将棺椁明目张胆的抬进南安王府旧邸。 陌殊虽是在这里出生的,却不曾来过青州。 他便换了寻常的布衣,只想找个客栈先将棺椁安置下来,众人也好歇息整顿一番。 青州原是贫瘠之地,如今亦是富贵之乡,街上穿丝绸蜀锦的人很多,亦是一片祥和。 他没头没脑的走着,只想尽快找个安静些的地方,身后的装着棺椁的马车也不紧不慢的跟着。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瞧见一个妇人正站在街头上买着钗环。那妇人穿着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衣衫,可眉目间自然有一股风情与美貌。 她几乎将摊上的钗环都试了一个遍,可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那卖货的小贩也已经满脸的不快。 陌殊几乎下意识的走了过去,然后低声换了一句,“娘。” 那女人捏着钗环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铜镜中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她慢慢的转过头,瞧了一眼陌殊。 “小公子认错人了。”她的声音清淡,却暗藏着几分的沙哑。 此时跟在身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偏巧有一阵风吹过,将马车上的帷幔吹起,竟露出棺椁的棱角出来。 而他眼前的女人却将脸转了过去,只随手从花盆里折了一枝牡丹花,然后随手丢给卖花的小贩几个铜板。 她转身慢慢的走到那马车跟前去,那侍卫正想阻拦,却见陌殊跟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众人忙躲闪开。 只见这妇人将那多娇艳的牡丹花置放在棺椁之上,眼底竟有一抹淡淡的哀伤。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店铺内出来一个男子,隔了很远,便喊道:“娘子,你的簪子选好了没有?” 那妇人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来,竟比那牡丹花还娇艳,“这簪子都庸俗的很,可配不上我的花容月貌。” 她一边说着,一边面带温柔的往那男人身边走去。 那男人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来,“我就知晓你瞧不上那些金银之物,这个如何?” 那妇人换脸欢喜的接过,然后摇了摇头,“这样花俏的簪子,想必阿诺那丫头定会喜欢,正好给她做了嫁妆。” 那男人摇了摇头,“天下间谁配得上我女儿,也不必嫁出去了,只留在家里。” 那妇人眉宇紧皱,“那丫头吵闹的很,还是早些嫁出去的好。省的整日霸占着我的夫君,便是找个阿猫阿狗的也好。” 那男人眉宇间皆是温柔的笑意,“那你便赔我一个女儿,咱们再生一个,我就将那聒噪的丫头打发走。” 两个人说话见,从装着棺椁的马车前走过。 一阵风吹过,那置放在棺椁上的牡丹花被吹落在了地上,等陌殊将它捡起来的时候,却见那二人已经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陌殊跪在地上,冲着那夫妇消失的街角,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