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1 谁死了?谁又活了?  “阿异,我好困,你自己去一边玩去,一会儿爸爸再带你出去玩。”言瑾艰难的从被子里面伸出一只手,朝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依旧是闭着眼睛,小声嘟囔道。 言瑾是今天凌晨3点多才回的家,最近公司正在研发一个新项目,全公司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将近一个多月没睡个囫囵觉了,言瑾作为一个新人,更是加班加到分不清白天黑夜。今天凌晨一回到家,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摸索到床边,连鞋子都没脱,直接扑到床上便睡死过去了,所以,现在他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不过奇怪的是,睡了一觉,言瑾不但没感到轻松,他反而感觉这一觉睡得仿佛把他这一个多月来所有的疲惫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了,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无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阿异则是言瑾养的一只金毛,平时言瑾跟它玩闹的时候,它常常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 他的脸颊,所以适才言瑾感觉脸上一阵湿热,黏黏糊糊的,随手抹了一把脸,就想去搂阿异的脖子。 言瑾一把没有摸到阿异,手又抬高了一点点,扩大范围,向四周继续摸索,眼睛始终是不想睁开,似是这样,他摸到阿异后,便能搂着它继续再睡一觉。摸索了半天,言瑾都没有摸到那个毛茸茸暖洋洋的脑袋,随着意识渐渐的苏醒,言瑾的感官也从睡梦中恢复过来。突然,他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那么僵在半空中,言瑾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胸膛里的这颗脆弱的心脏似是停滞了几秒钟,复而又更加激烈的跳动起来,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忽的汇集到一处,瞬间又“嘭”的一下四下炸飞开来,充斥到全身各处,以至于他现在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种被炸过后的麻木感。须臾间,言瑾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把僵在半空中的手朝面前这个正伸着长长的舌头的鬼东西挥去,又快又准又狠,此时他眼前哪有什么阿异,刚才舔舐 着言瑾脸颊的正是这个他一时之间很难用语言描述鬼东西。 那鬼东西被言瑾一巴掌挥开后,并没有马上黏上来,一瞬间没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顷刻间,言瑾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似乎被硬生生的塞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使他整个人一下子便搞明白了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没有半点疑问的地方。 南湘县白家庄,近半年来突然出现索命的恶鬼,每个被索命的人皆是上吊惨死,那个死相难看至极,双目泛白,脸色青紫,舌头吐出口外,足足有半尺长,看到的人都会接连做好几晚上的噩梦。半年来白家庄已经出现过六个上吊的人了,一时谣言四起,白家庄闹鬼的传言被传的沸沸扬扬,家家户户整日提心吊胆,人心惶惶,都怕这索命的恶鬼找上自己。 白家庄庄主白远山这半年来不知道请来多少道士,无非就是想做法除掉这害人的邪祟了,但其中不乏一些掺了水的低劣道士,恶鬼刚一出便吓得屁滚尿流的半途跑掉,还有一些只是看到吊死之人的尸体便直接跑路,怕是这邪祟太凶,丢了性命。 今天晚上是这半年来白远山请来的第十一位道士了,看这架势跟前十个也没有什么不同,一张祭台,一把桃木剑,一叠黄符,一碗清酒,两盏蜡烛,还有各式各样的祭品……祭台摆在庄门口,面朝长街,背倚白家庄高高的石牌坊,一阵夜风刮过,街道两旁的落叶“哗哗”作响。只见那道士端起祭台上的酒碗将碗中之酒一口饮下,随后又“噗”的一声悉数喷向了夜空中,手上长剑一挥,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一条南北长街上此时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虽已是深夜,但却没有几户人家真正入眠。庄主白远山带着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在临街的一间屋子里焦急的等待着,一屋子人均是沉默不语,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不安的表情,其中好几个人更是牙关紧闭,瑟瑟发抖,内心被恐惧充斥着。慢慢的,屋外空气里开始隐隐漂浮出不寻常的影子,夜风也开始阴冷起来,总之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和恐惧感。 苏子沐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白日里他听虎子说今晚庄主请了个道士在镇门口做法抓鬼,抓鬼一定会有很多祭品,而且也定都是上乘菜肴,他只要在做法开始之前悄悄的溜过来,偷一点鸡鸭鱼肉然后再赶快离开,这样下来,一来给自己过了生辰,二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逃跑的路线他早些时候也都已经计划好了。可是苏子沐万万没想到是这时间上出了差错,他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道士开始做法,恶鬼出没。 苏子沐自幼父母双亡,从小日子过得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是以,他早早的便精通于各种人情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谓人精一个。除此之外,小偷小摸的事他更是没少干过,十几年下来,别的没学会,他偷东西的本领倒是厉害的很,几乎很少被人抓到过,即使被抓了,那时苏子沐便会觍着脸惨兮兮的讨饶个不断,也能安然无恙的混过去,不过若是碰到那种不依不饶的,大不了挨一顿揍,躺个几天他又会活蹦乱跳的继续我行我素。纵使没有父母亲人的庇护,整日里提心吊胆,苏子沐也是安稳的活了十九年。 不过苏子沐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在这个地方还得追溯到六年前的那件事情。 那一日,不知怎么回事,苏子沐已经接连三天偷东西被人抓个现形了,虽然最后被打了几拳,踢了几脚,但这些都是皮外伤,真正难捱的是苏子沐的肚子已经“咕咕”的叫了一天了,再没有吃的,他估计要去跟街头那几个乞丐去抢东西吃了。没办法,苏子沐顶着挂了彩的一张脸在大街上“随意”转悠着,但是他这张脸也太过于显眼了,无异是告诉所有人他的与众不同,总之他没等到靠近便会先引起路人的侧目注意。苏子沐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眼睛突然瞥见不远处走过一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道士修为高低他不知道,不过他看重的却是那道士身后背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看起来像是装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打定主意,他便蹑手蹑脚的悄声跟了上去,行至一处人多的地方,苏子沐突然从那道士身边快速跑过去,而且状似无意的重重的撞了一下他的一只胳膊,撞完后,还转身十分诚恳的说了声“抱歉”,不过未及那道士开口,苏子沐便一溜烟的先跑掉了。 或许是最近运气太背,跑过了好几条街,苏子沐见身后那道士没有追上来,才放慢了脚步,口中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仔细端详着,这正是他刚刚趁那一撞从那道士包袱里顺来的。看清手中这东西的瞬间,苏子沐的脸便立马垮了下来,原来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本书,这书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了,翻开里面,有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不过纸张字迹还算完整。 苏子沐从小便没念过书,好不容易认识的几个字还是从他人处偷学来的,是以,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书了,现在,他竟然还偷来一本破书。他“呸”的啐了一声,心道一句“真倒霉”,随手就要把手里的书丢到身旁的臭水沟里。 这时,苏子沐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少年,且慢。” 听到这句话后,苏子沐扔书的手不自觉的停在了半空中。他转过头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来人正是刚刚那个道士。 苏子沐愣了一瞬后,想起自己手里正拿着的东西,拔腿就跑。他一一边跑边暗骂道,“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了,偷一本破书还能被逮着,看那个道士挺厉害的样子,如果为了这本破书被打一顿,可真够倒霉的!”正想着,苏子沐眼前人影一闪,他“哎呀”一下撞到了前面一个人的身上,眼看就要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来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谢……”苏子沐刚站稳,谢字还没出口,就又接连后退好几步,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还是刚刚的那个道士。 这下,苏子沐认命般的乖乖站在原地不跑了,反正又跑不过他,索性找了个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拿着手中的书扇风一边公式化般的求饶,“道长,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次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说完,还佯装低下头抽泣了几声。 那道士并没有说话,而是向他这边走近了几步,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只见他伸出手刚要抚上苏子沐的脸颊,苏子沐下意识的倏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道士的碰触,道士默默的收回手,放在身后,并没有在意苏子沐的躲闪,温声开口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既然你与这本书有缘,今日我便将它赠予你吧。” 苏子沐本来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眼前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形,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后来发现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又赶紧闭上。 道士似是未察觉到苏子沐窘迫的反应,低声笑了一下,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朝他递了过来,说道,“这个也送给你,刀剑这些东西太过无情,一把扇子足矣,日后,你万不可欺人,更不要任人欺负。” 苏子沐下意识的伸出手,接过折扇,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江湖道士,满脸的疑惑,迟疑的问道,“这是?” 道士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转过身,背对着他,过了片刻,突然开口,不过他的声音却不似刚才般清亮,而是哑哑的,“苏…苏子沐……”。苏子沐听他只叫了自己名字一声,便不再言语,于是疑惑的看向他,可惜那道士此时正背对着他,所以苏子沐也并没有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罢了,另外,还有……”说完,那道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子沐并没有听清那个道士最后的那句话,亦或是根本没听懂。他一个人拿着书和折扇在原地坐了好久,早已忘了腹中的饥饿,直到太阳落山了,夜灯都已经亮了起来,他才慢悠悠的起身离去。 后来,苏子沐发现,那本书并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而是一本剑谱,他虽然识字不多,但是悟性却极高,他以扇为剑,却也是将一套剑谱练得出神入化。 不过,从那以后苏子沐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江湖道士,六年过去了,他甚至都忘记了那个人的样貌,当他在脑海里努力搜寻有关于那个人的相貌的点滴的时候,他才发现,也许是他一开始就没有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只是记住了他那温和低沉的声音,那是一种他很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 002 苏子沐死了!  每十年一次的云中和青郡两大仙门的收徒大会一直以来便是这天下修仙界瞩目的盛会,今年距离上一次此举刚好整十年。 纵观全天下,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不计其数,几千年下来也被分为三六九等,而云中和青郡便是其中一直位居上列的两大门派。是以,距离八月的盛会还有一段时日,众多修仙门派的弟子却早已经按捺不住,纷纷向云中和青郡寻去。 说来也奇怪,千百年以来,云中和青郡的收徒大会总是同时进行,倒是默契的很。有传言说,这两大门派面上友好,其实暗地里一直在较劲,事事想分出个高下,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其中一个门派,即使未果,这样今年你也无法再进另一门派,回去再等十年再说,但是传言总归是传言罢了。 十年前,苏子沐还小,而且忙于填饱肚子,对这些事情从不曾关注过。近年来他经常在周围的人口中听到关于云中和青郡的消息,每每那时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那日里的白衣道士。 现如今苏子沐听闻云中和青郡要招弟子,想来自己一直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若是有幸进了任一门派,就是扫扫地浇浇花,自己的下半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如若进不了,开开眼界也是好的,也幸的苏子沐天性乐观,凡事总会设法想得开。而且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找寻一下当年的那个道士,不过现如今他连那道士的样貌都不记得了,深知找到他的希望渺茫,但是这种闻名天下的修仙界盛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总归是要去试一下的。于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苏子沐便踏上了他的修仙问道寻人之路,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他的人生轨迹很快便要改变,那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注定的命运已经悄然拉开帷幕,一个新的人生即将上演。 苏子沐并不知道云中和青郡具体在哪里,他以前听别人提过,这两个地方应该都在南面,一直往南走,沿途打听,总归是有办法找到的吧。 苏子沐来到南湘县白家庄的时候,正是一路打听寻人去云中和青郡的途中。 苏子沐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石牌坊,映入眼帘的是用朱漆的“白家庄”三个大字,字两边画着镶着金边的牡丹花,两侧的柱子上则雕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在阳光下,牡丹花金光熠熠,飞龙活灵活现,任谁人一看就是一个富裕的镇子。思及此,苏子沐便迈开脚步朝镇中走去。 与庄门口处的气派繁华不同,苏子沐本以为这镇中的街道一定会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现在看来,眼前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行人,而且这大白天的每个人却都是面色阴沉,行色匆匆,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或是在意他这个异乡人的到来。总之,给苏子沐的感觉就是,这个白家庄怪怪的,但他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苏子沐一路沿街走过来,路过一户篱笆院,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骑着一只简易的木制小马玩,一边走,嘴里还一边“驾,驾”的喊个不停。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妇人,手里拎着一只木桶,似乎是正要从院中的井里打水。她看到苏子沐后,表情明显的愣了愣,盯着他,似乎是在仔细辨认他是否是镇上的人。 苏子沐觉察到妇人警惕的眼神后,旋即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口道,“姐姐,我南下寻亲,路过此地,口渴难忍,可否予我一碗水喝。”说完,笑容越发的真诚,人畜无害。 许是被苏子沐脸上那纯真的笑容打动,那个妇人轻声道了一句,“好的,请等一下”,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瓷碗,她朝正在院里玩耍的小男孩喊道,“虎子,过来”,然后看着苏子沐的方向,轻声对小男孩嘱咐了几句,便把手里的瓷碗交给了那个孩子。 不一会儿,那个被唤做虎子的小男孩便双手捧着瓷碗出来了,走到苏子沐身前,站定,然后双手举高把瓷碗递到了苏子沐眼前,道,“我娘让我给你的。”稚气的童声很是清脆。 苏子沐接过瓷碗,找了一个干净的阴凉地方坐下,轻轻嘬了一小口碗里的水,缓缓咽下,他喝得极慢,似乎这碗里盛的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什么极好喝的琼浆玉液。 小男孩被妇人临时叫了出来,本就不是很愿意,而且此时心中还一直念及着院里的小木马,但是他似乎又并不想违背妇人交代的事情,但看苏子沐像是一时半会儿又喝不完,于是催促道,“你快喝完走吧,我们镇上闹鬼,都死了好几个人了。”说完,还向苏子沐比了一个翻白眼伸舌头的狰狞表情。 小孩子应该不会随意便扯出这样的谎话,其实苏子沐也已感觉出来这个镇子的不同寻常,原来是闹鬼了。 苏子沐装出一副很惊恐害怕的样子,道,“真的吗?太吓人了,那你们就没找人抓鬼,就这么任它害人吗?” 小男孩很满意苏子沐的反应,绞着手指,嘟着嘴巴,一板一眼的说道,“庄主伯伯都请了好几个道士了,可是没一个能治得了那个恶鬼的,全都被恶鬼吓跑了。” 苏子沐被小孩儿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道,“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我不怕,我有这个,恶鬼不敢靠近我的。”小孩儿说着,便举起了胸前挂着的一把小小的桃木剑,炫耀般的在苏子沐眼前晃了晃。“不过,我听爹爹说庄主伯伯前几天又请来一个道士,好像今晚要在庄门口做法抓鬼,但愿这次不要再被吓跑了。” 苏子沐没答话,一口喝光碗里的最后一点儿水,把瓷碗递给小男孩,道,“虎子,替我谢谢你娘。”小孩儿在一旁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苏子沐终于喝完了,接过碗,便一溜烟的跑回去了。 今天是苏子沐二十岁的生辰,他原本打算在白家庄里随便找个有钱人顺点钱财,吃顿好的,好好过个生辰。现在看这种情况,钱肯定是偷不着了,他还是赶紧走吧,别再一不小心把小命给丢了,刚才在虎子面前他还装的挺淡定的,其实又有谁会不怕鬼呢! 走了几步,苏子沐似乎又很是不甘心,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下定决心后,便抬脚朝来时的路走去。 苏子沐照着白日里踩好的点来到了庄门口处,其实他太阳刚落山时便来了,一直在周围潜伏着,只不过方才不小心一下子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天都黑了,而这边已经燃起了烛火,才知做法已经开始了。 苏子沐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于是他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悄悄钻到了祭台底下,隔着四周围帘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此时长街上很安静,不过整条街倒是灯火通明的,几丈之外都看的一清二楚。 祭台前三四丈外处有一个一手执长剑,一手捏着一张黄符的一身道士打扮的人,苏子沐看到这人此时正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的,想必这就是白家庄庄主请来驱鬼道士了。 苏子沐现下无暇顾及这些,他随身拿出一个布袋,另一只手轻轻的伸出围帘,向上方祭台上的一只烧鸡摸去,拿到烧鸡,苏子沐又接连摸了两个苹果,几块糕点,然后他的手又向祭台的另一侧伸过去。苏子沐这次方向没有把握好,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摸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半只猪头,他心中开始疑惑,明明刚才来的时候他扫了一眼祭台,对上面所有的东西的摆放位置都记得很清楚,不可能失手的。围帘外面的风声似乎大了一些,刮得街上的落叶哗哗作响,那道士口中的叽里咕噜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提高了几分,苏子沐心中一急,不由得从祭台下方探出头想看一眼那半只猪头到底去了哪里。 外面的风的确比刚才大了许多,地上的尘土也被胡乱的卷起,沸沸扬扬的飘在半空中,苏子沐刚探出头便被风沙迷了眼,他用手使劲的揉了一下双眼,然后用力眨了几下,为了防止风沙再进到眼里,苏子沐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张倒吊着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放大在了他的眼前,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七窍流血,一条长长的舌头耷拉在鼻子前面,似乎还在随风轻轻的荡悠着,苏子沐感觉那正在流着血的眼睛突然几不可闻的向他眨了一下。 苏子沐一声“啊”还未出口,便当场毙命了。临死前苏子沐心中还在想,“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吗,在自己二十岁生辰当天被鬼给活活吓死,说出去估计会贻笑大方,将来会不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啊!”不过,这些事情,他应该是无法听到了。 ------------ 003 异世第一夜  言瑾想着刚才那个叫苏子沐的小子的遭遇,想来刚刚被自己一巴掌挥开的正是先前吓死苏子沐的那只恶鬼了,言瑾不敢有大动作,他用眼的余光朝两边瞟了几眼,并没有看到那只恶鬼,此刻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言瑾觉得就眼前的这种情形,自己还是赶快逃命要紧,他刚要起身,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小心。” 瞬间言瑾感觉他周围的空气的温度都陡然下降了几度,登时一种阴森的感觉爬遍全身,头皮一阵发紧,紧接着头顶上传来什么东西被击飞的声音。 言瑾转过头,看到身后的道士正收回手中的桃木剑,向他询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那道士并没有等言瑾回答,似乎是确认过他并无大碍,转身又开始同那恶鬼缠斗,他手中一道道带火的黄符接连飞向那空中的恶鬼。 言瑾惊恐之余,经刚才那道士的那句话的提醒,他脑海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把手伸进怀里,那里果然有一把折扇,这正是当初那道士送给苏子沐的那一把。 “富强、民主、文明、……”言瑾口中一边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边不着痕迹的向庄门口外挪动着,想伺机逃命。但这恶鬼经过刚才那一次,似乎是盯上了言瑾,趁那道士抵挡不过倒地之时,又慢悠悠的飘向了言瑾。 言瑾出手用折扇堪堪抵挡了几下,另一边起身再一次赶过来的道士也帮他挡了几剑。 言瑾看那道士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嘴角处还有未擦干的血迹,应该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可眼下这恶鬼似乎正是兴起,一直紧紧缠着他不放。 “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言瑾眼看到恶鬼又一次晃悠悠的飘向他,就在它将要碰到言瑾身体的时候,言瑾本来口里的核心价值观突然变成了一声暴喝,“……滚开~” 听到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底气十足的脏话,言瑾自己也愣了一下,那声“滚开”真的是自己说的吗?那语气中充满了霸气和怒气,完全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但是现在言瑾也没时间去细想了,因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好像真的起了作用,半空中的那只恶鬼在听到后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就真的不再纠缠他了。但是,转瞬间,却又出现在了那受伤的道士的身前。 “呵,原来鬼也是欺软怕硬啊。”言瑾在心里默默的鄙视了那个恶鬼一番,想来那道士方才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就在刚才他眼看着那道士吐了好几口鲜血,言瑾虽然心里还是打着哆嗦,但他还是迈开颤抖着的双脚向那道士那边跑过去。 经过祭台,言瑾突然瞅见祭台的一角摆着一叠黄符,正是刚才那道士用来抵挡恶鬼的符。言瑾下意识的就随手拿过一张黄符,然后捡起道士掉落在地上的桃木剑,食指轻轻的在剑刃上划了一下,然后用带血的食指在符咒上轻轻画了几笔,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当言瑾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已经把刚刚的那张符夹进了祭台上那一叠黄符中间,然后随同桃木剑一起拿着向道士跑过去。 这时,那道士已经又一次被恶鬼击倒在地,正在挣扎着想要起身,看着言瑾手中拿着桃木剑和一叠黄符向他走来,没等言瑾走近开口说话,他倏地来到言瑾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取走了言瑾手里的桃木剑和那叠黄符,然后又快速的飞向空中的恶鬼。 言瑾赶紧转身退回到祭台后面,他吮吸着自己食指上还未干的血迹,另一只手轻轻在祭台下面摸索了一阵后,然后视线便一直紧紧盯着半空中打斗的那一人一鬼。 临街那间屋子里的白远山一众人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前几次请来的那几个道士从来没有同着恶鬼纠缠这么长时间,所以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看到这恶鬼的样子,今天一见,饶是再胆大的人,也是吓软了腿,甚至有的已经吓尿了裤子,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然是昏了过去。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紧紧盯着屋外,只不过所有人的视线都始终在那恶鬼身上,因此也并没有人看到言瑾刚刚那番奇怪的举动。 那道士受伤甚重,所幸还有点修为,一直苦苦支撑至此时已实属不易,现在这恶鬼步步紧逼,眼见自己远远落于下风,于是那道士心下一横,使出全身灵力,将手中那一叠黄符向空中的恶鬼悉数抛去,然后用桃木剑在空中虚划了几下,坐于原地,口中念念有词,霎时,半空中所有的符咒“呼”的一下瞬间全部被点燃,从四面八方冲向那只恶鬼。 那恶鬼原本并不在乎这些黄符,轻而易举的便躲过了几张。突然,其中一张黄符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竟直直的朝恶鬼的脑门拍去,脑门上被贴了符的恶鬼一下子似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而这时余下所有的黄符如同听到了号召,长了眼睛似的,齐刷刷的飞向那恶鬼。半空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令闻者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这声音久久响彻在白家庄整条长街的上空中,直至被这清冷的夜风吹散殆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瑾感觉自己的脚都蹲麻了,他用手轻轻的捶了一下双脚,这时他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出来吧,没事了。”说话的人正是方才那个道士。 言瑾还没站起身,突然他右前方的一间屋子里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接着断断续续的走出来一群人,初时那些人还很谨慎的挪动着脚步,眼神里满是恐惧,小心的四下打量着,待发现那恶鬼似乎真的已经没了的后,他们便一路小跑的来到了那道士的身边,瞬间将他团团围住。此时大家脸上虽仍是惊恐未定,但心中却已经是欣喜万分,其中为首的一个人赶快上前把那道士扶了起来。 言瑾待脚上的那阵麻木难耐感消失后,寻着记忆中的那条道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白家庄。 那道士在众人的搀扶下经过祭台的时候,他微微的顿住脚步,不由得看向祭台底下,刚刚藏在这里的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言瑾生平最讨厌独自一个人走夜路,此时他却是一个人不知不觉的已经走了整整一夜了。 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微微泛白,不久温暖的阳光就会洒满整个大地,言瑾停下脚步,轻喘的气息透露出他这一路来的脚步是有多么的急切,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讲究那么多,一屁股坐到杂草丛生的路边泥地上,未来得及平复一下紊乱的呼吸,急忙摊开了从白家庄开始就一直紧握的右手,他右手手心里是一颗圆圆的珠子,珠身上面还带有一个小环,此时它正安静的躺在言瑾的手心中在朝阳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这颗珠子言瑾是见过的,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眼,但是言瑾确定现在眼前的这颗珠子正是他昨天夜里在梦中见过的那颗。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现在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来到了一个竟然存在鬼这种东西的世界?想到这些,言瑾的头不由得开始隐隐作痛,那个奇怪的梦又慢慢的浮现在了他眼前。 梦中似乎有人在叫他,又或者是根本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叫其他人,他只是觉得有人在说话。 言瑾感觉眼前站着一个人,虽然很近,但是他却看不清面前人的样子,言瑾用力的揉了揉双眼,发现只是徒然,于是他急切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这个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便是你。”这个人的声音时近时远,模模糊糊的,听的不是很真切,但听在言瑾耳朵里却是异常的熟悉。 言瑾本能的伸出手,顷刻间,他的手中多了一颗珠子,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珠子,这时,只听那人又道,“三遍多年了,我一个人真的很孤独,也太痛苦,我不想要再这样下去了,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再见了……,对了,小心……”言瑾眼下分不清那人到底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模糊了,而且断断续续的,特别像手机来电时信号不好。 言瑾竖着耳朵使劲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凑近一些,但仍然是什么都听不清,似是怕对方也像他一样听不清他说话,于是言瑾扯着嗓子喊道,“你在说什么?要小心什么?你到底是谁?” 言瑾问完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这次,连初时那模糊不清的声音都没有了,他耳边只听见因用力呼喊而产生的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那个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若不是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颗珠子,他甚至以为刚才那只是他的幻觉。然后,言瑾就醒了,再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白家庄。 在白家庄初醒时,言瑾伸手挥恶鬼时的那一下字原本连同这珠子一起给甩了出去,所幸后来他又在祭台下面找到了它。 另外,还有他脑袋里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到底是谁的,真切的可怕,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是那个叫苏子沐的年轻人的吗? 言瑾越想头越疼,而且两只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一阵阵眩晕感袭上全身,他不由得蜷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抱住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让他难受的事情。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路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赶路的行人和下地干活的农户,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此时正抱着头坐在杂草丛生的泥地上,所有人都好奇的打量着他,小声悄悄议论着。 言瑾待那阵眩晕感消失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他并未理会路人的侧目和议论,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整了整衣衫,慢慢向远处走去。 路过一处溪水,言瑾想起刚才路人看他时那嫌恶的眼神,想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跟那只恶鬼差不多,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吧,于是便朝那溪水边走去。 言瑾来到溪边伸手掬起一捧溪水先“咕咚咕咚”的喝了个痛快,然后又胡乱的洗了把脸,就着水中的倒影,言瑾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突然,他像是被什么吓到一般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脸上惊恐万分,跟见了鬼一样。 ------------ 004 言瑾竟然变成了苏子沐?  刚才倒影在溪水中的那张脸庞并不是言瑾的,而是一张比他更年轻,更有活力的脸庞,而这副面容的主人应该就是苏子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言瑾难以置信的用手胡乱的摸着自己的脸,脱口喊出声来,突然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本来沾满灰土,言瑾并没有察觉出异常,现在洗干净后看来,这的确不是他自己的手,这双手比他的略小一点,而且更白更纤细。 言瑾躺在溪边的碎石上,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他得出一个他认为比较靠谱的结论,那就是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叫苏子沐的人的身体里。而在他来之前,这个苏子沐刚好死了,但是他无法理解的是,苏子沐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的记忆却还活着,不过想想这样也好,这样在这个言瑾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至少苏子沐熟悉。 想通后,言瑾又来到了溪边,这次他细细的打量着水中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言瑾不得不承认,苏子沐长得很好看,唇红齿白,鼻子挺挺的,一双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般,亮晶晶的,笑起来,两侧脸颊上还有一对小小的酒窝,如果在他那个世界,一定会有许多女孩子为之尖叫。可是,想及此,言瑾皱了皱眉头,好看的皮囊又有什么用呢?这苏子沐还不是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小偷小摸生活。 言瑾举起沾了水的手轻轻的擦掉了一侧脸颊上的一处秽迹,指尖传来光滑细腻的触感,嫩嫩的,弹弹的,是那种年轻人该有的青春光彩。 其实言瑾也只有二十五岁而已,因为他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里,他都是过着老年人般的佛系生活,每多活一天都很感恩,以至于他的性格也很沉稳,为人很是温和。直到三年前他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后,他才有机会过上他那个年龄的年轻人该有的生活,可是到底是过惯了早睡早起的平稳日子,虽然言瑾经常强迫自己去参加一些朋友同事们组织的聚会,但是他对那些嘈杂热闹,充满烟酒气,一不小心就会到凌晨的场合很是不习惯,而且言瑾始终记得自己的心口捱过的那一刀。 只不过最近公司实在是太忙了,言瑾每晚都加班到很晚,所以他也不得不改变自己那雷打不动的作息生活,不过言瑾却很是享受跟正常人一起拼搏工作这样的日子,这种感觉很好。 想到自己胸膛中的这颗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心脏,言瑾便想起了那个微笑的男孩子。移植给他心脏的那个男孩当时比他还小两岁,言瑾曾经悄悄的去看过他,墓碑上照片中的男孩笑的很灿烂,样貌清秀,生前一定是个帅气阳光的男孩,现在想来,那个男孩长得跟这个苏子沐倒还有几分相似。 言瑾曾经注意到墓碑上刻的时间,那男孩去世的那天正好是男孩的生日。想到这里,言瑾突然发现,苏子沐好像也是在生日这天丧命的,生日成了忌日,可谓人生一大悲事了。 苏子沐是在去云中和青郡的收徒大会的途中丧命的,言瑾刚来这里时便“有幸”先见到了鬼,苏子沐对修仙并不了解,言瑾更是一无所知,既然苏子沐想要去,反正眼下言瑾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妨就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西游记里面那样腾云驾雾的人呢。 言瑾打定主意后,便也一路南下,依着苏子沐的记忆朝着云中和青郡的方向而去。 “上回书说道,太子晗被弃于荒山七日后突然归来,在冷冽的月光之下,一袭红衣,站在晓月国城门的城墙之上,腕间一根红线上系着一枚铃铛,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弧度,睥睨着整个都城。第二天,城中便无生气。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太子晗,而是多了一个人人闻风丧胆的百鬼之主墨晗……”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到尽兴处还时不时的比划上几下,甚至于他身前的桌上还放着铃铛、佩剑、扇子等等杂七杂八的物事,底下坐的人也均是听的津津有味,同桌而坐的人之间还不时的交头接耳几句。 “哎,我听说这鬼主墨晗只是轻轻的摇晃一下这腕上的铃铛,便自有恶鬼替他杀人,从来不用自己动手。”茶馆门外几个买杂货的小贩趁着生意稀少时,也聚在茶馆门外一边听一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另一个小贩道,“可不是嘛!而且我听说啊,他手底下的鬼都是极尽酷刑之死的恶鬼,它们怎么死的,它们就用同样的方式去杀人,啧啧,恶毒得很啊。” 又一人道,“幸亏这墨晗死了,要是活到现在,这世上还能有活人吗?” “哥哥,太子真的死了吗?人死后阴魂不是会轮回投胎的吗?可有人再见过或是听说过他?”一道细弱的声音打断了小贩们的谈论,听到这话,小贩们皆是一愣,转头朝说话声的方向望去。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墙角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衣衫褴褛,一双黑色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满是灵气,刚才的那话正是他所问。 还没等这几个小贩回答,茶馆里又传来了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声音,“想当年,墨初晓可是云中掌门林清风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云中是什么地方,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可是名门正派呀,那林清风又是什么人,教出如此一个杀人不眨眼且与鬼为盟的弟子,当然得有云中亲自出面清理门派。可是这鬼主的称号又岂是一个虚名,云中派人多次出手均未曾伤其分毫。当时天下多少修仙门派想以铲除鬼主来趁机提高自己名声的,可是都是有去无回,能回去的也都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后来还是云中和青郡联合起来,那一战整整打了一夜,最后还是云中掌门林清风和青郡掌门韩千秋,趁墨初晓分神之际,双剑合璧,穿心致命。墨初晓死后整个人灰飞烟灭,骨头渣子都没留下,三魂七魄也是被林清风一掌击得粉碎,任是大罗神仙也再难将其拼补起来。临了,韩千秋又对他施以恶咒,诅咒墨初晓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为人,如若为人,命皆不过弱冠之年。”叮铃叮铃...一阵铃铛声响起,说书先生阖上了手中的折扇,感叹道,“哎呀,从此世上再无鬼主墨晗了。”说完,就此停下,不曾再多发一言。 “我说先生,这鬼主这么厉害,又有何事能让他分神呢?再说了,即使分神了,他还有身后的一群恶鬼呢?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一个人见说书先生不再继续往下说,忙着急的问道。 说书先生似乎还沉浸在刚刚所说的那段书中,情绪没有太多的变化,道,“没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时候,生与死也就是一念之间而已。” 这时,又有一人开口问道,“哎,哎,先生,那个铃铛呢?就是墨初晓号令百鬼的那个铃铛哪去了?” 说书先生缓过神,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茶,轻轻泯出口中的茶叶梗子,不急不慢的说道,“这个嘛,消失了,没有了,不见了,总之没有人知道这个铃铛去了哪里,又或者是它自己藏起来了吧!” 坐在方才问话那人旁边的人打趣道,“哎呀,你看看你还当真了,这些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传到现在,真真假假的不知道改了几个版本,我去年还听另一个说书的说是墨初晓是被他的师兄明珩杀死的呢。再说,有没有那个铃铛还不一定呢?真那么厉害,他总归是有办法回来的,这三百年过去了,哥几个谁听说过出现鬼主这号厉害人物呢?哈哈哈哈……”说到最后,众人也都跟着他一起哈哈笑起来。 门外的小贩也跟着笑道,“哈哈哈,小子,听见了吧,灰飞烟灭了,就算活着也活不过二十岁,二十岁,毛头小子一个,能成什么大事呢?” 小乞丐低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向茶馆里望了一眼,不知道里面谁说句了什么,此时众人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小乞丐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一个人默默走了。小贩们都只顾着侧耳探听茶馆里的情况,没有人去在意他的去留。 ------------ 005 少年念上线。  言瑾刚来到这里便经历了白家庄那惊心动魄的一晚,打那以后,他这一路上白天还好,但凡是到了夜里,他都会早早的找一处香火旺盛的神殿,天黑以后,不管睡得着睡不着,都会蜷缩在殿中,不再出殿门半步。这些神殿中虽然供奉的神仙不同,而且这殿中究竟是哪路神仙言瑾也并不清楚,但自古以来神鬼相克,夜晚待在这神殿里面总归是最安全的。也幸好这里的人似乎很信奉这个,所以一路上这样的神殿有很多,并不难找到。 睡觉的地方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吃饭了。言瑾从小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像苏子沐那样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言瑾来到这里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博大精深,是以一大早他便饥肠辘辘的出了神像殿。 言瑾昨晚栖身的那个神殿供奉的是一位白衣仙人,话说他这一路上他夜宿过不少神殿,以往那些神殿里的神像的表情皆是或严肃,或凝重,甚至还有一些神像看上去非常狰狞,让人看一眼便心惊胆战,真是不知道当初修筑神像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眼前这位仙人却是慈眉善目,甚至眼角还微微带了几分笑意,言瑾初见他时便觉得有种说不出亲切感,夜里便也安心了很多。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间言瑾已经来到了大街上,这是一条很热闹的街市,街道左右两侧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商铺,吃喝穿戴,应有尽有。街道边上还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小摊,摊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街上的人或匆匆赶路,或驻足摊前,或相谈甚欢,神态各异,看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大抵都是本地人,但是其中也不乏像言瑾这样的异乡过路人。 言瑾沿街一路走过去,耳边叫卖声,吆喝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前方不远处一家茶馆里一位说书先生不知道说到什么桥段,茶馆里听书的人突然一阵哄堂大笑,连茶馆门口的几个侧耳倾听的小贩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言瑾此刻并无暇去理会这些,当下填饱肚子才是正事,距离他上次吃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了。昨天夜里,他的肚子就已经抗议的厉害,好不容易睡着才得以捱到天亮,现在腹部更是不时的传来一阵阵不适,连心情也跟着一并烦燥起来。 言瑾迈开步子朝着街边一家包子铺走过去,刚才,他就是被这包子的香味吸引过来的。言瑾已经双眼冒光的盯着摊上笼屉里的包子好一会儿了,口水都快要咽干了,看着笼屉前正在跟旁边猪肉摊摊主插科打诨的妇人,言瑾笑嘻嘻的道,“姐姐,您家包子是啥馅的啊?怎么这么香呀!” 那妇人看上去得有五十多岁了,听到声音,她转头看向言瑾。许是被眼前这个帅气的年轻人的那声姐姐哄的高兴,又或是听到人夸她家包子香而开心,立马喜笑颜开,小小的眼睛弯成了一道缝,扯着嗓门大声道,“哎哟,小兄弟,算你有眼光,你可以在这十里八乡的打听一下,我彭大包的包子可是出了名的皮薄陷大,味美价廉。” 言瑾道,“哇,这样看来,那姐姐可是包子西施呀。” 妇人疑惑道,“,小兄弟,这西施是谁?” 言瑾忙不迭的解释道,“姐姐,西施可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美人,就是说您的美貌连水中的鱼儿,空中的大雁,天上的月亮,花园的花朵都自愧不如呢。”想到反正这里也没人知道这些,为了吃顿饱饭,言瑾只管闭眼吹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猪肉摊的摊主听了言瑾的话后,爽朗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打趣道,“彭大包,你活了五十多年,老了倒成了大美人了,你若是大美人,这天底下还有丑媳妇吗[]?” 言瑾急忙解释道,“大叔,这你就不懂了,姐姐这个岁数是一种成熟美,哪里是那些小姑娘们能有的,而且姐姐看起来一点也不老。” “去去去,一边去,你懂什么,还是这位小兄弟有眼光”,妇人一手挥开大笑的猪肉摊摊主,一边伸手招呼言瑾道,“来来来,小兄弟,快过来尝尝大娘的手艺,今天大娘免费请你吃包子。” 言瑾见目的达到,忙颠颠的走过去,伸手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装着包子的袋子,笑容也越发的灿烂了,嘴里更甜了几分,道,“谢谢姐姐,姐姐您人真好。” 妇人笑道,“哈哈哈,好了,快去吃吧,不够大娘这里还有,管饱。” 言瑾道,“姐姐,足够了,足够了。”言瑾看着手中袋子里的包子,省着吃这些够他吃两天的了。 言瑾又接连道了好几声谢谢,这才从纸袋中拿出一个包子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味道果然不错。一个包子没几口就没了,肚子里有了底,言瑾感觉舒服了不少。 言瑾与妇人和猪肉摊摊主道别后,这才又拿出一个包子,一边吃着一边慢慢的沿街走远了。 看着言瑾离开的背影,猪肉摊的摊主说道,“我说大包,刚刚那个小乞丐到底是什么人呀?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他刚才给你的钱都够你卖一年的包子了吧?” “哎呀,不要管那么多了,我看那个小兄弟也不是个普通人,咱收了钱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而且他交代的事情我也办好了。”妇人一边收拾着一旁空着的笼屉,一边回答道。 言瑾吃饱喝足,天色还早,他便慢悠悠的在街上晃荡着,东瞅瞅西瞧瞧,他来这边一个多月了,一直在赶路,还从来没有闲下来好好的逛逛呢。就在言瑾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从他刚刚踏进这条街开始,身后不远处的一处角落里就一直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在了那双满是灵性的眼睛中。 言瑾现在身无分文也不能买东西,不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于是掉转头往昨晚自己栖身的那座神殿走去。 还没走到,隔着老远,言瑾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打骂声,他急忙跑过去,看到神殿门前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打架,确切点说是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少年在挨打,其他的要么在拳打脚踢,要么在袖手旁观看热闹,除了地上那个挨打的少年,余下的人脸上都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坏笑。 “你们在干什么?”言瑾急忙上前,生气的大喊道,“快住手。” 那几个打人的少年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敢出声阻止,当下都停下了手上和脚下的动作,愣愣的朝言瑾的方向看过来。 几个少年看到言瑾只有一个人,手里也没有兵器,俨然是一副穷酸的文弱书生的样子,为首的一个少年轻蔑的笑道,“哪来的穷鬼,不要多管闲事,快滚!” 听到这话,方才趴在地上的挨打的少年眼神一瞬间突然冷戾起来,嘴角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他使劲的攥紧手中的拳头,刚要起身,耳边听到言瑾笑嘻嘻的声音,“你们一群小孩子,能有多大的……” “打他。” 言瑾话没说完,那几个少年便挥着拳头朝他这边跑过来,言瑾躲闪不及,情急之下一把摸出怀里的折扇便飞了出去,折扇在几个少年眼前闪了一圈,将他们一一打倒在地后,又飞回到了言瑾手里。 言瑾看着手中的折扇,咋舌道,“哎呀呀,你说说,你们小小年纪的,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呢”,看到刚刚为首的那个少年正要挣扎着站起来,言瑾忙道,“哎哎哎,我劝你们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啊,你们刚刚也都看到了我的厉害了,呐,我这扇子可是不长眼的喔。”言瑾说完还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折扇。 几个少年刚刚吃了亏,心中本忿忿不平,但又忌惮言瑾手中的折扇,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为首的少年狠狠的说道,“你给我等着,别让我再看到你。”说完爬起身领着一众少年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对着刚刚挨打的少年威胁道,“小乞丐,本公子的衣服是你能碰的吗?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手。”这时,言瑾才注意到那少年的白色衣衫上果然有几个黑乎乎脏兮兮的手掌印。 那几个少年一走,言瑾急忙走过去把躺在地上的那个少年扶起来,问到,“小朋友,你没事吧?” 那个少年自刚才眼睛便一直紧紧盯着言瑾,此时听到言瑾的话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欣喜雀跃,弯起红肿的嘴角笑道,“太……,太好了,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言瑾看向那少年,用手指了指自己,问道,“你?在等我?我们认识吗?” 少年微微怔愣了一下,很快又笑着说道,“我本不认识公子,只不过昨天夜里在这神殿过夜时恰好看到公子也在。” “你昨晚也在这里?”言瑾昨天夜里睡前明明在这神像殿里四处察看了一圈,除了他,当时并没有其他人。 那少年似是看出言瑾的疑问,解释道,“我是昨天半夜时才来的,来时公子您已经睡下了。” 言瑾点头道,“哦,原来如此。”看来自己昨晚睡的太沉了,并未注意到少年的到来。 少年的眼睛始终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言瑾,这时言瑾才注意到少年脸上和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不由得皱紧眉头,说道,“走,我们进里面再说。”说完便要去扶那少年起身。 这时,只见那少年“噌”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仍是含着笑说道,“公子,我没事的,这些只是些皮外伤而已,无妨的。” 言瑾看眼前活蹦乱跳的少年的确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于是走过去拉着少年的手一边向神像殿里走,一边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身后的少年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念。” 言瑾道,“念?就一个字吗?那你姓什么呢?” “姓是什么?” 言瑾在神殿里找了个角落坐下,看到身后少年疑惑的表情,于是向他招招手,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下。 此时言瑾右手扶着下巴,食指和中指轮流戳着脸颊上的酒窝,考虑了一会儿,最后换了个方式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你娘呢?” “我没有爹娘,我也没有家。”少年似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走到言瑾身边坐了下来。 言瑾心知自己失言,忙道歉道,“对不起。” 少年看着言瑾,道,“公子不必道歉,我没关系的。” 言瑾见少年似乎真的没有很在意的样子,脸上也没有半点儿悲伤的表情,于是也稍稍放下心来,但也不敢胡乱说话了,只是耐心的向少年解释道,“姓就是名字前面的那个字,比如我叫…额…苏子沐,苏就是我的姓氏。”言瑾想了想自己还是叫苏子沐这个名字比较好,言瑾总归是不属于这里,况且以后万一遇到苏子沐的熟人,也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他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公子,您说您叫苏……苏子沐?”听完言瑾的话,少年迟疑地开口问道。 言瑾点了点头道,“对呀,姓苏字赟名子沐。” 少年看着言瑾的眼睛,脸上又露出那种很灿烂的笑容,声音中也满是愉悦,道,“公子姓什么我就姓什么,因为我本来就是因公子而生的呀!” 言瑾被嘴里来不及咽下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一边咳,一边说道,“咳咳咳,看你年纪轻轻,撩人,咳咳,倒是高咳咳手呀,我,咳咳,你若是个姑娘,咳,我一定立马跟你去民政局领证结婚,咳咳咳咳。” 少年似是急了,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言瑾的话,一边帮言瑾拍着背,一边说道,“公子,我说的是真的呀,我不会骗您的。” 好不容易顺稳了气,言瑾笑着看向少年,说道,“哎呀,你急什么呀,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你方才说我姓什么你便姓什么,那你以后就姓言怎么样,叫言念,挺好听的名字。阿念,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可愿意?”言瑾不知怎的很是喜欢眼前的这个少年,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反正自己也是孤身一人,有个人在身边作伴也不错。 言念忙不迭的点着头,道“公子,我愿意。不过我为什么叫言念呀?公子你不是姓苏吗?” “我当然姓苏,可我娘姓言啊,所以你就姓言吧,哎呀,不要管那么多了。”言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接着又一改脸色问道,“难道你不想要跟着我吗?” “我当然愿意,我一直在等着你呀,我……”言念语无伦次的回答道。 言瑾见他不再追问姓氏的问题,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可先说好了啊,我很穷,穷的吃饭都成问题,跟着我,你可要做好挨饿的准备。呐,这是刚刚一个大娘给的几个包子,你先垫垫肚子吧。”说着言瑾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言念。 言念没有接言瑾手中的纸袋,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言瑾面前,笑着说道,“公子,你不用担心,我们有钱的。” 言瑾疑惑的从言念手里接过钱袋,在手里掂了掂,很沉,打开后向里面看了一眼后,严肃的盯着言念道,“阿念,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刚才言瑾只瞥了一眼,看到钱袋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言念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嗫嚅道,“我,我……这是我…”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言瑾一眼,然后垂头丧气的说道,“这些银子是我用从墓地里偷来的陪葬品换的,对不起,公子,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言瑾倒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重复着言念的话,道,“墓地,陪葬品,银子。” 忽然言瑾一把抓住言念的手,道,“阿念,你偷那些陪葬品的时候,碰没碰到过鬼?” 言念不知道言瑾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结巴的说道,“鬼……鬼,鬼?” 言瑾道,“对呀,就是鬼,人死了以后变成的鬼。” 言念老实的答道,“见过的。” “那你不害怕吗?你都是怎么逃走的?” 言念道,“公子,阿念不怕鬼的,鬼打不过阿念的。” 言瑾惊喜道,“阿念,你的意思是你能抓鬼?” 言念搔了搔头,回答道,“额,可以这么说吧。” 言瑾虽然也很是难以置信,但眼前的少年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言瑾就是觉得他可以相信他。 言念看着言瑾怯怯的问道,“公子,那您不生阿念的气了吗?” 言瑾用手轻轻点了一下言念的额头,打趣道,“你这个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呀?我为什么要生气啊?我的阿念这么厉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都是为了活着不得已去做那些事情,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好了,有我在,以后你不会让你再去做那样危险的事情了。” 言念看着言瑾,在心中轻轻说道,“太子,谢谢你回来了,以后只要有阿念在,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阿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公子呀,叫哥哥多好听。” “不行的,不行的公子,公子就是公子,怎么能叫哥哥呢!” “你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固执呢?” “公子,这不是固执,这是……” “好啦,随便你了,公子就公子吧,快睡觉吧,明天我们要早起赶路,若被那几个少年找到我们可就惨了。” “公子,阿念不怕他们的,阿念……” “……” 夜里,神殿内一片安静祥和,殿前的白衣仙人仍是眉眼弯弯带笑,似乎在看着大殿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神殿外偶尔飘过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都是一闪而过,似乎很是忌惮,不敢多做停留。 ------------ 006 七日还魂。  “师父,川北一带前些日子出现异样,据当地百姓说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家中故去的老人的坟墓被掘,奇怪的是这墓里的陪葬品一件不少,只是尸体不见了,被掘的坟墓大抵都是近半年来的新坟,而且丢失的尸体也都是老妇人。”夜星辰刚回到不渡便匆匆向钟炀说了他们方才在山下听人提到的怪事。 云中自那一战后,这三百多年来掌门林清风几乎一直都在闭关修炼,所以云中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便都落到了大弟子钟炀的身上。 当年那一战,云中弟子死伤众多,而他们这一辈里剩下的也只有三师弟明皓琪,五师弟肖弘轩和八师弟罗向了。 除了明皓琪很少过问云中的事情外,肖弘煜和罗向倒是经常协助钟炀一起处理云中的大小事情,这三百多年间,云中也收入不少弟子,加上云中弟子向来自律性强,极守规矩,是以钟炀身上的担子也减轻了不少。 夜星辰便是钟炀最中意的弟子之一,遇事沉着冷静,处变不惊,在这一众小辈中尤为出色。 钟炀听完夜星辰的话后,问道,“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背后作祟吗?” 夜星辰道,“这也是奇怪之处,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何所为,有好几户人家为了防止尸体被盗特地遣人在坟墓旁日日夜夜守着,但是尸体还是照样会丢失。据守墓的人说到了半夜他们不知怎么的就会不小心睡着,醒来后,坟就被掘了,尸体就又不翼而飞了。” 钟炀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不像是人所为,怕是有邪祟在作怪,这样,星辰你带上几个人,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一趟川北。” “是,师父。”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言念跟着言瑾已经走了大半天的山路了,终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言瑾道,“哎,阿念,你听说过云中和青郡吗?”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言念如实回答道。 “我告诉你呀,这云中和青郡可是当今天下两大有名的修仙门派,他们下下个月要招收弟子,我们现在就是要去那里。” “公子想要修仙吗?” 言瑾仔细想了想道,“也不是,就是想去那里看看,开开眼界。” “哦。” 这时前方迎面走过来一个上山砍柴的农户,言瑾上前跟农户攀谈了几句。不一会儿他便笑眯眯的走回来对言念道,“阿念,我刚才打听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云中和青郡还有大概半个月的路程,最长也不会超过二十天,反正我们时间还很多,不如我们沿路好好玩玩,怎么样?” 云中与青郡虽然不在一起,但是幸运的是言瑾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再往前六十多里地便是川北一带,据说这川北一带是这边最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应有尽有,有很多人都是慕名前去。而云中和青郡正是位于这川北一带东西两侧,两处距离川北一带的距离都差不多,所以言瑾打算先去那边玩玩再说。 言念道,“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川北一带最北边是一个叫柳沙疃的小镇,这也是言瑾他们去川北必须要经过的一个镇子。 所以,言瑾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这个叫柳沙疃的小镇子。 “磊儿,你回来啦……哈哈哈,我儿子回来了……娘可想死你了……”言瑾和言念二人刚刚进入川北地界,迎面跑过来一个老妇人,一下子扑到了言瑾身上,牢牢的抓住他的胳膊,嘴里高兴的喊着。 言念急忙上前一步,一个侧身将言瑾与那老妇人隔开,眼里满是警惕的神色。 老妇人后退几步堪堪站稳,言瑾拍了拍言念的肩膀,将他拉到身后,上前走到那老妇人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大娘,儿子可不能随便认呀……”他刚想再贫几句嘴,这时候他才发现眼前的老妇人似乎不大对劲,刚刚言瑾说话时那老妇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眼神空洞,呆呆的望着远处,嘴里一直不停的念叨着,“磊儿,儿子,我的儿子呢?……” 言瑾伸出手在老妇人眼前挥了挥,迟疑的开口道,“大娘,大娘……” 老妇人目光重新回到了言瑾脸上,复又开心的笑道,“磊儿,你回来啦,来,你看看,娘又给你缝了件新衣服……这件比你离开家时的那件更好看……”说着,便拿着一件衣服往言瑾身上套。 “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时老妇人身后不远处跑来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好不容易拉过老妇人紧紧抓着言瑾的胳膊的手,安抚了老妇人几句后,转身略带歉意的对言瑾说道,“小兄弟,实在是抱歉,我娘病了,神志不是很清楚,刚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 言瑾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 待那老妇人离开后,言念对言瑾说道,“公子,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现在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言念话还没说完,言瑾用眼神示意他停下。 这时两个提着篮子的年轻妇人从言瑾他们身边经过,二人边走边窃窃私语,“你刚刚看到李大娘了吗,疯疯癫癫的,看样子病又加重了。” “看到啦,谁说不是呢,前几天还能认出我来呢,刚才我叫她她竟然把我当成了李磊。” “我刚刚还看见她抓着一个陌生人叫磊儿呢,你说李大娘命怎么这么苦呢,也幸亏还有李淼在身边。” “你说这李磊到底活着还是死了啊?对了,我听说昨天夜里王彦也回来了,王大娘当时就昏过去了……” “好了,不要说了,太瘆人了,快走吧。”其中一个妇人打断了另一个人的话,然后拉着她匆匆走了。 言瑾望着那两个妇人离开的背影,道,“阿念,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有古怪啊。” “嗯。” “要不,我们去看看。” “好。” 言瑾对刚才那两个人的话实在是太好奇了,况且他们原本就是要来这里,哪有拐弯的道理,言瑾并没有多想,朝着方才那两个妇人离开的方向走去。言念谨慎的向四周看了几眼,不着痕迹的向言瑾的身后靠了靠,也紧跟了上去。 “伙计,快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给我拿上来。”言瑾找了一家店,一进门刚坐下就财大气粗的冲店里忙活的伙计喊道,晌午早已过去多时,这时候店里并没有客人。 伙计听到有人招呼,急忙小跑过来,笑语相迎道,“二位公子,请稍等,我这就把小店的招牌菜给您端上来。”边说边手脚勤快的分别给言瑾和言念每一个人倒了一杯茶水。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丧乐声,中间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哭叫声、呼喊声,隔得太远,言瑾听的不是很真切。丧乐声越来越近,直至从他们所在的这家店门前经过,接着声音又渐行渐远。 言瑾拧紧眉头,与言念对视一眼,他看着正在上菜的伙计状似不经意的自言自语道,“哎,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既然人已经去世,活着的人还是要节哀呀。” 伙计给言瑾他们上完菜后,此时店里正好也没什么人,他朝柜台方向看了一眼见掌柜的正在打瞌睡,于是便在邻桌的凳子上坐下,悄声说道,“公子,一看您就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呀。虽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但是你说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人死了,连个尸体都没见着,这让活着的人怎么节哀呀?” 言瑾疑问道,“这没见着尸体怎么能断定人死了呢?” 那伙计叹了一口气道,“哎,鬼魂都回来了,人还能活着吗?这都是第六个了。” “什么鬼魂,什么第六个呀?”言瑾倒了一杯酒递给伙计,说道,“兄弟,你详细说说。” 伙计接过酒,轻轻抿了一口,又探头看了一眼柜台的方向,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我们这个镇子最近几个月接连死了好几个人了,这几个人都是在他们出远门的第七天半夜回家的,可是这回来的呐却不是人,而是他们的鬼魂。据说他们的家人都是大半夜听到敲门声,起来打开门后看到他们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外,一边往家里走,嘴里一边说着,娘,我回来了,话说完就消失不见了。凡是这些半夜里鬼魂回来的人,从此都失去了音讯,人也再没回来过。刚才这个已经是第六个人了,据说是昨天夜里回来的,昨夜距离他离家正好是七天。” 言瑾听完后感觉脊背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惊恐之余问道,“你们就没请高人来看看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靠近言瑾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柳沙疃位于川北一带边缘,可谓是川北一带的一个门面,若是这事情传出去,这不是毁了川北一带这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声誉嘛,为了川北,也为了柳沙疃,镇长下令全镇人不准到处声张,据说这几个月来镇长暗地里遣人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不过至今也没什么结果。” 这时门外走进来几个吃饭的人,伙计急忙迎上去招呼客人,言瑾此时哪有什么胃口吃饭,草草扒拉了几口,付了钱便与言念一起离开了。 “阿念,刚刚那伙计的话你听到了吗?”一出门,言瑾便问道。 言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言瑾点了点头,见言瑾脸色不是很好,他又补充道,“公子不必担心,有阿念在,没事的。” 其实相较于害怕,言瑾还是好奇心占了上乘,再加上这个镇子看起来真的不错,民风古朴却不失新潮,各式各样的店铺众多却不显得冗余,总之是言瑾喜欢的样子。 言瑾摸了摸言念的头,笑道,“阿念,既然来了,就不能浪费了这美食美景,我们一定要四处好好的逛一下。” “好,公子。” ------------ 007 三人行,焉知非福。  言瑾和言念二人在柳沙疃停留了几日,这几天并没有什么怪事再发生,言瑾的好奇心也早就消磨殆尽了,虽然柳沙疃的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地方,但是几天下来,言瑾也都玩个看个吃个差不多了,想着接下来这川北一带还有很多好地方,于是言瑾也不再去关心那什么七日还魂之事了,这天二人吃过早饭一大早便离开了柳沙疃。 接下来的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经商的,求学的,访亲问友的,其中也有不少同言瑾他们一样要去参加云中和青郡的收徒大会的。 人多了,互相之间的交谈也多了。现下,在路边的一家露天茶摊边,言瑾对面就坐着一个他们刚认识的年轻人。此人名叫刘一豪,今年刚满十八岁,巧的是他正是柳沙疃人。 言瑾看到刘一豪衣衫下摆处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脚也是一瘸一拐的,于是笑着开口道,“一豪兄弟,别说,你这衣服豁这么一道口子,穿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刘一豪伸手不好意思的揽了一下裂开的衣摆,道,“苏大哥就不要打趣我了,昨天早晨出门时还是好好的呢,傍晚经过一片树林太匆忙,不小心绊了一跤,衣服让树枝划破了,脚也扭了,为此耽误了不少时间,这衣服也就一直没来得及换,想着等到了客栈再说。” 言瑾看刘一豪也没有什么行李,随身只有一个包袱,问道,“哎,一豪,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刘一豪道,“苏大哥,实不相瞒,此次我是去参加云中的收徒大会的。” “这云中的收徒大会在八月份,这现在才刚过六月,这柳沙疃离云中也不是很远,你那么着急干嘛呀?” 刘一豪犹豫了一下,轻声叹了口气道,“苏大哥,其实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家里人不同意我出门,昨天一大早我趁家中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来,我怕他们追过来,所以想着赶紧赶路,没想到这越着急,反而越乱。” 言瑾疑惑道,“他们为何不许你去云中。” “其实,也不是不许我去云中,只是……”刘一豪话还没说完,突然他抬头像是是看到什么,起身便想跑。 无奈他现在腿脚实在是不方便,没走几步,便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喝住,“小豪,你还要往哪跑?” 言瑾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妇人,此时正满脸怒气的瞪着刘一豪。 刘一豪见自己跑不掉了,站在原地垂头丧气的喊了一声,“娘。” 那妇人看着刘一豪一瘸一拐的脚还有身上破烂的衣衫,眼中立马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道,“你脚怎么了?来,让娘看一下。” “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的,娘。” “你说说你,刚离开家不到两天,就弄成这副样子,走,快跟娘回去。”那妇人说着便上前要去拉刘一豪。 刘一豪见妇人要拉他,急忙跛着受伤的脚向远处挪了几步,拉开与那妇人的距离,站稳后说道,“娘,我要去云中参加云中的收徒大会,我要学习修仙。” “小豪,不要胡闹,快跟娘回家去。” “娘,你不要再说了,这收徒大会十年一次,今年我必须要去。” 那妇人见刘一豪一副铁了心要去云中的样子,终于软下语气说道,“小豪,娘不是不同意你去云中,可是,你也知道,镇上……” “娘,不是所有出门的人都死了呀,隔壁的阿翔哥不是就安全无恙的回来了吗,还有赵强,老楚他们好几个人都没事。” 听到这里,言瑾终于弄明白了,眼前的这出其实还是与那七日还魂有关。此时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别人的家事他还是不要掺和的是,他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端起面前的茶碗低头小口喝了起来。 这时刘一豪忽然指着言瑾道,“娘,这位苏子沐苏大哥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小兄弟也要去云中,我同他们一起,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妇人随着刘一豪指的方向看过来,刘一豪趁机突然对言瑾使了个眼色,言瑾现在特别想装作自己没有看到,但是对面刘一豪那恳求的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他实在是不忍心。 言瑾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视线对向那妇人的眼神,道,“刘夫人,我与家弟正巧也是要去云中,一豪可随我们一起,路上也可以互相照顾。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一定护他七日之内性命无忧。” 那妇人听到言瑾的话怔了一下,一旁的刘一豪没想到言瑾会说出这种话,也愣住了。 沉默良久,那妇人开口道,“小豪,既然你执意要去云中,娘也不拦你了”,然后又对言瑾说道,“小豪生性活泼好动,不拘礼仪,烦请苏公子费心照顾,多谢了。” 说完她又走向刘一豪,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他脚上的伤,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针线包,轻声对刘一豪说道,“小豪,你把衣衫脱下来,娘给你缝一下。” 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刘一豪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妇人那期盼的眼神,于是只好依言把划破的外衫脱了下来。 那妇人接过衣衫便在言瑾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针一线的认真的缝补起来。不一会儿,只见妇人熟练的用牙齿咬断多余的线,把缝好的衣衫在眼前展开,用手摸了摸刚刚缝好的地方,见没有裂开的地方,然后起身把它重新给刘一豪穿上了。 刘一豪穿着缝补好的衣衫,看着妇人不舍得神情,笑着说道,“娘,等我进了云中,学会御剑,我一定带你去天上转转,想飞多高飞多高,想去哪里去哪里。” 那妇人听后,眼中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笑着说道,“好孩子,娘等着你。” 一路上言瑾一直沉默无语,身旁的言念也发觉了不对劲,轻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刚刚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说了那番话呢?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现在又来一个,我这是逞什么英雄好汉呢?现在反悔来得及吗?”言瑾小声嘀咕道。 “苏大哥,来不及了哦,你可是说过会照顾我的。”刘一豪在一边揶揄道。 言瑾郁闷的抓了抓头发,赖道,“呸,我说的是互相照顾,互相照顾明白吗?就是你也要照顾我。” 刘一豪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连忙说道,“好,好,我也照顾你,哈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言念看着言瑾故作痛苦的模样,说道,“公子,你放心,阿念会照顾你,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还是我的阿念好,一豪,别笑了,快走吧。”言瑾摸了摸言念的头,又对身后咧着嘴笑个不停的刘一豪说道。 路上三个人说说笑笑,倒也相安无事。五天后他们来到了川北一带最繁华热闹,也是川北的中心地带——郭城。刚进城,言瑾和刘一豪便被眼前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景象迷了眼,刘一豪从小到大没有出过柳沙疃,此时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最终三人一致决定要在郭城好好玩上几天再继续赶路。 言瑾随意的在城中找了家客栈落脚,草草收拾了一下,一行三人便出了客栈,这么多天风餐露宿,想着赶紧找地儿饱餐一顿。 刚走出客栈没多远,言瑾便看到一家小店,这家店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岁了,门口匾额上“故人归”三个大字都已经褪了色,掉了漆,不知为何店家却一直没有翻新,不过这样看上去倒是古色古香,看样子应该是家老字号。店里此时更是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样的小店外观即使看上去再不济,这店里此时坐着的客人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言瑾走进去,发现店里面只剩下角落里还有一张空桌,他眼疾手快的几步迈过去,一屁股坐下,接着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冲着里面喊道,“伙计,快把你们店的好酒好菜拿上来,快点。”仍旧是那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连言瑾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坏毛病。 “公子们,稍等,马上就来。”一个伙计小跑过来,扯下搭在肩上的抹布随手擦了擦他们面前的桌子,笑嘻嘻的应承道。 其实,严格上说言瑾他们这一桌还不是最角落里的,真正在角落里的那一桌此时已经坐着人了。 对于言瑾刚刚这一连串粗鲁的言行举止,角落里那一桌上的人仿佛没看见没听到一般,依旧是低着头安静的吃着面前桌上的饭菜,目不斜视,不发一言。只是在听到言瑾那声略失礼仪的招呼声时,那桌背对他之人手下的动作却是突然一顿,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不过转瞬间就又恢复往常,未曾有任何人察觉到,只是在其他人看不到桌下,他的手却是紧了又紧,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但是却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忍耐什么。 言瑾也注意到了这几个人,倒并不是因为坐得近,而是那几个人的穿着打扮周身气场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言瑾并无遮掩之意,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盯着临桌上几个人仔细的看了一圈。这几个人的穿着打扮十分相似,都是一袭白衣,衣摆上用灰色的丝线绣着简洁大方的花纹,绣的具体是什么,言瑾也说不上来,腰间的腰带连同脚上的靴子也都是一水的白色,“看起来是好看,不过洗起来应该挺麻烦的。”言瑾看完后默默在心中总结道。 这时,身旁的刘一豪突然挪到言瑾身侧,用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指着邻桌那几个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苏大哥,他们是云中的弟子。” ------------ 008 因为故人归。  此时小店中角落里这一桌上,夜星辰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明皓琪,这一路上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此时又蹦了出来。他低下头一边吃着碗里的饭,一边在心里纳闷道,“此前师父明明说过他要亲自来川北调查这盗尸的怪事的,怎么后来突然就变成了三师叔了呢?而且三师叔这三百多年来从不曾过问门中事务,更不曾关心这天下的事情,这次怎么就突然对这盗尸案关心起来呢?” 其实,有这个疑问的不只夜星辰一人,在座的几个人两天前在看到明皓琪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均是当场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钟炀却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对他们说了句,“此次前去川北一带,由你们三师叔带你们去,机会不易,好好学习。”其余的话一句没有多说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他们几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下有传闻说,云中明皓琪的灵力修为在同辈中均为首位,甚至连大师兄钟炀都不及他。不过这三百多年间,明皓琪从极少使用灵力,甚至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以夜星辰这一辈人是从未有机会亲眼看见的。 夜星辰虽然很少见到明皓琪,但是他却经常从其他师叔口中听到有关明皓琪的一些事情,而提到最多的就是他们这个三师叔性情沉稳,待人和善,从未曾有人看到他生气动怒过。夜星辰心中对明皓琪早已是崇拜不已,而此时这个人正坐在他的面前,夜星辰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 “星辰,好好吃饭。”夜星辰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对面的人温和的开口提醒道。 夜星辰这才察觉刚刚自己想的太过入神,手中的筷子在碗边也不知停了多长时间了,嘴里的饭菜也忘了咀嚼。听到明皓琪的提醒,他急忙胡乱的咽下口中的饭菜,恭敬的答道,“是,三师叔。” 这时一旁的许嘉年实在是忍不住了,见明皓琪已放下手中的筷子,也跟着放下筷子,胡乱的抹了把嘴,开口问道,“三师叔,您这次为什么要来川北呀?” 余下几人听许嘉年问出了他们心里的疑问,此时皆是停下手中的筷子,满眼期待的看向明皓琪,等着他的回答。 言瑾自从得知这几个人是云中的弟子后,对他们更加好奇了。据刘一豪所说,这几个人身上所穿是云中的凌云服,衣摆上的花纹为云中独有的祥云纹,根据绣这祥云纹的丝线的材质颜色能够分辨出这个人的修为和在云中的地位辈分。现在除了此时背对他们的这个人言瑾看不到他身下的衣摆,其他人他都仔细看过了,均为一样的暗灰色丝线。方才听他们几人的对话,此人在云中的辈分似乎不低,言瑾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开始对他感兴趣起来,是以当听到许嘉年的话后,言瑾虽然并不知道这背后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但是也是支起了耳朵,静静的等着他的的回答,不知为何,言瑾心中竟隐隐的有些期待。 “公子,你的菜来了,这全是小店的特色菜,还有这一坛——故人归,本店招牌,这酒可是我们郭城最有名的酒,喝完保准会让你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伙计一边麻利的上菜,嘴里一边也没闲着,夸夸其谈。 经伙计这一打断,言瑾也没注意到那边到底说了什么,于是索性收回注意力,调侃起上菜的伙计,道,“宾至如归,这个词用的好,呐,伙计,我在家里吃饭喝酒可是从来不用花钱的,你看这……”言瑾故意停下话语,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那伙计从来没想到这几句如自己口头禅般的说辞会被人这样解读,当初自己也是从店里其他伙计那里学来的,当下立马着急的说道,“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呀。”小伙计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嘴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言瑾看着伙计满头大汗的样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不成,哈哈哈哈,哈哈……。” 明皓琪听到身后言瑾他们的那番对话后,在心里笑道,“那小少年果然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没有把当初的那番话当真,不过,看这店现在的样子,有些话他还是记在了心中。” 伙计离开后,刘一豪指着桌上的那坛故人归,问道,“苏大哥,你要喝酒吗?” “不喝呀,怎么了?” “我也不喝酒,那我们为什么要酒呢?” “对呀,我为什么要要一坛酒呢?好像有好几次都是这样。”言瑾自己也觉得纳闷的很,不过他没有被这个问题困扰太久,准确点说,他下一秒便对面前这坛名为“故人归”的酒起了兴趣。言瑾以前因为有心脏病从来是滴酒不沾,后来做了手术后,更是连碰都不碰,不过现在他应该可以尝尝。 “哎,不过一豪,既然这酒这么出名,反正你也过了十八岁,要不咱俩尝尝。”言瑾说着,掀开酒坛的盖子便开始往二人面前的酒碗里倒酒。 刘一豪纳闷道,“苏大哥,喝酒就喝酒,跟我过没过十八岁有什么关系,哎,哎……哎,苏大哥,你慢点倒。” 言瑾倒完后,没有再理会刘一豪,自己率先端起酒碗,他先把酒端在鼻尖轻轻闻了闻,味道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辣,而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将碗放到嘴边,慢慢尝了一小口,味道清清凉凉,甜中带辣,辣中还有几分甜甜的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喝。言瑾一口将碗里剩下的酒全部喝光,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过了十八岁就可以喝酒了,像阿念,没到十八岁,是不允许喝酒的。” 刘一豪刚轻轻抿了一小口碗中的酒便被辣的浑身冒汗,坐立难安,此时正伸着舌头用双手使劲的扇着风,所以并未注意到言瑾的话。 正当夜星辰等人都认为明皓琪不会回答许嘉年的问题的时候,只见明皓琪朝桌前众人巡视一圈,见他们都已吃完饭,收拾整齐,于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因为故人归。” 这故人归在川北一带很有名,夜星辰他们也早就有所耳闻,不渡不禁酒,常常有人外出带酒回来,但是故人归却是在各色各样的酒中唯一的被云中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念念不忘的。刚刚他们听到明皓琪竟然是为了一坛酒而来的川北,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故人归,故人归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终于回来了。明皓琪低下头,鼻尖萦绕着从身后传过来的浓郁的酒香之气,时隔三百多年再一次闻到,这个味道竟是始终从未改变过。 云中自创立以来便是每十年召开一次收徒大会,几千年来,从未有过例外。不过今年云中掌门林清风却收了一个徒弟,而今年距离上一次收徒大会刚过去六年,而距离下一次还有不到四年,是以林清风新收的这个徒弟还没有任何作为,便惊动了整个修仙界。 不过等大家打听清楚林清风收的这个徒弟的来历出身后,便都没了言语,开始沉默,不再有任何异议。谁叫人家出身好,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何况是区区云中的一个弟子的席位呢! 这位让云中千年来唯一一次破例的人正是未来即将要执掌这天下的晓月国太子墨晗。 说来也怪,这太子墨晗不在宫里乖乖的呆着,等着接管这天下,却是跑到云中来学习修仙,受这份苦,有钱有权人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虽说墨晗贵为太子,又是被林清风破例收入云中,但是既然是云中的弟子,必然就要守云中的规矩,所幸这太子墨晗生性爽快,自由洒脱,不拘泥小节,对那些所谓的宫廷礼仪更是从不在乎,于是,不几天便与一众师兄打得火热,玩的不亦乐乎。 由于墨晗是半途来的,在他这一辈弟子中排行第九,最低,所以逢人便得喊师兄。墨晗聪明,嘴又甜,即使有时候犯点小错其他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情,不忍心去责怪他。 “大师兄,你说你成天板着张脸,以后忘记怎么笑可怎么办呀?”墨晗吃饭的时候盯着一旁一直面无表情,冷着脸吃饭的钟炀笑嘻嘻的说道。 其实钟炀虽然性子冷淡,但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板着脸的,这所有人中唯一不包括的就是墨晗。 一直以来钟炀对于墨晗利用权势进入云中的行为颇为不齿,虽然墨晗进入云中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钟炀始终认为,依墨晗的性子,早晚会闯出大祸。所以对于墨晗,钟炀一向都是板着脸,从不曾与其攀谈。 身旁的明皓琪放下手中的碗筷,看到钟炀在听到墨晗的话后脸色更加阴沉了,而身边的墨晗却毫无察觉,正想要继续说下去,于是明皓琪轻声制止他道,“小晗,食不言。” 墨晗看向明皓琪,只见后者微微蹙眉向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墨晗瘪了瘪嘴,便不再说话,低头扒拉起碗里的饭菜。 “三师兄,大师兄怎么这么顽固啊,我来云中都一年多了,软的硬的都用过了,他愣是从来就没对我笑过。”吃完饭后,墨晗不满的向明皓琪抱怨道。 明皓琪道,“大师兄面上一向如此,内心并无他意,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其实明皓琪心中也知道钟炀为何一直对墨晗态度冷漠,但是这也并不是凭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墨晗又属于那种说者有意,听者无心的主,若是强行说破反而给他徒增烦恼。 罗向在一旁说道,“小九,你刚刚幸亏没有继续说下去,你没看到大师兄桌下的那只手,我都怕他一时失控一掌把你拍死。” “罗向,休得胡言。” “三师兄,我没胡说,我是真的感觉到大师兄想要打小九的。” “八师兄,大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他,呜呜呜……”墨晗一把搂住罗向,假装痛哭的样子。 罗向也顺势搂住墨晗,佯装劝慰道,“好了,好了,我的小九不哭了,八师兄会保护你的。” 明皓琪看着墨晗搂着罗向的姿势和罗向搭在墨晗背上的双手,愣了愣,别开眼,随后又不自觉看过去,轻声咳了一下。 罗向这时候才想起明皓琪在一旁,忙不迭的松开手,讪讪的笑道,“三师兄,我们这是闹着玩的。” “行了,没事的话就赶紧去练剑。”明皓琪说完便转身匆匆的离开了。 “是,三师兄。” 明皓琪走远后,罗向拍了拍胸口,小声嘟囔道,“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三师兄刚才也想要一掌拍死我呢。” “八师兄,你在磨蹭什么呢?快点!”远处墨晗向罗向大声喊道。 “好了,好了,不要催了,来啦。” 明皓琪走出老远才松开自己刚刚一直藏在衣袖中的右手,看着因为长时间紧握而微微泛红的手掌,明皓琪感觉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正在悄悄萌芽,蔓延。 ------------ 009 那个好看的小哥哥。  “大师兄,这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那条吃人河吗?”罗向看着眼前这条风平浪静,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怎么也无法与“吃人”联系上,不由得怀疑的问道。 钟炀冷冷的回答道,“此河贯通整个扬水城,故名为扬水河,不过最近这河中确实出过几次问题。” 墨晗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调侃道,“八师兄,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不定到了夜里这条河就会伸出尖尖的獠牙,把人连皮带骨头的整个吞下去。”说完他还向罗向比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鬼脸。 明皓琪拦住胡闹的墨晗,道,“不错,这扬水河虽然现在看起来跟普通的河没什么差别,就怕是有什么东西暗藏其中,在借着这河作怪。” 钟炀听到墨晗的话,脸色又暗了几分,冷声道,“走吧,我们先进城去看看。”说完就转身率先向城中走去。 钟炀此次本无意带墨晗出来,只不过临行时,林清风突然提出让墨晗也随他们一同前来,再加上同行的肖弘轩、罗向都很是赞成,而明皓琪也没有反对,所以,钟炀虽然满脸都写着拒绝,但也不好说什么。 一行人在热闹的大街上走着,钟炀、肖弘轩、罗向的长相在人群中本就出类拔萃,明皓琪更是增添了一种温文尔雅的不凡气质,而墨晗长得则是尤为精致,出生于皇室贵族,与生俱来的那种高贵自然是常人学不来的,再加上墨晗天生一双桃花眼,偏偏两侧脸颊上还有一对小酒窝,笑起来任谁都招架不住,当然钟炀是个例外。这样几个年轻人走在街上,可想而知,钟炀并不想招惹麻烦,一个人走在前面,脚步越来越快。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人,直直的跑到墨晗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墨晗躲闪不急,堪堪撞到那人身上,幸亏他身边的明皓琪及时拉了他一把,墨晗这才没有撞到那个人。 眼前的人面色苍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艳,明明是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一开口却差点让墨晗把昨天的饭都吐出来。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那人似乎是在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尖声尖气的,一边说还一边伸手试图去摸墨晗的脸。 墨晗一把挥开那个男人,瞬间跳出三丈余远,他双手挡在胸前,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一阵恶寒,脸上嫌恶的表情一览无余,嘴里大声嚷道,“你干什么呀?咦~恶心死了,变态。”说完,墨晗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那人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墨晗的话,又向他靠了过去,嘴里发出的仍旧是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小哥哥,我喜欢你的模样,真好看。” 明皓琪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挡在墨晗身前,朗声道,“还请这位大哥自重。” 正在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冲进来一个妇人,跑过去拉着那个男人一边哭一边说道,“阿志,我就知道他们是胡说的,他们说昨天夜里看见你掉进扬水河里了,说你被扬水河吃了,幸亏我没相信,快,快跟我回家,我都找了你一夜了。” 那个男人嫌弃的看了一眼面前哭哭啼啼的妇人,粗鲁的挣脱开他的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厌恶的说道,“起开,起开,别挡着老子的路。”说完,便朝人群外走去,临了还意味深长的向墨晗的方向看了一眼。 墨晗又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九啊小九,真没想到,你……”肖弘轩走过来拍了拍墨晗的肩膀,故意没把话说完,最后还朝他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看着肖弘轩的背影,墨晗气得直跺脚,以前只有他开别人玩笑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打趣过,于是气愤的喊道,“肖弘轩,你给我把话说明白,我怎么了我。”说完,墨晗又想到刚才那个男人,周身又是一阵恶寒。 明皓琪看了一眼那男人消失的方向,转身对墨晗劝慰道,“好了,小晗,不要去想了,我们快走吧。” 墨晗他们找了家小饭馆刚坐下,菜还没上,这时,只见门口处又走进来几个人。 钟炀率先看到了那几个人,他并没有言语,只是朝门外的人轻轻颔首示意了一下。 来的那几个人当然也看到了他们,为首的那人在墨晗他们身侧找了张临近的桌子,坐下后,那人才对着他们这边说道,“云中此次也是为了这吃人河而来。”似是一句疑问,但是那人却用肯定的语气陈述出来。 云中与青郡为当今天下最具盛名的两大修仙门派,看似是互相对立竞争的关系,实则云中和青郡的弟子之间的相处却是出奇的和睦,甚至两派的弟子常常到对方门派去交流学习。云中掌门林清风曾经说过,只有互通交流,才更有益于进步。 墨晗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几个人,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心中已有了个大概。 不出他的意料的话,这几个人便是青郡的弟子,为首的这人一定是青郡的大师兄宋昱凌,而他刚才话中用了个“也”字,说明他们此次也是为了这吃人河而来的。 明皓琪看着宋昱凌他们,笑着说道,“静之,好久不见。” 宋昱凌听到明皓琪的话,也是呵呵的笑道,“是呀,上次见面还是我去云中,这一晃都快三年了。”说完,宋昱凌看了一眼明皓琪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墨晗,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晓月国的太子墨晗了。”宋昱凌在云中待得那段时间自认为识得云中所有的人,但刚才看这个人却是面生得很,所以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 墨晗听到自己被点名,抬起头朝宋昱凌裂开嘴,笑得天真烂漫,那种笑容熟悉他的人便会知道他一定又要干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情了,其他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只听墨晗说道,“静之兄,你觉得我好看吗?”说完便眼巴巴的瞅着宋昱凌,认真的等着他的回答。 墨晗这句话果然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常理之外,情理之中。 宋昱凌在听明白墨晗的话后,脸“刷”的一下子红到耳朵根,他张了张嘴,然后又赶紧闭上,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噗……”肖弘轩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全部喷了出来,他来不及擦干净嘴边和衣服上喷的到处都是的水渍,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九,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罗向也是用手胡乱的擦着刚刚被肖弘轩喷在衣服上的茶水,笑的前仰后合。 钟炀是知道今日在集市上发生的事情的,一张冷俊的面容轻轻抽了抽,并没有说话。 跟宋昱凌同行的几人也都是没搞清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的看着罗向和肖弘轩,然后又同样不解的看向墨晗。 墨晗却是正一本正经的盯着宋昱凌,重复道,“宋昱凌,我问你话呢?你觉得我好看吗?” “胡闹!” “嗯。” “小晗……” 一时之间,小店里三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语气冰冷,满是斥责,另一个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是却像是从牙缝中费劲挤出来的似的,很是生硬,最后一个则是充满宠溺和无奈,说话的三个正是钟炀,宋昱凌和明皓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子罗向和肖弘轩笑的更加厉害了,直到被钟炀瞪了一眼后,才稍稍有所收敛。 与宋昱凌同行的同门师弟张枫实在是忍不住了,指着墨晗开口问道,“罗向,罗向,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于是罗向把几人方才在大街上遇到的事情跟眼前不明所以的几个人说了一遍,特别是把墨晗的那段讲的尤为详细,待他绘声绘色的讲完后,其他人也开始大笑起来,而墨晗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这时,只听明皓琪沉声说道,“好了,不要说了,开始吃饭吧。” 听到明皓琪的话后,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饭菜都已经上齐了,于是立刻都噤了声,安静的吃起饭来。 ------------ 010 先放开的手。  夜幕降临,这几日适逢扬水城的“祭河”大典,只见此时的扬水河上灯火通明,河面上的游船和人比白天的时候多了好几倍不止,虽然最近扬水河“吃人”的传言甚嚣尘上,但是这扬水人祖祖辈辈留下的“祭河”习俗却依旧是要照常举行的。 墨晗看到河边有一个卖花灯的老大爷,于是走过去,他用手随意的摆弄着地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好奇的问道,“老伯,你这些花灯是用来做什么的,看起来怪好看的。” 老大爷拿起一盏莲花花灯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呀,是河灯,也是我们“祭河”大典的一个习俗,我们这条扬水河在一百多年前发过一次很大的洪水,据说当时大水淹了大半个扬水城,上千多扬水人在那次洪水中不幸丧命,可是奇怪的是后来大水褪去后,丧生的人的尸体一具也没有打捞到。于是那时就有传言说是这扬水河太平久了,“馋”人了,所以才导致的那场大洪水,而淹死的人都是被它给吃了。从那以后,我们扬水城开始每年都举行一次“祭河”大典,而这河灯是送给那些当年被扬水河吃掉了的人的,以慰藉他们在天的亡灵,是他们换来了扬水河的太平,换来了我们的幸福生活。” 听到这里,墨晗索性一屁股坐到老大爷的身边,一只手拖着下巴,手指不自觉的摸上脸颊上的酒窝,又开口问道,“老伯,那照你这么说,这最近扬水河“吃人”也是因为它“馋”人了?你们不是每年都举行“祭河”大典来祭祀它吗,那它怎么还要“吃人”呢?” “这个,这个……”那老大爷一时之间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在一旁的宋昱凌开口道,“一百多年前的扬水河的洪水乃天灾人祸,如何能与这“吃人”扯上关系。” 墨晗想了想说道,“可是,死去的人的尸体都消失了怎么说,而且这次也是,即便不是“吃人”,也一定与这河脱不了干系。” 钟炀没有回话,他找了一艘游船,直接跳了上去,紧接着,其他几人也跟着跳了上去。 其他人上船后,明皓琪走到墨晗身边,俯身将其拉起来,道,“小晗,走,我们去河上看一下。” 河面上,墨晗看着四周往来的船只,每一艘游船的甲板上都挂满了形状各异的花灯,五颜六色,眼到之处皆是一片通亮,把整个扬水城的半边天映得如同白昼。 罗向在一旁抱怨道,“这“祭河”仪式得举行到什么时候呀,这么多人,要怎么查呢?也是奇怪了,怎么这么久了,就一点异常也看不出来呢!” 罗向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远处“噗通”一声,接着就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和呼救声,“救命啊,快救救我儿子,小春,小春……” “来人,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快点,这边,有个孩子掉水里了。”一时之间好几个人在大声呼喊着。 扬水城里的人从小在河边长大,精通水性,瞬间,几个年轻人噗通噗通接二连三的跳进了河里。 墨晗一行人飞身来到刚刚那孩子的落水之处,明皓琪扫了一眼四周,并未见到孩子的踪影,而此时那几个年轻人也都从水里上来了,均是两手空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找到那孩子。 在一旁呼救的妇人看到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晕了过去,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待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她抬进了船舱里,宋昱凌抓住身边的一个年轻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人浑身上下的是湿漉漉的,正是刚刚下水救人中的其中一人。 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方才已经脱去了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此时正光着膀子,听宋昱凌一问,一脸丧气的说道,“我们听到声音就立马跳下水去救人了,可是到了水下,什么都没找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真是邪了门了。” 这时,突然又传来一声噗通的落水声,钟炀没来得及出言阻止,就看到墨晗的身影消失在水面上,明皓琪紧跟在墨晗身后也跳了下去。 钟炀转身对肖弘轩和罗向说道,“你们俩在这里守着,我下去看看。”说完也纵身跃入水中。 宋昱凌也是简单交代了几句,与张枫一起跳进了到河水里。 “噗通噗通噗通……”这一瞬间接连好几个人几乎同时跳进这扬水河中,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均是一脸不知所措,呆愣的望着此时已重归于平静的河面。 所幸现在河面上灯火通明,映照的水底下也是能看清个五五六六,墨晗水性极好,向下游了一会儿便发觉有问题,于是转头对身后的明皓琪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身前的方向。 明皓琪也已察觉出异常,此时他们的前方似是有一团浓雾罩在水中,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这时,钟炀,宋昱凌,张枫三人也已来至此处。 明皓琪上前将墨晗拉至身后,从怀中取出一张引路符,扔进前方浓雾般的水中。引路符在水中发出荧荧的光,雾气太重,能见度仍然很低,于是众人紧跟着这点唯一的亮光继续向前游去。 雾气慢慢消散,但是眼前却忽的一下子突然全黑下来。跟着他们出了水面,几人似乎是来到了一个岸边,于是都摸索着爬上了岸。 “怎么回事,这河水有毒吗?我怎么突然瞎了呢?”墨晗拧了一把湿透的衣服,大声嚷道,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 他们不知道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虽然周围漆黑一片,但是人的说话声却是会被无限放大,不止放大,还会有不断循环的回声,是以刚才墨晗的一句话,此时正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尖锐刺耳,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去。 墨晗不敢随便说话了,这时明皓琪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此处阴气极重,太过于诡异,大家互相靠近一点,不要走散了。” 明皓琪简单的交代了这么一句,随后大家都不再说话。黑暗中,所有人的呼吸声显得极其粗大沉重,围绕着飘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让人始终抓不住声音发出的方向。 墨晗在黑暗中一把抓住明皓琪的手腕,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手手腕也被人握住了,小心还在手中,墨晗刚想放开抓着明皓琪的那只手,不料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却是率先一步放开了,明皓琪极轻的声音从四下里传到他的耳中,“小晗,跟紧我。”墨晗听到后,黑暗中,下意识的紧了紧抓着明皓琪的那只手。 宋昱凌燃起一张灵符,可是那符燃是燃起来了,那光却如同一个火星子一般,而且转瞬即逝,他们眼前依旧漆黑一片,仍是什么都看不见。钟炀默念几句,向空中抛起一张灵符,同样也并没起到任何效果。 突然,明皓琪察觉到脚下“咔嚓”一声响动,他微微探身,伸出一只手摸索了一下,这时其他人也都感觉到了脚底有异样,于是均伸手摸向脚下。 不多时,几个人便都明白了此时他们脚底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随后,钟炀轻声问道,“具体有多少人?” 宋昱凌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目前的情形看来,应该不会少了。” 原来方才黑暗中几人在脚下摸到的竟是一具具骸骨,现在他们每走一步都是“嘎吱嘎吱”的一阵乱响。 冷不丁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死人,而且此时眼睛还什么都看不到,墨晗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道,“什么呀,这什么鬼地方,根本就是一个乱葬岗嘛!”这时,墨晗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这只手腕好像自刚才起就很冰,一直在散发着湿气和寒气。墨晗身上的衣服刚才上岸后被他胡乱的拧了几把,现在,一路走过来,虽然还没有完全干,但却也并不像他手下抓着的这衣服这般湿漉漉的,而且似乎还正在往下滴答着水,于是墨晗轻声问道,“三师兄,你冷吗?” 明皓琪低沉的声音围绕了过来,道,“不会。” 墨晗没再继续往下问,黑暗中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小心几不可闻的动了动。 几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脚下的白骨还在嘎吱嘎吱做响,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时,张枫道,“怪不得这地方阴气这么重,这么多死人,阴气不重才怪呢!”随即,又开玩笑道,“嘿嘿,若是现在有什么鬼东西混在我们中间,我们估计都不一定能察觉到。” 张枫话音刚落,墨晗却又出声问道,“三师兄,你冷吗?”依旧是刚才那句话。 周围又响起明皓琪的沉稳的声音,“不会。” 听到墨晗的话,张枫低声笑道,“我说云中小九,你总是问你三师兄冷不冷干……”话没说完,他突然停下了。 这时,墨晗耳边突然听到明皓琪的声音,这个声音不像方才那般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而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墨晗耳中,想必是明皓琪用传音符传过来的,且只传给了墨晗一个人。方才明皓琪用传音符传给墨晗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小心。” ------------ 011 墨晗的小心。  “小心”这两个字在其他人那里也许就是所有人都理解的那个意思,但是现在明皓琪对墨晗说的这句“小心”却是别有深意。其中当然有提醒墨晗有危险的意思,除此之外,明皓琪也在告诉墨晗此时他的剑小心该动了。 墨晗的剑叫“小心”是云中众人皆知的事情,当年因为这个名字他不知被他那几个师兄笑过多少次。 墨晗来云中的同一年,云中掌门林清风去西海游历时在深海处发现一艘沉没上千年的渔船,墨晗的这把剑便是那船底的一块千年玄铁所铸。 墨晗对这把剑视若珍宝,整天“小心肝宝贝,小心肝宝贝”的叫着,他人碰不得摸不得,而这剑虽为如此珍贵稀有的材料所铸,但在墨晗手中却是格外的听话,是以后来墨晗干脆直接给它取名为“小心”了。 此时,听到明皓琪的话,墨晗几乎是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手倏地一下攥紧方才一直握在手中的那只手腕,另一只手中的小心同时瞬间出鞘,直直的向那只手腕的主人刺去。 小心一剑下去,墨晗抓着的那只手似是充气娃娃般,“噗”的一声瞬间撒了气,软塌塌的向一旁倒去,他手中握着的只剩下了一张冰冷的人皮。与此同时,周围的阴气突然变得极重,扑面而来,似乎能把活人的阳气生生冲散掉。 这时,几人耳边突然响起一连串“咯咯”的笑声,那声音一边笑,一边说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的样子,真好看,我真的太喜欢了。”这声音时而娇媚,时而粗犷,又时而似孩童般稚嫩,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有几个人在说话。 “是你!”墨晗一听到这声音,立马火冒三丈,喝道,“正好,今天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宋昱凌急忙问道,“墨晗,你认识它?” “呵!”墨晗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提着小心便欲向前。 突然,黑暗中一个人的手握住了墨晗的手腕,透过潮湿的衣服,墨晗都感觉到这个人的手很暖和,看来,他方才并没有骗他。明皓琪用传音符传过来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小晗,不要冲动。” 四下里那个声音还在喋喋不休的叫着,“呵呵呵,小哥哥,不如你把你的这副皮囊送给我吧,我真是喜欢的紧呢!呵呵呵,呵呵!” 下一秒,明皓琪手中的无问飞了出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收入鞘中。 张枫道,“,墨晗,这就是你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变态?原来根本不是人啊!明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明皓琪道,“一百多年前扬水城洪水所有丧生的人的尸体都没找到,应该就是被冲到了这里,这些人的阴魂虽然没有化成恶鬼,但是全部积聚在了这里,而且这个地方终年不见阳光,本就阴气很重,时间久了,这些阴气便幻化成形了。” 宋昱凌道,“不错,这也解释了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白骨了,所以也并不是什么扬水河会吃人。” 突然,墨晗冷笑一声,道,“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呢?原来是一团气呀,哈哈,你这不是跟屁差不多嘛,只不过一个是一团浊气,一个是一团煞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那句墨晗显然是对着正在四处叫嚣着的那东西所说。 那团阴气似乎是被墨晗的话激怒了,声音变得越发的凄厉尖锐,直直的刺入众人耳膜,几个人几乎在同时都伸出手捂住了耳朵。 这时,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钟炀开口道,“我们在街上遇到它时那副皮囊显然是刚从活人身上生生剥下来的,活人的阳气遮盖了它的阴气,不然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点阴气都察觉不到,它已经开始害人了,戾气必然会加重,而且现在根本无法判断它具体在何处,我们必须赶快找到除掉它的法子。” “它刚刚已经被墨晗刺伤了。”明皓琪突然开口道。 宋昱凌道,“阿珩,你怎么知道?” 这时,墨晗在一旁炫耀似的说道,“你们以为我的小心是吃素的啊,我的小心可是在深海中待了一千多年,还怕这团刚刚成形的不成气候的废气不成。” 明皓琪道,“不错,这东西之所以一直四处叫嚣,迟迟不肯出手,是因为它刚刚吃了亏,对小心有所忌惮。” “既然它不主动出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小心,去。”墨晗说完,他手中的小心一个旋身,朝空中飞去。 随着小心的出鞘,明皓琪也飞身跟了过去,同时空中传过来打斗的声音。 另一边,钟炀开始动手将脚下的白骨推到一边,清理出一块空地,以剑代笔,用手中的冰凛剑在地上画了一道符,接着又在空地的上方也画了一道符,这两道符对应的正是招阴符和锁阴符。两道符完成后,瞬间以光相连,形成了一个空间。随后,钟炀口中默念符咒,一时之间,所有的阴气似是长了眼睛从四面八方朝这个狭小的空间而来,渐渐的周围的阴气开始慢慢消散。 这时,众人发现随着阴气的散去,周围似乎也在开始慢慢变亮,而墨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眼便找到了正半空中的一人一剑。 小心一开始便刺中了这东西,沾染了它身上的阴气,是以后来很容易便再一次寻到了它,况且这东西刚从一具鲜血淋漓的人皮中出来,周身血腥味极其浓重,明皓琪虽然看不见它在哪里,光凭着小心和这血腥味,几乎剑无虚发,每一剑都正刺中它。很快,这团阴气便再也聚不成形,生生的被打散了,随着它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周围也越来越亮。 明皓琪回到地面后将小心还给墨晗,那边钟炀和宋昱凌也将锁住的阴气全部收入了往生囊中。 正在此时,张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大师兄,你们快来啊,这里有个孩子,还有气息。” 几人赶过去时看到张枫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孩童,应该就是不久前在船上落水的那个孩子。另外不远处还有几具未完全腐烂的无皮尸体,其中一具看起来死去时间不长,但死相却极惨,浑身血淋淋的,皮也已经被生生的剥了去。 这几人死于非命,心怀怨念,恐生成厉鬼,宋昱凌拿出一张灵符,口中默念几句,灵符在空中形成一道金光,均匀的照在这几具尸体上,接着他又对每一个亡灵进行了超度。 所有的事情都完成后,几人分头四处察看了一下,没有再发现任何异常,然后便抱着孩子顺着原路返回了。 墨晗他们从扬水河里出来才发现此时东方已经泛白了,夜晚已经过去了。 肖弘轩和罗向几人在船上早已经急得团团转了,河里河外更是找了好几圈。此时看到他们回来,肖弘轩急忙问道,“大师兄,你们没事吧?” 钟炀道,“没事,弘轩,你赶快把孩子送回去吧。”说着将手中还在昏迷中的孩子交给了肖弘轩。 肖弘轩将孩子交给了在河边打捞了一夜的几个人,孩子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所有人都非常高兴,钟炀拒绝了他们的邀请致谢,一行人并未多做停留,当天便离开了扬水城。 ------------ 012 那一年的故人归。  肖弘轩看着眼前这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大街,不由得感叹道,“早闻川北一带民熙物阜,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墨晗看了一眼肖弘轩,不屑的嘟囔道,“呵,那你是没看到我晓月国都城,这里还差得远呢!” 墨晗他们回云中时并没有按来时的路原路返回,而是与宋昱凌几人一起走了能同时通往云中和青郡的川北一带。 他们此时所到的地方叫郭城,川北一带有名的“酒城”。 墨晗看到街边有一家小店,装修考究都很新,大门上方的牌匾还挂着红绸布,看这样子似乎是家新开张不久的店铺。 墨晗指着店门上那块崭新的“故人归”的招牌说道,“师兄,就这家吧,正好,今天让我们先来验验货。” 没给他人提出反对的机会,墨晗说完后便直接走进了店里。此时店中客人不是很多,墨晗随意的找了张桌子,屁股刚一坐下,便同正在一旁擦桌子的小伙计大声吆喝道,“伙计,快把你们店的好酒好菜拿上来,快点。” 小伙计被墨晗这来势汹汹的气势吓得手上一哆嗦,抹布直接掉到了脚边。随后一步进来明皓琪看到这一幕,走到小伙计身边把抹布捡起来递给他,向他歉意一笑,轻声道,“麻烦了。” 小伙计接过抹布,看了几人一眼,没敢再多做停留,一溜烟跑进了后厨。 墨晗砸吧着嘴,一本正经的评价道,“这心理素质,不及格。” 钟炀在一旁并没有说话,脸色却是冷了几分。 宋昱凌倒是很感兴趣的问道,“墨晗,这么大的店,你干嘛去试探一个小伙计啊?” 墨晗接过明皓琪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不经意的说道,“店是人开的,这接客待客的伙计可是一家店的门面,如果他这么点小的情况都处理不好,以后如何应对那些大风大浪,而一家店若是经受不住岁月的考验和磨砺,以后又如何能成为一家百年老店呢!”墨晗说的很大声,说完后,他眼神微微动了动,低头轻声笑了一下,此时通往后厨的门帘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张枫道,“我说墨晗你这一套套的到底是跟谁学的啊,别说还挺有道理。” 罗向听后在一旁大笑起来,故意揶揄道,“我们小九啊,就是跟那些假装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学的呗,只不过我们小九是真的财大气粗。” “罗向,我说的不是那个,墨晗,我……”张枫知道罗向曲解了他的意思,刚想要开口解释,那边墨晗却已经笑骂出声,“去去去,罗向,你给我一边待着去。”墨晗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起身便要去打罗向,谁知罗向早有准备,虚晃了一下,快速的躲到另一边去了。 罗向没打着,墨晗自己倒是失去了重心,眼看他就要一头栽倒在面前的桌子上了,身旁的明皓琪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把扶住了他的腰,他这才得以稳住了身子。 墨晗转身朝明皓琪笑了一下,但是明皓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松开了揽着他的腰的那只手,然后有些不自然的拿起面前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没有再去看墨晗。 墨晗也并未在意,继续四处追着罗向,佯装要决一死战的样子。 明皓琪在桌下轻轻握紧自己刚刚揽过墨晗的那只手,手心似乎还留有墨晗身上的余温,那天他们刚刚上岸时,在黑暗中,他也用同一只手紧握过墨晗的手腕,只不过在他想起墨晗在街上对那个男人说过的话和那种嫌恶的神情时,便立刻放了手。 这个时候菜也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了,墨晗看着上菜的伙计并不是最开始的那一个,这个人年纪稍微大一些,于是凑到那伙计身边,用一副十分八卦的神情问道,“哎,小哥,刚刚那个小伙计哪儿去了?不会是躲在后面哭吧?” “什么伙计,这家店就我一个伙计,哪来的其他伙计?”那伙计手中一边利索的上菜,一边疑惑的问道。 墨晗急忙解释道,“就是我们刚来的时候在那边擦桌子的那个,年纪看起来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伙计想了想,说道,“哦,那个呀,那哪儿是伙计呀,那是我们掌柜的儿子,小孩子懂事的很,常常在店里帮忙,现在正在后厨帮着洗菜呢。” 待那伙计走后,罗向对墨晗说道,“墨晗,你刚刚把人家小少爷得罪了,你完了。”脸上满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表情。 墨晗在桌下狠狠踢了罗向一脚,这次罗向没防备,被踢个正着,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这时刚刚那个伙计提着一坛酒走过来,对他们说道,“几位客官,这是小店的招牌酒,名为故人归,喝过这故人归,保准会让你们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宾至如归,嗯,这个不错。”墨晗点着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那我们真得好好尝尝了。”说完自己先倒了一碗。 墨晗刚喝了一口,便感觉这酒跟自己以往喝的那些酒有点不大一样,味道甜甜的,让人感觉不是酒,但是余味中却泛着一股辣味,又提醒喝的人明白自己喝的正是酒,回味起来是有甜有辣,总之很特别,接着墨晗一仰头将碗里的酒悉数全都喝了下去。 那伙计看着墨晗“咕咚咕咚”直灌的样子,急忙劝道,“客官,你慢点喝,这酒后劲大,容易上头。” “小哥,你就不要管他了,他就是个酒鬼,从没有见他喝醉过。”罗向在一旁笑着说道。 几人吃完饭后,方才他们看到的那个少年又出来了,开始帮那个伙计收拾碗碟。 宋昱凌刚要付钱,墨晗却先一步开口道,“小少爷,谢谢你们的酒菜款待,那我们走啦。”说完便拉着几人要走。 “墨晗,我们还没有……”宋昱凌拉住墨晗,迟疑的说道。 看墨晗他们要走,少年也着急了,伙计刚刚端着一大摞碟子进了后厨,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于是他急忙拉住墨晗的衣袖,结结巴巴的说道,“客…客官,你们…你们吃饭还没…没有付钱…。”少年声若蚊蝇,而且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小,最后直接紧闭着嘴巴,不敢多说一句,整张脸涨的通红。 墨晗看少年拉着自己的衣袖,便也不走了,问道,“哦~是吗?” 少年看着墨晗,点了点头。 “好,小少爷,那我问你,你这酒叫什么名字?” “故…故人归。” “你告诉我,喝过这故人归会怎样?” “会…会让你有宾至如归的感…感觉。” 墨晗看着少年一脸坏笑,道,“宾至如归,这不是吗,谁在自己家里吃饭喝酒还要花钱呀!你说对不对?” “这,这,这是……”少年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歪理。”钟炀不屑的说了一句。其他人则是哈哈哈大笑起来。 “好啦,墨晗,不要闹了,呐,这是刚刚的酒菜钱,给你。”宋昱凌轻温声说了墨晗一句,上前把钱递给那小少爷。 墨晗看着那个少年一脸的迷茫和不知所措,笑着说道,“小少爷,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你对客人要有诚信,同样客人对你也要有诚信,这两个字需要我们一起来守护。再者说了,这么多年,大江南北我也喝过不少珍稀美酒,贵店的酒确实配得起宾至如归这四个字,也对得起门外的那块招牌,以后再碰到刚才这种情况,不要再跟他多费口舌,就直接揍他,像这种无赖就应该揍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明白了吗?” 少年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只要你这个“无赖”不这么说,没有人会再这么说了。”肖弘轩笑着说道。 “小少爷,哥哥的话记住了吗?放手去做,真正的经营之道还需要你自己去好好摸索学习,以后哥哥还会来喝酒的。”墨晗临走时,对少年叮嘱道。 美酒在前,言瑾喝的不亦乐乎,什么修仙名派,什么云中弟子,早已经全都抛在了脑后,一碗接着一碗,很快一坛酒便见了底。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门口又进来几个人,言瑾放下酒碗,抬头瞟了一眼。身旁的刘一豪看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人时,刚刚平复的激动心情又一次燃了起来,他忙不迭的怼了几下墨晗的胳膊,极力压低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高了几分,指着门口处,满是惊喜道,“青郡,青郡,苏大哥,这几个人是青郡的弟子。” “怎么说?”言瑾此时倒是比刘一豪镇定多了,小声问道。 “青郡的暗纹锦服,我小时候见过。而且前面的那个人辈分一定不低,他手里的那把剑,一看就不俗。”刘一豪难言心中的激动,快速的说道。 这一天之内,言瑾接连遇到了天下最大的两大修仙门派的弟子,这运气,他都可以直接去买彩票了。 言瑾仔细打量着门口站着的几个人,突然为首的那个人向言瑾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便直直的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 013 故人见面,分外热闹。  言瑾急忙低下头,面上虽然还是保持着平静,但是心里却打起了鼓,嘀咕道,“什么情况呀这是,难道他认识苏子沐?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这时候那人已经来到了言瑾身前,还未及言瑾抬起头,便听那人率先开口说道,“阿珩,你怎么在这里?”低沉的声音里充满无法掩饰的惊喜。 此时说话的人正是青郡的大弟子宋昱凌。 看到宋昱凌,夜星辰几人急忙起身,道了一声“宋师叔”,便同青郡的其他弟子一起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旁。 明皓琪并未抬头,只道,“大师兄听闻川北一带最近不太安稳,我带一众小辈过来查探一下。”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昱凌看着明皓琪淡然的侧脸,想是二人之间终还是有了隔阂,涩然道,“阿珩,当年的事情……” “静之,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明皓琪未及宋昱凌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温和,并没有宋昱凌之前所想的那般淡漠疏离的样子。 一旁的言瑾见自己的危机解除了,不由得竖起耳朵,一脸八卦的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叫嚣道,“呵呵,看来,这两个人之间有事呀,来来来,话筒给你们,快说快说,快说出你们的故事。” 宋昱凌也深知自己刚刚失言,自当年那件事情后,他也只见过明皓琪一次,再后来他虽又去过云中几次,却是再也没有见到他,算来也已经有三百多年了。方才一看见明皓琪,难以想象他有多么的惊喜,才失口说出了那种话,其实他知道,这世间最不想再去提起当年那件事情的人就是明皓琪了。 言瑾在一边等了半天,身旁这二人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无聊的转动着手中的酒碗,大声的吆喝道,“呵,这故人归,还真配得上宾至如归这四个字啊,阿念,看来今天的酒钱我们是逃不掉了。” 宋昱凌听到言瑾的话,微微一愣,视线越过明皓琪向他身后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探究的意味。 下一秒,在宋昱凌看清楚言瑾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连带着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只见他“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言瑾,惊喜,迟疑,不可思议,总之脸上表情复杂极了。 言瑾一开始看到宋昱凌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本想客气的微笑一下,但是当他看到宋昱凌脸上那异常丰富的表情的时候,他竟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不假思索的话脱口而出,“我长得有那么好看吗?”声音虽不大,但是却是真真切切的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虽并无他意,但方才的那句话确实有失礼仪,意识到这一点,言瑾急忙低下头,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眼睛始终不再敢去看宋昱凌。 明皓琪看到宋昱凌看向言瑾那灼热的目光,手中微微握拳,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静之,你此次来川北所为何事?” 宋昱凌盯着言瑾的头顶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看向明皓琪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几个小辈整日里待在青郡,师父命我带他们出来历练一下,增长一下见识。不过,阿珩,前几日我们初到这里时便遇到了一件怪事。”说完,宋昱凌的眼神又无意识的向言瑾这边瞟了几眼。 三百多年前青郡联合云中剿杀鬼主墨晗,虽然也受到很大的波及,但终究是抵不过云中这般严重,掌门韩千秋带领众弟子在这三百年间已然是让青郡从那次重挫中走了出来。这几日,门中事务安排妥当,宋昱凌便奉韩千秋之命带着几个小辈弟子出了青郡,一路来到了川北一带。 那一日,宋昱凌他们来到郭城的时候正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不过那个时候郭城街上却依旧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如白日里并无二般。 几个小辈第一次来郭城,对眼前的一切很是新奇,聚在一起东张西望,议论纷纷。宋昱凌当年第一次来郭城的时候,虽然面上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淡淡的,看起来很沉着稳重,但是心里却也很是兴奋好奇,思及此,他也就并没有多加干涉,由着他们去了。 在街上闲逛了半天,直至夜深了宋昱凌才召回众人,临街找了家客栈准备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 可是到了半夜,宋昱凌突然听到他隔壁的房间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声,似是房门被人很粗暴的摔上的声音。 夜里刚来那时,宋昱凌路过隔壁的房间,那房间的客人刚好也刚刚从外面回来,是一个书生气很重的年轻人。 宋昱凌觉得奇怪,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这时候几个听到声响的小辈也从各自的房间走了出来,甄琰指着一个正在下楼的背影说道,“师父,这个人有点奇怪?” 宋昱凌道,“发生什么了?” 乔深走过来,道,“师父,我刚才睡不着,就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正好看到那人从房间里出来,我跟他打招呼他却仿佛没有看到我似的,理都没理。而且我刚看他神情呆滞,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嘴里还在一直在念叨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还有什么其他的异常吗?” “没有,我仔细看过了,没有什么脏东西,周身并无异样。”乔深明白宋昱凌话里的意思,急忙解释道。 对于乔深,宋昱凌是信得过的,他在同辈中的修为和灵力都属于佼佼者,这点小事上不会出错的,而且他刚刚从那人的背影中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甄琰道,“会不会是梦游啊?外出的人不就是常常做梦回家嘛!” 宋昱凌看了一眼那人消失在门外的身影,道,“好了,很晚了,都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宋昱凌又听到隔壁有动静,只不过这次似乎是有人吵闹的声音。 “人去哪儿了,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到底是怎么看店的?这人跑了,房钱怎么办?”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嚷道。 “掌柜的,我看他也不像是会赖账的人呀,说不定他很快就回来了,你看,他东西还在呢!” “东西?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就这么几件破衣服,几本破书,能值几个钱,他可是欠我们三天的房钱呀!” “这,这衣服看起来都是新的呀……”伙计小声嘀咕了句,不敢再说话。 宋昱凌出来后,看到客栈的老板此时正在隔壁房间里,身旁还站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小伙计,想起昨夜的事情,宋昱凌走了过去,问道,“掌柜的,发生什么事了?” 客栈老板现在正好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听到有人问起,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宋昱凌说了起来。 宋昱凌听完后,问道,“掌柜的,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是逃跑了呢?” 客栈老板苦着一张脸说道,“他当初住店时就说只住三天,今晨便会退房离开,结果偏偏今早他就不见了,你说他这不是跑了是什么呀?” 宋昱凌道,“掌柜的,我昨日见过那人,那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是能做出如此无赖之事的人,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哎呀,我也是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才同意他离开时再付房钱的,可现在……哎……” 宋昱凌思索片刻,道,“掌柜的,这样吧,这个人的房钱我帮他交了,另外,房间里的东西你先不要动,我再多付你三天的房钱,这间房间你再帮我留三天。” 客栈老板一听有人说要付房钱,这不是飞了的鸭子又飞回到了锅里嘛,立刻眉开眼笑,连连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客官您请便。”说完拉着身后的伙计赶紧下楼去了。 “宋师叔,那个人后来到底回没回来?”见宋昱凌不再说下去,许锦年急忙问道。 乔深道,“如果回来了就不叫怪事了,他非但没回来,而且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们已经四处找了好几天了,这不,今天我们正打算着去柳沙疃。” 夜星辰道,“乔深,你们为何要去柳沙疃呀?难道你们打听到那人现在正在柳沙疃?” 乔深迟疑的道,“这个我们现在也不确定,不过这王彦家住柳沙疃,是柳沙疃人,我们想着他是不是回家了,哦,王彦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在听到柳沙疃这三个字的时候,言瑾眼皮突然开始跳的很厉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而当王彦的名字从乔深口中说出后,言瑾终于明白了刚才的那种不安感为何而来了。 身旁的言念和刘一豪同样也听到了乔深刚才的话,刘一豪凑到言瑾身边,低声道,“苏大哥,他们刚刚说过的那个人是王彦哥,可是王彦哥的鬼魂……”言瑾急忙伸手一把捂住刘一豪的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言瑾眼下根本无暇顾及王彦,说到底王彦现在已经死了,可是自己身边这个却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啊,自己当初可是拍胸脯向刘一豪的母亲说自己可以保他七日性命无忧的,万一,万一…… 言瑾低头思索了一阵,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只能这样了。”说完就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刘一豪不知道言瑾要干什么,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向明皓琪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 014 你好,明皓琪!  言瑾往那边走了没有几步,突然碰瓷似的虚撞了身侧的桌子一下,手里的折扇跟着一起甩了出去,紧接着,只听他大声喊道,“小心,小心呀……”一边喊,眼睛却是趁机偷偷的瞟向那坐在桌前之人,没错,刚刚言瑾佯装无意撞上的那张桌子正是明皓琪他们面前的这一张。 站在一旁的几个小辈看到言瑾这拙劣的碰瓷手法,心中原本满是不屑,但是看到他突然飞出去的折扇和嘴里大声吆喝的那声小心,都立马警惕起来,手中的剑瞬间出鞘半寸,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那把半空中的折扇。 只见明皓琪伸出手轻轻的拦住了那把飞过来的折扇,握在手中,转过头微笑的看向脸上满是惊讶的言瑾。 言瑾现在本应该借机跟这几个人套近乎的,这样他就可以顺便请他们一起帮助保护刘一豪,若真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害人的话,正好还可以一并除了。这样一来,刘一豪没事了,往后出门在外的人也安全了,而且他们又可以与云中和青郡的高层有了交情,他们想去云中也方便了不少,简直是一举多得。可是现在言瑾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信心满满的计划,眼下只是愣愣的盯着明皓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张很英俊的面庞,言瑾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还从未遇到如此好看的人,整个人看起来衣冠楚楚,举止温文儒雅,彬彬有礼,让人感觉很亲切舒服。更奇怪的是,这个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言瑾搜遍了自己和苏子沐所有的记忆,自认为他和苏子沐都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人。 “公子,你没事吧?”言念看着言瑾怔愣的样子,担心的问道。 “哦,没事,我没事。”言瑾尴尬的摸了摸脸,发现手心一片湿 濡。 言瑾手忙脚乱的将脸上的泪水抹净,讪讪的笑道,“哎呀,我刚刚不小心磕桌角上了,疼死我了,你看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许锦年一脸怀疑的说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他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 “公子既然受伤了,还是坐下说话吧。”明皓琪依旧是微笑着看着言瑾。 言瑾急忙坐下,道,“谢了,大师?大神?仙人?大兄弟?……”一眨眼,言瑾换了好几个称呼,到底是没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 一旁的刘一豪都快急疯了,眼睛都快眨抽筋了,言瑾万一把这人得罪了,他们还进的了云中吗?方才他们一直看到是背影,现在刘一豪终于完整的看到了此时言瑾身边之人,这人的衣衫下摆的凌云图案可是用金线缝制的,金光闪闪的金线,在云中这得是多高的辈分。 言瑾却像是恍若未闻,仍是在绞尽脑汁的想到底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人。 “明皓琪。” “啊?”言瑾满脸疑问,不知道什么意思。 明皓琪握紧手中的折扇,然后又松开,语气仍然很温和,似乎没有将言瑾刚才那番胡乱的称呼放在心上,道,“我的名字,明皓琪。” 言瑾恍然大悟,尴尬的笑道,“呵呵,好名字,好名字。对了,在下言……闫城人,呵呵,我叫苏子沐。”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宋昱凌突然在一旁开口道。自刚才起他便一直在旁边看完了言瑾自导自演且演砸的这一场戏,此时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名字,宋昱凌终是再也忍不住,眼前这个自称为苏子沐的人顶着的这张脸跟三百多年前的墨晗竟是一模一样,看过一眼他便永远忘不了。 这还是言瑾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有人对他的名字产生过怀疑,但是言瑾仍旧是强装镇定的说道,“我苏子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闫城人氏,姓苏字赟名子沐。” 宋昱凌神色微微闪了闪,他看了一眼明皓琪,见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往常一般,并没有任何不同,于是道,“抱歉,苏公子,是我唐突了,苏公子方才没事吧?” 言瑾连忙说道,“没事啊,没事。” “没事你瞎喊瞎叫什么?”乔深在一旁忿忿的说道。 言瑾看向乔深,疑问道,“我瞎喊瞎叫什么了?” 夜星辰拦住乔深,道,“苏公子,方才听你一直喊小心,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没事就好。” 言瑾听后,笑道,“噢~你们说的是这个呀”,说着他从明皓琪手中拿过折扇,指着那把折扇说道,“我说的“小心”是它,它叫“小心”。” 明皓琪在听到“小心”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诧异,似乎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名字,依旧嘴角含笑,看着正在说话的言瑾。 宋昱凌听后则是神色微变,探究的问道,“苏公子为何给一把折扇取一个如此怪异的名字?” 言瑾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怪吗?我怎么没觉得。况且,你看这里。”说着把手中的折扇合上,将折扇的侧面展现在众人面前。 几人看了一眼,只见折扇合上后,那扇面上的画痕竟然在折扇的侧面形成了一个“心”字,“喏,这就是我叫它“小心”的主要原因了,除此之外,当然还有珍贵之意了。” 听了言瑾的解释,宋昱凌突然问道,“看苏公子的样子,不知是否成家?” 言瑾愣了一下,心道,“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聊天的吗?这简直是要把天聊死呀!”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说道,“我穷光蛋一个,哪里有姑娘看得上我呀!再说,我这刚刚过二十,也不着急成家。” 宋昱凌道,“噢?苏公子已过二十?” “几个月前刚过二十岁生辰。”言瑾想起苏子沐生辰那晚就浑身上下瘆得慌,于是想着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宋昱凌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他注视着言瑾,心道,“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像吗?他还是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吗?” 突然,许锦年看着言瑾手中的折扇,道,“哎,这扇子上的画怎么这么眼熟呀,怎么这么像我们不渡后山的那片竹林?” 言瑾收起折扇,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嚷道,“就你们不渡有后山,有竹林,还不允许其他地方种竹子了!” 许锦年搔了搔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不过……”,说到这里,言瑾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明皓琪,没想到此时明皓琪恰好也正在看他,二人的目光突然撞上,言瑾愣了一下,却是并没有收回视线,道,“我还是直说吧,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这王彦在哪里,不过在我告诉你们之前,你们先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 言瑾没想到明皓琪连问都不问,直接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心中不由感叹道,“不愧是仙门名派,做起事来也痛快。” 宋昱凌看了看言瑾,也并没有出声反对。 既然人家都这么爽快了,言瑾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把刘一豪和柳沙疃的七日还魂之事从头到尾详尽的说了一遍,当然这期间他们要去云中之事和自己的那些豪言壮语他却是只字未提。 等言瑾说完后,夜星辰道,“苏公子,这么说来,王彦已经死了?” 言瑾回答道,“应该是的,跟前几个人一样。” 这时,只听明皓琪问道,“苏公子,今天是第几日?” 虽然这几日言瑾都是掰着手指头数的日子,但是这人命关天的事情,言瑾却是一点也不敢马虎,此时听到明皓琪这样问,于是他转头看向言念。 言念似乎知道言瑾会问他,低声说道,“第六日。”声音听来沉着冷静,没有任何迟疑,一改与言瑾相处时的少年模样。 明皓琪看了言念一眼,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出声问道,“这位是?” 言瑾立马介绍道,“这是我弟弟,言念,跟我们一起的。” 明皓琪复又看向言念,言念似乎也正在看他,意识到明皓琪看过来,言念立马低下头,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明皓琪收回视线,并没再问什么。 夜星辰道,“刚刚苏公子也说了,这七日还魂不是每一个人都发生的,这到底怎么查呢?” 宋昱凌道,“阿珩,你怎么认为?” 明皓琪道,“等。” “师叔,那我们要查的老妇尸体被盗的案子怎么办?”许锦年想起他们此次来川北的目的,小声问道。 “一起。” 稍后,在言瑾了解到了明皓琪他们此次来川北的目的后,心想着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他在这个地方,就好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哎,在这里活着可真不容易啊!”思及此,言瑾不由感叹出声。 “小晗,谢谢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人,我来接你回家。” “太子,从今以后我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言瑾说完后,虽然没人出声,但是有两个人却是心中大动。 ------------ 015 第七夜。  几个人离开“故人归”,找了一家客栈,安排房间的时候,言瑾特意跟刘一豪要了一间房,盘算着明天晚上一定要彻夜不眠的盯着他。 明皓琪得知后言瑾的意图后,思索片刻道,“小赟,你去我的房间睡吧,我跟一豪一间。” 言瑾听到明皓琪的话,有一瞬间的迟疑,他疑惑的看向明皓琪,见后者也正在看着他,这才确定方才的那番话真的是在对他说的,于是赶紧道,“呵呵,那多不好意思。”言瑾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是一百万个同意,就他那点能耐,若是明天晚上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应付不了啊。 明皓琪把自己房间的钥匙递给言瑾,微笑道,“没关系的。” 宋昱凌道,“阿珩,要不我再去要一间房吧,反正都住在隔壁,有什么事情也会立刻发现的。” 明皓琪从来不与他人同房而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除了当年的墨晗,宋昱凌还从没见过明皓琪与其他任何人同一个房间过,饶是自己当初与他关系那么好,都不曾有过一次。 夜星辰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是呀,我这就跟掌柜的说去。” 明皓琪开口阻拦道,“不用了,大家累了一天了,都赶快回去休息吧。” 临走前,言瑾忽然指着乔深手中的一个包袱问道,“小乔,这是王彦的那个包袱吗?能给我看看吗?”此时乔深手中的这个包袱与他们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格格不入,很是不搭,所以言瑾几乎已经肯定这就宋昱凌提到的王彦丢在客栈里的行李。 宋昱凌道,“这也算是他的遗物了,刘公子跟王彦是同村,以后还请你把它交还给王彦的家人,留作一个念想吧。” 言瑾接过乔深递过来的包袱,笑着说道,“谢了。”说完后便转身进了明皓琪的房间。 第二天,刘一豪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来到言瑾身边,小声说道,“苏大哥,那位明师叔和宋师叔都不是等闲之辈,咱以后说话要注意点,得罪了他们,恐怕我们连云中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即使刘一豪不说,言瑾也早已经看出来了,一直以来其他几个人对明皓琪和宋昱凌无论是言语上还是举动上都是毕恭毕敬的,反倒是他们两个人,不知为何,言瑾总感觉这两个人之间以前一定发生过点什么。 其实对于明皓琪,言瑾总是有一种很熟悉亲切的感觉,再者说他又不是云中的弟子,自然不受那些辈分礼仪的约束,而且明皓琪一看就是性情温和之人,定会很容易相处。只不过那个叫宋昱凌的以后他还是得多注意点,不知为何,言瑾总觉得宋昱凌对他格外关注,有好几次言瑾不经意看向他时,发现他也正在盯着他看,而且他看过来的那种眼神……言瑾说不上来,总之感觉怪怪的。 “子沐,子沐……”言瑾听到的时候,明皓琪已经叫了他好几声了,“你要吃什么?”见言瑾回过神来,明皓琪只是又重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许锦年在一旁道,“苏大哥,你刚在想什么呢?都叫了你好几声了,师叔问你话呢!” 听到许锦年的话,言瑾急忙看向明皓琪,连忙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什么都行,我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吃的。” 饭菜上齐后,大家立刻安静下来,都只是默默的吃着面前的饭菜,没人再多说一句话。 言瑾有点不适应在饭桌上这样的沉默,于是转头看着身边的刘一豪,开口道,“我说一豪,过了今晚,我可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啊,以后,我们俩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了。” 刘一豪听到言瑾的话,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饭菜,模糊不清的说道,“阿可巴横,舒巴锅,易可巴能够哈我巴管啊!#¥%……&*……” 言瑾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咽下再说,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刘一豪将嘴里东西胡乱的嚼了一通,三两下快速咽了下去,又重复道,“苏大哥,你不要丢下我呀,我们还要一起去……”说到这里,刘一豪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用眼神向明皓琪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言瑾笑着点了点头,刘一豪见他答应了,可能是肚子饿的厉害,于是又埋头继续吃起饭来,桌上又是一阵沉默。 言瑾吃了几口饭菜,突然想起什么,对坐在对面的宋昱凌道,“哎,昱凌兄,有一件事情……”他话没说完就被夜星辰略显担心的声音打断,“苏大哥,食不言。” 此时夜星辰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云中和青郡有规矩,食者,不言。所以自方才言瑾开始说话起,夜星辰就特别担心他会被明皓琪和宋昱凌训斥,而且眼看着宋昱凌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于是他急忙吃完碗里的饭菜,开口提醒言瑾。 明皓琪看了眼宋昱凌,只见他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道,“不知者不怪,小赟不是云中和青郡的弟子,不用守这规矩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言瑾向明皓琪摆了摆手道,“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说也罢。” 夜晚很快降临了,自太阳落山后,言瑾的心就一直砰砰跳个不停,他看到房间里刘一豪跟夜星辰和乔深他们聚在一起,几人正相谈甚欢。言瑾看到刘一豪身上穿的还是那日里他娘给他缝补的那件衣衫,不知是真的忘记了换还是不舍得换掉,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言瑾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心中默念道,“今晚可一定要平安度过啊。” 身旁的明皓琪似是看出言瑾此刻内心的担忧,轻声安慰道,“放心,一切有我在。”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似有一种魔力,言瑾的心真的就渐渐的安稳了下来。 到了夜里,言瑾压根睡不着,躺在床上,他看着桌上燃着的油灯,想起他家中床头也有一盏灯,不过那是一盏台灯,那盏台灯是有一次言瑾经过一家灯具店橱窗时,一眼便看中的,当时他毫不犹豫的便将它带回了家。上个礼拜,阿异不下心把那盏台灯撞到地上,言瑾记得当时他正在睡觉,台灯落地时“嘭”的一声,生生的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这时,言瑾突然又听到“嘭”的一声,他猛地一下睁开眼,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是不小心睡着了,但是刚才惊醒他的那声巨响却不是梦中台灯落地的声音,而是真真切切的从隔壁发出来的响声。 言瑾急忙跳下床,刚打开房门,他就看到刘一豪从他门前走了过去,但是此时他像是没看到言瑾似的,直直的经过他的面前,嘴里一边低声说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边朝客栈门外的方向走去。 言瑾刚去欲拉他,他自己的胳膊却被人先一步拉住了,他转过头,看到明皓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而此时他的手中正拉着自己的胳膊。 “一豪……”言瑾指了指刘一豪的背影,露出担忧的神色。 明皓琪转身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星辰,你们几人在这里守着,不要乱跑,有什么事情立马用传音符通知我”,然后又对宋昱凌道,“静之,我们去看一下。”最后,明皓琪又转向言瑾说道,“小赟,你留在这……” 言瑾急忙打断他的话,坚定的说道,“不行,我要一起去。” 明皓琪见言瑾一脸坚持的样子,也没有再多加劝说,而是低声道,“好,一会儿跟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跑。” “好。” 刘一豪走得不快,这一会儿,言瑾他们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背影,他们也并没有上前去,而是就这样不远不近的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言念是听到言瑾要来后坚持要跟来的,宋昱凌第一次见到这个叫言念的少年时就觉得他不简单,饶是他这么高的修为和灵力,他都无法看清这个少年,更别说同行的那几个小辈了,只是不知道明皓琪到底是什么想法,竟然把这一个什么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知的两个人都一起带了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人便出了郭城,前面刘一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仍在不急不缓的走着。 刘一豪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梦游一般,但是到了那种分岔路口,他总是能选择一条径直通往城外的最近的路,从未出过差错。即使现在已经出了城,刘一豪也是从未出现过半点迟疑的步伐。 他们出城后已经走了半天了,前面刘一豪还没停下来的意思,言瑾小声问道,“他这不会是真的要回家吧?” 明皓琪道,“不会的,你看,他停下了。”就在刚才言瑾话音刚落,刘一豪便停下了脚步。 这时,言瑾也发现刘一豪停了下来,只见他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言瑾顺着他张望的方向四处看了一下,四周都是荒山杂草,连他们现在脚下一路走过来的这条路似乎也都是被往来的行人踩出来的,言瑾不由得纳闷起来,这刘一豪到底在这荒郊野外找什么东西。 就在言瑾四处张望的期间,刘一豪又开始继续走了,只不过这次他选择的路并不好走,准确的说,这并不是一条路。 刘一豪走得艰难,言瑾在后面跟的同样辛苦,看着刘一豪跌跌撞撞的背影,有几次还差点儿摔倒,言瑾真想上去一巴掌把他拍醒,问问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要去哪里。 不过,这次刘一豪没有走太久,没过一会儿,他便又停下来了。这一次他不再是因为找什么而停下,而是来到了一座房前,只见刘一豪毫不犹豫的抬起了手,“砰砰砰”的敲了几下眼前的那扇门。 房门是从里面被打开的,刘一豪后脚刚迈进去,门在他身后立马又“砰”的一声关上了,言瑾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开的门,也不知道屋子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过,言瑾却是纳闷起来,心道,“我怎么刚才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座房子呢?”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大的遮挡物,这房子像是突然一下子凭空出现的。 几人围着房子查看了一圈,言瑾并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当然,即便是有,他也定是看不出来的。 这房子一共有三间屋子组成,每一间都是门窗紧闭。明皓琪对他指了指其中一间屋,这时言瑾发现明皓琪手指的那间屋子从窗户的缝隙中有隐隐的亮光透出。 明皓琪从腰间取出一张符,递给言瑾道,“一会儿不要说话。”然后拉着言瑾的手就朝那间有亮光的屋子走了过去。 等二人进屋后,言瑾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怎么进来的,他睁大眼睛吃惊的盯着明皓琪,仿佛在问,“我们刚才是穿墙进来的吗?”纵使心里现在有多震惊,他心里始终记得明皓琪刚才的叮嘱,不敢说一句话。 如果说言瑾对于刚刚自己进入这间屋子的方式称作是惊讶的话,那现在眼前的这一幕绝对称得上惊吓。言瑾睁大眼睛盯着屋里的一处,一只手死死捂住因本能想要尖叫的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身旁明皓琪的衣袖,用十分惊恐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这一人一……? ------------ 016 丢失的尸体。  其实,言瑾也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个东西,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是言瑾却感觉他的眼前此时正在上演着一部真人3D版的僵尸婆婆。 明皓琪轻轻的拍了拍言瑾抓着他的那只手,这时言瑾的耳边突然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小赟,不必害怕。”言瑾惊讶的盯着明皓琪的嘴巴,微微有些疑惑,他清楚的知道,身旁的人刚才并没有开口说话,自始至终明皓琪的嘴巴就没有张开过。 但是言瑾现在根本无心去深究这些了,他又看向刘一豪和那个老妇人,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人死前应该是个老妇人。 此时,这两人正围坐在一张木桌前,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那油灯似乎快要燃尽了,光很微弱,勉强照亮桌边坐着的两个人。 那个老妇人手上此时正在缝补着一件衣衫,言瑾有些怀疑就桌上这点如萤火虫一样的亮光,她是否真的能看清手中的针线。 那老妇人缝衣服的动作很僵硬,拿着针线的手上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看到皮肉下那还带着血丝的骨头。她每缝一针,言瑾都觉得她手上那些烂掉的皮肉会随着她的动作随时掉落下来,她身上的衣服还很新,看这样子,应该是刚刚去世没多久。 宋昱凌和言念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到了房间里。在看到桌前的老妇人后,宋昱凌又看向明皓琪,似乎在跟他确认什么,虽然此间二人并未发一言,但言瑾却感觉到这两个人刚刚一定有过交谈。 这时,那个老妇人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僵硬的手指从桌上重新拿起一根线,那是一根黑色的线,相比一般的缝衣线粗,似麻线一般,此时,她正在吃力的往把那根线往手中的那根针上纫去。 言瑾这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老妇人针上的线已经用完了,不过她终究是个死人,身体已经僵硬,手指并没有活人那般灵活,即使她手中的针很粗,针孔也足够大,但是她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线穿过去。 突然,一直在老妇人身边安静的坐着的刘一豪伸出一只手将那针线从老妇人手中拿了过去,接着很轻易的将那根线穿进了针孔中,虽然这动作看着很简单,但是到底是从来没有摸过针线,在纫线的过程中,刘一豪一只手的食指还是不小心被那尖锐的针尖扎了一下。但刘一豪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只见他用那只被扎伤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那根线从针孔处一直捋到线尾端,最后还十分贴心的用两个手指卷起线尾打了个结,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这才将手中已经纫好的针线交给了那个老妇人,这个过程,就像是一个儿子帮眼花的母亲纫了一根线,一切看起来合理又和谐,除了那个老妇人以外。 在油灯微弱的灯光下,言瑾发现那根线上刚才沾染到了刘一豪的血迹,星星点点,从线头一直到线尾端的结上。 老妇人接过针,又继续拿起桌上的衣衫缝了起来。 眼前的二人相处融洽,其乐融融,言瑾心里却已经翻了天,“这老妇人得缝到什么时候啊?若是这期间一豪醒过来那可怎么办呀?这样他真的会被吓死的。” 言瑾心里话音刚落,他突然看到那个老妇人像是听到他心里所想似的,竟然抬起头,慢悠悠的向他们这边转了过来,只见她的嘴角咧着奇怪的弧度,露出口中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似乎是在冲着他们笑。 虽然言瑾已经想到她的正面一定会更恐怖,可是当他真的看到时却发现恐怖这个词已经是远远不够了。眼前的这张脸已经根本不能称得上是脸了,五官都已经模糊不清,脸上的皮肉跟手上的差不多,轻轻一动估计自己就会掉落下来。一只耳朵已经不见了,剩下的那只也已是腐烂不堪,难得的上面还别着几缕头上散落下来的银发。眼眶里一片空洞,里面什么也没有,却比任何可怕的眼神都让人恐怖。她的鼻子前端的软骨已经烂掉了,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骨头孔,想来她现在也定是不用呼吸,这些都已是无用。整张脸上唯一还算完整的就是这张嘴了,只不过现在她的上唇已然是已经裂开成两半,下唇一大半已经离开脸,只剩下一小块还挂在嘴角处,她刚才一咧嘴,那大半块嘴唇就那么的在空气中打着晃儿。尽管眼前的老妇人笑的很努力,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言瑾却是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小赟。”言瑾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明皓琪一下子挡在了身后,一根针“叮”的一声被明皓琪手中的无问挡了回去。 明皓琪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同宋昱凌一同冲向那老妇人。 刚刚那根针正是一直被老妇人拿在手中的那根缝衣针,此时那根针的尾端还挂着一根线,而那根线正是刚刚刘一豪亲手纫上去的那一根,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 那老妇人见一击没中,于是将已经回到手中的缝衣针再一次向明皓琪刺去。而这时另一边,刘一豪如同换了一个人,喉中发出低低的嚎叫声,发狂了一般,只见他伸出一只手,一掌劈碎了面前的那张桌子,然后张牙舞爪的向宋昱凌冲了过去,随着桌上油灯的掉落,屋里那仅存的一点微光也没了。 言瑾急忙跑到门边,一把推开房门,屋外的月光顷刻间洒了进来,小屋里瞬间比刚才还要亮上几分。 虽然刘一豪跟换了个人似的,但是与宋昱凌想比还是相差很远。宋昱凌不想伤到他,所以对于他那些毫无章法,粗鲁的踢过来的脚和挥过来的拳头都只是四处避让,但眼见刘一豪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出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重,根本控制不住。最终宋昱凌瞅准时机一个手刀砍在了刘一豪的后颈处,这一击效果显著,只见他身形一顿,一下子便瘫倒在了地上,终是昏了过去。 另一边,那个老妇人和她手中的那根针却是烦人的很,无问跟它正面冲撞过好几次,针尖都断了,那针却仍然行动自如,针孔上挂着的线晃晃悠悠的,似乎很是得意。 宋昱凌走到明皓琪身边道,“这老妇人身上并没有戾气,按理来说不可能会出来害人的,恐是背后有什么在驱使。” 明皓琪没有答话,飞身来到那老妇人身边,用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两下,然后将一张灵符贴在了她的额上,那老妇人先是站住原地不动,然后便直直的向后倒了过去。 “当啷”一声,随着老妇人的倒地,那根断了尖的针终也终是应声而落。 言瑾急忙跑到刘一豪的身边,认真检查了一番,最终发现他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大碍,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一阵夜风吹过,言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突然,他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四下里看了一圈,难以置信的喊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刚刚的房子呢?” 方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言念道,“公子,那房子只是一种假象而已,其实刚才我们一直都是在这荒郊野外的。” “什么,假的?”言瑾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房子到底哪里像假的呢,就在刚才他还用手开过那屋子的门,言瑾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种木质的门把手的触感他似乎现在还能感觉得到。 言念点点头道,“嗯,公子,这都是些小把戏,你不用太在意。” 另一边,明皓琪和宋昱凌处理好那个老太太的尸体,走回到言瑾身边,明皓琪问道,“小赟,你没事吧?” 言瑾道,“我没事,那个……怎么样了?”言瑾的眼神微微向远处瞟了一眼,但是很快又收了回来。 “放心,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言瑾走了没几步,月光下,他突然看到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的发出银色的光芒,他蹲下身子用手胡乱的拨开杂草,杂乱的草丛中此时正静静的躺着一根断了尖的缝衣针,显然正是刚刚的那一根。 言瑾用两根手指小心的捏起那根针,仔细的端详了一阵,发现它除了比普通的针大一点粗一点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小赟,怎么了?”明皓琪见言瑾和言念一直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问道。 言瑾举起手中的那根针,对着明皓琪挥了挥,道,“明皓琪,你看,我找到了刚才那根针了,只不过上面的线不见了?” 明皓琪听到言瑾的话后,夜色里神情微微变了一下,只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只道,“好了,我们快走吧。” 客栈里几个人早已等的十分焦急,此时都在客栈门口四处张望,夜星辰看到明皓琪他们回来后,远远的便跑了过去,急忙问道,“三师叔,你们没事吧?” 明皓琪道,“我们没事”,接着又对夜星辰交代道,“星辰,明日一早我们去一趟朱家,朱老夫人的尸体找到了。”这朱老夫人是二十多天前去世的,可是前几天,朱家人去祭拜时却发现老夫人的坟不知什么时候被掘开了,棺口大开着,棺材里的陪葬东西一样没少,但是老夫人的尸体却是不见了,这也正是明皓琪他们这几日一直在调查的盗尸案中的其中一起。 夜星辰听到明皓琪说他们找到了朱老夫人的尸体,惊讶道,“三师叔找到了朱老夫人的尸体了?师叔,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明皓琪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日后再说与你们,你们先赶快带刘公子回去休息吧。” 一旁乔深已经从宋昱凌那边把还在昏迷不醒的刘一豪接了过来,夜星辰听到明皓琪的话后,急忙走了过去,同乔深一起扶着刘一豪进了客栈。 明皓琪转身对言瑾道,“我们也进去吧。” 折腾了大半夜,言瑾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睡意,翻来覆去始终是睡不着,最后他索性下床,穿上衣服出了房间。 ------------ 017 我们以前见过吗?  出了房门,这个时辰走廊上静悄悄的,言瑾看了一眼隔壁明皓琪和刘一豪的房间,只见房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其他几间房亦是如此,折腾这么久,想来大家都已经睡了。 言瑾转身走出了客栈,现在正值初夏,东方的天边已经微微有了亮光,街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都是行色匆匆的,也不知是早起离家出门还是晚归回家,但有家总归是好的。 言瑾绕过客栈来到它的后面,那里有一片池塘,他在昨日刚住进来的时候便发现了,可能是前几天刚下过雨的原因,此时池塘里是蛙声一片。 言瑾在池塘边的草地上躺下,他从小在城市中长大,为数几次见到池塘的机会是在乡下的姥姥家,自从姥姥去世后,他也就再没有见过了。 言瑾闭上双眼,嗅着身边青草地独特的香味,此时眼前这幅如此安稳祥和的画面,让他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正在做一个很美的梦。 “睡不着吗?”身后突然响起的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 言瑾听到声音,微微有些意外,他睁开眼看了来人一眼,复又闭上眼睛,懒散的说道,“睡惯了荒郊野外,乍一睡那么好的房间,还有点不习惯。” 其实言瑾也就那么随口编了个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颠覆了他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而睡不着吧,他可不想没事找事干。 言瑾半天没听到人说话,以为他走了,刚要睁眼,耳边突然又响起来人的声音,“对不起。”听到这三个字,言瑾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睁开眼疑惑的看向身边的明皓琪。 “对不起。”明皓琪又重复了一遍,跟刚才一样,但是他的声音却不似往日那般温润清澈,有点沙哑。借着朦胧的晨色,言瑾看向明皓琪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狠狠的刺痛了一下,在这之前他从没想到一个人竟可以如此悲伤,而且这种悲伤会让看到的人也不自觉的跟着难过起来,让人心疼。 言瑾不知道明皓琪为什么突然跟他说对不起,为什么如此的反常,但又觉得贸然开口发问恐让人尴尬,不是很礼貌,于是干脆转移话题,笑着道,“明皓琪,你怎么出来了,也是睡不着吗?” 明皓琪走到言瑾身旁,顺势坐了下来,轻声道,“嗯。” 明皓琪不习惯与人同住,刚刚一直在房中静坐养神,隔壁房间里言瑾的一举一动他都很清楚,所以当言瑾转身走下楼的那一刻,他便打开房门也一起跟了出来,一直跟着他来到此时眼前的这片池塘边。 一阵沉默后,言瑾突然开口问道,“明皓琪,我们以前认识吗?”其实这个问题言瑾早就想问了,这几天他想了无数次,脑袋都快想破了,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明皓琪。当然,并不是说明皓琪长着一张大众脸,相反他的颜值却是极高的,整个人温润而泽,绝不是那种会让人轻易忘记的相貌,所以现在言瑾怕的不是自己记不得了,而是苏子沐忘记了,如果二人以前真的认识的话,说不定现在明皓琪在背后悄悄怀疑他也不一定。所以,不如他先装傻,主动出击,探一下明皓琪的口风。 明皓琪听到言瑾的话后,身形微微一顿,有片刻的失神,耳边池塘里的青蛙还在“呱呱呱”的叫着,微风轻轻拂过脸颊,痒痒的,一切都很美好。他慢慢的转过头,盯着晨色中言瑾那张微微模糊的脸,慢慢的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了起来,他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刚,刚,说,什,么?”这短短几个字明皓琪说的很吃力,极力的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忽然,言瑾好像在明皓琪眼中看到了闪烁的泪光,等他再想好好确认一下的时候,明皓琪却已经低下了头。 言瑾觉得今天的明皓琪太奇怪了,于是解释道,“就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所以想问问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这个人呢,总是丢三落四的,记性不大好。我先说好了哈,我可没有套近乎的意思啊!” 明皓琪抬起头,又恢复往日里那副恬静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道,“我也不记得了,或许是上辈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皓琪,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呢,上辈子,你以为许仙白娘子啊!诶?不对,应该是许仙和法海才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言瑾看着明皓琪这一本正经编瞎话的样子,笑得在草地上打滚,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明皓琪虽然不知道言瑾嘴里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他开心的模样,他两侧的嘴角也跟着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言瑾笑累了,便又闭上眼睛,这一次很快他便有了睡意,周围的一切感觉渐渐远去,越来越模糊,就在言瑾将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身旁的明皓琪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你曾说过……生生世世生而不见,见而不识,识而不知,如若相见,相识。相知,……”言瑾很想听清楚明皓琪说的什么,但是他实在是太困了,还没等他弄明白那话中的意思,意识便先一步离他远去。 言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晌午了,他坐在床上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终究还是想不起来昨晚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回的自己的房间。回忆无果,言瑾起身下了床,想不起来索性就不去想了。 言瑾走出房间,看到刘一豪一个人恹恹的坐在客栈的大厅里,他急忙走过去,高兴的问道,“一豪,你什么时候醒的?” 刘一豪看到言瑾,这才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苏大哥,你起来了。我今天早晨就醒了,只不过现在全身酸软,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稍微动一下就疼,特别是脖子后面疼的尤其厉害,我昨晚是被人打晕的吗?” 言瑾心道,“不疼才怪呢!你昨晚经历过什么现在说出来估计能吓死你,你要发疯谁拦得住你,也幸亏宋昱凌的那一掌,不然你今天下不下得来床还不一定呢!” 言瑾虽然心里那么想,但是面上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试探的问道,“你昨晚做过什么你都忘了?”看着刘一豪迷惘的眼神,言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昨晚上梦游了,刚出房门就被我发现了,我怕你一个人出去遇到危险,就用小心把你敲昏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拖回的房间。”这番说辞是言瑾昨晚睡不着时想好的,他想过,如果刘一豪醒来后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那索性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发生过什么。 刘一豪慢吞吞的说道,“哦,是这样啊。苏大哥,你看,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有事的,我娘还不相信,这下她总该信了吧,我下次回去一定得好好跟她说一下!”说完,他伸手要去拿桌上伙计刚刚倒的茶水,“嘶~”刘一豪的手刚一碰到茶杯,便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缩了回来,他举起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疑惑的问道,“苏大哥,可是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梦游的习惯呀,怎么昨晚……” 言瑾刚刚也注意到了刘一豪的动作,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刘一豪刚刚盯着看的那只手的食指上应该有一处小伤口,正是昨晚上被那根缝衣针扎过后留下的痕迹。 “哎呀,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这人呀,一旦压力大了,就会出现一些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你这几天压力这么大,会出现梦游很正常,你刚才也看到了你右手食指上的那个伤口了吧,那是我趁你昏过去时扎的,我以前听说过一个土法,人压力大了,适当的放放血马上就会好的,所以昨晚我把你拖回房间后就找了根针给你稍微放了点血,哈哈哈。”言瑾说完后,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同时悄悄的长舒了一口气,说一个谎言要一千个一万个谎言来圆这句话说的真不假,幸好接下来刘一豪也没有再提出新的难题给他。 这时,言瑾才发现他都醒来这么长时间了,自刚才起就一直没看到明皓琪和宋昱凌他们,于是趁此赶紧转移话题道,“诶?一豪,这云中和青郡的人都去哪了?” 刘一豪道,“我也不清楚,我听说明师叔和宋师叔他们好像要送什么老夫人回什么朱家,其他的人我也不知道。” 刘一豪话音刚落,便看到乔深从客栈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到言瑾和刘一豪,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乔深看着刘一豪担心的问道,“刘公子没事吧?” 刘一豪轻轻笑了笑道,“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 言瑾怕他们再聊到昨晚的事情上,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道,“乔深,你们几个人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师父和你们明师叔呢?” 乔深也看出言瑾的意图,回答道,“师父和明师叔带着星辰他们几人去了朱家,我们几个人去城外转了转。”乔深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几人的行踪,并没有再去提起昨晚的事情。 言瑾一听便明白他们方才一定是去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地方,于是说道,“你们这一上午一定饿了吧,伙计,快上菜。”后面的那句话言瑾是对着大厅里忙碌的小伙计喊的。 言瑾他们几个人吃过饭,明皓琪他们还没有回来,言瑾看着刘一豪一脸疲惫的样子,道,“一豪,你回房去休息一会吧,晚上哥哥带你去逛夜市去。”先前因着刘一豪的事情,言瑾来郭城这两天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正好可以实施他们原先吃喝玩乐的计划了。 ------------ 018 真正的第七夜。  刘一豪走后没多久,言瑾也回到房间,现在刘一豪安然无恙,他也安心了不少。言瑾昨晚没睡好,现在又刚刚吃过午饭,此时整个人懒洋洋的,他躺在床上,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苏大哥,苏大哥,你快醒醒!”睡梦中言瑾听到有人在叫他,他艰难的睁开眼看到刘一豪站在他的床前,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言瑾睡意惺忪的问道,“一豪,你怎么醒了,有什么事吗?难道这么快就天黑了?”言瑾明明感觉他刚睡没多长时间呀。 刘一豪仍然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言瑾,道“苏大哥,天还没黑,不过我要走了,我想我娘了,我要回家去看看。” 言瑾刚睡醒,脑袋有点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刘一豪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不由得疑惑的问道,“一豪,你不去云中啦,你不学习修仙了吗?你怎么说回家就回家呢?” “苏大哥,我真的想我娘了,我就回去看我娘一眼,然后马上回来,不会耽误的多长时间的。”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说着言瑾就要起身准备收拾行李,“我一会儿跟明皓琪他们去道个别,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回来了没有。” 刘一豪急忙拦住言瑾,连连摆手道,“苏大哥,你不能跟我一起回去,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好了,你快睡吧,我就是来向你道个别,苏大哥,我走了,谢谢你!”说完,刘一豪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言瑾追到门口处,想去把刘一豪拉回来,结果这一拉,手却扑了个空,刘一豪竟是凭空一下子消失了。惊慌中言瑾一下子睁开眼,此时他的仍然是躺在床上,一只手还在半空中胡乱的抓着,周围的一切还是自己睡前的模样,原来刚刚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言瑾胡乱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刚要下床,突然门外传来剧烈的拍门声,接着他听到乔深着急不安的声音,“言公子,不好了,刘公子出事了。” 言瑾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看了乔深一眼,一句话没说,径直的向隔壁房间走去。刚进门,他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刘一豪,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其他几个人站在床边,都低着头不说话。 言瑾走到床边,他艰难的伸出手指,始终是不敢去探刘一豪的鼻息,最终他只是指了指刘一豪,颤抖着声音道,“他,他,一豪怎么了?” 乔深道,“我们几个人发现的时候,刘公子,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修仙名派吗?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吗?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此时的言瑾双目如血般赤红,盯着乔深厉声问道。 乔深面上虽然很镇定,但是心里却也很是难受,低声道,“苏公子,我们试过了,可是刘公子的魂魄已经找不到了,魂魄没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呀。” 明皓琪得到消息时,他和宋昱凌几个人正在回客栈的路上。朱家老妇人要择吉时重新下葬,他们受朱家人的请求超度完老夫人,几人又里里外外好好检查了一遍,然后才闭棺入土,最后,宋昱凌还在坟前留下一道安魂符,这所有的事情完成后,大半天已经过去了。 “阿珩,客栈出事了……”宋昱凌在得到乔深的传音后,刚说了一句话,身边的明皓琪便不见了身影。 明皓琪看到言瑾那一刻,终是松了一口气,但当他目光触及到躺在床上的刘一豪时,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言瑾一看到明皓琪回来了,像是看到救星般,一下子扑到他这边,颤抖的说道,“明皓琪,一豪不是没事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们该怎么办?” 这时,宋昱凌他们也回到了客栈,他走到刘一豪床前,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说道,“刘公子的魂魄确实已经不在了。”方才路上乔深已经将客栈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听到宋昱凌的话,言瑾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口中喃喃道,“不是七日吗?今天都第八天了呀,怎么……”突然,言瑾像是想到什么,一下子停下来,转身看向宋昱凌,问道,“宋昱凌,你们是哪一天遇到王彦的?” 宋昱凌被言瑾这么一问,不禁有些疑惑,这是一旁的乔深突然开口道,“言公子,是六月十五,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就出去到客栈外面走了走,出门的时候想着那天正好是十五,我还特意看了一眼空中的月亮,那天的月亮又圆又亮,回来时我们就遇看到了王彦那个样子离开客栈,我记得特别清楚。” 言瑾在听到乔深的话后,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又问道,“那你们翻看过王彦的遗物吗?” 宋昱凌微微拧眉,严肃的说道,“这个,他人的私人物品我们怎能随便乱翻。” 言瑾不以为然道,“我看过,而且,我在王彦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件怪事”,他转头看向言念,问道,“阿念,我们在柳沙疃得知王彦还魂的是哪一晚?” 言念并未做任何思考,直接回答道“公子,是六月十六。” 言瑾道,“王彦出门有写日志的习惯,我看过他写的日志,大抵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并无特别之处,而我说的怪事是日志上面的日期。王彦的日志从六月十日开始,写到六月十五日这天便停下了,往后便没了,一开始我以为是他十六日那天忘了写,或是在写之前就出事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却是早在六月十五日那天晚上就已经出事了。” 夜星辰转向乔深,纳闷道,“六月十五?那也就是说你们看到王彦的那天晚上不是第七天,是第六天。” “可是,不管是第六天还是第七天,这跟刘公子的事情也没有关系啊?”许锦年听言瑾说了这么多,越来越糊涂,着急的问道。 “有关系,刘公子是在昨天晚上也就是离家第七天出现了与王彦相同的情况,与王彦的时间对不上,而王彦的时间却又与其他人的对不上。”明皓琪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言瑾知道明皓琪听懂了他的意思,道,“所以,如果王彦的日子是对的话,那他便是第六天夜里出现的奇怪的梦游的情况,等到了第七天半夜魂魄才真正回到的家。这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昨天晚上并不是一豪离家的第七天,是第六天,而今天才是第七天,才是真正的还魂之日。” 宋昱凌道,“昨天是第七天可是苏公子你和刘公子亲口说的,这还能出错吗?” 现在言瑾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闹市,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刚刚想明白的一些事情现在又成了一团浆糊。他低下头,目光不自觉的又看向躺在床上的刘一豪,突然,他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视线紧紧盯着刘一豪身上,开口的话却是对身旁的明皓琪说的,只听他轻声道,“明皓琪,你们今天一定把朱老夫人的尸体完全安置好才回来的,是吧?” “不错。” “那就是说一豪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了,而且昨晚我听宋昱凌说过,那个朱老夫人身上根本没有戾气,不可能害人的,没错吧?” 这次没有人回答,言瑾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因为刚才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刘一豪是在离家第八天魂魄才离开,为什么他刚刚跟自己道别时说他想他娘了,为什么王彦的遗物中有几件缝制的新衣服,为什么在柳沙疃时李大娘会对错认为李磊的言瑾说又给他缝了一件新衣服,为什么所有还魂回家的人都会在说完“娘,我回来了”这相同的一句话之后才魂飞魄散的。 想明白一切后,言瑾满是自责和愧疚,这所有的一切他早该想到的,他看着刘一豪身上的那件衣衫的衣摆处,那日里刘一豪母亲一针一线密密缝补起来的地方此时却是如此的刺眼。 言瑾使劲眨了眨微微有些干涩的眼睛,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豪离家的日子是从他娘给他缝衣服的那一天算起的,也就是他离家的第二天,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我说今天才是真正的第七天。” 乔深不解道,“苏公子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不是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天算起吗?缝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言瑾缓缓道,“自古以来儿女远行,身为母亲,都会给离家的儿女准备行李衣服,而且为了他们出门在外有的穿,穿得好,穿得暖,她们都会亲自缝制。而几乎天下所有的母亲永远都会觉得自己做的又远远不够,甚至在儿女临行前一晚还会在油灯下熬夜缝制衣服直至凌晨,生怕儿女归家晚了而衣服破损。但谁能想到,母亲的这番苦心之举竟然成了儿女丧命还魂之源,从她们放下针线的那一刻起,儿女的人生便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言瑾现在声音很沙哑,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他想起梦中刘一豪跟他道别的时候,曾阻止言瑾与他一起回家,梦中那个应该就是刘一豪的魂魄吧,他定是知道言瑾不能与他一起回去,到最后他还是在为言瑾着想,还在惦念着他的安危。想到这里,言瑾的眼圈又红了,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夜星辰愤怒的说道,“将母亲最后一次缝制衣服作为第一日,满七日儿女魂魄夜半而归,令亲人欢喜过后却是无尽的悲伤,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利用一个母亲对儿女的爱去害人?” 言瑾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这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的猜测,即便是背后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东西在害人,又有谁能知道呢? 方才言瑾说完,宋昱凌的视线便一直盯着明皓琪,不过自刚才起明皓琪始终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宋昱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半响后,只听宋昱凌低声道,“是魂牵绳。” ------------ 019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当年墨晗魂飞魄散后魂牵绳便消失了,这三百多年来宋昱凌从未曾再见过它,更是不曾听人再提起过它,方才他一直看向明皓琪,就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魂牵绳?师父的意思是它就是三百多年前鬼主墨……” 乔深话没说完,便被明皓琪打断,“不错,目前情况看来,确实像是魂牵绳在作怪害人,其实这魂牵绳又名慈母线,原本是离家之人衣衫上一根普通的线,后离家之人客死异乡,此线为其魂魄指引回家之路,本因爱而生,不知何故开始害人。” 言瑾听他们一说,忙问道,“既然找到了凶手,那么有办法对付吗?一豪还能活过来吗?” 宋昱凌道,“昨天夜里,刘公子已亲自与魂牵绳结下契约,以血为契,以魂魄为约,现在他的魂魄已经离开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言瑾突然想起昨晚在小屋中微弱灯光下那根沾着刘一豪鲜血的线,眼里刚刚燃起的希望渐渐的暗淡下去,口中喃喃道,“难道…难道一豪真的没救了吗?” 明皓琪看着言瑾失望的神情,走到他身前,双手轻轻握住他的肩膀,看着他他郑重其事的说道,“小赟,你不要担心,一豪不会有事的,我会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明皓琪话音刚落,言瑾立刻惊喜道,“真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宋昱凌却是十分严肃的说道,“不行!”虽然只是简短的两个字,但是那种严厉的语气却是让人不容违背。 宋昱凌走到明皓琪身边,一把拉住他,低声道,“阿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刘一豪的死我们大家都很难过,这追魂术太过凶险,何况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灵力,你要用什么来对付这凶残的魂牵绳?” 宋昱凌口中的追魂术,顾名思义,就是以魂追魂,想要行追魂术者首先需要自身魂魄离位,然后才可以去追寻想要找的人的魂魄,只不过这追魂之人魂魄一旦离位便无法再使用灵力法术,而且追魂途中不知会遇到什么,其中凶险,无人预料,所以这追魂术自千年前流传以来,虽很多人修习,但真正用过的人却没有几个。据宋昱凌所知,这千百年来,也只有云中掌门林清风在三百多年前曾用过一次,前后再无第二人。 明皓琪轻轻拍了拍宋昱凌紧紧抓着他的手,安慰道,“静之,你多虑了,只是一根线而已,没有什么大的作为的,况且我自有分寸。” “阿珩!”宋昱凌听到明皓琪话,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生气,他顾不得身旁还有其他人,厉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暂且不说没有人知道这追魂期间会发生什么,发生了又该如何应对,就凭这追魂术你我二人都从未曾用过,我就不能让你去犯这个险!” 明皓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宋昱凌以为他听从了自己的意见已经放弃了使用追魂术的时候,明皓琪却突然抬起头看向他。 明皓琪看向他的眼神干净清澈,可是宋昱凌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来不属于他但是却让宋昱凌久违而又熟悉的倔强神情。 这一次,明皓琪开口说出的话语气很平淡,一如很久很久之前,这种熟悉的语气让宋昱凌微微有一瞬的恍惚,他感觉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个时候,那是一段永远无法复制,只能藏在回忆中的时光。可是宋昱凌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段如梦般美好的往昔岁月,下一秒他却被明皓琪说出口的话狠狠的拉回了现实,一瞬间他如被天雷击中般,整个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他只能是愣愣的看着明皓琪,口中再也说不出一句阻止的话。 只听明皓琪道,“静之,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使用过追魂术呢?我,其实是用过的,而且,不止一次。” 半响,明皓琪见到宋昱凌不再阻拦,又转身对言瑾道,“前几个人魂魄回家都是在半夜,所以,现在一豪的魂魄一定还完好无损”,他转头看了眼窗外,接着道,“小赟,我答应你,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一定会带一豪回来,不过,这之前,我需要向你借两样东西。” 言瑾本来十分懊恼他什么忙都帮不上,此时一听到明皓琪说需要他,急忙道,“什么东西?你快说,只要是我有的,什么我都借,我一定借。” “其实也不全是你的,这其中一样是一豪衣服上的那根线还有就是……你的血。”使用追魂术必须要有所寻找的魂魄生前的一件贴身物品,以便在追魂术中为追魂者指引方向,如今看来,刘一豪衣服上的那根线便是最好的选择,至于言瑾的血,则是明皓琪此行成功的关键。 “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血厚,你想要多少都没关系。”言瑾先是来到床前,他看了一眼此时躺在床上脸色铁青的刘一豪,然后伸出手将缝住他衣服破口的那根线拽了下来。 言瑾将那根线交给明皓琪后,接着就要四处去找刀。明皓琪急忙伸手拦下他,道,“几滴就可以了。”说完,他拿起无问,用剑尖轻轻在言瑾手指上划了一下,然后他握住言瑾的手,在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掌心就着言瑾带血的手指画了一道符,言瑾看不懂,手也只能是随着明皓琪的手而机械的动着。不过,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却没有感觉出半点疼来。 宋昱凌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刚才看的很清楚,明皓琪用言瑾的血在手掌中画的是一道降符。言瑾的血能用来画降符,说明要对付的东西一定会归降于他,以他为主。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这魂牵绳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主人,那人便是三百多年前的墨晗。 宋昱凌视线紧紧盯着言瑾,眼前这个人长相同墨晗一模一样,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更是发现他很多的言行举止都与墨晗极为相似,特别是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一些墨晗曾经有过的小习惯,而这些若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再加上方才明皓琪的举动,此时宋昱凌已是十分肯定言瑾就是墨晗,虽然眼前的人并不记得他,也忘记了这里所有的人,不过幸好,他回来了,那个三百多年前骄傲美好的少年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始终还是没能在第一眼见到他时便将他认出。 三百多年前,墨晗魂飞魄散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认为,世间有一人,在他的面前永远都不要提起墨晗的名字,这个人便是明皓琪,可是又有谁知道,宋昱凌在听到墨晗这个名字时那锥心刺骨的痛呢! “静之,这里的一切就劳烦你了!”明皓琪一切准备妥当后,对宋昱凌颔首道。 宋昱凌的目光从言瑾的脸上移开,想到自己刚刚的失神,他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他便正色道,“阿珩,你放心吧,还有,一定要安全回来。” 此时言瑾也很不安,轻声道,“明皓琪,你可一定要小心啊!”他现在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他担心明皓琪会遇到危险,但是他又不能让刘一豪就这么死了,左右为难。 明皓琪微笑的看着言瑾,道,“小赟,放心吧,你别忘了,我有这个。”说完举起手掌向言瑾挥了挥,他的掌心正是刚刚用言瑾的鲜血画的那道降符。 言瑾道,“明皓琪,我等你回来。” 明皓琪点头答应道,“好。”说完,他走到床前,在刘一豪身侧躺下,口中默念了几句,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言瑾自明皓琪失去意识后,便一直担心的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现在言念也不在他身边,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此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昱凌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言瑾的身影,跟着他来回转动,突然言瑾转过头,看向他,冷不丁的问道,“宋昱凌,现在明皓琪还好吧!” 宋昱凌目光就那么猝不及防与言瑾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听他这么一问,他连忙看向床上躺着的明皓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安慰道,“你放心,他没事。” 眼前的这一幕,明皓琪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每次使用追魂术都必须要先经过这一片迷雾,只有通过了这片迷雾后,他才能继续往前走。 明皓琪轻车熟路的躲避过迷雾里空中的,地上的,地底下的孤魂野鬼,妖物邪祟,甚至无问都没动一下,他便看到了迷雾外的那个明亮的地方。 明皓琪记得当年他第一次使用追魂术的时候,他在这片迷雾中困了很久都没能走出去,最后却是身负重伤,无终而返,想不到现在竟已是这般容易,其实,连明皓琪自己都记不清他在这三百多年间到底来过这里多少次了。 之前明皓琪使用追魂术的时候,他每一次走出迷雾后眼前看到的永远是一片漆黑,那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如同一团浓得永远都化不开的墨一般的黑,在那里,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仿佛他是那寂静黑暗中的唯一一人。但是这一次走出迷雾后,明皓琪的眼前却是另一番光景。 明皓琪四处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应该还在川北一带,不过他不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柳沙疃。大街上人很多,明皓琪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已经西斜的太阳,看来他得尽快找到刘一豪的魂魄。他将方才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根从刘一豪身上拆下来的线收进怀中,既然他出了迷雾后来到的是这里,那么说明刘一豪的魂魄就一定在这附近。 明皓琪正打算先沿街四处寻找一番,突然,他看到不远处一个人迎面向他走来,还未及来人开口,他便率先问道,“阿念,你怎么来了?” 言念看到明皓琪,恭敬的开口道,“公子,我找到刘公子了,请跟我来。” 明皓琪跟在言念身后,二人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不多一会儿,老远他就看到了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边发呆的刘一豪。 明皓琪几步走过去,目光在石头上面刻着的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开口道,“一豪,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一豪听到有人说话,稍稍回过神来,他慢慢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明皓琪,急忙站起身,高兴的说道,“明师叔,我要回家看我娘去,不过得等到半夜才能回去,所以我想着在村口这里先等一等,不过,明师叔,你们怎么也来了?” 此时,刘一豪身旁的那块大石头上刻着的正是“流沙疃”三个鎏金的大字。 ------------ 020 魂牵绳。  明皓琪听后,神色微微有些严肃,道,“一豪,你不能回家,你若今晚回了家,以后你便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刘一豪嗫嚅道,“可…可,明师叔,我想我娘了。” 明皓琪道,“一豪,你若实在是想念娘亲,大可在白日里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回家,如今半夜回家惊扰家人,于情于理,于礼于孝都不合适。” 刘一豪想了一下,犹豫的说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要…要回家看我娘的。” “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个交给我来解决。”明皓琪说完拉着刘一豪的胳膊转身就要走。 刘一豪刚走了一步,突然从他的衣衫下摆里飞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根黑色的线,只见它飞出后便悠悠的悬在半空中,正好挡住了明皓琪他们的去路。 明皓琪此时并没有灵力,不能御剑而行,再加上刘一豪还在他身边,眼下他只能与那根线正面迎战。 还没等明皓琪出手,他身旁的一个身影便率先冲了过去,言念飞到半空中凌空一掌,那根线瞬间被击飞出十余丈远。 那根线挨了言念一掌后,却丝毫不见有任何不妥,倒像是一个踱着方步的人一样,又飘飘悠悠的飞了回来,继续挡在他们的面前。来回几十次,言念感觉自己每一次的出手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丝毫没有任何的攻击力,他微微有些懊恼,转过头无助的看向身后的明皓琪。 明皓琪看着言念一脸挫败的神色,道,“阿念,回来吧,不要再打了。” 言念忿忿的看了一眼半空中那根仍旧是悠闲自得的线,依言回到了明皓琪的身边。 那根线见言念不再主动进攻,反而飞身向刘一豪的方向冲了过来,明皓琪及时伸手把刘一豪拉到身后,那根线堪堪从他眼前飞过。 此时他们发现那根原本软绵绵毫无攻击力的黑线竟突然变得如生铁一般坚硬,行动十分灵活,四下里穿梭自如,在风中发出一种“铮铮”的啸鸣声。 那根线的目标是刘一豪,但是刚才明皓琪护着刘一豪的这番举动,似乎是惹恼了它,它反过身直直的向明皓琪冲了过去。 明皓琪拔出手中的无问,先一步挡住了它,“铛”的一声,那根线被无问弹了出去,只见它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打了个趔趄后又慢慢的停了下来。 经无问这么一撞,那根线似乎更加狂暴了,只见它在半空中四处窜动,动作比先前更加敏捷迅速,让人眼花缭乱,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它到底在何处。 这时,明皓琪突然抬起手,他张开手掌,一道降符瞬时跃然于空中。那根线看到降符时顿了顿,四处窜动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但是却始终是没有停下来。 明皓琪提高声音,肃声道,“你好好看一下,这到底是谁给你的降符!” 话音刚落,方才还如生铁般处在暴怒之中的那根线这一次完全停了下来,一如刚开始那般悠悠的悬着,停在距离明皓琪他们不远不近的半空中。 明皓琪看到它终是安静了下来,继续开口道,“当年你跟随他那么长时间,他从未让你去杀过人,现如今你为何竟如此残暴,竟做出夺人魂魄,害人性命的祸事。” 明皓琪说完后,只见半空中的那根线开始缓缓下落,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眼前之人一身白衣,一副书生的模样,他一步步缓缓的向明皓琪走过来,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手腕上系着的一根黑色的线。 年轻人最终在距离明皓琪前面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站定后,他抬眸看向明皓琪,不过视线却是始终在明皓琪画有降符的那只手上。 年轻人开口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大的起伏,“我没有,这些人都是自愿的。他们离开家思母心切,那我便助他们完成心愿,回家看望娘亲,而作为交换,他们死后的阴魂归我,我们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明皓琪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魂飞魄散?” 听到明皓琪的话,年轻人冷笑一声,“呵呵,当然没有,我这一生最痛恨的便是‘魂飞魄散’这四个字,何况我也没有理由去那么做。” 明皓琪又道,“你方才说他们死后阴魂归你,你要这些阴魂做什么?” 这一次年轻人并没有马上回答明皓琪的话,他低下头,看向系在手腕间的那根黑色的线,片刻后,只听他轻声道,“主人回来了,如今他依然是孤独一人,这一世,我想做他的天下,为他号令众鬼。”年轻人低垂着头,苍白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明皓琪听到他的话后微微有些蹙眉,严肃的说道,“他是回来了,可是你错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独一人,我会一直在他身边,他也并不会想要再去号令你口中所谓的众鬼,也不会再需要靠它们去保护,因为,这一世,他由我来守护。” 年轻人抬起头看向明皓琪,直到此刻,他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他看着明皓琪的眼睛,似乎在从其中辨别他刚才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半响,他迟疑道,“你是谁?” “你方才口中之人的师兄,云中明皓琪。” 听到明皓琪这三个字,年轻人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自他出现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微笑,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愉悦起来,“我懂了,我明白了,主人现在一定是很开心吧,如今看来,他确实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他像是在问他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完全不再是方才那般浑身戾气的模样。 明皓琪看着他,静默片刻,道,“那些死去的人和那些老妇人的尸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公子放心,人死后入土为安,我早已将他们安葬,不过这些人因我而死,还恳请公子为其阴魂超度,助他们早日轮回,重新为人。” 明皓琪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眉目和善,谦谦有礼,生前定也是一个极温柔敦厚之人。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年轻人微微愣了一下,只见他轻轻的将手腕间的那根黑色的线解了下来,交到明皓琪手中,道,“还请公子将这根线交与主人,至于我,我在这世间已经停留了太久,道别之话早已说不出口,既说不出口,就不说了吧,而且,我也并不想说。” 说完,年轻人便不见了。 明皓琪看着手中的线,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他,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你可知道,他并非故意不识你。”那晚,这么狡猾狠戾的一根线,却独独没有去碰一点修为和灵力都没有的言瑾,并非是因为有言念在他身边保护,而是它早已认出他所为何人。 明皓琪话音刚落,手中的那根线突然变了颜色,那根原本通体漆黑的麻线一瞬间变成了如血般鲜艳的红色,看上去分外妖娆。 明皓琪将它揣进怀里,看着已经埋进地平线下一大半的夕阳,转身对身后的人道,“时间不早了,一豪,阿念,我们快回去吧。” 房间里言瑾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明皓琪,突然,他看到明皓琪的眼皮动了一下,言瑾第一反应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赶紧使劲的揉了揉眼睛,这时,他的耳边传来明皓琪那熟悉的声音,“小赟,我回来了。” 言瑾看到明皓琪醒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急忙问道,“明皓琪,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宋昱凌上下打量了明皓琪一番,见他的确是安全无恙的归来了,于是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明皓琪道,“我没事,事情很顺利,一豪我带回来了。” 明皓琪话音刚落,床上另一侧便传来了刘一豪有气无力的声音,“哎呀,我怎么睡了一觉感觉全身还是这么疼呢?”接着,他突然又“啊”的惊叫一声,“苏大哥,宋师叔,你们怎么都在我房间里?哎?苏大哥,你那是什么眼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言瑾急忙走过去,一把抓住刘一豪的肩膀,手心中这种温暖的触感让他格外的安心,不过言瑾还是微微有些担忧,急忙问道,“一豪,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刘一豪狐疑的看着言瑾,突然笑起来,虽然声音仍然很是虚弱,但是精神倒是还不错,只听他道,“苏大哥,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是怕我找你麻烦吗?你实话告诉我,你昨晚是用小心打的我吗?我怎么感觉是用大粗木棒打的呢?我现在这里还疼的厉害呢!”说着刘一豪伸手揉了揉脖颈后面。 宋昱凌看到刘一豪摸的位置,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道,“好了,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你小子,一看平时就缺乏锻炼。”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间。 言瑾用手轻轻打了刘一豪的头一下,道,“你看到客栈门口的那个石墩了吗?我昨晚是用它砸的。”说完又不忍心留他一人在房间里,问道,“现在还能爬得起来吗?今晚还想不想出去玩了?” 刘一豪一听言瑾提到出去玩,忙头如捣蒜般的连声说道,“苏大哥,想,想,想死了。” 言瑾急忙跑到桌前,敲了几下桌子,道,“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好了,想就快点起来。” 说完后,言瑾转身看着一旁还没有离开的明皓琪,随口道,“明皓琪,今晚我们要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呀?” 言瑾本来也只是客气的问一句,他觉得像明皓琪这样的人肯定是不屑于他们这种低级的吃喝玩乐。可是没想到明皓琪听完言瑾的话后,向他微微一笑,很爽快的说道,“好。” 言瑾始料未及,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我…我们就…就走吧。” “苏大哥,我的衣服怎么又破了,我娘的针线活可是特别厉害的,怎么可能说破就破了呢?”刘一豪起身看到衣服上的那道口子,扯了扯,纳闷的说道。 言瑾听到刘一豪的话,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含糊道,“谁知道怎么回事?许是你睡觉不老实,自己扯坏的吧。再说,你这件衣服都穿了多少天了,我闻着都臭了,你快脱下来重新换一件吧。” 刘一豪一听言瑾说自己身上臭了,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急忙扯过胸前的衣襟和两边的袖子闻了一下,并没有如言瑾所说的臭味,但是这件衣服他的确是已经穿了好多天了,于是赶忙道,“我换了就是,苏大哥,你们等等我。” 言瑾走出房间后,看到站在门外的言念,他走过去宠溺的扒拉了一下言念的头发,笑着问道,“阿念,刚刚你跑哪儿去了?” 言念道,“公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言瑾一把拉过言念,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小孩子贪玩都是正常的,今晚哥哥带你出去好好玩玩,怎么样?” 言念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言瑾,脸上终于露出了那个年纪少年应有的纯真笑容,高兴的点头道,“好。” ------------ 021 初来云中。  看着前面这条浩浩荡荡的队伍,言瑾不禁有些头疼,他原本的计划中是只有他,刘一豪和言念三个人的,这样,他正好借此机会悄悄的看一看这个地方十八禁的场所里面是个什么样子。至于言念嘛,随便找个理由支开一会就行,反正他也没打算去干点什么,就是进去瞧一眼,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明皓琪本就是个意外了,怎么现在所有人都跟来了,难道他们今晚要组团包场逛窑子吗,若真是这样的话,他还不得被眼前这些人说教到死。 眼下,看着这些人特别是正一脸严肃的走在众人最前面的宋昱凌,言瑾也别无他法,只能规规矩矩的跟着他们就这样真的单纯的四处逛逛了。 刘一豪完全不记得他魂魄离开身体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除了浑身酸痛一点外,他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此时他正乐呵呵的拉着夜星辰几个人在一个小摊前说说笑笑,完全不知道身后的言瑾正一肚子的郁闷。 明皓琪看着走在前面眉开眼笑的刘一豪,心口处有些隐隐作痛,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言瑾,那个时候他应该也发生过很多事情,对他来说,那一定是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了。 一行人路过一个茶水摊,正好此时大家都又热又渴,于是他们干脆在摊前停了下来,找了张桌子坐下,向茶摊老板要了几壶凉茶。 宋昱凌看了一眼对面的言瑾,以往这些人里面数他最闹腾,可是今天这一路上却是始终没听到他开口说话,而且他的脸色此时看起来也很差。宋昱凌内心挣扎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赟,你哪里不舒服吗?” 言瑾没有注意到宋昱凌对他称呼的变化,抬眼看向他,对于一路上心中的那点不快和郁闷闭口不谈,随口一本正经的胡扯,“我没有不舒服啊,都怪这天太热了,我都快渴死了。”说完他还故意“咕咚咕咚”的灌下一大碗凉茶,对于自己说的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过,这一碗凉茶下肚,言瑾真的觉得整个心情都舒畅了许多,刚刚心中的抑郁之气也跟着浇灭了一大半。 夜星辰问道,“苏公子,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回云中了,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言瑾想了想,道,“我们嘛?接着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诶,我说星辰,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天,也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了,日后再相见时可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们呀!” 夜星辰听到言瑾的话,急忙说道,“苏公子,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们呢!若是以后有机会你们去云中的话,可一定要去找我呀,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言瑾等的就是夜星辰这句话,既然他已经说了,他也没其他什么所求了。只见他端起桌上的茶碗,浅浅的抿了一口,笑着道,“那就好,那我们可说好了啊!”言瑾这句话听起来是在与夜星辰说,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看向了身旁的明皓琪。 明皓琪看着言瑾那一副耍小聪明的样子,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言瑾虽然没了来时的郁闷,但是仍然溜溜达达的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明皓琪走到他身边,道,“小赟,我有东西要给你。”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言瑾的眼前。 言瑾看着明皓琪手掌心静静的躺着的那根红色的线,并没有立马去接,犹疑的问道,“这是?” 明皓琪道,“魂牵绳。不过,它现在已经只是一根普通的麻线了。” 言瑾听后,伸出手指从明皓琪手中捏起那根线,轻轻的在眼前挥了挥,并没有多作他想,笑着说道,“你还别说,这根线这么一看还挺好看的。”刚说完,言瑾又后知后觉担心的问道,“明皓琪,它现在真的是一根普通的线?它不会害我吧?” 明皓琪道,“你放心,给了你你便是他的主人了,它怎么可能害你呢!” 言瑾深知明皓琪定不会骗他,于是点点头道,“那就好。”于是小心翼翼的将它揣进了怀中。 回到客栈,言瑾睡前脱衣服时,那根线不下心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言瑾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根线,盯着它端详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从最里层的贴身衣衫里面摸索了一番,不一会儿一颗珠子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正是他来到这里时手中握着的那颗。这颗珠子是言瑾那日梦中所得,梦醒后,他便来到了这里,所以他始终认为,这珠子是解开他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的关键。所以这几个月以来,言瑾一直小心翼翼的把珠子贴身带在身边,可是这颗珠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这么长时间了,言瑾却仍是一无所知,眼下,他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先以苏子沐这个身份在这里活着。 言瑾拿起那根线轻轻的穿过珠子上的小孔,系好后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后依旧是把它放到了最内层的衣服里面贴身小心戴好。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份,言瑾他们提前几天来到了云中,这云中虽不如川北一带繁华热闹,但胜在山清水秀,景色好,此时气候也是十分舒适。 言瑾走在街上,看着眼前这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和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突然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既视感,他感觉自己很久之前好像在这个地方生活过好长一段时间,不过还未及他去细想,言瑾身后突然被什么人狠狠的撞了一下,来人撞得力气很大,言瑾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幸好被一旁的言念及时扶住。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言瑾追究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下不说了。 言瑾认真的打量着面前撞他之人,这个人的衣着华丽,穿着十分考究,一看这打扮和气质,定是非富即贵之人。倒不是言瑾嫌贫爱富,欺软怕硬,而是这人虽然身着一身男装,但他一眼便看出这明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为这点小事去跟一个姑娘计较,何况他被一个姑娘撞得差点摔倒,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言瑾使劲揉了揉后背刚刚被撞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姑……公子,以后走路一定要小心一点。” 撞人的那个姑娘盯着言瑾看了好一会儿,她看向他的那种眼神让言瑾有种错觉,好像刚刚言瑾不是被撞的那个,而是他撞了人家姑娘。言瑾深怕下一秒那姑娘会开口让他给她道歉,然后哭哭啼啼的赖上他,于是言瑾赶紧开口道,“公…公子,你…你没事吧?” 那姑娘听到言瑾的话,急忙收回看向他的视线,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慌乱,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没…没事,对…对不起。”说完就转身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并非像言瑾想象的那般撒泼无赖。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言瑾抛在了脑后,并没有打扰了三个人初来云中的好兴致,但是这个好兴致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老板,给我两间房。”言瑾刚进门便向柜台里面的掌柜的大喊了一声。这已经是他们来的第六家客栈了,言瑾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他们来了云中将会露宿街头。 客栈老板看言瑾的脸色不是很好,只见他紧张的搓着双手,十分抱歉的说道,“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小店十几天前就已经没有房间了,您看,您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三人走出客栈,刘一豪沮丧的问道,“苏大哥,怎么办,这云中收徒大会十年一次,每一次来的人肯定很多,好多人都是提前来订的房间,看来这几天我们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言瑾拍着脑袋哀叹道,“我早应该想到的呀,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呀!”想当初,言瑾每次参加大型的活动或者是考试,周围的酒店房间都是很早之前便被订满了,高价难求,没想到这时代都已经变了,这种现象却是亘古不变。 刘一豪道,“苏大哥,什么一样的?” 言瑾用手点了点刘一豪的额头,苦笑道,“就是我们一样傻呗。” 刘一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苏大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这时,言瑾看见街角几个身穿白衣的身影匆匆的走了过去,他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有办法了,一豪,我们的住处有着落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认识东道主的。”说完便向街角的那几个身影追了过去。 刘一豪纳闷道,“苏大哥,什么是东道主?”虽然不知道言瑾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刘一豪还是本能的选择跟着言瑾走。 “嗨,星辰小弟弟,好久不见呀!”言瑾挥手对着正在不远处的夜星辰几个人打着招呼,脸上笑的跟交际花似的,若是此时他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他定是也会对镜中之人现在这副谄媚的样子而感到不齿。 夜星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过头,就看到三张风格迥异的脸,一张笑靥如花,一张喜忧参半,一张平淡无波澜。他快步来到言瑾他们身前,惊喜道,“苏公子,你们怎么来云中了?” 言瑾道,“这不云中要举行收徒大会嘛,一豪想要来试试,我和阿念也就跟着一起来凑个热闹。” 夜星辰道,“原来苏公子你们也是为这收徒大会而来的呀,一豪,你可要好好表现呀!” 刘一豪对夜星辰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时,言瑾在一旁又问道,“哎,星辰,你们现在这是在干嘛呀?” “云中收徒大会期间,全天下来人甚多,为免有邪祟之物趁机作乱害人,师父命我们几个人出来查探一下,苏大哥,这段时间,你们也要多加小心谨慎。哦,对了,苏大哥,你们住在哪里?” 言瑾等的就是夜星辰这句话,现在既然他问了,他也得有点表示了。于是言瑾收起笑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星辰啊,我们要流落街头了。”说完后,他便眼巴巴的瞅着夜星辰。 刘一豪并没有言瑾的心思,但是言瑾方才说的却是事实,于是他也在一旁认真的附和道,“是呀,星辰,整个云中所有的客栈我们都找遍了,房间全满了,我们这几天真的要睡大街了。” “苏大哥,你们这是第一次来云中,难免会不了解,往年每一次收徒大会整个云中的客栈都会人员爆满,晚来的人往往找不到住处。后来大家便都提前在客栈里预定好房间,有的人甚至提前好几个月便来云中住下,不过,据我所知,今年大会前云中已经新添了好几家客栈了,没成想还是会有人找不到落脚休息之处。”夜星辰想了一会儿,又道,“这样吧,苏大哥你们先随我回不渡,我问一下师父能不能让你们在不渡借住几天。” 言瑾听到意料之中的话,于是马上笑逐颜开,道,“太好了,星辰,那我们快走吧。” 夜星辰看着言瑾高兴的样子,吞吞吐吐道,“不过,苏大哥,如果师父不同意的话,那我……” “没事的,没事的……”言瑾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是心里却暗自笑道,“只要让我进去了,其他一切事情都好办。” ------------ 022 重逢:明皓琪,好久不见。  进入不渡后,一路上过来并没有看到几个人,言瑾正在纳闷这么大的一个门派,人怎么这么少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夜星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言瑾道,“苏大哥,现在是晚饭时间,所有人都在东侧的大厅吃饭,云中弟子有规矩,食不言,所以,苏大哥你们得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刘一豪听后,纳闷的问道,“星辰,这太阳还没下山呢,云中晚饭怎么吃的这么早呀?” 夜星辰笑着道,“云中弟子有规矩,一日只食两餐,早餐和晚餐,所以对于你们来说会觉得早了点。” 听了夜星辰的话,言瑾在一旁小声嘀咕道,“你们云中规矩可真多,这是人……” 言瑾还没嘀咕完,便被身后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打断,“星辰,你们回来了,可否发现有什么异常?”夜星辰还没答话,来人紧接着又问道,“他们是……?” 言瑾虽然背对着这人,此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心中却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的声音让他很是不舒服,而且,光听声音就能预料到这个人一定是那种很严肃很古板很难以相处的人,“他可千万不要是星辰的师……” 言瑾心中祈祷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旁的夜星辰恭敬的开口道,“师父,方才徒儿仔细查探了整个云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说完后,他又指着言瑾他们道,“师父,他们就是我上次回来提到的那几个人,这位是……” 言瑾翻了个白眼,心中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过,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等夜星辰介绍完,他便先一步转过身觍着笑脸说道,“在下苏子沐,大师兄,你好呀!” 钟炀听到言瑾的话后,怔了一下,脸色微愠,不过下一秒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时,却是脸色大变,几乎是同一时间,言瑾便感觉他的脖子便被人狠狠的扼住了。 钟炀盯着眼前这张化成灰他都认得出的脸,厉声道,“你是谁?”这张脸,方才的那个语气,钟炀手下的力气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 在云中,钟炀所有的师弟即使再顽劣再张扬,看到他时也总会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尊敬的称呼一声“大师兄”,而这种嬉笑的语气,曾经只有一个人这样喊过他,这个人如今应该是一个魂飞魄散的已死之人。 言瑾的脖子被钟炀掐住,早已是呼吸困难,喘气都费劲,怎么可能再去回答他的质问。言瑾双手费力的拍打着颈间的那只手,企图让空气更顺畅的进入到身体里,无奈钟炀的手如同长在他的脖子上似的,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渐渐地,言瑾放弃了挣扎,只余下嘴里还发出听起来十分难受的“啊啊,哦哦,呃呃……”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钟炀对云中弟子虽然一向严肃,但是夜星辰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冷酷愤怒的模样。眼看着言瑾的脸越来越红,夜星辰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上前,刚说出“师父……”二字,其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言瑾弯腰伏在言念背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喉咙里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肺都快要咳出来了,“咳咳咳咳咳咳……你……咳咳……你这人……咳咳咳咳……怎么这样?咳咳咳咳咳……”言瑾一边咳,一边跳脚叫着。 刘一豪一边帮言瑾拍着背,一边担心的劝道,“苏大哥,你先别说话了,你还好吧?” 过了好一会儿,言瑾才渐渐缓过来,虽然不咳了,但是仍旧是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怒气冲冲的看着钟炀,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赶出去了,大声喊道,“我都说我叫苏子沐了,你是聋了吗?” 方才钟炀不防备吃了言念一掌,这才松开了言瑾,此时他看着自己刚刚掐住言瑾脖子的那只手,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和难以置信,因为就在刚才他发现眼前这个自称为苏子沐的人并没有灵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此时言瑾心中也是波涛汹涌,这人不但声音让他喜欢不起来,现在看上去,连这张脸也是冷冰的可怕,再加上钟炀刚刚平白无故的差点掐死他,言瑾突然对他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脏话开始后悔起来,想到这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着痕迹的向言念身后缩了缩。 “大师兄,他们是我的朋友。”不远处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仔细听,说话的人声音中还略带几分细微的喘息声,显然是方才一路匆忙赶过来的。而言瑾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心中竟有一丝雀跃,他看了钟炀一眼,然后急忙走到刚刚说话那人面前,笑呵呵的说道,“明皓琪,好久不见,我们又见面了。”说着还伸手友好的拍了一下明皓琪的肩膀。 “小赟,你没事吧?”明皓琪看着言瑾脖颈处那片触目惊心淤青,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 对于明皓琪刚刚的话,钟炀虽然听的很清楚,但是他还是略带几分怀疑的问道,“阿珩,你说什么?” 明皓琪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却是生硬了许多,“这几个人是我的朋友,大师兄把他们交给我就好了。” “小赟,你们跟我来吧。”明皓琪并没有再去理会钟炀疑虑不解的眼神,转身领着言瑾他们离开了。 几个人走了半天,还是没有到明皓琪的住处,言瑾不免感叹道,“明皓琪,你们这不渡也太大了吧。” 明皓琪抬手指了指前面,道,“好了,到了,前面就是了。” 言瑾朝明皓琪说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矗立着一排修葺整齐大气的房子,从远处来看,甚是合他的心意。 明皓琪领着言瑾他们从院正门走进去,进到大厅后,他转身对着正在四下里张望的言瑾道,“小赟,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旁边有几间空的房间,你们这几天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言瑾随意点了点头,便开始在大厅里面四处转悠,好奇的打量着厅中的一切东西。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少年,手上端着几杯茶水,不知怎的,那少年手中的茶杯突然“哗啦”一声摔落到地上,茶水茶杯洒了一地。 言瑾听到声音,转过头便看到那少年正捂着一只手愣愣的盯着他看,他急忙走过去,拿起少年捂着的那只手,只见手背上已是红了一大片。言瑾急忙拿出小心给少年受伤的手一边扇风,一边问道,“小弟弟,你没事吧,疼不疼?” 问完后,言瑾迟迟没有听到少年的声音,抬头才发现此时那少年的眼圈竟然红红的,像只兔子似的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言瑾被他的表情逗笑了,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点小伤就哭鼻子呢!” 听到言瑾的话,那少年急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发现并没有眼泪后,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不过他非但没有生气,一双眼睛依旧盯着言瑾,下一秒脸上反而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 明皓琪走过来说道,“这是阿音,他一出生就不会说话,但是他很懂事,很聪明。” 言瑾恍然大悟,难怪从刚才起就没听到这少年说过一句话,就连刚刚他被茶水烫伤的时候都是一声不吭的,想到这里,言瑾问明皓琪道,“那他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阿音听力没有问题。” 言瑾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的名字叫阿音,是吗?” 阿音用力的向言瑾点了点头。 言瑾又道,“阿音,你好,我叫苏子沐,以后你可以叫我子沐哥哥。” 听到言瑾的话后,阿音神色突然变得很慌乱,对着言瑾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口中还发出“啊,啊,啊……”着急的嘶哑声。 言瑾用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心道,“言瑾啊言瑾,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少年明明就不会说话,你还让人家叫你哥哥,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言瑾急忙改口道,“阿音,你听我说,我不是让你叫我哥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当做哥哥。” 阿音像是没听到言瑾接下来的这句话似的,仍然是一副很慌乱的样子。 明皓琪轻轻拍了拍阿音的肩膀,道,“好了,阿音,就按他说的做吧,没关系的。”听到明皓琪的话,阿音稍稍安定了下来,歪着头,眨着眼,又开始瞅着言瑾笑。 言瑾伸手摸了摸阿音的头,笑道,“这才乖嘛。” “小赟,这个药消肿止痛,消散淤青的功效,记得睡前涂到脖子上。”言瑾临回房间时,明皓琪将一个小药瓶塞到他的手中,叮嘱道。 其实若不是明皓琪提起,言瑾早忘了脖子上的伤了,他接过药瓶,心中泛起一股暖意,轻声答应道,“好,我知道了。” 言瑾在这么舒适安静的地方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云中虽有长幼辈分之分,但是却没有待遇之分,云中所有的弟子吃饭都是一起在不渡东侧的一个大厅里,按辈分高低分桌而坐。 吃饭时,明皓琪带言瑾他们来到其中一桌前,言瑾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对面的钟炀,因为昨天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有点害怕钟炀的,不过有明皓琪在,想钟炀也不能对他怎么样。言瑾老老实实的跟在明皓琪身后,不发一言,最后十分听话的在明皓琪给他安排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罗向和肖弘轩昨日就听其他弟子说明皓琪带了几个朋友回他的住处,原本他们还不相信,但又不敢直接去找明皓琪,此时他们见到了言瑾,虽然都没有言语,但是心中的震惊绝不不亚于昨日的钟炀,二人皆是一副探究的目光盯着言瑾。 刘一豪一看眼前这低沉的气氛,悄悄的拉着言念去到了夜星辰他们的那一桌。 明皓琪坐下后,看了眼桌上的人,低声道,“好了,吃饭吧。”虽然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而他也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其他人却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点警告的意味,于是都赶紧低下头,开始吃饭。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言瑾放下手中的碗筷,刚想溜之大吉,突然对面的钟炀开口道,“苏公子,能否坐下聊聊。”虽然听起来是在询问言瑾的意见,但是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让言瑾可以拒绝的意味。既然人家主人都这样说了,言瑾也没办法,而且他也不敢违背,只好又磨磨蹭蹭的坐了回去。 ------------ 023 田心。  饭后,其他的弟子都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言瑾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整个大厅里现在只剩下他们这边桌上的几个人了。 钟炀看到言瑾重新坐了回来,开口道,“苏公子,听说在郭城,是你先发现魂牵绳的?” 言瑾想了想,这件事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而且他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于是实话实说道,“我并不知道什么魂牵绳,当时我只是根据一些线索做了简单的推理,准确的说是宋昱凌先想到是魂牵绳在背后害人的。” 钟炀看言瑾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又接着问道,“听苏公子口音不是云中人,但也不像是川北一带的口音,不知苏公子家住哪里?” 听到钟炀的话,言瑾在心里腹诽道,“呵,又一个调查户口的,好吧,既然这样,你也不用这么费劲拐弯抹角的问了,我还是自己先全说了吧。” 饭后人本就容易懒散,更何况钟炀问的又是这样无聊至极的问题,言瑾抬起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歪着头,托着半边脸,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不自觉的又戳向脸上的酒窝,懒洋洋的道,“我是闫城人氏,从小父母双亡,今年刚过二十,家中并未娶妻,请问大师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言瑾说完才发现眼前的几个人的气氛很不对,特别是坐在对面的钟炀,此时更是脸色发青,额上青筋暴起,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拳头攥的紧紧的,整个人似乎正在隐忍着什么。 这时,桌上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罗向突然开口问道,“苏公子,你刚说你已经过了二十岁了?” 言瑾想起在郭城那时候宋昱凌好像也是特意询问过他的年纪,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这样,他不明白一个年纪而已,到底有什么值得反复确认的,于是道,“几个月前刚过二十岁生辰,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罗向急忙摆手道,“呵呵,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钟炀在听到言瑾的回答后,冰冷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不过依旧不好看,冷冷道,“不知苏公子此次来云中所为何事?” 言瑾坐直身子,心中渐渐不耐烦起来,随口答了一句,“我听人说云中的收徒大会人很多,很热闹,所以来凑个热闹。” “噗~”肖弘轩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别人大老远来都是挤破脑袋想进云中,他倒好,来这里只是为了凑热闹。 等钟炀这拷问犯人般的“聊聊”终于结束后,言瑾招呼都没打,一溜烟的逃出了大厅。 刘一豪和言念早已在大厅外等待多时,看到言瑾终于出来了,他们急忙走过去,可是还没等刘一豪开口,只听言瑾低声道,“我们走。”说完,拉着刘一豪和言念头也不回的出了不渡。 言瑾离开后,刚刚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明皓琪突然抬起头,往日里总是含笑的眉目此时却是异常的冷峻,他看向钟炀,道,“钟焰平,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清冷的声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怒气。 “阿珩,我担心那个人是……” “墨晗吗?你就那么害怕他回来吗?” 罗向从没见过明皓琪如此盛怒的样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三师兄……” 钟炀被明皓琪这么一说,心中也不免有些恼怒,怒道,“明珩,你别忘了,三百多年前是谁号令着那些穷凶极恶的恶鬼对天下人赶尽杀绝的?又是谁在那一晚差一点将云中灭门的?如今这天下又有谁是不害怕他回来的呢?如果刚刚那人就是墨晗的话,我……” 明皓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钟炀,咄咄道,“若他是墨晗,你要怎么样呢?现在马上就杀了他吗?” 钟炀一时语塞,即使那人真的是墨晗,看他现在的的样子,似乎并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而且他全身上下一点修为灵力都没有,所以,钟炀现在也并不能拿他怎么办。 “不管他是不是墨晗,如果你们要动他,除非……我死。”留下这样一句决绝的话,明皓琪转身离开了大厅。 言瑾出了不渡,三个人在大街上随意逛了一阵,此时正值炎夏,不一会儿,刘一豪便叫嚷着热得慌,于是三人沿街找了个茶馆进去坐了下来。 “苏大哥,刚刚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刘一豪看言瑾自从不渡出来后脸色就不好看,又想到昨日里钟炀的所作所为,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言瑾一早的好心情方才都被钟炀破坏了,现在正一肚子怒气没处发泄,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恨恨的说道,“能有什么,就是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地里几亩田,田里几头牛等等等等。” “这些问题也没什么啊,我怎么看你不高兴呢。” “呵,这些是没什么,但是你没看到钟炀那副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的严厉的样子,我又不是犯人,相反,我是明皓琪的朋友 ,可是云中的客人诶,我看,这云中就是徒有虚名而已,这些来拜师学徒的人也都是些个大傻子。”言瑾把刚才憋在心里的怒气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心情立马舒服多了。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飞过来一个茶杯,直直的冲言瑾脑门砸去,言念眼疾手快的将茶杯稳稳的接住,目光凌厉的向四周扫了一圈,反手将那茶杯又扔了出去,紧接着角落里便传出一声“哎呦”惨叫声。 言瑾看到一个捂着脑袋的人怒气冲冲的向他们这边走过来,那只捂着脑袋的手的指缝间已经有鲜血流出。 “你TMD有病吧,你凭什么打我呀?”来人指着言念,话没说几句,张口先骂了起来。 言瑾看了言念一眼,道,“我弟弟只不过是把茶杯还给你罢了,谁叫你自己武艺不济,接不住呢?” “你,你……”被言瑾这么一说,那人口中支支吾吾的,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话。忽然,他转向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声喊道,“兄弟们,我想刚才你们一定也听到了,这个人不但说云中徒有虚名,而且还骂我们都是大傻子。”说完后,只见他又看向言瑾,得意洋洋的问道,“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这时周围立马有声音附和道,“对,我听到了。” “就是他说的,我也听到了。” “对,他说来云中的都是大傻子。” “无缘无故的,你怎么骂人呢?” …… 一时之间,茶馆里的人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声讨起言瑾来。 言瑾刚才太气愤,说话声音大了些,没想到却被眼前的这个人抓住了把柄,他心中一边暗暗骂自己才是个大傻子,一边赔着笑道,“呵呵,各位,刚刚那些都是气话,大家不要当真,我给大家道歉,你们看,我们也是来参加这云中收徒大会的,若是像我刚才那番气话说的那样,我们不也成了傻子了嘛!” 那个捂着脑袋的人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在一旁煽动道,“道歉有什么用,大家打他一顿,给他个教训。”说着,先一步向言瑾这边走了过来。 眼看周围有好几个人已经有所动作了,“快跑。”言瑾丢下一句话,转身拉起刘一豪和言念一溜烟向茶馆门外跑去。先前被言念打破额头的那个人一见言瑾他们跑了,立马对身边的几个人吆喝了一声,紧跟着也追了出去。 一时之间,茶馆里闹哄哄的乱作一团,先前看热闹的人见人都跑了,于是都又坐下继续喝起茶来,他们似乎并没有被这个意外的小插曲打扰了雅兴,很快茶馆里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和谐气氛。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几乎是在那些人追出去的同时,一位方才一直坐在角落里始终沉默不语喝茶的年轻公子也结了账,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去,茶馆里并没有人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一身的锦罗玉衣,贵气凌人。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言瑾他们跑了三条街都没有把这群人甩掉,最后,言瑾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道,“要…要不,我们…我们不要跑了,大不…不了挨一顿揍,应该…应该死不了的。” 言瑾话音刚落,突然,他们身边方才一直紧闭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那人向言瑾招了招手,道,“公子,跟我来。” 言瑾喜出望外,急忙拉着刘一豪和言念闪身躲进了屋里。 言瑾实在是累的不行了,一进屋便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整个人完全瘫倒在椅子上,而这时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正好为他端来了一杯水。言瑾也顾不上那些礼节了,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痛快。 喝完后,言瑾将空杯子放回桌上,擦了擦脸上的汗,待气稍稍喘匀了,才道,“方才多谢姑……公子了。”此时站在言瑾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街上撞到言瑾的那个姑娘,但眼下这人还是一身男装,言瑾也不好说破,只能还以公子相称。 那姑娘低着头,似乎是不好意思,轻声道,“公子,不用谢,昨日在街上的事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言瑾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的,公子,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姑娘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言瑾一眼,复又低下头,道,“想必公子早已看出我是女儿身了,小女子名叫田心,扮成男装只是为了路上赶路行事方便,并非故意隐瞒,还请公子见谅。” 言瑾道,“田心,可是田地之田,心仪之心?”甜心,恬心,甜馨……这个发音适合女孩子的名字有很多,可是不知怎的,言瑾方才一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的便是刚刚他所问的这两个字。 “正是。” “这个名字好,“思”字拆两半,谓作田心,示思念之意,很好听很有寓意的名字!” 言瑾话音刚落,田心猛地抬起头,这一次,她终是没有再逃避。 ------------ 024 收徒大会前夕。  田心直视着言瑾的眼睛,说出口的话微微有些颤抖,只听她道,“当年也曾有人与公子这般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言瑾挑眉道,“哦?我以后有机会可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个人,我倒是要看一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与我一样这么有见地。哈哈哈哈哈……哎,田心姑娘也是来云中参加这收徒大会的吗?”玩笑后,言瑾正色道,方才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在不渡他好像真的没有见到过女弟子。 “公子,实不相瞒,田心此次来云中是来寻人的,只是恰巧碰上了云中的收徒大会。” 听田心这么一说,言瑾好奇的问道,“寻人?姑娘所寻何人?找到了吗?” 田心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然后她看了一眼言瑾,低下头又轻轻点了一下,最终也没说一句话。 言瑾虽然仍旧是没明白她到底找没找到人,但是想到这是他人的私事,他也不方便过多过问,于是道,“眼下这云中鱼龙混杂,姑娘一个人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的上忙的,你尽管跟我说,对了,我叫苏子沐,这是我两个弟弟,刘一豪,言念。”说完言瑾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人为她一一介绍道。 田心看着言瑾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的重复道,“苏,子,沐。” 虽然这并不是言瑾的真名字,但是说到底他也被叫了大半年了,跟他自己的名字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现在有一个女孩子这么温柔的喊出这三个字,言瑾竟微微有些害羞起来,他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叫我一声苏大哥。” 田心如小孩子学话般又轻声跟着言瑾的话重复了一遍,“苏,大,哥。” 这时,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人呢?人呢?怎么会不见了呢?”这正是刚刚在茶馆里被言念打破额头的那个人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道,“刚刚我明明看到他们跑进这条街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陈涛,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 陈涛伸手擦了擦还在流血的额头,不屑的啐了一口,道,“呸,老子看的清清楚楚,昨天就是他们三个人在那里与云中的几个弟子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后来我还亲眼看见他们一起进了不渡,而且,他们三人今早也是从不渡出来的。那个小子刚才自己也说了,他是明皓琪的朋友,是云中的贵客,哼,这云中明里向全天下说召开这收徒大会,暗地里估计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三百多年前的墨初晓不就是这样吗?刚才那小子的那番话就是故意说来讽刺我们的,真把我们当成是傻子了吗。” 门后面的四个人在听到墨初晓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微微变了一下,不过若是仔细看的话,每一个人的神色又都是不太一样。 这时,门外又响起其中一个人的声音,“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呀?” 陈涛冷笑一声,“哼,三百多年前的教训他云中还没受够吗?眼下我们先把那三个人找到再说,看看这次到底又是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你去那边,你去那边,我们去那边。” 等门外的声音终于听不到了,言瑾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仍是把声音压得很低,悄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们惹上麻烦了”,后来想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语的点头道,“不过,云中明皓琪这个背景似乎是挺大的。” 其余三人都没有答话,均是各怀心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言瑾早早的起床穿戴整齐,趁着明皓琪他们还没醒,拉着睡眼惺忪的刘一豪和言念,打算提前偷偷溜出门去。 昨天,他们一直在街上溜达到半夜才悄悄回的不渡,言瑾并不是因为白天时听到陈涛他们的对话而有所避嫌,实在是他不想再见到钟炀的那张冰块脸,而且言瑾感觉到钟炀似乎也不是很喜欢看到他,于是索性以后他就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这样对谁都好。 今天也是一样,其实言瑾并不想瞒着明皓琪,他很想跟他打声招呼,也很想跟他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但是一边是他的大师兄,一边是他,言瑾并不想明皓琪再因为他而为难,况且他也实在是也编不出其他什么像样的理由,于是干脆就直接都避着不要见面,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言瑾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探头向门外瞅了一眼,此时院里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言瑾一只脚刚抬起还没迈出门槛,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这个声音很清亮,完全听不出是刚睡醒的那种慵懒味道。 “小赟,这么早,你们要去哪里?” 刘一豪听到这个声音,刚刚还处在睡梦中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子睡意全无,他缓慢的转过身,只见明皓琪和阿音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们。 刘一豪用手扯了扯言瑾的衣袖,看着言瑾僵住的侧脸,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言瑾听到明皓琪的声音时,心中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感到很委屈,他使劲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并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倔强的盯着他看。 明皓琪看着言瑾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宠溺的叹了一口气,笑道,“小赟,今天是云中收徒大会的第一天,也是参加的人最多的一天,你只管凑热闹便是,不用去担心其他事,也不需要去关心其他事,一切有我在。” 其实就在刚才言瑾转过身看到明皓琪看向他那关心的眼神时,很奇怪他的心情一下子就晴朗起来了,现在又听到明皓琪这么说,此时心里更是晴空万里,暖洋洋的。 明皓琪刚才的话虽然说的很含蓄,但明摆着是在告诉言瑾,云中是我们的地盘,你可劲造,出了事有我。 言瑾笑嘻嘻的看着他,开玩笑道,“明皓琪,如果,我说如果哈,如果我在外面真的闯了什么祸,遇到了大麻烦,情况又非常紧急,那我要怎么找你呀?”言瑾本是说笑,想逗一逗他,没想到明皓琪听到他的话后,竟然真的蹙紧眉头,凝神思考起来。 言瑾急忙道,“诶诶诶,我开玩笑的,明皓琪,你别当真呀,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给你惹麻烦呢!” “是我想的不周到,我忘了你没有武功和灵力了,这样,这个给你。”说着,明皓琪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向言瑾。 言瑾好奇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张符,上面弯弯曲曲的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这是什么?” 明皓琪道,“这是传音符,你拿着它,念出符咒,然后说出你想传音之人的名字,将你想要说的话说与他听,你没有灵力,虽不能传无声之音,但是只要你能说出来,我便能知晓。”明皓琪说完,然后认真的将传音符的符咒教给了言瑾。 直到出了不渡,言瑾还在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方才明皓琪给他的那张小小的传音符,他一边研究着这张符一边想,“这不就是一部手机嘛,甚至它比手机还要轻便小巧,而且还不用担心没电,不用担心没钱,不用担心没信号,这简直是手机中的战斗机呀。”言瑾突然想起那时在川北荒野外小屋里面的时候,明皓琪没有开口他却听到他对自己说话,估计用的就是这传音符吧。 三人来到一家小饭馆,饭菜上来后,言瑾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取出传音符,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好不好使?”说完双颊的酒窝突然加深,就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念了一遍刚刚明皓琪教给他的符咒,接着叫了一声明皓琪的名字。 刚刚言瑾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试一下,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于是他只能继续嚼着嘴里的馒头,等待着那边的反应。 “小赟,好好吃饭。”明皓琪温和的声音正像上次那样响起在言瑾耳边,里面似乎还透着些许无奈。 “哦。”言瑾答了一声赶紧将传音符塞回怀中,心满意足的吃起饭来。 另一边,正在吃饭的钟炀看到明皓琪手中的筷子突然一顿,然后又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往常。只不过那种宠溺的笑意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在明皓琪脸上见到过了,如今再看到,钟炀心中竟是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 言瑾他们吃完早饭,时间已经不早了,等三人匆匆忙忙赶到不渡,门外等候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看来都已经进去了。 夜星辰正在门外四处徘徊,看到言瑾他们,急忙跑过来道,“苏公子,你们可来了,收徒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去璇霄丹台吧。” 言瑾他们在门口简单报备了一下,然后就跟着夜星辰匆匆忙忙的进了不渡。 夜星辰把他们带到璇霄丹台边便急忙离开了,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想必刚才也是在门外特意等着他们呢! 言瑾四下看了一圈,也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不渡的什么地方,此时在他们前面几步就是台阶,台阶不高,只有十几级的样子,台阶之上便是方才夜星辰口中所说的璇霄丹台了。 ------------ 025 风云初起。  言瑾又朝远处看了一下,这璇霄丹台四周早已满是等候的人,正如早晨时明皓琪所说的,第一天,人真的很多。不知为何,眼前这座高台虽然修筑的非常宏伟气派,但是却让言瑾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他总感觉这里不是一个好地方。 “苏大哥。”言瑾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他转过头便看到田心正微笑看着他。 言瑾朝田心招了招手,道,“田心,快过来,到这边来。”他刚刚还想着会不会在这里遇到她,正在四处寻找,此时看到田心,于是急忙把她叫到自己身边。 田心过来后,言瑾照着早些时候明皓琪嘱咐他的话说道,“田心,今天是收徒大会第一天,人会很多,你不要自己到处乱跑了,跟在我们身边,明白了吗?” 田心看着言瑾,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是,苏大哥。” 言瑾被她如此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他刚要逗一下这个可爱的姑娘,这时刚刚还嘈杂的人群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听到钟炀的声音在璇霄丹台上响起,“各位远道而来参加云中的收徒大会,实乃我云中之大幸,相信大家都知道,云中自创立以来,每十年举行一次收徒大会,……” 听了一会儿,言瑾便觉得无聊起来,因为钟炀的话实在是太无趣了。此时言瑾突然有种回到中学时代每周一晨会听主席台上校长讲话的感觉,他低下头,想像中学时的自己那样在地上找一颗石子踢着玩。言瑾石子还没找到,便感觉身侧有人杵了杵他的胳膊,这时只听刘一豪低声道,“苏大哥,你看那边。” 言瑾顺着刘一豪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人群中的陈涛很是显眼,倒不是他长得有多出众,而是他额头上缠着的纱布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注意到,看来昨天在茶馆他被言念伤的不轻。不过此时陈涛好像并没有看到言瑾他们,他现在正在和身边的几个人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不过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言瑾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冤家路窄。” 话音刚落,刚刚还安静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不过没过几秒钟又一下子重新安静了下来,言瑾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璇霄丹台上传了过来,一如往常的温和有礼。 言瑾抬头望向璇霄丹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明皓琪站到了钟炀身边,此时,他正在说话。 明皓琪朝远处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后,微微一笑道,“千百年来,云中招收弟子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个“缘”字。与修仙有缘是谓仙门缘,与云中有缘是谓师门缘,与师父有缘是谓师徒缘,所以无论你修为灵力如何,天资出身如何,云中只求有缘人。” “呵呵。”明皓琪话音刚落,安静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讥诮的笑声,在安静的人群中显得很是突兀。 言瑾朝笑声发出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额头上缠着纱布的陈涛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明皓琪,刚才那笑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明皓琪似是听到了那笑声,但又似乎是没有听到,他依旧是往日里那副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微微敛了笑容,温声接着说道,“如若无缘,请莫强求。” 陈涛见无人理会他,于是大声喊道,“云中是否‘只求有缘人,无缘莫强求’,又有谁知道呢?” 钟炀在刚才听到那声轻蔑的笑声时便注意到了陈涛,此时又听他说出这样的话,钟炀不由得眯起眼睛,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明皓琪在听到陈涛后面这句话后,微微一愣,记忆中也有一句相似的话曾经在云中的收徒大会上被人问出过,只不过那是三百多年以前的事了。 “林掌门,你说云中只求有缘人,无缘莫强求,可是这有的人的缘份真的不是强求来的吗?”赵铖冷眼看着明皓琪身边的墨晗,不善的问道,语气里满满的讽刺意味。 赵铖身旁的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阿铖,你别说了……” 赵家和沈家是世交,沈时初与赵铖更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赵铖长沈时初几岁,不过从小到大却一直是沈时初在照顾赵铖,平日里处处维护赵铖,事事为他着想,此次沈时初之所以来云中,其中一大半原因都是为了赵铖。不过方才他听到赵铖说出那番话,当下也觉得在这种场合有些不妥,这才开口想要试图劝说。 赵铖并没有理会沈时初,他眼睛始终盯着墨晗,妄图从他脸上看到哪怕是一点点心虚羞愧的表情,那样他今天的目的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方才他虽然没有说名字,但是在场的人心中却都很清楚赵铖说的这个人是谁,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墨晗。 反观墨晗这边却像是并不知道赵铖说的这个人就是他似的,一脸浑然不在乎的样子,只听他“呵呵”笑了两声,低下头看着手中握着的小心,嘴上不屑道,“你可以强求一个试试呀,只怕是你没那个本事!”一句话说完,他也始终没有抬起头去看过赵铖一眼,只是自顾自的盯着小心看,也不知道他手中的这把剑究竟有何魔力,竟如此吸引他。 “墨晗!”林清风轻轻呵斥了一声,复又对众人道,“想要修仙,先要有仙门缘,在不渡,有一块甄仙石,石上刻有云中所有弟子的名字,你们只要在这块石头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它自会给你答案。” “传闻中这甄仙石极有灵性,刻上名字的人若与仙门无缘,会立刻消失不见,无论你刻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而若是有缘,这刻上的名字不但不会消失,反而会发出光芒。”一个人小声说道。 另一个人道,“我听说与这仙门缘分越深,这名字发出的光就越亮,可谓是天选之人呐!” 又一人忍不住,点头道,“对,对,我也听说过,一会我一定要去找找这甄仙石上最亮的名字到底是谁的?” “……” 一时之间,人群之中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林清风看了一眼嘈杂的人群,道,“甄仙石肉身无法寻得,这里有一炷香,名为指路香,香燃后,身处璇霄丹台之上的人闭上眼睛,屏息凝神自会看到通往甄仙石的路,你们找到甄仙石,便可将自己的名字刻于上面,期间你们无法使用灵力,一炷香燃尽,名字未出现在甄仙石上的人则视为与仙门无缘。” 林清风说完后,钟炀上前将位于璇霄丹台正中央的指路香点燃,很快一缕青烟渐渐的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赵铖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一条幽幽的石板小路,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块高耸的巨石,想必便是甄仙石。他飞身一跃来到甄仙石前,在上面密密麻麻成百上千人的名字中,他一眼便看到“明皓琪”三个字,这三个字虽然在角落里,但是发出的光芒远比其他人的名字都亮上好几倍,赵铖砸了砸嘴,心道,“这一直被天下人盛传的云中弟子明皓琪果然不只是修为灵力在同辈人中出类拔萃,就连这仙门缘也如此深厚。” 赵铖在甄仙石上找了个极佳的位置将自己的名字刻上后,看到微微发着白光的两个字,满意的笑了。 时间还早,赵铖围着甄仙石慢悠悠的转了起来,细细的打量着这上面的那些名字。 沈时初在甄仙石的另一侧将名字刻好后,看到赵铖向这边走了过来,他急忙走到赵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阿铖,你刻好了吗?若是刻好了,我们回去吧!” 赵铖笑着道,“时初,着什么急,时间还早呢,我们再四处转转,来,我看看你的名字刻在哪里。” 赵铖快速绕开沈时初,刚走了几步,突然他脚下一顿,然后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在甄仙石背侧上的一个名字狠狠的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两个字发出的光芒刚才那一瞬间甚至让他微微不适的闭上了眼睛,因为这光实在是太耀眼了,甚至比明皓琪的名字还要亮一些。 赵铖攥紧拳头,盯着眼前光彩夺目,令甄仙石上所有人名字都黯然失色的两个字,眼中露出狠戾的神情。他猛地睁开眼睛,那耀眼的光终于看不见了,眼前的一切仍是他闭上眼睛之前时的那般模样,只不过中间香炉里的那根指路香已经燃过一大半了。 此时沈时初也睁开了眼睛,他刚才本来是想阻止赵铖过去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看到了。现在看他脸上的神色,心中定是气愤不已,沈时初担心的开口道,“阿铖……” 赵铖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墨晗,此时的墨晗正在无聊的东张西望,手中随意的摇晃着腰间系着的一枚铃铛。过了一会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跟一旁的罗向和肖弘轩小声低语了几句,突然三个人都低声笑起来。想到甄仙石上那个让他十分不舒服的名字,赵铖脸上的神情愈加狰狞,如淬毒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墨晗。 明皓琪看着身边低声笑闹的三人,虽然钟炀已经脸色阴沉的向这边看了好几眼了,但是明皓琪却是并没有说什么,他目光转向不远处香炉里的指路香,幽幽的青烟已经渐渐稀薄,但是人群中还是有很多人仍是双目紧闭,脸上也已经开始露出焦急紧张之色,看来这第一天就会有不少人要离开了。 明皓琪刚要收回视线,突然他注意到人群中一个人正恶狠狠的盯着他们的方向,面目狰狞,目露凶光。明皓琪顺着那个人的视线,不期然的便看到了正在一旁嬉闹,满脸灿烂笑容的墨晗。 明皓琪看着远处这个叫赵铖的人,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甄仙石上刚刚还发着白光的两个字此时竟然隐隐蒙上了丝丝黑色的雾气。 “八师兄,明天我可不可以不要来璇霄丹台了,我本以为这种十年一次的大会应该会很好玩,现在看来,还不如云中的集市热闹。” 罗向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墨晗,无奈的笑道,“第六遍告诉你,不行,不可以。” 刚才同样的问题墨晗已经向所有的师兄问了一遍,得到的结果除了明皓琪轻声耐心的安慰了他几句,其余的几个人的回答都跟罗向一样。 “苍天啊,饶了我吧!”墨晗在原地哀嚎了一声,不情愿的随着众人离开了 ------------ 026 山河楼里的妖物。  墨晗坐在小饭馆里,嘴里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八师兄,我听说最近山河楼里的那东西不是很安分,这几天师父都加了好几道镇压符了,刚才我看到大师兄和三师兄又被师父匆匆叫了过去,估计也是为了此事。” 三年前,林清风外出游历西海不止带回一块千年玄铁,同时还带回一只在西海上作乱害人的海妖,名曰泉先。据说这泉先外形半人半鱼,长相尤为奇特,在海中和陆地上均能行动自如。没有人知道这妖物来自何方,为何会出现在西海,只知道它性情乖戾,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巨浪。另外,据说这海妖的口中还能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凡是听到此怪声的人皆会迷失心智,任其摆布。当年很多出海捕鱼的渔民都是被这泉先迷了心智后食入腹中,这东西吃人无数,戾气极重,且修复能力极强,伤后会立刻复原,可谓拥有不死之身。林清风当年好不容易才将其困住,带回云中后,也只能是暂时将他封押在不渡的山河楼里,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除掉它。 罗向点头道,“据说是因为最近云中天下修仙人聚集,灵气旺盛,泉先似乎也有所察觉,所以蠢蠢欲动,伺机想要冲出山河楼,出来犯乱。” 墨晗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它一个不人不鱼的怪物,还惦记着修仙人的灵气,简直是白日做梦,如果它敢冲出山河楼,我墨晗第一个打爆它的头。” 罗向道,“小九,这泉先夺人心神的那套很厉害,万万不可小瞧它,当年师父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封住的,却是一直无法除去它,不然也不会留它至此时。” 墨晗刚要说话,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嘛!怎么?堂堂一国的太子还屈尊来这小饭馆,有失您高贵的身份呀,不过,能与太子殿下同堂吃饭,真是我们的荣幸呀!”赵铖刚进饭馆便一眼看到了坐在那边的墨晗,想到今天白天的事,气不打一出来,于是故意开口讽刺道。 罗向抬起头,一眼便看到门口处趾高气昂的赵铖,他认出来这正是白天在收徒大会上出言不逊的那个人,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厉声道,“这位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行,来云中的都是客人,我们以客之礼相待,还请公子也恪守客人应有的礼数。” 随后进来的沈时初也认出了罗向和墨晗,想到日后若是他们进了云中,这两人辈分定比他和赵铖二人高,而且到那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闹的如此僵也不好,于是急忙在一旁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兄弟性子直,不怎么会说话,方才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太子殿下您多担待,我替他给您道歉,实在是对不起。” 墨晗对刚才赵铖的话倒是没往心里去,毕竟他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人说的话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现在还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只不过这个赵铖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目张胆的挑衅他,如今墨晗倒是来了兴致。 墨晗放下手中的筷子,像是不认识赵铖似的,仔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原来是赵铖赵公子啊,今天参加收徒大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说着,墨晗站起身,朝赵铖招了招手道,“来来来,不要说什么同堂不同堂的,今日本太子就给你一个特别的福利,我们直接同桌坐,怎么样?”墨晗说完,伸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一个空位,十分坦然的看着赵铖,满脸真诚。 听到墨晗的话,赵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沈时初拉了拉赵铖的胳膊,道,“阿铖,这家店里人这么多,相必一时半会也不会有桌位,我们重新换一家吧。” 赵铖仿佛没有听到沈时初的话似的,只见他依旧是固执的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墨晗。 墨晗见赵铖站在原地,既不过来也不离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嘻嘻的问道,“对了,赵公子,今天甄仙石上的名字不知你看清楚了没有?” 听到有人提起甄仙石,饭馆里另外几桌的客人也小声开始议论起来。 其中一人道,“我说今天你们找到甄仙石上最亮的那个名字是谁的吗?” 另一人向墨晗这边看了一眼,似是碍于他口中的当事人也在现场,于是将声音压的很低,道,“我又不是瞎子,那么明晃晃的‘墨晗’两个字我能看不见吗?” “你还别说,我眼睛差点就被那两个字发出的光芒晃瞎了!看来,这墨晗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啊!”另一人摸了摸眼睛轻声叹道。 “传闻中这墨晗是因为身份特殊进入的云中,看来也不尽然啊,看这甄仙石上的名字,人家这可是天选之人呐。” 赵铖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的愤怒达到了极点,突然他神色一转,口中发出一声哼笑,道,“区区一块石头上的名字而已,有本事我们比试一场,谁输谁赢自见分晓。” 墨晗笑道,“好啊,你说吧,怎么比?” 赵铖没想到墨晗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刚才他逞一时口舌之快,故意去激墨晗,现在被墨晗这么一问,他倒不知怎么办好了。 沈时初听到赵铖的话,心下一紧,急忙道,“阿铖,这种事非同小可,万一……”他话还没说完,只听那边墨晗道,“我倒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而已。”墨晗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赵铖说话,这时他心中倒有了一个主意。 墨晗走到赵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赵铖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丢下一句,“子时见。”便转身离去。 沈时初虽然站在赵铖身边,但是也仅仅是听到“山河楼,一决高下……”几个模糊的字眼,其他的也是一无所知,此时他看到赵铖走了,于是匆忙对墨晗说了一句“抱歉”便立马追了出去。 罗向走到墨晗身边,关切道,“小晗,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云中弟子不能随意与人约战,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墨晗呵呵笑道,“八师兄,我是那种乱来的人嘛!再说,刚刚你也看到了,这次这件事可不是我挑起的。” 罗向急道,“谁挑起的也不行,万一让师父知道,你免不了又要受一顿罚。” 墨晗一边拉着罗向往外走,一边道,“好啦,八师兄,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有分寸的。” 饭桌上,沈时初看着一直阴沉着脸的赵铖,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道,“阿铖,你千万不要冲动,墨晗的身份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而且进入云中修仙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若是在收徒大会期间我们惹了什么事?到时候我怕……” “啪”的一声,赵铖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扔到桌上,语气不善的说道,“时初,你也看到今天墨晗是怎么羞辱我的了,他凭借着权势进入云中这是全天下人尽皆知的,你看他那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嘴脸,我就是气不过,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快点吃饭吧,吃完饭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还要继续参加收徒大会呢!” 子时未到,墨晗悄悄的翻身下床,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四下瞅了瞅,这个时候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墨晗转身轻轻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赵铖看着眼前这座四周贴满层层镇压符的小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大阵仗的做法镇压的场面,楼阁前门正上方牌匾上雕着“山河楼”三个鎏金的大字,此时在清冷的月光下发出荧荧的微光,一时之间,竟有几分莫名的诡异。 越是靠近山河楼,赵铖感觉周身的寒意越甚,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的看着四周。这里面的东西他早已有所耳闻,但是那些也都是天下人口口相传后变了味的传言而已,既然墨晗敢提出要拿它作为比试的对象,那今晚,他就要让墨晗亲眼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斩杀这东西的。 墨晗来到山河楼时,一眼便看到了楼前的赵铖,这时赵铖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来,转过头,看到一身白衣的墨晗,嗤笑道,“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临阵脱逃不敢来了呢?” 山河楼是不渡的禁地,墨晗不想在这里与赵铖起争执,到时被发现了不光这山河楼进不去,恐怕还免不了一顿惩罚,于是低声说了一句,“闲话少说,进去吧。”说完,便径直走上前,随手扯掉门上的几道镇压符,一脚踢开山河楼的大门,抬腿毫不犹豫的迈了进去。 见自己的话被墨晗直接无视,赵铖本来正要发怒,但看到墨晗此时已经进入了山河楼,他也只能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快步跟着走了进去。 大门在赵铖进去后“嘭”的一声自己关上了,山河楼四周的镇压符几乎在同时突然齐刷刷的发出了闪烁的光茫。 山河楼里并没有墨晗想象的那么黑,他在一楼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这山河楼一共两层,此时那泉先不在一楼,必然就在顶楼了。墨晗飞身一跃来到楼梯口,他本想直接飞奔上去,后想到什么,只见他放轻脚步,慢慢朝二楼走去。 身后的赵铖似乎也发现泉先不在这里,于是也紧跟着向楼上走去。 距离顶楼还有几步台阶的时候,墨晗便已经先一步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躺在二楼正中央的一个圆台上,一动不动。 墨晗一步步走过去,慢慢靠近圆台,这时赵铖也跟了上来,两人看清圆台上的东西后,墨晗用力压抑住胃里的不适,心道,“这是个什么鬼东西,不是说是半人半鱼吗?谁能告诉他,它这全身上下哪点地方像人了?” ------------ 027 遇险。  此时躺在顶楼中央圆台上的这个东西下半身长着一条长长的鱼尾,在鱼尾上面还挂着清晰可见的鳞片,在灰暗的房间里波光粼粼的。它的上半身两侧长着两只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手的爪子,看上去异常锋利,头上两只耳朵如猫耳般尖尖的,但是却无半点可爱之意,一双眼睛此时虽然是闭着的,但是一对眼珠子却仍然是高高的凸出在眼眶之外,最后是那只几乎可以忽略的鼻子下面的那张肥厚的嘴巴,不知为何,墨晗总有一种感觉,只要它张开嘴巴,下一秒就会有圆圆的泡泡从里面吐出来。 赵铖看到眼前这个东西,不自觉的退后几步,迟疑的问道,“这,这就是泉先?” 墨晗正在仔细端详泉先躺的那处圆台,想都没想,随口道,“怎么,害怕了?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这圆台为玉石所铸,本身就是一道被施以极深法力的灵符,可以镇压躺在上面的任何妖物,而且这泉先此时双手均以铁链锁住,锁住它的链子只是一条普通铁链,关键是所用之人灵力修为极高,若非外界斩断,光凭泉先自己一时半会是无法挣脱断的。 墨晗心道,“看来,近几日师父和师兄为这东西确实费了不少精力。” 赵铖心中本来就不痛快,而方才墨晗无意随口说的一句话更是让他觉得颜面尽失,这下子彻底激怒了他,只见他“噌”的一声拔出手中的剑,剑尖直指墨晗的胸膛,满脸的阴厉,怒道,“墨初晓,你给我等着瞧!”说完,剑锋一转,飞身朝着圆台上躺着的泉先刺去。 这时,刚才还闭着眼睛的泉先突然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下一秒,它竟然咧开厚厚的嘴唇,笑了起来,那嘴里并没有墨晗想象中的泡泡冒出来,而是一口白森森尖锐的獠牙。 “嘿嘿,嘿嘿嘿,嘿嘿……”一种似开心,似嘲讽的笑声传入到墨晗和赵铖的耳中。 与此同时,赵铖手中的剑突然就那么直直的停在了泉先的上方,在距离它胸膛半尺的地方,任凭赵铖怎么用力,都无法再挪动半分。 僵持了片刻,赵铖只能放弃用剑,准备另辟他法。说来也怪,就在赵铖刚刚放开手后,那把方才还纹丝不动的剑竟然“当啷”一声,自己掉在了地上。 墨晗见泉先睁开了眼,想必刚刚它一直就是醒着的,对他们的到来定是早已知晓。虽然此时它无法动弹,但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们也无法去伤到它。墨晗心知这东西狡猾的很,于是不动声色的来到了圆台的另一侧,想趁泉先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时尽快找机会下手。 这边,赵铖想都没想,急忙捡起地上的剑,刚欲要继续刺向泉先,这时他耳边又响起了一阵“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笑声,接着,他的手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了似的,手中的剑尖方向一转,竟是向锁住泉先的那铁链砍去。 墨晗也听到了这阴森的笑声,抬起头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他根本来不及开口阻止,只能飞身跃起,拔出小心,一剑挑开赵铖手中砍向铁链的剑。 这铁链泉先自身无法挣断,那是因为被林清风和明皓琪等人施了专门压制它的法力和符咒,但是在其他人面前,这就是一条极其普通的铁链而已,更何况修仙人的剑大抵都是削铁如泥,若是刚刚赵铖这一剑砍下去,估计此时这铁链早就四分五裂了。 墨晗手中的小心还没收回,只见赵铖弯腰已经又捡起了地上的剑,像魔怔了似的,转身向另一侧的铁链砍去。 这一次,墨晗直接飞身一脚踢向赵铖的肩膀,此时的墨晗的心中是又气又急,脚下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了几分,赵铖被他踢得打了个趔趄,向后退了好几步,退至墙边才堪堪站稳脚。 墨晗气急败坏的冲赵铖喊道,“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一直去砍那铁链做什么?” 当赵铖再一次捡起地上的剑走向泉先时,墨晗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赵铖现在似乎压根听不到墨晗在说话,只是一心的想要把锁着泉先的链子砍断,而且看他的样子,动作一次比一次迅猛,来势汹汹。 墨晗没有时间细想,只能一把夺过赵铖手中的剑,抛向空中,小心飞起,直接将那把剑在半空中砍成两段,“当啷”、“当啷”两声,断剑落地声音响起的同时,“啪”的一声巨响随之也传入到墨晗的耳中。 墨晗转头去看的瞬间,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挟裹着一阵阴风朝他的脸上划去,情急之下墨晗飞身向后退了几步,站稳后,他发现泉先一只手上的铁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刚才他眼前飞过的正是它那锋利的爪子。而赵铖此时正站在一旁,一只手握成拳状,手背上已经有鲜血流下,想来刚才那声巨响就是他用拳头砸断铁链的声音。 这时,泉先口中又开始低吟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一次,它却是换了一种声音,虽不再在是刚才的那种,却是更加阴森,像是亡灵曲般让人心神恍惚。 墨晗突然想起吃饭时罗向的话,想来这声音就是迷惑人心神的,想必刚刚赵铖就是中了泉先的套,才会任它摆布。于是他赶紧伸出双手捂住耳朵,半响后,墨晗觉得这样很是不方便,于是干脆使用灵力将听觉完全封住。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墨晗只能靠眼睛去判断一切,这时,泉先的另一只手上的铁链也已经被赵铖砸断了,恢复自由的泉先一边“呜呜”的低吟着,一边在空中飞来飞去,圆台上的符咒没有解除,山河楼外四周也都是镇压符,泉先无法出去便将所有的目标都放在了屋内这两个人身上。 泉先在半空中转了片刻,突然朝赵铖的方向飞去,墨晗心道,“糟了。”因为此时的赵铖早已是神情呆滞,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墨晗起身冲到赵铖的身前,惊险的挡住了泉先飞过来的一爪子,身后的赵铖倒是没事,墨晗身前的凌云服却是被泉先锋利的爪子硬生生的划了五道爪印,登时他感到胸前一阵火烧火燎般疼痛席卷全身。 泉先盯着那只带血的爪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张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指甲上的血迹,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闻过血腥,早已渴望很久,它一根一根的仔细的咂着每根手指,直到把上面的血都舔干净后,它才又抬起头,这一次它直接朝墨晗看了过来。 眼下墨晗若是一个人勉强还能抵挡住,但是现在他还得护着身后的赵铖,这样一来,反而他们两个人都不安全。他本想趁刚才的时间逃走,但是不知为何,赵铖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推不动,拖不动,抱不动,死死的站在原地。 这时,墨晗也看到泉先抬起了头,只见它直直的看向自己,凸出眼眶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嘴角扯起一抹嗜血般的微笑,喉咙中低声呜咽着,一步一步向墨晗的方向走过来。 墨晗手中握紧小心,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寒意爬遍了全身。 “这到底怎么回事?今天白天才刚刚加固法力和符咒镇压,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得到消息匆忙赶过来的钟炀看着山河楼四周不断闪烁异光的镇压符,怒声问道。 明皓琪也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白天时候林清风特意找来他和钟炀几人,共同施法将这几日一直躁动不安的泉先牢牢的封压在山河楼二楼的锁妖台上,走的时候明皓琪亲自检查过,那泉先确实已经被压制住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 突然,肖弘轩指着楼门口角落里的几张镇压符,道,“师兄,有人进了山河楼。”这几张镇压符正是墨晗刚刚进门时随手从门上撕下来的那几张,此时被夜风吹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听到肖弘轩的话,罗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云中弟子都知道这山河楼里镇压的东西非同小可,所以不可能有人进这楼中,以往甚至都鲜少有人来这里,是以所有人一开始并没有考虑会有人闯进山河楼,方才听肖弘轩一说,明皓琪这才发现,此时山河楼正门上果然少了几道镇压符,这镇压符一经贴上便不会轻易掉落,除非是有人进去时从门上撕下来的。 罗向环顾了一下四周,颤颤巍巍的问道,“你们有谁看到小九了?”像墨晗这么喜欢热闹的人,这种场合怎么会少了他,所以在罗向无数次在来人中寻找未果的时候,心里的那种不详的预感就越来越剧烈,况且现在正好刚刚过了子时没一会。 明皓琪心中一惊,一把将罗向扯过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严厉的问道,“罗向,你什么意思?”话出口后,明皓琪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的颤抖,一瞬间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罗向被明皓琪一问,心中更加不安了,结结巴巴道,“小…小九,可…可…能……”罗向话还没说完,从山河楼里突然传出一句怒喝声,“滚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眼前山河楼的大门再一次关上了。 钟炀看着大门关上前的那一抹白色衣摆,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罗向,你快去通知师父,剩下的人,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去。”说完后便也推门进入了山河楼。 ------------ 028 明皓琪受伤。  墨晗刚才的那一声呵斥丝毫没起到任何作用,虽然此时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看泉先脸上那骇人的笑容,墨晗可以想象到它现在一定又在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墨晗伸手将赵铖的耳朵捂上,然后低声唤了一声“小心”,方才掉落在脚边的剑登时飞到半空中,向泉先直直刺了过去。 泉先没料到半路还会飞出来一把剑,不过它却也没有太过惊慌,只见它侧身一躲,一只手试图想去抓小心的剑柄,怎奈小心速度很快,被泉先抓了个空后,剑锋一转又朝它飞了过去。 墨晗趁机飞起一脚踢向赵铖的小腿,这次赵铖的脚总算是能动弹了,但全身仍旧很是僵硬,墨晗狠了狠心,直接飞起一掌打在他的后颈处,把他拍晕了过去。 墨晗拖着赵铖刚走了没几步,另一边,泉先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再继续与小心去纠缠,瞬间飞了过来,堵在了墨晗他们身后的楼梯口处。 此时的墨晗身体背对着楼梯口,当下他只顾着想办法赶紧把赵铖拖下楼去,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泉先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墨晗还在拖着赵铖慢慢的向身后的楼梯口处移动,一抬头,突然发现泉先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而此时小心却朝着他的方向直直的刺了过来。 墨晗只觉得一股冷意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没有了听觉,但是他仍是感觉到了身后传来“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那种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吟声。 墨晗僵硬的转过头,一张近在咫尺令人作呕的脸毫无预兆的放大在了他的眼前,这个距离,墨晗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它惨白的獠牙上挂着的星星点点的血迹,与此同时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泉先抬起一只爪子快速的向墨晗的脖子袭去,墨晗急忙闪身,躲过一击。眼下这种情况,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墨晗做事向来不喜欢被动,只见他飞身直接向泉先的胸口踢去,这一脚,泉先没动半分,他却是被弹出了好几米之外。 这时泉先嘴里发出的声音由低沉的呜咽声渐渐开始变得刺耳起来,墨晗虽然听不到,但是他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微微的震动起来,连着地板传入到他的肢体。 这个时候,墨晗的耳边也开始出现了尖锐的轰鸣声,而他的身体像是不受他自己控制一样,开始一步一步的朝泉先走过去。 “墨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到墨晗的耳中,耳边的轰鸣声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墨晗顿时清醒过来。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飞起,一把剑利落的砍向了泉先伸过来的爪子,无问的剑芒在墨晗的眼前瞬间划过,毫不留情。 泉先躲避不及,一只爪子被无问连根斩断,“咕噜噜”滚落一边,只不过几乎是在一瞬间,那断掉的地方又重新长出了一只新的爪子,在泉先低头舔舐新生的那只爪子的间隙,墨晗急忙退到了一边。 墨晗看到来人,惊喜的叫了一声,“三师兄!” 明皓琪上下打量了一眼墨晗,目光触及到他胸前那五道深深的爪印时,心下一滞,关切的问道,“小晗,你没事吧?” 墨晗听不到明皓琪说的什么,只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胸前,嘴巴一张一合,满脸的担心,想到他可能是在问他胸前的伤势,于是墨晗扯着嗓子喊道,“我没事,……”墨晗话还没说完,那刚刚安静下来的泉先突然开始仰天长啸,一时之间,整个山河楼内外皆是充斥着它那刺耳的嚎叫声,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墨晗耳边又开始响起尖锐的轰鸣声。 “小晗,御剑!”突然墨晗耳边响起明皓琪低沉的声音,而这四个字是明皓琪用传音符传过来的。 墨晗立马唤过小心,飞身,上剑,动作一气呵成。小心稳稳的停在半空中,墨晗耳边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紧随明皓琪身后进来的钟炀在一楼便听到泉先凄厉的哀嚎声,于是直接纵身飞到二楼,正好看到御剑停在半空中的明皓琪和墨晗。 泉先还在不断的嚎叫,突然,他抬起一只爪子隔空扇向明皓琪和墨晗,这原本在海上能掀起惊涛骇浪的一掌虽然在陆上削弱了不少,但是足以将明皓琪和墨晗二人从空中掀飞。 墨晗在空中连打了几个滚,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好在明皓琪出手拉了他一把,将其拉至无问上,墨晗紧紧抓着明皓琪的胳膊,这才勉强没有狼狈的摔落下来。 明皓琪则趁势拿起飞在半空中的小心,,一剑刺向了泉先的胸膛。泉先被刺中后,身体微微晃了晃,接着发狂般的一声怒吼,将明皓琪连人带剑一起震飞了出去。 明皓琪的后背重重的撞上了身后的墙壁上,墨晗刚要过去,钟炀抢先一步扶住了将要倒地的明皓琪,低声问道,“阿珩,你没事吧?” 明皓琪看了看钟炀,又看向一脸担心的墨晗,此时他的脸色很苍白,嘴角已经有鲜血溢出,但是他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安慰道,“不要担心,我没事。” 明皓琪的这一剑正中泉先的心脏,而且这一剑他用了十足的功力,一剑贯穿它的胸膛,只听泉先一声怒吼后,声音也渐渐减弱了下来,踉踉跄跄的退到了一边。 墨晗惊讶的发现,泉先胸口被小心贯穿的伤口竟然没有再愈合,大量鲜血疯狂的涌了出来。 墨晗心道,“小心啊,小心,你不愧是在海底待了一千多年,对付这种在海上兴风作浪的邪物,还是你厉害!” 山河楼外,泉先刚刚尖锐的嚎叫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一时之间,几个守在门外的人似乎忘记了钟炀临走前的叮嘱,腿脚不听使唤的开始慢慢朝着山河楼的大门走去,林清风赶来时看到的正是他们要推门而入的这一幕。 罗向急道,“师父,怎么办?” 林清风走近那几个人,厉声道,“住手,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几个人听到林清风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看着林清风和此时正近在眼前的山河楼大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面面相觑。 “把听觉封住,在外面好好守着,不要掉以轻心。”林清风丢下一句话便推门进入了山河楼。 林清风刚一进门,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旋身飞到二楼,钟炀看到林清风后,急忙喊道,“师父!” 泉先的哀嚎声还在继续,林清风重新拿出两根铁链,明皓琪和钟炀同时起身飞过去一人接过一根,然后二人同时飞向泉先。 与此同时,林清风将一道镇压符抛向泉先,默念符咒,施以法力,泉先一时间被定在了原地,明皓琪和钟炀趁机立刻一人一侧用铁链紧紧锁住泉先的两只胳膊,三人将泉先逼至墙角,林清风转过头对不远处的墨晗喊了一声,“小晗,封喉。” 墨晗瞬间明白了林清风的意思,举起小心,运足灵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剑刺向了泉先的喉咙,下一秒,鲜血从泉先的喉咙处喷射了出来。 墨晗将剑拔出,殷红的鲜血随着小心的剑锋滴落下来,泉先挣扎了几下后,终是支撑不住,顺着身后的墙壁缓缓的滑落倒下,喉咙中那骇人的尖锐叫声顷刻间戛然而止。 此时,山河楼里一片寂静,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空气中只余下充斥在众人鼻间那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哗啦”一声,明皓琪松落手中禁锢泉先手臂的铁链,单膝跪地,整个人靠无问强撑着才堪堪立住,鲜血终是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胸前白色的凌云服上留下刺目的猩红。 “三师兄!” “阿珩!” “阿珩!” 墨晗急忙过去将他一把扶住,明皓琪顺势倒在墨晗怀中,他抬起头看了墨晗一眼,勉力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 林清风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明皓琪的伤势,正色道,“阿珩,你这伤虽然暂时无大碍,但是这泉先戾气重,极其阴毒,恐日后再生其他变故,回去后一定要认真休养,万不可有半点马虎。”接着,他转头对身旁的钟炀道,“焰平,你先扶阿珩回去。” 钟炀和墨晗一起将明皓琪扶起来,三人刚要走,只听林清风又道,“小晗,你留下。” 明皓琪急忙道,“师父,小晗他……” 明皓琪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他今天闯下多大的祸,他自己心里明白,你们谁都不要替他说情。”林清风清冷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墨晗见明皓琪此时一张脸如同白纸般没有一点血色,但是却依旧是满眼担忧的看着他,于是他低下头,低声道,“三师兄,你先回去吧。” 明皓琪看了看低头不再言语的墨晗,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了一句话,“小晗,听师父的话。”然后在钟炀的搀扶下离开了。 明皓琪和钟炀走后,林清风看着墨晗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你带上他,跟我回去。” 墨晗知道林清风说的他指的是谁,于是走过去默默的背起一直躺在楼梯边昏迷不醒的赵铖,默默的跟在林清风后面,三个人一起出了山河楼。 守在山河楼外面的罗向几人看到林清风和身上还背着一个人的墨晗一前一后的从里面出来,急忙走上前去,看到两人没什么大事,他们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却是没有人敢做声,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 刚才明皓琪离开时,曾嘱咐过罗向,让他盯着墨晗,一旦有什么事情立刻去告诉他。 林清风看了看身后的几人,道,“罗向,你们几个人进去收拾一下。” 罗向看了一眼墨晗,犹豫道,“师父……” “好了,你们快去吧。”林清风说完,又转身对身后的墨晗道,“小晗,我们走。” “是,师父。” ------------ 029 客栈里的尸体。  第二天,云中收徒大会上,林清风向众人宣布,“昨夜赵铖私闯云中禁楼,险些酿成大祸,他虽不是云中弟子,但是犯下如此大过决不可姑息,对此,云中最终决定除去赵铖此次在收徒大会上的名字,并且往后余生不得再入云中。”至于他闯禁楼做了什么事,险些酿成什么祸,还有什么其他人,林清风却是只字未提。只不过,那一年云中收徒大会之后的几天,明皓琪和墨晗却是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会上。 据传言说,那一年墨晗因犯了云中的禁忌被关在藏书阁抄了整整一年的经书,未离开过云中半步。而就在同一年,明皓琪却是也不知为何,整整一年都待在云中,同样也没有出去过。 那一年,云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曾发现那一夜后,有一个人同样没有再出现在云中的收徒大会上,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那个时候,都鲜少有人认识他。赵铖在大会上被除名有多轰动,他就消失的有多悄无声息。 越是久远的记忆,越是让人深刻,明皓琪不着痕迹的掩去眼底的那抹悲伤,重新看向远处那个趾高气昂的年轻人,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台下人群中一个悠闲的声音开口道,“这个简单呀,你若是想知道,可以强求一个试试呀,只怕是到时候你没那个本事哟!” 陈涛扭头看向说话的人,此时,他也认出了不远处人群中的言瑾,想到昨日饭馆的事,陈涛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你……”,揭穿言瑾与云中暗中勾结的话刚到嘴边,他转念一想,现在他无凭无据,说什么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于是他只能恶狠狠的盯着言瑾,冷声道,“你小子给我等着,我们走着瞧。” 钟炀听到言瑾方才的话后,心中一震,记忆中墨晗说这话时那不可一世的表情慢慢浮现了出来,眼前的人此时的神情与那时的墨晗一样,甚至连那不屑的语气都如出一辙,有那么一瞬间,钟炀甚至认为自己看到的人就是墨晗。 钟炀盯着言瑾看了好一会,直到众人都来到了璇霄丹台上,夜星辰上前点燃了指路香,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明皓琪也察觉到了钟炀异样的目光,却是并没有阻止,这本就是迟早会知道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况且,对于这些,明皓琪向来不在乎,他真正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言瑾忙着为刘一豪加油打气,并未注意到钟炀投向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晚上,言瑾特地找了一家豪华的酒楼订了一个雅间,美其名曰为刘一豪庆祝顺利通过收徒大会第一关。 饭间,刘一豪突然神秘兮兮的对言瑾道,“苏大哥,你知道我今天在甄仙石上看到谁的名字了吗?” 言瑾刚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正在琢磨着这酒的味道如此清淡,怎么就是比不上那故人归好喝,突然听到刘一豪这样问,于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谁呀?明皓琪吗?” 刘一豪听后,摇了摇头,然后又满脸期待的看向言念和田心。言念并不想猜,低下头不去看他,田心则是迟疑的看了看言瑾,欲言又止。 “猜猜看嘛?田心,你说。”刘一豪正在兴头上,怎会就此打住,而且他看田心的样子,似乎是知道点什么,于是直接点名问道。 “墨…墨晗?”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田心却是说的很费力很小心,好像是有所顾忌,不敢说出口。 这是言瑾来云中以来第二次听到墨晗这个名字了,昨天陈涛好像也提起过这个人。在言瑾的记忆中,他当然不认识什么墨晗,但是在苏子沐的记忆中对这个人却有那么点印象,大抵就是这个墨晗三百多年前也是云中的弟子,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杀了很多人,反正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苏子沐人生的前二十年光忙着自己如何能吃顿饱饭,如何能好好的活下去,对这些街头巷尾,茶馆酒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压根不感兴趣,能知道这么多也多亏他记性好,已经很不错了。 刘一豪看着田心,兴奋地说道,“正是他,当然我也看到明师叔的名字了,可是要说谁的名字最亮,墨晗还是稍胜一筹。” 言瑾今天在大会上也听说了有关甄仙石上名字光芒亮暗的缘由,此时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这墨晗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他不就是云中的弟子吗?看到他的名字有这么稀奇吗?话说他的名字真的比明皓琪的还要亮吗?” 刘一豪吃惊的看着言瑾,道,“苏大哥,你都来云中了,竟然不知道墨晗?” 言瑾来云中只是因为苏子沐要来,而他只是凑个热闹而已,对于刘一豪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言瑾无所谓的说道,“怎么,我应该知道他吗?他,很有名吗?” 刘一豪一听言瑾竟然不知道墨晗,于是把他以前在街头茶馆听来的有关于墨晗成为鬼主后归来屠城,大开杀戒,然后又被天下修仙人联合围剿,最后魂飞魄散的传闻对言瑾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这期间,言念和田心一直低头不语,只不过从刘一豪开始讲,言念就一直脸色阴沉,眉头紧锁,而田心的脸色同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刘一豪说完最后一个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拿起面前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道,“当然,这些也都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传来的,真真假假没人知道,这所有的真相估计也就只有墨晗自己知道了,不过,他早已经死了,现在身在何处没人知道。” 其实刘一豪说的很有道理,像墨晗如何成为的鬼主,而那些鬼又为什么愿意听从他的话,他那么厉害又怎么会魂飞魄散等等好多事情并没有人知道,现在传的这些估计也有好多是为了渲染气氛被说书人有意加进去的。 只不过刚才言瑾在听到刘一豪说到某些地方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好像他自己曾经也有过相同的经历似的,又或者像是听别人提起过,总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对于这些言瑾并未放在心上,也许是苏子沐曾经听过忘记了罢了。 刚刚刘一豪说过,墨晗成为鬼主后,手腕上系着一枚名为天下的铃铛,而正是这枚铃铛能号令百鬼,但是言瑾此时关心的却并不是这枚铃铛,而是系铃铛的那根线。 言瑾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处,那里戴着一枚珠子,而系着这枚珠子的线正是刘一豪刚刚提到过的那根线——魂牵绳,在郭城明皓琪将它送给了言瑾。 “一豪,三百多年前,那魂牵绳真的从世上消失了吗?”言瑾状似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却是十分紧张的看着刘一豪。 刘一豪被言瑾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先是一愣,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后,他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它了,也没听人再提起过。”说完后,刘一豪似是又想到什么,只见他一边仔细的思索,一边说道,“对了,据说还有那个什么,好像是叫时空漏,对,就是时空漏,那个也是从那时起就不见了。” “明皓琪一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改天一定要找时间好好的去问问他。” 言瑾一心想着要去找明皓琪弄清楚这魂牵绳的事,是以错过了刘一豪的后半段话。 只不过田心在听到“时空漏”三个字时,却是不自觉的看了言瑾一眼,见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匆匆低下了头,脸色变了变,眼睛却是微微潮湿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言瑾便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他披上衣服推开门便看到夜星辰从他门前匆匆走过去的背影,他的前面还有一个人,正是明皓琪。二人走得很快,言瑾急忙回去穿好衣服,与同样闻声出来的言念和刘一豪一起跟了过去。 明皓琪与夜星辰出了不渡,直接来到了云中的一家客栈,钟炀带着几个云中的弟子已经先一步来到了客栈,此时正在四下打量着眼前的这间房间。 明皓琪扫视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夜星辰在旁边急忙解释道,“三师叔,是这样的,今早天还没亮,有个人慌里慌张的来不渡说是他们客栈里死了一个人,而死者是来云中参加本次收徒大会的人,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便立刻来不渡告知了我们。” 明皓琪看了一下周围,所有的物品摆放整齐,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于是问道,“是谁发现的尸体?”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瑟瑟发抖的人,颤抖着声音道,“是我。” 钟炀早前已经简单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于是说道,“他是这家客栈的伙计,今早卯时初的时候过来敲门发现房间里面无人应答,推开门便看到这个人像现在这样躺在地上,那时已经死了。” 这时,那个伙计也渐渐的从早前的惊吓中缓过来了,于是断断续续的交代道,“住在这间客房的公子昨天夜里睡前突然找到我,给了我一锭银子,说是让我今早寅时去敲他的房门叫醒他,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也没跟我说,只是让我一定要去叫醒他。可是,我,我昨天夜里忙到很晚才睡,然后今早不小心起晚了,等我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了,我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人答应,我怕这位公子睡得太沉没听到,于是便打开房门,当时他就这样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剑,人已经死了,这房间里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动过。” 突然,夜星辰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咦”了一声道,“师父,三师叔,这人不是昨日在收徒大会上的那个人吗?” ------------ 030 陈涛之死。  明皓琪当然知道夜星辰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他方才进来时便已经认出他了,此时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云中收徒大会上挑事的陈涛,他的额头上还缠着昨日的纱布。 言瑾几人在这时也来到了客栈,他在门外听到夜星辰的话,于是在人群中探出头向房间里地上躺着的人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触及到那人额头上的纱布,于是立刻也明白了夜星辰刚刚所说的人是谁。 刘一豪看清地上躺着的人后,低呼一声,道,“苏大哥,那个人不是……”言瑾急忙伸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刘一豪接下来要说的话淹没在了他的指缝间。 言瑾向刘一豪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道,“嘘,小点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让人知道我们早前跟陈涛有过过节,肯定免不了很多麻烦!” 在得到刘一豪疯狂的点头和眼神暗示承诺后,言瑾才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言瑾他们并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在门外人群中暗暗的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钟炀道,“我记得这陈涛昨日已经通过了云中的仙门缘,即有仙门缘,可见他修仙的根基应该不差,而且昨天我特别注意过,他的修为和灵力虽不是上乘,但也不至于太低,现在……” 钟炀话还没说完,门外的人群突然被人粗鲁的扒拉开,房间里冲进来几个人。 “陈涛,陈涛,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其中一个人轻轻唤了几声陈涛的名字,见地上的人没有反应,不由得对房间里的人质问道, 另一人走过去探了探陈涛的鼻息,难以置信的问道,“陈涛……陈涛他死了吗?” 又一人道,“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涛怎么会死了呢?” “……”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刚刚冲进来这几个人杂乱的声音,质疑,愤怒,还有悲伤,闹哄哄的一片。 言瑾认出他们正是前几天与陈涛在一起的那几个人,于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稍微低了低头,将自己完全隐没在了人群中。 钟炀看着房间里乱成一片的几个人,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厉声道,“你们是谁?与死者是什么关系?”清冷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难以违抗的威严。 钟炀话音刚落,刚刚还闹哄哄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人道,“我们几个是跟陈涛一起来云中参加收徒大会的,昨天他还好好的,怎么今早突然就……就死了呢?” 钟炀问道,“你们昨天最后一次见到陈涛是在什么时候?” 另一人道,“昨天收徒大会结束后,我们几人一起吃了个饭,当时天色还早,于是我们便商量着先各自回去休息,等晚上再一起出去玩,结果昨天傍晚我来找陈涛的时候,他突然说他身体不舒服,所以也就没跟我们一起出去。” 自那几个人来后明皓琪便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他突然指着地上陈涛的尸体,开口道,“这把剑是陈涛的吗?” 经明皓琪一说,几个人纷纷看向陈涛胸口插的那把剑,明皓琪接着说道,“大家应该都看到了,这整个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看不到有任何阴邪之物作祟的迹象,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陈涛是被他胸口的那把剑一剑毙命的。” 其中一个人上前仔细看了一下那把剑,道,“这把剑的确是陈涛的剑,可是他怎么会被自己的剑杀死呢?一定是有人趁他不备时,夺了他的剑然后杀死了他。” “是他,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杀了陈涛。”突然,一个人指着房间门外的人群大声喊道。 言瑾刚才只想着自己不要被发现,却忘了身边的刘一豪,现在刘一豪被那几个人认出来了,他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明皓琪看着那个人指的方向,微微敛了神色,沉声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呵呵,一定是他们,前几天陈涛与他们几个人在茶馆起了冲突,陈涛额头上的伤就是被他们打的,没想到他们这么丧心病狂,竟然置他于死地。” “哎,哎,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了啊,是陈涛先出手打的我,我们才还手的,我们那是正当防卫,再者说,昨天大会后我们就再没见到过陈涛,怎么可能杀他呢?”言瑾走至人群前,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有明皓琪在,言瑾对眼下的情况并没有太过于担心。 此时那些人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他们一心认定是言瑾他们杀的陈涛,只见一个人拔出手中的剑,直指言瑾而去。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个茶杯,那人躲闪不及,握着剑的手背被茶杯狠狠的击中,他吃疼的松开手,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他捂着发红的手背,向茶杯飞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你……”,待那人看清方才出手之人后,口中叫骂的话终是生生憋了回去,但是眼神中却是满满的不服气。 明皓琪手中把玩着桌上的另一只茶杯,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公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在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嫌疑,这其中包括苏公子,包括我,当然,同样也包括你。况且你也并没有亲眼看到苏公子杀人,反而你方才的这番行为,不免让人怀疑是在着急掩饰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杀陈涛?” 明皓琪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说是你杀了陈涛,我只是在提醒你凡事切莫太过于冲动。” 那人没有再说话,只见他捡起地上的剑,忿忿的退到了一边,明皓琪方才的那句话哪里是一句提醒,而是一句在场所有人都听的十分明白的赤裸裸的警告。 言瑾既然已经站出来了,他也不继续藏着了,而且本来他心中也有一个很大的疑问,只见他转身看向刚刚那个伙计,伸手看似非常随意的指向几个位置,问道,“我说小哥,这里,这里,还有那里,我没猜错的话,这几个地方原先应该摆着花盆和瓷器等装饰品的,现在这些东西呢?”言瑾刚刚来的时候,路过这家客栈里其他几间开着门的房间,按理来说,同一家客栈每间房间里面的格局摆设应该基本都是一样的,并不会相差太大,但是刚才他一路走来,唯独眼前的这间房里原本摆放花盆和瓷器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那伙计此时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听到言瑾的话,用一副十分钦佩的眼神看着他,道,“公子,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这些地方原先的确是摆着几盆花和几个陶瓷花瓶的,只不过昨天下午不小心都打碎了,还是我亲自打扫的,因为这几天太忙,店里现在没有准备多余的花盆和瓷器,所以也就没来得及摆。” 言瑾听到伙计的回答,皱眉道,“不小心打碎了,谁打碎的?” 伙计道,“这件事说来也怪,昨天下午我经过陈公子房间时听到里面有激烈的争吵声,不过自始至终我听到的只有陈公子一个人的声音,倒像是…像是他自己在跟自己吵架。我不放心,敲门问了一句,不一会儿,陈公子便开门出来让我帮他打扫一下房间,我进来后看到房间里乱糟糟的,桌子椅子东倒西歪的,花盆和瓷器碎了一地,房间里面并没有其他人,而且除了陈公子之外我也没见到有什么其他人从他房间里面出来过。” 钟炀在看到言瑾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刚才听那伙计一说,此时他眉头更是紧紧的皱到了一起,于是冷声对房间里的人说道,“这件事情云中定会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完,他又看向言瑾,道,“另外,在事情查明前,跟这件事有关的人谁也不准离开云中。” 钟炀这话中的意思任谁都听的出来,言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大会第二日进行的师门缘结束后,言瑾依旧没有在不渡多待,跟刘一豪,言念和田心一起来到大街上,几人悠闲地四处溜达着。 言瑾脑海里一直在想着早晨发生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明皓琪是什么时候到来的,要不是刘一豪一直扯他的衣袖,此时言瑾恐怕已经撞到明皓琪身上了。 明皓琪就那么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他看着近在眉睫之内的那张俊脸,轻声开口道,“小赟,在想什么?” 言瑾急忙往后推了几步,刚才他与明皓琪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只要一抬头鼻尖直接就会碰到明皓琪的嘴唇上,而且明皓琪刚刚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言瑾抬起头,眼神四下躲闪着,有意无意的避开明皓琪的目光,磕磕巴巴的说道,“明…明皓琪,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明皓琪看言瑾始终不敢看向自己的窘迫样子,笑意不自觉爬上了眉梢,道,“我们出来四处看一下,正要回去。”随后又嘱咐道,“你们也不要玩得太晚,早点回去。” 刘一豪小心的看了一眼明皓琪身后的罗向,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问道,“明师叔,杀陈涛的凶手找到了吗?”不知怎的,刘一豪每一次看到罗向都会感到很紧张,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对明皓琪和钟炀他都没有如此小心过,唯独在罗向面前。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刘一豪很怕罗向。 言瑾这时才想起这事,于是也抬起头,看向明皓琪,等着他的回答。 明皓琪道,“还没有。” 刘一豪道,“明师叔,你说,他会不会是自杀啊?” 明皓琪刚要回答,突然看到言瑾身后站着一个衣着不凡的公子,此人身材矮小,刚刚一直站在几个人后面,再加上一直以来明皓琪的目光大多时候都停留在言瑾身上,所以适才并未注意到他。这个人明皓琪以前从未见过,也从未没听言瑾提起过他,于是迟疑的问道,“这位公子是?” ------------ 031 那片竹林。  言瑾转过头,弄清明皓琪问的是谁后,于是拉过身后的人,道,“忘了跟你介绍了,这是田心,是我前几天刚刚认识的朋友。”说完后,他又转头对田心道,“田心,这是明皓琪,你应该认识吧,今天还有昨天在不渡的璇霄丹台上我们都见到过他。” 田心看着明皓琪,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神中疏离而又冷漠,一改往日跟言瑾说话时的温声细语,只听她冷冷道,“当然认识,天下又有谁不认识云中的明皓琪呢!”冰冷的语气里充满着讽刺和不屑。 言瑾不知道田心为何对明皓琪这样的态度,但眼下气氛又如此尴尬,他急忙打圆场道,“明皓琪,田心平时人很谦虚温和的,她今天可能心情不好,你别见怪。” 明皓琪点头道,“无妨,小赟,没事的话,那我们先走了。”临走时,明皓琪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田心,发现她此时也正看着他,眼里满是怨恨。 明皓琪走后,一旁的刘一豪看着田心,担心的问道,“田心,你以前跟明师叔有过节吗?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可怕,你看明师叔的那眼神就像是他跟你有杀父之仇一样,吓死我了。” 田心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淡淡的丢下一句话,“差不多。” 言瑾听了田心的话,皱了皱眉,神色变得异常冷峻,道,“田心,我不管以前你跟明皓琪之间发生过什么,现在,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执意对他这种态度,那么抱歉了。” 田心十分委屈的看着言瑾,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颤抖着说道,“苏大哥,我……”声音里已然是有了哭意。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你们不好好的待在不渡,竟然还敢出来,正好,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我今天就要为陈涛报仇。” 言瑾看到不远处几个人正气势汹汹的向他们走过来,正是早前在客栈里的那帮人,转眼间,刚刚说话的那人已经拔剑向他们冲过来了。 言瑾一把拉过田心,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言念已经先一步飞了出去,和来人打了起来。 这些人都出自修仙世家,灵力修为都不低,而且从小习武,纵使言念再厉害,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人不时的挥剑朝言瑾和刘一豪这边刺过来,言瑾手中的折扇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奈何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 这时,其中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言瑾的身后,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剑向言瑾一直护在身后的田心刺了过去,情急之下,言瑾根本来不及出手制止,只能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田心身前。 另一边,言念也察觉到那人的意图了,当下也顾不得下手的轻重了,一脚狠狠的踢开眼前的几个人,纵身一跃,隔空一剑将刺向言瑾的那个人手中的剑挑落,纵使这样,言瑾的右边肩膀还是被划了一下,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划破的肩袖处已经有丝丝殷红的血迹渗了出来。 言念看着言瑾肩膀上伤口,担心的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言瑾紧咬牙关,安慰道,“没事,我没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言瑾此时心里却是疼的要死,他强忍着痛意,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言瑾手中的折扇再一次向那些人飞了过去,只不过刚才还只能堪堪抵挡对方攻击的小心,这一次在飞至半空中时却突然“噌”的一下打开了,那纸质的扇面此时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银光,如同一把利剑,只见它在那些人身边转了一圈后,眨眼间又飞回到了言瑾的手中。而这时,只听“当啷、当啷……”十几声声响,那些人手中的剑竟然一瞬间都纷纷落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捂着方才持剑手手腕开始痛苦的嚎叫。 田心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着痕迹的隐去了方才眼底升腾起来的一抹杀意,她倾身扶着言瑾,眼神依旧很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些此刻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小人。 言瑾揣回小心,轻轻踢了踢身边的刘一豪一脚,小声道,“一豪,快跑。”说完,他拉起田心和言念,和刘一豪一起一路狂奔起来。 “停停停,我跑不动了,歇一下,我们先歇一下……”一阵狂奔后,言瑾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他先是向身后的方向看了看,见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 刘一豪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这些人可真是阴魂不散,苏大哥,你肩上的伤没事吧?” 刚刚只顾着逃命,言瑾完全忘了肩上还有伤,现在经刘一豪这么一提醒,他登时觉得右肩上传来火辣辣的烧灼感。 田心看着言瑾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轻声道,“苏大哥,这里离我住的客栈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赶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言瑾想了想,道,“阿念,我跟一豪先回不渡,你负责把田心安全的送回到客栈。” “是,公子。”言念答应了一声,转身朝田心住的客栈的方向走去。 田心看了言瑾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默默的跟在言念身后一起离开了。 回到不渡后,言瑾一只脚刚迈进屋,正好碰上阿音从里面的房间出来。看到言瑾,阿音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过来,眼睛盯着他肩上的伤口,口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言瑾看着阿音满脸着急的样子,安慰道,“阿音,哥哥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 阿音像是并没有听到言瑾的话,只见他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掌,像是安抚小孩子一般,轻柔的放在了言瑾肩膀的伤口处。 一开始,言瑾看到阿音这番幼稚的举动,还觉得挺好笑的,心道,“到底是个小孩子,以为这样就不会疼了吧。”可是,没过多久,言瑾就察觉出了不同,此时阿音伏在他伤口上的那只手凉凉的,连带着手掌下受伤的地方也一起凉爽起来,痒痒的,麻麻的,总之非但没了之前那般火烧火燎的疼痛感反而还特别舒服。 过了一会儿,阿音收回了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言瑾,脸上完全没了刚才那般慌乱焦急的神情,眼神中蔓延出了浓浓笑意。 言瑾转头看向刚才阿音手放在的地方,那里的伤口竟然不见了,竟然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而且一点儿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要不是衣服上还留有一道被剑划破的痕迹,言瑾都不敢确定他刚才是否真的受过伤。 言瑾摸了摸阿音的头发,惊喜道,“阿音,谢谢你。” 一旁的刘一豪目睹了这整个事情的经过,惊讶极了,他走过去,牵起阿音的一只手,撒娇道,“阿音,你这法术好厉害呀,教教一豪哥哥好不好?” 阿音挣开刘一豪的手,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后来又摇头。刘一豪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笑道,“阿音,你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阿音的修复术是天生的,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教你。” 言瑾抬起头,看到明皓琪站在距离他们几步之外的地方,此时眼睛注视着他们这边,也不知道已经在那边站了多长时间了。 刘一豪本来也不是真心想学,刚才也只是故意逗着阿音玩而已,听到明皓琪这么一说,虽然心中很是好奇,但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不再胡乱言语。 言瑾看到明皓琪,突然想起下午那尴尬的一幕,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脸颊上似乎又感受到了明皓琪那暖暖痒痒的气息,不知为何,此刻他突然感觉浑身异常的燥热起来。 言瑾使劲扯了扯领口的位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自然的笑道,“哎呀,明皓琪,你在呀,我正要找你呢!” 明皓琪将言瑾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于是也笑道,“是吗?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你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言瑾还是第一次进明皓琪的房间,他原想着明皓琪在云中辈分地位都不低,住的房间一定也很豪华,可是等他进到房间以后才发现,明皓琪这里只不过是比他们住的房间大了一点,装饰摆设都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这间房间里除了南北有窗户外,西面的墙壁上竟也有一扇窗户,而且这扇窗户比这里其他的任何一扇窗户都要大,咋一看,在整个房间里显得很是不搭。 言瑾走到那扇窗前,伸出手,好奇的问道,“明皓琪,你干嘛要在这里开扇窗户啊?看起来多……”“突兀”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便硬生生的停住了,因为不再需要明皓琪解释,言瑾自己已经从窗外得到了答案。 在言瑾站的这个位置,通过这面窗户,可以看到窗外不远处的山上有一片竹林,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竹林上,将平日里翠绿的竹叶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微风吹过,竹叶沙沙摇摆作响,似是月光下平静的海面,又似是晨曦中安睡的荒漠,非常的赏心悦目,让所见之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言瑾生平第一次有了一见倾心的感觉,却不是对一个女孩子,而是对一片夕阳下的竹林。 落日余晖下的竹林虽然美好,但是却是转瞬即逝,很难去被人发现。 言瑾由衷的感叹道,“哇,好美呀!明皓琪,那边是什么地方呀?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么漂亮的地方的?” 明皓琪走到窗前,与言瑾并肩而立,看着远处那片金色的竹林,温声道,“那边是不渡的后山,这不是我发现的,是…是我一个…一个朋友无意间发现的。”说到最后,明皓琪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心心念念了三百多年的人,他在心中藏了三百多年的人,此时二人再一次并肩站在这扇窗前,一如当年,这种感觉真好。 美景在前且短暂,言瑾此时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眼前的这片金竹林上,完全没有发现明皓琪语气的细微改变。 言瑾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他像是发现什么似的,道,“明皓琪,我怎么觉得这片竹林这么眼熟呢?我总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看得越久言瑾越确信他以前一定见过这片竹林,“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 032 第二个死者。  突然,言瑾将手伸进了怀里,随后从那里面摸出了一把折扇,他匆忙的将折扇打开,将它举起在眼前,他看了一眼扇面,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这片竹林,来回几次,慢慢的扇面上的画中的那片竹林与眼前的这片竹林竟然不可思议的重叠了起来,只不过墨色作的画缺少了夕阳余晖为竹林染上的那抹淡淡的金色,也许这也正是这片竹林平日里原本的模样。 而此时言瑾手中的正是他一直以来用来防身的那把折扇——小心。 言瑾看着扇面上的水墨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拍了拍身旁的人,惊奇道,“明皓琪,明皓琪,你快看,快看!我就说我曾经见过,这扇面上的竹林和你们这里的这片竹林简直一模一样,我觉得这压根儿就是同一片竹林吧!” 其实早在郭城明皓琪第一次拿到这把折扇的时候就早已经发现了,而且当时夜星辰也曾提过,只不过那时让言瑾给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 明皓琪注视着眼前的扇面上的这幅画,不渡后山的这片竹林几百年都未曾变过,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画上的竹林就是此刻他们眼前的这一片,而且不光如此,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幅画应该还是出自他之手。 明皓琪之所以说应该是出自他之手,而不是肯定是出自他之手,是因为在明皓琪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画过这样的一幅画,更何况自从墨晗死后,这扇窗户就再也没有开过,今日言瑾被打开,这还是三百多年来第一次。但是这幅画又确实是他画的,当日明皓琪在郭城时未来得及细看这扇面便被言瑾把扇子拿了回去,方才再看时,他很容易的便在扇面的最右下方的一棵竹节旁找到了一个极其细小的字,虽然很不起眼,但是他却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个“珩”字。 明皓琪作画有个习惯,他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字画在画中,作为画中的一部分,若非他指出,一般很难被人发现。 心中虽思绪万千,但恐言瑾生出不必要的烦恼,明皓琪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况且,既然这扇面是他画的,那么这扇子就一定不会伤害言瑾,而且言瑾似乎很宝贝这把扇子,思及此,明皓琪道,“也许是有人曾经在不渡看到过这片竹林后画下的也不一定,后被有心人做成扇面,碰巧又到了你手里,你不必太过在意。” 听到明皓琪的话,言瑾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道士,当年这把折扇是一个道士送给苏子沐的,难道说那个道士跟云中有关系。不过这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现在言瑾连那道士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况且他终归不是苏子沐,他该如何开口去问,以何身份去问。而且方才看明皓琪的反应,也并不像是知道这折扇来历的样子,于是言瑾放弃了继续再追问下去,只是与明皓琪并肩站在窗前,静静的欣赏着今日份最后一刻的金色竹林。 此时明皓琪似乎与言瑾的想法一样,一时之间,二人都不再言语,金色的夕阳下,时光好像突然间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的那无数个傍晚,那时的窗前也时常会出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含笑的眼中倒影着眼前那片竹林的金色光芒,而另一个身影含情的眼中却始终只有眼前之人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这是他在不渡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这是他唯一不愿压抑想要去放肆内心真实感情的时刻。 突然,言瑾听到身旁的人开口道,“小赟,这事你为什么没有对我说?” 言瑾全部心思还在那片竹林上,一时之间对明皓突然开口的问题有点接不上,想了半天,忽然想到明皓琪问的可能是今天他受伤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于是急忙解释道,“这件事我没想瞒着你呀,这不是没来得及嘛,我刚才说过我正要找你的,只不过是先碰到了阿音,然后就……” 未及言瑾把话说完,只听明皓琪又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不是这件事情,那是哪件?田心的事情我下午都说了,再余下的我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了呀!”言瑾苦苦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什么事了,于是索性不想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明皓琪,脸上写满无辜还有……无赖。 明皓琪看着言瑾这副模样,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估计让言瑾自己说出来是不可能的了,窗外的竹林,夕阳余晖已经渐渐褪去,金色光芒下那原本郁郁葱葱的青翠此时也很是让人心动。 明皓琪收回视线,温柔的注视着言瑾,轻声道,“小赟,你在茶馆被打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言瑾一愣,心里面突然出现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很陌生又很熟悉,总之这种感觉很好,他很喜欢,因为这种美妙的感觉连带着他脸上笑容都越发的灿烂起来。 言瑾斜倚着身后的窗框眼含笑意的看着明皓琪,道,“这件事呀,你不说我早忘了,早前在茶馆那个陈涛是用茶杯打过我,不过当时被阿念半路截住了,反倒是他,自身修为不济,反而被阿念扔回去的茶杯打破了额头,这你也看到了。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反正他人都已经死了。” 言瑾说完后,明皓琪没有再说话,这次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窗外夜色降临,一轮弯弯的新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悬在了半空中,言瑾只听明皓琪轻叹了一声,片刻后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低声呢喃了一句,“小赟,答应我,以后任何事情都不要瞒着我,好吗?”他的声音很小,小到言瑾虽与他并肩而立,但是却也只是刚刚好能听清他说什么,不知为何,言瑾却是从他方才话中的字里行间里听出了浓浓的悲伤和乞求。 言瑾虽然离明皓琪很近,但却是始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虽然这样,言瑾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一声,“好。” 第三天的云中收徒大会上,刘一豪顺利的通过了师徒缘的考验,而且更幸运的是,与他结缘的师父竟然是罗向,这样一来,刘一豪刚进云中便直接与夜星辰、许锦年等人成了同辈弟子。 钟炀刚刚宣布完今年云中新入弟子的名单,突然璇霄丹台下人群中发出一个凄厉的声音,“我错了,我不想死,我……”话没说完,只见那人突然拔出手中的剑,一剑刺入自己的心脏,锋利的剑刃瞬间没入胸膛,下一秒剑尖穿透身体从后背贯穿而出,转眼间,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口中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整个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好多人都没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最先反应过来的明皓琪和钟炀也只能在距离那人几步之遥时,眼睁睁的看着他倒下,什么都来不及做。 钟炀急忙上前,伸手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然后转身对明皓琪摇了摇头,道,“人已经死了。” 一时之间,人群中像是炸开了锅,议论声一片。 明皓琪对这个人也有点印象,昨天早晨他在客栈里见过这个人,他其中一只手的手背上还有明皓琪用茶杯打过的淤青,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向言瑾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言瑾此时正好也在向这边张望,不过却不是在看明皓琪。 此时只见言瑾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看样子他似乎也认出了这个人。 方才趁着乱哄哄的间隙,言瑾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发现这个人他竟又认识。死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大街上刺了他肩膀一剑的那个人。言瑾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边肩膀,虽然那里现在已经没有伤了,但是想起那人当时拿剑刺向田心时那恶狠狠的模样,他仍是心有余悸。 明皓琪又看向言瑾身后,那个叫田心的人也在,只不过此时她却是一脸冷冷的看着这边,意识到明皓琪在看她,也丝毫没有想要去收敛一下眼中的那抹狠意。 钟炀巡视了一眼四周喧闹的人群,开口道,“今日在我云中收徒大会上发生如此之事,实属不幸,方才这位公子的举动,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实乃自杀而死,背后之事虽不甚清楚,但还请大家口下慎言,还死者一份清净,以示尊重。” 接着钟炀唤来人将尸体抬走,简单交代了夜星辰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阿珩,你看出什么了吗?”一进门,钟炀便开口问道。 明皓琪现在也不敢确定心中所想,只能摇头道,“不知道,刚刚那个人是在我们眼前自杀的,也并没有邪祟附体或者是在背后操控的迹象,如果不是他自杀前说的那句话,倒真的像是单纯的想要自杀。” 钟炀更是几乎确定了那个人不是自杀,方才他在璇霄丹台上所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一番托词罢了,而且肯定会有人不相信,他之所以匆匆离开也是为了避免再有人问起,想来钟炀何时像今日这样如此狼狈过! 钟炀道,“现在看来,陈涛也极有可能就是这样死的,现在我们连凶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就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可见这凶手一定不简单。不过现在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他是冲着我们云中来的。” 明皓琪没有说话,如果真的是它的话,也难怪他当年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原来它没有丢失,而是来到了这里。 ------------ 033 时空漏。  半夜时分,清冷的月色下,静谧的庭院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她静静的站在院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她似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见她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继而又忽的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她终是没有再向前走一步,只是站在原地,却也没有离去半步。 黑影默默的盯着不远处那间房间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此时她与房间里的人虽然仅仅只是一门之隔,但是谁能知道,他与她之间,却是跨越了三百多年的时空。 房间里,明皓琪早已有所察觉,他来到门前,打开房门,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那黑影听到明皓琪的话后,转过头,黑暗中清秀的脸庞上露出邪魅的笑容,只听她讥诮的说道,“呵呵,是呀,明皓琪,我来了,我来为他报仇了。”说完,那道黑色的身影瞬时化作一道红色的光朝明皓琪的方向飞了过去,竟是没有半分怯懦和犹豫。 明皓琪微微侧身,退后几步,那道黑影却是步步紧逼,挟带着一阵疾风倾身而来。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二人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占了上乘,也没人落了下风,不过这期间明皓琪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只是一味的躲闪躲。 钟炀等人闻声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的这一幕。 钟炀看着眼前这道泛着红光的黑影,厉声道,“你是谁?” 那黑影闻言,缓缓的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只见刚才还是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影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人,那人身材矮小,穿着打扮十分考究,只不过现在的她是一身女装的打扮。 明皓琪看清那人的面容后,说道,“真的是你,田心。” 此时,田心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冰冷的视线扫过周围所有的人,语气里充满戾气,只听她道,“是我又怎么样?今晚我就要为他报仇,我要让你们整个云中都为他陪葬。” 她话音刚落,众人发现他们四周的景象竟然开始慢慢的发生了变化,日出日落,斗转星移,转眼间四季已经交替了数次。 田心看着此时仍然是镇定自若的明皓琪,心中顿生恼怒,不过很快她的嘴角却是牵起一抹嗜血的微笑,只见她轻轻一抬手,不远处的一个大花盆便直冲着明皓琪的方向飞了过去。 言瑾半夜时突然惊醒,方才睡梦中似乎有人在说话,那个人声音他很熟悉,却到底是想不起在究竟哪里听到过。于是他鬼使神差的想要过去看一下,结果刚一抬脚,他便醒了过来,整个人差一点从床上掉下去。就在言瑾刚才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门外突然有红光闪过,他此时也顾不上那个奇怪的梦境了,急忙起身下床,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 房间的门刚一打开,言瑾看到的便是一个大花盆直冲着明皓琪砸去的场景,那一刹那,他想都没想,直接冲了过去,挡在了明皓琪身前。 等田心看到言瑾冲过去的时候,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而明皓琪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过来,等他意识到身前的人是言瑾想要伸手拉回他的时候,那花盆已经来到了言瑾的眼前。 这时的言瑾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了眼睛,也许这也只是一种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反应。 就在花盆触到言瑾鼻尖的那一瞬间,突然,从他的胸前发出一道金光,竟将那只百余斤的大花盆生生的挡飞出去,只听“嘭”的一声,花盆在空中炸碎开来,四分五裂的残片碎了一地。 周围变幻的景象一下子又回到了刚才的样子,田心呆呆的看着言瑾,微微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轻轻的吐出三个字,“晗公子……” 言瑾刚刚捡回来一条命,余魂未定,是以并没有听清田心说的什么。 明皓琪一把将言瑾拉至身边,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小赟,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直到此时,言瑾才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开始渐渐的有了温度,耳边听到明皓琪的声音,他抬起头,用颤抖着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明皓琪放在他肩上的手,深吸一口气,虽然脸色依旧很苍白,但他却是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道,“我没事。”下一秒,言瑾目光转向田心,语气却是变得有些凌厉起来,道,“田心,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钟炀冷眼看着言瑾,刚才田心的那声“晗公子”虽然言瑾没听到,但是他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他握紧手中的冰凛剑,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罗向显然也听到了田心方才的话,问道,“你到底是谁?” 钟炀冷笑了一声,道,“这世上能不受时间的束缚,任意穿行于时空之中的能有谁?” 罗向看了一眼田心,想起方才周围景象的四季交替,真如白驹过隙般,眨眼间他们不知道已经到了哪一个时空,惊道,“难道是时…时空漏?它不是在三百多年前凭空消失了吗?” 钟炀盯着田心,冷冷的说道,“不错,它的确是在三百多年前的那个时空凭空消失了,只不过它是来到了三百多年以后的这个时空里而已。我说的没错吧,田心姑娘,哦,不对,我应该叫你时空漏吧!” 三百多年前,上千年仙界古物时空漏择鬼主墨晗为主这一事曾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只不过当时它虽然跟了墨晗,但墨晗却是从未用它害过人,渐渐的这件事情便也淡了下来。后来鬼主墨晗死后,当人们再一次想起时空漏的时候,却已经寻不到它的踪迹。 得知田心真的是时空漏后,罗向突然道,“你,你知道当年三师兄找了你多久吗?”刚才她对明皓琪招招致命,若不是言瑾及时出现,恐怕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另一个时空,只能等死了。她若是真如她口中说的要为墨晗报仇,那它为什么要去杀明皓琪呢! 田心哂笑道,“找我?找到我,然后毁了我吗?” 罗向急忙道,“找到你,当然去救小九啊!” 当年,墨晗魂飞魄散后,明皓琪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时空漏,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回到过去,不管是一年前,两年前,还是十年前,只要能阻止墨晗的死,其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三百多年前,那一日宋昱凌来云中,他看着往日里那个从容不迫,温润如玉的明珩现如今却是一副失魂落魄,颓废的样子,不免心疼道,“阿珩,你想过如果你找到了时光漏,一旦启用了它,救回了小晗,你自己会怎么样吗?”那年,也是宋昱凌三百多年前最后一次在云中见到明皓琪。 罗向至今还记得那时明皓琪听到宋昱凌的话后脸上的那种神情,他竟然笑了,笑的不能自已。只不过那是一种毫无灵魂的笑容,笑意还未达眼底,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最后,他终是停了下来,道,“会死吗?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能救回小晗,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想来,所谓的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便是如此吧。 时空漏虽能任意穿行于时空之中,可是一旦同一个时空中出现了不同时空里的同一个人,那么只有两种结局,二者必有一人死或者都死,因为一个时空中不允许两个相同的活人存在。但是无论哪一个死,活下来的人最终都活不过他最后出现在的时空的那一刻。时空漏虽然不受时间的束缚,但是生命却无法挣脱时间的枷锁,它必须遵循于时间赋予它的生老病死。 田心听到罗向的话,微微怔住了,这时只听钟炀问道,“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客栈伙计曾说过,陈涛死的前一天他在陈涛房间外听到他自己与自己吵架的声音,按照伙计后来说的,他们应该还动过手,但是陈涛的房间里自始至终却是只有他一个人,后来陈涛让客栈伙计在寅时叫醒他,可见他已经知道那个时候会有事情发生。 田心眼神中微微有些不屑,道,“杀他们哪里用得着我亲自动手,你都亲眼看见了,他们是自杀的,况且,他们也该死。”时空漏这一生,只倾慕过一个人,它称他为晗公子,它曾经发过誓,凡是伤害他的人,它绝不会轻饶。 那个下午,陈涛发现了第二天寅时的自己竟然来到了他的时空,惊疑之余,他先一步想到了是时空漏在背后搞鬼,为了活命,他毫不留情的将第二天的自己杀掉了,那一夜他试尽了所有的办法,怎奈这原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随着未来的那个陈涛的消失,陈涛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尽管万般不愿意,但是陈涛最终仍是以自己杀死自己的死法不甘而死。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是被自己的剑杀死的了,后来死去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如此。田心并没有撒谎,说到底,他们的确算的上是自杀的。 田心转过头,看向言瑾,那一刻,她的嘴角不觉得扬了起来,连同眉眼也变得温柔了许多,脸上竟露出少女般的动人的微笑,她曾经亲眼看着他无数次的魂飞魄散,在那个时空中无数次的永远的消失,为了找到他,她跨越了三百多年的时空,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他终于回来找她了。 ------------ 034 再见,田心。  他们面前的这个姑娘温柔恬静,看上去特别讨人欢喜,言瑾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和一个冷冰冰的杀人沙漏联系起来,而且此时看着她满脸天真的对着他微笑,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不谙世事,没有城府。 想到这里,言瑾的语气不由得也变得温和了起来,只听他柔声道,“田心,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如试着去放手,你的执念也许会让你牵挂的那个人感到很辛苦,无法安心的离去。我明白那个人对你肯定很重要,我相信你对他同样也很特别,不然,他怎会给你取一个如此美好寓意的名字。如果我是你心中一直挂念的那个人的话,我一定不会想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言瑾自己先是微微有些发愣,他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如此深情的话,刚才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说了出来。而且,不知为何,言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日田心对他说起为她取名字那人时脸上的那种神情,有爱慕,有心疼,有不舍,有悲伤,想来眼下她所做的一切定是与那人有关。话说完后,言瑾有些后悔起来,若田心心中之人不是那个人的话,那他岂不是帮倒忙了嘛。 田心静静地站在原地,在言瑾说话的过程中并没有任何的动作,自始至终只是微笑着注视着他,而自她刚才看见言瑾的那一刻起,眼眶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言瑾最后一句话说完后,田心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泪眼中,她望着几步之外那个模糊的身影,三百多年前,她在时空中来来回回无数次,只为能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生命中最痛苦的那段时光。那一年初见时,他给了她一个名字,往后的岁月,她愿为他倾尽一切,所以他希望她做的,她一定会答应,一如三百多年前那样。 明皓琪走向前,与言瑾并肩而立,他看着面前泪眼朦胧的姑娘,轻声道,“田心,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很好,所以你我都是时候应该得到解脱了,况且,你从来不曾亏欠过他,这个世上,亏欠他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而已。” 田心低下头,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哑声道,“晗…苏大哥,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对于田心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言瑾却是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最终他发现除了不能回到他原本的地方,现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他都非常满意。 言瑾点了点头,道,“我认为现在这样就很好。” 听到言瑾的话,田心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她抬起头,深深的看了言瑾一眼,眼中有不舍,有留恋,更多的是一种释然。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而此时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灿烂,她注视着言瑾的眼睛,道,“苏大哥,你现在很好,我就安心了,还有…明皓琪,谢谢你。”谢谢你这三百多年来对他的不离不弃,让我知道这世上至少还会有人像我这样惦念着他,牵挂着他,心疼着他。其实就在刚才罗向说完明皓琪找时空漏是为了救墨晗后,她便将这三百多年来有关于明皓琪的所有一切都已经一一看过了。 言瑾刚要开口,他突然发现田心整个人竟然开始渐渐的变得透明了起来,不知为何,他胸膛里那颗自来到他身体里就一直都很听话安分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竟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言瑾不自觉的弯下了腰,双手紧紧捂着心口的位,眼睛却始终是看着田心。 明皓琪看着那个愈渐模糊的身影,在心中轻轻说道,“田心,该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在我不在他身边的那段岁月里,谢谢你相信他,谢谢你不畏世俗的眼光,毅然决然的选择留在他身边陪伴他。” “田心……”言瑾口中无意识的叫了一声田心的名字,踉跄着跑过去伸手想要去抱住她,可是他却是一下子扑了一个空,此时他已经无法再触摸到她了。言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心在他面前越来越透明,直至完全消失不见,而最后在她方才站的地方只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沙漏。 言瑾走过去弯腰将沙漏拾了起来,手中的沙漏很精致,材质一看就很珍贵,细碎的沙子在漏中缓缓的流动着,同样也昭示着时间在不断的流逝,在月光映照下,言瑾手心中小小的沙漏泛着灿烂的光芒。 罗向看着言瑾,在一旁难以置信的喊道,“小…小九?” 言瑾朝罗向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有些不解,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不过,言瑾也并没多想,转身走回到明皓琪的身边,然后将他手中的沙漏递向明皓琪,道,“现在该怎么办?” 明皓琪并没有伸手去接时空漏,只道,“你收着吧,它应该也想留在你的身边。” 听到明皓琪的话,言瑾也并没有拒绝,而是小心的将沙漏揣进了怀里。 此时,方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钟炀突然走到言瑾的身前,他看了一眼明皓琪,然后双眼正视着言瑾的眼睛,冰冷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温度,只听他道,“不要妄想去害人,过了今夜,这辈子我不再亏欠你了。” 言瑾满脸疑问,他实在是听不懂钟炀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钟炀的这个居高临下的语气莫名的让他很不舒服,于是言瑾反驳道,“我苏子沐从没想过要去害人,而且,一辈子这么长,你千万可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会欠我呢?” 钟炀转过身只给言瑾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走出很远的一段路后,只听他突然大声说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罗向跟在钟炀身后,终是忍不住再一次转身看向言瑾,距离这么远,虽然已经看的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月光下那个身影他却是如此的熟悉。罗向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一日墨晗留给他的那个孤寂的背影,虽然那并不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但是那却是他的小九留给他的最后一个背影。从那以后,云中再无墨晗,而罗向也弄丢了他的小九。 “小赟,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明皓琪留下一句话,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这一次言瑾却是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这一次却并非是因为时空漏,他承认对于田心的离开他很难过,但是最后她却是还留在他的身边,虽然是以沙漏的样子,但是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眼下有一件让他更加措手不及头疼的事情。现在言瑾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翻来覆去的都是明皓琪的音容笑貌。 “我明明很怕死呀,怎么刚才就头脑发热不自量力的想要去为明皓琪挡下那个大花盆呢,他可是有灵力的,还会怕区区一个花盆不成。而且,我最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如此在乎一个男人,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到他,我难道是喜欢上他了吗?虽然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明明是喜欢女人的呀。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是苏子沐还是我换来的这颗心脏,他们二者中不会有一个人是同性恋吧?” 翻来覆去大半夜,言瑾也没有想出个答案,他不知道明天该如何去面对明皓琪,以后该怎么跟他相处,如果他的这种心思被明皓琪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该不会杀了我吧?不会的,像明皓琪这样温文尔雅的人,顶多是以后不再搭理我了而已,可是,他又对我那么好,肯定不会不搭理我,对了,他该不会也有那么点喜欢我吧……” 言瑾使劲拍了自己一巴掌,及时打断了自己的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一把将身上的被子扯过头顶,把自己完全包裹在了被子里。 房间里,明皓琪静静的坐在桌前,虽然钟炀已经不再追究时空漏杀人之事,但是云中终归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且,方才明皓琪离开时感到言瑾的很不对劲,不是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言瑾好像一直在躲着他的目光,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言瑾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胡乱抓了一把蓬乱的头发,跳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去隔壁叫醒言念,二人趁着夜色悄悄溜之大吉了。 二人一路向东,天光大亮之时,他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此时也已经距离云中很远了。 二人在一条小河边歇息时,言瑾摸了摸言念的头,笑道,“阿念,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选择半夜……嗯……半夜离开云中呢?”言瑾斟酌了许久,终是没有把“逃走”这二字说出口。 言念道,“公子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公子什么时候走,阿念就什么时候走!公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公子去哪里,阿念就去哪里!” 言瑾笑道,“阿念,你这是在说绕口令吗?哎,可惜一豪现在已经是云中的弟子了,不能随随便便的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公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言瑾一把搂过言念的肩膀,边走边说道,“还是我的阿念好,走,哥哥带你浪迹天涯去。” ------------ 番外1:阿音(1)  鬼主墨晗魂飞魄散后的第一年,那一年云中的冬天来的特别早,满山遍野的树木枝头上的黄叶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褪去,漫天的雪花却是先一步纷纷洒洒的飘向了大地。 同样还是鬼主墨晗魂飞魄散的第一年,那一年云中的雪特别大,整个冬天云中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几乎没有放晴过。大街上经常是好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沿街的小商铺也不再像往常那般正常的规律营业。小饭馆里常常是关系好的几个哥儿们聚在一起,几个人烫一壶热酒,要几个小菜,围坐在一桌上,东拉西扯的度过冬日里大雪封山的闲暇无聊时光。 当春日里的暖阳终于拨开层层乌云,将第一缕阳光洒向云中的大地时,整个云中却依旧是在一片银妆素裹之中。 明皓琪轻轻推开房门,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出过房间了,四下里白茫茫的雪光晃得他微微有些睁不开眼,院里昨日才刚被人清扫干净,夜里又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明皓琪抬手微微遮了一下眼睛,久违了一整个冬日的阳光斜斜的映照在他的脸上,暖意融融的,“看来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他在心中低叹一句,转身掩上房门,迎着初春的暖阳,向院中走去。 明皓琪走了没有几步,便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在了院里不远处的那颗芙蓉树下,此时光秃秃的芙蓉树底下正安静的躺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婴孩。 明皓琪快步来至树下,俯身伸手将孩子抱在怀中,怀里的孩子看起来还没有满月,一双眼睛却是睁的大大的,骨碌碌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明皓琪,丝毫没有怕生的样子。 虽然此时屋外很冷,这孩子在雪地里又不知已经呆了多长时间了,但是他的身体却并没有明皓琪想象中的那般冰冷,不过纵使这样,明皓琪还是扯开自己的衣服轻轻的包裹住他,转身匆匆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明皓琪先将孩子放到了床上,然后拿过被子又重新将他裹的严严实实。 明皓琪细细的打量着床上的孩子,他看起来与普通人家的孩子并无二异,但是不知为何,从刚才起,明皓琪就一直感觉少了点什么,但是他也说不上到底是少了什么。他轻轻走近床前,此时正吸吮着手指的小孩子看到他,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时,明皓琪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这个孩子似乎自刚才他在树下发现他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一直都是不哭不闹,十分的安静,而现在即使他在笑,也是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过。方才若不是明皓琪出门,这孩子也许会一直这样不声不响的躺在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其实,就连明皓琪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在树下到底又躺了多久了。 阿音是个哑巴,从来没有开口讲过话,他不说话并不是因为听不到,而是因为他出生时便没有舌头,所以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不过虽然阿音不能说话,但他却极聪明,什么事情看一遍就会,会了便永远不会忘记,是真正的过目不忘的本事。 整个云中没有人知道阿音的身世,也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何会出现在不渡,但是阿音心中却很清楚,他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要等待的人,尽管岁月很漫长,但是他们却无怨无悔。 阿音在明皓琪身边的第十年,也是他来到云中的第十个年头。 这十年里他整日待在明皓琪身边,从未出过这座院子,明皓琪教会了他写字,画画,御剑,修仙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但是却始终没有教会他说话。 那一日,阿音一个人坐在院里的芙蓉树下,这个季节,正值芙蓉花开的时候,昨夜里一场骤雨打落了一树的繁花,清晨芙蓉花落了一地,阿音此时坐在树下,背倚着芙蓉树,鼻翼间充斥着都是花香的甜蜜味道。 这时,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阿音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明皓琪住的这个院子在不渡的西北角,很是偏僻,很少有人来这里,再加上这几年他从不过问门派中的事情,所以除了明皓琪,阿音鲜少在这里看到其他人。 阿音老远便闻到一股很大的酒气,明皓琪院中虽然有很多酒,但是阿音却很少见他喝过,有一次阿音忍不住好奇曾偷偷尝过一口坛中的酒,那味道辣中带甜,甜中还有几分辣辣的味道,既清香又可口,不过此时空气中弥漫的这股酒气却是很难闻,甚至还有些刺鼻,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阿音从树下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看向来人。待他看清楚此时站在院中之人后,稚气的脸上隐隐闪过几分不悦。 这时,来人也看到了阿音,只见他仔细的打量的眼前的少年,片刻后,开口道,“你就是那个小哑巴?”话出口后,那人似乎发觉方才所说之话有些不妥,于是,没等阿音回应,他便立马又开口道,“阿珩在哪里?”这一次他的话中虽然有几分急于掩饰的意味,但是语气却一如往常那般冰冷威严。 阿音双手攥紧拳头,并没有理会他,狠狠的瞪了来人一眼,转身向屋里走去。 这几日钟炀的心情很不好,这些年来云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常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整日里被琐事缠身,焦头烂额,而明皓琪却选择对这所有的一切不闻不问,经常是几个月下来,二人话都说不上几句。明皓琪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经历过那件事的人都知道为何,但是那件事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钟炀认为他也应该放下了。 钟炀已经忘了他已经有多少年未曾沾过酒了,可是近日里云中烦事不断,而林清风已经又闭关很长时间了,昨日里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终还是来了,虽然仍是一些琐事,但是他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怒气却是再也无法压抑,在那一瞬间完全爆发了出来。待其他人离开后,钟炀一个人拎着一坛酒,在房间里喝了整整一个夜。天刚刚亮,他醉醺醺的走出房门,迷迷糊糊不知不觉的便来到了明皓琪这里。 其实在钟炀发现他来到这里后,人就已经清醒了,他在门外徘徊了很长时间,最后终是下定决心,借着仅剩一丝的酒意推门走了进来。没想到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现在进来后却被一个小孩子无视,他心中瞬间感到大为不快。 钟炀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阿音,但是他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却是略有所耳闻,甚至他曾经还有意无意的向为数不多见过这孩子的几个人那里打听过他。倒不是钟炀闲来无事,而是估计云中所有人都存在这样的疑问,明皓琪性格和善,待人温和,对谁都是如此,即便是一个陌生人也不曾有过区别对待,但是时间久了,往往会让想要亲近他的人感到很是无力,并非明皓琪疏离于他们,而是他对谁都是如此,他们永远都无法真正的走进明皓琪的心里去,当然,这些人里面不包括墨晗。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便是阿音。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明皓琪竟能将他留在身边悉心照顾了十年,可见这孩子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 眼看着阿音就要推门进入到屋里了,钟炀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恼怒道,“明皓琪就是这样教你的吗?竟连最基本的待客之礼都不会了?” 阿音一个转身,挥手甩开了钟炀抓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么一会儿,钟炀被同一个孩子怒目瞪了两次,无视了两次,他心中的怒火终是压抑不住了,酒意也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只见他“噌”的一声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久未出鞘的冰凛剑发出冰冷的剑光,直指阿音的方向而来。 此时,阿音已躲闪不及,抑或是他根本无意躲闪,只见他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刺过来的冰凛,几乎在他手握住剑的同一瞬间,鲜血便沿着他的指缝蔓延了出来,一滴一滴,顺着剑刃落到了微微有些潮湿的土地上。 钟炀心中一惊,急忙想要召回冰凛,谁知阿音竟始终是不肯放手,一时之间,局面变竟得有些不受钟炀的控制。钟炀上前一步,伸手准备从阿音手中将冰凛夺回来,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阿音身后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明皓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阿音……”,明皓琪看到眼前的一幕,开口轻声唤了一声阿音的名字。 阿音在看到明皓琪的那一瞬间,手中已经是松开了冰凛,随着明皓琪的开口,剑也“当啷”一声掉落到了地上,阿音急忙跑到明皓琪身后,满是鲜血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在他腰间白色的凌云服上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血手印。 明皓琪伸手轻轻拍了拍阿音的头,和声道,“阿音,乖。” 虽然空气中芙蓉花香正浓,但是明皓琪仍然还是闻到了一股很大的酒气,他抬眸看向钟炀,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眉头,淡淡的说道,“一大早,大师兄来我这里有何事?” ------------ 番外1:阿音(2)  “阿珩,我……”,钟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得出明皓琪此时已然是有了怒气。其实方才钟炀并没有真的想要去杀阿音,他当时也只是怒火攻心,一时想要发泄而已,他怎么会对一个孩子去下此毒手呢!可是他也没想到阿音竟是有如此能力,竟是能抓住冰凛。不过现在钟炀想要解释也已经来不及了,阿音被他的冰凛剑所伤是事实,明皓琪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从这其中也看出了这个孩子对明皓琪确实很重要。 钟炀不想再去为自己辩解,他转过身,背对着明皓琪,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哀伤,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那一惯的冷漠,静默良久,只听他道,“阿珩,今日之事多有打扰,我先走了。” 钟炀没走出几步,只听身后的明皓琪开口道,“大师兄……” 钟炀身形一顿,脚下微微有些不稳,这些年明皓琪从没有主动开口跟他说过话,在二人之间为数不多见面的几次里,明皓琪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沉默,即使不得已必须要开口的时候,他也是惜字如金,而现在他竟是主动的叫住了钟炀,而且听他方才话中的语气,想来是有话要跟他说。 钟炀心中大喜,急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明皓琪,脸上隐隐地竟有一些期待。 此时明皓琪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不愠不怒,但是钟炀却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种疏离感,他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接下来只听明皓琪开口道,“大师兄,我家阿音不叫小哑巴,他有名字,这名字是我亲自所取。而且,他不仅懂得待客之礼,在为人处世和是非善恶分辨上,他,甚至比你我做的都要好。还有,我想你应该还欠他一句道歉。” 明皓琪话说完后,钟炀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方才还满是的期待的脸上此时已经开始微微显现出愠怒,他握紧手中的拳头,口中的牙齿被他咬的咯吱作响,最终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拂袖离去。 明皓琪在原地静默片刻,转过身,蹲下身子,拉过阿音那只满是鲜血的小手,查看了一番,轻声道,“我带你去洗一下吧。” 明皓琪拿毛巾为阿音擦拭着手上的水,眼前的这只手小小的,又白又嫩,虽然阿音方才曾用它紧紧的握住过冰凛那锋利的剑刃,但现在它却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明皓琪将阿音的手擦干净后,将他拉至身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阿音,你这又是何苦呢,虽然手上的伤口很快便会愈合,但是那冰冷的剑刃刺破血肉时锥心的疼痛却是不会减轻半分。我知道你恨他,可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你记住了吗?” 阿音低下头,无声的点了点头。 你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他当年看似不在乎,却是整日里将你带在身边,从不曾有片刻分开过,他珍惜于你,我会帮他珍惜于你,若日后再相见,定会将你完好无损的交还于他。 阿音在明皓琪身边的第一百年,也是他来到云中的第一百个年头。 阿音站在院里的芙蓉树下,夏日里枝繁叶茂的大树此时已经零零星星的没剩下几片叶子了,北风一吹,仅剩的几片树叶也飘落了下来,只余树枝在呼啸的风中“刷刷”作响。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音虽然长高了不少,但依旧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他抬起头,透过凌乱的枝干望向低沉的天空。 此时的天灰蒙蒙的,在云中的冬天,这样的天气总是预示着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很大的暴风雪的到来。 “唧唧,唧唧唧唧……”突然,阿音听到一阵很凄厉的叫声,他低头在四周巡视了一番,最终在芙蓉树旁枯黄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小鸟。 阿音走过去,蹲下身子低头仔细的打量着这只小鸟,这种鸟在云中虽不多,但阿音曾也见到过,它的叫声非常好听,明皓琪告诉过他,这种鸟叫作云雀。不过此时草丛里的这只云雀叫声却不是那么的悦耳了,听上去很凄厉,而且以往没等阿音靠近,它们总会像一阵风似的四下逃窜着飞走,而今天他都离它这么近了,它却依旧是蹲在那边,一动不动,只管是扯着嗓子“唧唧,唧唧唧……”的尖声惨叫着。 这时,阿音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眼前草丛里的这只云雀其中的一只翅膀低垂的耷拉了下来,看上去好像是受伤了。 阿音伸出手,可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云雀,只听它叫的更凶了,虽然此时不能展翅飞走,但是它仍是颠着爪子,不断的往后跳动躲闪着。 阿音笑了笑,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云雀的小脑袋,似乎在告诉它不要害怕,然后他把手轻轻的放在了云雀受伤的那只翅膀上。 很快,阿音便将手拿了回来,眼前的云雀轻轻的扑棱了一下翅膀,方才还受伤无力低垂的翅膀现在竟是伸展开了。那云雀似乎也很是惊讶,只见它又使劲的扑棱了几下翅膀,然后,它竟然飞了起来。 云雀在阿音的头顶上空中盘旋着,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叫声,阿音看着它,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过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阴了下来,空中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云雀这才慢慢的飞远了。 阿音在明皓琪身边的第三百多年,也是他来到云中的第三百多个年头。 春末夏初的夜晚气候最是宜人,不知为何,今年的云中暖和的很早,院里的芙蓉树早已是绿叶成荫,含苞待放了,相信过不了多长时日,院中又会充满芙蓉花香。 夜晚,月朗风清,繁星点点,空中万里无云。北方天空中的北斗七星在这样的夜晚,清楚的连成了一把勺子的形状,在它们正对着的上方有一颗位置亘古不变的星星,世人称它为北极星。在夜里,它经常为在外迷路的行人指引方向。许是天气晴朗,抑或是有其它原因,总之今夜的北极星看上去特别的明亮,天色刚暗,便升起在了北方的天空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不知今夜它又在为谁指引着回家的方向,而这样的夜晚,相信一定不会有人再迷路。 明皓琪正在房间里面看书,突然,房间的门被“嘭”的一声打开了,阿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双眼睛红红的,脸上是明皓琪从未见过的喜悦神情。只见他几步跑到明皓琪身前,双手紧紧抓住明皓琪的衣袖,嘴巴张了张,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阿音来到云中三百多年,虽然一直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但是他的性格却是很成熟,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处变不惊,沉着稳重,明皓琪从没见到他情绪如此的激动。 “阿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看到阿音如此激烈的反应,不知为何,明皓琪的心也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阿音张了张嘴,依旧是想要试图开口说话。 明皓琪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他先暗暗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轻声鼓励道,“阿音,你慢慢说,没关系的。” “公子,主人回来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七个字,但这是阿音这一生中第一次开口说话,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说过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那般清脆悦耳,而是十分的粗哑低沉,甚至还有一些难听。但是于明皓琪来说,这却是他这一生中听过的最最动听声音,。 很久很久以后,当明皓琪再想起这个夜晚的时候,他依旧能清楚的记得阿音说出这句话是脸上那种喜不自禁的表情和他在听到这句话后胸膛中那颗破碎已久的心复苏的声音。 阿音来云中的第三百多年,终于等来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墨晗魂飞魄散的第一年,那一年云中大雪封山,明皓琪在院中的那棵芙蓉树下发现了一枚铃铛,这枚铃铛材质极其珍稀,拥有着生长修复的能力,可是却只是一枚哑铃,铃铛中的铃舌不知去了哪里。 明皓琪院中的芙蓉树是当年墨晗亲手所栽,如今已是年年花开。 墨晗魂飞魄散的第十年,那一年明皓琪去过一趟郭城,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从郭城回来后,院中便多了几坛酒,那种酒味道清香,入口辣中带甜,甜中还有几分辣味。不过一直以来明皓琪只是将酒摆在那边,从未喝过一滴,而他却是经常对着酒坛上贴着的红纸上的“故人归”三个大字微微出神。 那个唯一一个知道明皓琪去过郭城的人名叫沈肖晗,是一家饭馆的老板,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将这家小店打理的红红火火,据他所说,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十多年了,而他十多年前从父亲手中接过的这家店的名字叫做故人归。 墨晗魂飞魄散的第一百年,那一年明皓琪站在窗前,他看到阿音救了一只云雀,当他再一次听到云雀那熟悉的清脆悦耳的啼叫声时,他的眼眶竟然不自觉的微微湿润了起来。 墨晗魂飞魄散的第三百多年,那一年,在一个夜晚里,阿音说出了生平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那一晚,皓月当空,夜色很好,云淡风轻,宜归来,诸事无忌。 那个晚上,明皓琪曾在院中抬头远望,那一夜的北方天空中北极星尤为明亮。 明皓琪默默等待的第三百多年,终于等来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 035 惊梦。  一转眼,距离言瑾他们离开云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跟言念从云中出来后一路向东,沿途经过几个小城,但那些大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小城镇。没有了初来时的好奇,沿途又缺了点惊喜,这一路上言瑾都是兴致恹恹的。 此时,言瑾正慢慢悠悠的走在一个名叫秋水城的小城的大街上。 昨天夜里,言瑾和言念路过此地,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城门上悬着的秋水城三个大字,登时便想到了他的家乡也有一个名叫秋水的小城,那座小城在他们那个雾霾天气时常可见的时代,曾接连好几年被评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当年言瑾因为心脏不好,体质很差,他的父母还送他到那里生活了好几年,直到手术前夕,他才离开的那里,从那以后便再没有回去过了。现在眼前的这座同名的小城不知道是否如言瑾心中一直惦念的那座一样,会让人的生活不自觉的慢下来,给人一种返璞归真与众不同的平凡。 言瑾走在大街上,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街道两边市井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店里小二沿街招揽客人的逢迎声,马车从街角经过车轮撵过土地的吱呀声,头顶天空中不知名的鸟儿飞过留下的啼鸣声……听似杂乱无章,但是看上去却是井然有序。整条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虽然这个小城民风很淳朴,但是城中百姓的生活习俗到却是很普通,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太大差异。 “本以为能拥有如此美好名字的小城应该总归是有它迷人的魅力的,看来终究还是落了俗套呀!”言瑾一边走,一边遗憾的连连摇头。 此时言念不在身边,言瑾也不想再到处去溜达了,于是沿街找了个小茶摊坐了下来。 一大早言瑾起床后就一直没看到言念,也不知他跑去了哪里。 言瑾坐在桌前,端着茶杯四处张望着,心里盘算着若是喝完面前这壶茶,言念再不回来的话,他就起身去找他。 刚喝了一口茶水,言瑾便被边上一家卤肉摊上飘出来的香味吸引去了注意,这个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今早本来就没有吃早饭,此时这卤味一出锅,空气里飘散的都是这浓郁的肉香味,他看了一眼摆满了整个卤肉摊的色香味俱全的卤味,更是感觉饥肠辘辘,饥饿难耐。 言瑾摸了摸怀中,刚刚仅剩的一块碎银子也已经给了茶摊的老板了,他此时已是身无分文。以往因为言念从来不曾离开过他,而言瑾又闲那钱袋带在身上累赘,于是所以的钱几乎都在言念那里。 卤肉摊前,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正晃荡着双腿坐在一张高凳上,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头上带着一顶可爱的虎头帽,他面前高高的桌上摆着满满的一盘子猪蹄,此时那孩子正双手捧着一只跟他脸差不多的大猪蹄子啃得正欢,手上和脸上已是油腻腻的一片。 言瑾使劲咽了咽已经流到嘴边的的口水,对面前杯中的茶水已然是早就没了兴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卤肉摊上各式各样芳香四溢的卤味望眼欲穿。 不一会儿,这诱人的香味便吸引了不少客人过来,言瑾仰头喝光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水,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站起身来,朝隔壁已经是坐满了客人的卤肉摊看了一眼,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言瑾心中早已经打算好了,一会找到言念,他一定要回来好好的饱餐一顿,也不枉他在这里眼睁睁瞅了这么长时间。 言瑾离开茶摊后,在秋水城里四处晃悠了半天也没看到言念,这时,嘈杂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马嘶鸣声,接着言瑾听到一个人慌乱的惊呼声从他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让开,大家快让开,让开……” 言瑾循着杂乱的马蹄声转过身,一时间,不远处的一切如同慢镜头般,一帧一帧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在他眼前慢慢放大,连同他的大脑反应都跟着慢了起来。 那匹四处惊窜的马儿一路狂奔过来时周边早已是一片狼藉,此时,它正直直的朝着言瑾的方向冲过去,丝毫没有改变方向或者停下的意思,马上的人手中紧紧拽着缰绳,正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言瑾,口中一张一合的在大声喊着什么,但是此时言瑾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的周围很静,所有的嘈杂声瞬间失了声音,一下子全都听不见了。 言瑾试着动了一下身体,他发现他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挪动不了半分,他慢慢举起手,挡在了眼前,试图妄想要将那躁动的马儿扬起的马蹄一并抵挡在眼前。 言瑾“呼”的一声坐直身子,桌上的水杯随着他猛地起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所幸最终还是稳稳的停住了,并没有跌落到地上,只是杯中满满的茶水随着剧烈的晃动洒出来一大半。小伙计急忙走过来,拿着肩上的毛巾先是帮着言瑾擦了一下晕染到他衣袖上的水渍,然后又利落的把桌上的水擦干净,眉眼带笑的问道,“公子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言瑾此时已然是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四周,周围好几桌人都不断的向他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言瑾面色微红,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向小伙计道谢道,“一不小心睡着了,刚刚多谢小哥了。” 小伙计笑着又重新给言瑾倒了一杯水,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言瑾刚刚在街上闲逛了一阵,路过这家小酒馆便进来找了张桌子坐下来想着歇歇脚。店里小伙计人很好,言瑾虽然什么也没有点,但小伙计仍然是很热情周到的给他倒了杯水喝,可是后来言瑾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就那么趴在桌上睡着了,若不是被梦中受惊的马吓醒,他估计不知道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呢?说不定现在他在梦里已经吃上卤肉了也不一定。 此时身边仍然是没见到言念,在梦里,他就一直没看到言念,没想到醒了,言念还是不在身边。此时虽然不再有那诱人的卤味,但是言瑾身上却依旧还是没有钱,想着一直赖在这里恐怕也会给小伙计带来不便。言瑾起身跟小伙计告辞后,便离开了小酒馆,眼下他还是要先赶快找到言念。 言瑾对刚才的噩梦仍是心有余悸,此时走在大街上,他时刻注意着身后和周围动静,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敢放过,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哪里冒出一匹受惊的马冲向他。 走了半天,言念没找到,不远处,言瑾倒是看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熟悉的身影,此时,几个人正围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什么。 言瑾慢慢的走过去,笑着喊了一声,“星辰,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夜星辰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过身便看到了一脸笑意的言瑾,惊喜道,“苏公子,你也在这里呀!”说完后,想起言瑾刚刚的问话,接着又说道,“师父命我带着几个弟子出来历练一下,正好路过这里。” 言瑾听完夜星辰的话,探头向他身后的几人中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身影,一瞬间,不知是喜是悲,心中有些庆幸,却又微微有些失望。 夜星辰看到言瑾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于是问道,“苏公子可是在找三师叔?此次三师叔并没有一起出来,收徒大会后,掌门便出关了,此时,师父和三师叔都留在云中与掌门商讨事情。其实……”夜星辰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说起来,据说三师叔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离开过云中了,上次,就是川北那次,还是自我来云中之后,第一次见三师叔离开云中,当时我们也都很纳闷呢!”说到最后,夜星辰声音越来越小,说出来的话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明皓琪竟然是为了一坛故人归而破天荒的时隔三百多年再一次走出云中的。 言瑾见自己的心事被夜星辰看破,微微有些懊恼,因此并没有仔细听他后来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道,“哟,没想道我们星辰现在也当了师父了呀!”言瑾刚刚虽没看的很仔细,但是夜星辰身后那几个人他似乎在云中的收徒大会上都见过,想来一定是今年云中新入的弟子,看着那几个人对夜星辰很是恭敬的样子,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徒弟了。 被言瑾这么一说,夜星辰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完全忘了正要说的话,急忙说道,“苏公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对了,苏大哥,上次你们在云中不辞而别,一豪念叨了你好几天呢?” 听夜星辰提到刘一豪,言瑾才发现他刚刚似乎真的也没有看到刘一豪,于是问道,“一豪没有跟你们一起出来吗?” 夜星辰道,“八师叔有其他的事情要安排一豪去做,所以,这次他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出来。” “哦。”言瑾点了点头,想到他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于是又接着问道,“我看你们刚才都围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讨论什么呀?” ------------ 036 梦中梦。  “这个…”,夜星辰不知该怎么说,于是干脆侧过身,向一旁退了几步,让开了身后的位置。这时言瑾才看到在夜星辰身后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夜星辰看着言瑾微微有些疑惑的神情,急忙解释道,“苏公子,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大哥带着孩子去外地寻亲路过此处,不小心被人偷了钱袋,他和孩子都已经两三天没有吃饭了,我们刚才想着给他们凑点钱,让他们可以早点找到亲人,免受这风餐露宿饥饿之苦。” 言瑾听完夜星辰的话,微微眯起眼睛,挑了挑眉毛,道,“哦,是这样吗?”说完后便一脸玩味的看着此时坐在地上的灰头土脸的男人,只见他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衫也是脏兮兮的,看起来真有那么点落魄遇难的样子。只不过此时言瑾感兴趣的却是坐在他身侧的那个孩子,那孩子看上去不大,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一身鹅黄色的衣衫,头上的虎头帽看起来格外可爱,一双油腻腻的小手捧着一个破碗,碗里零星的躺着几个铜钱,他虽然是低着头,但是言瑾却依旧能想到,此时他的脸上一定也是油腻腻的一片,他没猜错的话,应该还带着猪蹄的香味。 言瑾走上前,蹲下身子,眼睛看着那孩子头上那活灵活现的虎头帽,轻声问道,“小娃娃,猪蹄好吃吗?” 小孩子听到言瑾的话,低垂的头抬了起来,言瑾不期然的看到了他嘴边、脸颊上的油渍,只见他仰着脸,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言瑾,使劲的点了点头,开心的回答道,“好吃。” 夜星辰最初时听到言瑾的话,还是一脸的茫然,此时听到小孩子的回答,瞬间明白了言瑾的用意,立马怒视着那边一脸惊诧不安,表情讪讪的男人,质问道,“你不是没有钱吗?不是饿了好几天了吗?” 男人似乎也是没有料到小孩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越来越难看。 夜星辰并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况且他们又着急赶路,再者这本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他想着教训几句赶紧结束此事。 “啪”的一声,夜星辰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面前的那个男人突然扬起手,冲着身旁小孩子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完后,他怒斥道,“他妈的,你不是跟我说你是个臭要饭的吗?你哪里来的钱买猪蹄吃?坏了老子的好事,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小孩子被男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向一旁趔趄了一下,却是没有倒下,只见他一侧脸瞬间肿起了五个手指印,不过虽然挨了一巴掌,但是那孩子却并没有逃走,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抬起头,斜眼看向那个男人,眼里闪过一抹讥诮和不屑,却是并没有言语。 言瑾一把将孩子拉至身边,将他挡在了身后,夜星辰急忙上前将手中的剑抵在了又要冲向言瑾的男人身前,厉声道,“我警告你,你再打人,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男人看到言瑾一行人多,而且看起来身手都不凡,只得收回拳头,指着言瑾身后的小孩子大骂道,“今天算你小子走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然后又对言瑾他们说道,“还有你们,多管闲事,别让老子再看到你们。” 等那男人骂骂咧咧的走远,言瑾想着刚才那男人下手极狠,刚想要看一下那小孩子脸上的伤势,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小孩子。此时夜星辰也发现小孩子不见了,于是立马四处看了一下,却是并没有看到那个孩子的身影。 “那个孩子看起来不像是用得着担心吃穿,无家可归的孩子,许是回家去了吧!”虽然心中仍是有些担心,但是此时夜星辰也只能先这么说服自己了。 言瑾看着衣衫上那一块小小的油渍,想来是方才那个孩子扯着他衣服时留下的,不过方才他在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总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却一直是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怪怪的。 “对了,苏公子,小念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有看到他呢?”夜星辰突然发现以前一直跟在言瑾身后的那个小少年此时并不再他身边,似乎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有看到他。 言瑾突然想起来言念还没有找到,于是赶紧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我刚才正在四处找他呢!这不才碰到你们了嘛!” 夜星辰道,“苏公子不用着急,小念生性稳重,做事很有分寸,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太长时间的,我们帮你一起去找吧,这个小城也不大,大家分开找会更快一些!” “也好,这样,不管找没找到人,一个时辰后,我们还在这里集合。”言瑾指着街边的一个小饭馆说道。 “好。” 与夜星辰他们分开后,言瑾依旧是沿街四处寻找,可是不知怎么的,他走着走着,突然就迷路了。眼前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不断的大街渐渐变成了寂静的小巷,眼瞅着前面是一面石砌的高墙,言瑾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而他又不能翻墙而过,只能掉转头往回走。 言瑾刚转过身,还没走几步,突然十几个人从前方不远处一个院门里鱼贯而出,为首的那个人转头看到言瑾时微微愣了一下,等他发现言瑾此时只是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冲他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言瑾看到那人后,心里低叹一声,“真是冤家路窄!”此时不远处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他们遇到的那个男人,他显然是已经换洗过了,已经不再是刚刚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焕然一新。 这个时候,风水显然已经是完全颠倒了过来,那个男人领着一群人,而言瑾却变成了只身一人。言瑾刚想要转身逃跑,忽然想到身后那堵两三人高的石墙,他只好作罢。 言瑾看着自己唯一的出路已经被十几个人挡住了,而且他们正一步一步向他这边逼近,看着那些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言瑾开始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可是没过多时,他的背便触到了一堵石墙。 那男人见言瑾已经无路可退,也停下了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言瑾,笑着说道,“哟,这不是刚刚的那个助人为乐的大好人嘛,怎么,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吧?其他几个人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吗?你说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上赶着送到我面前,既然这样,老子就跟你把刚才的帐好好算一下!”说完,那男人一抬手,对身后的一众人说道,“兄弟们,上,给我狠狠的打!” 那男人说完,他身后的一帮人乌泱泱的向言瑾冲了过来,有几个人手上甚至还拿着棍子和砍刀。 言瑾想要大声呼救,可是这时他突然感觉他的喉咙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扼住了一般,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到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已经挥起砍刀向他砍了过来,情急之下,言瑾只能举起双手试图想去挡住砍向他的那把刀。 “阿念,救我!”言瑾感觉喉头一松,终于大声喊了出来,接着他“嚯”的一下跳了起来,把身后的凳子踢出去老远,最终凳子翻倒在地上“咕噜噜”打了个滚这才停下,小店里其他几桌上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向言瑾这边看了过来,眼中均是异样的目光。 “公子,你没事吧?”言念急忙走到言瑾身边,担心的看着他。 言瑾看到言念,急忙说道,“阿念,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半天了。”说完,言瑾突然感到不对,他看了看自己,然后又向周围看了看,心道,“咦,这是?难道说我刚才还是在做梦吗?”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他一大早没看到言念,便自己在秋水城里四处溜达,后来来到了现在他所在的这家店里,然后不知怎么的又睡着了?言瑾想了想,的确是又睡着了,刚刚他应该是做了一个梦中梦。说来也真奇怪,言瑾平日里很少做梦,即使有时候做过他也不会记得,但是刚刚做的这个梦他却是特别清晰,真的就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每一个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是脸上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直到现在他的心还是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突然,言念低声说道,“公子,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找到你。” 言瑾笑着摸了摸言念的头,道,“阿念,刚才我就是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梦,没什么大事的,不过,以后你要去哪里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知道了吗?乖~” 言念点了点头,看着言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言瑾还在想着刚刚的那个梦,道,“阿念,我们在这秋水城里没有碰到星辰他们是吧?”言瑾心中还是微微有些怀疑,因为刚才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的有些可怕,若真是梦的话也太不可思议了。 言念道,“公子,没有。” “果然是在做梦!”言瑾小声嘀咕了一句,道,“阿念,我想吃大猪蹄子了,我们去外面找找哪里有卖的吧?” “公子……”言念看着言瑾,稍稍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接着又道,“公子,我们先去找猪蹄子吧。” 二人走在大街上,言瑾一路上东张西望,轻轻嗅着鼻子,想要循着梦中的那种香味寻找卤肉店,最终,整个秋水城他们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一家如梦中那个卤肉摊一样香气四溢的卤肉店。最后,言瑾实在是饿的不愿动弹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在一家普通的小饭馆点了盘猪蹄好好的饱餐了一顿。 饭饱酒足后,言瑾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缓缓的说道,“阿念,你知道我刚刚在梦中有多饿吗,那种感觉就好像能吃得下一整头猪。” 言念看着言瑾,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犹豫,半响后,只听他道,“公子,其实,我们现在还是在梦中,你,并没有醒过来。” ------------ 037 奇怪的小孩子。  言瑾听到言念的话心中一惊,手微微抖了一下,手中茶杯中的水瞬时洒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背流到了面前桌子上。言瑾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又用衣袖擦干净残留在手背上的茶水,干笑了一声,道,“阿念,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你不要骗我了,我怎么可能还在做……”话没说完,言瑾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瞪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手,方才洒上过茶水的手背上此时已是殷红一片,甚至还微微有些肿了起来,可见刚才杯中的茶水一定很烫,但是此时他却是一点疼也感觉不到,仿佛面前的这只手并不是他自己的,而那水也只是洒到了别人的手上。 言瑾一下子慌了起来,他四下看了看,突然抬起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许是心中有些着急,他手下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些,脸颊上他掐过的地方瞬时红了起来,可是他却依旧是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公子……”言念看着言瑾的样子,有些心疼和担心。 “阿念,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还在梦中,刚才我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呀?” 言念道,“公子,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现在我们所有的人都还在梦境中,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你的意思是……”言瑾向四周看了一眼,难以置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确实是这秋水城中真正存在的人,而他们现在都是在我的梦中。” 言念道,“他们的确是在梦中,只不过并不是在公子你的梦中,而是在他们自己的梦中。” 言瑾听着大街上嘈杂的人声,这里的人如往常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无论怎么看,都看出半点异常之处,“那……那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现在是在梦中吗?” “这些在梦中的人的生活轨迹与他们平日里的完全一致,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只不过……”,看着言瑾皱紧的眉头,言念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接着道,“只不过他们虽然都是在梦中,但是进入到梦的层次却是不同的。” 现在所有的一切已经很明白了,言瑾喃喃道,“原来这里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梦拼凑而成的,我们在梦中过着我们平日里的生活,没有人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虽然同样都是在梦中,但是每个人进入到梦里的层次又不同,无论在哪一个层次的梦中,他们的生活却都很安逸。但是如果不赶快从梦中醒过来,那么我们都会被困在梦里,最终慢慢死去。”言瑾最后一句话是他自己猜测的,因为他并不认为他们一直困在梦里会是一件好事。 言念点头道,“公子,这里确实存在诡异,若是这样一直不吃不喝的睡下去,现实中的这些人应该很快便会死去。” 这时,言瑾突然想起方才梦中的情景,急忙道,“那星辰他们……,阿念,我刚才在梦中遇到了星辰,他们一定也是来到了这秋水城,然后不小心陷入了梦中。我刚才从梦中醒了过来,那说明他们现在还在上一层梦中,而且他们一定还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不行,我要回去找他们。”说着,言瑾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他现在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夜星辰他们,难道要他马上躺下去睡觉做梦吗? 言念跟在言瑾身后,拉住他,道,“公子,夜公子他们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让所有的人都赶快从梦中醒过来的办法。” “醒过来的办法,醒过来的办法,醒过来的办法……”言瑾一边往外走,嘴里一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脑海中在飞快的想着法子。 突然,言瑾想起了他刚才在梦中是如何醒过来的,第一次是差一点被马踢到,第二次又是差点被人拿刀砍死,“对了,一定是要受到很大的惊吓,或者是要在梦里死去,这样就会醒,电影里也都是这么演的。” 言瑾认定自己已经找到了办法,他四处瞅了一下,咬咬牙,闭上眼睛,朝着大街上疾速驶过来的一辆马车撞了上去。 言念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他,接着将他拉至一边,着急道,“公子,你要干什么?” “阿念,你不要拉着我呀,我刚才就是这样醒过来的!”言瑾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木质的陈旧的轮子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 “公子,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万一出了意外……”此时言念的脸色苍白,眼底已经有了湿意,他特别害怕言瑾再一次丢下他,而他这次不知道又要一个人孤独的等上多少年。 “阿念…”这时,言瑾才发觉自己刚刚的举动可能吓到了言念,摸了摸他的头,刚要开口安慰。 这时,刚刚从他们面前驶过的那辆马车后面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从窗口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头上依旧是戴着一顶可爱的虎头帽,黑漆漆的眼珠咕噜噜的在眼眶里打转,一边脸上红红的五个手指印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此时他似乎也看到了言瑾,咧开嘴笑了起来。 言瑾看到那孩子脸上的巴掌印虽然还没有褪去,但总算是安然无恙,这样便已经很好了,他的心也终是放了下来。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言瑾终于找到了他心中一直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他皱紧眉头,心中如惊涛骇浪般翻滚起来,脑海中一个可怕的念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他扯了扯身旁的言念,指着那辆马车,急道,“阿念,快跟上,那个孩子有古怪。”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唯一一个一直出现在言瑾每一层梦中的人,而且,从最开始的梦中言瑾看到他吃猪蹄子到上一层梦中他脸上手上留着猪蹄子的油腻,再到现在他脸上竟然留着言瑾上一层梦中时他挨过的巴掌印,这说明,这个孩子虽然存在不同层次的梦中,但是却不像言瑾这般的杂乱无章,而是都串联了起来,也就是说他并不受这梦境所控制。 二人追了一路,眼看就要追上,可是在转过一个街角后,那辆马车却突然不见了,言瑾四下仔细的找了找,马车确实是凭空消失了。 言瑾道,“阿念,我怀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那个孩子有关,要解决问题,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那个孩子。” 言念刚才也注意到了,那小孩子虽然样貌与常人无异,但是言念在他的身上却没有看到灵魂,更看不到生命,他给人一种很虚无缥缈的感觉,这孩子更像是原本就存在于这虚幻的梦境中,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梦。 “阿念,我们分头去找,你去那边,我去那边。”言瑾指着前面的一条分岔路,做出了分工。 言念不放心,犹豫道,“公子,我……” 言瑾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阿念,没事的,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说完,拍了拍言念的肩膀便率先向其中一条路走去。 言瑾一路走过来,眼看着道路两侧的店铺和行人逐渐稀少,但依旧还是没有看到刚刚的那辆马车还有那个孩子。而这时言瑾也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变得阴沉起来,四下里一片雾蒙蒙的,周围的一切,仔细看,他也只能影影绰绰的见个大概,直到此时言瑾才终于有了一种身处梦境中的不真切感。 这时,言瑾看到前面不远处一点亮光渐渐在向他这边靠近,这亮光有规律的一晃一晃的,似是随着什么人的走动而在上下起伏。慢慢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言瑾眼前渐渐清晰起来,鹅黄色的衣衫,可爱的虎头帽,正是他方才一直在找的那个孩子,言瑾发现那亮光正是从这个孩子身上发出来的。 那个孩子的胸前不知道是戴了什么东西,虽然隔着衣衫,依旧是透出亮眼的白光,再加上这天色阴沉,昏暗中很是瞩目。 待那孩子走近,言瑾开口问道,“小娃娃,你到底是谁?” 小孩子盯着言瑾仔细的瞅了半晌,稚气十足的回答道,“我不知道,以前阿娘一直喊我小宝。” “小宝,你阿娘呢?她在哪里?”言瑾顺着小孩子的话继续问道。 提到阿娘,小孩子突然变得很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阿娘?阿娘以前经常来陪小宝玩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娘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小孩子越说越伤心,让人感觉他下一秒就会“哇哇”大哭起来,言瑾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换了个话题,问道,“小宝,这里的一切是你做的吗?” 小孩子抽了抽鼻子,点点头,不以为然的答道,“是呀!” 看着面前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他似乎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对的,言瑾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宝,你为什么要把大家都困在梦里?你这样做会…会……”言瑾犹豫了很长时间,他始终无法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说出他这样会害死人的事实。 ------------ 038 雨夜里的最后一个梦。  小孩子见言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十分疑惑的问道,“难道大家不喜欢我给他们制造的梦境吗?我明明记得阿娘很喜欢呀,以前阿娘总是跟我说她一个人的时候很孤独,她很不喜欢那样,他喜欢与小宝在一起,而且只有与小宝在一起的时候,她脸上才会露出笑容。” 言瑾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小宝,你造的梦再美好,终究不可能成真,现实再多残酷,只要勇敢面对,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不一样的精彩人生。况且,我们也不能一辈子都躲在梦中,人终归都是要接受现实的,这其中也包括你,小宝。” 小孩子在听到言瑾的话后,霎时脸色变得很难看,脸上原本属于小孩子的那份天真可爱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有在成年人脸上才能看到的冷漠、冰冷。只见他眼神阴郁的看着言瑾,慢慢的向他这边走过来,可是没走几步,他却突然弯下腰,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的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浑身不断的颤抖着。这时,言瑾发现他身上的那点亮光比刚才亮了许多,透过小孩子紧紧抓住它的小手,竟微微有些刺眼起来。 小孩子缓缓向后退了几步,慢慢的抬起头,看了言瑾一眼,眼中满是不甘和倔强,最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哒哒哒”的跑走了。 言瑾刚想要去追,突然,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与此同时大地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他脚下的土地裂开了一道大大的缝隙,言瑾躲闪不及,就那么毫无预警的掉了下去。 言瑾手脚胡乱的挣扎着,此时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整个人冷的要命,他微微打着哆嗦,慢慢的睁开了眼。 正值半夜,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样的雨夜,万籁俱寂,所有的人都应在梦中酣睡,但是此时言瑾却无比的清醒,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感到冷极了,全身上下连牙齿都在不断的颤抖着。 言瑾从地上爬起来躲进身旁的一处屋檐下,他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浸了水的衣服沉甸甸的贴在身上,很冷很不舒服。他脱下外衣,使劲拧了拧里面的水,这时他不得不去考虑那个自他刚才醒过来时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十分不愿面对的问题,“他现在是真正的醒过来了吗?还是,他依旧是在梦里?” 言瑾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看着这大雨压根没有要停的意思,他看到身旁的一处小摊上胡乱的搭着几张草帘子,想是大雨来的的时候太急,摊主来不及收摊,只能先用这几张帘子草草的遮盖一下。言瑾看到草帘的一角下面露出几个红薯,想来这也不是一些怕雨淋的东西,于是他从摊上扯过一张草帘子,披在身上,匆匆的跑了出去,融入了漫天的雨幕中。 周围是漫无边际的大雨,言瑾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没有方向的四处奔走,他要找到言念,他要找到夜星辰,他还要找到那个小孩子,还有那个在他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 言瑾不知道他在雨中已经跑了多长时间,雨依旧还在下,天也没有要亮的迹象。一路下来,言瑾一处灯火都没看到,虽然身上披着的草帘子暂时挡住了冰冷的雨水,但是,言瑾却感觉越来越冷,从心底深处冒出的冷意慢慢袭遍全身。什么雨夜所有人正在酣睡中,这个他最开始的想法言瑾现在都觉得可笑,现在的秋水处城根本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一座空城。 言瑾放慢脚步,心中的疑问已经很清楚了,他现在的确还在梦中,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这层梦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这也有可能是通往现实的最后一层梦。 “不知道现在阿念怎么样了?他找不到我一定会很担心的!”言瑾想到自己承诺过言念不会有事,现在突然不见了,他一定会很着急。 但言瑾转念一想,言念他那么聪明,他一定会想到他已经从那层梦里醒过来了,他一定还会像前一次那样找到他的。 突然,言瑾听到身后传来异响,虽然此时他耳边的雨声很大,但是言瑾还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这边越来越近。 言瑾转过身,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跑了过来,来人跑到他面前,未等站稳,言瑾上前一把抱住他,道,“阿念,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言语间充满了惊喜和激动。 未等言念开口,言瑾又急忙问道,“阿念,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言念脸闷在言瑾的怀中,说出口的话声音闷闷的,只听他道,“公子,我其实一直都在你的梦里,只是…只是前面两次还没来得及找到你,你便醒了过来。” 言瑾松开言念,发现他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满是雨水的脸颊上,嘴唇发白,一直在颤抖着,看上去很是狼狈。言瑾急忙拉着他找了一处避雨的草棚,用半湿不干的衣袖帮他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然后又帮他拧干湿衣服上的水,做完这一切,言瑾才开口道,“阿念,你的意思是你一直是在我的梦里?” 言念乖顺的回答道,“是的,公子,我进到了你的梦中,所以,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找到你。” 言瑾惊喜道,“那么,如果我醒了,你也会醒的,是不是这样?” 言念点了点头道,“嗯。” “阿念,我刚刚找到那个孩子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这里的一切真的是他做的。”言瑾将刚刚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原本的告诉了言念。 言念听完后,道,“公子,我现在马上就去找那个小孩子。” 言瑾一把拉住欲将冲入雨中的言念,道,“阿念,雨这么大,我们又不知道那个孩子在哪里,怎么找?况且,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乖乖的来找我们。” 言念听话的回到原地,二人沉默了许久,直到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而这时外面的雨势也愈来愈小,不多时,倾盆的大雨便已远去,只余下了毛毛的雨丝还在空中肆意的飘洒着,一股清新的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言瑾看了看远处的天空,乌漆麻黑的一片,看来他们是等不来黎明破晓了。 言瑾慢慢走出避雨的草棚,思忖片刻,大声喊道,“小宝,你不是一直都在找你阿娘吗?我知道她去了哪里,你出来,我就告诉你。” 言瑾说完后,便一直站在原地,警惕的盯着周围的一切。不一会儿,一道熟悉的光芒出现在了漆黑的街道尽头,接着,言瑾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鹅黄色的衣衫被雨丝微微打湿,头上的虎头帽也是歪歪斜斜的戴着,只是胸前衣衫下的那抹光在黑夜中还是如此的夺目。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言瑾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他竟然当了真,此时看着孩子满脸的期待和喜悦,他心中隐隐的开始后悔起来。 “我阿娘在哪里?”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这个…”言瑾吞吞吐吐的说道,他哪里知道他阿娘在哪里,看着小孩子纯净的眼神,言瑾突然伸出手指着天空,大声道,“她在那里。” 小孩子满脸疑问的抬起头,看了看天,此时的天空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还是执着的仰着脸,眨巴着大眼睛,迟疑道,“天上?” “对,你阿娘现在正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做的所有事情她都看得到。” 小孩子高兴的说道,“真的吗?那我怎么才见到阿娘?” “你不会再见到她了,因为她已经离开了,她不会再回来了。”言瑾虽然没有将“死”这个字眼说出口,但是这孩子在这世上游荡了这么长时间,人情世故,生老病死应该都已经知道。 听到言瑾的话,小孩子终是低下了头,言瑾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很快便与雨水化为一滩。 “叔叔,阿娘真的死了吗?”小孩子依旧是低着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其实很早就知道阿娘一直不来找他,一定是像这里的人口中常说的那样,一个人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所以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便要接受本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接受的残酷的现实,言瑾心中一片凄然,他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伤心欲绝的小孩子,言瑾伸出手轻轻拭去他脸颊上的泪水,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小宝,人生就是这样,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他们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人生际遇,即便是一直陪着你的最亲的阿娘,终有一天她也会离开,所以你要学着自己去长大,这就是你要接受的现实。” 小孩子看着言瑾,泪水流的更凶了,他使劲的摇着头,不甘愿的说道,“我不…我不要……” 言瑾正视着小孩子的眼睛,沉声严肃道,“你必须要接受,即使你不甘心,不情愿,不喜欢,但是,你必须要接受,你知道你的这份叛逆会让其他很多人失去了自己应有的精彩人生,这样不公平,我不……。” ------------ 039 天亮了。  言瑾话没说完,只见小孩子突然一把抓住了他正在给他擦眼泪的那只手,张开嘴毫不犹豫的狠狠的咬了上去。言念见状,急忙上前想要去阻止,言瑾轻轻摇了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过来。 言瑾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他在梦中第一次见到小孩子的那个时候,他正是像现在这样捧着一只大猪蹄子在使劲的啃着,只不过现在猪蹄子却是换成了他的手。 小孩子的牙齿很锋利,这一点在他啃猪蹄子的时候就已经验证过了,言瑾眼睁睁的看着他尖锐的牙齿刺入他手上的皮肤,很快,鲜血便涌了出来,但是此时言瑾却是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小孩子的头顶,轻轻的安抚着他幼小的满是伤痕的心灵。 鲜血随着小孩子的嘴角顺着脖子流进了他鹅黄色的衣衫里面,这时言瑾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光,这片光很亮,在这漆黑的夜里瞬间照亮了大半边天空。 言瑾被这亮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突然,他感到手下一空,手心中虎头帽那松软的质感一下子消失了。 言瑾强忍着眼睛的不适,急忙睁开双眼,面前的小孩子已经不见了,这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小孩子那稚嫩的声音,“叔叔,对不起……”他刚想要再去仔细听一下,此时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四周又恢复了最初时的那般寂静。 在小孩子话音响起的同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只不过她的声音极轻,模糊的“小宝”两个字还未传至人的耳朵中便已消匿在了夜风中,转瞬即逝,谁也未曾注意到。 言瑾睁开眼,看着东方已经泛白的天空,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城门之上“秋水城”三个大字,意识已经完全回笼。 昨天言瑾和言念二人来到这秋水城时已是半夜,不知怎的,言瑾却在这城门外的石狮旁睡了整整一晚上,现在醒来,已经是全身酸麻。 言瑾看了看身边的言念,笑着道,“阿念,这一次我们是真的醒过来了吧!” 言念没有说话,看着言瑾,微笑着点了点头。 言瑾在原地伸展了一下酸软的四肢,道,“那我们进城去吧,城里的人也应该都醒了,不知道星辰他们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 不像在梦中那般迟迟等不到天明,言瑾刚进城没多时,天已经大亮了,城中许多小店也已经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言瑾走在街上,虽然现实中这是他第一次踏入秋水城,但是在这城中经常是不经意的某一处总会恰如其分的与他梦中的场景重合起来,眼前的茶水摊和卤肉摊他就格外的眼熟,甚至连茶水入喉的甘甜和卤味飘出来的香味此时他都记忆犹新。还有不远处那个正在弯腰整理草帘子的摊主,言瑾不用看就知道草帘下一定是一堆堆又大又新鲜的红薯。对面小饭馆门前,一个小伙计正在一个人吃力的抬着满满一大筐新鲜的蔬菜,这些都是菜农一大清早送过来的,看到这,言瑾急忙走过去,抬起竹筐的一角,帮小伙计一起把菜送到后院。放下筐子后,小伙计未来得及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忙道,“公子,谢谢你。”言瑾看着小伙计略带羞涩微微潮红的脸颊,回以他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却是并没有开口说话,这样善良的人本就该被世界温柔以待…… 很快,清晨的阳光便洒满了大地,言瑾进城已经好一会了,梦里的场景也几乎都已经重温了一遍了,可是,却始终没有看到夜星辰他们。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不远处人群中,言瑾终于看到那几个他一直在寻找的身影。 言瑾急忙走过去,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了最前面,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正紧紧拉着夜星辰的一只衣袖,企图阻拦他离去,而此时夜星辰则是满脸通红,十分尴尬,口中一直在连连道歉,“大哥,对不起,我们只能帮到这里了,你也看到了,这已经是我们所有的钱财了,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对不起了。” “你们穿的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钱,你一定不是真心想要帮我,我们都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你看我这弟弟都饿成什么样子了。”扯着他衣袖的那个男人虽然衣着破烂,蓬头垢面,但是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而且语气中充满无赖。 言瑾向说话的那个男人身边看去,只见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此时也是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不知怎么的,没有看到梦里面那个小小的孩童,言瑾心中说不清究竟是放心还是失落。 言瑾上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拉扯,开口道,“星辰,你们在干什么?” 夜星辰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到言瑾,立马惊喜的喊道,“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我……”夜星辰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跟言瑾说眼前这到底是如何一种情况。他们路过此地,本是看这兄弟二人可怜,想要帮他们一把,没成想如今竟然走不掉了。 言瑾看着虽然打扮的很狼狈,但是依然精神矍铄,眼露精光的男人,道,“这位大哥,不知你那十几个拿着砍刀棍棒的兄弟现在身在何处,也像你这般在这秋水城中四处买惨装可怜的骗取大家的同情吗?还有你……”,言瑾眼睛看向男人身边的那个少年,接着道,“你的砍刀呢?挥刀砍人的样子不是很威风吗?”此时站在男人身边的那个少年言瑾曾在在梦中见过他,最后也正是他挥向言瑾的那一刀才让他从梦中惊醒过来的。 男人和少年一听到言瑾的话,脸色立马变了,神情也变的狠厉起来,他们没想到竟然会被人认出来,但是那男人到底是个老江湖,面上还算镇定,只听他立刻反驳道,“这位兄弟,你可不要胡说,无凭无据的,你这是诬陷,你知道吗?” 言瑾突然笑了起来,朗声道,“我是不是诬陷,我们去那边你们那个藏身的小院里找一下不就完了。”言瑾抬手指向一处,他依稀记得在梦中他正是在那个方向的一条巷子里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的同伙一起从一个院门里走出来的。 男人看到言瑾指的方向,知道事情不好,他赶紧扯了扯身边的那个少年,二人起身便要走,临走前那男人看了言瑾一眼,口中骂骂咧咧的道,“呸,今天算老子倒霉,一群穷鬼,不想给钱就算了,说那么多废话,别让老子再看到你们。” 言瑾并未理会那人,转身对夜星辰说道,“星辰,你们没事吧?” 夜星辰道,“苏公子,我们没事,真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是骗子,不过话说回来,苏公子到底是怎么看出那两个人并非真正的可怜人?” “这个说来话长,我不久前遇到过他们,当时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手持砍刀棍棒,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适以刚才一眼便认出了那两个人。”言瑾只是简单的讲述了一下,并没有过多的诉说。 夜星辰点点头,又道,“云中收徒大会后,掌门闭关结束,师父和众师叔都忙着门中事务,便由我带着新入门的弟子外出游历,我们也是昨天晌午时才来到的这秋水城,今天本打算离开,没成想竟遇到刚才的事情。对了,苏公子,你们此次来秋水城又是为何?” 言瑾呵呵笑道,“呵呵呵,路过,我们也是路过。星辰,既然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好了,你快带着你的小徒弟们走吧,正好,我跟阿念也正要离开,我们就此别过了”,言瑾拉着言念刚要走,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星辰,你替我转告一豪,我很好,他不要挂念,叫他好好学习修仙,我以后会去云中看他的。”言瑾说完,拉着言念匆忙向城门外的方向走去。 “哎~苏公子,苏……”夜星辰看着言瑾头也不回的离去的背影,很是不解的喃喃自语道,“苏公子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他怎么一直问我有没有事呢?我们是发生过什么事吗?还有,我还没说,他怎么就知道一豪一直在念叨他呢?” “阿念,你说,那个小孩子到底是是人是鬼呀?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还有,他消失不见是去了哪里了?”这一路上,言瑾一直都在想他们在梦中看到的那个孩子,但是想了半天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于是开口问道。 言念微微思索了一会儿,道,“公子,那孩子非人亦非鬼,而是因梦而生,许是受到某种灵物的庇护,得以幸存下来,他生于梦,梦醒了,他亦会消失不见。” 听到言念的话,言瑾突然想起那孩子胸前戴着的那个发光的东西,虽然他并没有看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长什么样子,但是想必那应该就是方才言念口中所说的灵性之物吧。 “可是,阿念,我究竟是如何一次次的从梦中醒过来的呢?你一直在我的梦中,你有没有看到什么?”言瑾一开始以为是受到惊吓或者是死掉便会从梦里面醒来,后来他仔细想了想,这梦中这么多人,若是仅凭受点惊吓便会醒来,那岂不是很多人轻而易举的便会醒过来,可是为什么那时他发现最后一层梦中的雨夜里只有他一个人呢? “公子,这个,也许冥冥之中自会有安排。” 言瑾胡乱的摸了几下言念的头发,笑道,“臭小子,你现在说话怎么跟明皓琪似的,高深莫测,让人听不懂。好了,好了,不去想了,阿念,我们都走了半天了,怎么还是荒山野岭的见不着人烟呀……” ------------ 040 言瑾死了?!  大半个月过后,此时言瑾看着眼前这条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从心底里由衷的感叹道,“这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岭,荒草杂生的,没想到这里竟还藏着这样一个热闹繁华的好地方,阿念,你听听这名字,花城,啧啧,多美好,多有诗意,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个几日了。” 风餐露宿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有酒有肉的地方,言瑾哪里肯放过,此时他走在大街上,东瞅瞅,西瞧瞧,净捡着那些飘着酒香饭菜香的地方去。突然,不远处,言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那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言瑾他们,只见他低着头,匆匆忙忙的走进了一栋装饰豪华气派的小楼里。 言瑾低下头微微思索了一下,片刻后,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时,脸上却是换了一副十分虚弱的神色。只见他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扶着身旁的一个小摊铺,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靠在言念的身上,道,“阿念,我突然有点头晕,怕是太久没有吃东西了,你快去我们刚刚路过的那个包子铺帮我去买几个包子,快点。” 言念看着言瑾像是很难受的样子,着急的问道,“公子,你没事吧?我先扶你回客栈里休息吧!” 言瑾急忙站直身体,意识到什么后,又立马表现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只听他道,“我没事,我吃了包子就好了,你快去买吧。” “哦。”言念不放心,将言瑾扶到了街边的一处阴凉下,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急忙转身匆匆的跑去买包子去了。 “阿念,不要着急,你慢一点。”言瑾扶着额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言瑾目送着言念,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之中时,这时只见言瑾一下子从路边跳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饿的头晕眼花。只见他一路小跑的来到了之前他看到的那人走进去的那栋楼前,方才离得远,时间又短,言瑾没来的及细看,现在站在楼前,他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座小楼来。 只见眼前这整座楼用材极为考究,装修风格也很是大气,很是与众不同,此时从外面看上去,光气势上就压倒了周围所有的这些小店小铺,最后言瑾的目光停在了楼门正上方那块木雕的牌匾上的字上面,鎏金的“百花楼”三个大字此时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要知道仅凭“百花楼”这个名字听上去就感觉很刺激,方才言瑾之所以把言念支开,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三个字。 言瑾他们刚刚经过的那个包子铺在一进城城门口处,方才他们溜溜达达的都已经走了大半天了,从这里过去到那边少说也得半个多时辰,即使言念速度再快,来回也得一个时辰,所以说现在言瑾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言瑾看着楼里面不断进出的客人,觉得似乎与他以前在电视里面看到的不太一样,但是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都来到了门口,他亲自进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言瑾理了理身前的衣襟,伸手又顺了顺额前的乱发,装模作样的走了进去,此时言瑾的心思完全放在了眼前的这座楼里,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抬脚的那一刹那,他的背后有一抹灼目的亮光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当殷勤的小伙计再一次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的时候,言瑾已经不想去保持什么风度了,脸完全垮了下来,他看着摆满了大半张桌子的桃花饼、兰花饼、槐花饼、芙蓉饼 、玫瑰花饼……另外还有面前摆成一排的菊花茶、荷花茶、茉莉花茶,金银花茶……他只不过是进来坐下后喊了一声伙计,让他把店里好吃好喝的都拿上来,结果小伙计就颠儿颠儿的端上来这些东西,他来百花楼是来看花姑娘的,不是来吃什么百花饼,喝什么百花茶的,现在倒好了,不光没有漂亮姑娘可看,就连楼里的伙计都是清一水的男人。看着面前这些花饼花茶,言瑾心道,“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百花楼了,怪不得宋昱凌会出现在这里。”不错,方才言瑾看到走进这百花楼中的那个身影正是宋昱凌,可是现在花姑娘没看成,宋昱凌没找到,言瑾自己却是找了一肚子不痛快。 言念买完包子急匆匆的赶回来后在原来的地方并没有看到言瑾,他不敢跑远,就近四处找了一下,周围的几家店铺都找遍了,言念还是没有看到言瑾的身影,不知为何,此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上他的心头。 言念静下心来,慢慢闭上眼睛,追踪术还没使出,这时他身边匆匆的跑过去几个人,他听到其中一人道,“听说前面死人了,快去看看。” “我也听说了,而且,好像不是我们本地人。” “快走,去看看再说。” 听到那几个人的话,言念猛的睁开眼,心脏没有来由的突然一阵紧缩,顾不上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他飞身朝那几个人说的方向而去。 言念三两下的上前推开七嘴八舌围观的人群,此时,言瑾正静静的躺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只见他面色苍白,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言念急忙上前扶起言瑾,看着言瑾紧闭的双眼,他的身子竟不由得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言瑾的脸庞,怀中这具身体的魂魄显然已经不在了,虽然身体还尚有余温,但是言瑾确实是已经死了。 “公子,公子!”言念扶着言瑾的那只手微微用力,随之一股温热的灵力输注到了他的体内,可是这样虽然可以护住他的身体,不至于让体温冷掉,但是却仍旧是无济于事,现在的言瑾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而已,一如当初的刘一豪。 “阿念,发生什么事了?小赟他怎么了?”宋昱凌进到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双目紧闭,脸上毫无生气的言瑾,此时他正一动不动的躺在言念的怀中。 前几日,青郡掌门韩千秋旧疾犯了,服用的药材中有一味药是一种花,这种花极其珍贵稀少,据说只有享誉天下的花城里才能找到,而在这整个花城里要说奇花异草种类最齐全的也只有百花楼了。所以,前几日宋昱凌从青郡出来后,便直奔花城而来,刚才言瑾看到他时,他正是去百花楼求药的。方才宋昱凌在百花楼中已经找到了那味药,刚想着立刻赶回青郡,未成想没走多远,便看到这边围着一些人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走近后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言念抬起头看到宋昱凌,只见他一张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他哆哆嗦嗦的说道,“宋公子,怎么办,我家公子不见了,我又把我家公子弄丢了。” 宋昱凌走上前,将言瑾扶起来背到背上,道,“阿念,我们走,有什么事情回客栈再说。” 回到客栈后,宋昱凌将言瑾放在床上安置好,转身急忙问道,“阿念,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上他已经暗中检查过了,言瑾现在若不是有言念的灵力护体,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此时言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宋昱凌,“宋公子,我在这附近都找过了,并没有寻到公子魂魄的踪迹,这么短的时间,他会去了哪里呢?” 宋昱凌想了一下,道,“阿念,你先赶快通知阿珩,这件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小赟的魂魄,这魂魄一旦离开身体时间太长,即使找到,恐也会有所损毁。” 宋昱凌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在他的记忆中,眼前的人永远都是精力充沛,充满活力,唯一的一次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时却依旧是说说笑笑,嘴贫个不停,何时曾像现在这般安静过。 那一年,墨晗在云中藏书阁抄了整整一年的经书,再出来时,正赶上那一年云中的弟子去青郡交流学习。 墨晗自来到云中后,曾经有过好几次去到青郡学习的机会,不过每当那个时候,他总是第一个推脱着不肯去的人,可是这次,在藏书阁里的这一年,他实在是憋坏了,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是以那一日当林清风刚一宣布这个事情的时候,墨晗第一个举手报了名。 云中傍山,青郡临湖。刚进到青郡,在大街上,墨晗便嚷着要去湖边转转,钟炀没搭理他,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此次来云中罗向他们几个人并没有一起前来,同行的除了明皓琪和钟炀,就是云中几个新入门的弟子。临行前,林清风特地嘱咐过墨晗,让他凡事听钟炀和明皓琪的话,如若再闯祸,钟炀可代他直接就地执行门规。 墨晗看着钟炀远去的背影,瘪了瘪嘴,没再出声,整个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渐渐的落在所有人最后面。 明皓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晗,我们刚来青郡,还没有去拜见过韩掌门,直接去他处有失礼仪,你若是想去的话,等改日我陪你一起去。” 墨晗听到明皓琪的话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不妥,于是点了点头,乖乖的跟在明皓琪身后一起进入了青郡梵地。 ------------ 041 闯祸。  墨晗跟着明皓琪他们一起拜见过青郡掌门后,其他云中的弟子都规规矩矩的回去房间里休息了,只有他一个人在梵地里面随意的溜达着,而此时明皓琪和钟炀还在韩千秋那里,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此时天色尚早,一开始,墨晗在梵地转悠时,遇到那种看起来很青涩害羞的青郡小弟子,他还时不时的逗弄一番,可是眼下,他调戏小弟子的事情都已经在青郡传开了,而那些小弟子也是老远见到他就早早的跑开了,可是明皓琪还是没有出来。渐渐的,墨晗也失去了最初的兴致,之前他从未来过青郡,青郡的弟子他也没认识几个,方才跟一个还算得上投缘的青郡弟子闲聊了几句后,他终是再也待不住了,而现在他正好也已经来到了梵地的前门,于是想也没想的直接出了梵地。 青郡虽然有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修仙名门,但是它闻名于天下却不仅仅是只凭这仙门而已,在这里还有一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名湖,名曰千鸟湖。说是千鸟,其实这湖中的鸟可远不止一千种,而且这里的鸟雀不只是数目多,种类也是五花八门,有好多都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其珍稀的物种,天下多少爱鸟之士曾特意跋山涉水来这青郡千鸟湖畔,只为一睹这千鸟之容。 墨晗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对那些长得好看叫声又悦耳的小鸟更是尤为钟情。以前在云中的时候,他也只是无意中听到罗向提到过青郡,说那里有一个很漂亮的湖,那时的墨晗心思都放在其他更吸引他的事情上,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方才他在大街上嚷着去湖边也只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罗向的话,想去一睹这罗向口中漂亮的湖的芳颜的,但是现在他却是迫切的想要去看一下这千鸟湖了。不久前,当墨晗在梵地听青郡的弟子提到这千鸟湖名字的缘由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亮了,他根本就不想再等了,出了梵地便直奔湖边而去,是以压根没有听到那人最后对他的那句叮嘱。 墨晗还未到湖边,老远便看到那湖面上低低的飞着几只很漂亮的鸟儿,这种鸟中等体型,体羽白色,后枕部有着长柳叶形的羽冠,额至面颊部皮肤裸露,呈鲜红色。墨晗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鸟,不知道它的名字,但这鸟一看就极其珍稀,长得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墨晗走近湖边,几只翠鸟从他的脚边飞起,“扑簌簌”的飞向湖面。 墨晗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鸟,大的,小的,嘴巴长长的,叫声独特的……应有尽有。而且更让他更加惊奇的是,这里的鸟对于他的靠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失措,反倒依旧是悠闲地在湖边的草丛里,树林间嬉闹个不停。 墨晗在湖边转了一圈,眼睛已经应接不暇了,这其中有一些鸟长得实在是太相似了,而且大多都是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有的甚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四下里充斥着嘈杂的鸟鸣声,乍一听上去感觉杂乱无章,但是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便会发现每一种鸟的鸣叫声都有自己的音律和韵味。 墨晗在湖边转悠了半天,各种鸟逗弄了个遍,不知不觉天也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墨晗想着自己出来时也没来得及告诉明皓琪一声,怕他担心,于是胡乱的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草叶子,想要赶快回去。他离开湖边刚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鸟叫声,墨晗四下瞅了瞅,看到不远处的一棵矮树枝上停着一只背部是花褐色和浅黄色,胸腹部白色至深棕色的小鸟,这只鸟外尾羽白色,尾巴棕色,后脑勺具羽冠,正是一只云雀,此时它正站在枝头,高傲的仰着头,肆意的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叫声婉转悠扬。 墨晗想起那一日在不渡的藏书阁时他为了一只云雀折腾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被它逃走了,现在眼前的这只云雀与当初那只如此的相似,这一次他一定不能放过。 墨晗蹑手蹑脚的走到云雀停留的那棵矮树旁,突然云雀停止了啼叫,像是发现有人靠近,只见它高扬的头转向墨晗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并没有多加理会,继而又高歌起来,只不过这次却是换了一首曲调。 墨晗本来还以为这云雀方才发现他后定会慌忙逃窜,没想到它却是理都没理他,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只管是在枝头上肆意的展现着自己的歌喉。 墨晗上前一把将那只云雀握在了手中,这时那云雀终于停止了歌声,尖尖的叫了几嗓子,又在墨晗手心中“扑棱”了几下,然后就乖乖的不再挣扎了。 墨晗见云雀这么快便老实下来,高兴极了,微微松了松握着它的那只手,轻轻的虚握着,一路健步如飞的跑回了梵地。 墨晗刚进梵地的大门,迎面张枫快步向他走了过来,一边走,嘴里一边责问道,“墨晗,你跑哪儿去了?我们都……” 张枫话没说完,他突然想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张脸“刷”的一下子全白了,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一步。 墨晗见张枫突然站住不动了,于是走过去,笑着说道,“我说张枫,不至于吧,我不就是回来晚了点吗?你们青郡的规矩这么严格吗?” 墨晗见张枫没有回答,仍旧是跟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看,墨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手中的这只云雀,立马兴奋的说道,“张枫,我刚刚在……” 墨晗话没说完,只听张枫颤抖着声音打断他道,“墨晗,你这只云雀是在千鸟湖抓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刚从那里回来,你们青郡的这个湖不愧叫千鸟湖,湖边的鸟实在是太好看了,叫声也好听,等我回云中之前一定要再去抓几只带回去,好好养着。”墨晗还在张枫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鸿鹄大志”,突然,张枫一把抓住了他握着云雀的那只手腕,四下里瞅了一眼,拉着他就往门外走。 “张枫,我这刚回来,你要拉我去哪里呀?”墨晗使劲挣开张枫的手,抱怨道。 二人正在大门口处拉拉扯扯的,张枫刚欲开口,这时只听他们身后传来了明皓琪的声音,“小晗,你刚才去哪里了?” 墨晗几乎是在听到明皓琪声音的第一时间便一把甩开张枫的手,飞也似的跑向他,张枫看着来的几人,没有继续再去拉墨晗,他担心的看了墨晗一眼,站在原地认命般的低下了头。 墨晗来到明皓琪身前,还未站稳,便兴奋的举起手中的云雀,高兴的说道,“三师兄,你看我刚刚在千鸟湖边抓来一只云雀,跟那日在藏书阁里我们看到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叫声也很好听。” 还未及明皓琪说话,只听他身旁的宋昱凌先一步开口道,“小晗,你说你这只云雀是在哪里抓的?”说完,宋昱凌脸上的神色已然开始变得很慌乱。 墨晗看着宋昱凌,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突然想起方才张枫那一连串奇怪的言行举止,于是迟疑的说道,“千鸟湖……”说完后,他看了眼明皓琪,此时明皓琪的脸色也是很不好看。 这时一旁的钟炀冷冷的开口道,“千鸟湖乃天下之奇湖,湖中之鸟尤为珍贵,青郡有规矩,千鸟湖之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门中弟子若有违背,轻则鞭责五十,门中禁足三年,重则逐出师门。” 墨晗现在听到“禁足”二字就头痛,他刚刚才从藏书阁出来,可不想再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上三年,那样估计他会疯的。 “我又不是青郡的弟子?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责罚。”墨晗不服气的开口狡辩道。 墨晗话音刚落,只听明皓琪低声说道,“外人若是违背,收押大牢,监禁三年。” “发生什么事情了?”韩千秋大老远就看到一堆人围在这边,不知道在争论什么,于是走过来问道。 明皓琪、宋昱凌和张枫等人看到韩千秋,均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钟炀冷哼了一声,不过也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墨晗看着韩千秋走过来,急忙将手中的云雀藏之身后,然后一本正经的问道,“韩掌门,青郡可有规矩说是这千鸟湖之鸟不得抓捕,违者有重罚?” 韩千秋看着眼前这个肆无忌惮的年轻人,微微敛了神色,道,“正是。” 墨晗笑了一下,眼中露出狡黠的目光,道,“可是,这千鸟湖中的鸟成千上万,而且它们又都长着翅膀,到处飞来飞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鸟到底是千鸟湖的又或者是他处的呢?如果是……” “小晗……”明皓琪急忙出声打断了墨晗的话,看着韩千秋,恭敬的说道,“韩掌门,墨晗第一次来青郡,不知青郡规矩,还请韩掌门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从轻责罚。” “三师兄,我……”墨晗还想开口,这时,他看到明皓琪向他使了个眼色,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神情很严肃,他只好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韩千秋看了一眼墨晗,轻声呵道,“拿出来!” ------------ 042 受罚。  墨晗知道事情已经藏不住了,于是把方才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慢慢的拿了出来,此时他握在手中的那只云雀竟突然开始啼叫起来,它的声音婉转动听,似是在庆祝不久后的即将重获的自由,又似在嘲笑他,总之看在墨晗眼中,它那傲慢的神情,格外的刺眼。 墨晗突然感到手腕一阵酥麻,他不得已急忙松开了手,此时手中的那只云雀已经完全没了桎梏,但它却也并没有急着飞走,它先是在墨晗的手心里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又用尖尖的嘴巴梳理了一番,最后竟慢悠悠的飞到了墨晗的头上,站在他的头顶响亮的啼叫了几声后,这才张开翅膀不紧不慢的飞走了。 若是以往,墨晗定会觉得刚才云雀的这一番举止非常的好玩,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看也是他被一只鸟给嘲笑欺负了,可是纵使这样,他也是不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的忍受着这一切。 待那只云雀飞走后,韩千秋又道,“静之,你去将戒鞭取来。” “师父……”宋昱凌在听到“戒鞭”二字时,心头一颤,急忙想要求情。可是他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听韩千秋严厉的呵斥道,“青郡的规矩都不知道了吗?今日谁若是替他求情,从重论罚。” 宋昱凌无奈,只能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恭敬的道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去取戒鞭去了。 韩千秋拿过戒鞭,看了一眼墨晗,道,“云中与青郡虽为两大修仙门派,但千百年来向来交好,林掌门曾亦有言,无论云中还是青郡弟子,均需守两派规矩,如若犯错,可一概论罚。今日,你在青郡犯了错,我便以青郡规矩处置。” 韩千秋话音刚落,只见明皓琪走上前一步,将墨晗护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噗通”一声,丝毫没有半分犹豫的跪倒在了韩千秋的面前,恭敬的说道,“韩掌门,明珩身为墨晗的师兄,往日里我没能好好教导他,他今日犯下如此大错,我难辞其咎,所以,我愿承担墨晗所有的责罚。” 墨晗急忙弯腰去拉明皓琪,嘴里连忙说道,“三师兄,你快起来,不就是五十鞭子嘛,又死不了,我没事的,你快起来呀!” 另一边,宋昱凌也是跪了下来,道,“师父,我身为青郡的大弟子,今日没能好好看管住墨晗,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还请师父一起责罚。” “你,你们……”此时跪在地上的二人,一个是韩千秋的爱徒,一个是韩千秋欣赏有加,林清风向来最得意的弟子,现在他们当着众人的面一边一个跪倒在他的面前,一时之间,韩千秋握着戒鞭的手开始微微发抖,胸中的怒火却是不知该如何发作,最后,他愤怒的看向了最初的始作俑者。 墨晗被韩千秋这锋利的眼神一瞪,心下一阵寒意,再加上他已经拉了半天,明皓琪依旧是纹丝不动,当下他双膝一弯,也跪了下来,不过脸上却无半点惧色,只听他说道,“韩掌门,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云雀是我抓的,跟三师兄和宋师兄没有关系,既然是我违背了青郡的规矩,我墨晗定不会连累他人,更不会让人代我受罚。” “小晗,你……”明皓琪刚要开口,便被墨晗打断,“好了,三师兄,你们快起来吧。”他的脸上是明皓琪非常熟悉的那种倔强的模样。 韩千秋看了一眼跪倒在身前的墨晗,此时他一脸严肃,完全没了方才那种嬉笑玩闹的样子,心道,“这小子虽爱耍小聪明,但却并非是偷奸耍滑,没有承担之人,还算是有点骨气。”于是,韩千秋开口道,“好,既然你如此说,那这个你先服下。” 墨晗看着韩千秋向他伸过来的一只手,那只手的掌心中有一枚小小丹药,疑惑的问道,“这是?” 韩千秋道,“这是散灵丹,修仙人服之,灵力尽失。当然,你不必担心,散灵丹药效只有十日,十日后你的灵力自会完全恢复,并不会有任何折损。只不过这期间却是一点灵力都没有的,如普通人无异。” 听到韩千秋的话,墨晗额上渐渐的开始有冷汗冒出,虽然已经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为什么要……” 宋昱凌听到墨晗的话,实在是不忍心,他担心的看着墨晗,道,“小晗,青郡有规矩,受罚之人自当竭力承受,绝不可使用灵力抵挡,所以…所以……” 墨晗在心中腹诽道,“又是青郡的规矩,这青郡的规矩这么多,能当饭吃吗?”这下子墨晗终于明白为何明皓琪和宋昱凌如此着急替他受这惩罚了。受罚者没有灵力,这施罚者可是有的,若他没了灵力护体,这五十戒鞭下来,他估计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怪不得这散灵丹的药效会有十日之久,估计挨完这五十鞭子后,他得至少有一个月下不了床了,在床上要那灵力还有什么用。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墨晗从韩千秋手中接过散灵丹,闭了闭眼,一口吞了下去。 韩千秋本以为墨晗还会再故意拖延片刻,没成想他竟是一言不发的接过散灵丹乖乖的服下了去。而此时韩千秋也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于是,他举起戒鞭向墨晗背上狠狠抽了过去。 散灵丹服下后,灵力散的很快,当韩千秋打到第三下的时候,墨晗身上的灵力已经完全散尽了,嘴里的牙齿已被他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手中的拳头也是攥的紧紧的,不过他却是始终没有吭一声。 当挨到第十九戒鞭的时候,墨晗早已是满头大汗,额上的汗水顺着两侧的脸颊不断的滴落下来,背上白色的凌云服上也已经是殷红一片。随着戒鞭又一次落下到背上,墨晗一直坚挺的身影终是微微瑟缩了一下,紧抿的嘴唇中不自觉的溢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他皱紧了眉头,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很快他的唇间便尝到一股血腥味,同时也有鲜血随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墨晗的那声呻吟如同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在了明皓琪的心上,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守护的少年此时遭受到如此大的痛苦,他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皓琪看着墨晗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刚欲起身,想要去替他挡下接下来的戒鞭,这时只见韩千秋拿着戒鞭的手突然停下了,他看了墨晗一眼,道,“静之,剩下的三十戒鞭由你来打,记住,不可徇私。”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话,韩千秋便将手中的戒鞭扔给了宋昱凌,转身离开了。 墨晗身为晓月国的太子,又是林清风的宝贝徒弟,韩千秋方才的这二十戒鞭已然是给足了他教训,若是再继续打下去,即使晓月国不追究,这林清风却定是不会放过韩千秋的,况且,他方才也看出了明皓琪的意图,还有宋昱凌,他可不想出现那种他最不想看到的无法收拾的局面。 韩千秋走后,墨晗终是坚持不住,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明皓琪急忙过去一把将他扶在了怀中,他这才没有瘫倒在地上。 “小晗,我带你回去。”明皓琪在墨晗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的把他背了起来,丝毫没有去顾及到众人的眼神和那余下的三十戒鞭,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于明皓琪和墨晗的离开,其他人均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所有人对于那剩下的三十戒鞭都十分默契的闭口不提,甚至是一直以来十分看不惯墨晗的钟炀,此刻也没有再开口去刁难,只是冷着脸拂袖而去。 宋昱凌愣愣的看着明皓琪和墨晗离开的背影,半响后,他将手中的戒鞭丢给一旁的张枫,一句话也没说,朝着墨晗他们离开的方向快步跟了过去。 “哎,三师兄,疼,疼死了,你轻一点,轻一点……”张枫还没进门老远便听到墨晗扯着喉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明皓琪把他怎么着了呢,不过虽然墨晗这叫声有点惨烈,但声音听起来倒是精神十足。 张枫走进房间,看到墨晗趴在床上,身上的凌云服已经脱了,此时光着上身,明皓琪正在给他后背擦药,宋昱凌也站在一旁,不过却始终是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明皓琪的动作已经是很小心了,但是墨晗嘴里还是疼的直哼哼,“小晗,老实一点,不要乱动。这药有止疼的作用,擦上去很快就不会这么疼了。”明皓琪拿着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眼前墨晗背上这深深浅浅的一道道戒鞭的伤痕触目惊心,有的地方的血迹已经结痂了,方才脱衣服的时候便是费了好大的劲。纵使这般小心,墨晗还是疼得冒出了一身冷汗,而此时明皓琪的额头上也开始有汗水流了下来。 好不容易擦完药,墨晗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他趴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说出口的话声音闷闷的,只听他道,“三师兄,那剩下的三十戒鞭怎么办,我不会真的还要被关禁闭吧,这事不能全赖我,是那只云雀先动的手,是它先跳到我的手上的,然后我才把它…把它抓了回来。”说到最后,墨晗也有点底气不足,但是这种微微有些无赖的口气却是像极了他一贯的风格。 ------------ 043 懵懂的情愫。  张枫听到墨晗此时还有力气狡辩,看来情绪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于是在一旁道,“云中小九,你还知道害怕呀,现在该担心的是你三师兄还有我大师兄,师父若是知道了他们俩私自就这么将你放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他们呢!还有,你刚才用的药,这可是青郡……”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宋昱凌虽然在墨晗这里已经待了好一会了,但是自刚才进门起他只是放下一瓶药然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他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张枫,而且说完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枫听到宋昱凌的话赶紧闭上嘴,他又向床上看了一眼,然后跟在宋昱凌身后一起离开了。 经张枫这么一说,墨晗突然也开始担心起来,做错事的人是他,而且青郡的这种惩罚他已经尝过了,实在是太痛苦太难熬了。再说他已经挨了三十戒鞭了,若是这个时候再连累明皓琪和宋昱凌跟着他一起受罚的话,那他这三十戒鞭不是白挨了嘛。 “三师兄,我…”墨晗说着便要起身,明皓琪一把将他重新按倒在床上,道,“不要动,你背上有伤,这几天你便这样趴着吧,你放心好了,我和静之不会有事的。”说完,明皓琪为墨晗把枕头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帮他把被子轻轻的拉上,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快休息吧。” 墨晗看了明皓琪一眼,后者脸色如往常一般,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想来现在他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而且就算他现在立刻马上爬起来去跪到韩千秋面前抱着他大腿痛哭流涕的求饶,估计也已经于事无补了,那个老古板一定会更加严厉的惩罚他的,搞不好,他又要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知要待上多少年呢。想到这里,墨晗感觉他的头有点大,胸口也有些发闷,于是他干脆听明皓琪的话,老实的趴在床上没有再乱动,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这药果然如明皓琪所说的那样,此时墨晗背上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火辣辣的疼痛难忍了,现在他反而感觉整个后背都是麻麻的,有一种凉凉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赶了一天的路,又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没一会儿,墨晗便有了睡意。 明皓琪看着墨晗安静的睡颜,他看起来并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想来是扶临散起了作用。 明皓琪在床前坐了一会儿,等到墨晗已经完全睡熟了,他起身把他伸到被子外的手轻轻的重新放回到被子里,又仔细的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悄悄的走出了房间。 这个时辰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韩千秋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似乎有人在里面,又似乎正在等着什么人,明皓琪恭敬的站在门外,他并没有去绕弯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韩掌门,弟子明珩为今日之事前来请罪。” “你何罪之有?”房间里韩千秋冷冷的声音透过房门传了出来。 “弟子罪过有二,这其一,墨晗今日初来青郡,我身为师兄没有严加看管约束,因此坏了青郡规矩,险些酿成大错,虽犯错之人是墨晗,但是与我脱不了干系。这其二便是早前明珩擅自作主免去了墨晗那余下的三十戒鞭,这事是明珩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还请韩掌门依规矩处置,明珩绝无任何异议。” 房间里韩千秋冷笑一声,道,“哦?一人所为?那真是巧了,你进来吧。” 明皓琪进屋后,一眼便看到了此时正跪在房间正中央的宋昱凌,他微微一愣,这时,只听韩千秋又道,“静之,阿珩,你们二人说说吧,方才你们都说私自免去墨晗三十戒鞭这件事是你们一人所为,眼下我到底该听谁的呢?” 宋昱凌听到韩千秋的话后,急忙先一步开口道,“师父,是弟子没有完成您交代给我的任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与阿珩无关,阿珩当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还有那扶临散也是我未经师父您的允许私自拿出来的,而且方才来时我已经服下了散灵丹,还请师父责罚。” 韩千秋看向明皓琪,道,“阿珩,你怎么说?” 宋昱凌转身望向明皓琪,他眼神中的意思昭然若揭,明皓琪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明皓琪没有料到宋昱凌竟然先一步承担了所有的罪责,而且还已经服下了散灵丹,他看着宋昱凌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走上前,双膝跪下,道,“韩掌门,方才明珩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虽说当时我一句话未曾说过,却是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允许便私自将墨晗带走,也使得静之无法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所以,明珩始终认为该受到惩罚的人只应是明珩一人。” 韩千秋看着面前跪着的二人,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虽依旧是很严厉,但是却多了几分无奈,只听他道,“好了,都起来吧,为了一个墨晗,你们两个人这责任倒是都往自己身上揽得干净彻底,照你们所说,今日在场的人都没有出口阻拦,甚至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向我来禀告这件事情,难道你们想要我把在场所有的人都惩罚一遍吗?”虽然明皓琪和宋昱凌他们勇于承担责任的行为颇让韩千秋欣慰,但一想到他们二人这般行为的原因,他又微微有些气恼。“这件事情我暂且给你们记着,日后若是你们再做出如此荒唐违背规矩的事情,那时我绝不会轻饶,一定会从重惩罚。” “谢韩掌门。” “谢师父。” 说完后,明皓琪和宋昱凌二人站起身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间。 二人一同走了一段路,分开时,方才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明皓琪突然开口道,“静之,谢谢你。” 宋昱凌与明皓琪年少相识,一直以来,明皓琪虽为人温柔敦厚,待人谦谦有礼,但是他却是几乎不曾有求过人,是以“谢谢你”这三个字宋昱凌从来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过。可是今日不论是先前他不顾规矩将墨晗带走还是此时他口中的这简单的三个字都让宋昱凌感到很是意外,同时他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夜色下,宋昱凌仔细的盯着明皓琪,妄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眼前的明皓琪似乎如往常一样,沉着稳重,镇定自若,但又似乎不太一样,现在的他眼底少了一点柔和,那种柔和是只有在他看向墨晗的时候才会有的。宋昱凌突然发现,他与明皓琪认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中,两个人都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而且有很多变化甚至是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此时的宋昱凌还并没有发觉,这个时候他看向墨晗的目光也是与众不同的,与众不同到明皓琪只消一眼便能看的出来。 宋昱凌收回视线,道,“阿珩,你不必道谢,今日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便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明皓琪看着宋昱凌离去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凝重。 第二天,墨晗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他背上的伤太重了,而且稍有不慎伤口便会裂开。没办法,他只好乖乖的趴在床上,无聊的数着床顶帷幔上的帘穗。不过,明皓琪却突然好像一下子也闲了下来,一整天都在墨晗这边,虽然二人并没有说太多话,大多时候都是墨晗在自言自语,在数帘穗,明皓琪在看书,但是他却是始终在他身边陪着他。 墨晗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轻轻的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五天,他便感觉背上的鞭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刻意去触碰,压根就没什么感觉了,“这青郡的扶临散不愧是天下最好最珍奇的金创药,药效果然非同一般,难怪韩千秋会这么宝贝,用一点都还要去请示一下。”墨晗一个人在床上小声嘟囔着。 “小晗,你在说什么?”明皓琪见墨晗在一旁嘀嘀咕咕个不停,于是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墨晗急忙笑嘻嘻的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三师兄,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走走啊?” “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明皓琪话没说完,墨晗急忙道,“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呀,况且我是背上有伤,又不是腿上有伤,不耽误出门的呀!”说完,墨晗一下子跳到了地上,却是不小心又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他使劲咬住嘴唇生生忍住才没哼出声来。 明皓琪看着墨晗咬牙切齿却又是迫不及待的样子,这五天里他一直都陪在墨晗身边,也早知道他已经待不住了,但是眼下墨晗情况特殊,而且这里又不是在云中,所以,他不得不小心一点,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等你身上的伤好了,灵力恢复了,那时你便可以出去了。” 墨晗听到明皓琪的后半句话,一下子蔫了下来,只见他恹恹的回到床上,随手用力扯了一把眼前窗幔上帘穗,不情愿的又重新趴了下来。 明皓琪看着墨晗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 044 偷偷溜出门。  接下来的日子里,墨晗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床上床下,屋里屋外,此时他待得这个院子哪个角落里有个蚂蚁洞,洞里有几只蚂蚁他都是一清二楚,就差没把整个蚂蚁洞都掘开,看看它们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了。 又过了两天,这一天晌午刚过,张枫又来到了墨晗这里,这几日他几乎是每天都会来这边待上一会儿,虽然大多时候墨晗都是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和他闲扯,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每天都依旧会准时出现在墨晗的房间里。而且张枫每次来都会给墨晗带来一些好吃的东西和好玩的小玩意,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淘来的。今天,张枫比前几日来的早了一些,而且手里也没再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他一进门不似往日那般直奔墨晗而去,而是先走向了房间里正在看书的明皓琪。 张枫走到明皓琪身边,开口道,“明师兄,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方才我路过你的房间,在外面遇到了钟师兄,他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找你,你去看一下吧。”这几日张枫天天往墨晗这里跑,每次他来时候,都会在这里见到明皓琪,其实方才他也告诉过钟炀明皓琪可能是在墨晗这边,但是看他的样子,他似乎不太想过来这里,于是张枫只能将这件事告诉明皓琪了。 明皓琪放下手中的书,思索片刻后,他对着房间里正在逗弄一只刚刚捉来的毛毛虫的墨晗叮嘱道,“小晗,我出去一会,你在房间里若是嫌闷的话,可以四处走走,但是,记住,不准到处乱跑,不能出梵地,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墨晗眼睛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毛毛虫,头也没顾得上抬,只是口中敷衍的答应几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三师兄。” 明皓琪不放心的看了墨晗一眼,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云中小九,什么东西这么好玩,让你这样入迷?”张枫凑到墨晗身前,探过头去,好奇的看着墨晗手中的东西。自方才他进屋后,墨晗便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头都没抬起来过,除了方才那句十分敷衍的话,其余一句话也没说过,也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张枫刚凑到墨晗身边,这时墨晗却突然抬起头,幸亏张枫躲闪及时,不然非得把门牙磕掉不可,不过即使这样,他的下巴还是被墨晗的头狠狠的撞了一下。 墨晗看着在一旁揉着下巴的张枫,笑道,“张师兄,我哪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是一条普通的毛毛虫,喏,你要是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我刚在院子里捉的,你可别小瞧了它,说不定很快就会变成漂亮的蝴蝶了。” 张枫伸手接过墨晗递过来的毛毛虫,他看着此时在他掌心里肆意蠕动的毛茸茸的虫子,周身一阵恶寒,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和漂亮的蝴蝶联系起来,也不知道墨晗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时,只听墨晗又道,“张师兄,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改天再来吧。”说完,只见墨晗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深深地打了个大呵欠,然后低下头,只不过此时他的脸上却并无半分睡意,狡黠的眼神中有一道精光闪过。 张枫听墨晗说想要休息,急忙道,“你赶快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说完后,他急忙转身出了房间。等身后的房门关上后,张枫快步走到院中的花坛边,慌忙将手中的毛毛虫放到了草丛里,虽然手中已经没有了那虫子,但是掌心中残存的那种毛毛虫爬过的酥麻感却依旧是冲击着他的感官,惹得他全身一阵鸡皮疙瘩,他使劲的搓了搓手,过了许久,才感觉稍稍好了一点。 墨晗在房间里听到门外没了动静后,急忙跳下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打开房门,悄悄的溜了出去。 其实早在墨晗听到张枫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时,他的眼睛就已经开始放光了,只不过为了不表现出来,他一直在极力的忍耐着,所幸明皓琪也并没有起疑。墨晗看着近在眼前的梵地大门,他似乎看到了自由在向他招手。 “小晗,你要去哪里?”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人略带迟疑的声音。 此时墨晗很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但是若是这样的话,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一点灵力都没有,估计连大门都出不去就会被身后的人像拎小鸡那样给拎回去。 墨晗暗暗叫一声“倒霉”,闭了闭眼,转过身,脸上却是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道,“宋师兄,三师兄一直不让我出去,这些天我在房间里待得都快长毛了,我就出去一会,我保证……我保证我一定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噢,不,半个,我一定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回来,我墨晗说话算话。” 宋昱凌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墨晗那里,算起来现在已经也有七天了,现在看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看他这委屈无辜的样子,想来明皓琪定是担心他没有灵力,怕他出去再发生什么意外才不让他出门的。 其实宋昱凌同样也有这样的担心,那一日,他听张枫说起墨晗郁郁寡欢的样子,想到他一定是在房间里闷坏了,于是,这几天他几乎把整个青郡所有的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搬回了梵地,就是怕墨晗在这十日里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去。但是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到底还是让他跑了出来。 宋昱凌看着墨晗可怜巴巴的样子,想了想道,“这样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不过说好了,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回来,不然阿珩会担心的。” 墨晗没想到宋昱凌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他,心情瞬间又高兴了起来,现在只要他能出去,怎么样都行,再说了,出去后发生什么谁又能说的准呢,一会儿说不定一不小心两个人就会走散了也不一定呢。 墨晗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初来青郡那天,他心心念念的只想着千鸟湖,竟是没发现青郡的大街竟也是如此的热闹。 这个时辰,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墨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来,穿梭去,专捡人多的地方走,哪个摊前人多他往哪里凑。但是宋昱凌也并非是一般人,不管墨晗走到哪里,他始终是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寸步不离。 不过,墨晗在某些方面的本事总是让他人意料不到,虽然艰难了些,但是眼看着快到半个时辰了,此时,宋昱凌却发现墨晗不见了,就在方才一个人从他面前经过挡住他视线的那短短几秒钟里,墨晗竟然就消失了。 宋昱凌急忙拨开眼前热闹的人群,在四周找了一圈,眼前却是始终是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听着耳边嘈杂的人声,宋昱凌的心莫名的开始焦躁起来。 另一边,却正相反,此时墨晗的心情很是愉悦,先前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办法甩掉宋昱凌,根本没办法好好的去享受这所有的一切,现在好不容易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个时候他的青郡游玩之旅才真正的开始。 虽然现在墨晗身无分文,但是一条街走过来,吃喝玩乐,他一样没少,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到最后,墨晗嘴里叼着一块糯米糕,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正在这时,墨晗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宋昱凌正在向他这边走过来,他看了看四周,此时他身旁正好有一条小巷子,墨晗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跑进了巷子里。墨晗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他只知道一会儿要走出这巷子他估计可要费一番功夫了。 方才东躲西藏这么一会儿,他身上已经开始出汗了,此时被汗水一浸,他感到背上有几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墨晗在巷尾处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打算在这里先躲一会儿再出去,也正好借机消一下身上的汗。 墨晗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一条小巷里传来一阵流里流气的声音,“哟,小妞长得挺漂亮呀,来给小爷亲一个,你今天把小爷我伺候好了,我保你下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来,先笑一个。”虽然墨晗此时并没有看到说话的人的长相,但是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个人一定长得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何至,你别只顾着你自己爽完了就完事了呀,还有兄弟们呢,你得让她把我们都伺候好了才行,对不对呀,哥几个?”另一个嚣张的声音笑着抱怨道。 “对,对呀,阿康说的对呀。” “何至,你丫快点,哥几个还等着呢。” 何至笑着说道,“吵吵什么,着什么急,这么漂亮的小妞,我可要轻轻的,好好的疼爱一番,你们排队去,别在这妨碍我。” 墨晗听到这里,终是坐不住了,他一下子跳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巷口,一眼便看到巷子角落里围在一起的那几个年轻人,这几个人身着都不凡,看起来应该都是一些富家公子,只见他们正在那边嘻嘻哈哈的笑闹着。 巷子里的几个人之间靠的很近,将里面的人挡的严严实实的,墨晗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情急之下,他突然心生一计。 ------------ 045 墨晗受伤。  “小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跑什么?”宋昱凌正在大街上四处寻找墨晗,只见迎面墨晗急匆匆的向他这边跑过来,满头大汗,于是赶紧上前拦下了他。 墨晗这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宋昱凌,他一把抓住宋昱凌的胳膊,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气喘吁吁的说道,“宋师兄,你跑哪去了,我刚刚找了你半天了,我……”墨晗话没说完,身后一群人已经冲了过来,只见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拿着武器,有刀,有剑,有棍子,来势汹汹,看起来足足得有一百多号人。 领头的人此时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腿一瘸一拐的,看起来伤的不轻,这个人正是何至。只见他怒气冲冲的指着墨晗,大声吼道,“就是他,刚刚就是他打的小爷我,今天你们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算小爷我的。” 宋昱凌将墨晗拉至身后,敛了神色,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这句话既是对对面的人说的,同样也是在询问身后的墨晗。 墨晗躲在宋昱凌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衫,低声道,“宋师兄,这次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的错,这几个人光天化日下竟然欺负一个小姑娘,碰巧被我撞见了,然后我就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谁知他这么不禁打,我几拳打过去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是知道的,我现在根本没有灵力。” 此时对面人群中也有人认出了宋昱凌,那人小声对何至道,“阿至,这个人好像是青郡的宋昱凌,恐怕我们惹不起。” 何至以前虽从未见过宋昱凌,但是却是听说过他的名字,他细细的打量了眼前之人一番,然后不屑的说道,“修仙怎么了,修仙之人就可以随便打人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不管,今天是他先动的手,我一定要讨回来,给我打。” 何至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那群人便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棍棒向墨晗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若此时墨晗是一个人,他可能还会稍稍有些担心,但是现在有宋昱凌在,他完全没必要去考虑打架会输这个问题。以宋昱凌的身手,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就是再来这么多人也是完全可以应付的了的。 可是,渐渐的,墨晗却察觉到了宋昱凌有点不对劲,这个时候墨晗才发现宋昱凌今日出门并没有带剑。墨晗没有带小心是因为他出来时太匆忙,忘记了,而且他是出来玩的,压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眼下宋昱凌既没有剑,也没有使用灵力,根本是在与眼前这些人硬拼。虽然现在他们是占了上风,但是时间长了,对面人又这么多,最后吃亏的还会是他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狗屁规矩,保命要紧啊!”墨晗在心中哀嚎一声,云中和青郡有规矩,门派中弟子在外不得随意使用灵力打架动武,更不得对普通人使用灵力。 这一边,宋昱凌身手矫健的躲开迎面砍过来的刀剑和不断向他挥舞过来的棍棒,他现在同墨晗一样,并没有灵力,即便是有,他也定不会违背了青郡的规矩。不过,好在宋昱凌本就身手不凡,短时间里还能应对得了眼前这帮人,怕就怕对面人这么多,他们若是一直脱不了身,时间一久,这局面恐会对他们不利,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明皓琪了,希望他能早点赶过来。 宋昱凌的剑名为灼华剑,在整个修仙界名望很高,极有灵性,是以在他没有灵力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去动过灼华,唯恐对它有所亵渎。 渐渐的,墨晗感觉后背又开始有火辣辣灼烧感,汗水流过,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慢慢的挪到宋昱凌的身后,两个人背对着背。墨晗一边应付着不断扑上来的人群,一边气急道,“宋昱凌,怎么回事?不能用灵力打架,用灵力逃跑总可以吧,你先把他们一起都打倒,然后我们跑出去再说,这样,也不会伤到他们的,我们也不算是伤及无辜了。” 宋昱凌一掌击退面前举剑刺过来的人,那人身后一起过来的几个人也一连串的跟着都摔倒在地上,他侧头看向墨晗,道,“小晗,我不能……” “小心……”墨晗突然大喊一声,此时宋昱凌身后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几个人来,情急之下墨晗一个转身将宋昱凌护在身前,余光中身后一个人举着刀向他头顶砍了过去,他急忙微微侧头,锐利的刀锋闪着寒光从他的眼前挥过。 方才墨晗看到挥向宋昱凌的可不止这一把刀,好像还有几个人手中拿着棍子,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个究竟,突然双腿一阵剧痛,“咔嚓咔嚓”连着两声,下一秒,墨晗便直直的跪倒在了地上。 “小晗!”宋昱凌大喊一声,直接“蹭蹭”两脚将墨晗身后那两个拿着棍子的人踢飞了出去,那二人被踢飞出老远才重重的摔落回地上,只见他们口吐鲜血,捂着全身在地上直哼哼。 宋昱凌将墨晗扶到怀里,眼中十分慌乱,急忙道,“小晗,你怎么样了?” 此时墨晗的后背开始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印出,想必是伤口裂开了,不过他这个时候压根无暇顾及后背上的伤,他扶住宋昱凌的胳膊,试了几次想要站起来,无奈双腿始终是使不上力,而且只要稍微使点劲,腿上便会传来一种锥心的刺痛,他最终道,“宋师兄,怎么办?我的腿好像断了。”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很惊恐害怕的样子,只是微微透着些沮丧。 墨晗刚来到云中开始学习御剑那会儿,当时他用的剑并不是小心,曾经有一次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不小心从剑上摔了下来,那时候他已经能飞得很高了,也多亏着还有灵力护体,不过当时墨晗还是把一条腿给摔断了,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后来林清风便把小心送给了他。而现在墨晗腿上传来的这种无力疼痛感跟当年他从空中摔下来的感觉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他没有灵力支撑,那种疼痛的感觉更加彻底。 宋昱凌伸手检查了一下墨晗的双腿,脸上的神色愈加凝重起来,突然,他抬起头,眼神凌厉的扫向拿着剑正试图想要继续上前的几个人,那几个人被宋昱凌这么一瞪,立马僵在原地,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方才宋昱凌那一脚踢出去的两个人此时还躺在地上打滚,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起不来了,身旁的人看着他们那一副痛苦的样子,心中不免也开始对宋昱凌有所忌惮,所以刚刚一直没有敢再向前。 何至看到身边的这群人都是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样,破口大骂道,“一群废物,平时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到了真正的时候一个个畏手畏脚的,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杀了他,你们都得给我死。”说着只见他夺过身边一个人的剑向墨晗刺了过去。 看到何至恶狠狠的向他们这边走来,宋昱凌站起身,可是还未及他出手,下一秒,何至已经先一步被人一脚踢飞了出去。 明皓琪飞身来到墨晗身边,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心头一紧,道,“小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方才他正在与钟炀商讨事情,听到宋昱凌的传音后立马赶了过来,没成想还是来晚了一步。 墨晗看到明皓琪,一时之间,全身所有的不舒服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只听他委屈道,“三师兄,我的腿上,背上,哪哪儿都疼,我现在全身都难受,特别疼。” 明皓琪用手在墨晗胸前点了几下,然后又握住他的腿,为他输送了一些灵力,虽然散灵丹的药效还在,但是他输的这些灵力总归是能稍稍减轻一点他此时的痛苦,而墨晗也的确感到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方才明皓琪脚上并没有用大力,何至胸口被他踢了一脚后,还是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被身后的人及时扶住了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何至本来就吃了亏,现在这一脚彻底把他的面子都踢没了,他一把挥开扶着他的几个人,指着墨晗他们的方向,怒气冲冲的吼道,“敢踢本小爷,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说完,又对身后的众人道,“你们听着,小爷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活口,今天谁要是抓到他们,我重重有赏。” “阿珩,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宋昱凌说完,然后站起身,向来人走去。下一秒,宋昱凌却感觉他的手被人轻轻拉住了,他疑惑的低下头,看到墨晗正在看着他。 墨晗现在整个人略显虚弱,见宋昱凌看向他,他松开了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宋师兄,要走我们一起走。”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明皓琪道,“三师兄,宋师兄没有灵力,脱身可能会很麻烦,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么长时间,墨晗其实已经开始看出端倪,虽然方才他只是猜测,但是看到宋昱凌听到他话后震惊的神情和明皓琪脸上并无半点波澜,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墨晗便知道他猜对了,而且明皓琪肯定是知情的。 ------------ 046 脱险。  据墨晗所知,宋昱凌对待他的灼华剑同他对对待小心一样,十分宝贵,从来都是剑不离身,人在剑在,可是偏偏他今天却是没有带它出门。而且方才那么危机的时刻,宋昱凌都始终是不肯使用灵力,墨晗受伤后他也只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宋昱凌他并不是不想使用灵力,也不是顾忌到规矩不能用,而是他像墨晗一样,此时也没有灵力,所以他对于眼前所有的一切只能是束手无策,没有一点办法。 想到宋昱凌这些天并没有出过远门,一直都在青郡,灵力断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而且宋昱凌这个人做事一向严谨,凡事一丝不苟,这几日墨晗也并没有听到关于他犯错的消息,唯一的可能性恐怕便是前几日他违抗韩千秋的命令,私自将墨晗放走,免去了他三十戒鞭的惩罚。宋昱凌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牵连,以至于他要服下散灵丹去接受惩罚,说起来,这还是墨晗先欠他的。 明皓琪看着墨晗,握紧他的手,轻声开口道,“好。” 与此同时,宋昱凌也颤抖着声音说道,“好。”虽然他与明皓琪一样,也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好字,但是他的语气却透着些不自然,他微微握紧墨晗方才拉过他的那只手,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划过,这种情绪说不清楚,但是他总感觉它早就已经存在那里了,只不过在这一瞬间愈加强烈了起来。 明皓琪将墨晗交给宋昱凌,然后站起身来,他先是向对面看了一眼,只肖一眼,他便牢牢的记住了对面所有人的长相,特别是人群最前面那个鼻青脸肿但是却一脸嚣张跋扈的人。接着只见他拔出手中的无问,挥剑扫向前方,银色的剑芒带着无比强劲的剑气飞向对面的人群,瞬间将他们都掀飞了出去,下一秒,只见那些人便一个个人仰马翻,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等何至他们好不容易从地上再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墨晗他们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早已经走了。 回到梵地,明皓琪和宋昱凌并没有声张,只是先将墨晗赶紧的送回了他的房间。 明皓琪仔细检查了一下墨晗腿上的伤势,所幸当时打他的人并不懂武功,只是全凭蛮力打上去的,不过骨头虽然没有断,但肯定是伤及到了,而且不轻。方才墨晗试着微微动了一下,立马便疼得龇牙咧嘴。 明皓琪又检查了一下墨晗背上的伤口,有几处已经裂开了,正在流血,他复又重新给墨晗上了一遍芙临散,仔细包扎好。 这一切完事后,墨晗又重新趴回到了床上,他侧着头呆呆的看着床顶帷幔上被他扯去帘穗的地方,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仿佛刚才大街上的一切只是他的一个噩梦,等明天梦醒了,他还是未出梵地之前的那个墨晗,虽然背上有点伤,但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并不会影响他四处走动。 这时,明皓琪的声音从墨晗的头顶传了过来,“小晗,你的腿伤的很重,往后一段时间不能再下地随意走动,今夜我会搬过来与你同住,这样日后也好方便照顾你,你这一次可不要再任性了。” 墨晗把脸埋进被子里,低声乖乖的答应了一句,“是,三师兄,我知道了。” 墨晗话音刚落,门外钟炀走了进来,他进到房间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墨晗,微微皱眉,话却是对着一旁的宋昱凌说的,只听他道,“静之,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方才钟炀便是正在与明皓琪谈论墨晗的时候,中途只见明皓琪突然变了脸色,转身离去,一句话也没留下,当时钟炀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一定又是墨晗,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惹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依明皓琪以往的性格,定不会如此慌张失礼。 其实钟炀此时心中也很忐忑,临来青郡前,林清风特意单独嘱咐过他,要他好好的照顾墨晗,万一墨晗真的出了事,他回云中向林清风也无法交代。虽然钟炀心中万般不想见到墨晗,但是眼下他也只能亲眼见过才能放心。不过现在看墨晗这老老实实趴在床上的样子,倒不像是有什么大事,钟炀也是稍稍放下心来。 墨晗听到钟炀的声音,虽然无法下床,但还是乖乖的叫了一声大师兄。 钟炀见宋昱凌此时脸色非常难看,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于是他又看向明皓琪,道,“阿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兄,你不要问三师兄和明师兄了,还是我来说吧。”这时,趴在床上的墨晗忍不住开口道。 其实这件事情钟炀问明皓琪和宋昱凌也只是徒劳,他们二人根本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墨晗也没想隐瞒,他早打算好了要将整件事情告诉明皓琪的,现在既然钟炀问起了,那他说出来便是,而且自始至终墨晗都认为今天这件事情他根本没有做错。 墨晗将整件事情说完后,他感觉耗尽的全身的力气,已经精疲力尽了,今天这一天简直就是他人生的一个噩梦,他发誓,他永远都不要再去提起了。 听完墨晗的话,几人沉默不语,片刻后,只听钟炀道,“你说你救了一个姑娘,那后来那个姑娘呢?静之,你有见过那个姑娘吗?阿珩,你呢?”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撒谎吗?”墨晗听到钟炀的话,一下来气了,他顾不上背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气鼓鼓的说道,“我墨晗做错了就是错了,怎么会为了逃避那点罪责而去编那谎话,而且还是那种关乎人家清白名节的话。” 这时,一旁的宋昱凌终是开口道,“焰平,你过分了!”只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对钟炀刚才的话很不满。 其实方才钟炀的话虽然乍听上去有些不信任的意味,但是却几乎是每一个普通人在听到墨晗的讲述后都提出的正常的合理的疑问,只不过墨晗从未曾受过这样的质疑,不免会炸毛。而宋昱凌却是百分百的信任墨晗,所以此时钟炀这样不信任的话对他来说是格外的刺耳,充满了恶意。 这时,钟炀心中也觉得他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他虽然平日里看不惯墨晗,但是墨晗的为人他多少还是知道的,他不应该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审视他,而且刚才他看起来也的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想到这里,钟炀赶紧道,“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到最后,钟炀都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明皓琪打断钟炀的话,道,“大师兄,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他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并没有继续方才钟炀他们谈论的话题。 钟炀刚才的处境微微有些窘迫,明皓琪的话正好替他解了围,而这时他才想起他来这边原本的目的,于是赶紧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刚我找你说的关于……”钟炀眼神飘向墨晗,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还有你一声不响的就突然离开,我怕出什么事。” 明皓琪听后,微微一笑,道,“让师兄担心了,我当时没有将事情与你说清楚,是我的疏忽,至于先前你找我说的那件事,晚些时候我会过去找你,那时候我们再说。” “好。”钟炀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墨晗的房间。 钟炀走后,宋昱凌看了一眼此时正趴在床上闷闷不乐的少年,自刚才起,他的脑海中就一直反复回忆着大街上墨晗转身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幕,还有他们四目相对时墨晗那倔强的眼神。以至于很多年后,当宋昱凌再一次想起当年这件事的时候,虽然很多具体的细节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依旧是那个挡在他身前,满脸果断倔强的少年。 宋昱凌走到墨晗床前,轻声开口道,“小晗,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其实,这句话方才他已经在心中斟酌了半天了,并不是他不善于表达感激之情,而是他不知该如何去跟墨晗表达他心中的这份感情,他怕说出口的话太重,给墨晗带来过多的负担,又担心说出来的话太轻,让墨晗误以为他对他的搭救不屑一顾,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想要说的那个人是墨晗。不过最终,宋昱凌还是选择了最简单最真诚的表达方式。 墨晗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床边的宋昱凌,他微微侧过身子,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道,“宋师兄失去灵力也是被我连累,而且那种情况下,我们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弃你于不顾呢?若是那样的话,我墨晗成了什么人了,其实当时即使我不开口,三师兄也会说的,对吧,三师兄?” 明皓琪并没有答话,宋昱凌看了眼他,又看向墨晗,急忙解释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替我挡…挡住那些……”此时,宋昱凌微微有些懊恼,他说话向来胸有成竹,今日不知为何,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 047 回忆总是最美好的。  另一边,墨晗却是先听明白了宋昱凌的意思,他看着宋昱凌微微有些窘迫的模样,一下子乐了,只听他笑道,“宋师兄,你说的是那个啊,那都是……”墨晗本来想说都是小事,何况今日即便那个人不是宋昱凌,换成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个陌生人,他也照样会毫不犹豫的挡过去的。 不过,当墨晗看到宋昱凌那微微有些别扭的神情时,却是立马改了主意,只见他的手搭在身上,有意无意的摸着受伤的腿,缓缓的说道,“宋师兄,今天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过去的,只因为是你,我当时可是想都没想直接挡在你身前的。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你我都没有灵力,假如当时我被那些人砍死了,或者打成了重伤变成残疾,那可怎么办呀?你说你又不能养我一辈子,宋师兄……” “墨晗…”明皓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打断了墨晗的苦情戏,虽然只是喊了一声墨晗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明皓琪的声音听上去却是微微透着些怒气。 墨晗本来还想再继续演一会儿,这样便可以让宋昱凌觉得他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这人情越大,日后办起事来越方便。可是现在,墨晗小心的看了一眼明皓琪,不知为何,此时明皓琪的脸色很阴沉,而且刚才他连名带姓的喊了墨晗的名字,这所有的一切都很反常,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可见此时明皓琪真的很生气。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墨晗赶紧就此打住,不过他最终还是趁明皓琪不注意,偷偷向宋昱凌做了一个极其凄惨的表情。 墨晗不知道明皓琪为何生气,想必是看不惯方才他那番意有所图的言行,可是他明明觉得他演的还可以啊,看宋昱凌的样子都信以为真了,怎么就会被明皓琪看穿了呢? 若是正常人在此时这种如此低气压的气氛中必然会是加倍小心谨慎,不敢再随随便便开口去说话,说得多,错的多,亦或是干脆直接先道歉。但是,墨晗是谁?他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而且他永远都不会按正常人的思维去行事。 这时,墨晗看向房间里的明皓琪,脸上完全不再是刚才那副算计的模样,俨然是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只见他眼巴巴的瞅着明皓琪,道,“三师兄,我饿了。”语气中还带有一点撒娇的意味。 明皓琪看着墨晗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对墨晗太熟悉了,此时十分清楚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他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方才他也不知为何会在听到墨晗说他是为了宋昱凌才去挡那些刀棍时突然变得如此生气,而且当墨晗说到谁来养他一辈子的时候,那一瞬间明皓琪突然特别害怕宋昱凌会就那么顺口答应了下来。其实明皓琪心中很清楚墨晗方才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多少有些演绎夸大,更多的只是为了让宋昱凌更加亏欠他而已,但是他却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拿。”此时墨晗只一句话,明皓琪心中的怒气便已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有无限的宠溺和无可奈何。 明皓琪已经习惯了墨晗对他的这种依赖和撒娇,他很怕有一天墨晗的这种依赖和撒娇的对象会变成别人,而不再属于他,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宋昱凌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他突然觉得全身有些燥热,方才明皓琪突然出口的那声呵斥不止打断了墨晗的苦情戏,同时也让他即将说出口的那句“我会负责你一辈子的”的荒唐话生生的咽了回去。想到刚刚未说出口的那句鬼使神差的话,此时宋昱凌感觉如置身于热锅中一般,口干舌燥,坐立不安。不一会儿,汗水开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 “宋师兄,你热吗?”明皓琪走后,墨晗不经意间看向宋昱凌,只见他此时满头大汗,衣领处都已经湿透了,墨晗又看了看此时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微微有些不解。 宋昱凌急忙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我……我没事,小晗,你…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墨晗的房间。 夜里,明皓琪来到钟炀的房间,刚进门,明皓琪便率先开口道,“大师兄,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此行在青郡一切相安无事,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钟炀听到明皓琪的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问道,“阿珩,前几日的事情,现在又加上今天这件事,这难道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相安无事吗?你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 明皓琪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说话的口气依旧是淡淡的,“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其中小晗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阿珩,你以为我不说,其他人就不会说吗?你以为师父会永远不知道吗?”今日之事钟炀不知道有多少人知情,但是那千鸟湖之事可是几乎整个青郡的弟子都知道的,而且这其中还包括青郡掌门韩千秋。 明皓琪道,“其他人你不用管,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应该做的便是。” 此时,钟炀心中的火气无处发泄,只见他一掌重重的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嘴里狠狠的说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便是。阿珩,早晚有一天,墨晗会惹出大事的,到那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去包庇他。” “多谢大师兄。”说完这句话,明皓琪转身离开了钟炀的房间。 那一年,墨晗一行人来青郡待了两个多月,同行的其他云中弟子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没人清楚。只不过,墨晗的这两个多月中的大多数时间却都是在梵地度过的,而这期间又几乎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是在他房间的床上过来的。那一年当墨晗离开青郡时,他床顶帷幔上的帘穗有几根,每根有几条流苏,他都是一清二楚。 据说在墨晗去青郡那一年,青郡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中最诡异的要数发生在青郡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何家身上的那一件了。 在青郡,提起何家,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仅地因为何氏家族在青郡的地位和威望高,更是因为在这一辈中,何家竟出了一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子孙,何至。 提起这何至,整个青郡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齿,从小到大,他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在青郡,不管是谁家,凡是被他盯上,没一个会有好结果。 这何止不光在行事上飞扬跋扈,心狠手辣,而且还特别好色,不管是良家姑娘,还是青楼女子,亦或是有家室的妇人,但凡是被他看上的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的魔爪的,在青郡,这何至整个就是一惹不起也躲不起的主儿。 可是,那一年,有一天,何至却竟是不知道被什么人打断了一条腿,那时这消息一经传出,虽然大家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心中却无一不都是在叫好,拍手称快的。 何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他虽不能下床,却是将整个何家的下人打骂了个遍,原因无非就是他派人翻遍了整个青郡,愣是没有找出打断他腿的凶手。其实,连何至自己都没看清打他那人的长相,他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后来,当何至的腿伤好的差不多,终于能够下地走动了,可是没等他在大街上晃悠几天,他的腿却是又一次被人打断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另一条腿。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何至的腿竟然接连被打断了两次,这简直是整个青郡的福音。 据说当时何家为此事调查了很久,到最后愣是没有查到这事到底是何人所为。而何至更是一头雾水,从小到大,他何时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据有人说,那一年何至因为这事曾与家里人大闹过一场,最终他是挨了一顿家法后这事才草草收场。不过说起这事的人也并没说何至到底犯了什么错,竟会被何家动用家法处置,也只是无意中曾听何至提到过“梵地”“修仙”“宋昱凌”几个零星不成句子的字眼。 还是同一年,夏去冬来,年关将至,眼看这一年就要过去了,这时何至腿伤也已经完全痊愈了。可是在一天夜里,他竟是又被人打断了腿,这一次,却是两条一起,情况跟前两次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是谁所为。只不过这一次,何至却是没有像前两次那样不依不饶的去找这打断他腿的人,而且从那以后,他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虽不是待人温和,与人为善,但却也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青郡少了一个恶霸,是一件大喜事,初时人们在茶余饭后还经常会谈论起他,可是后来时间久了,渐渐的这些事情也便被人遗忘了。 很久以后,据当时何家的下人说,何至最后被打断腿的那一次的夜里,他们曾看到过一个衣着华贵的姑娘曾从何至的房间里走出来,当时他们并没有在意,只道是被何至强抢回来的良家女孩,又或是哪个青楼的姑娘,而这些都不是他们应该去管的。第二天,何至的双腿便被打断了。 ------------ 048 迷路。  “小赟呢?他在哪里?”明皓琪看到在客栈外四处徘徊的宋昱凌,直接开口问道。 那夜言瑾离开云中后,第二天正巧林清风出关,而云中收徒大会刚刚结束,各种繁琐的事宜很多,明皓琪一时之间脱不开身,再加上当时时空漏那件事还没有解决,言瑾他们离开云中也好,而且有言念在他身边,明皓琪也安心许多。 前几日,时空漏之事最终还是以陈涛二人自杀而告终,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林清风当着众人面亲口宣布的。事已至此,云中的其他事情明皓琪已不想多加干涉,他本想着这几日便出门去寻找言瑾他们,可是昨日他却是先一步收到了言念的传音。 “小赟,小赟他在……”没等宋昱凌的话说完,明皓琪已经越过他一把推开了客栈的房门。坐在床边的言念看到明皓琪,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看着明皓琪一步步走到床前,此时他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只听他颤抖着声音开口道,“主…公子,对…对不起。”小小的少年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在见到明皓琪的这一刻滴落下了来,心中的害怕、无助、自责、悲伤随着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明皓琪轻轻拍了拍言念的肩膀,目光却始终是落在躺在床上的人身上,自从相逢以来,言瑾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生龙活虎,吵吵闹闹的,明皓琪还从来没有见到他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边,一动不动。 明皓琪伸出手,轻柔的抚上言瑾的脸颊,低声问道,“多长时间了?” 宋昱凌道,“整整一天了,通知你那时,也就刚刚过了一个时辰。”在这一天里,他和言念想尽各种办法,找遍了方圆几十里,始终是没有见到言瑾魂魄的踪影。 明皓琪知道宋昱凌一定是已经用过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以他的灵力和修为,一天的时间若是还没找到言瑾的话,那只能说明两种情况,一种是言瑾已经魂飞魄散了,另一种情况便是他的魂魄被人刻意藏起来了。在这么短的时间令一个人魂飞魄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这人灵力极其高深,而且什么人会对一个一点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人去下如此毒手呢?而言瑾的魂魄若是被人有意藏了起来的话,那这人到底又有什么目的呢?突然间,明皓琪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印象中他曾经也经历过一次这种感觉,不过他却始终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阿珩,小赟他,不会是已经……追魂术我试过了,不能用。”宋昱凌虽然对这追魂术还并不是很熟悉,但在这一天里,他也曾试着使用过它。追魂术启用必需要有魂魄可追,而早前宋昱凌在使用它时,却奇怪的发现,到了言瑾这里,他竟是用不了追魂术,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言瑾的魂魄已经消失不见了。 明皓琪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的,他还在。” 还没等宋昱凌开口,这时一旁的言念突然惊喜的喊道,“公子,是你吗?你在哪里?” 言瑾再次醒过来时,他依旧还是坐在街边,背后倚着一颗老槐树,想来是他刚才是不小心靠着树睡着了。 言瑾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现在只觉得浑身酸痛,他伸了个懒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言瑾记得他从百花楼出来后,是要回他最初坐的那个地方等言念的,怎么现在却在这里睡着了呢。 言瑾虽然刚睡醒,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刚才他坐的那个地方并没有这颗老槐树。而且,言瑾抬头放眼望去,眼前这条街上的人和店铺也与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条街不是很一样,好像繁华热闹了许多,街道也宽了不少。 言瑾站起身,向他的四周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条街虽然不是刚刚的那一条,但是他却觉得莫名的有些的熟悉,可能是他方才被百花楼里那些花饼,花茶气得不轻,一时糊涂走错了路吧。 言瑾又四处看了一下,并没有见到言念,想着言念可能还在方才的那个地方等着他,见不到他,言念一定会着急的。 可是言瑾向前没走几步,只见他突然又停了下来,此时他发现他压根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虽然眼前这条街他总是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但是他却找不到他来时的方向了。 言瑾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脚下终究是无法再迈出一步。此时言念若是等不到他可能也会出来找他的,而且言念找他一定比他找言念容易的多,打定主意后,他又回到了老槐树下,继续坐了下来,等着言念。 “这么长时间,阿念等不到我,定会出来找我的,再说了,阿念找我一定比我找他容易得多。”言瑾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又回到了老槐树下,继续坐了下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正午温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得言瑾昏昏欲睡,渐渐的,额上也开始有汗水渗出。言瑾刚要从怀中拿出小心想要挡一下阳光,这时一张叠的很整齐的黄纸随着他的动作也掉落出来,他拾起来打开看了一眼,突然言瑾眼睛一亮,这张黄纸可不是一张随便的纸,它是一张灵符,而这张正是当时他在云中的时候明皓琪给他的传音符,言瑾只在云中时用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用过了,眼下这种情况他正好可以拿来用一下。 言瑾将传音符拿在手中,口中默念了几句符咒,他也不知道他念的符咒有没有问题,说完言念的名字后,言瑾小声的嘀咕着,“我记得是这样,应该没错吧……”他还没嘀咕完,突然,他耳边传来言念惊喜的低呼声,“公子,是你吗?你在哪里?” 言瑾听到言念的声音便知道成功了,于是笑道,“不是我是谁,阿念,我迷路了,你快来找我,我现在在一棵老槐树下面。” 这时,言瑾突然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赟,你…你还好吧。” “明皓琪,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言瑾一听到明皓琪的声音,十分惊讶,但是喜悦之情却是溢于言表,他想起明皓琪刚刚的问话,于是立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我很好呀,好的不得了。”说完,却是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听到言瑾的回答,宋昱凌着急的问道,“小赟,你说清楚一点,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言瑾听到宋昱凌的声音后,这次却是直接笑出了声,只听他边笑边叫道,“哈哈,宋昱凌,果然是你,我就说我怎么会看错呢,我刚刚在百花楼就看到你了。” 直到这时,这边几个人才发现,现在言瑾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明皓琪稳了稳心神,轻声道,“小赟,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这时候,言瑾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刚才他们几个人短短的几句话中,言念,宋昱凌,方才似乎都问过他,加上明皓琪,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问到他在哪里了,于是言瑾仔细的又向四周看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地方我感觉很熟悉,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记不清了,你先等等。”说完,明皓琪他们便听不到言瑾的声音了,宋昱凌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 “晓月国都城。”过了没一会儿,正在他们担心言瑾又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他们听到了言瑾那边传来他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几个人一听,皆是一愣。 晓月国,一个听上去很久远的国家,三百多年前一夜之间都城被血洗,国家就此灭亡,而做出这等惨绝人寰之事的人正是当时晓月国的太子墨晗,也就是说言瑾口中所说的晓月国在世上早已灭亡,更何况是都城,更是早已不复在。 言瑾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也微微一惊,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和言念之前明明是来到了一个叫做花城的地方,而且这个晓月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百多年前就已经亡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昱凌虽然知道言瑾弄错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他还是不死心的重新问了一遍,“小赟,你确定你现在是在晓月国都城吗?” 言瑾急忙回答道,“我确定,我都问了好几个人了,他们都说这里是晓月国的都城,不会有错的。” 这时,言瑾耳边又听到明皓琪温和的声音,“小赟,你现在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你的,等着我。”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听了明皓琪的话,言瑾刚刚忐忑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言瑾道,“好,我等你。” 宋昱凌道,“阿珩,你要怎么去找小赟,难道你还真要去晓月国都城么,你又怎么去?”言瑾现在安然无恙所有人都很高兴,但是方才言瑾口中说得那个晓月国都城却并不是如今的那个废弃了三百多年的遗址,那边听起来人来人往,非常的繁荣兴盛,这到底又是一个什么地方呢? 明皓琪的语气十分坚定,只听他道,“静之,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必须去找他,不过,这次恐怕还要麻烦你。” 宋昱凌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但是请你一定安全的带他回来,你不用担心,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三百多年前就是如此,明皓琪对于墨晗的事情何时听过旁人的话呢! 言念急忙道,“公子,我跟你一起。” 明皓琪点了点头道,“好。” ------------ 049 晓月国都城?!  言瑾在老槐树下百无聊赖的等了半天,眼瞅着太阳已经开始渐渐西斜,可是还是没有看到明皓琪的身影。言瑾手中胡乱的把玩着几片槐树叶子,视线紧紧的盯着不远处大街上过往的行人,生怕错过明皓琪,而此时,他的腹中也早已是饥饿难耐。 言瑾摸了摸一直在“咕咕”叫的肚子,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在百花楼就多吃点百花饼了……”懊恼惋惜的话还没抱怨完,突然,言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远处,他看到明皓琪正背着夕阳的余晖向他走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言念。此时,言瑾虽然看不清明皓琪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知道他自己脸上一定早已是喜形于色。 言瑾从地上跳起来,未来得及拍落衣衫上的尘土,急忙跑到明皓琪跟前,看着眼前这张多日未见但却依旧无比亲切熟悉的俊脸,笑道,“明皓琪,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不来了呢!” 明皓琪听到言瑾的话后一怔,他望向眼前的人,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苦涩,只听他低声道,“我对你说过的话,一定不会食言。” 言瑾对于明皓琪的话并未作细想,他上前扯了一下明皓琪的衣袖,迫切的语气中微微带着些撒娇,道,“明皓琪,我都快要饿死了,我们赶快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饭间,明皓琪和言念并没有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是言瑾一个人在说个不停,云中弟子食不言的规矩言瑾早知道,而言念又向来话少,所以言瑾对于眼前二人的沉默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并没放在心上。 吃过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不过此时街上却已经是灯火辉煌,在这样繁华的大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三人在街上闲逛着,言瑾走在最前面,对街上的一切充满兴趣,方才吃饭时明皓琪并没有将在花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此时的言瑾心中虽也有诸多疑问,但是眼下明皓琪和言念都在身边,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眼前的一切看起来也并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兴许方才是他没睡醒,亦或是饿得头昏眼花没听清弄错了,总之,他不情愿的事情,他总会有成千上万个理由去说服自己,即使那不是事实。 街边的小摊上摆满了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一路走过来,言瑾早已经是眼花缭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好。 不远处,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言瑾循着香味来到一个小摊前,只见眼前小小的摊铺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女子用来梳妆打扮的物件,而刚才言瑾闻到的香味正是摊上一些胭脂香粉飘出来的味道。 言瑾随手从摊上拿起一支簪子,摊主见状,立即眉开眼笑的靠了过来,扯着尖尖的嗓门,道,“这位公子真是识货,这只簪子可是前天刚来的新品,而且是绝版,我保证整个晓月国仅此一支,公子买来送给娘子她肯定会喜欢的。” 言瑾听到摊主的话,登时笑弯了腰,他一边笑,一边道,“大哥,我没有娘子该怎么办呀?买你的簪子能送我个娘子吗?” “这,这……”摊主从来没有遇到像言瑾这样的客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结结巴巴的,整张脸涨得通红。 虽然刚才摊主的话多少有些夸张,但是言瑾看了一圈,眼前这摊上的东西倒真是挺齐全的,珠花、簪子、桃木梳、胭脂香粉……但凡是女子梳妆打扮用的东西,应有尽有,而且花样也很多。 言瑾拿起一盒胭脂,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盒子很漂亮,这东西他以前在电视剧里面看到听到过很多次,现实中却是第一次看到,不知道跟女孩子们经常提起的神仙水,杨树林,子弹头那些名贵化妆品比起来,效果怎么样。 言瑾拧开手中的胭脂盒子,用手在里面轻轻抹了一下,然后转身快速的在言念的一边脸颊上抹了一下,然后故意逗他道,“阿念,让哥哥看看这胭脂怎么样?”其实他一开始是想抹到明皓琪脸上的,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 言念一边脸上猝不及防的被言瑾抹了淡淡一层粉红色的胭脂,急忙抬手向脸上拭去,言瑾见状,急忙拉住他的手,嘴里笑着阻止道,“阿念,别别别,你先看看好不好看再擦掉嘛!” 言瑾连忙扭头在小摊上扫视了一圈,言念趁言瑾找东西的间隙,用另一只手快速的抹去了脸上的脂粉,等言瑾再转过头时,他脸上早已经是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胭脂的颜色了。 言瑾看着言念,满脸的遗憾,道,“阿念,你若是个姑娘该多好啊,哥哥一定给你买最好的胭脂水粉,最好看的首饰,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言念听到言瑾那略带遗憾的口气,俊脸几不可闻的抽了抽,并没有出声。 三人离开小摊后,言瑾依旧是走在最前头,只不过他的兴致却不如方才那般高涨。 明皓琪慢慢走到言瑾的身边,看着他微微低垂的头,终是道,“小赟,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我们必须要赶快回去。” “哦。”言瑾低着头,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言瑾心里非常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环境和风土人情都莫名的让他感觉很舒服。其实从一开始明皓琪和言念来这里时的表情中他早已看出这个地方不正常,但是他就是想在这里多留一些时日,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甚至只是一分一秒,他都愿意。不过,眼下既然明皓琪已经提出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言瑾低声道,“那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小赟,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这里吗?” 言瑾没有太多思索,如实回答道,“不知道,我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已经在那边了。”他抬手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言瑾向来方向感不好,可是,此时昏暗的夜色中,他却十分确定,他手指的那个方向一定有一颗老槐树,而那正是刚才他醒过来的地方。 明皓琪向言瑾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道,“那你知道你在那个地方睡了多长时间吗?” 言瑾满脸疑虑的看着明皓琪,迟疑的回答道,“一…一两个时辰吧,我记得我出百花楼时就已经是半上午了,我醒来的时候也就刚刚中午而已,绝对不会超过两个时辰。”说到最后,言瑾的语气越来越肯定。 明皓琪看着言瑾斩钉截铁的样子,轻声道,“小赟,我们已经找了你整整一天了,也就是说,其实你昨天就已经来到这里了,只不过直到今天中午才醒过来。” 听到明皓琪的话,言瑾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他昨日就来到这里了?难道他在那棵大槐树下睡了整整一天吗?怪不得醒来时腰酸背痛还饿的要死,可是言瑾又觉得不对,于是问道,“可是,如果我在树下坐着睡了一天的话,这大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前去叫醒我呢?” 明皓琪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唯一的可能就是对于你这种情况,这里的人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习以为常?难道经常有人在那里睡着?”言瑾惊叫道,他知道这里不对劲,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或许这里的每一个…嗯…每一个人都是像你一样,这样醒来,然后在这里继续新的生活,时间久了,这里人越来越多,而且这里的生活总是很美好,没有烦恼,没有生老病死,是所有人理想中的生活的那种样子,只不过这样的世外桃源真的存在吗?小赟,你与他们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醒来后忘记了以前的一切,而你却没有。”这时,明皓琪突然感到很幸运,他很幸运言瑾还记得他,记得所有的事情。 言瑾赫然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人忘记了之前的一切,你来这里还不到半天的时间,还有,没有生老病死又是什么意思?不老不死吗?这怎么可能?”言瑾四下看了一圈,这里的人如他平日里见到的一样,并没有任何的与众不同,只不过是感觉他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更像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幸福的笑容。 明皓琪对于言瑾的跳脚反驳并没有有任何的不满,依旧是十分耐心的解释道,“小赟,晓月国都城我曾经去过,这里虽然与晓月国都城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这个地方却不是真正的晓月国都城,这里缺少了两种店铺,两种在人们的生活中极其重要必不可少的店铺。” 听到明皓琪的话,言瑾四处看了一眼,一时之间什么头绪都没有,于是问道,“店铺?什么店铺?” “药材铺和棺材铺,这座城中各种店铺纷繁复杂,可是却独独没有药材铺和棺材铺,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那是因为这里的人根本不需要这两种东西,他们不会死也不会生病。另外,如果这里的人还记得以前的事情的话,势必会想方设法的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朋友,一如你刚刚醒来时那样,又怎么可能如此心安理得,在这里安居乐业呢!小赟,你看看街上的这些人,他们可曾有半分不情愿的模样?” “那照你这么说,如果这里不是真正的晓月国都城,那又是什么地方呢?”言瑾虽然也知道这里不可能是真正的晓月国都城,但他又实在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阿念”,明皓琪突然开口叫了一声一直跟在二人身后沉默不语的言念,道,“你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了吗?” ------------ 050 镜中的美好。  听到明皓琪的问话,言念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此时早已暗淡无光的天空,方才夕阳留下的最后一丝余光也已经消失殆尽了,只见他抬起手指向一边,道,“公子,那里是东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言瑾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走过去把言念伸出的手调转了一百八十度,乐道,“阿念,你搞错了吧,你怎么还不如我这个路痴了呢?你指的那边明明是西边,现在天虽然已经暗了,但是你刚才没看到夕阳吗?自古以来就是日出东方,日落西山,怎么到了你这里太阳还落到东边了呢?”笑完,言瑾还转头对明皓琪眨了眨眼睛,道,“明皓琪,这就是你说的异样吗?你还是不要问阿念了,他掉向了,愣是把西边说成了东边。” 明皓琪看着言瑾,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笑意,而是十分严肃的说道,“小赟,阿念说的没错,方才太阳落下去的的那一边正是东方。” 听完明皓琪的话,这下轮到言瑾蒙圈了,他惊叫道,“东边,明皓琪,你说太阳落在东边?这怎么可能?” 明皓琪向四周看了一圈,道,“小赟,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你都是被有意带到这个地方的,对于这里的一切的认知都是被设计好的,而我跟阿念是追寻你强行来到这里的,我们还保留着我们自己的认知,所以我们看到的一些东西跟你们是不一样的。” “明皓琪,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真的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晓月国都城吗?”此时的言瑾心里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隐隐的他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赟,其实你刚才已经发现了不是吗?明明是生活里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东西,为什么这里却一件也看不到?”明皓琪看着言瑾突然变得很慌张的神色,想来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听完明皓琪的话,言瑾突然像疯了似的开始在大街上挨个小摊,挨个商铺的寻找,明皓琪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任由他四处奔走。大街上的人看着疯狂四处乱撞的言瑾,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他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纷纷。 言瑾跑遍了城中所有的街,寻遍了所有的小摊和商铺,当他在最后一家杂货铺出来时,城中的街灯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此时,言瑾却感觉他的四周渐渐的越来越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很朦胧,很不真实,他口中喃喃道,“明皓琪,我……我已经死……死了,对不对?” 一时之间,明皓琪也不确定言瑾是已经知道了,还是只是在怀疑,他担心的看着言瑾,迟疑道,“小赟……” “我们现在是在镜子里面是不是?这里的人也都是死了以后才进来的,所以,我现在已经死了,对吗?”刚才言瑾四下疯狂寻找了半天的正是一面镜子,然而正如明皓琪所说,他早在卖胭脂水粉的杂货摊时就发现了,女子梳妆打扮用品一应俱全的小摊,却独独没有镜子。现在他更找遍了城中所有的街,所有的店铺,这个地方真的是一面镜子都没有,而且根据明皓琪方才的意思,这里的方向是颠倒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现在是在一面镜子中。 明皓琪伸手轻轻覆上言瑾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道,“小赟,你放心,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你的。” “是…是阴阳镜吗?”言瑾嘴唇颤抖着,轻声开口问道。 明皓琪没料到言瑾会知道阴阳镜,迟疑片刻后,沉吟道,“也许吧。” 明皓琪话音刚落,突然之间天色大变,原本被街灯映照的灯火辉煌的大街骤然间漆黑一片,三人眼前同时一黑,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明皓琪急忙将手伸向言瑾,岂料抓了个空,突然他眼前又重新一亮,刺眼的光让他不适的抬起了手挡在眼前。片刻后,等他慢慢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后,明皓琪发现眼前已经不是方才的那条喧闹的大街,言瑾和言念都不见了,此时他整个人被一面面镜子包围在其中,每一面镜子中有成百上千他的身影,他感觉仿佛是被无数个自己团团围住,稍一转身,镜中的无数个晃动的身影让他感到眼花缭乱,眼前也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 “三师兄,三师兄,你在想什么呢?”墨晗叫了明皓琪好几声他都没有答应,最后,他索性起身直接走到他的身边拍了他肩膀一下。 肩膀上被墨晗拍了一下,明皓琪顿时清醒过来,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墨晗,使劲眨了一下眼,他刚刚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走了神,面前书上的这一页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他冲墨晗微微笑了一下,略带歉意的说道,“小晗,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墨晗并没有在意明皓琪的走神,他直视着明皓琪,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只听他吞吞吐吐的说道,“三师兄,你就不能帮我抄一下吗?” 半个月前墨晗与赵铖私自闯入云中的山河楼差点酿成大祸,云中掌门林清风罚他在云中的书阁里仔仔细细的抄完所有的经书,抄不完不准他出去,可是这云中书阁里的经书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册,若全部抄完,墨晗也不知得抄到何年何月。 而那夜,明皓琪被泉先所伤,这几日也好的差不多了,昨日他便陪同墨晗一起来到了书阁,可是自明皓琪来了书阁以后只管是坐在那里看自己的书,丝毫没有半点要帮墨晗的意思。刚才墨晗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只能自己先厚着脸皮开口了。 明皓琪深知抄完这整个书阁里所有的经书对墨晗来说是多么痛苦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平日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东西,但是每次想到山河楼的事,明皓琪仍心有余悸,他怕如果那天他们去晚了,墨晗会怎么样,如果墨晗出了事,他会怎么样,这些都是他这些日子里不敢去深想却又不得不去考虑的事情。所以,这一次,明皓琪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依着墨晗,而是耐心的说道,“小晗,这次的事情是你做错了,师父让你抄经书已经是对你最轻的惩罚了,而且抄经书也能让你平心静气,收敛一下你那鲁莽冲动的性情,对你是大有益处的。” 听了明皓琪的话后,墨晗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低声道,“哦,三师兄,我知道了。” 明皓琪看到墨晗闷闷的样子,心下一软,道,“小晗,你要静下心来好好抄写,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 墨晗一听到明皓琪也会一直待在这里,心情当下又好了起来,有个人在这里陪着他总比他一个人无聊的待在这冷清的书阁里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明皓琪,整个云中,所有人都知道,明皓琪性情温和,对师弟们都十分关照,尤其是对墨晗,更是尤为宠溺。所以,在他抄经书的这段日子里,有明皓琪在身边,当然是最好的。墨晗勾起嘴角,露出白皙的牙齿,眉开眼笑的冲着明皓琪确认道,“三师兄,真的吗?” 明皓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复又低下头看向手中已经翻开停了半天的那一页书上。 转眼间已是数九寒天,云中的冬天历年来风大雪大,有的时候大雪甚至能一连下上好几天都不带停的,那个时候整个云中仿佛被埋在了雪里,目及之处都是白灿灿的一片。而每当冬天下雪的时候,云中的弟子们都只能是闷在屋子里,虽然看上去都在修习仙术,其实几乎每一个人心里都在眼巴巴的盼着雪停,其中几个胆子大的更是直接打开窗户,趴在窗口,让风雪灌进屋中,一解不能出门的遗憾,当然这些人中一定会有墨晗。今年冬天云中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五天五夜了,昨天半夜里风声渐小,雪也渐渐有了止住的趋势。今天清晨刚一起床,几乎所有的云中弟子都全部出动,来到了院子里面,说是在扫雪,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在堆雪人、打雪仗,每年的这个时候林清风都不会苛责阻拦,往往是任他们痛快的玩闹上大半天。 墨晗在书阁里听着外面的嬉笑吵闹声,早就已经坐不住了,而且罗向都已经在窗外小声的叫了他好几遍了。墨晗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正在一旁看书的明皓琪,往年的这个时候明皓琪也会一起出来的,只不过他往往都真的只是在认真的扫雪,很少跟墨晗他们一起疯闹。 然而今年直到这个时候明皓琪还只是悠闲的坐在书阁里,目光始终是在手中的那本书上,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可是墨晗却早已是按耐不住了,他的心早已飞到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了,手下的经书也是抄的乱七八糟。 屋外很闹,屋里却很静,偌大的书阁里只能听到窗边炉子里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墨晗看着炉子里熊熊燃烧的炉火,突然灵机一动,只见他起身慢慢来到炉子前,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下炉里的炉火,此时明皓琪坐的位置正好背对着他,墨晗眼瞅着明皓琪的背影,蹑手蹑脚的打开窗户,然后翻身一跃,跳进了窗外厚厚的雪堆中。窗外立马传来罗向扯着嗓门的大叫声,“小九,你砸坏了我辛辛苦苦堆了半天的雪人,你快给我赔。” ------------ 051 那一年。  墨晗看着雪人旁皱着一张脸的罗向,走过去安慰的拍了他一下,爽朗的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八师兄,好说,好说,你还不相信我嘛,哪一年不渡最大最好看的雪人不是我墨晗堆的,再说,你堆的这个能叫雪人吗?来,我立马给你赔一个,保证比你这个更好更大更漂亮。” 罗向小声的嘟囔道,“我这个怎么就不叫雪人了,还不是你从窗户里突然跳出来给我压坏了。” 墨晗一出来,感觉雪地里瞬间比刚才又热闹了几分。 …… 明皓琪在书阁里听着外面墨晗同其他人的嬉闹声,脸上的笑容不觉得也跟着一同加深了几分。 墨晗的性子他怎会不知道,他刚刚在那边可怜巴巴的辗转了半天,明皓琪早已察觉到了,而且罗向在窗外叫墨晗的那几声他更是听的清清楚楚,其实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墨晗开口,他便会答应。 明皓琪站起身,检查了一下炉中的炉火,又向炉子里添了好几大块柴火,直到炉里的火苗烧的比方才更加旺盛,整个书阁里每个角落都是暖意融融的,这样即使在屋外再冷,但是只要进入书阁一定很快便会暖和过来。做完这些事情,明皓琪走到窗前,凛冽的北风从墨晗跑出去时没来得及关上的窗口吹了进来,挟裹着屋外阵阵的寒意。明皓琪伸手欲拉上窗户,他看到窗外不远处墨晗正和罗向一起围着一个还没成形的雪人拍拍打打,这时不知谁扔了一个雪球不偏不倚正好打到墨晗的背上,墨晗放下眼前的雪人,向身后寻找了一番,发现目标后,立马抓起地上的雪跟袭击他的人打起雪仗来,完全忘记了身后堆了一半的雪人,惹来一旁正在认真堆着雪人的罗向一阵不满的叫嚷。 明皓琪关上窗后回到刚刚坐的地方,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却终是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不知不觉书阁窗外的柳树已经渐次抽出了新芽,墨晗已经在这里抄了整整八个月的经书了,明皓琪也一直履行着他的承诺,日日在书阁里陪着墨晗,尽管有的时候两个人往往是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只是各自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这样的日子虽然完全不同于墨晗之前丰富多彩的生活,但是有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明皓琪认真看书的侧颜,墨晗心中竟突然闪过一种也许他们两个人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的念头。 “三师兄,你听说过时空漏吗?”这日墨晗抄经书时,突然抬起头看向一边的明皓琪,问道。 听闻,明皓琪视线从手中的书上转向墨晗,轻声道,“时空漏?” 墨晗指着眼前的书上道,“对对对,就是时空漏,我方才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明皓琪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来到墨晗身前,他看着墨晗手指的一处,想了片刻,道,“据书上记载,三千年多年前,有一位不知名的仙人曾在无意间发现了一块极为罕见的玉石,此玉石光泽十分耀眼,但是它的颜色却是几近透明,如千年寒冰般清澈。后来这位仙人用这块玉石铸造了一个沙漏,不知是这玉石天生具有神力,亦或是仙人将自己毕生的修为法术倾注了此沙漏中,这沙漏铸成后竟有颠倒穿梭时空的能力。而且,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据他人说这沙漏竟然慢慢的幻化成了人形,它有的时候会变成妙龄少女、翩翩公子,有时候又会化成耄耋老人、黄髫小儿,总之每一个时空它都会以不同的音容样貌出现在世人眼前,所以直到如今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男是女,具体长什么模样。” “那它真的能如传说的那般神奇吗?如果得到它,是不是就可以随意的穿梭于过去和未来的时空了?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墨晗对于时空漏的模样并不感兴趣,真正吸引他的是时空漏那穿越时空的本事。 明皓琪看着墨晗一脸期待迫切的模样,轻声道,“小晗,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并非如你想的那么简单,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若是要你拿生命去交换一次时空的穿越,你愿意吗?” 墨晗听到明皓琪的话,并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看着眼前抄写了一半的经书,却始终没有再去碰手边的笔。很久很久之后,就在明皓琪的视线从他身上离开的那一瞬间,只听他轻声笑了一声,回答道,“或许吧。” 炎热的夏日终于接近了尾声,天气也开始变得凉爽舒适起来。墨晗整日里抄经书抄的无聊,这天他索性扔掉笔,将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眼睛瞅着窗外晴朗的天空,手下百无聊赖的随意的拨弄着桌上的一盆兰花。突然,窗边传来一阵“扑棱棱,扑棱棱”的声音,接着书阁里响起了一阵婉转的鸟叫声。听到这声音,方才还没精打采的墨晗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瞬间来了兴致,他转头四处看了一下,最后视线停留在明皓琪身边的一摞书上,此时那书上停着一只小小的云雀,只见它正在一边“啾啾”的悦耳的叫着,一边不时的用尖尖的嘴巴去啄在最上面那本书上的字,想来是把那弯弯曲曲的字当做是虫子了。 墨晗轻声咳了一下,用眼神对明皓琪示意了一句,“三师兄,我喜欢这只云雀,我想要捉住它。”这一句话,墨晗除了没出声,几乎嘴巴鼻子眼睛眉毛脸上能用的部位都用上了,表达完这一句话后,他感觉整个人、整张脸都不好了。 其实只要墨晗一个眼神,明皓琪早已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对他点了点头,手慢慢伸向书上的云雀。 哪知这云雀虽小,却是机灵的很,似乎早已看出屋里这两人的意图,明皓琪手还没伸及一半,小家伙突然拍拍翅膀,扑棱着往窗口飞去,眼看着就要飞出书阁。 墨晗一见云雀要飞走,瞬间急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轻手轻脚了,飞身便向窗口扑去,而此时明皓琪正好也起身跃向窗边的方向,还未及窗前,两个人却先撞到了一起,幸亏明皓琪反应敏捷,稍稍侧了一下身子,先一步倒在了地上,然后墨晗就那么眼睁睁的直接扑到了明皓琪的身上。而这时,那只云雀却已经是唱着歌慢悠悠的从窗口飞出了书阁,直到飞出去很远墨晗都能听到它似是嘲弄的“啾啾”的叫声。 墨晗用胳膊支着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人,明皓琪看到墨晗看向自己的目光,微微一愣,急忙挣扎的想要起来,谁知他这一挣扎反而把墨晗重新撞倒,又重新扑倒在他身上,墨晗赖在明皓琪身上,憋着笑叫道,“三师兄,你别着急啊!” 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二人总算是分开了,墨晗依旧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着衣衫凌乱,脸颊微微发红的明皓琪,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种欣喜雀跃的感觉。 突然,墨晗视线落在明皓琪胸前微微敞开的衣襟,十分好奇的问道,“三师兄,你胸前戴着的是什么呀?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明皓琪听到墨晗的话,停下了正在整理衣衫的动作,将手伸到后颈处摸索了一阵后,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向墨晗递了过来。 “三师兄,这玉好漂亮啊,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墨晗手中的这块玉通体晶莹剔透,无半点杂质,在阳光下还微微发着红光,墨晗看着很是喜欢,于是便问道。 明皓琪看着墨晗渴望的眼神,笑着说道,“这玉名叫明晓玉,是我母亲给我的,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便把它送给你。”只不过明皓琪并没有告诉墨晗,这明晓玉为明家祖传之宝,明皓琪来云中时,明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日后一定要将此玉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心仪的女孩子。 墨晗一听是明皓琪的母亲给他的,连忙摇头道,“你娘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说完便将手中的玉还给了明皓琪。 明皓琪走到墨晗身前,伸出手将手中的玉轻轻的挂在了他的胸前,轻声道,“没关系的,而且这玉的名字跟你也很有缘,就算是我提前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吧。”明皓琪这么一说,墨晗才突然想起来确实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他的生辰了。 “明晓玉,墨初晓,三师兄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这玉还真是与我很有缘呀!”想了一会儿,墨晗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于是道,“三师兄,这明晓玉如此珍贵,我不能白拿,不然,我将这铃铛送给你,算是作为答谢。”说着,墨晗伸手就要去解他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枚铃铛。 墨晗这枚铃铛名曰天下。墨晗出生那一年,晓月国国主即墨晗的父王为了庆祝墨晗的降生,下令大赦天下,并召集了当时天下一百名能工巧匠用冰凌玉打造了一枚铃铛。这冰凌玉世上本就稀少难寻,再加上这种玉很神奇,它似有生命般,拥有着生长修复的能力,玉身上若是出现裂纹不一会儿便会愈合如初,而且冰凌玉本身坚不可摧,这枚铃铛势必会陪伴其主人一生。而这铃铛的铃舌则是一枚一直佩戴在晓月国国母墨晗的母后身上的珍贵的珠石制成,因此这枚铃铛不光材质特殊,铃声也是格外悦耳,清脆动听。 铃铛完成后,墨晗的父王便将这枚珍贵的铃铛取名为天下,在墨晗满月时,将其赐予给了墨晗,意将整个天下已送予墨晗。 ------------ 052 握不住的时光。  明皓琪抓住墨晗的手,阻止住他解铃铛的动作,温声道,“小晗,这天下太重,你且要好好珍视,我与你一起守着便是。” 墨晗的这枚铃铛自他幼时戴上后便从没有再离开过他,如今只因眼前之人是明皓琪,他才会动了将它送予他的念头,若换做是其他人,他定是摸都不让摸一下的。 墨晗明白明皓琪话里的意思,只见他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三师兄。” 墨晗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将不渡书阁里所有的经书抄写了一遍,至于抄的好与坏暂且不说,反正是圆满的完成了。是以后来他常常拿这件事在云中其他弟子面前作为他的丰功伟绩来炫耀,每每这时,罗向都会在一旁打趣他,“小九,闯了祸被罚抄经书这种事,你竟然还拿出来炫耀,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以后出了门可不要说你是云中的弟子,更不要说你认识我,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 墨晗笑骂罗向一句,不去理会他,手不自觉的戳着脸颊上的酒窝笑着转向一旁几个云中新入门的弟子,道,“大家都来云中一年多了,师兄也没能好好招待一下你们,今晚师兄请客,云中的酒楼你们随便挑,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墨晗好不容易当了师兄,这点谱还是要摆的,而且他又是刚刚从书阁里解放出来,本就迫切的需要狂欢一下。 墨晗刚说完,只听一旁的钟炀重重的的咳了一声,一直冷冷的面容愈加阴沉了几分。 众人看了一眼钟炀,没有一个人敢答应,墨晗刚想要再动员一下,这时,只听他身后传来一个小小弱弱的声音,“九师兄,你为什么要一直戳脸颊上的酒窝呀?” 墨晗转过身,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此时他身后相隔几个座位处一个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的小师弟正满脸好奇的望着他。 墨晗四下看了一眼,见周围好几个人此时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看着他,似乎都很想知道答案。 墨晗在心中坏笑了一声,故作沉思的想了一下,然后向周围的几个小弟子招了招手,又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知道吗?其实我刚出生时根本没有酒窝,现在我脸上的酒窝都是我这些年用手一直戳戳出来的,你们喜欢的话也可以戳一个,这可是我的一个秘密,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呀。”说完,墨晗脸上先是忍不住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云中,几乎了解墨晗的人都知道,他戳脸颊上的酒窝完全是他的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动作而已,但是偏偏又有很多不知道的人会问,每当这个时候,墨晗都会像刚才那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罗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但是再一次看到墨晗那不苟言笑说瞎话的样子他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罗向一边笑,一边叫嚷道,“小九,你这一套都用了多少次了,也不知道换个花样。” 墨晗被罗向拆穿,也不见生气,只听他得意的说道,“八师兄,你是听过很多遍了,可是我们的小师弟们可从来都没听过。”随后,墨晗像是又想起什么,故作不记得似的转头看向身旁的明皓琪,问道,“哎,三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是谁偷着戳了大半个月的脸,把脸都戳青了来着?” 当年墨晗刚来到不渡的时候,也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然后他也是像刚才那样回答的,结果过了半个月后,罗向的两边脸竟莫名其妙的肿了起来,而且上面还青一块紫一块,跟被人打了似的。林清风几经询问罗向才道出实情,众人知道是他自己戳的以后,足足笑了他大半年,那个时候墨晗是笑的最凶的一个。 罗向一听墨晗又提起这件事情,立马急了,上前追着墨晗就要打。墨晗也不是乖乖坐那里挨打的主,他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此时一见罗向起身,一下子便从座位上跳了出去。 二人在大厅里追追赶赶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墨晗就要被罗向抓住了,这个时候罗向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摔了一跤,墨晗逮着机会,立马嘻嘻哈哈的跑了出去。后来过了很久,罗向都想不明白那天他到底是怎么摔倒的,明明都是平地,眼前也没有什么障碍物,不过当时幸亏明皓琪就在他旁边,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他这才不至于在师弟们面前太丢脸。 明皓琪的房间在不渡的最北边,紧邻着后山,墨晗在不渡闲来无事的时候最常去的就是后山,时间久了,他倒是成了明皓琪这里的常客,出入明皓琪的房间更是如同是他自己的一样,有的时候待在这里的时间甚至比在他自己房间的时间都长。 一天临近黄昏的时候,墨晗突然风风火火的跑进明皓琪的房间里,往日里他虽然经常出入这里,进来时也从不曾敲过门,但是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如此莽撞。明皓琪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墨晗满头的汗,问道,“小晗,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 此时墨晗眼睛并没有看明皓琪,而是盯着房间里西边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急急的说道,“三师兄,这几幅字画不好看,我给你换个好看的景吧!”说着也没等明皓琪同意还是不同意,上去便把它们摘了下来。 明皓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墨晗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并没有出声阻止。直到墨晗伸手一掌拍向墙壁的时候,明皓琪才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第二次出掌的手腕,轻声道,“小晗,你在干什么?” “三师兄,再晚今天你可就看不到了,快点帮我把这面墙打通。”墨晗挣脱明皓琪的手,着急的说道,说着第二掌也拍上了墙壁。 明皓琪虽不知墨晗意欲为何,但是还是上前拉过墨晗,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道,“我来。”说完,只见他掌下带风,双手同时隔空两掌,只听“轰隆隆”几声,房间里一片灰土弥漫,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窗户大小的缺口,不过缺口的四周却依旧很整齐。 墨晗哪里顾得上灰不灰,土不土的,看到墙壁被打开,急忙拉着明皓琪的手来到了墙边,透过眼前层层弥漫的尘土,二人从刚刚被打通的那个缺口处向外望去。一刹那,明皓琪心中微微有些震惊,只见此时后山上的那片竹林在夕阳的映照下,染成了一片金光灿灿的金竹林,从这边放眼望去,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既没有浪费这青翠欲滴的竹林,也没有辜负这天边无限美好的夕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三师兄,怎么样?咳咳咳…我说的没错吧?咳咳…这可比你刚才墙上挂的那几幅字画好看多了吧!咳咳咳咳咳咳…”墨晗用手挥舞着空气里呛鼻的灰土,一脸得意洋洋的说道。 明皓琪赶紧将墨晗拉到屋外,用手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好了,这太阳也落山了,你快回去洗洗吧。” “三师兄,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金竹林,你那个地方一定要留着呀,可千万不要堵上……”临走之前,墨晗还不忘一遍遍的提醒明皓琪。 后来,明皓琪的房间西边的那面墙壁上便多了一扇窗户,而墨晗则时常在日落前趴在窗口静静的守着后山的那片竹林,看它慢慢染上金色,然后又渐渐褪去,不厌其烦。 明皓琪住的地方并不小,除了他的房间和几间客房外,还有一个独立的大院子,这里虽然住的用的一应俱全,但是墨晗在这边呆久了,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一日,明皓琪刚起床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推开门一眼便看到正在院中忙活的墨晗,只见此时他手中拿着一把铁锹,正在院子里奋力的挖着泥土。 明皓琪走过去,看了一眼地上已有半尺深的坑,问道,“小晗,你在挖什么?” 墨晗听到明皓琪的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拄着手中的铁锹,用衣袖擦了擦额前的细汗,笑着道,“三师兄,我不是要挖什么,我是要种树。”说完,他用手指了指一旁脚边的一颗树苗。 墨晗见明皓琪一直盯着地上的树苗不说话,于是又解释道,“三师兄,你这里每天除了你和我,空中飞过的小鸟,哦,对了,还有屋檐底下的那窝蚂蚁,估计再没有什么其他活物了吧,我想着反正你这院子这么大,放着也是浪费,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去山下的林中挖了棵树苗回来。我仔细向农户打听过了,这种树叫芙蓉树,它开得花又香又漂亮,到了花期,你这院中一定会花香四溢,增添不少美色的。而且据说芙蓉花还有解郁安神,镇静,活络止痛的作用,据说对失眠之人很有效果。再说了,过几年它长大了,夏日里我们还可以在这树下乘凉。” 很久以后,当墨晗栽下的这颗芙蓉树已经长得如他当年期待般的那样很粗壮,每一年的花期时,院中也真如他当年所言,粉红色的花缀满枝头,清幽的花香飘满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夏日里,也如他所言,明皓琪时常在枝繁叶茂的树荫下,闭上眼睛,嗅着枝叶的清新,有时候一站便是大半天。可是,唯独在安神这里,却并没有像墨晗所说的这般,因为日后的岁月,在明皓琪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无论是伴着清幽的花香,亦或是望着茂盛的枝叶,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或许,墨晗说的也没有错,它确实有解郁安神的效果,只是对明皓琪没有作用罢了。 ------------ 053 芙蓉树下的思念。 “小晗,虽然现在正值初春,的确是种树的季节,但是一日之间并非每个时段都适合种树,一般来说,早晨和下午是种树的最佳时机”,明皓琪看了一眼已经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又接着道,“现在这阳光已经开始有点大了,你且先停下,晌午之后我们一起来种。” 墨晗以前从来没有种过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对这其中的一些常识一无所知,此时听明皓琪这么一说,他稍稍理了理坑边的泥土,便丢下手中的铁锹,不再继续挖下去了。而且眼下阳光越来越烈,墨晗早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此时里面的衣衫黏糊糊的粘在身上,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如此不种也好。再加上明皓琪懂得的东西很多,而且他向来做事严谨,对于他的话,墨晗从来是深信不疑,既然明皓琪都说现在不适宜种树了,那他听话就对了。 墨晗看了一眼一旁地上的芙蓉树苗,小小嫩嫩的树苗离开了泥土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太阳一晒,此时枝上的嫩叶已经微微有些焉了。墨晗急忙过去拾起树苗,小心的将它转移到了墙角阴凉的地方,然后又仔细的用泥土将树苗的根部包裹了一番,最后还舀了一大碗水,给整个树苗浇了上去,可不能折腾了大半天,到最后树苗先被晒死了。做完这所有的事情后,墨晗这才又走回到了明皓琪身边。 明皓琪看着墨晗身上已经微微湿透的凌云服,方才墨晗的那些举动他都看在眼里,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足以看出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明皓琪没有再继续在原地停留,他拉着墨晗走进房间里,先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对他微笑道,“小晗,这芙蓉树苗虽然看起来很孱弱,但是它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你放心好了,它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墨晗“咕咚咕咚”灌下了一大杯温开水,此时虽然身上还微微有些黏 腻,但是心里却是凉爽了许多,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道,“这个我也听那农户提起过,说是芙蓉树好栽种,比较容易成活,不过,三师兄,你也看到了,它还那么小,怎么能扛得住正午阳光的暴晒呢,现在我为它遮阳,等日后它长大了,便可以为我们庇荫了,这也算是我们与它之间的一种等价交换了。” 很多年以后,当年的这棵芙蓉树终于长大了,它也如所期盼的那样,在烈烈夏日里,撑开了一方清凉的树荫,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曾为它遮阳的人却是已经不在了。 明皓琪院中的这颗芙蓉树是墨晗一手照看长起来的,浇水,施肥,修剪枝叶……事无巨细,只要是跟芙蓉树有关的,不知从什么地方,墨晗总会打听到,知晓了便会做到,而且还做的特别好。 “三师兄,等我死了,我一定要埋在芙蓉树下,日后若有人想念我了,只要来芙蓉树下同我说说话便好,这样,我也就不会很孤单寂寞。”一日,墨晗给芙蓉树修剪完枝叶后,看着已经粗壮了许多的芙蓉树干,不由得感慨道。 这几年,墨晗只要是在不渡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来这芙蓉树下待上一会儿,有的时候是来为它浇浇水,松松土,有的时候是随意的修剪一下枝叶,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过来看一眼,或是站在树下细数着那些日复一日虽然很细微但墨晗却一眼便能察觉到的变化,或是倚坐在树下闭上眼睛,听着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的声音,亦或是透过冬日光秃秃的枝干仰望天空,蔚蓝晴朗时的,灰暗阴沉时的,雾气蒙蒙时的,……总之,自从有了这芙蓉树,一有时间便来这树下成了墨晗不成文的规定。 感慨完,墨晗紧接着又添了一句,“要不然,下辈子,我干脆直接做一颗芙蓉树好了。” 此时,明皓琪和墨晗正站在芙蓉树下,这树自种上后还从未曾开过花,前几日,墨晗在枝头发现了几个小花苞,当下高兴的不得了,是以这几日他往这里跑的更频繁了,今日不知为何竟发出如此感慨。明皓琪在墨晗说完后,轻声道,“小晗,不会,你不会的。” 墨晗笑道,“世事难料,人生中难免会有意外。而且虽然说我们修仙到了一定境界的确可以不老不死,但是我可不想那样,若是日后哪一天我对这世间的一切没有了眷恋,觉得活得还不如一颗树的时候,那我就去做一棵树去。” 明皓琪纠正道,“我是说你不会孤单寂寞的。” 墨晗抓了抓头,想了一下,道,“或许吧,若是日后我成亲了,那样我死后……”墨晗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起在各个城市大街上看到那些夫妻,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也好,琴瑟不调,貌合神离也罢,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里面并没有他想要的那种爱情,想到这里,墨晗的心中竟微微的有些烦躁起来。 此时明皓琪心情也有些起伏,方才墨晗的那句未说完的话他是知道他其中的意思的,不过,明皓琪却是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那一刻,他在心中轻轻的补充了一句,“因为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离开的。” 后来,等真正到了那一天的时候,墨晗却是食言了,他的尸骨并没有埋在芙蓉树下,因为他死后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无尸可埋,而下一世,墨晗也没有去做一棵芙蓉树,原因无人知晓,也无从知晓。而同样的,明皓琪也食言了,他还是让墨晗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离开他了,只为了留给他的那一句诅咒,从此他开始了芙蓉树下无尽的等待。 有一年,钟炀受林清风之命带着云中当年新入门的弟子外出历练,一个月后钟炀突然传音回云中,只说了“救命”两个字后便从此失去了音信,林清风简单的安排了一下门中的事务便急忙带着明皓琪和肖弘轩等人一路前去寻找。当时墨晗也想一起同去,但是那段时间他不知怎么染上了风寒,身体很不舒服,虚弱的很,最后只能跟罗向一起留守在不渡。 林清风他们离开云中后没几天,墨晗得到消息,晓月国都城被人控制,百姓死伤无数,国主和国母生死未知。 明皓琪记得那一年他对墨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晗,我一定会去找你,等着我。”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失信于墨晗,而就是这唯一的一次,让他永远的失去了墨晗,二人再见面时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眼前镜中的一切,都是明皓琪这一生最想留住的时光,他宁愿一直留在墨晗回晓月国之前的那些年,看着墨晗在他眼前嬉笑玩闹,听着墨晗对他撒娇耍赖,那样的墨晗才是真实的墨晗,才是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墨晗。想到这里,明皓琪脸上溢出满足的愉悦,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主人,你快醒醒,快醒醒!”耳边突然响起言念急切的声音,明皓琪猛的一下睁开眼,看到言念正一脸焦急的看着他,眼中满满的担忧。 方才眼前的一切突然一下子不见了,明皓琪转头四下看了一眼,周围依旧还是一面面镜子,镜中的他神情有瞬间的茫然和恍惚,不过下一秒,他便又立刻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和镇定。 明皓琪微微握紧了拳头,开口问道,“阿念,小赟呢?” 言念急忙说道,“我已经找了半天,一直没有看到公子。” 明皓琪想起他刚才看到的一切,那些往事如同镜花水月般,稍有不慎,便会让人留恋其中无法走出来,如若不是言念,他现在恐怕也已经深陷其中了。 想到言瑾此时的情况,极有可能如他一般,也被困在重重的镜中,若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也会看到一些往事,只不过明皓琪不确定的是,言瑾看到的是墨晗的还是他自己的,但是无论是谁的,这些事情都很容易令他陷入到其中,无法自拔,所以,他必须赶紧找到他。 想到这里,明皓琪迈开步伐,盯着眼前的一面镜子直直的冲撞了过去,身体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他就这样轻松的穿过了那面镜子,但是随之而来出现在明皓琪眼前的又是跟刚刚一模一样的场景,四周依旧还是一面面镜子。 言瑾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刚刚一片漆黑以后,身边的明皓琪和言念便都不见了,而他却来到了这么个四处都是镜子的鬼地方。言瑾伸出手摸了摸面前其中一面镜子,他的手竟然没有触到想象中那硬质的镜面,而是直接从镜中穿了过去。言瑾想了一下,试着抬起一只脚从镜中迈了过去,片刻后,他看到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便将整个身体一起挪了过去。可是言瑾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便发现镜子的另一边还是镜子,跟刚才那一边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言瑾从这里走不出去,于是他便直接坐在了地上,此时他也只能期盼着明皓琪和言念来救他了。 言瑾被一面面镜子围在中间,眼前看到的除了他自己还是他自己,盯着镜中无数个自己看了一会而,言瑾的神志渐渐的变得模糊了起来。 ------------ 054 镜中的痛苦。 “小九,你不要冲动,现在我们什么事情都不了解,你这样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我们等师父回来,等师父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商量对策,好不好?”罗向看着脸色凝重的墨晗,死死拉着他的胳膊,虽然他知道墨晗改变主意的可能性为零,但是他还是不死心的劝阻道。 方才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突然跑来不渡,说了一句“晓月国都城出事了”,当时罗向还想再问个清楚却发现这人竟然已经死了,他担心其中有诈,但是墨晗却是一眼便认出这个人正是晓月国宫里的侍卫,如此,即便是有诈,他也要亲自回去看一眼。 墨晗用力的挣脱开罗向的桎梏,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他轻轻的抽了抽鼻子,凄然的说道,“八师兄,我的父王和母后,我的臣民,我的家,我的一切都在那里,你让我等着师父回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他们能等吗?也许此时他们正在等着我回去,等着我去救他们。” 罗向张了张嘴,劝说的话在听到墨晗方才的一番话后终是再也说不出了。 墨晗见罗向不再阻拦,抬脚向大门口走去。 当墨晗双脚迈出不渡的大门,这时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头。 罗向以为墨晗想通了,急忙跑过去,惊喜的话还未出口,这时只听墨晗道,“八师兄,师父回来你帮我跟他老人家说一声,就说我走了,……”说到这里,他微微有些哽咽,那句“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的话他始终是无法说出口,最终他只是看了一眼不渡,迅疾背转过身向罗向挥了挥手,然后便御剑离去。 罗向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墨晗落寞寂寥的背影,他的心中莫名的开始惊慌起来,他突然很害怕墨晗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很害怕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站在他的面前同他说话,甚至的是最后一次看到他的背影。想到这里,罗向像疯了一般向墨晗离开的方向追过去,无奈最终他还是没能见到他的小九最后一面。 回晓月国都城的路上,墨晗传音给明皓琪,只道,“三师兄,晓月国出事了,我先回去了。”现在墨晗并不知道晓月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也只能是这样告诉明皓琪。 过了好一会儿,墨晗耳边传来明皓琪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淡淡的,温和的,墨晗非常熟悉的口吻,只听他道,“小晗,我一定会去找你,等着我。”然后,便没了言语。明皓琪虽然只说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但是听在墨晗耳中,却如同山盟海誓般的承诺,让他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慢慢的安稳了下来。 墨晗刚进晓月国都城的城门,便察觉到了异样,眼前这条街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了,小的时候,他没少背着宫里的人偷偷出来玩,虽然他离开都城很多年了,但是对于这里所有的一切却并没有太多的陌生。可是,此时这条街上的百姓看似如往常一般在叫买叫卖,讨价还价,插科打诨……但是每一个人脸上却都是一副极其阴沉冷淡、麻木不仁的表情,空洞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骇人的凶光。 墨晗没有在大街上多做停留,直奔宫中而去。 大老远墨晗便看到了大开着的宫门,这个地方往常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有侍卫把守的,可是今天,直到此刻,他已经站在了宫门前,却始终不曾看到一个人影。 墨晗握紧了手中的小心,从刚才他靠近宫门的那一刻,他的鼻尖便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墨晗一只脚刚跨过宫门,空气中的血腥味突然一下子变得浓烈了起来。 而此时,墨晗的身体突然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前偌大的宫苑中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数不尽的尸体,将军、大臣、士兵、侍者……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狰狞,目眦欲裂,似是生前曾受到了极大地折磨,直至生命的尽头都未曾得到解脱。而他们的胸前,那是他们生前最温热最柔软的地方,此时那里竟是一个个空洞的窟窿,鲜红的血液正从里面汩汩涌出,是活着的时候被人生生的挖去了心脏。 墨晗一步一步穿过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缓缓的向前走去,素白的凌云服衣摆已经被脚下的鲜血染成了殷红色,但是他却似是未察觉到一般,目光始终注视的远方,倔强的不再去看脚下一眼。只是,慢慢的,那一具具原本怒目圆睁的尸体在墨晗走过后竟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安详起来。 墨晗来至大殿外,终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方才他一直紧握的手心中微微有些发疼。回过身后,墨晗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上前一脚踹开殿门,拔出小心,飞身冲进了大殿中。 “呵呵,墨晗,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一辈子躲在云中,不敢出来了呢!”一声讥诮的嘲讽声从殿前传了过来,原本在殿中背对墨晗而立的人缓缓的转过了身,看着满身血污的墨晗,挑了挑眉,满意的微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墨晗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充满阴邪之气的人,心中的愤怒终是找到了发泄,他怒喊道,“是你!” 看着墨晗满脸怒气的模样,眼前的人笑的更加开心了,“哈哈哈,哈哈…能被我们的太子殿下记住真是我天大的荣幸呀,怎么样,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墨晗举起小心,剑尖抵向眼前之人的胸膛,低声道,“我的父王和母后呢?” 那人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指轻轻的推开墨晗手中的剑,笑道,“太子殿下,别着急呀,这么多年没见,我们不应该先叙叙旧吗?让我想想,我们要先从哪里说起呢?对了,不如就从那年我被赶出云中先开始说吧!” 眼前的人看着墨晗,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说是叙旧的话却是冲满了敌意。 此时,墨晗已经顾不上这番满含挑衅的话,他挥剑刺向眼前之人,大喝道,“赵铖,我问你,我的父王和母后在哪里?”此时站在墨晗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当年与墨晗一起私自闯进不渡的山河楼,放开泉先,差点酿成大祸的赵铖。那年赵铖被逐出云中后,墨晗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过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墨晗看着眼前这个阴郁的男人,那个时候的赵铖虽然骄傲自大,处处挑衅他,但却是正派的修仙人。可是现在,站在墨晗面前的这个人身上非但看不到一丝仙气,周身反而被黑雾笼罩,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巫邪之气。 赵铖闪身轻易的躲过了墨晗刺过来的剑,他好像是没有听到墨晗的话一般,继续笑着自顾自的说道,“我一直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当年,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私闯了不渡的禁楼,为什么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从云中弟子的名单中被除去名字了呢,而且今生今世都不得再踏入云中,可是你却一点事都没有呢?”说话间,赵铖脸上的阴狠之色越来越重。 墨晗根本无心跟他废话,他现在只想知道他的父王和母后在哪里,想赶快见到他们,但是眼下想来要赵铖告诉他是不可能了,于是墨晗索性不再跟他废话,开始自己在殿前殿后四处寻找起来。 “哈哈,哈哈哈……”赵铖看着墨晗四下匆忙寻找的身影,不由得阴森的笑了两声,接着大声道,“来人,把我们的国主和国母带过来。” 赵铖话音刚落,只见从殿门口进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正是晓月国的国主和国母。 墨晗见到二人,急忙扑到他们面前,喊道,“父王,母后!”喊完后,墨晗才发觉不对劲,此时他面前的两个人如同他方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人一样,脸上的神色极其阴沉冷淡,目露凶光。墨晗连叫了好几声,他们都没有反应,像是失去神志,被人控制了一般。 墨晗转过身,胸腔中的怒火早已烧遍四肢百骸,他死死的盯着赵铖,质问道,“赵铖,你把我父王和母后怎么了?” 赵铖勾起嘴角,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只听他冷冷的说道,“墨晗,你不觉得他们现在的样子很眼熟吗?” 的确是很眼熟,当年,赵铖听到泉先发出的怪声后,就像是现在眼前的二人一样,对墨晗的话置若罔闻,只听从泉先的摆布。 墨晗一边匆忙的寻找唤醒他们的办法,一边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呵呵,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如果你最爱的父王和母后当着你的面自杀,你会有什么反应?” “赵铖,你敢……”墨晗话没说完,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了,身体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再也无法挪动半分,他只能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赵铖。 赵铖掰开墨晗的手,从他手中夺过小心,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只听他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将剑柄递到了墨晗身旁的晓月国国主手中,轻声道,“动手吧,你们死了,我就会放过你的儿子。”赵铖的声音很低沉,凶狠残暴的话听在人耳中却如同甜言蜜语般,充满蛊惑。 ------------ 055 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小心,不可以,不要……”墨晗意识到赵铖的意图,心底袭上一阵寒意,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王慢慢的十分顺从的从赵铖的手中接过了小心,然后只见他转过身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向身旁的人,下一秒,墨晗的母后便直直的倒在了血泊之中,紧接着他的父王举起沾满鲜血的剑,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的刺向了自己的胸膛,在向后连连倒退了几步后,终也是倒地不起,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眼前的二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没有了呼吸。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由墨晗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此时他感觉他周身如同坠入冰窖般,四肢冰冷,整个人不断的颤抖。墨晗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是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下一秒,鲜血便从嘴里喷涌了出来,他抬起手用衣袖随意的抹了一把嘴角,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他母后的身前。 墨晗蹲下身子,颤抖的抬起胳膊,用满是血污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母后的脸庞,沾满鲜血的嘴唇微微颤动一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此时他嗜血的眸中泪水终是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滴落到他素白色的衣襟上,立刻便晕染出一朵朵妖艳的花朵。墨晗走到他父王的身前,用手轻轻的阖上了他未来得及闭上的双眼,拔出他始终紧紧握在手中的小心,他闭上眼睛,直到眼中开始微微有些干涩。然后,只见他突然转过身,手中的小心朝赵铖刺了过去,此时墨晗的眼神清冷,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大悲,亦看不出大怒。 另一边,赵铖心中微微有些震惊,一直以来,在他的眼中,墨晗只不过是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而已,哪里能承受得了如此大的的打击。但是眼下在亲眼目睹了他父王和母后的死后,墨晗竟还能如此的冷静,这着实有点超出赵铖原先的计划。不过,游戏嘛,只有这样充满惊喜才好玩,但是无论如何,最终的结局也依旧是不会改变半分。 此时看到墨晗提剑向他刺过来,赵铖却并没有躲闪,只见他轻蔑的冷笑一声,抬起一只手,然后小心便在距离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无论墨晗如何用力召唤,竟不能再动弹半分,就那么生生的被挡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不进不退。接着,赵铖抬起脚,一脚踢向墨晗的胸膛,墨晗虽然有所防备,但是怎奈赵铖脚下使了全力,是以他还是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 赵铖丧心病狂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墨初晓,好玩吗?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记得吗?今天我要十倍的还回来。”一直以来,墨晗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一个,不管是他的长相还是身份,都是普通人所不能企及的,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样子。但是此时站在他眼前这个浑身满是血污堪堪能站稳的人,哪里还有一点儿往日的神采模样,想到这一点,赵铖心中愈发的愉快起来。 赵铖的话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墨晗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是当年他们在不渡的山河楼中的那件事,而且他也已经看出,赵铖现在用的这种邪术跟当年的泉先如此的相似。墨晗没有回答赵铖的话,也没有去看他那副穷凶极恶的嘴脸,只是站在原地,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 赵铖心情愉悦的看着墨晗,笑道,“太子殿下,没关系,我知道您贵人多忘事,不如,我来提醒你一下吧。” 赵铖话音刚落,墨晗看到方才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小心突然调转了方向,剑尖竟是指向了他,然后直直的刺了过来。 墨晗站在原地,此时他已经停止了咳嗽,嘴角还挂着斑驳的血迹,他静静的看着向他飞过来的小心,并没有躲闪,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下一秒,小心已经来到了墨晗的眼前,就在剑尖碰到他的身体的那一瞬间,小心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竟一下子停了下来。 看到这,赵铖轻声“哼”了一声,他没想到小心竟然能挣脱他的控制,看来是他小看这把剑了。不过,赵铖却并没有将它放在眼里,他口中默念了几句,然后伸出手,一团黑雾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中。这团黑雾并没有在赵铖的掌心停留过多的时间,而是很快向着小心的剑身缠绕过去。 小心被团团黑雾包裹住,一时间,墨晗看到它的剑尖又向他刺过来几分,而这个时候,小心似乎是在极力的想要摆脱赵铖的控制,只见半空中的剑柄一直在微微颤抖,剑身发出“铮铮”的嗡鸣声,无论黑雾如何缠绕,始终是不肯再前进分毫。僵持了片刻,就在小心剑尖刺进墨晗身体的那一刹那,突然“嘭”的一声,一直微微颤动的剑竟然在墨晗眼前生生的折成了两段,“当啷当啷”两声,掉落在了地上。 赵铖看了一眼掉在地上断成两截的剑,嗤笑道,“呵,我还以为能有多大能耐呢,咎由自取。” 墨晗盯着地上的断剑看了片刻,然后只见他抬起头,一步一步慢慢的向赵铖走过来,此时他腰间挂着的天下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在空旷的大殿中,竟是如此的响亮刺耳。 尽管赵铖知道,此时的墨晗已经伤不了他分毫,但是墨晗眼中的那抹狠厉决绝竟是让他有些胆怯,竟然害怕墨晗靠近他,而且在这空旷的大殿中,那“叮铃叮铃,叮铃叮铃……”的铃铛声更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赵铖退后几步,痛苦的捂住耳朵,隔空一脚将墨晗踢飞出去,墨晗接连吐出好几口鲜血,在地上挣扎了几次,终是没能再爬起来。 耳边讨厌的铃铛声终于不见了,赵铖疯疯癫癫的跑到墨晗身边,抬手就要去取墨晗腰间的铃铛。 此时的墨晗虽然已经无力起身,但是他却用手死死这枚铃铛,这是他父王和母后留给他的天下,虽然真正的天下他已经守不住了,但他不能再失去这枚铃铛。 赵铖见墨晗不松手,于是抬起脚,直接隔着墨晗的手,用力的踩住了铃铛,狠狠的碾了下去。手上传来钻心的痛,指骨在赵铖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断裂声,墨晗依旧没有松开手,只是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 赵铖碾了半天,见铃铛依旧是完好如初,整个人更加躁怒了,他曾经也听闻过墨晗这枚铃铛的来历和特殊材质,于是拔出手中的剑,对准铃铛的铃舌狠狠的刺了下去。珠石做的铃舌在赵铖的锋利的剑下瞬间变得四分五裂,碎落一地。赵铖微微松了口气,心中那令他不舒服的不安感慢慢褪去,终于再不会听到那让他厌恶的声音了。 赵铖蹲下身子,看着墨晗,阴狠的笑道,“墨初晓,你猜,若是受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修仙名派堂堂正正的弟子,林清风一直袒护偏爱的徒弟,甄仙石上名字最闪亮的天选修仙人,有一天满身妖邪之气的出现在世人眼前,出现在林清风眼前,你觉得天下人会怎么对待你呢?你的师父又会如何对你呢?我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种场景呢!” 墨晗听到赵铖的话,睫毛微微有些颤动,却依旧是没有睁开眼睛再去瞧眼前的人一眼。 看着墨晗这副模样,赵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怒火,他猛地用力捏住墨晗的下巴,墨晗吃疼,微微张开了一直紧闭的牙关。接着,赵铖把一粒黑色的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手下一用力,强行让他咽了下去。 丹药刚入腹,墨晗便感到全身一阵燥热,并非是身体体温升高的那种热,而是他体内原有的热量都散发到了皮肤表面。渐渐的随着皮肤表面温度的流失,墨晗感到全身开始一阵阵发冷,他紧紧的缩成一团,试图依靠自我拥抱去保留身体里的最后一丝丝温度。慢慢的,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当体内最后一丝余温也消失殆尽的时候,墨晗轻轻动了动手指,发现他竟然还活着,只不过血已经冷,心也已经凉了。 赵铖对墨晗这种淡漠的反应很不满意,他想看的是墨晗发现自己如同死人一样没了体温竟然还活着的时候的那种惊慌失措,无助害怕的样子,没想到墨晗却依旧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睁开一下。 赵铖上前粗暴的踢了墨晗一脚,恶狠狠的喊道,“来人,把他还有外面的那些都一起扔到城郊的那片荒山野岭去,让那些野狗野狼好好的饱餐几顿。”说完,他突然笑道,“前几天扔的那些估计现在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真是便宜了那些畜生了。” 赵铖说完看都没看墨晗一眼,一甩衣袖离开了大殿。赵铖走后没多久只见从外面进来几个侍卫,这几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的收拾了一下大殿中的狼藉不堪,待一切完好如初,他们粗鲁的拖起墨晗,然后毫不犹豫的把他从大殿中扔了出去。墨晗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拖着他的人,心中苦笑道,“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是被自己的侍卫亲手拖走扔出去的。” ------------ 056 阴阳镜。 虽然现在才是初秋,但是夜晚的风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此时墨晗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尽管他身上衣着很单薄,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寒冷。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好到他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城门之下都城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花一虫。一阵微风吹过,墨晗身上红色的衣衫开始随风翩翩飞舞,舞动的衣摆拂过他的腕间,连带着那里一枚被红线系着的铃铛也开始“叮铃叮铃”清脆的作响起来。 墨晗睥睨着眼下的晓月国都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只不过这笑意太浅,未来得及达眼底便已逝去。墨晗看着远处城中那座气派的宫殿,清明的眼神中渐渐多了一抹阴厉。 听到清脆悦耳的声音,墨晗低下头,望向了腕间的那枚铃铛,只听他轻声呢喃道,“今晚夜色这么美,真是有点可惜了呢!”此时,他孤身一人站在晓月国都城的城门之上,身边并无他人,这句话,他似是在对着腕上的铃铛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完,只见他举起系着铃铛的那只手,轻轻的晃动了一下,下一秒,清脆悦耳的“叮铃叮铃”的声音随着夜风飘了出去。方才还清亮的月光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昏暗的都城中突然多了不少晃动的黑影,然后越来越多。 墨晗背转过身缓缓的闭上眼睛,口中不疾不徐的吐出一个字,“杀。”说完,再也没有转身向城中看一眼。 赵铖自修炼巫邪之术以来,时常夜不能寐,这么多年来,墨晗这两个字一直是他的禁忌,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可是尽管没人敢提,但是在赵铖自己心中,墨晗这个名字如同一个魔咒,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便会跳出来,提醒着他那不堪的过往和他在云中的那段耻辱。 那日,赵铖给墨晗服下的丹药是他花费了很多年才炼制成的,那丹药至阴至邪,不光废了墨晗的一身修为,还将他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邪之物。墨晗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他变成这副鬼样子,恐怕在这世上一天也活不下去吧?况且即使他想活,赵铖又岂能让他活下去呢? 赵铖剔去了横在心中这么多年的一根刺,这些日子,他终于可以安心的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可是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前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连好几天,天气都是极端的异常,风雪雨雾霾,就是不见阳光,搅得赵铖心中莫名的烦躁不安。 今日天气好不容易放晴了,可是刚入夜,赵铖心中的那种不安感却更甚了。他刚刚躺下,耳边突然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叮铃叮铃”的铃铛声,他猛地一下子坐起身,踹开房门,几步来到了屋外。清凉的夜风迎面袭来,他微微打了个哆嗦,四下空无一人,只有一轮圆月静静地悬在半空中。赵铖驻足侧耳倾听,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哪里有什么铃铛声。 脚底下传来微微寒意,赵铖低头看了一眼光 裸的双脚,轻笑一声,自言自语的安慰道,“那铃铛已经毁了,墨晗的天下也早已经没了,这都是我亲手毁掉的,如今这整个天下已经在我手里了,墨晗,我要亲眼看着你众叛亲离,一步步走向毁灭,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铖的自我安慰微微起了作用,再一次回到床上后,不一会儿,他便进入了梦乡,在他入睡的那一瞬间,他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清脆的“叮铃叮铃”的声音,只不过这次,他并未去在意。 明皓琪和言念接连穿过了几面镜子后,二人停下了脚步。明皓琪注视着眼前这一面面与方才一摸一样的镜子,微微蹙眉,嘴巴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不发一言。 身旁的言念轻声道,“主人,刚才也是这样的情况,若非我能感知到主人,恐怕此刻也是被困在这镜中,无法找到您。” 那一日在郭城,明皓琪将魂牵绳交给言瑾时,在上面做了一点手脚,想到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他,在花城时,明皓琪正是循着那根线才找来镜中,才找到的言瑾,这也正是他之前之所以信誓旦旦的跟宋昱凌说他一定可以找到言瑾的原因。可是此时,他竟是无论如何都感知不到魂牵绳的位置了,没了魂牵绳的指引,而他又被困在这重重的镜中,明皓琪的心中开始有些慌乱。 过了片刻,明皓琪对身边的言念道,“阿念,你先让开。” 言念退到一边后,明皓琪拔出手中的无问,向四周的镜子劈了过去,一道道剑光闪过,只见他们四周的镜子先是轻轻的摇晃了一下,然后下一秒,明皓琪方才挥出去的所有的剑式竟然在镜中折返了回来,一时间无数道带着凌厉剑气的剑光悉数朝着明皓琪刺了过去。 “主人,小心。”言念看到剑光后,大喊一声,向前冲去,无奈还是晚了一步。 明皓琪举起无问,堪堪挡了一下。方才明皓琪使出的剑式经镜面折返,此时竟带着同样的凌厉的剑气原封不动的折返了回来,幸得他对自己的剑式熟悉,但是纵使这样,这成千上百的剑光同时向他刺过来,他还是被逼迫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接下了所有折返回来的剑式。 在花城客栈中,一直安静的躺在床上的明皓琪突然咳了一声,紧接着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宋昱凌心知明皓琪一定是遇到了危险,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他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应该是还没有找到带言瑾回来的办法,如果现在强行把他拉回来,那他们这一趟便白跑了。而且看眼下的情况,言瑾一定也是遇到了不测。 宋昱凌急忙先帮明皓琪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然后伸出手,将自己的灵力缓缓的输入到了明皓琪的体内。 明皓琪被镜中无问折回来的剑气所伤,胸中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这时,他看到他们周围的镜面已不似方才那般光洁完整,此时镜面上竟多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裂纹。 明皓琪站起身,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灵力被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了他的体内,登时他感到身体舒服了很多。 明皓琪心知一定是那一边的自己也出现了异常,宋昱凌才会有此举动,但是眼下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局面实在是太难破解,而且时间长了对他们很不利,他必须要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尽快的找到言瑾。 明皓琪想要去出现裂纹的镜前察看一下,他刚一抬脚,这时周围的镜子突然一下子都不见了,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衣着凌乱,披头散发的人。 来人一脸的怒气,他透过遮住眼睛的乱发,看了一眼明皓琪和言念,声嘶力竭的冲他们喊道,“你们为什么要闯进来,既然进来了又为什么非要走,这里没有世间的纷争,没有死亡的痛苦,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鸟语花香,这不是所有人都梦想生活吗?而且,你们留在这里,还可以陪着我的哥哥,这样,他就不会寂寞了,他就开心了。”说完,他将双手深深的插入进乱糟糟的头发中,脸上露出痛苦自责的神情。 明皓琪看着眼前这个行为举止甚为怪异的人,低声道,“你是谁?” 那个人听到明皓琪的话,微微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突然他躬下身子,双手抱住头,使劲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口中发出痛苦不堪的喃喃声,“我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到底是谁?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明皓琪,眼中微微闪着亮光,欣喜若狂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是明皓琪,对,我叫明皓琪!” 明皓琪眸色一暗,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低声严肃的问道,“你说…你叫明皓琪?” 许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那个人看起来很高兴,整个人笑的疯疯癫癫的,只听他道,“当然,我哥哥就是这么叫我的。以前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哥哥都会对我说好多好多话,让我想想哥哥说过什么,噢,对了,他说,“ “明皓琪,你说过让我等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明皓琪,怎么办?现在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能回头了。” “明皓琪,如果再见面,你会认出我吗?你还愿意认我吗?” “明皓琪,我真的很痛苦,你知道的,这种日子不是我想要的。” “明皓琪,虽然这样的日子很痛苦,虽然我不怕死,但是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的滋味为什么还是如此的难受呢?” “明皓琪,我犯下如此大的罪孽,你说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永世不能为人,恐怕连一棵芙蓉树都做不成吧,那样,我要怎么再遇见你!” “明皓琪,我很想你……” “……” “……” “明皓琪,明晚我想回家看看,看看你。” “明皓琪,再见了!”” ------------ 057 沈宣。 当眼前的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慌张,他双手紧紧捂住自己耳朵,说出口的话变得支离破碎,“哥…哥哥,我哥哥,我…哥哥呢?哥哥,哥哥,怎么办?我哥哥走了,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丢下我?不…不对,我哥哥没走,他就在这里,哥哥的天下没了,这里…这里是我亲手给哥哥建造的一个天下,他…他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那个人虽然有些疯疯癫癫,神智不清,但是明皓琪却是从他只言片语的叙述中听懂了他话中的一切。明皓琪视线紧紧的盯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能告诉我你口中的哥哥是谁吗?” 听到明皓琪的话,眼前的人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似乎时间太久,记忆太遥远,这一次,他始终是没能想起他的哥哥到底是谁,但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的,最后,只见他低下头,颓然的瘫坐在地上,终是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明皓琪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颓废不堪的人,他的面容似乎比刚才更加憔悴了,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的滴落到地上。 明皓琪蹲下身子,轻轻的拨开那人眼前的乱发,露出了那一双本应该十分明亮但此时却晦暗无光的眼睛,轻声对他道,“我来告诉你他是谁,他叫墨晗,而且,据我说知,他应该不是你的哥哥,而你,也不是明皓琪。” 眼前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只听他口中喃喃道,“公子,我想起来了,他是我的公子。”紧接着,只见他神情开始变得不安起来,他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说出口的话带着哭意,“怎么办,我的公子不见了,我把我的公子弄丢了?他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说完,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顺着他脏兮兮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最终,他终是压抑不住,捂着脸开始小声的呜咽起来。 明皓琪上前轻轻将他扶起来,和声道,“小少爷,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入到这镜中的,而你与墨晗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我亦一无所知,我也不想再去过多的询问,那样只会让你更加的伤心而已。”突然,明皓琪话锋一转,严肃道,“可是,你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三百多年前,你亲眼目睹了墨晗的灰飞烟灭,对你的打击很大,你不能接受他的离去,所以,你便自己幻想出了一个你可以接受的结局,你把他当作是你一生中最爱的哥哥,为他亲手建造了一个他这一生最最热爱的地方——晓月国都城,你希望他在这个你精心为他建造的太平盛世里不老不死,永世无忧。可是,你为了建造这个虚无的镜像世界,你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那人听到明皓琪的质问,一把甩开明皓琪扶着他的手,清冷的眸中满是怨恨,厉声道,“那又怎样,只要公子能开心快乐,我杀再多的人又如何?况且,人本来就会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个地方可比他们死后要去的地方舒服多了”,突然,他抬起头,警惕的看着明皓琪,冷冷的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到底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明皓琪叹道,“小少爷,郭城故人归,三百多年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个少年,没想到,当年青涩怕生的少年长大后竟然来到他的身边,会是最后陪在他的身边人!” “你是?”那人眼神中微微有些迷茫,然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你是当年公子身边的那个人?”虽然当年在故人归时墨晗一行有很多人,但是他脑海中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时候那个始终站在墨晗身侧的温文尔雅的男子,那个人的视线永远是落在墨晗的身上,而且他同墨晗一样,拥有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俊朗的容颜,在人群中很是夺目。 明皓琪低沉着声音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好看看你刚刚带进境中的人到底是谁?沈宣。” 其实,就在方才明皓琪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便已经认出了他,眼前的人正是那一年郭城故人归中的那个羞涩的小少年,只不过,他早已经长大。 墨晗踉跄着倒下时,他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飞奔过来,这个人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明皓琪颤抖着扶起墨晗,将他抱在怀中,他看到墨晗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小晗…”明皓琪颤抖着声音道,他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人。 墨晗眉眼带笑,他看着明皓琪,如往日一样,笑着开口道,“三师兄,我终于回家了,可是,回家的路太长,我一个人太孤单了,下一次,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明皓琪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生怕他会随时消失不见,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自从墨晗被赵铖逼迫服下丹药后,身体一直是冷冰冰的,但是此时,他却感觉到他心底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最后的那一份温热也在渐渐的离他而去。这时,只见他突然敛起了神色,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很急促,说出口的话有些吃力,他慢慢的凑近明皓琪的耳边,轻声低语道,“三…三师兄,你听好了,今天在这里我以我墨晗的生生世世发下一个诅咒,我…我诅咒,我诅咒你我二人生生世世…生而…不见,见…而不识,识而不知,如若…相见,相识,相知,我宁负天下,也决不负你,所以,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在我想要回家的时候先找到我。” 墨晗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慢慢的张开,明皓琪眼中的一滴泪水顺势滑入他的手心中,他紧紧的握住,下一秒,墨晗整个人如同一抔黄沙,在明皓琪的怀中一点点散尽,最终在天边破晓时分完全消逝不见。 “小赟,小赟,你醒醒,醒醒。”言瑾听到耳边有人在喊他,他很想再看一眼明皓琪,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此时的他仿佛变成了漂浮在空中的浮尘,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只能跟随着风飘在空中,离明皓琪越来越远。 言瑾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个刚才他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再看一眼的人此时正在他的面前,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言瑾动了动僵硬的手,想要好好的抚摸一下这张在镜中令他心痛,让他日思夜想的脸。 这时,一旁的宋昱凌看到言瑾费力的想要抬起胳膊,他不知道什么意思,上前伸出手一把紧紧的握住了言瑾已经抬起到一半的那只手,有些担忧的问道,“小赟,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 言瑾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明皓琪,突然,他低声笑了起来,道,“明皓琪,我们…我们很久以前是不是认识?”他的声音很沙哑,此时夹杂着低沉的笑声一起更是如同冬日里的寒鸦一般,十分刺耳难听。说完后,言瑾的眼睛执拗的看着明皓琪,仿佛在等待他给自己的一句回复。 听到言瑾的话,明皓琪微微怔了一下,也笑道,“或许吧。还好,你总算醒过来了。” 言瑾的手不自觉的扶上胸口,那里面一颗健康的心脏正“咚咚咚”的强有力的跳动着,而这颗心脏的主人现在是言瑾。但是言瑾却突然发现他竟然分不清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到底是墨晗?是苏子沐?是那个给他捐献心脏的年轻人?还是言瑾自己? “小赟,小赟?”宋昱凌见言瑾一直不说话,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叫了他几声,同时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挥了挥。 言瑾看向宋昱凌,此时,他的肢体已经从刚刚醒过来时的僵硬中缓和过来了,只见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道,“好饿啊,我们去吃饭吧!”说着便下了床。 宋昱凌看言瑾没什么大碍,也便放了心,于是道,“楼下大堂就可以吃饭,我们赶紧下楼去吧。” 言瑾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率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明皓琪,那面镜子呢?”饭间,言瑾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明皓琪放下手中的筷子,并没有说话,然而是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递给了言瑾。 言瑾看着眼前明皓琪递过来的镜子,并没有立马伸手去拿,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将铜镜接了过来。 言瑾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铜镜,它很小,只有言瑾的手掌那么大,它的四周雕着粗糙的花纹,有的地方已经被磨平了,看起来年代似乎很久远了。言瑾伸出手指细细的摩挲着镜面,那上面有一条裂纹,不知道是何原因造成的,但是这条裂纹极细小,如果不仔细看,很难被人发现。 言瑾看着掌中的铜镜,轻声叹道,“镜中的太平盛世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吧,但是那又怎样呢,假的终究是假的,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说到这里,言瑾抬头看向了明皓琪,问道,“明皓琪,你说这铜镜费劲心思的在镜中造了那样一个世外桃源,其实与其说是世外桃源,我觉得称那里为阴间更合适,你说它到底是为了什么?” ------------ 058 阴阳镜归期。 听到言瑾的话,明皓琪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中的铜镜上,随后,他的脑海中慢慢的浮现出了沈宣那张凄凉憔悴的脸庞。 “公子,公子”,透过一面面镜子,沈宣看到了坐在镜前的言瑾,此时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沈宣不敢上前,慌乱的后退了几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痛苦道,“我竟然亲手害死了我家公子,怎么办?我竟然亲手害死了我家公子。我在这里等了他三百多年,盼了他三百多年,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竟然把他杀了。”突然,沈宣抬起手,一掌挥向言瑾周围的镜子。 明皓琪见状,急忙上前拦住沈宣,开口道,“你要干什么?” 沈宣挣脱开明皓琪的桎梏,没有继续手下的动作,但他也并没有要就此罢休,只听他道,“三百多年前,我骗自己公子一定会回来找我,所以,我一定要等着他,一定要在他回来之前为他建造一个只属于他的天下,可是如今,是我,亲手杀死了我精心建造了三百多年的天下的主人,没了主人的天下,要它又有何用?”此时的沈宣变得十分平静,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滥杀无辜,惩罚他当年抛妻弃子,最后,竟让他亲手杀死了他心心念念等了三百多年的人。 明皓琪叹了口气,道,“他没有死,所以你也不用自责。” 沈宣难以置信的看向明皓琪,惊道,“你说什么?你说公子没有死?怎么可能?他的魂魄都离开身体这么长时间了,而且公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 明皓琪道,“这两天,他的身体一直被我们用灵力护着,暂且安好,但是,他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话,恐怕就真的会出事了。” 明皓琪的话并不难懂,沈宣一听便明白了,此时言瑾并没死,而且还安好,于是他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此时,言念早已将言瑾扶起,明皓琪上前将他背了起来。沈宣张了张嘴,却是并没有说话,视线始终是盯着明皓琪背上之人,眼中满是不舍。 明皓琪抬头看了沈宣一眼,道,“你放心,我会将这铜镜交给他的,而他也不会怪你的。” “谢谢你。” “明皓琪,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言瑾见明皓琪半响都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手中的铜镜看,最终开口问道。 明皓琪从纷繁的思绪中抽回,看向言瑾,道,“小赟,世间所有事,有果必有因,你也许对镜中的太平盛世和世外桃源不屑一顾,可是它极有可能是某些人倾其一生所建造,亦可能是某些人倾其一生所追求,可是,偏偏镜中盛世已建好,追求之人却不知归期,如此,你便不会再去在乎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为的是什么了。” 言瑾一向受不了明皓琪这番满是大道理的说辞,于是他赶紧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事,不过,明皓琪,你是把这阴阳镜给我了吗?” “阴阳镜?”一旁方才始终没做声的宋昱凌疑惑的问道。 言瑾指了指手中的铜镜,道,“对呀,你看,这镜中为阴,镜外为阳,这不是阴阳镜是什么?” 明皓琪道,“给了你便是你的了,日后你好好保管便是,嗯,这个名字挺好的,以后就叫它阴阳镜吧。” 几人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宋昱凌见言瑾确实没什么事,便匆忙赶回青郡给韩千秋送药材了。 昨夜,言瑾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在镜中他看到的那个人是墨晗,而苏子沐与墨晗有着同样的容貌,现在想来,那个给他捐献心脏的年轻人似乎也是长着同样一张英俊的脸庞,苏子沐和那个年轻人,他们或许都是墨晗在世间的轮回转世吧,所以归根结底他的这颗心脏和身体都是墨晗的,而明皓琪对他的特别也许只是把他当成了墨晗,如果他没有了现在这颗心,没有了这副身体,而是以最初的那个纯粹的言瑾站在明皓琪面前,或许,明皓琪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的。想到这里,言瑾心中不免有些苦涩,说到底,言瑾不得不承认,对明皓琪这样温润明媚的男子,他终究还是动了心。 此时,言瑾顶着一双熊猫眼没精打采的跟在明皓琪和言念身后,他们三个人离开花城已经有大半天了,而明皓琪则一直与言念走在前面,似乎并没有要回云中的意思。 言瑾看着明皓琪的背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经过前几日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了,可是这样一来,他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明皓琪了,日后又该如何跟他去相处。 言念见明皓琪放慢了脚步,不由得向后看了一眼,只见言瑾正一个人慢腾腾的走在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了好长一段距离,脸上的表情恹恹的,看上去很不好看。 言念快步走到言瑾身边,道,“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言瑾抬头看了言念一眼,不经意瞥到不远处的明皓琪,见他也正看向自己,而他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言瑾收回视线,对言念道,“阿念,我没事。” 明皓琪不知道言瑾在镜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他确定言瑾一定是知晓了一些事情,不然,他刚醒来时也不会那般问他。既然是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情,明皓琪并不想刻意去隐瞒他,若是言瑾有意去问他,他定会如实告诉他。 明皓琪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轻声道,“小赟,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下吧!” 言瑾没有应声,只是看着明皓琪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三人来到河边,言瑾掬起清凉的河水,痛快的洗了把脸,然后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直接坐了下来。 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很舒服,言瑾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明皓琪,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问完后,言瑾心中隐隐的有些后悔,他不确定明皓琪对他是否有如他那般的心思,若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的话,那他刚才的这番话正好可以完全斩断他那虽然刚弄清楚但早已滋生许久的情愫。 听到言瑾的话,明皓琪捧着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水中的人眼神中有片刻的失落,只听他道,“不…不会。”只是两个简单的字,明皓琪说的却是异常的艰难。 “哈哈,哈哈哈哈……”言瑾刻意的大笑了几声,虽然此时他的嘴角牵起了十分夸张的弧度,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微微有些苦涩,心中亦是很委屈,他那种想变成墨晗的执念已经让他到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疯狂境地了,而明皓琪轻轻的两个字却又毫无保留的将他打回了言瑾,或许明皓琪也已经发现他不是墨晗了吧。言瑾很庆幸此时他是闭着眼睛的,不然他怕是早已泪流满面,无地自容了。 方才的问题是言瑾自己提出来的,虽然他装作无意,但是,这问题的答案对他却是意义非凡,如今得到了明皓琪如此直白的回答,而现在他却是想把它当做一个玩笑,一个没人去在乎问题和答案的玩笑话,只有这样,他对明皓琪的感情才不会显得如此的卑微,“明皓琪,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再说,好歹我们也是认识一场,你怎么这么不……” “我不会让你死的!”没等言瑾说完,明皓琪直接开口道,他说话的语速很快,语气亦很坚定。 言瑾一下子睁开眼,此时他眼眶中还微微泛着红,他看着明皓琪,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明皓琪看向言瑾,无奈的笑了,眼中依旧是那副宠溺的神情,依言瑾所言,他又把方才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很是坚定,“我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晗,我一定会去找你,等着我。”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离开的。” 明皓琪这一生只有过两次食言,而这两次食言之人却都是墨晗,第一次,让明皓琪永远的失去了墨晗,第二次,只因墨晗的一句话,明皓琪又食言了,而这一次,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最煎熬苦的三百多年。 对明皓琪来说,这一生,两次食言已经足够了。 虽然言瑾知道,明皓琪的这句承诺是给墨晗的,但是,墨晗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现在他便是墨晗,即使不是,他也愿意变成墨晗,因为他实在是太贪恋明皓琪的那份宠溺,那是专属于墨晗的,明皓琪对墨晗的独一无二的宠溺。 言瑾突然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他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道,“明皓琪,这可是你说的呀,我以后可就赖上你了啊!” 明皓琪看着笑的满脸泪水的言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微笑着望着他。 “明皓琪,你真的的不回云中了吗?” “云中有师父,还有师兄师弟在,不差我一个的。” “明皓琪,既然这样,那我们去晓月国都城看看吧!” “好,不过,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只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废墟了,恐是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回去看一下而已。” “师父,墨晗回来了。”林清风出关后,钟炀便将这事告诉了他。 林清风在听到墨晗的名字时,微微的怔愣了一瞬,似乎是年代久远,他已经忘却了这个人,又似是这个名字太过于刻骨铭心,一直深深的印刻在记忆中难以抹去,最终,林清风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口中自始至终不断低声重复着一句话,“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 059 向月之城,向阴之城。 “哎,明皓琪,这地图上这里明明是有一座小城的呀,怎么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个人影都看不着呢?”言瑾干脆将一直藏在衣袖中的地图拿了出来,完全展开来,纳闷的盯着地图上面一处标着“向阴城”三个字的位置,疑惑的问道。 “这附近的确有一座小城,不过……”明皓琪话没说完,言瑾却先一步越过了他的身边,向前面走去。 顺着言瑾走过去的方向,明皓琪看到不远处树林中迎面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他的身后背着一些木柴,看样子是在这附近树林中砍柴的老人。 言瑾走到老人跟前,笑着问道,“老伯,打听一下,我们外出路过这里,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这里附近有客栈或者是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老人放下背上的木柴,直起身子,然后摘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他一边用草帽扇着风一边指着眼前的方向道,“前面再走四五里地就是向阴城,城里面就有客栈和饭馆,这样吧,正好我也要回去了,你们跟我走吧。” 听到“向阴城”三个字,言瑾转头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明皓琪和言念,心道,“看来那个人并没有骗他,这份地图还真是挺准的,也不枉他那么多银子了。” 言瑾手中的这张地图是前几天他在一个小贩手中高价买来的,当时可是花了他整整十两银子呢,原本他想逗一下明皓琪言念,谎称他有先知的本事,可是方才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已经拿了出来,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其实,殊不知,早在最初时,明皓琪和言念便已经发现了他衣袖中的地图,只不过二人都没有说破而已。 言瑾上前拎过老人放在地上的木柴,道,“老伯,多谢你了,来,我帮你背着吧。” “小赟,我来吧。”这时,言瑾身后方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明皓琪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中将木柴接了过去,然后很轻松的背到了后背上,他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言瑾还没有反应过来,明皓琪已经先一步向老人方才指的方向走去了。 言瑾向来自来熟,一路上,他一直没闲着,与老人东扯西扯的聊着,明皓琪和言念依旧是一言不发,默默的走在两人的身后。 约莫走了两三里地的时候,言瑾看到路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石头随意的立在路边,上面依稀还可以看到几个模糊的字。石头的四周杂草丛生,似是年久失修,上面的字经过风吹雨打和杂草的遮盖,已经看不大清楚了。 言瑾好奇的走过去,用手在石头上仔细摸索了一番,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转过头,不由得问道,“老伯,这城碑上刻着的可是“向阴城”三个字?” “正是。”老人回答道。 言瑾又道,“我看这里这么荒凉,而且这石头上面的字迹都看不大清楚了,你们怎么也不找人好好修葺一下?这城碑可是一个城市的门面呀!”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哎,我们这个小地方,很少有外人来的,当地的人也不在乎这些,重新修了也没人会看的。” 这时,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明皓琪突然看向老人,开口道,“请问,这个地方一直叫向阴城这个名字吗?” 听明皓琪这么一说,言瑾突然想到刚才他摸石头上的那几个字时,虽说的确是向阴城三个字没错,但是他总感觉这三个字之间的排布很怪,歪歪扭扭的,好像是曾经被人改动过。 老人没料到明皓琪会如此问,他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惊诧,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只见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已经慢慢显出轮廓的一座小城,想了很久才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呀,我也是小时候无意间偷听家里的老人说的,据说三百多年前,向阴城原名为向月城,之所以为向月城,是因为当时这个地方是距离晓月国都城最近的一座小城,不过这城虽小,但是却很是繁华,热闹。当时城中出了很多武将,都在宫中身居要职,所以那时的向月城在外的名声如晓月国的都城一般,风光无限。”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悲伤,他看了一眼路边的城碑,又道,“后来,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鬼主墨晗一夜之间杀尽都城中所有百姓,虽然那个时候向月城侥幸逃过一劫,但是都城中的向月城人却一个都没回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城中人便将这向月城的“月”字改为“阴”字,寓纪念逝去的亡国,亦祭奠阴间向月城人的亡灵。当时城中人已无心力再去重新雕刻新的城碑,于是大家商量着在原先的城碑的“月”字旁边直接添刻了一个“阝”字,便凑成了刚才你们看到的“向阴城”三个字。”老人抹了抹干涩的眼睛,视线依旧在城碑上的字上,道,“知道这些事的人大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而且对于这些事情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对后代子孙闭口不谈,估计现在在这城中呀,没几个人知道这些事情了,我也是一半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今天如果你们不提,恐怕这些事我也只能带进棺材里面去了。” 听到墨晗的名字,言瑾不自觉的转头看向身旁的明皓琪,他看到明皓琪面上依旧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真的只是在听一个与他们毫不不相干的小城的一些陈年往事。 眼前的向阴城越来越近,身边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路上不时的有人向老人打着招呼,但是他们的眼神却总是偷偷的落向老人身边这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身上。 突然,不远处前面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那人还未走近便气喘吁吁嚷道,“张伯,大江媳妇跟大江不知为什么事吵起来了,现在大江媳妇正吵着要回娘家呢?你快回去看看吧!” 老人一听,顾不上跟言瑾他们再闲聊了,他从明皓琪手中接过木柴,递给来的年轻人,二人匆匆忙忙的走了。言瑾跟明皓琪对视一眼,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决定一起去看一下。 他们跟在老人后面走了没多久,言瑾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嚎啕声。 “小西,不要哭,娘带你回外公家……”走近后,言瑾看到一座小院的院门口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在轻声哄着身侧的孩子,她的手中还拎着一个包袱,身旁几个妇人正拉着她低声不断的劝解着。另一旁一个男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背对着妇人,却是并没有什么动作和话语。 “大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回来的老人也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直接向一旁冷漠的男人质问道。 那个叫大江的男人并没有回答老人的问话,神色冷清,依旧是一声不吭的看着别处。 老人见大江不答话,看向在一旁低声抽泣的妇人,缓和了语气,道,“小西娘,你说。” 阿兰听到老人的话,稍稍止了哭泣,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爹,大江他……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一句话没说完,女人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老人看向张大江,见他并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而且阿兰性情温和、端正,这么大的事定不会信口胡说,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他抄起院门外的一根棍子就朝大江打了过去,嘴里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今天我就要打死你。” 大江躲闪不及,背上生生的捱了几棍,身旁的人上前七手八脚的拦住老人,大江趁此急忙窜出去老远,十分不服气的说道,“我每天一回到家,你就一直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嫌这嫌那的,哪有一点为人妻为人母,温良贤惠的样子,我烦都快烦死了,还不如别的女人呢,至少她们能够理解我,心疼我。” “张大江,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当初你说你喜欢我唠叨,想要我管着你,管着这个家,这样才真正有家的感觉,如今你却嫌我唠叨,嫌我处处约束你,这只怕是你在外面有了女人找的借口吧。”此时,阿兰已经止了哭泣,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张大江,怒气冲冲的反驳道。 张大江无话可说,丢下一句“不可理喻”便一甩胳膊走了。 老人追了几步没追上,生气的扔掉手里的棍子,转身对阿兰道,“小西娘,大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如今他做了如此混账的事,我替他给你道歉。”说着,老人便欲弯腰下跪。 阿兰见状,急忙走过去,一把扶住老人,急道,“爹,您这是在做什么?这事怎么能怨您呢?您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一直都很感激你,你这样可真是折煞了我呀!” 这时,周围的人也都劝老人,“张伯,你是长辈,怎么能给阿兰下跪呢?” “是呀!张伯。” “张伯,这是大江做错了事,又不是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 与此同时,言瑾也听到身边人群中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大江这孩子也真是的,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老实,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鬼迷心窍了呢?” “上个月大江还花了大价钱给阿兰买了一块玉佩呢,阿兰虽然嘴上责怪大江乱花钱,但是心里却喜欢的紧,整日戴着,别提有多宝贝了。” “对呀,对呀,阿兰还给我看过呢,那块玉通体雪白,成色真不错,一看就是好东西。你看,她现在胸前挂的就是呢!” “……” 老人想了想,道,“小西娘,你先带小西回去,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一定让大江亲自给你去下跪请罪。” 阿兰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再加上身边的几个妇人一直在不断劝她,最终她还是又拉着小西回了家。 当了半天的吃瓜群众,众人散去后,言瑾转头对明皓琪道,“明皓琪,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张大江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啊!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张大江 鬼迷心窍,做出这抛妻弃子的无情之事呢?” 明皓琪道,“小赟,莫要在背后随意议论他人,我们并未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可妄下定论。” 言瑾撇了撇嘴,心道,“这还不明白吗?这张大江就是个渣男呗!”不过他并没敢说出来,恐惹来明皓琪对他的再一番说教。 言瑾记得方才在路上时老人提过,这向阴城临近晓月国都城,而且在地图上看上去也很近,估计也就三四天的行程,当下他们有的是时间,也并不急于这一时,于是言瑾提出在城中找一家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 060 秦影。 “张郎,我美吗?”夜晚,向阴城城郊的一个小木屋里,一个女子娇滴滴的问道,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充满了柔弱和魅惑。 张大江被女子刚刚的一声张郎叫的心都融化了,他看着此时正坐在他面前娇羞的美妙人儿,忙不迭的连声回答道,“美,太美了。” “那……那你喜欢我吗?”女子又撒娇的问道。 看着眼前的美人,此时的张大江如同着了魔一般,他伸出手,欲要摸一下面前那张娇嫩的脸蛋,这时只见女子轻轻偏了偏头,他的手摸了个空。张大江收回手,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心,轻声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听到张大江的话,女子面露难色,试探的问道,“那你夫人……” 张大江生怕美人不悦,急忙解释道,“今天若不是我家那老头子多管闲事,她早就走了,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回去立马休了她,然后娶你过门。” “她与你结发相伴七年,还为你生了一个儿子,你对她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怎么能说休就休呢?”不知什么时候,女子已不是方才那般娇滴滴的模样,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冷咧起来,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凌厉之色。 张大江还沉浸在女子刚才柔弱娇媚的温柔乡里,一味的认为女子情绪的变化只是在争风吃醋,眼下他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节,急忙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细声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已厌烦那种平淡无味的生活,对她更是厌倦已久,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女子依偎着张大江,听到他的话后,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反而露出一丝冷笑,她抬手轻轻的摸着张大江的后背,低声道,“平淡的生活不好吗?为你生儿育女一心为你的夫人不好吗?为什么你们男人一个个都是如此贪婪,如此无情呢?” 张大江这时才发觉女子的不对劲,急忙想要挣脱开她,可是这时女子却突然生出了很大的力气,双手抱住他的后背,紧紧将他桎梏住,张大江动弹不得,只能陪着笑道,“小影,快放开我,不要闹了。” 秦影用手摸着张大江的后背,感受着他胸膛里那颗鲜活的心脏“咚、咚、咚……”一下一下的穿透脊背在她手心下跳动的那种强烈的生命力,她邪魅的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轻启朱唇,懒懒的说道,“张大江,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呵呵,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话音刚落,女子伏在张大江背上的手指突然生出尖锐锋利的指甲,作势就要刺入他的后背中。 “啪~”这时木屋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瞬间一道带着火焰的灵符从门外飞了进来,直直的朝张大江背上的那只手冲过去。 灵符刚一靠近,秦影便“倏的”一下缩回手,怎奈施符之人灵力极高,她虽躲闪及时,但是手背上顷刻间还是显出一片骇人的猩红。 张大江没了束缚,急忙想要站起身子,却被身后的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的向后摔倒在地上,他看着面前面色阴沉的女子,惊恐地连连向后退去。 秦影毫不在意的甩了几下受伤的手,不再对瘫坐在地的张大江施舍一点目光,视线落向门外的方向,同时出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的从浓重的夜色里走了进来,来人脸上不怒不喜,看上去一副淡然的表情,但却是给人一种温文儒雅,随意舒服的感觉,他缓缓站住脚,视线落向屋内的女子身上,只听他道,“姑娘既已身逝,为何不忘却前缘,往生轮回,何苦还要强求孤单留于世上,如今害他人性命,于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声音很好听,如他的人一般,干净,温和, “呵呵”,秦影冷笑一声,“往生?轮回?即使重生为人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就不会再被抛弃了吗?就不会再遇见这种负心的男人了吗?不如我杀光这世上所有的负心人,这样,日后便再没有人像我这样所托非人,而我也永远不会再被抛弃了!” “你想要杀的到底是哪些抛妻弃子的负心人还是你只是为了一己的私欲想要杀光世上所有的男人,你仔细想过吗?到那时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会像你一样,一个人孤苦无依,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杀的都是那些狼心狗肺的负心人,那些人都该死,我没有要所有的男人都死,你胡说!”秦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使劲摇着头,歇斯底里的反驳道。 来人走近一步,俊朗的五官此时显得异常的严峻,他抬手指着瘫坐在一旁的张大江,厉声质问道,“那他呢?你仔细看清楚,他到底是你口中所谓的负心人还是被你故意施了手段迷惑而欲加之罪的憨厚本分之人,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闭嘴!”秦影似乎被来人说中了心事,下一秒,只见她已经移至来人身边,她伸出手,想要扼住他的喉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没成想来人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先一步离开原地,来到另一边,身形利落干净,昏暗的夜色中只有绣着金纹的白色衣摆几不可闻的动了动。 秦影接连追了几次始终是没有伤到来人分毫,而来人似乎也并没有想要伤害秦影,只是不断躲避她的攻击,手中的剑却始终未曾出鞘。 秦影停下身形,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让她始终探不透的白衣男子,道,“你,到底是谁?” 来人同样看向秦影,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云中明皓琪。” “怪不得拥有如此灵力,原来是个修仙人,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话,不要多管闲事,总之,我一定要杀尽天下所有的负心人!”秦影冷冷的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便消失不见了。 明皓琪并没有去追,他知道他们日后定会再相见的,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但是单凭那件护佑她阴魂几百年不散之物,她对明皓琪来说便足以重要。她的出现,也许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明皓琪走过去拉起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张大江,张大江似乎被吓的不轻,虽然勉强可以站起身子,但是浑身仍是哆嗦的厉害,明皓琪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张公子,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明皓琪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听在张大江的耳朵里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只见他渐渐的停止了颤抖,神情变得缓和了许多,抬脚开始向小屋外走去。 一路上,明皓琪始终在张大江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直到看到他推开自家的院门,走了进去。片刻后屋里亮起了灯光,随后阿兰略带怒气的声音传了出来,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很多,但是夜深人静,她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的都传到了明皓琪耳中。 明皓琪无意偷听,起步离开,屋里张大江憨厚诚恳的道歉声和阿兰释怀的抽泣声总算是让明皓琪皱了一天的眉头稍稍有了些松动。 言瑾夜里睡不着,想找明皓琪聊聊天,谁知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房间的门没锁,言瑾推开门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见压根儿没见到明皓琪的身影,刚要出门正好看到明皓琪从外面走了进来。 “明皓琪,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半天了。”言瑾虽然未经允许私自闯入了明皓琪房间,而现在又正好被明皓琪撞个正着,但此时他也并没有顾忌那么多,只是自顾自的先问着他心中的疑问。 明皓琪对于在自己房间看到言瑾似乎也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他走进房间,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和言瑾倒了一杯水,今日之事他并不想对言瑾隐瞒。 言瑾见明皓琪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于是也凑到桌前,好奇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皓琪放下手中的水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如实的告诉了言瑾。听完明皓琪的讲述,言瑾感叹道,“没想到这张大江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原来是被邪物陷害才做出那般罔顾人伦,抛妻弃子之事的,看来是我错怪他了。” “我想当时所有人都会如你一般认为,这种事情你不亲眼看见本就很难判断,况且即使是亲眼看到的也不都是真的,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明皓琪低声道。 言瑾身子探到明皓琪身前,压低声音道,“明皓琪,你刚才说的那个女子真的是鬼吗?” 明皓琪道,“嗯,的确。” “那…她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难看,很可怕?”自来这里后,言瑾看到过不少鬼,但是在他心里,鬼总归是一种很可怕的特殊存在。 “并非,我想她生前一定是一个温婉贤惠的美丽女子。”明皓琪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给了言瑾。 “切,男人果然都是外貌协会的,一个四处害人的女鬼生前能温婉?能贤惠?呵~”言瑾心里不满的嘀咕了几句,站起身,打着呵欠,口中随意的说道,“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觉去了。”说完,言瑾见明皓琪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转身向房门外走去。 言瑾一只脚刚迈出门槛,方才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明皓琪突然开口问道,“小赟,你曾经怨恨过我吗?” 听到明皓琪的话,言瑾迈出去的脚瞬间僵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半步,他只能一直保持着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的姿势,方才的那点瞌睡此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脑海中已然如翻江倒海般大乱。言瑾心里很清楚,这句话明皓琪是对墨晗说的,他问的人不是言瑾,而是墨晗。过了片刻,言瑾稍稍找回了理智,他僵硬的将另一只脚迈出门外,却并没有回头去看明皓琪,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原本的声音,艰难的答道,“没有,从未有过。”说完,言瑾没有再理会身后明皓琪的目光,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 061 明晓玉复现。 第二天吃过早饭,言瑾三人又来到了昨日他们去过的张大江家。 此时张大江正拿着扫帚在门口扫昨天夜里掉落一地的落叶,阿兰在院里给小西洗脸。 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三个人,张大江微微有些惊讶,眼前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向阴城中见过外乡人了。 看着眼前三人直直的向他走过来,想来应该是有事相求,张大江停下手里的动作,没等言瑾他们开口,先一步说道,“几位公子可是连夜赶路至此,不知有什么我可以帮的上忙的,如果不嫌弃的话,家中粗茶淡饭,可解公子们一路上的风尘。”不知为何,张大江总觉得对面这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看上去异常眼熟,好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是他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 听到张大江的话,言瑾心道,“这男人对待陌生人都如此热情好客,果真是忠厚善良之人。” 虽然三人来时已经在客栈吃过早饭了,但是言瑾并没有直接回绝张大江的好意,而是开口道,“张大哥,饭就不用了,给我们碗水喝就可以了。” 阿兰听到说话声,于是也来到了院外,看到言瑾几人,忙对身后的小孩子道,“小西,快去给叔叔们端几碗水过来。” 张大江听到言瑾对他的称呼,疑惑道,“这位公子,你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昨天你……” “昨天我们路过此地,遇到了张伯,多亏了他的指引我们才不至于流落在荒郊野外。”明皓琪及时打断言瑾的话,回答道。 张大江并未深想,不疑有他,憨厚的笑道,“原来你们是认识我爹呀!”说话间,小西已经端着三大碗水走了过来,一路走过来,碗里的水都已经洒了大半,阿兰看到后,想要回去重新端几碗过来,明皓琪急忙道,“阿兰姑娘,不用劳烦了,我们有几句话要对你和张公子说,说完我们就走。” 阿兰看到明皓琪的第一眼时就觉得的他并非平凡之人,此时听明皓琪这样说,于是她停下离去的脚步,走到张大江身边,夫妻二人一同注视着明皓琪。 明皓琪看着眼前的夫妻二人,道,“其实我们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张公子和阿兰姑娘能够答应。” 阿兰听后,道,“大哥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夫妻俩能帮的上忙的,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对,对,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帮忙。”一旁张大江也连声附和。 明皓琪慢慢抬起手,指向阿兰道,“其实,我们是为它而来。” 阿兰看着明皓琪突然指向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大江顺着明皓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马明白了明皓琪的用意。明皓琪手指并非是阿兰,而是上个月他送给阿兰的那枚玉佩,此时它正静静地挂在阿兰的胸前。 张大江微微有些犹豫,问道,“是这块玉佩吗?可是……” 阿兰此时也明白了明皓琪刚才所指为她胸前的这枚玉佩,她不禁抬起手,握住了胸前的玉佩,指尖描绘着玉佩上面细细的纹路,却是并没有说话。 明皓琪解释道,“张公子,你放心,我会给你们高于原价三倍的价钱,不会让你们有任何损失。” 言瑾听到这里,轻轻的捣了捣明皓琪的背,在他耳边低声道,“明皓琪,我听说这玉佩可是价值不菲呀,三倍,那得多少钱?我们有那么多钱吗?” 明皓琪低声“嗯”了一句,言瑾也不知道他的这声“嗯”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现在他感到全身肉疼。言瑾默默的从言念怀里取过钱袋,认真的数起了里面的银子。 张大江听到明皓琪的话后,连连摆手,一张脸涨的通红,急忙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钱财乃身外之物,大江从不曾看重,只是这枚玉佩是我送给阿兰的的生辰礼物,所以还得看阿兰的意思。” 明皓琪看向眼前的女子,道,“阿兰姑娘,此玉佩名为明晓玉,为家母所留,三百多年前我不慎将其遗失,本以为已经被毁,没想到今日它竟会再次出现。我明白,君子本不应夺人所爱,但这玉佩于你并未半分益处,相反还给你带来诸多不便,所以,还请阿兰姑娘割爱,将其交予我。” 张大江一听是人家母亲留下的东西,立马焦急的看向阿兰,似乎也在劝她赶快将玉佩还给明皓琪。 阿兰平日里心底善良,十分善解人意,平日里对于那些装饰之物从不看重,这枚玉佩若不是张大江送给她的,即使再贵重,她也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其实早在明皓琪开口时,她便意欲把玉佩交予他,而且刚才听明皓琪这么一说,她隐约明白这玉佩于她于张大江而言的确非善物,似乎正是张大江送给她这枚玉佩后,他便性情大变,开始夜夜晚归,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直至后来阿兰发现张大江竟然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正是昨晚,张大江像是突然又变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对于自己做的那些事也是十分不解,同时悔恨莫及。二人刚刚和好,今天一早,这几个人就来向他们打听这枚玉佩,这所有的事看起来真是与这玉佩脱不了干系。 阿兰急忙解下玉佩,将其递给明皓琪道,“大哥,玉佩给你,还有谢谢你!” 明皓琪道,“你与张公子为人善良忠厚,本该一世无忧,终至白头,我应该对你们致歉才是,而且,我也应该谢谢你们。”说完,明皓琪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将其递给阿兰。 阿兰急忙推辞道,“大哥,我们不能要,这玉佩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们也只是物归原主而已,怎还好意思索要钱财呢!” 明皓琪道,“这是我先前承诺给你们的,而且张公子也是花重金从他人手中买回来的,收下吧,余下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言瑾见双方一直互相推辞,于是一把抓过明皓琪手中的钱袋,丢向张大江,道,“哎呀,你赶快收下吧,他这个人固执得很,你若不收,我们今天很难走出去的。” 三人在城中吃过午饭,便出了城继续向晓月国都城走去。走了大半天,眼看太阳已经西沉,就要落下山去了,言瑾看了看四周,杂草丛生,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他指着那片树林,道,“天快黑了,不如我们今晚就在那边休息一晚吧!” “好。”明皓琪和言念都表示同意。 他们很是幸运,进了树林没有多远,言瑾便发现了一条小溪流,溪中虽然没有鱼,但是甘洌的溪水足以缓解他们这大半天奔波赶路的疲乏。 暮色降临,言瑾随意吃了几口干粮,惬意的倚着身后的一颗大树,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他抬起头透过深秋稀疏的枝叶,言瑾看到半空中挂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满月。 言瑾细算了一番,惊奇的发现今天竟然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是一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他看了一眼身侧的言念和对面不远处的明皓琪,他来到这里以后最亲近的两个人此时都陪在他身边,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团圆夜吧! 吹着和煦的夜风,言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言瑾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声音很细很小,若不是在这荒郊野外再加上他睡的比较浅,真是很难被发现。言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天空中的月亮依旧很大很圆。 言瑾借着月光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明皓琪和言念都不在,“这么晚了,他们能去哪里呢?”言瑾感到奇怪,同时又有些担心。 言瑾站起身,打算要去寻找他们,他刚走没几步,借着月光,他看到了不远处小溪边有三个人影,这其中两个人便有明皓琪和言念。 言瑾走近一些后才发现另一个人影是一个女子,月色下的女子眉清目秀,面容姣好,但是她的脸色却十分苍白,整个人也轻飘飘的,显得很羸弱,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明皓琪发觉到言瑾的到来,不着痕迹的走到他的身侧,道,“小赟,这位便是我昨天说的那位姑娘。” 微微怔愣了片刻,言瑾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一想到几步外的这个女人不是人,言瑾不自然的缩了缩脖子,小声对明皓琪道,“她怎么在这里?不会是又想要害人吧?”这里现在只有他,明皓琪和言念三个人,看来她此次的目标便是他们其中之一了。 明皓琪道,“这就要问问她了。”说着看向对面的秦影。 秦影冷眼看着明皓琪,质疑道,“你在撒谎!这玉佩怎么可能是你的,这明明是…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明皓琪追问道。 “这明明是我夫君送给我的,他说过,日后无论何时何地,这玉佩都可以护佑我周全的。”那个人从来不会对她说谎,她死后的确是因为这枚玉佩才能安然无恙的单凭一缕阴魂却仍然可以流连在这世间,可是也正是这样,秦影才对那个人恨之入骨。 明皓琪道,“你可知你夫君不是从他人手中得到的这枚玉佩?” 秦影一时语塞,冷冷的盯着明皓琪不发一言。 “这玉佩的确是我的,我将它送给了一位朋友,许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将玉佩送给了你的夫君。”明皓琪相信墨晗绝不会将这玉佩随意弄丢,只能是他情愿送赠出去的,眼下这玉佩既然能拥有灵力护佑秦影,这也证实了明皓琪的猜想。只不过,墨晗当时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将这枚明皓琪送给他的定情之物转手送给他人的呢?是忍痛割爱百般不舍,还是心如死灰已无所谓,抑或是如同敝履不愿再见?很多时候,明皓琪倒宁愿希望这玉佩永远不要再出现,这样他便可以一直认为它是随着墨晗一起消失了,他就可以认为墨晗对他从来没有过失望和怨恨。 ------------ 062 回到过去。 言瑾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自觉的像明皓琪身后挪了挪,然后颤颤巍巍的问道,“这…这位姑…姑娘…娘,你…你是哪里人呀,家中还有什么人吗?你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帮你完成,这样你也可以早日进入轮回,好投…投胎转世。” 听完言瑾的话,秦影冷笑一声,道,“呵呵,你来帮我完成心愿?你能帮我杀尽这全天下所有的负心人吗?哦,对了,还有那个人,我倒是要看看他没了我这个原配夫人的羁绊,他的仕途是否如他所说的那般,风光无限,前途无量?是否真的能左拥右抱、夜夜软香润玉在怀?我还要去晓月国都城去看一下,那里到底比我们向月城好在哪里?那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真的如大家所说的那般日日纸醉金迷,竟能让一个好好的人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言瑾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懂秦影话中的意思,他从明皓琪身后探出身子,疑惑道,“秦影姑娘,你说你也要去晓月国都城?可是那里早就成了一片废墟了,怎么会……等等,你…你说你是哪里人?向什么城?”话说到一半,言瑾突然惊声问道。 “我乃向月城秦安泰之女秦影,自祖辈起,家中世代都为读书人,家父秦安泰是城中一所私塾的教书先生,当年那个人也是家父的学生之一。”秦影提到父亲,冷清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很多,整个人变得有些悲伤难过,她的死一定给父亲带来很大的伤害,不知道父亲现在过的怎么样。 这下,言瑾总算是理清点头绪了,道,“那个…秦影姑娘,我想你有点搞错了,这晓月国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灭国了,同样都城也早已废弃了,还有,那个向月城早已不叫向月城了,现在那里是向阴城,昨晚你不是还去过那里吗?” 秦影难以置信的看着言瑾,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你说什么?晓月国怎么可能灭国,向阴城又是什么地方?你胡说!” 言瑾看到秦影情绪有些激动,不由得又向明皓琪背后缩了缩,这时他身前的明皓琪开口道,“秦姑娘,他刚刚所说的都是实话,这样算来,你确实是已经过世三百多年了,而你刚刚口中说的那个人我想在你去世后不久便也离开了人世,据我所知,当年晓月国都城中并没有人活下来。” “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死呢?他明明对我说他有了别的女人,他对我厌烦了,他对这种平淡的生活厌倦了,他喜欢都城繁华的生活,他不想再回到向月城,他怎么可能死了呢?”秦影喃喃的说道,就在前几天,那个人还站在她面前说出这番无情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皓琪道,“三百多年前,晓月国都城之事实在是事发突然,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所以秦姑娘你不必怀疑,我们也没有理由去欺骗你。” 秦影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她并没有理会明皓琪的话,口中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坏,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谁能想到前一天还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天气,而第二天竟会是漫天的暴雪呢!对了,不单单是那两天,那两天之前的短短的几天我们好像历经了世间所有极端恶劣的天气,总之就是很罕见。我记得当时父亲还说过,这世上一定将会有大事要发生。可是那天傍晚大雪停后,天空却突然变得异常晴朗,闪烁的星星挂满了整个天空,屋外也并不像冬日里大雪后那般寒冷,而是恢复了九、十月份应有的温度,晚饭后,我正坐在院子里赏雪景,看星星,亦郎就是在那个时候回来的……” “你刚刚说什么?”明皓琪突然出声打断秦影的自言自语,急切的问道,“你说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影被明皓琪突如其来的话一惊,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复又说道,“雪……雪停以后,雪停以后亦郎回来的”,说完又解释了一句,“亦郎就是我的夫君,逄景亦,他是晓月国宫中的侍卫。” 明皓琪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候,但是后来他听罗向提起过,接连几天极端的天气后,天突然变得异常晴朗,而就是在那个晴朗的夜里,墨晗以鬼主的身份重新回来了。也就是说逄景亦是在墨晗回来的前一夜回到向月城的,而那时整个晓月国都城虽然在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而实际上城中所有人早已被赵铖控制,每一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般并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行动,这逄景亦当时又是如何回到向月城的呢? 明皓琪道,“秦姑娘,如果你没有记错,而我也没有听错的话,我想当年你看到的听到的并非是事情的真相,也许那时逄公子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 “你什么意思?我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难道还能有假吗?”秦影虽然已经开始有些怀疑,但是她依旧没有完全信任明皓琪。 这所有的事情对秦影来说只不过是几天之前,现在那个场景还历历在目,怎么会凭眼前这个陌生人的几句话而随意改变呢? 对于秦影的怀疑和不信任,明皓琪并没有在意,只听他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秦姑娘,有的时候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并非就是真相,那些你很轻易便看到的听到的只不过是别人想要给你看的想要给你听的所谓的‘真相’而已,他们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可能永远都无法了解,而那些或许才是真正的真相。” 过了许久,言瑾听到秦影颤抖的略带哭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我看到的听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相的话,那你告诉我,真正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要想知道那些被刻意掩盖了的真相,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回到那个时候,看一下当年在逄景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是为何要编造如此一个‘真相’给你”,明皓琪转头看向言瑾,虽然现在他已经回来了,但是,明皓琪依旧很想知道,当年,在他不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墨晗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变成那样的?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总之所有关于墨晗一切事情他都想要知道。 言瑾没明白明皓琪的意思,不解的问道,“明皓琪,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回到那个时候?” 秦影狐疑的看着眼前几人,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照你们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我们怎么可能再回去?” 明皓琪转头对言瑾道,“小赟,你的时空漏呢?” 经明皓琪一提醒,言瑾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时空漏这个东西,于是急忙伸手从怀中取出时空漏,然后递给了明皓琪。 “明公子,万万不可!”突然,方才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言念上前一边,拉住明皓琪的衣袖,焦急的开口阻止道,“明公子若是使用这时空漏回到三百多年前,那公子岂不是会……岂不会……” “阿念,会什么呀?你倒是快说呀!”言瑾从没看到言念如此慌张的样子,很奇怪,于是急忙问道。 明皓琪微笑着看着言念,轻声安慰道,“阿念,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我们要回去的那一段时间,我保证我们三个人在那里都将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过,这时机的把握,还要看你了,田心。”说着,明皓琪看向手中的时空漏,最后这一句话,他是对手中的时空漏说的。 言瑾听到明皓琪的话后,终于明白了方才言念究竟是为何事所担忧了,于是他也看向明皓琪手中的时空漏,轻声道,“田心,拜托了。”言瑾话音刚落,明皓琪手中小小的沙漏微微闪了一下,然后渐渐的亮了起来。 明皓琪抬头对秦影道,“秦姑娘,你现在这样无法穿越时空,还请你回到玉佩中,这样我们便可以带你一起回去。” 这一次,秦影并没有思虑太多,而是特别干脆利落的纵身隐入了明皓琪手中的玉佩中。 明皓琪走到言瑾身边,将玉佩轻轻戴在他的胸前,轻声道,“小赟,这明晓玉以后便由你收着吧!”说完他在心中又加了一句,“它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今日终是物归原主了。” 一开始,言瑾想到这玉中藏着一个三百多年的阴魂还有点发怵,但是此时近距离再看这枚玉佩,他心中却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总之,他知道那并不是害怕。 紧接着,明皓琪又向言瑾递过来一样东西,道,“这个你拿着,在那里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言瑾接过明皓琪递给他的东西,那是一张灵符,言瑾想着应该是用来护身一类的符,于是没做他想,随手揣进了怀里。 这时,明皓琪手中发着亮光的沙漏闪了一下,言瑾感觉微微有些晃眼,于是闭上了眼睛。突然耳边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言瑾睁开眼,瞬间感到一阵冷意袭上心头,这时他的四周已不再是刚刚月光下的小溪边了,而是变成了一座宏伟壮观的宫殿,此时他正站在宫殿的大门口。言瑾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身后明皓琪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温和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小赟,没事的,不要怕。” 言瑾转头看了明皓琪一眼,他的眼神中满是哀伤,全身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他复又回过头,看向广阔的宫苑内,方才他已经看到了,此时偌大的宫苑内躺满了遍地的尸体,甚至还有好多人的胸口还在汩汩往外涌着鲜血,他哆嗦着嘴唇道,“明皓琪,这,这些是……?” 明皓琪强制将言瑾转向自己,他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眼前的一切对言瑾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忍。明皓琪看着言瑾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小赟,都过去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虽然言瑾心中知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三百年多年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但是眼前这一幕对他内心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而且不知为何,而且不知为何,在强烈的震惊过后,此时他的心中竟然涌上浓浓的悲伤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