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 [第1卷]第1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 ------------ 本故事纯属虚构,纯属虚构,纯属虚构!!! 天子脚下的传奇人物中有这样一个人――他没有任何官爵,却拥有整个帝都除皇宫以外最大的宅院。他的地位远超亲王,权利远盖丞相,皇帝叫他皇叔,朝廷文武百官跟着叫他皇叔,到最后所有人都叫他皇叔。 提起皇叔便又有这样一句话――天上人间,风华绝世,一笑倾众生,二笑覆江山,三笑天地无颜色。 ****** 帝都,朝歌城。 柳絮随风而飞,桃花逐水而流。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怀抱陶壶在漫天飞扬的柳絮中急匆匆地奔跑,深红与浅粉的花瓣打着旋儿与小孩擦肩而过。 快点!再快点!小孩心切地催促自己。清韵琴行的琴娘正等着她家的酱油烧红烧猪蹄给情郎吃呢,去晚了,又得遭琴娘的白眼。 她跑的太急,猛地撞向迎面走来的青袍男子。 “我的酱油!” 随着一声惊叫,小孩怀里的陶壶跳飞出去,在空中画了条弧线便直往地下坠,眼看将要粉身碎骨,却见那青袍男子脚尖一钩再一送,陶壶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谢谢叔叔。” 小孩天真地伸手欲接陶壶。 看这男子的身手应该是个练家子,这一幕放在六、七年前她肯定拍手叫好,如今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七年,对那些闲来无事飞个屋檐翻个墙头的武功早就习以为常了。 对,她前世生命线太短,走了遭地府,临行前阎罗王却忘记灌她孟婆汤,导致她现在虽然是一副萝莉身材,内在却有一颗成熟的“大叔心”。 通俗的说,她不幸穿越了,但有幸成为打酱油的路人甲。 没错,她出生的家庭是个三代卖酱油的守法公民,而她就是张家酱油铺的第三代传人,区区姓名不足挂齿,暂且叫她小孩便是。 “小孩,本尊问你,端华住哪里?”青袍男子仗着身高的优势,高傲地俯视小孩。 “叔叔,我不认识端华,你去问问老一辈的爷爷奶奶,他们知道的多。”小孩举高双臂欲夺回陶罐。 5255599 ------------ 第2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2) [第1卷]第2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2) ------------ 青袍男子将陶罐反手置于背后,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小孩肩头,又道:“端木端华,认识吗?” “叔叔,那我就更不认识了,姓端木的都是皇亲国戚,像我这种普通的小老百姓没福气也没资格认识他们。” 小孩扭了扭肩膀,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萝莉身板纹丝不能动,心说出门遇高人了! 她强装镇定,道:“叔叔,你是不是贩卖小孩的人口贩子?” 先和她搭讪,然后将她拐走,卖到青楼什么的。 不过想来这种剧情不怎么适合平庸的她,像她这种前世庸庸碌碌,今生依旧平凡无奇的人,实在不适合那么刺激的桥段。她只是一个酱油铺子的继承人,当背景的路人甲而已,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不需要你认识,只需告诉本尊,他住在哪里。”青袍男子口吻霸道。 “叔叔,我只知道当今皇上的名字,可我确信当今皇上他不叫端华。”小孩小脸垮下,欲哭无泪,“叔叔,我只是一个送酱油的路人甲,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你去问别人吧。”琴娘还等着她的酱油烧红烧猪蹄呢! 琴娘虽然是个白眼狼,遇上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她分享红烧猪蹄的美味,可如果误了琴娘会情郎的时辰,她铁定会被逼着吃猪毛。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穿越并非就有优势,有优势的并非就有机遇,有机遇的也并非会有能力。她正巧就是那种无优势、无机遇、无能力的三无人氏。 不过那青袍男子却不打算放她走,将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发挥极致,坚持问她: “皇叔,认识吗?”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小孩急的快哭了。整个帝都,谁不知道鼎鼎大名的皇叔?百姓私下里都有传言,皇帝再大却大不过皇叔。快把酱油还给她吧! 青袍男子忽地一笑,道:“你记住,端华就是皇叔的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叔叔,你还有什么事吗?”要她知道皇叔的名字有什么用? ―――――― 小舜新书!跪求收藏!跪求评论!跪求登陆看书! 5255600 ------------ 第3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3) [第1卷]第3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3) ------------ 要她知道皇叔的名字有什么用? 难道皇叔就会到她家的酱油铺子来打酱油吗?显然不可能啊!她家的酱油铺子是小本买卖,就算官府来订,她家也拿不出多余的存货! “带路吧。”青袍男子将厚实的掌心从小孩弱不禁风的肩头撤了下去。 “叔叔,你不会是要我带你去皇叔的素心庄吧?”素心庄和清韵琴行不在一个方向!这不是存心为难她吗? “没错。” “叔叔,我可以先把酱油送到清韵琴行,再带你去素心庄吗?” “不可以。” “叔叔!凡是先来后到啊!”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叔叔……你不可以欺负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孩……” “快带路。” 许多年以后,小孩仍记得那一日里遇到的人,一个又一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然后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挥之不去,挥之不去…… 那日。 淡淡的暖风吹散柳絮,像软绵绵的碎鹅毛,又似纷飞的大雪,只是它不会融化,沾在鼻尖上怎么也不肯飞走。 怀抱陶壶,小孩百无聊赖地吹动鼻尖上那朵赖着不走的柳絮,往素心庄的方向徐徐走去。既然左右都是得罪人,她选择牺牲了琴娘的红烧猪蹄和情郎,保全当下的自己。 她的选择令青袍男子甚是满意,于是就将酱油陶壶还给了她。 ****** 朝歌城。 溪柳街。 小孩样貌平平,身穿短衫长裤,青色方巾将长发整整齐齐地包在头顶,咋一看就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虽然她是男孩打扮,但户口上真真切切写的是女孩,不过扮男孩的时间一长,左邻右舍当她是男孩也就罢了,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女孩了。 在邻居的眼中,她是张家酱油铺的独子,今年七岁,挺平凡的一个孩子,指不出什么优点,也说不上有什么缺点,可见她有多平凡。 不过,今天小孩的旁边跟了一个不平凡的男人,于是将她衬托得比以往更平凡了。 不平凡的青袍男子黑带束发,两鬓的长发直坠腰际,眉目是难得一见的丰神俊朗。 5255601 ------------ 第4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4) [第1卷]第4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4) ------------ 不平凡的青袍男子黑带束发,两鬓的长发直坠腰际,眉目是难得一见的丰神俊朗。 因为他身边跟着一个平凡的小孩,于是将他衬托得比以往更英俊了。 他看似在闲庭信步,但足下生霸气,每一步落下似乎都能震撼大地,令旁人望而生畏,一个个低头而行,避之不及。 “叔叔,大家好像都怕你。” 当第五个邻居假装没看见她后,小孩终于忍不住开口。想她一个七岁小孩,在朝歌城出生,又在朝歌城成长的遵纪守法三无百姓,自然没人会怕她的。 青袍男子目不斜视,淡定地道:“本尊的气场太庞大了而已。” “……”小孩无语片刻,竟也能把话给接上,道:“那叔叔,请把你的气场稍微收敛一些,你吓到我的左邻右舍了,万一以后他们都不到我家的酱油铺子打酱油了,我们家岂不是要改行喝西北风了。” 青袍男子那玄黑的眼珠蓦地转向小孩,目光隐隐透出一丝惊讶。 他一向自负超群绝世,一身武功霸气外露,如今这路边随手一抓的小孩竟能无视他身上的霸气,与他侃侃而谈,当真奇了怪了,是他闭关太久?已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吗? “本尊今年方才二十出头,被你‘叔叔、叔叔’的叫,都觉得有些老了。”青袍男子目眺远方,眉宇之间散发淡淡的惆怅。他果真是闭关太久,霸气都有些侧漏,竟能在街上跟不知人情冷暖的小孩闲聊。 “那……哥哥?”小孩识趣地改口。 “你们这里的人都叫端华为皇叔,你现在却叫本尊为哥哥,本尊岂不是比端华小了一辈?”青袍男子幽幽叹道。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真是个纠结的人! 小孩真想劝他凡事想开一点。 比如她,带着前世记忆活在今生,如果想不开,就会像前几年那样,整天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回忆过去,散发淡淡的忧伤。如今她已看破命运,下决心忘记前尘往事,安安分分当这个朝歌城张家酱油铺的第三代传人。 此地风俗传男不传女,她娘的肚子又不争气,七年里只有她一个女儿。 5255602 ------------ 第5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5) [第1卷]第5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5) ------------ 她爹生怕家业落在旁人手里,坚持让她以男装示人,目的有二:一是借此求子;二是万一家中无子,就由她以男儿身继承祖业。 至于以后她的生活,他们一家子的目光都挺短浅,还没想过。 这就是她今世的家世背景了,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经营一家简简单单的酱油铺子,过着家长里短的平凡生活。其实和她前世的身世生活半径八两,讲出来也只会让人犯困打瞌睡。 小孩自认为平庸如一堆黄土,搁哪儿都像个打酱油的路人甲,人群涌动时她便淹没在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了。然而,在青袍男子的眼中,她不惊不诧,对答如流,绝非常人,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无视他一身外露的霸气。 “本尊允许你以名字相称。” “你的名字是?” 青袍男子蓦地停步,俯身挨近小孩,英俊的眉宇间凝着一股煞气,阴恻恻地道:“本尊的名字是个禁忌。” 小孩打了个冷战,道:“还是别告诉我了。”她不想从此以后从路人甲改行为炮灰。 “本尊跟你挺有缘分。”青袍男子满意地笑了笑,“你就做本尊的徒弟吧,叫本尊一声师父,如此一来,本尊的辈分就不比端华低了。” “爹让我继承家业。”小孩婉转地拒绝。搞半天,原来是不希望辈分比皇叔矮一截。此人的脑袋实在有被驴子踹过的嫌疑,当他的徒弟岂非也要被驴子踹一下? “你家做什么的?”青袍男子敛眉不悦。 “卖酱油的。”小孩如实回答。 “你的野心仅仅是卖酱油?”青袍男子不屑。 “我没有野心,再说了,卖酱油也不算是野心,它仅仅是理想。” 如果把她的理想升华,可能就是拓展家业,在朝歌城开辟连锁店,把酱油卖进宫廷,以后成为朝廷的指定赞助商。如果打广告的话,希望请朝歌城最有名的宫廷画师,代言人能请到皇叔最好,请不到皇叔至少也要请皇亲国戚,要不然朝廷大员也可以。 以上,仅仅是她的梦想,梦里想想而已。 5255603 ------------ 第6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6) [第1卷]第6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6) ------------ 以上,仅仅是她的梦想,梦里想想而已。 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平凡人。 一问一答间,一大一小已来到素心庄门口。 素心庄的大门位于溪柳街的僻静路段,环境清幽犹如入了山林溪涧,四下里除二人外再无一人。青砖绿瓦藏于花草林木间,古朴庄严的朱漆门则醒目地耸立在面前。 “本尊最后再问你一次。”青袍男子抬眸,望向素心庄的匾额,对小孩淡淡地道:“你真的不愿做本尊的徒弟?” “叔叔,像我这种平庸的小孩当你的徒弟实在太委屈你了。”小孩委婉地道。爹最近刚准备传授给她家传的酿酱油方法,往后她会在酱油铺实习当下手,没空余的时间拜师学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小孩早当家,基本没童年。 青袍男子回眸一瞥,眉间隐约一股煞气,冷如寒霜般地道:“那你就去死吧。” 小孩大惊!刚想学衙门的官老爷,斥责说:青天大白日的,天子脚下帝都门口,尔视人命为何物?却见那青袍男子纵身一跃,未经许可,擅自跃入素心庄。 虚惊一场,原来是吓唬她的。 正打算原路返回,又听素心庄内传出一连串浑厚低沉的音律,音色沉重无限压抑,压得她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血先喷了出去。 血溅台阶,林鸟惊飞。 小孩胸闷烦躁,思维不受控制,糊里糊涂地一头撞向素心庄的朱漆门。千钧一发之际,大门洞开,陶罐摔落,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而酱油泪洒一地,一去不复返。 来人将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又迅速封住她的周身大穴,道:“深呼吸,断绝杂念,静气凝神。”同时将一股柔和的内力渡给小孩。 药丸入口,沁凉即化,小孩打了个激灵,脑子瞬间清明,身子却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她抬眸去看救命恩人,一张奇丑无比又狰狞可怖的脸猛然撞进眼底,顿时气血上涌,第二口血又喷射出来,呜呼哀哉! 那个丑人急忙又塞一粒药丸到她嘴里,然后抱起她施展轻功飞进素心庄的后院。 5255604 ------------ 第7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7) [第1卷]第7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7) ------------ 耳畔风声呼呼,远处低沉压抑的音律不断,小孩只觉得胃痛心疼,五脏翻搅,瑟缩在那个丑人的怀里再也无力吐槽。 过了一会儿,丑人抱着小孩飞进了湖边凉亭。 与此同时,一道悠长高亢的笛声在附近吹响,先前那道低沉的音律仍在,笛声一出,立刻被牵制住。 丑人一怔,急忙又给小孩喂下一粒药丸,以内力护住小孩的心脉。 两道音律碰撞,小孩原先软绵绵的身子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心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异常严重,脑袋一歪,打算先晕一会儿再说,却见远处湖畔有一人坐在桃枝上,横笛吹奏。 那棵桃树显然年代久远,枝粗花茂,将吹笛之人稳稳托起。 那吹笛之人白衣黑发,发如墨,衣如雪,风姿如凌霜。 清风拂过桃枝。 花瓣纷飞,长发飞扬。 古雅清远,如诗如画。 纵然拥有两世记忆,她也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灵魂的一幕,仿佛桃园深处有仙人,仙人坐于祥云中,云中笛声系心魂,悠扬十里落凡尘。 一瞬间,小孩的魂也丢了,魄也散了,只能过一会儿再晕。 突然! 笛声和远处低沉之音同时戛然而止,湖面轰然炸裂! 小孩浑身一震,三魂六魄立刻归位,只见炸裂的水面上,青袍男子踏水而过。 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捶胸顿足――要不是你,我至于沦落成炮灰吗?喷了两口血,胃疼心痛,五脏打结,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想不到这一世的生命线比上一世的更短! “端华,几年不见,你的《拨音功》又进步了。”青袍男子立于湖中凉亭的重檐之上,青袍猎猎,周身霸气外露,朗声道:“我们再比试下《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看谁才是世上真正的独尊!” 神功催动,水面波涛汹涌,水底暗流涌动。 那个吹笛之人正是素心庄的主人,皇帝的皇叔――端木端华。 “百招之内你若赢不了我,十年之内你便不许再打扰我。”端华纵身跃出,白衣偏偏,翩若惊鸿。 “好!”青袍男子声如洪钟,雷霆万丈,双掌推动之间,湖水翻涌形似万马奔腾。 5255605 ------------ 第8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8) [第1卷]第8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8) ------------ 端华亦推掌催动神功,与青袍男子的武功同出一路,附近的桃树深受影响,花瓣四散。 青袍男子飞速俯冲,从衣袍下摆抖出一柄玄黑色的长剑,暗光冷然。 端华秀眉微蹙,手腕一动,从衣袖里疾射出一条长绳,长绳尾端系着锥形飞镖,镖头叮的一声撞击青袍男子的玄黑色长剑,嗡嗡低鸣。 那个丑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湖面上相斗的一幕,看得入迷忘记给小孩渡内力续命。 小孩一听到剑与镖撞击的低鸣声,气血上涌,她紧咬牙关把一口将喷的血又咽回了肚子里,睁大眼睛看那湖面上一青一白的两人。 虽说她已经习惯了现实版的飞檐走壁,但今天这种兵戎相见的激烈场面七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说她现在生活的世界是个冷兵器时代,但冷兵器时代不代表人人都会拿着兵器随时决斗。 这是一个法治国家,天子脚下帝都门口,尔等视皇帝为何物? 想到今天大难临头,小孩胸闷郁结,险些又要吐血。但见那个青袍男子收剑后跃,一跃跃出数丈,转眼不见了影子,周遭回归宁静,她的胸口竟然舒服了一些。然而好景不长,一股不详的预感猛然蹿升。 小孩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这就是出门没翻黄历的后果! 只见湖面上一袭白衣乘风飞来,墨玉般乌黑柔亮的长发飞散空中。 端华翩然落地,冰眸微转,冷若霜寒。看见湖边凉亭里的丑人和小孩,他当即走了过去,经过一株桃树,素手微抬,莹玉般纯净的手指折下一支桃枝,抖落花瓣,随手将一头散发绾起。 待他走近,小孩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刚才远远一观已经是震撼灵魂,如今近看,只觉得任何词语放在他的身上都显得太过肤浅。 她胸口一痛,第三口血终于没有忍住喷了出去,两眼一翻,不省人事,鼻孔下两条鲜红滚烫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 那个丑人低头一见,不禁大骇。这小孩的内伤居然严重到连鼻血都流出来了,可见《拨音功》对旁人的影响力之巨大,就不知这小孩还能不能活命。 5255606 ------------ 第9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9) [第1卷]第9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9) ------------ 端华淡淡一瞥,淡淡道:“哪里来的小孩?” 那个丑人看向端华,摇头作答。 端华转身便走,道:“捡回去养着玩吧。” ****** 窗外清越的鸟鸣声唤醒了小孩迷离的意识。 她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尘不染的房梁,一股清雅的香气萦绕鼻尖,顿时令她神清气爽,只是全身僵硬犹如被人打上石膏,动弹不得。 这里显然不是她居住了七年的房间,她那间房间狭小昏暗,遍布蛛网,必须挂起纱帐和蜘蛛划清界线。更不可能香气满屋,他们家除了酱油味,就是发霉的酱油味。 “你醒了?” 一个淡然若水却又柔软如棉的声音从房间一角传来。 小孩循声望去,只见身处的屋子空旷寂寥,唯有不远处摆着一张矮几,矮几前面的一人盘膝坐于地上,身侧一鼎香炉轻烟袅袅。 那个人正是她晕倒前见过的白衣吹笛之人,此刻他身穿一袭墨绿色素净的长袍,墨绿色的玉扇高绾乌丝,一支同色的簪子斜插入发,肤若冰雪,眉目沁寒,周身似乎没有一丝温度,然而风骨清傲,翩然出尘。 她两世记忆,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美貌如画,风韵如诗的人。说他如仙,又有一股隐约的妖气,说他似妖,却又不染半点尘埃。 果然任何词语形容他都是肤浅的。 “你是……谁?”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那么的不真实。 端华素净的双手摆弄着矮几上的香粉,始终没看小孩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这里的人叫我少爷,外面的人叫我皇叔。你喜欢叫哪个,便叫哪个。” 小孩突然想起青袍男子提过的皇叔的名字,下意识地脱口道: “端华?” 端华手中一滞,冰眸微抬,淡淡地瞥了小孩一眼,什么都没说,低眸继续专注手上的配香工作。这世上直呼他名字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被端华这么不冷不热地一瞥,小孩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改口换话题: “皇叔,那个……我好像不能动。” “你内伤很重,五脏俱损,活不长了,四肢僵硬自然正常。” 5255607 ------------ 第10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0) [第1卷]第10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0) ------------ “你内伤很重,五脏俱损,活不长了,四肢僵硬自然正常。” 端华轻飘飘地道,手法优雅地将新配的香粉铺上香拓,完全不将小孩放在眼里。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这消息原本就在小孩的意料之内,可是从皇叔嘴里说出来却意外的淡定,于是她反而不淡定了。 “我想回家!” 她在酱油铺生活七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强烈地想念这个世界的爹娘。 两世记忆,她自然不会像真的孩子那样依赖和亲近爹娘。 现在,她多么希望依偎在爹娘的怀抱,告诉他们,其实她对自己的名字非常怨念,一直想改个名字,否则含恨而终会死不瞑目的。据地府鬼差报道,死不瞑目的人会在黄泉路上永远徘徊,永远不能投胎。 端华有些意外地看向小孩,“你家住何处?” 小孩急忙回道:“出了溪柳街,再走两条街,有一家张家酱油铺,就是我们家开的,很容易找,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认识。” “还以为你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小孩。” 端华缓缓站立起来,步履轻盈,绕过矮几走近床榻。他在小孩的床头坐下,素净的手指按在小孩的腕脉上,凝神静思。 小孩以为他的手指必然是冷冰如雪,谁知居然也是温的,不由得大失所望,一下子就觉得他身上的仙气少了几分。 “并不是完全没救。”端华素手收回,表情始终淡淡然。 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清傲绝俗的脸庞,如果她是流浪小孩就不准备救了吗? 端华走回矮几前,从矮几下的草席上拾起一本香谱,随手翻了几页,心不在焉地道: “可我不想救。” “噗――” 小孩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血喷了出去。 这是在考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吗?既然不想救她,何必多此一举为她把脉?既然都已经把脉了,又何必对她如此坦白? “不过……”端华回身看她,对她的吐血行为视若无睹,漠然到极致,“你若能说一个让我救你的理由,并且让我满意的理由,我便救你。” 5255608 ------------ 第11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1) [第1卷]第11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1) ------------ “不,不用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还想多撑一会儿,将临终的心愿传达给爹娘。 端华冰眸淡漠,立于床前凝视她良久,道:“我突然又想救你了。” 小孩突然气血上涌,咳出两口血,莫名的悲从中来,道:“为什么?”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心脏实在不适合大起大落。即使他贴心地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跟她说话,也改变不了话里跌宕起伏的含义。 端华合上香谱,随手一扔,冷淡地道:“因为落碧尘要你死,我便要你活。” 小孩想了一想,问:“落碧尘就是那个穿青袍的叔叔吗?” “没错。” “他的名字不是个禁忌吗?” “不知道。” “你真的要救我吗?” “你太啰嗦了。” “……” 小孩默了,为什么今天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霸气?她不服都不行。 屋里安静了一瞬。 轻烟从香炉里袅袅升起,香气满屋,清雅的香气中隐隐的有一丝微苦的药味。 端华打开门。 清晨和煦的阳光斜照进屋,照在那飘逸脱俗的身影上,恍如有一圈梦幻般的光晕缓缓沁出。清风拂耳,乌丝轻扬,端华淡淡地回眸一瞥,道: “素心庄里没仆役,等你能下床了,记得将地上的血擦干净。” 说完,翩然离去。 小孩全身僵硬,躺在床榻上目送端华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抽再抽。 传闻皇叔的地位超过亲王,权利盖过丞相,辈分高过皇帝。当今皇帝年近三十,从字面上理解,皇叔自然不会少于三十,而外面的人也一直坚定不移地这么认为。现实的情况是,他看起来比之前的青袍叔叔年纪还小。现在又说出“素心庄里没仆役”的话,可见他的地位和权利有待考究。 传闻皇叔风华绝世,一笑倾众生,二笑覆江山,三笑天地无颜色,那么继续从字面上理解,他应该是一位笑容和煦、温文尔雅的美大叔。可现实是,他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温度,不但不笑,甚至嘴巴过分坦白,毫无心理准备的人绝对会因他而含笑九泉。 5255609 ------------ 第12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2) [第1卷]第12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2) ------------ 这就是帝都一直被人仰望,从未被人见过的传奇人物――皇叔。 小孩动了动手指,抬了抬手臂,再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了。无聊之余只得欣赏屋里的摆设,待她环视一圈后就更无聊了。 屋子一尘不染除了那滩血,明亮宽阔无多余摆设。是的,除了她身下的床榻和不远处的矮几。她怀疑那张矮几和草席、香炉等,不过是皇叔等待她转醒时太无聊,临时搬过来消遣的。 她再看屋外,近处桃红柳绿,远处长廊水榭,湖面水气氤氲,幽静典雅似人间仙境,倒是和皇叔的风姿相辅相成。 她一想到皇叔,就见皇叔悠悠然地信步进屋,纤纤玉手端着锦盒一只。 端华在床边轻盈地坐下,玉指挑开锦盒,拈起里面唯一一颗红白双色的药丸,端详良久,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竟似在犹豫。 不知何故,小孩隐约地理解了端华的迟疑,望着他眉宇间的一丝怔然,心生不忍,脱口道: “其实,像我这种平庸的小孩不值得皇叔救的。” 她两世平庸,已成习惯,身世面貌扔在人海里瞬间淹没,水花都没有。 端华低眸看小孩。 衣装朴素,五官平平,除了“平庸”一词,他竟然找不到词形容这个小孩,就是那种一眼望去,望到山,望到水,就是难以望到她,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了。好在他不挑剔,捡过一个奇丑无比的老人,再捡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孩倒也相衬。 “你叫什么名字?”端华静静地问。 “张三。”这个名字跟随她七年,虽然心有嫌弃,但从未向爹娘提过。平庸的人配平庸的名字,合情合理,她一向有自知之明。 “太难听了。”端华下定论。 “因为是张家酱油铺的第三代传人,所以叫张三。”小孩解释。 “太难听了。”端华重复定论。 “……”小孩的嘴角一抽再抽,心道:“请不要说的这么直接,你说一遍已经很伤自尊了,你居然还说两遍!” 端华凝视她,云淡风轻地道:“以后你改叫‘子溪’,子夜的子,溪流的溪。” 5255610 ------------ 第13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3) [第1卷]第13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3) ------------ 他不会给小孩半分压力,但他决定的事不许改变。他不是在经过她的同意,只是在通知她,她改名了。 “我能改成珍惜的惜吗?”改名了,她终于改名了,皇叔亲自赐名,她爹想反对都不行。 “可以。”端华漠然应允,将红白双色的药丸塞进子惜的嘴里。 足有鹌鹑蛋大小的药丸入口,吞又吞不下,咬又咬不动,含在嘴里化不开,一股极苦的药味在子惜的口中迅速弥漫,她的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吐血、胃痛、心疼、五脏翻搅都没此刻来的苦楚,顿时悲从中来,苦不堪言。 “你这小孩,没牙齿吗?” 端华察觉出异样,纤长的手指探入子惜口中,将药丸夹了出来,另一只手捏住子惜的下颌,抬高她的脑袋,使她张大嘴巴便于自己观察。 “最近在换牙……” 子惜张着嘴巴,含糊不清地答。前不久刚掉了几颗前锋阵营的牙齿,现在只剩下防守的,咬咬软物还行,这颗药丸做得实在太坚硬了。 端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药丸送近自己唇边,毫不在意上面粘着子惜的口水,咬下半颗药丸,细细地咀嚼。 子惜目不转睛地看着端华,只觉得他吃东西的时候说不出的优雅与端庄。 他给人的感觉始终冷冷的没有温度,只有接触后才知道,他和寻常人一样身体是温的。 他翩然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却没有丝毫洁癖,完全不在意药丸上粘着她的口水和她的血。 他说话只是坦白了一点,其实并没有恶意。 想到此处,子惜对端华的好感度无限飙升,于是端华绝世清华的脸庞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直到彼此的脸相隔一拳方才停住。 端华将咬碎的药末一点点地吐进子惜的口中。 子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嘴巴被端华的手指扼住,她只能张大嘴巴接受粘着端华口水的药末,心底的滋味说不出的怪异。 她应该抗拒,两世记忆,就算是在婴孩时期她也从不吃爹娘咬碎的食物,记忆太多,思想太杂,许多纯粹的举动都会令她抗拒。 5255611 ------------ 第14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4) [第1卷]第14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14) ------------ 可是眼下,她抗拒不了,身体原先就僵硬的不能动,嘴巴又被他扼住,她除了干瞪眼别无它法。 将口中的药末全数吐给子惜,端华看着她,道:“你这小孩,瞪我干什么?莫不是嫌我嘴脏?”说完将另外半颗药丸放入口中咀嚼。 子惜无法回答。她的嘴巴仍被他扼着,他的脸仍旧和她只相隔一拳的距离,他说话的时候口中似有芳香,当真吐气如兰。经由他咀嚼后的药末也没有之前那么苦了。 她也不是嫌弃,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而已。自有记忆以来,她还从没有吃过从别人口中吐出的食物。 端华俯首,将剩余的药末继续吐给子惜。 他肩后的长发滑落,落在她的脸颊,轻柔如羽,幽幽的香气自发丝间缓缓沁出。 子惜闻之,一阵飘飘然,什么抗拒,什么难以接受,统统烟消云散,两条鲜红的液体自鼻孔缓缓流下。 端华眼珠一斜,就看见子惜的鼻血粘在了自己的发上。 他不动声色地吐完最后一口药末,优雅而从容地坐直身子,从袖中抽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拭垂落在胸前的一缕乌发,擦完之后,将粘着血污的手绢放在小孩的枕边,冷淡地道: “洗干净。” 说完,翩然离去。 这次,子惜没有心思再目送端华的背影。药效很快,她立刻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在全身游走,最后集中在五脏的部位,心肝脾肺肾在同一时刻剧烈翻搅,而她也在那一瞬间疼得昏死过去。 ****** 时间总是在人没有知觉的时候悄然远去。 黄昏下,最后一缕夕阳斜斜地透进屋子。 子惜茫然地睁开眼睛。 淡雅的香气满屋缭绕,这种香气混合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深呼吸时不会觉得呛鼻,闻得时间长了也不会头晕目眩。 她微微侧头,看见身穿墨绿色衣袍的端华静静地坐在床头,乌发披泻而下,落在她的枕边,她一侧头就闻到了他发丝间的幽幽香气。 端华似乎没有察觉她醒了,目光仍旧专注于手里的香谱,玉指轻轻地翻过一页,风姿娴静而悠然。 5255612 ------------ 第15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1) [第1卷]第15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1) ------------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子惜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她与那男子目光相撞,刹那的停留,那男子便看向了端华,竟似将她当作了空气一般。 端华似乎也没有察觉有人进屋,聚精会神地品阅书中的香方。 “少爷,您怎么擅自扣留别人家的孩子呢?”那男子无奈地道。 他出门采办香料,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素心庄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先是落碧尘来袭,少爷不顾自身内伤未愈就去迎战,虽说落碧尘答应十年内不再打扰少爷,可十年后呢?少爷的内伤不一定十年就能痊愈。 再来就是素心庄里突然多出一个小孩,他出门一打听才知是张家酱油铺的独子,张家爹娘这两天急得都去官府报了案,要不是他赶回素心庄又急忙去官府解释,再过几天,张家爹娘估计准备给儿子办后事了。 端华身不动头不抬,看着香谱,清冷地道:“这小孩我要了。” 那男子暗叹一声。 看来他得去张家把这小孩买回来,听说这小孩是张家酱油铺的继承人,张家爹娘一共就这一个儿子,怎么肯轻易送人?可是少爷说出的话绝不会收回,太难为他了!早知如此,不如就让张家当这小孩死了得了。 那男子越想越苦恼,又道:“少爷,您怎么可以将两仪玉露丸随随便便就给这个孩子吃了呢?” 为了找齐炼制两仪玉露丸的药材,他上火山入冰洞,呕心沥血才找齐一颗的量,少爷居然在他离庄的这几天,随随便便就拿去送人了! “不过是颗失败品,以后再炼便是。”端华淡淡地瞥向那个男子,淡淡地道:“你真烦人。” 男子立刻乖乖闭嘴。 端华合上书,手腕轻轻一转,将书扔给了那男子。然后低眸,看向早已醒来的子惜,纤柔的玉手悠然一指,道: “醒了就去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 子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块抹布随意地挂在木桶上,她嘴角不由一抽,道: “我才刚醒。” 5255613 ------------ 第16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2) [第1卷]第16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2) ------------ 端华深深地凝视她,“无论何时醒,醒了便是醒了。” 子惜发现自己无法和他正常沟通,坦言道:“我内伤在身。” “即便两仪玉露丸是失败品,它也是治疗内伤的良药,风叔又以内力助你吸收药效。”端华表情淡如平常,口吻亦淡如清水,然而言辞似乎对子惜颇为不满,“你当两仪玉露丸和风叔为何物?你真没见过世面。” “风叔就是我。”一旁的男子对子惜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子惜也回他一个牵强的微笑,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 风叔看她在少爷面前毫无半点自觉心,不禁摇了摇头。 “快擦地。”端华一声低斥,素手微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子惜从床榻上拎起,然后直接扔到木桶前。 他出手飞快,力量的控制精准无误,再没有催动内力的情况下,将子惜稳稳地扔到地上,并使她不受丝毫损伤。他的武功已经到达出神入化的境界,换了别人必须以内力相辅才能使她安全落地,可惜子惜对武功一窍不通。 她不知道自己遇上了多么厉害的人,也不知道这人对自己多么手下留情了。 她拿起抹布,悲从中来。 两世!整整两世! 她虽然平凡,可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莫名其妙被人伤成内伤,内伤未愈又被人差遣干活,即使地上的血确实是她吐的,可她是病人,一个七岁的小病人,他怎么可以摧残国家的幼苗! 子惜心中愤愤,但是该干的活还是会干,表面上看她就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耕田小黄牛。她将抹布投入木桶里浸湿,取出后覆盖住发干的血污,然后蹲在地上默默地擦。 就在这擦地的期间,她渐渐发觉自己的身体通透净爽,仿佛就是那打通了任督二脉,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从体内喷涌而出,犹如火山爆发。哪里像是内伤未愈?她都怀疑自己根本没得过什么内伤。 端华面无表情地看着瘦瘦小小的子惜趴在地上擦地板,片刻又道:“床榻上的手绢一会儿也去洗干净。” 5255614 ------------ 第17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3) [第1卷]第17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3) ------------ “……” 子惜无话可说,因为那手绢上面也沾着她的血,他没有让她帮忙洗头发,已经是非常宽容了,她很知足。 “少爷,您要这个……”风叔突然开口,他想形容一下这个小孩,却发现找不到词形容这个平凡到极致的孩子,只得单刀直入:“这个孩子留在素心庄不妥吧?男孩顽皮,会影响您的清修。” “女孩太弱,一捏就死。”端华漠然接话。 子惜的手蓦地一抖。 从她误入素心庄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两天,两天里,除了吃下两仪玉露丸的时候是清醒的,其余时间她都处于昏迷状态。 端华自然不会为她洗漱换衣,所以不会发现她是女孩。她今年才七岁,长相又平凡无奇,光从表面看,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孩,加上街坊邻居也都认定她是男孩,所以端华和风叔绝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女孩。 子惜很快就将地板擦干净了。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酱油铺,她都会干些家务活,擦地板这件小事也没什么可抱怨,心底的愤愤不平也很快就消散了。 然而,她刚站起来将抹布归位,就听端华低喝:“跪下。” 她咚的一下跪了下去。 下跪这件事七年来倒也习惯了,像她这种平庸又平凡的平民,遇到官老爷必须得下跪。眼前这个人是皇叔,身份比官老爷还大,向他下跪是应该的。不跪就是犯上,犯上在这个世界就是犯罪。 端华端坐在子惜的面前,神色平淡无波,道:“磕头。” 磕头?子惜踌躇了一瞬,然后俯身贴地,前额轻碰地板,对端华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磕头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入乡随俗嘛,又是在帝都,每年皇帝祭天出巡,沿街百姓都得下跪磕头的。 端华看着子惜,道:“再磕。” 再磕?再磕一下也没什么的。子惜毫无怨言地又向端华磕了一个头。 却听端华又道:“再磕。” 还磕?这是准备玩哪出戏?子惜有些小小的不乐意,不过皇叔的身份摆在眼前,她一个朝歌城酱油铺的小小百姓得罪不得。 5255615 ------------ 第18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4) [第1卷]第18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4) ------------ 她一个朝歌城酱油铺的小小百姓得罪不得。 她又俯身磕头,然后抬起头去看端华。 端华冰晶一般的眸子也在看着她,突然道:“叫师父。” “师父。”子惜连磕三个头有点晕,脱口叫完后才“啊”了一声,猛然醒悟:“皇叔……” 她刚一改口,端华便冷声打断: “叫师父。” “可我是张家……” 子惜想婉转地拒绝。像她这种两世平庸的路人,站在绝世风华的皇叔身边简直是暴殄天物,想想都觉得不伦不类,酱油铺才是她的完美归宿,打酱油的路人甲才是她的最终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端华突兀地问。 子惜刚想说张三,立马想起皇叔的赐名,答道:“子惜。” “没错,你是素心庄的子惜,再也不是酱油铺的张三。”端华冷若冰霜地直视子惜,“而你已向我三叩拜,便是向我行了拜师之礼,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端华的徒弟,你若不叫师父,我就立刻杀你。” 子惜震惊得僵在原地,目光愣愣的。 她抬头凝注他。 未束起的长发从他的双肩披泻而下,晚间的风轻轻吹动柔雅的乌丝。那张绝世清华的容颜在黄昏里仿佛散发醉人的香气,香气里含着一丝药味,有些苦,有些涩,却绝不会呛鼻,时间久了愈发醉人。 他美丽如画,风姿如诗,淡若水,冷若冰,洁似白雪,绝世出尘。 “师父……”子惜情不自禁地叫出口。 端华直视她那一双毫无特色的眼睛,道:“现在,你要对我发誓,除非死,今生今世绝不背叛和欺骗师父。” 子惜一惊,道:“如果不小心……” 端华面无表情地打断:“届时,为师会亲手杀死你。” “欺骗也不行吗?” “不行。” “我……”子惜嘴角略抽,故意说漏,“今生今世绝不背叛师父。” “欺骗也不行。”端华冷漠地补上。 “是,欺骗也不行。”子惜无奈,想了一想,坦白从宽地道:“师父,其实我是……” “忤逆也不行。” 我是女孩啊!!! 为什么不给她机会坦白?为什么逼她不能说出口! 5255616 ------------ 第19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5) [第1卷]第19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5) ------------ 子惜在心底捶胸顿足,小小的身子委顿在端华的面前,凄苦地道:“弟子子惜向师父端华发誓,除非死,今生今世绝不背叛和欺骗师父,也绝不忤逆师父。” 端华满意地点了点头,“为师给你一天时间断绝前尘往事,一天以后你只是素心庄的子惜,我端华的徒弟。” ****** 翌日。 天蒙蒙亮,子惜便起床了。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七年,前世熬夜爬网的陋习早已改掉,科技落后的返古时代,天一黑她就只能去见周公了,第二天通常都闻鸡叫就起床。素心庄宁静清幽,鸟鸣声倒是有,鸡叫是万万听不到的,不过因为不是睡在自己家,睡得不踏实,也就比往常起的更早了,但还是没有端华和风叔起得早。 她住的房间一直都是空荡荡的那间,然而门外风光旖旎,亭台楼阁、曲桥水榭,或近或远和山水花草融为一体。清晨的这个时段是最缥缈迷幻的,仿佛置身人间仙境。 她所处的小楼前是一片湖,湖面水气氤氲,湖畔柳枝飘摇,正是桃花凋谢的时节,粉红色的花瓣在水面悠然荡漾。 不远处的水榭里,一身墨绿色衣袍的端华席地而坐,同色的玉扇束发,鬓角的乌丝随风飘扬。他闭目静坐,宛如精雕细琢的白玉像,虚幻而不真实。 子惜望得两眼发直,无法相信这样的人会是她的师父,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向他请安,却见风叔也在水榭里。他跟端华说了几句话,便沿着曲桥向她走来。 “小少爷,我带你去吃早点,顺便给你介绍一下素心庄的大致规模。”风叔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 “小少爷?是叫我吗?”子惜回他一个牵强的微笑。 “是的,以后小少爷要习惯,你是皇叔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那些曾经站在你高处的王爷、官老爷,你都不必再向他们下跪磕头,他们也许不用向你行礼,但必须都对你恭敬有佳。”风叔微笑交代。 子惜望向水榭里静坐的端华,道:“我要去向师父请安吗?” 5255617 ------------ 第20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6) [第1卷]第20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6) ------------ “不用,少爷正在疗伤,越少打扰越好。” 疗伤?子惜微惊,“师父也受伤了吗?”看起来不像啊! “陈年旧疾,对你说一下倒也无妨。”风叔走在前面引路,“少爷小时候练功走火入魔,导致五脏俱衰需要静养。你看少爷平时性子清冷,是因为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任何过激的情绪都会牵动旧疾复发,一些过于刚猛激烈的武功也不能再练。上次一战,虽然败退落碧尘,但恐怕已经牵引五内。这几日,没什么事别去主动打扰少爷。” 子惜随口应了一声。 怪不得师父从表情到语气都那么清清淡淡的,举手投足更是轻柔静缓。也许因为常年修身养性,所以浑身散发仙风灵气。师父如画的姿容绝对及不上那身如诗的风姿,单用倾国倾城等词汇去形容师父,那简直是侮辱师父的一身风骨。 师父如茶,需慢品。 风叔一边走一边指着途经的大路小径,告诉子惜,这些路分别通往哪里。 “素心庄分前府和后园,少爷平时住在后园,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后园加上少爷一共七人,现在多了你就有八个人了。前府的人就多了,不过前府的人不会到后园,倒也不用了解。我们平时出入也是走的后园的后门。” 子惜抬头看了看风叔,问:“溪柳街上的是后门吗?” “是的。” “我一直以为那个是正门,它看起来一点不像后门。”子惜惊诧。她看过这个世界有权有势的府邸的大门,那些大门可一点都比不上素心庄的后门,档次差了不止一截。素心庄古朴大气,且清幽恬淡,一如它的主人。 “素心庄正门所在的位置临近皇宫,普通百姓不允许靠近那里,所以不知道也正常。”风叔解释。 俩人起初在长廊中行走,一边是古朴庄严的楼宇,一边是碧波荡漾的湖水。 走出长廊,穿进一片幽静的绿林中,沿途奇花异草多不胜数,每走一段路,便能看见隐于花草林木中的亭子,或是建于湖面的水榭。 5255618 ------------ 第21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7) [第1卷]第21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7) ------------ 又走一段路,俩人走进一处小院,看着像是寻常人家的小院,谷物、野菜随处遍布。 一个身穿粗布短衫的少年正站在院子的一角,举斧劈柴,每一斧落下分毫不偏,每一块木柴大小一致。 风叔指着那个少年,道:“他叫沐离,爱好劈柴,素心庄的重体力活都可以找他代劳。” 子惜的嘴角抽了抽,这个爱好真……特别。 风叔接着向沐离介绍了子惜。 沐离暂停手里的活,沉默地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子惜,小小声地道:“小少爷好。”高举斧头,继续劈柴。 “沐离偏内向,话不多,小少爷以后无聊了,可以找沐离聊天。”风叔乐呵呵地笑着。 子惜的嘴角又一抽,话不多的怎么聊天? 好在风叔没有继续此话题的意思,带着子惜进了小院的厨房。厨房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大很多,设备一应俱全,灶台、水缸、桌椅、木柜皆一尘不染,青瓷盘、白瓷碗、琉璃杯,餐具无一不是精致典雅。 一个妇人妆扮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挑拣一篮子的野菜,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正将木桶里的清泉水倒进水缸里蓄满。 风叔指向妇人,道:“那是婉娘,是素心庄的厨娘。”又指向那个青年,“那是婉娘的丈夫,昊天,他们夫妇二人再加上沐离都住在这个小院。平时小少爷如果肚子饿了,到这里自己找吃的就行。” “不会打扰他们吗?”子惜惊讶。这个素心庄实在古怪,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反正和她想象中的大户人家完全两样就是了。 “当然不会,这里是负责素心庄后园饮食的地方,小少爷想吃什么和婉娘提就是了。”婉娘放下手里的野菜,将一直温在锅里的早点端了出来,“不知道小少爷爱吃什么,婉娘就随便替小少爷准备了。” 一只足有一尺高的小木桶,里面装了满满一桶甜豆浆,外加十个白皙饱满的大馒头。贤惠的婉娘将早点摆上桌子,然后拉出椅子,招呼子惜上前坐。 素心庄里无仆役,这是端华之前对子惜说过的话。 5255619 ------------ 第22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8) [第1卷]第22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8) ------------ 素心庄里无仆役,这是端华之前对子惜说过的话。 所以素心庄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但他们都心甘情愿地服侍端华,只因他们敬重他,连带着也会对他唯一的徒弟好,而这份热情此刻就体现在了婉娘的身上。 “谢谢……”子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吃不了这么多……” 婉娘满心欢喜地拉着子惜小小的手,让她坐上椅子。然后舀了一碗甜豆浆,推到子惜面前,道:“能吃多少吃多少,以后想吃什么跟婉娘说。” 子惜“嗯”了一声,一转头对上昊天深沉的眸子,不由得一惊,觉得此人不怎么好相处。果然,昊天冷淡地瞥她一眼,接着一手提一只木桶,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别理他,昊天就是这个性子,不爱搭理人,其实心肠很好的。”婉娘递给子惜一个馒头。 子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接过馒头就咬。 一想到要回张家酱油铺,她就莫名的紧张。 师父让她断绝前尘往事,什么叫断绝?就是一刀两断,从此两不相干。 要说舍不得,倒也没那感觉。毕竟她的两世记忆是连续发生的,第一世从娘胎出生如同一张白纸,对父母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依恋。而第二世从娘胎出生却如一幅地摊上的字画,着墨太多,对爹娘不会再有依赖,缘分尽了离开就是。 不过,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突然说诀别,对他们总有一丝愧疚。 很快,子惜吃饱了,和风叔一起告别婉娘。 俩人从素心庄的后门走出去。 子惜跨出大门,回头望向素心庄古朴大气的匾额,茫然道:“像我这么平庸的小孩,皇叔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呢?”还有那个落碧尘也是的。 “少爷是你的师父,你必须、也只能叫他师父。”风叔停步,面带微笑,“确实,无论是你的资质,还是你的外貌,都平庸得让人无法去形容。就连你的个性,初看也像是逆来顺受的呆小子。” 子惜看向风叔。 风叔俯下身,近看子惜那张平静又朴素的脸蛋,道: 5255620 ------------ 第23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9) [第1卷]第23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9) ------------ 风叔俯下身,近看子惜那张平静又朴素的脸蛋,道: “你是不是就是用这种无可无不可的表情面对落碧尘的?你知不知道普通人见到落碧尘都会因恐惧而低下头去。你如果不是天生呆傻,就是非池中之物。” 子惜对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不感兴趣,问:“那么师父呢?” 风叔微笑不减,高深莫测地道:“少爷是被人仰望的,也只能被人仰望,因为没人能超越他。” “师父不是内伤在身吗?这样也没人能超越他?”太霸气了! 风叔轻咳一声,小声道:“小少爷,少爷内伤的事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风叔之所以会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你对少爷发了誓,除非死,今生绝不背叛少爷。” “懂!我懂!” 子惜配合他小声的说话。那意思就是说,她如果将师父内伤的事透露给别人,就等着和阎罗王亲切会面吧。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因为师父内伤在身,所以两个落碧尘可能就能干掉师父了。 风叔满意地笑了。 子惜又问:“风叔,如果有天我欺骗了师父,会怎么样?” 她从来没有在意旁人的看法,是当她男孩也好,女孩也罢,日子还是照样在过。她当一辈子的男孩,或者当一辈子的女孩,似乎都没什么两样,她还是她,平凡的她。 可是现在,她突然有了师父,师父也把她当成男孩。 有一天,当师父发现她其实是女孩时,师父会拿她怎样呢?真的会杀死她吗?如果师父真的拿剑刺她,她是受死?还是逃?而她逃得掉吗?师父连落碧尘都不放在眼里。 “这样啊!”风叔蓦地严肃起来,望向天空作回忆状,嗓音低沉,道:“以前,有个人欺骗了少爷,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蔚蓝高广的天空。 一只乌鸦悠然掠过,发出几声凄凉的叫声。 子惜浑身打了个寒颤。 不! 她愿意为了师父当一辈子的男孩! ****** 子惜和风叔走出溪柳街,又过了两条街。 来到张家酱油铺时,已是艳阳高照。 铺子前,人满为患。 5255621 ------------ 第24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10) [第1卷]第24节:今生今世绝不背叛(10) ------------ 从没见过她家的酱油铺生意这么兴隆的,有熟人的面孔,也有生人的面孔。有些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有些是隔壁街的常客,他们一个个地拉长脖子朝铺子里面巴望。 子惜欣慰地笑了。 酱油铺的生意那么红火,爹娘以后的生活会很富裕,也许她离开了,爹娘才会有下一个孩子,下一个一定是真正的男孩,真正的继承人。这样一来,她走的也就安心许多。 “我早就知道张三这个孩子邪乎的很。” 子惜向前迈出一步,就听见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地谈论她。她当即停步不前,不明所以地望着众人的背影。 张三是她在这个世界被叫了七年的名字。 张家酱油铺的第三代传人,所以取名张三――爹总是这样跟她说。 “没错,我早就暗示过张家爹娘,张三这个孩子留不得。”又有人小声地议论,“他出生的时候哭都不哭,从小到大也都没见他哭过。” “可不是嘛,有一次砖块砸到张三的前额,流了好多血,他哼都不哼一声,别说是哭了。” “那孩子从小就不合群,常常一个人望着天空,你说这天空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啊,现在可好,认了皇叔当师父,就叫人把亲爹亲娘赶出了城。” “听说连行李都来不及整理,连夜就给人轰出了城,酱油铺也被官府查封了。张家三代单传,全毁在张三这小子手里喽。” “所以说这孩子邪乎啊,从出生就没掉过一滴眼泪,无情的很呐!” 子惜浑身颤栗,脑海“轰”的一声似乎从内部炸裂,七年的记忆仿佛碎成齑粉,她重新拼凑却残缺不全。就像前世的某一日,她突然一无所有,然后阎罗王又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想找回前世的记忆,那些记忆就是那么残缺不全的。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些人,他们的背影近得触手可及,忽然间又变得好遥远。 这些人里,有她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有喜欢她的人,不怎么喜欢她的人。但那七年里从没有人说过她是不祥的,她也从没有任何负面的传闻。 5255622 ------------ 第25节:静室反省(1) [第1卷]第25节:静室反省(1) ------------ 她是平凡的,平凡到没有人指得出她有什么优点,也没有人觉得她有什么缺点。走在路上,认识她的人,会微笑着喊她一声;不认识她的人,便就那么过去了。 可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强调一个信息――张三无情,攀龙附凤,背弃爹娘,投靠皇叔! 子惜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然后将那口气吐了出去。 转身,按原路返回。 没有人知道她来过了,从此以后她将和这些人永远断绝。 “你的爹娘不是被赶出城的,他们心甘情愿离开帝都,因为他们知道,你跟在皇叔身边比做一个酱油铺的继承人出息千万倍。”风叔跟在子惜的身后,口吻异常冷淡,“我没有事先和你打声招呼,请你爹娘默默地离开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昨天傍晚,就在少爷让小少爷断绝前尘往事之后,他就连夜赶到张家酱油铺,希望张家爹娘和小少爷主动断绝关系。 他以为会遭到拒绝,谁知夫妇俩意外的明事理。他又通知官府查封张家酱油铺,并散布谣言,张家儿子投靠皇叔背弃爹娘,目的是要那些认识小少爷的人主动远离小少爷,而小少爷从此孤单一人,只能依附少爷。 “你爹娘走时,我留了一笔足够他们富裕一辈子的钱财。”风叔看着子惜落寞的小小的背影,软下心肠,安慰她:“你爹娘还年轻,没有了你,他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的。” ****** 一路无言。 回到素心庄时,刚过了午膳的时间。 太阳西斜,阳光穿过苍劲繁茂的林木,斑驳的光晕照在素心庄的朱漆后门上,清幽而宁静。一个身穿青色大袍的男子随意坐于素心庄的门墙上,高傲地俯视正准备推门进庄的风叔和小孩。 “小孩,你居然拜了端华为师。”青袍男子出声,唇瓣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浅笑,正是那日胁迫子惜,并和端华比试武功的落碧尘。 风叔心头一震,右臂一横将子惜护在身后,仰头盯住落碧尘,冷言道:“出尔反尔不是你的作风。” 5258324 ------------ 第26节:静室反省(2) [第1卷]第26节:静室反省(2) ------------ “出尔反尔不是你的作风。” 意在暗指落碧尘答应了端华十年之内不来打扰的。 “不不不,你说错了。”落碧尘竖起修长的食指摇了摇,“言出必行才不是本尊的作风。” 子惜站在风叔的臂膀之后,平静地看向落碧尘,“叔叔是什么作风?” 她心里气不过风叔的自作主张,也怨恨端华的始作俑者。落碧尘正巧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她现在和落碧尘聊聊天拉拉近乎,想以此报复他们! “本尊的作风嘛……嗯……”落碧尘冥思苦想半天,一抹煞气从他的眼底掠过,他深深地盯住子惜,笑里藏针,“看心情,凡是拒绝本尊的人都得死。” 子惜风中凌乱了。 她那日就是拒绝当落碧尘的徒弟才莫名其妙的身受内伤,险些丧命。说起来这个落碧尘也是她的敌人,她和敌人拉近乎,不是早死早超生吗? “不过,本尊一向敬重端华,答应端华十年之内不再打扰他,这十年内,连同他身边的人,本尊都不会打扰。”穿透树荫的阳光照在落碧尘英俊不凡的脸庞,光看一个人的外表永远看不进他的内心。午后的阳光里,落碧尘朝子惜灿烂地笑了,朗声道:“小孩,算你走运,本尊暂时不杀你,也给你十年时间,十年一到,我先杀你,再杀端华。” 风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至少落碧尘不会现在出手。 子惜拧紧双眉,一点也不轻松。 她好无辜!安安分分在这个世界卖酱油,莫名其妙把自己卖进了素心庄。她做人恪守本分,时刻不忘提醒自己是一个打酱油的路人甲,是一幅随意涂鸦的背景画,再不济也是住在主角隔壁的那个炮灰邻居,却不想炮灰也会给人惦记上。 落碧尘纵身跳跃,速度犹如闪电魅影,倏然挨近子惜,伸手摸了摸子惜的小脑袋,口吻难得的温柔,道:“记住,本尊名叫落碧尘。” 风叔惊起,急忙握拳格挡,然而为时已晚。 落碧尘一招得逞,迅速后移。 风,鼓动青色大袍,猎猎作响。 5260199 ------------ 第27节:静室反省(3) [第1卷]第27节:静室反省(3) ------------ 风,鼓动青色大袍,猎猎作响。 柳絮在风中飞速散开,桃花花瓣碎成千片万片。 落碧尘仰天长笑,笑声绵延数里,几乎半个帝都都能听见他的笑声,素心庄周围的大地因他的笑声而震颤。 须臾之间,戛然而止,人去无踪。 子惜捂住耳朵拒听落碧尘的笑声,那日胸闷烦躁的感觉又隐隐地出现了,小小的身子不顾一切地撞开素心庄后门,风一样地冲了进去。 她感觉身体在亢奋,头脑却清明如故,可是她的头脑控制不住身体的暴躁。 她想冷静,可是无法冷静,越来越烦躁,心口积压着一口气血想要吐出去。 她没有方向地全力奔跑,直到撞到一个人,她猛地向后跌倒,仰头看见了那张绝世冷漠的清俊脸庞。 端华将一粒雪花理气丸丢进子惜的口中,单膝跪地,让子惜靠着自己的大腿。他掌心运功,隔空将内力渡进子惜的体内,催动药效,护她心脉。 方才听见落碧尘的笑声,他便施展轻功立刻赶了出去。落碧尘的《拨音功》已练到最高层,凡是音,皆能控制。他的笑声里就有《拨音功》的内力散布,远一些的人最多是觉得刺耳,若是就在附近又没有一定的内力,就如他这个新收的小徒弟,身体不受自我控制,时间一长,吐血身亡。 子惜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七年,寻常百姓的习惯风俗和国家的人文制度大多都已经了解,可是这个武功寻常百姓一般是接触不到的,她对此一窍不通,所以不知道端华刚才救了她一命。 药丸入口即化,沁凉如含着清晨的露珠,和那天丑人喂她的药丸口感一模一样。只是端华的内力和丑人的不同,丑人渡给她的内力柔和舒缓,而端华的内力就如他的性子一般,清冷透寒,于是她不停地打冷颤。 想到自己因为端华和风叔落得个臭名昭著,被议论成是投靠皇叔赶走爹娘的奸人小人,于是幽怨地瞪向端华。 端华淡淡地斜视她,不为所动。 风叔赶到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不禁摇头叹息。 5260200 ------------ 第28节:静室反省(4) [第1卷]第28节:静室反省(4) ------------ 风叔赶到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不禁摇头叹息。 小少爷太不懂事了,哪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对少爷使性子?万一少爷突然不高兴了,还不直接把她给一掌劈死?少爷和落碧尘可是一路货色的,哪会因为是徒弟就手下留情? 可惜风叔不会将自己的经验告诉子惜,他静立在旁,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子惜的身子觉得舒服了一些,便又埋怨又负气地对端华说道:“师父让我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背叛师父,可是又让我背弃爹娘。师父难道不怕,有一天,我会因为别人而背弃师父吗?” 她完全是积怨太深,不吐不快。 于是,风叔笑了。 端华缓缓地收功落掌,推了推那个瘦小的后背,道:“起来。” 子惜站起来后,头顶刚到端华的腰,视线自然就先看他的腰。 她猛然发觉师父这件衣裳的剪裁太完美了,远观简洁典雅,近看精致高贵。 腰带面上的做工一看就是出自顶尖刺绣大师的手艺。师父手臂垂下时,袖口刚好覆盖手背,露出纤长素净的玉指,剪裁合身做工细致。衣面的纹路无不采用皇室专用图案,隐隐约约,不嚣张不霸道,优雅的雍容的。 前两天脑袋昏昏沉沉,她没有仔细看,今天近距离的接触师父,原来师父的身段那么妩媚妖娆。 太漂亮了! 端华冷淡地俯视子惜,不轻不重地道:“一天的时间尚未结束,你原是不必这么早回庄,既然你如此急躁,要与我较量一番,我倒也不必在给你剩余的时间,自寻烦恼。” 他不知道子惜在研究自己的衣裳和身段,如果他知道,一定不会说这些废话,而是一掌抡起,直接将她劈死。无论哪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那些形容女人的词语,还非得是妖娆和妩媚。 子惜怔了怔,仰头去看端华。见他冰肌玉骨,清丽脱俗,美丽不可方物;风姿清逸,如诗如茶,怎么看怎么漂亮,一股怨气顿时飘到九霄云外。 她原谅他了! 可惜,端华不是她,不会这么快就能冰释前嫌。 5260201 ------------ 第29节:静室反省(5) [第1卷]第29节:静室反省(5) ------------ 可惜,端华不是她,不会这么快就能冰释前嫌。 “风叔,带他去静室清静清静。”端华目光淡漠,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扔向子惜,语气寒冷,“一字不差,全部背熟。” 说完,转身便走。 子惜尚不知静室是何滋味,也没多想,拿着小册子跟随风叔去了静室。 静室在她所住小楼的后面。 小楼有两层高,她和师父、风叔都住在这幢小楼里。而小楼的后面是一排矮砖房,阳光被小楼挡在外面,砖房前寸草不生,凄清又寂寥。 她被带进其中一间房,门楣上的匾额写着“静室”二字。 静室里面昏暗狭小,但干净整洁,和素心庄的其他地方一样的一尘不染。没有窗户,静室里只有一张书案,一张方凳,一盏油灯,再无其他。 她走进去后,风叔将门锁了起来。 静室的隔音措施非常优良,门一锁,她就再也听不见外面的丝毫声音。 将小册子随手往书案上扔去,子惜手扶书案,矮小的身板慢慢地爬上方凳,用小指指甲挑了下灯芯,让油灯更加明亮,然后开始发呆。 她走到今天的局面是从撞上落碧尘开始的,所以她为什么要怨恨师父呢?就算怨恨也该怨恨落碧尘才对。如果不是师父,她早就死在落碧尘手里了。落碧尘暂时不杀她,也是因为师父的关系。爹娘离开帝都和她断绝关系,也许反而是件好事。 这时,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放她出去? ****** 静室。 静得没有丝毫声响,连油灯似乎都睡着了。 子惜躺在冰冷的地面,四脚朝天,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那天花板不知是什么材质,光滑无比,上面自然什么都没有。油灯大概是真的睡着了,一直保持同一个亮度,闪都不闪一下。 她不知刚才那一觉睡了多久,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一夜都过去了。 起初肚子饥饿难耐,饿得久了现在反而感觉不到饿了,只是四肢发软,只能躺在地上发呆。 长时间发呆也不是个消磨时间的办法。 5260202 ------------ 第30节:静室反省(6) [第1卷]第30节:静室反省(6) ------------ 长时间发呆也不是个消磨时间的办法。 她在地上翻了个身,师父扔给她的小册子静静地躺在身边,无聊之余翻开一观。 这个世界的这个国家,也就是她出生的应秋,文字和她前世所学基本相似,就算略有偏差,以她七岁之龄也该都认识了。 没办法,应秋是个勤奋好学的国家,无论男孩女孩只要满三岁就必须认字,上至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无一幸免。 什么?乞丐? 不!应秋国强民富,至少她在帝都朝歌城七年从未见过一个乞丐,也没有贪|官污吏现过原形,总之是康平盛世,前景一片大好。 回忆到此结束,再说师父给她的这本小册子,随手翻了翻,大约五六十页,密密麻麻写满文字,字倒是都认识,含义倒是都不懂,感觉就像著作人将脑子里蹦出的字随意组合在一起。 师父居然让她背这个? 别说她现在饿的头脑发昏外加口干舌燥,就算脑袋一片清明,也不可能将一本随性涂鸦的本子一字不差地全部背出来。 子惜将小册子一甩丢弃,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闭目养神,结果越养越饿,于是开始回忆前世。然而前世离她已经太遥远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模糊得只剩一个缥缈的轮廓,她又回忆在酱油铺的这七年,然而回忆来回忆去,居然只有师父的一句话――“你只是素心庄的子惜,我端华的徒弟。” 她如果不是太饿,就是太平庸,所以以前的事都没什么可回忆的。 或者…… 真如邻居所言,她太无情了,可以轻易忘记一段过去,然后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不…… 她只是平凡了一些而已,正因为平凡才有诸多缺点。 只是缺点,不是无情。 静室。 寂寂无声。 油灯噗的一声,油尽灯枯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子惜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已分不清自己最后是饿晕过去的,还是困死过去的。 当她再次醒来时,是听见了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在空寂的静室里显得格外清亮。 油灯添了新油,重新散发光芒。 5261359 ------------ 第31节:静室反省(7) [第1卷]第31节:静室反省(7) ------------ 她被风叔抱在怀里,一只莹玉般的白瓷碗贴在她干燥的唇瓣上,清澈的水面反射出油灯的光芒,犹如琼浆玉露,眼睛看着极不真实,然而唇瓣一触到水面,她便穷凶极恶地抓住白瓷碗,大口大口地灌溉严重缺水的身体。 风叔的眼底没有丝毫同情和怜悯,始终不冷不热地看着子惜。 子惜喝下水,感觉重生了一般,攀住风叔的胳膊,道:“风叔,我饿了,想出去。” 她说得很中肯,也极具诚意,完全没有闹性子。 她很平凡,个性、外貌都很平凡,说她胆小倒也不全是,她是怕事,平时尽量避免和别人冲突,低调的做人做事,不记恨不记仇,但凡不愉快的事第二天就能丢到脑后。平凡之人,自有平凡的乐趣。 而这次,她没犯什么错,反而不记前嫌地原谅了端华和风叔的擅作主张,所以事情应该很平常的过去。 可是她完全不了解端华的性子,于是她的磨难才刚刚打响。 风叔给的答案也很中肯,他道:“小少爷现在既不能吃东西,也不能离开静室。” “为什么?”子惜疑惑。 风叔简洁明了地道:“少爷交代。” “凭什么?”子惜的声音略微抬高。 风叔不温不火,淡然道:“就凭少爷是你的师父。” “师父想饿死我吗?”子惜平静的表情开始变化。 风叔给出了权威的分析,道:“少爷交代每日提供一杯水给小少爷,所以小少爷在短时间是内死不了的,少爷给小少爷留了一口气,就看小少爷如何抓住这口气活下去。” 子惜已经饿过头失去了冷静,消极和悲观充斥她的头脑,哀嚎一声,大呼:“那就是他想慢慢地折磨死我!”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当初她如果先答应做落碧尘的徒弟,也许今天就不会挨饿。不过,仔细回想落碧尘的言行举止,他就真的会是个好师父吗? 他也许比端华更恶毒。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那天仰望天空的时间过长,耽误了送酱油的时间,匆匆而行之时撞到了落碧尘,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 5261360 ------------ 第32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 [第1卷]第32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 ------------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那天仰望天空的时间过长,耽误了送酱油的时间,匆匆而行之时撞到了落碧尘,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可是这么一来,错的好像是自己了?所以现在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风叔看见子惜一副后悔莫及的神态,却视若无睹。 他已经提点她了,因为少爷目前确实不想她死,就看她怎么把握。当然,他绝不会提醒她,少爷是个什么性子,也不会告诉她,少爷因何关她静室。他始终认定,小孩子太吵太闹又不懂事,会影响少爷的静修疗养。 而且昨天,子惜当着少爷的面,竟然说出――“师父难道不怕,有一天,我会因为别人而背弃师父吗?”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未来,不是子惜被少爷虐死,就是少爷被子惜气死,而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居然是最大的! 风叔此刻的心是凉飕飕的,少爷不能出事,所以他很乐于见到少爷将小少爷虐死,以除后患。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静室,锁门时,身后有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 “嗝……里面关的就是少爷一时兴起收的小徒弟吗?” “没错,不过没你什么事。”风叔自然知道身后的酒鬼是谁,全然不理会。 “怎么会没我什么事呢?嗝……你们都见过那小孩了,就我没见着。”酒鬼一边打着酒嗝儿,一边拉长脖子往静室里瞧。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见,因为门已经被风叔锁上了。 “平时你喝得不醒人事也就罢了,我出门办事的那几日,你就不能清醒清醒注意下素心庄的安全吗?落碧尘来找碴的时候你又醉死在哪里了?”风叔责骂道,转身朝前面的小楼行去。 “素心庄里又不只有我一人,而且以我的身手去迎战落碧尘,那不就是以卵击石吗?况且落碧尘找的是少爷,又不是我。”酒鬼歪歪扭扭地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好像随时会醉倒在地,然而速度一点都不比风叔慢。 “那些人都是少爷捡回庄的外人,我可从没信任过他们。对了,把库房的钥匙给我。” 5265948 ------------ 第33节:师父心思太难猜(2) [第1卷]第33节:师父心思太难猜(2) ------------ “那些人都是少爷捡回庄的外人,我可从没信任过他们。对了,把库房的钥匙给我。” 他得去选几匹上等布料给小少爷做衣服用,可别死太早了,不然那衣服就白做了。 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身后之人有所回音。 风叔转头一看。 只见那酒鬼躺在廊下,醉得犹如死尸!! ****** 静室。 冷冰冰的墙壁,透出寒气的地板,以及那仿佛睡死一般的油灯,光芒打在光滑无比的天花板上,一切似乎都是恒定静止的。 子惜躺在地上,四肢呈现“大”字型,丝丝寒气从地面沁出,又渗进她的背脊。 她打了个喷嚏,闭上眼睛,在心里骂师父,骂完师父骂落碧尘,骂完落碧尘骂风叔,接着将酱油铺附近凡是知道名字的人统统都骂了个遍,骂到无人可骂,她又继续骂师父,骂得不过瘾便开始诅咒。 诅咒师父的内伤一辈子好不了! 诅咒师父十年后被落碧尘秒杀! 诅咒师父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人人得而诛之!! 再来―― 诅咒落碧尘的…… 呃……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落碧尘。 那就诅咒落碧尘十年后被师父秒杀…… 等等,这好像有点自相矛盾了。 …… 第二天的静室苦行,子惜就是在咒骂和矛盾中熬过去的。因为太饿,随手将唯一可以果腹的小册子撕了吃下,味道不言而喻,难以下咽。 …… 第三天一早。 风叔按时送水添油,看见残缺不全的小册子,他什么都没说,将油灯拎走了。 这盏油灯是为了让子惜背诵小册子上的文字而特别安置的,既然小册子毁了,油灯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于是那天,子惜在没有一点光芒的黑暗中,连恐惧都来不及萌生,便直接进入了绝望的境界。 她全身虚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没有力气在心里思考和咒骂。 “大概快死了吧……” 她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 第四天。 风叔扶起半死不活的子惜,将一碗清水慢慢地送进她的嘴里。 水,顺着咽喉滑入子惜的体内,一点点地灌溉着那个干涸的身子。 5267398 ------------ 第34节:师父心思太难猜(3) [第1卷]第34节:师父心思太难猜(3) ------------ 子惜的睫毛轻轻地动了一下,仿佛回光返照,张口,艰难而虚弱地说道:“师父……我错了……” 她也许没弄清楚自己错在了哪里,但生的本能令她求饶了。 风叔小心翼翼地将子惜放回地上。 和前面三天一样,他冷漠地关门和锁门,然后离开。 只是,很快他又回来了。 回到静室,蹲在子惜的身边。 风叔没有感情地说道:“小少爷,我已经把你的话带给少爷了。” 她的话? 对,她说过的。 她错了。 至于哪里错了,她也不清楚。 子惜艰涩地睁开眼睛,晦暗的眼底凝着最后一注光芒,期待地看向风叔。 那绝望中的一丝希冀,那么的明亮璀璨,终于令风叔软下心肠,不再冷眼。可是他给不了她曙光,摇了摇头,道:“少爷只说‘知道了’,所以你要继续留在这里。” 子惜彻底死心了! …… 第五天。 混混沌沌之中。 子惜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前额。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比较有经验,所以知道自己还没死,不过离死也快了。 端华的神情清漠而虚淡,仿佛远山上缥缈的云丝,山林间幽静的清风。他静静地蹲在子惜的身边,将一粒九转续魂丹塞进她的口中,然后缓缓地抚摸她滑腻的前额。 九转续魂丹入口即化,仿佛化作一股清灵的仙气,迅速钻入子惜的体内,枯竭的身子恍如春风拂绿,生命瞬间绽放。 子惜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感官和知觉在一点点的恢复,虽然不至于活蹦乱跳的,至少已经有了力气睁开眼睛。 她看见一袭白衣仿佛仙人的端华。 他全身洁白如雪,冰清玉洁,不染尘埃,唯有一头及腰的长发,乌黑如墨,细柔如风。 他并未束发,任乌发如雨丝般随意倾泻。 于是,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丝丝柔柔的,有一股悠远的清香。 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怨恨他,她只是觉得委屈,委屈极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只是最终没能流下,又回到心底了。 5267399 ------------ 第35节:师父心思太难猜(4) [第1卷]第35节:师父心思太难猜(4) ------------ 也有一些小小的埋怨,怨他为什么罚的那么重,为什么要等她只剩一口气了,这才来看她。 端华纤柔的手指理了理子惜凌乱的发,指间温柔爱怜,口吻却冷漠得令人心悸,道:“惜儿,为师已从风叔口中得知,你已知错。为师希望你是真心知错,而非随口敷衍。” 子惜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她向端华发誓绝不背叛、绝不欺骗、绝不忤逆,记得是记得的,却从没把它们当过一回事。 她前世今生发过的誓言、下过的决定数都数不清,毒誓更是多如牛毛风格迥异。文绉绉的比如天打雷劈万劫不复,通俗点的比如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改进版的比如夏天长痘痘冬天生冻疮。 因为她是个平凡的人,对于平凡的人来讲大多数誓言也就是随口说说的,就算最后誓言被破,老天爷也会因为她太平凡而选择无视,毕竟世上的平凡人遍地都是,老天爷哪管得过来。 至于她对端华说的那句――“师父难道不怕,有一天,我会因为别人而背弃师父吗?” 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句负气话,中午说完晚饭就忘。 她虽然看起来脾气好,心肠可能也不错,偶尔被人误会好欺负,似乎也有人误会她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但她确信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哪个人一生不说一句冲动的话?不做一件冲动的事?如果因此而铭记一生,岂不是痛苦一生? 总之,子惜没当一回事的那些话,端华则狠狠地刻在心上了。 因为端华注定是个超凡脱俗的不平凡人,不平凡的人总会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而这个异于常人的地方作为平凡人的子惜是不太容易理解的。 子惜虽然不知道自己犯的错,也不理解端华的心思,但是她明白,端华掌握了她的生死。她伸出手指拉住那洁白的衣角,不让端华轻易离开,至少也得带她一起走。 端华俯身,手腕一转,轻轻地化解了子惜的小动作。 子惜顿感绝望。 师父不要她了! 然而,端华的手臂从她的身下穿过,一把将她横抱入怀。 5267594 ------------ 第36节:师父心思太难猜(5) [第1卷]第36节:师父心思太难猜(5) ------------ 然而,端华的手臂从她的身下穿过,一把将她横抱入怀。 子惜猛然一惊,小小的身子立刻腾空而起。可能是她饿的太久有点头晕目眩,也可能是她现在还太矮而师父又很高,当她去看地面的时候居然有点恐高,吓得直往师父的怀里躲去。 师父的怀抱是温暖的,完全不同于师父的外表,那样的清冷,那样的漠然。 小小的她躲在师父的怀里觉得很踏实,是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师父的身上有一股芳香,和师父在她屋子里焚的香是一样的味道,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一丝苦涩的中药味,不会刺鼻,闻得久了,令人心旷神怡。 子惜在端华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小小的手揪着端华的一缕长发,干裂的唇瓣上扬,没有意识的,她笑了。 端华低头看见她的微笑,云淡风轻的脸庞上忽然闪过一丝诧异。 他不明白。 他将她的过去抹掉,又将她饿得只剩一口气。 她可以恨他、怨他、甚至杀他。 为何,她笑了? 笑得那么安然? ****** 精巧典雅的青瓷香炉。 袅袅轻烟,香气满屋。 一丝清苦的药材味飘浮在香气里。 子惜半躺半坐在床榻上,背后垫着一只厚厚软软的靠枕,身前放着一张长方形红木矮桌,矮桌上摆着清粥加小菜,虽然简单却似人间美味。 每一筷饭菜入口,子惜的脸上就会露出幸福无比的笑容。 太好吃了! 婉娘的厨艺精湛无双,性情温柔,人又美丽。昨天她从静室出来,因为长时间睡冰冷的地板,又没饭吃,水又喝得少,所以很快就病倒了。那之后,是贤惠善良的婉娘三餐为她辛苦熬药,又担心她嫌药苦,准备了许多蜜糖和花糕。 相比较素心庄的其他人! 比如风叔―― 当她被关静室不得宠时,风叔的口气是冷淡的;当师父亲自接她出静室后,风叔的表情是皮笑肉不笑的。之后,风叔拿给她以后在素心庄穿的衣物,居然都是大一号的,说什么等她长大后也能穿,最后还是温柔善良的婉娘拿去改小了。 5269036 ------------ 第37节:师父心思太难猜(6) [第1卷]第37节:师父心思太难猜(6) ------------ 可见婉娘就是那“真善美”的化身,昊天娶到婉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而她因为上辈子太平庸,没有大奸大恶之心,自然也无大爱大善之举,所以这辈子依旧平庸,至少在遇到落碧尘以前是如此。 子惜偷偷地瞪了眼正在修剪花枝的端华。 如她这般平庸的人,庸庸碌碌才是她的终极人生,可老天爷却安排了一个心思难猜的师父给她。 真的是太难猜了! 比如现在―― 师父手执剪刀,俯身全神贯注地修剪面前的一枝花。 是的,就一枝花,配上两根翠竹,插在一个墨黑色的盘子里。 好吧,她是不懂插花艺术。 可是师父,您已经捣腾那一枝花、两根翠竹一上午了,您不觉得无聊吗?您一声不吭的在徒儿的房间里搞艺术,您就不关心一下徒儿的病好些了吗?您难道忘了?您替徒儿把脉开方时说――“药方我可能记得不太对,你先吃着吧。”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她不可能是他的徒弟! 不可能! 这时,端华突然抬眸,对上子惜幽怨的目光。 子惜急忙收拾心情和表情,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师父。” 端华低眸,同样不冷不热地道:“吃完了?”继续修剪手中的作品。 他修剪的速度自然是极缓慢的,否则一上午的时间早把花枝和翠竹剪得只剩光棍了。 “嗯。”子惜淡淡地应了一声。 师父,您的语态能不能不要这么的云淡风轻?害得她东施效颦,说起话来有点行将就木的感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得了绝症。 端华放下剪刀,挺直腰身,向门口缓步走去,步履轻盈而优雅。 他神色间冷漠似霜寒,肤白如冰,衣白如雪,一身风骨,傲然于世。 素手拉开门扉,端华清水般淡漠的眸子环顾室外,不见有人,朱唇微启,道:“风叔。” 这一声与他平时说话无异,但却凝聚着一股浑厚的内力,将“风叔”二字送的极远,几乎传到素心庄后园的各个角落。 不到片刻,子惜就见风叔以最快的轻功赶到,不禁感叹,素心庄藏龙卧虎啊! 5269037 ------------ 第38节:师父心思太难猜(7) [第1卷]第38节:师父心思太难猜(7) ------------ 她在朝歌城生活了七年,对这里的生活状态已颇为了解。 比如武功这个东西是很微妙的,它的存在就像小说上写的那样神乎其技,什么飞檐走壁、什么隔空点穴、什么绝世神功,在这个世界统统都有。可是专职习武的人却少之又少,就算附近有一两个习武的也是花拳绣腿,而轻功这门技术绝对属于高级武功的范畴,普通的武馆不教,否则她早就去报名了。 前些年,从武馆毕业的人都去衙门当差,后来衙门人满为患只得裁人,以后再收人的时候对文凭也就看得比较重了,如果没有在应秋的国家学院毕业,一般不给进衙门。 总之,应秋是个文明的国家,百姓的综合素质都挺高,一般很少有打架斗殴事件,即使偶尔出现一起江湖人的纷争,衙门也会立即采取相应措施,维持附近治安。所以,在国强民富的应秋,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百姓一般不会去习武,因为习武的就业率太低了。 扯远了! 风叔其实是个十分懂得师父心思的人,他进屋后不需要师父交代什么,一切了然于心。他走到她的旁边,将红木矮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临走时,扔给她一个诡异的微笑。 是的,是诡异,而非皮笑肉不笑。 子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风叔刚走,端华就将笔墨纸砚摆上红木矮桌,道:“现在,你将为师口述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记在纸上。” 子惜提醒道:“师父,我还在生病期间。” 端华冰眸斜睨她,淡漠地道:“你不过是脑袋有些发热,又不是手断了。” 子惜嘴角略抽,隔了良久才缓过神。 只见端华的神色清淡如常,语气听着也不像是有意的。 ――――――素心庄小番外―――――― 端华:“风叔,可还有未收藏、未评论、未登录者?” 风叔:“少爷,新书刚开,总有读者处于观望期。” 端华:“很好,抓起来统统关静室。” 风叔:“少爷英明!” ――――――今天更新到此结束―――――― 5269038 ------------ 第39节:师父心思太难猜(8) [第1卷]第39节:师父心思太难猜(8) ------------ 于是,她耐着性子向端华解释:“师父,话不能这么说,徒儿的脑袋因为发热所以整天昏昏沉沉的,徒儿的手虽然没有断,可是生病后四肢乏力,在这种状态下会影响书写水准。而且师父,生病的人需要多休息多静养,不能劳累,您不能要求徒儿费脑听您口述,又要费力手写记录。还有师父,徒儿听风叔说,您内伤在身,五脏俱损,心情必须保持平和,但没说不能笑啊?您整天同一个表情,徒儿感觉压力很大。” 端华一言不发地凝视她。 皓洁似冰的肌肤,清华如诗的五官,他静静地坐在她的床侧,仿佛一尊精美绝伦的白玉像。室内轻烟缭绕,他恍如置身朦胧仙境,一身雪衣,一身风骨,长发垂肩又从肩膀悄悄地滑落。 他冰眸似晨露,目光流转,如清晨的寒雾,沁入心脾,渗入经骨。 他神色冰冷淡漠,冰冷如霜,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是喜是忧?是怒是乐? 子惜暗暗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叫唤:“师父……”请不要用这种睨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看她,也请不要将身上的仙气释放出来,对她这种凡人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 突然,端华素手轻抬,柔滑的掌心贴上子惜的前额。 子惜浑身一震。师父从神态到气质都是清冷的,但师父的体温一直是温暖的,她这一震不是冷了,也不是怕了,那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未来的许多年她都苦思不得其解。 端华掌心落下,修长的手指按在子惜细小的腕脉上。 “师父是大夫吗?”子惜好奇地问。 她今天一直在想师父会传授她什么?本来想过是调香,因为从认识师父到现在,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师父在调香,而她的房间,几乎日夜不间断的有只香炉在冒烟,那香气里似乎有一丝中药的味道。 所以,她现在怀疑师父可能是大夫,以后会传授她医术。 学会了医术就算她已经不是酱油铺的继承人了,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搞不好还能靠师父的身份进入宫廷当御医,载入史册。 5273841 ------------ 第40节:师父心思太难猜(9) [第1卷]第40节:师父心思太难猜(9) ------------ 可是,今天看见师父摆弄了一上午的花枝翠竹,她又犹豫了。 师父毕竟是皇帝的叔叔,拥有占地面积广阔似无边的素心庄,吃穿皆不愁,怎么可能是大夫呢?而且像师父这类直系皇亲一般都是闲在家里专拿俸禄,朝廷养的诸多闲人之一,插花挂画才符合皇族的闲情逸致。 所以,她也许是跟随师父学插花,小有成就后,指不定未来就是插花老师,专门教授公主或者朝廷大员的千金小姐们这门插花课程。 不管跟着师父学哪样,都比卖酱油强。 “不是。”端华淡淡道,指腹从子惜的手腕上移开,“身子已无大碍,倘若不愿提笔也行。” 子惜眼睛一亮,心想师父可能是太久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不太理解凡人的伤寒病痛,一旦师父理解了,就会关心爱护她的。 端华从随身佩戴的锦袋里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丹药,放在红木矮桌上,道:“吃了它。” “师父,这是什么药?”子惜拿在手里瞧半天。 她最近吃过很多丹药,都是在生死垂危的时候,也都是别人直接塞进她的嘴里,没有经过她的手。现在意识清明,对这些丹药的名字、用处就特别的好奇。想来不是灵丹妙药,也必是神丹仙药,肯定是个好东西。 端华淡淡地凝视着她,冷漠地道:“断情绝念丹。” 子惜的心随之一颤,这名字听着非常非常的不祥! 她怀抱着一丝希望,急问:“师父,这药用来治什么病?” “不听话的病。”端华从容地回她。 “不听话的病……”子惜喃喃念道,脚底心猛地窜起一股寒气直达心脏,令她心脏怦怦乱跳。 不祥!太不祥了! 端华看着子惜的表情从平静到惊诧,又从惊诧到惊骇,于是他适时地在她的心上又狠狠地划了一刀,冷冷地道:“断情绝念丹,服食后七日内断情绝念,七日一到立即毙命。” 子惜心惊,倏地将断情绝念丹扔离自己。 端华手臂倏然高扬,黄豆大小的黑色丹药被他凌空拦截。 5277741 ------------ 第41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0) [第1卷]第41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0) ------------ 端华手臂倏然高扬,黄豆大小的黑色丹药被他凌空拦截。 然后,他将子惜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逼她不得不重新拿住断情绝念丹,只是当丹药落进子惜的手心时,竟奇迹般地多出了两粒。 三粒丹药在手,子惜感觉自己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悲苦地哀叫道:“师父,一粒断情绝念丹是七日死,三粒又是几日死?”是七除以三?还是三乘以七?她为何如此悲观? “除了断情绝念丹,另外两粒,一粒是九转续魂丹,无论多重的绝症,服一粒保三天命,服两粒三天内毙命;一粒是雪花理气丸,复元通气,提神醒脑,强身延年。”端华牢牢地抓住子惜冰冷的小手,语气漠然,“三选一,是生路还是死路,全在你手中握着。” “师父,我是您的徒弟啊,您为什么总是想我死啊?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反过来讲就是一日为徒终身为子,还有一句话叫虎毒不食子。”子惜一口气说完一堆大道理,然后深吸一口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继续说道:“师父,徒儿的名字也是您取的,弟子的子,珍惜的惜,您应当珍惜弟子啊!” “不听话的弟子,为师珍惜有何用?”端华松开那只颤巍巍的小手,视线淡淡地转看向红木矮桌上的笔墨纸砚。 懂了! 她全懂了! 子惜心急火燎地抄起狼毫笔,刻不容缓地摊开白宣纸,端正姿态,肃穆地道:“师父,您说我记。” 一想起昨天以前,自己在静室所经历的切肤之痛,她就心有余悸。仔细想想,她都已经打算为了师父当一辈子的男孩了,还在乎什么病好没好吗?只是拿笔杆写字而已,又不是挑担子干活。 端华斜睨了她一眼,清冷如常,转身移回书案前,纤柔的双臂轻轻抱起那盘翠竹花艺。他步履盈然,足下似有清风拂过,翩翩似轻舞。缓步走向窗台的同时,一句晦涩绕口的句子从他嘴里漫不经心地滑出。 子惜听罢,微怔。 师父口述的第一句正是被她撕掉的那本小册子上的第一页第一句。 5277742 ------------ 第42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1) [第1卷]第42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1) ------------ 师父口述的第一句正是被她撕掉的那本小册子上的第一页第一句。 当初师父要她一字不差的全部背出,她则是一页没剩的全部撕毁。刚才师父故意拿出断情绝念丹吓唬她,也只是吓唬她。这不,为了让她弥补过失,罚她将撕毁的小册子亲手记录下来,而不是让她从胃里吐出来。 师父如此体贴,她自当奋笔疾书,肝脑涂地。 不过话要说回来了,师父能将那晦涩的近五万字全部记住,真乃神人也。 当时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即使再怨再厌也绝不会撕书毁册。 这个世界没有印刷术,全靠手抄,所以书是非常珍贵也非常昂贵的。这事说来也惭愧,在她的前世,印刷术是四大发明之一,是国人的骄傲。可是骄傲归骄傲,不会归不会,没人规定怀揣前世记忆穿越的人必须都得是天才,那就太不通情达理了。 端华每说完一句绕口的句子便停顿片刻,也不看子惜是否再记录,是否跟得上他的语速,自顾自地做着手边的活儿。 他将翠竹花盘小心呵护地放在空旷的窗台上,推开镂刻精美图案的窗户。 春天明艳的阳光挥洒进屋,拂面的风温暖宜人,夹着一股青草的清香。 香炉里的印香焚烧殆尽。 室内香气渐渐转淡,一阵风过,更加速了香气的消散。 子惜全神贯注地记录端华口述的句子,偶尔顿笔,思考这个字该是哪个字?但她往往来不及深思,就听见端华已经在口述下一句了。 俩人各做各的,恍如各不相关。 端华的语气清清冷冷,然而音质柔雅细腻,从窗户传出去,在幽静的素心庄宛如神的吟诵。听之,使人心平气和,不浮不躁。 子惜的笔锋歪歪扭扭,偶尔顿笔思索,偶尔蘸墨疾书,忙得也顾不上看端华在做什么。 许久过去。 端华步履轻缓地走到子惜的身边,低眸检视。 子惜正在一边无意识地蘸墨,一边蹙眉苦思。娇小而白嫩的手上如被墨汁浇过,而她辛苦记录的纸上不像是字,倒像是一幅幅泼墨的抽象画作。 5277879 ------------ 第43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2) [第1卷]第43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2) ------------ 端华玉葱般的手指指着纸上那一圈圈突兀的圆,神色漠然如常,淡淡地道:“这是什么?”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是想听听她又将如何为自己辩解。 子惜略惊,师父什么时候近到身侧了?回道:“师父,画圈圈的地方是徒儿还在斟酌的字。” “是不会写吧。”端华一语道破。 “……”师父,请给您唯一的徒儿稍微留一点小小的脸面。 她两世记忆!两世的文字几乎无差别,上辈子幼龄识字,这辈子三岁识字,所学所识绝对够用,可是师父口述的句子何其的晦涩,何其的生僻,真乃旷世鬼才,才华横着溢,竖着也溢。 端华将记录完的纸拿在手中一张张地翻看。 室内寂寂无声,窗外鸟语花香。 子惜就像一个等待老师查询作业的小学生,大气不敢喘一下。 她的毛笔字写的还算可以,比前几年进步了,和前世相比那可是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对于毛笔字她颇有信心,对于文字的结构她则非常消极,所以她现在正处于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 “错字多,书面脏,字太丑。”端华简单明了地道。 最后三个字如一把锋利的屠刀,将子惜瞬间剁成肉泥,信心在顷刻间天塌地陷,天崩地裂,在端华面前彻底的无地自容。如此脸薄如纸的心态以前她是没有的,现如今多了位风华绝代的师父,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给师父丢脸。 “重写。”端华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将手中已完工的文字,连同桌上未完工的文字,统统撕毁。 随着那一声声华丽的碎纸音,子惜的心在那一颤,又是一颤。 她盯着端华冷若冰霜的眸子。 端华也冷漠地盯着她看。 心说:“师父,您在碎纸的时候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我有一种您其实是想撕碎我的错觉,徒儿压力更大了!” 这话子惜是放在心里说的,也幸亏她的诸多抱怨都是在心里过过干瘾,否则她那么啰嗦,早就被端华劈死不止一次了。当然,端华并非见不得别人啰嗦,只因子惜是他的徒弟,于是对她格外严厉而已。 5277880 ------------ 第44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3) [第1卷]第44节:师父心思太难猜(13) ------------ 当着子惜的面,端华冷冷地撕毁了那些字不像字、画并非画的纸,飘逸如仙的身形蓦然转向书案。 子惜扔掉笔,急忙拉住端华洁白的袖子,不让他远离。 端华顿足回头,毫无波澜地看着她略显局促的眼睛。 子惜摊开左手,三粒色彩、形状均区别不大的丹药在她手心里躺着。她的手往前伸了伸,道:“师父,这个还你。” “留在身边吧。以后你若再与为师顶嘴,便自行服食。运气好,有两次生的机会,运气差,下辈子再来找为师算账吧。”端华认真而淡然地道。 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练功走火入魔而导致五内受损。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若过激,普通人都会损伤内脏,而他则更需要注重,因此从小便修身养性,练就了一身无喜、无怒、无忧、无思、无悲、无恐、无惊的寡淡心态。 但他骨子里的本性和落碧尘同属一路,完全不在乎宿敌在外,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便是独尊。所以他也不在乎子惜是恨他还是爱他,是恐他还是敬他。他之所以救她,只是不让落碧尘得逞杀她,而收她为徒不过是一时兴起,养着玩儿而已。 子惜不知道该如何婉拒,随身携带毒药总会令人心惊肉跳的,毕竟她是个非常地道的普通人。可是如果拒绝,按照师父的话,她就得马上选一粒吃了,三粒丹药大小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 “师父,你知道哪颗是哪颗吗?”她很好奇,师父会不会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断情绝念丹,色彩偏暗,无任何气味。九转续魂丹,表体圆润,气味淡若兰。雪花理气丸,气味清凉。”端华每说一粒丹药,便指给她看。 子惜暗暗牢记每粒丹药的特征。 她越来越不理解师父的心思了,师父到底是想她早点死呢?还是想她活的久一点? 这时,端华低头去看自己的袖子。子惜那小小的手仍旧牢牢地攥着他的袖子,她的手上也仍旧墨汁遍野,在他的袖子上留下宛如画作般的墨痕。 ―――今天更新结束――― 5277881 ------------ 第45节:为师父两肋插刀(1) [第1卷]第45节:为师父两肋插刀(1) ------------ 这时,端华低头去看自己的袖子。子惜那小小的手仍旧牢牢地攥着他的袖子,她的手上也仍旧墨汁遍野,在他的袖子上留下宛如画作般的墨痕。 他今天很不凑巧的穿了件白衣。 黑墨染白雪,墨韵惨淡。 子惜的画工如她的书法,一样的拿不出手。 端华平静而长久地盯着被子惜攥着的袖子,长身玉立,淡漠得似天边一缕缥缈的云丝。无论是从表情还是到气息,都感觉不到他的一丝情绪,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立着,静静地看着子惜小小的手。 虽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被他那样长时间地盯着,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子惜赧然地松开手,被她抓过的地方墨迹斑斑,留下了污迹。然而,因为这块污迹是在端华的袖子上,隐隐约约的,似乎透出一种神秘的韵味。 不过,端华显然一点都不喜欢子惜的杰作。 洁白如雪的衣裳从肩头迅速滑落,他右手一抓,将白衣从身上扯落,扔在子惜面前的床榻上,道:“洗干净。” 说完,转身移步,在室内的书案前款款坐下。 子惜看了一眼做工精细的白衣裳,这其实是一件穿在最外面的宽袖外袍,对襟直领,直腰身,没有系扣系带,在朝歌城里属于休闲款式的常服。之前她在端华的要求下擦过地板,洗过手绢,对于这次让她洗衣服,已经不会感到惊讶和不理解。 她从容不迫地将目光放回端华的身上。 只见那雪白的腰带将端华的腰身束得妩媚妖娆,一身雪衣圣洁端丽,竟似比少女更纯洁更柔软。 又见那腰带上系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青色锦袋,锦袋圆鼓鼓的显得十分可爱,里面似乎装了很多东西。师父平时都会套一件外袍,她今天是第一次看见那只令人爱不释手的锦袋,尤其是它鼓起来的样子,好想掐住它狠狠地蹂躏一番。 想来刚才的丹药就是从锦袋里拿出来的,并非师父在变戏法。 子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端华。 端华一言不发,也不在意她的目光,执笔书写着什么。 5283140 ------------ 第46节:为师父两肋插刀(2) [第1卷]第46节:为师父两肋插刀(2) ------------ 子惜也不敢出声。 师父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他姿态优雅,笔墨移动间,那幅画面异常唯美,透着古雅而清逸的韵味。 窗外鸟鸣声清越。 清风阵阵,划进室内。 如丝的乌发轻轻飘扬。 宁静的,唯美的,缥缈的。 只是有些清冷,难以琢磨,似乎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子惜的目光从端华飘逸的身形转向了书案上。 此间房虽然是她在居住,但是除了那张朴素的床榻是她在使用外,房间里的一切其实都是师父在用,她根本没机会□□下隐私权的问题,师父就已经堂而皇之的来去自如了。 师父现在正在使用的书桌是今天清晨风叔一个人搬过来的,与其说是搬,不如说是举,风叔当时是单手高举书桌大摇大摆地走进屋的,那书桌上除文房四宝外,就是师父修剪了一上午的翠竹花盘。 书桌不远处的矮几已经放了好几天,底下铺着一张草席,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本香谱,就是各种香料的方子,她翻过几页,师父从不在意别人翻他的书。矮几上面放的都是些调香用的器具,香炉、瓷罐、香勺、香粉等等,还有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器物。 通常,师父用完的东西就搁置在原地,看一本书,看过也随手扔。比如他修剪了一上午遗留下的花叶碎屑,此刻正七零八落地横在书桌上和书桌下,对此,风叔即便看见也不会整理,除非师父让他整理,但效果往往比没整理之前更糟糕,所以这些工作基本都压在善良的婉娘身上。 所以,她也十分好奇,如此大的素心庄是如何保持一尘不染的? 想到这里,猛然看见师父已悄无声息地走近自己。 端华将三张写满字的纸放在红木矮桌上,道:“从今天起,你就照着为师的字临摹,这是《素心经》前三页的内容,顺序不可错乱,稍后我会将剩余的部分默写给你。” 子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向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心想难道师父要将她培养成一代书法家吗? 5283141 ------------ 第47节:为师父两肋插刀(3) [第1卷]第47节:为师父两肋插刀(3) ------------ 作为一名平庸的路人,她对书法自然也是一窍不通的,只觉得师父的字体端秀清新,十分好看。 端华看向子惜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蛋,冷淡地开口:“《素心经》共四万三千七百一十二个字,分心法和口诀。之前,为师要你将它一字不差全部背熟,你却将它撕毁,既然不愿意背,就先抄写个一百遍吧。” 子惜猛地抬头,震惊无比,忽然又古怪地笑了起来,道:“师父,您在和徒儿开玩笑吧?” 四万……四万多少字?一百遍就是四百万多少字?那是个何其天文的概念? 按照一分钟一百字的打字速度,需要日夜兼程连续打字四万分钟,四万分钟换算成小时是多久?换算成时辰又是多久?何况她一分钟打不了一百个字,手上也没有电脑。电脑,那又是何其遥远的记忆啊! “一百遍如未能记住,那便再抄写一百遍,直到倒背如流。”端华轻飘飘地道。 子惜四十五度角仰望师父,眼底散发淡淡的忧伤。 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然而手心里的三粒丹药仿佛在对她说――不想抄写一百遍就只能吃药哦,吃了药如果大难不死,也许师父开口就变成一千遍了哦! 她何时变得如此消极悲观了? “师父,如果我先背出了所有内容,可以减少抄写量吗?”她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都没敢说不抄写了。 “一百遍,没有任何余地。”端华伸出白净的手,轻柔地按在子惜的头顶,“惜儿,为师的手只要一拧,你的脑袋就和身体分家了。” 说完,转身悠悠然地回到书案前。 子惜脸色惨白,全身在一瞬间僵硬得堪比金刚钻。 她感觉到了! 一股冷飕飕的杀气! 对! 就藏在师父的袖子里! ****** 自从子惜从端华的袖子里感觉出了杀气,她原本逆来顺受的个性突然发生变异,变成了为师父两肋插刀的个性。不惜成本,不计后果,以讨师父欢心为生活的重心,师父是她的天,师父是她的地,师父是她的未来,师父是她的…… 5284594 ------------ 第48节:为师父两肋插刀(4) [第1卷]第48节:为师父两肋插刀(4) ------------ 总之,她的生命是为师父而绽放的。 子惜怀抱师父的衣物走进小院。 沐离依旧站在老地方劈木柴,他将每一块木柴都劈得长短大小十分均匀,看见子惜进来,便暂停手里的工作,异常腼腆地道:“小少爷好。” “你也好。” 子惜一边回礼,一边将衣物放在小院的石凳上,然后独自走进洗衣房,取了洗衣用具,全部放在一个比自己个头还大的木盆里,双手牢牢抓着木盆的边,一边倒退着走出洗衣房,一边将木盆拖进了院子里。 沐离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小瘦瘦的背影,背影一点点地往他的方向挪动,在距离五步左右的时候停下,将木盆丟在那里。那个弱不禁风的小背影又飞快地跑进洗衣房,不一会儿拎了半桶水出来,确切的说也是拖出来的,那个木桶几乎超过她的腰。 子惜将半桶水全数倒进木盆,木桶丟在原地,她又急急忙忙地抱回师父的衣物浸入水中,这才算是大功告成,也累得满头大汗。 在素心庄,除了师父和昊天的衣物是婉娘洗的,其他人都是自己洗自己的。她虽然才七岁,但灵魂已经成熟,如果连个衣物都不会洗,都要去抱怨一番,那就太矫情了。今天婉娘和昊天上街去了,她顺便把师父的衣物全部洗了——讨师父欢心第一步。 子惜蹲在木盆前仔仔细细地清洗衣物,突然抬头,对沐离咧嘴一笑,连哄带骗似得说道:“你是怎么进素心庄的呀?” 整个素心庄,除了贤惠的婉娘,也就沐离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年纪也和她最接近。 沐离沉默片刻,抡起斧头继续劈柴。 子惜毫不在意沐离的冷落,笑眯眯地问:“你以前家住哪里呀?” 沐离默默不答。 于是,本该是两人间的对话,变成了子惜单方面的自言自语。 “你来素心庄多久了呀?” “……” “你平时的爱好只有劈柴吗?” “……” “肯定也会做点其他事情的吧?” “……” “你和婉娘他们是什么关系呀?” “……” 5286656 ------------ 第49节:为师父两肋插刀(5) [第1卷]第49节:为师父两肋插刀(5) ------------ “你们住在一个院子感情一定很好吧?” “……” “婉娘他们是什么时候进素心庄的呀?你知道吗?” “……” “婉娘他们以前是住在哪里的呀?你知道吗?” “……” 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斧头高举落下,反射的光芒犹如流星坠地。木盆里面的水,波光粼粼,仿佛闪烁的碎金子。 端华在很远的距离,便听见子惜在询问这样或者那样的诸多问题。待他走近,又看见子惜正在清洗他的衣物。 他有些气恼,瞪住子惜,冷冷地道:“谁让你洗的?” 话刚出口,他立刻察觉体内的气血逆流,旧疾似有发作的迹象,急忙以内力调息,平复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怒意。 子惜一愣,侧转头,看见师父站在院门处。 自从她在师父洁白的袖子上留下墨印,最近几天,师父都穿暗色系的衣裳了,并且在最外面又加了一件透明的薄纱褝衣,质地柔和飘逸,有风拂过时,翩然若仙。 只是,师父似乎十分生气? 然而下一瞬,师父又变得冷若冰霜,心思不可捉摸。 端华又道:“我要你抄写背诵《素心经》,你不做。没要你做的事,倒是勤快的很。” “师父,我有在抄有在背,只是进度比较慢。”子惜拎起木盆里的衣裳,笑吟吟地道:“徒儿在洗师父的衣服。”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师父是长辈,她是小辈,小辈为长辈洗衣服,长辈都会非常欣慰,然后感概万千地来一句——为师的徒儿终于长大了! 可惜,幻想终归是幻想。 “很好,今天你不用吃饭了,将素心庄所有人的衣物全部洗了,何时洗完何时来见我。”端华说完,转身离去。 子惜茫然地望向沐离,委屈地道:“我哪里又错了?” “小少爷应该去背诵《素心经》。”沐离难得开口,一语切中要害。 “我有在背。”都说有在背了。 “不够。”沐离一斧头砍下去。 ****** 端华说的素心庄所有人,其实也只是后园的那几个人。 住在小院的婉娘夫妇和沐离的衣物都自己洗过了,不需要子惜再洗。 5287489 ------------ 第50节:为师父两肋插刀(6) [第1卷]第50节:为师父两肋插刀(6) ------------ 风叔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拎着脏衣服笑眯眯地亲自送到小院,临走时还送给子惜一个招牌式的假笑。素心庄后园还有两个人,一个人称酒鬼,一个人称哑叔,他们二人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她见不到他们的几率和她见到风叔的几率是相等的。 因此,她只需要洗完风叔的衣物即可收工。 在洗的过程中,她一直在思考沐离所说的“不够”二字。 重点大概就藏在这里了。 她和师父毕竟是有师徒缘分的,未来很长,日子还是要过的。她没有当徒弟的经验,想来师父也没有当师父的经验,这就需要一个师徒的磨合期,总不能将来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天天大眼瞪小眼的,伤了师徒的和气,到是便宜了风叔。 会思考总是件好事。 她住在素心庄已半月有余,素心庄占地面积虽大,但是人丁稀少,尤其是大家都不喜欢闲言碎语一番,所以她几乎忘记师父是那个传闻中地位、权利、辈分都高到一定程度的皇叔,作为这样一个人物的徒弟,她如果显得太平凡,师父可能会觉得丢脸。 所以,她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不够刻苦,各种不够,于是她到素心庄半月余依旧平庸得人神共愤。 洗完衣物,子惜迅速收拾完现场,飞奔回小楼。 ****** 小楼前。 几株桃树早已过了花期,枝叶繁茂,在风中沙沙作响,那声音听着异常的宁静和谐。 端华手执花剪,伫立在一株枝桠展开如油纸伞的桃树下,仰起头高举手臂,袖子从他的手腕滑了下去,露出皓白如玉的臂膀,十分的强健有力。他在结桃茂密的地方,选相对小个的桃子轻轻剪下,素手一转,那颗小桃子便从他指间飞射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不远处的箩筐里。 “师父,我来了。”子惜在端华身后停步,心想师父除了调香、插花、书法,竟然还是个果农,可见皇族的生活是何等的悠闲。 “去静室吧,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什么时候出来。”端华并未回头,依旧悠闲地修剪多余的小桃子。 5288169 ------------ 第51节:和谐相处(1) [第1卷]第51节:和谐相处(1) ------------ 子惜想起在静室受苦行的黑暗日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急忙说道:“师父,能不能不去静室?” “可以。”端华语气淡淡的。 子惜心喜,师父待她如此体贴,她以后必要奋发向上,摆脱平凡,踏入非凡。 端华突然回头,漠然一瞥,道:“去思过斋。” 这时,风叔正巧从长廊上经过,听见端华的话,他立刻走出长廊,走近端华,小心地提醒:“少爷,素心庄里没有思过斋。” 端华的手顿了顿,道。“将静室的匾换成思过斋。” “少爷英明!”风叔笑眯眯地看向子惜。 子惜此刻的脸色难看到极致,她结合以往和师父对谈的经验,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时间竟想不出该怎么和师父友善的沟通。 “风叔,带他下去。”端华没有感情地吩咐。 子惜急出一身冷汗,越急心越乱。 说什么也不要再去静室了。 她顾不上许多,做出了这辈子从没做过的,上辈子似乎也极少做的举动――耍无赖! 小小的身子如光似电,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去,从背后狠狠地抱住端华的腰,由于身高的问题,她也只能抱住他的腰。 子惜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地大喊:“师父!徒儿哪儿也不想去,徒儿只想常伴师父左右,以后什么都听师父的,徒儿真的真的非常非常不想去静室,您就饶了徒儿吧,徒儿保证下不为例。徒儿一定认认真真的背书,时时刻刻的背书,吃饭背书,方便的时候也背书,睡着了也要在梦中背书。” 附近的鸟雀被她一连串的吼叫声惊得四散飞窜。 端华一剪刀剪下去,没能及时接住掉下枝头的小桃子。 小桃子掉进草丛,转瞬无影。 风叔也惊得不轻,在他的记忆里,少爷一直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是被人仰望的,也只能被人仰望。从来没有人可以主动接近少爷,也无人有资格站在少爷旁边。所以,眼前的画面如此诡异,却又诡异得十分的和谐。 端华的手臂僵在半空,片刻过后才慢慢放下。 5291297 ------------ 第52节:和谐相处(2) [第1卷]第52节:和谐相处(2) ------------ 端华的手臂僵在半空,片刻过后才慢慢放下。 自有记忆以来,从未有人和他如此亲近过,那种感觉十分古怪,说不上是讨厌,自然也谈不上喜欢。 他低下头,看见子惜白白的小手,水嫩嫩的。她的双臂还不够圈住他的腰,然而她却异常固执地紧紧抱住他,即使无法将他整个腰身抱在怀里,也绝不放松丝毫,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袂。 他的心有所动容,被人像长辈一样依赖,那感觉似乎不坏。 “不去静室也可以。” 端华拉住子惜柔软的小手,稍一使力,将她从背后拖了出来。也不管子惜愿不愿意,拉着她往小楼慢慢走去。 子惜想挣也挣脱不了,索性乖乖地跟着师父走。 她仰起头,一下子望见师父的上半身,墨黑的长发犹如流泻的瀑布,肩膀的线条美丽而柔和,皓白如玉的脸庞清逸而端丽,然而距离她的眼睛还很远,仿佛九天之上的神祇,庄严的,圣洁的,只能被仰望。 “从此刻起,除了夜晚就寝,其余时间你不准离开为师的视线。” 端华牵着子惜的小手走上长廊台阶,步履盈盈,衣袂翩翩。 风叔下意识地抚摸下巴,看着端华和子惜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少爷无论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裳都是一幅唯美的画卷,仙姿风骨,令人无限仰望。小少爷站在少爷的身边……奇了,居然没有平庸的感觉了,倒像是仙人座下的小仙童。 风叔百思不得其解,认为一个平庸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得仙气满身了?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小少爷全身上下只有背影拿得出手。 ****** 子惜终于如愿以偿的常伴端华左右了,并且在端华的严厉督促下,时时刻刻在抄书背书。端华没有再将她关到静室,但是他找到了新的惩罚方式。 两指宽的竹板“啪”的一下落在子惜娇嫩的手心上,子惜跟着“啊”的一声惨叫,手心上顿时留下一条红印。 “师父……很痛……” 子惜泪光闪烁地望着面无表情的端华,小手握拳,护在怀里。 5295668 ------------ 第53节:和谐相处(3) [第1卷]第53节:和谐相处(3) ------------ 子惜泪光闪烁地望着面无表情的端华,小手握拳,护在怀里。 “手,伸出来。”端华冷冷地命令。 子惜将手护得更紧了,心里拼了命的分析,说什么话才能让心思难猜的师父原谅她? 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不就是躲在茅厕里偷懒,而且那也不完全算偷懒,她已经连续抄写《素心经》十天了,那只右手已经和装饰的没什么区别了。她休息一会儿,劳逸结合,不为过啊! 端华高高举起戒尺,细腻柔和的素手怎么看也不像是毒手。 他冷漠地俯视子惜,冰冷地问道:“早膳用过以后,你去哪里了?” 子惜心一跳,答道:“茅房。” “用早膳之前呢?” “茅房。” “清晨起床后,为师找你,你又在哪里?” “还是茅房……” “梳洗完毕,又在哪里?” “那个……茅房……” “刚才……” 端华冰唇微启,被子惜哀声打断: “师父,您就别问了,您不见我的时间,我都在茅房。” “很好。”端华疾言厉色,戒尺举得更高了,“手伸出来。” 子惜极度委屈地摇头,道:“师父,您不问问徒儿为什么在茅房吗?” “偷懒。”端华一语道破。 子惜面子上挂不住,本想阐述下劳逸结合的问题,却发现回了一连串的茅房,在茅房里劳逸结合实在丢面子。 她心一横,豁了出去,道:“师父,其实徒儿是在拉肚子。” “你不仅忤逆为师,现在又欺骗为师。”端华冰眸一沉,举着戒尺的手缓缓落下。 两指宽的戒尺轻轻地落在子惜面前的书案上。 突然间,书案从中间无声无息地裂开一条缝。 子惜一看,暗叫不好。 师父用上内力了,她在把手伸出去非断不可。 于是她故技重施,从椅子上倏地滑到地面,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扑上去抱住端华的腰。然而她失策了,相同的招数一旦使用频繁,失效也快。端华迅速移后一步,子惜扑了个空,由于扑势过猛,她的小身板狠狠地砸在地上,砸得她头晕目眩,险些呕血。 5299327 ------------ 第54节:和谐相处(4) [第1卷]第54节:和谐相处(4) ------------ “咳咳……” 子惜手捂胸口,凶咳一气,一口气憋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估摸着自己可能摔成了内伤,幸亏她随身携带三粒救命丹药。但立刻醒悟,那其中一粒还是毒药,她目前不能迅速分辨出哪粒是哪粒,只是不知道在紧要关头全部吞下去,会不会起到中和的效果? 端华俯身,蹲在子惜身边,按住她的脉息。 子惜心头一热,师父还是关心爱护她的。 端华将她从地上一把拎了起来,冷冰冰地道:“装死也没用,快去抄写。” 子惜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师父是瞧她死没死,心说:“师父,你何其的心狠,何其的毒辣,徒儿上辈子是欠你的吗?可是徒儿上辈子的记忆犹在,徒儿确信上辈子擦肩而过的千万人中,没有一个是你。” 然而,端华没有再用戒尺打子惜的手心。 子惜的胸口撞得有些疼,毕竟没伤及内脏,还给她讨了个便宜,那天端华没再打她,对于她故作安抚胸口借机偷懒的行为也视若无睹了。 端华要子惜抄写一百遍《素心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子惜从春末抄写到盛夏,又从盛夏抄写到秋初。 起初一个月,由于她的各种理由、各种偷懒,几乎天天挨戒尺,后来她慢慢摸索出和师父相处门道,也终于学乖了。 总结出的经验就是―― 师父要她做的事,她绝对不能不做;师父嫌弃她做的不好,她不能找理由为自己辩解。总之,师父都是对的,她都是错的;即使师父是错的,那也是对的;即使她是对的,那也是错的。不管师父如何责罚她,她绝对不能反抗,必须以一颗博大的心包容师父所有的手段,因为师父都是为了她好,就算师父是迁怒于她,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如此一来,从第二个月开始,师父的责罚明显减少许多。 秋收过后,她不仅将《素心经》完完整整抄完一百遍,并且将那些晦涩难解的文字一字不差全部背出,用一句话形容,那简直就达到了倒背如流的境界。 5301827 ------------ 第55节:和谐相处(5) [第1卷]第55节:和谐相处(5) ------------ 用一句话形容,那简直就达到了倒背如流的境界。 不只如此,她的书法经过千锤百炼,直接飞升到小仙的级别。当然,她始终是个平庸的人,没有创新精神,所以她的字迹怎么看怎么都和师父的差不多,然而在笔韵和气势上又被师父狠狠地比了下去,于是她从天界又掉入了凡间。 经过半年多的坚信磨练,子惜终于体会出一个道理――每一个平凡人都有可能成为非凡之人,而非凡之人必然会付出比平凡人多出许多倍的努力。 虽然她的努力必须靠师父的鞭策,但也无法抹灭她确实努力了。她努力后的成果变成了一百本装订成册的《素心经》,后来被风叔一本本排列在藏书室。 当时,风叔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小少爷被少爷赶出素心庄,可以靠抄书卖书生活了。” 子惜没理会风叔的调侃,她当时正沉浸在自己的累累硕果中,孤芳自赏。 ****** 这天,晴空万里,素心庄的花草树木却很不应景的垂头丧气,争先恐后地赶着枯萎。遍地枯黄的叶子,如同黄金匝地,秋风扫落叶,一半在天上飞,一半在水中飘。秋雁成群往南飞,湖中锦鲤浮出水面,头挨着头地争抢鱼食。 湖上水榭。 端华长身玉立,盈盈素手撒下如雨点般的鱼食。 他神情如冰雪般冷漠,肌肤如冰雪般纯净。 秋风拂耳,乌发丝丝飞扬,衣袂翩翩起舞,他仿佛立于云颠的仙人,仿佛藏于山谷的隐士,如凌霜般的风姿,不染半点尘埃。 在他身后五步的距离。 子惜一身洁白的短衫长裤,双眸微闭,盘膝而坐,长发依旧用一块方巾包成一个圆圆的包子,顶在脑袋上,这是朝歌城里最常见的儿童装扮。 此刻她正在按照端华讲解的方法运功,只是,她除了昏昏欲睡的感觉外,一点内力都没摸到,别说是运功了。 三天前,她从端华口中了解到《素心经》其实是本武功秘籍,分内功心法、擒拿手七十二路、掌法一百零八式。 5302720 ------------ 第56节:和谐相处(6) [第1卷]第56节:和谐相处(6) ------------ 她用了三天时间将四万多字的《素心经》理解透彻。 《素心经》从表面上看是本普通的心经,多念念多读读,起到修身养神的作用,是本老少兼宜的有益类健康书籍。但经由师父讲解后她才慢慢理解书中玄机,内功心法和武功口诀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隐藏在四万多字里头。 可想而知,编写此书的人是何等的心思慎密,煞费苦心,估计当时头发一定掉了许多。 她现在主修内功。 内功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主要是掌握呼吸吐纳法,将一股气养在体内,集中精神,循序渐进,长年累月,越积越多,最后达到内力深厚的境界。反之,如果心烦气躁,急于求进,那么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 可是,说起来是简单,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内功在她的前世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在今世会点功夫的多少也会点内功,她看得习以为常,做起来才深知那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难怪会内功的人比天上的月亮多了那么点,不会武功的人比天长的星星少了那么点,因为世上是以平庸者占据主要位置的,她恰好就是那平庸的人。 子惜睁开眼睛,觉得继续下去,她很可能就睡着了,到时候师父一定会狠狠地抽她手心。 “师父……” 她刚一开口,一股寒气突然从小腹窜升,直抵心口,冷得她直打寒颤,心说今天天气挺暖和的呀?她穿的也挺多的呀? 端华转头看她。 只见她脸色泛白,嘴唇颤抖。 子惜对上端华淡然若水的眸子。 只是一个刹那! 端华突然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 子惜心惊。 师父去哪儿了? 忽然,一双温柔的手贴在她寒冷颤抖的背脊上。 原来师父在她背后。 “师父……变天了……好冷……” 她微微侧头,对端华轻声说。 “别说话,你走火入魔了。” 端华的声音低而柔,盘膝坐在子惜背后,一股霸道的内力硬生生地打入子惜体内, 子惜心一跳,师父一向坦白,从不骗她,入魔了就是入魔了。 5302721 ------------ 第57节:突破(1) [第1卷]第57节:突破(1) ------------ 子惜心一跳,师父一向坦白,从不骗她,入魔了就是入魔了。 “静心凝神,摈弃杂念。”端华盘膝坐地,掌心紧贴子惜的背脊,以自身霸道的内力压制子惜体内絮乱的真气,感觉到子惜的心不在焉,他忙又补充一句:“什么都别想,集中精神。” 修炼内功最忌胡思乱想、焦虑、紧张、恐惧等各种情绪,所以内功不是人人都可以练的。 子惜才开始练功,摸不着门道,长时间打坐导致昏昏欲睡,完全感觉不到真气的存在。为了避免睡着,她在脑子里思考这个分析那个,将端华交代的真言丢得一干二净。 精神不集中,导致内气骚动,一股寒气上浮,卡在心脏处,出现了走火入魔的症状。 子惜不敢再开小差,渐渐感觉到体内有两股真气,一股浑厚,一股微弱。 偏偏微弱的那股真气小而不安分,仿佛生出两条小胳膊,死死地抱住她的小心脏,因为那股浑厚的真气在旁边虎视眈眈地威胁它,所以它渐渐地松开了,于是她的身体不再寒冷。 接着,她又感觉那股小真气非常不甘心地慢慢移动,但是碍于后面那股大真气的威胁,它不得不往前挪一挪,回头瞧一瞧,再往前挪一挪,再回头瞧一瞧,直到挪进丹田,那股小真气突然轰的一下,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丹田点燃,只是那火焰却是清凉的,仿佛在炎热的夏天拂过一股清爽的凉风,令她浑身舒畅。 子惜猛然睁开眼睛,她终于理解什么是内功了。 如果把内功比作练级的话,刚才的感觉就是她升级了。 “师父,徒儿不仅找到了感觉,还突破了!” 子惜两眼发光,异常兴奋。 她转身去看端华,要将喜悦和师父一起分享,却见师父漠然地站了起来,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师父?” 子惜的兴奋减少了许多,一股失落从心底淡淡地飘了上来。 “今天练功到此为止,你去玩会儿吧。” 端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独自走出水榭,冷漠得似一缕拂过水面的秋风。 5307606 ------------ 第58节:突破(2) [第1卷]第58节:突破(2) ------------ 端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独自走出水榭,冷漠得似一缕拂过水面的秋风。 子惜的失落很快就被秋风卷走了。 她愣愣地望着端华清逸的背影。 师父让她去玩?她没有听错吧?师父是觉得她这次的表现万分出色,所以奖励她去玩?那么,她可以自由活动了? 望见端华走出曲桥,进了小楼,子惜疯一样的欢呼雀跃,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冲出水榭,沿着曲桥上了岸。 她有多久没有自由活动了? 自从进入素心庄,她的时间安排丰满。 天蒙蒙亮就得起床梳洗,然后陪同师父打坐一个时辰,和师父一起用早膳。上午,师父或调香或插花或书法,她抄写《素心经》;下午师父或书法或插花或调香,她抄写《素心经》;晚上沐浴以后,师父打坐修身,她抄写《素心经》;半夜,师父就寝休息,她梦见自己抄写《素心经》。 “婉娘!婉娘!” 子惜来不及回想之前的水深火热,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她太兴奋了,仿佛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疯狗,一路狂奔,踩碎了一地枯黄的秋叶。 素心庄里就婉娘对她关怀备至,其他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所以她要将自己突破内功第一层的喜悦和婉娘分享。 从她所在的小楼到婉娘居住的小院有很长一段路,途中会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粗壮挺拔的大树遮住了外面的阳光,使得树林幽静清新,素心庄里的大多数花草林木都是任其随意生长。最初的那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不是住在庄园,而是住在森林。 子惜冲进树林,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衣着邋遢的人横亘在林中小道上。 她放慢脚步,走近那个人。 只见那个人蓬头垢脸,四脚朝天,鼾声阵阵,酒气冲天。 她捏住鼻子,蹲下身,推了推那个人的肩膀,道:“酒鬼叔叔,我突破了。” 此人正是素心庄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中人物,人称酒鬼,名字不详。 子惜第一次看见酒鬼是在小楼前的走廊上,当时酒鬼横在走廊的中间,像挺尸一样。 5308136 ------------ 第59节:突破(3) [第1卷]第59节:突破(3) ------------ 她吓得腿发软,却见师父十分淡定地从酒鬼身上跨了过去,于是她也故作淡定地跨过去。之后她也见过几次酒鬼,每次都像挺尸一样,时间一长,习以为常了,淡定地跨过去就行了。 可这次不同,她的喜悦爆棚,快溢出来了,不和别人分享下成果会憋出内伤的。 酒鬼腾的一下从铺满落叶的地上坐起,茫然四顾,最后将目光落在子惜的身上,打了个酒嗝儿,道:“噢,是小少爷啊。”说完又倒了下去。 “酒鬼叔叔!我学会内功了!我有内力了!”子惜捂住耳朵,俯下头,对着酒鬼的耳朵大声吼。 酒鬼抬手挠了挠邋遢的胸口,敷衍地道:“恭喜。” “酒鬼叔叔!我已经突破素心经的第一层了!就在刚才!”子惜一通乱吼,起身从酒鬼身上跨过去。 然而,酒鬼猛地睁开双眼,一手抓住子惜的后领,一手抓住子惜的脚踝,一把将她从地面举起,他自己同时翻身跃起。他将子惜小小的身板往上抛,双手在子惜的双肩、后颈、后腰处迅速地一一捏过去。 子惜惊叫连连,脑袋一片空白,从颈椎到腰椎仿佛断成了几截。 酒鬼目的达到,便将子惜稳稳地放回地上,自言自语道:“资质平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突破了?” 他虽然不常出现,但对素心庄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比如沐离昨晚已经劈完了未来十年要用的木柴,今天准备突破第二个十年;再比如昊天昨天拎回一百桶清泉,今天准备突破一百零一桶。所以小少爷今天开始修炼素心经的内功心法,他也知道。 子惜听出酒鬼话中的古怪,忙问:“突破第一层,普通人和天才各需要几天?” “多则半年以上,少则十天半月。”酒鬼的眼睛雪亮,完全没了醉意,盯住子惜问,“小少爷,告诉酒鬼叔叔你突破前后的经过和感觉,酒鬼叔叔就告诉你如何突破第二层。” 对子惜来说,如何突破第二层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什么时候比天才更天才了?那不符合她平庸的特点。 5308603 ------------ 第60节:突破(4) [第1卷]第60节:突破(4) ------------ 她需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而这个解释显然可以从酒鬼口中打探到。于是,她把在水榭打坐练功的经过概括起来,告诉酒鬼。 酒鬼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当子惜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神情又变得惆怅万分,全然没了平时的颓废。 金黄的秋叶,一片一片,飘落枝头。 晚风穿过林间小道,冰凉冰凉的,冬天的脚步似乎又近了。 浓浓的秋意,加上酒鬼脸上浓浓的惆怅,子惜受到影响,陡生忧伤,忍不住抬头仰望天空,然而天空被树枝遮蔽,她看见的是满树金黄的叶子,一片一片,坠落下来。 这时,酒鬼感慨万千地道:“小少爷,少爷对你不是一般的好。” 子惜转回视线,仰头,平静地看着酒鬼。 “小少爷长大以后千万不能忘记少爷对你的好。”酒鬼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子惜头顶的包子。 子惜听得云里雾里。 她对师父的感情是好坏参半,师父通常是整得她死去活来,然后在扔一颗糖给她,偏偏那颗糖的味道有点酸。况且未来之事没法预料,就像她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打酱油生活会改变成拿笔杆子假装做学问,自然也不能预料长大以后她还在不在素心庄,要她不忘记师父的好,可能她也很难忘记师父的不好。 酒鬼继续揉捏子惜的包子头,语重心长地道:“等小少爷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后,一定不要忘记带少爷、风叔、酒鬼叔叔,还有素心庄的其他人离开素心庄,离开朝歌城,过真正世外桃源的悠闲生活吧。” 子惜听不明白那些话里头究竟有何内幕,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只觉得素心庄里的人恐怕都不简单,绝非等闲之辈。可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当务之急她比较想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天才了一把? “酒鬼叔叔,你在揉下去,我的发型就散了。”她巧妙转移酒鬼的注意力,假装没心没肺地补上一句,“酒鬼叔叔,你还没有告诉我突破第二层的秘诀,你说我第二层能不能也在一天内突破?” 5310843 ------------ 第61节:突破(5) [第1卷]第61节:突破(5) ------------ “怎么可能?你太异想天开了!”酒鬼鬼叫了一声,手却依旧捏着子惜的包子头,“《素心经》里记载的全部是正派的上乘武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上乘武功,特别是正派武功它都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专研一种武功,而一辈子都可能学不到五成精髓。” 子惜虚心求教,“那我现在是学到一成了吗?” 酒鬼毫不吝啬地讲解:“一成是学到了,但是没有学到精髓,使出来也是三流水准,你需要加强这一成的功力,否则即使你学到了十成十,最多也就是个中等水平。” 子惜继续问:“没有学到精髓,和我快速突破有关吗?” 酒鬼点点头,“以你的资质要突破第一层关口少则三月以上,多则半年以上,而你一天不到不仅寻到了真气的存在,还突破了第一层关口,恐怕少爷消耗了许多真气。” 子惜一惊,忙道:“是师父帮我突破了。酒鬼叔叔,这些事师父从不和我说。” 酒鬼表情淡定,似乎早已知此,道:“这些事你问过少爷吗?” 子惜摇头,她原本就很少向人问问题,自从在师父那里吃了不少亏,问的就更少了,加上师父时不时会蹦出一句霸气异常,坦白过分的话,所以她几乎就不问了,有时候情愿和师父大眼瞪小眼,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酒鬼的手从子惜的包子头上移开,转而拍了拍子惜单薄的小肩膀,道:“少爷只是看起来冷了点,其实很容易相处,你问的话,少爷不会不回答的。” 子惜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酒鬼突然担忧地道:“去看看少爷吧。在武学上,助人疏通经络可以,助人调养内息也可以,唯独助人突破关口,不仅需要强大的内力支撑,也要消耗相当多的真气,而且会自损元气,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你怎么不早说!”子惜转身,头也不回地狂奔起来。 师父待她这么好! 师父待她这么好! 师父果然是爱护她的! ****** 一口气奔回小楼。 5311936 ------------ 第62节:突破(6) [第1卷]第62节:突破(6) ------------ 子惜靠着走廊的护栏,上气不接下气。 记得上次赶着去给琴娘送酱油,她都没跑这么快的,如果当时她也能像现在这样没命似得的疯跑,也许就不会遇上落碧尘了,那么此刻她也许在酱油铺,也许在回酱油铺的路上,总之不会在素心庄,不会急着去看一看师父。 这时,风叔拎着一包捆扎好的衣物,慢慢地走下楼梯,看见气喘吁吁的子惜,调侃道:“小少爷在练习腿功吗?”他在二楼的过道上就看见子惜飞跑回来。 子惜虽然平凡无奇,毫无特色,但她平时的行为举止都挺稳重的,除了在端华面前偶尔会失重外。 所以看见子惜没命似的跑回来,令风叔很意外,也很好奇她想干什么? 子惜一见风叔就喊:“风叔,师父在哪里?” 风叔愣了愣,平时小少爷都是尽可能远离少爷的,今天吹了什么风了?他越来越好奇,回道:“少爷在自己房里。” 她和风叔住在一楼,师父是住二楼。 子惜二话不说,绕过风叔上楼去。与风叔擦肩时,猛然瞥见风叔手里拎的是师父今天穿的衣物,心随之一颤。 大白天的,师父为什么突然换衣服?她从不知道师父有白天勤换衣服的特殊爱好。 顿时,脚底生风,飞一样的冲上二楼。 子惜一口气跑到端华的房门前,一想到风叔曾经说过师父内伤多年,不由得心急如焚,她完全忘记敲门一事,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于是…… 她惊呆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 她惊艳了! 端华背对房门,墨黑的长发全部顺在一边,垂在胸前。晶莹如玉瓷的背脊暴露在空气里,那肌肤白的透明,美的妖异,仿佛森林深处邪魅的妖精,专门蛊惑凡人的心智。 一件洁白的底衣正缓缓地往上拉拢,遮住了皓如白雪的双肩。 端华清华圣洁的气质下带出一丝妖媚。 子惜眼前一阵恍惚缥缈,气血上涌,紧接着闻到一股血腥气,两条血液从鼻孔慢慢地流了下来。 端华回头一瞥。 子惜急忙捂住鼻子,含糊地说道:“师父,您原来在换衣服啊。” 5312212 ------------ 第63节:素心庄的生活(1) [第1卷]第63节:素心庄的生活(1) ------------ 子惜急忙捂住鼻子,含糊地说道:“师父,您原来在换衣服啊。” 眼前的一幕过于惊艳,刺激着她的感官视觉,又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展现,顷刻令她忘记了来此的本来目的,一开口,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说话。 端华不理睬她,继续穿戴余下的衣裳。 子惜立在门口,鼻血直往下流,一只手没能止住血,便两手同使。心想她没这么色的吧?估计当初被落碧尘的《拨音功》伤成内伤后,又吃了一颗属于失败品的两仪玉露丸,所以留下了的后遗症。今天又差点走火入魔,因此旧疾复发。 一定是这样的! 这时,拎着一包衣物的风叔掉头回来了。 他探头往室内瞧了瞧,只见端华系好腰带,正将胸前的长发理到背后。心想没什么特别的啊?小少爷这是在瞧什么呢? 于是,他又低头去看子惜。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风叔立刻惊得像只虾米,肚子一缩,背一拱,紧紧地贴在墙壁上,道:“小少爷,您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去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子惜的脖子犹如生了锈,一点点地转过头。她僵硬地仰起血流不止的鼻孔,双手又急忙捂住鼻子,道:“风叔,谢谢,麻烦你了。” 风叔正面一看,大惊失色,心想在流下去估计得失血毙命,急忙朝室内喊了一嗓子,“少爷,您快过来看看小少爷,估计快撑不住了。” 子惜听罢,心一慌,急忙将鼻孔朝天,道:“风叔,我还能撑一会。” 风叔丢下手中的一包衣物,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子惜,道:“小少爷,不用勉强支撑,少爷的医术虽然有点业余,但总比风叔强。” 子惜一听,更慌了,“风叔,素心庄里没有大夫吗?” 她听说大户人家都会配备一两位大夫在家,防止意外。 风叔凝重地道:“少爷就是大夫。” 子惜想起端华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药方我可能记的不太对……” 不!她不要师父看病! 突然,一块洁白的手绢从上空轻飘飘地落下,遮住了她的脸。 5317900 ------------ 第64节:素心庄的生活(2) [第1卷]第64节:素心庄的生活(2) ------------ 突然,一块洁白的手绢从上空轻飘飘地落下,遮住了她的脸。 “塞住,止血。” 端华的语气冷冷的,音质柔柔的宁静的,飘进子惜小小的耳朵里,她忽然觉得师父的声音特别亲切动人。 风叔这次的表现格外热心,没等子惜有所行动,他就已经用白手绢将子惜朝天的两个鼻孔堵了个严实,滴血不漏,自然也呼吸不通了。 子惜改用嘴巴呼吸,她看着师父慢慢地走近自己,看着自己的手被师父握在掌心里,师父纤长皓白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原来师父的手指竟如此细腻,仿佛透着淡淡的温柔。 她又抬头去看端华的脸。 他的脸色洁如白雪,白得似乎有些透明,嘴唇是浅浅的淡粉色,好像有些苍白,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 第一次看见师父的时候,她被师父惊为天人的容貌和气质勾住了魂魄,后来成为师父的徒弟,她再也没有仔细观察过师父的脸色,其实师父的脸色、神情永远都是寡淡清冷,那时觉得也没什么可观察的。 如今结合酒鬼的言词,似乎师父的脸色不大好,是受伤了吗?师父原本就有内伤的。 “师父,你觉得怎么样?”子惜严肃地问。 端华被她突兀的提问弄得有些迷茫,反问她:“什么怎么样?” “身体,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子惜完全不觉得自己问的突兀,依旧严肃而认真。 然而,风叔也开始迷茫了。眼前的画面,明明是少爷在为小少爷号脉,怎么小少爷反而问起少爷哪里不舒服了?不是应该少爷问小少爷哪里不舒服的吗?怎么倒过来了? 端华的目光微闪,眼眸忽然变得深邃而令人琢磨不透。 不久前,他运功替她纠正絮乱的真气,令她免于走火入魔,后来又助她找到练功的感觉,助她顺利突破素心经第一层。这种作法耗内力损元气,加上他五脏俱衰,直接导致他真气亏损,体力不支,回来休息下而已。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徒弟挺细心的。 5318782 ------------ 第65节:素心庄的生活(3) [第1卷]第65节:素心庄的生活(3) ------------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徒弟挺细心的。 可是,他不需要别人关心他的身体,那样会令他觉得自己变弱了,而弱者会被强者吞噬,是没有资格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以,作为他的徒弟,即使资质平庸,哪怕天生痴呆,也必须强大到足以令周围的人臣服的地步。 端华放下子惜的手腕,转身回屋,冷冰冰地道:“你的病,为师号不出。风叔,你带他去找哑叔。” 子惜目光一闪,心道:“师父,你居然不坦白了,你居然再说违心话,你分明是不想给我号脉,哪里是号不出?你就算号不出,也一定会随便开个方子给徒儿吃,而且还会坦白的说这个方子是随便开的。师父,你什么时候居然也会隐藏了?” ****** 素心庄很大,至于有多大,子惜没有概念,在她的心里,素心庄大约有一个国家公园那么大,至于国家公园有多大,她依旧没有概念,只知道是非常十分大的。 她简单地清洗了脸上、手上的血迹,鼻血已经不流了,沾了血的手绢她留在了身边,那是师父的手绢,她得负责洗干净的。 风叔见她脸色红润,走路生风,就没有急着带她去找哑叔。他们先去了婉娘的小院,风叔把师父的衣物放在洗衣房,原来那衣服上泼到了墨汁,师父才换掉的。她之前也不知道在急什么,估计是跑太快,加上心急火燎,最终导致了惨剧发生――流鼻血。 离开小院后,风叔带着她走了另外一条路。 一路上,荒草自岩石缝里钻出,在秋风的洗礼下,枯死在石面上。偶有几座凉亭,或立在路边,或浮于水上,但因年久失修变得残破不堪。 所经之路,荒凉而凄哀。 子惜感叹―― 一座素心庄,仿佛两个世界。 很快,子惜看见前方出现一座高耸的古建筑,青砖绿瓦,十分精美。 再走近一些,发现那古建筑是人为抬高的,建筑的下面少说也有十阶石梯,建筑的四周被铁质的围栏高高围拢,铁栏上爬满了红艳似血的花朵。 5318783 ------------ 第66节:素心庄的生活(4) [第1卷]第66节:素心庄的生活(4) ------------ 她和风叔走到铁栏栅中间的拱形门前,门上悬挂一块匾,几乎被藤蔓遮住,隐隐约约地辨认出是“小花园”三个字,看字迹似乎出自师父的手笔。 风叔突然转过身,郑重地看着她,道:“小少爷,我们现在要进去了,这个地方名叫小花园,栽种剧毒花卉,你千万别碰任何一片叶子,任何一朵鲜花,知道了吗?” 子惜心一跳,侧头一望。 视线所及之处,如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红花爬满四周的铁栏栅,几乎将花下的绿叶淹没。 这红花开在秋季,艳丽无双,没有任何香味,在她两世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种花,都说越艳越美的花越是毒,看来这红花剧毒无比。 幸亏素心庄够大,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游览素心庄,否则不小心走到这里,看见这花那么漂亮,肯定会忍不住手贱,摘上几朵,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也郑重地对风叔点了点头。 俩人进入小花园,花园面积不大,也就比她住的小楼前那块地稍微大一些,从拱形门进去有一条直线大道直接通向古建筑的正大门,那古建筑算是个大殿,十几扇门全部敞开,将里面的藤筐、罐子、草药、炉子全部露了出来。 “哑叔!哑叔!”风叔一脚踩上石阶,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哑叔虽然叫哑叔,其实并不真的哑,所以马上就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风叔。 “找我什么事?” 一个驼背的人,从一鼎冒着白雾的炉子后面走了出来,那张脸咋一看,是个普通人都会惊叫一声才过瘾。 子惜也十分符合身份的惊叫了一声。 哑叔的右眼已瞎,眼珠子呈现灰白色,右脸被毒液腐蚀过,狰狞可怖,他的背驼得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状态,整体给人感觉就像一条腿已经迈进棺材,浑身透出衰样。 子惜认出这个人就是半年前救过她的丑人,心里对他的恐惧减少了一点,然后她又问出一个普通人都会好奇的问题。 “他的脸为什么会这么……抽象?” 她原本想用“吓人”这个词,可这个词实在不适合形容救命恩人。 5320050 ------------ 第67节:素心庄的生活(5) [第1卷]第67节:素心庄的生活(5) ------------ 她原本想用“吓人”这个词,可这个词实在不适合形容救命恩人。 风叔露出吓人的表情,阴森森地道:“小少爷如果不小心碰到这里的花和叶,也会变得抽象。” 子惜嘴角抽了抽,她的身体虽然才七岁,可心智已经成熟,遇到像风叔这样当她小孩子吓唬的,她除了无奈,就是无奈,要么就是无奈,总之就是无奈。 算了,她也不是十分想知道这人的脸为什么变得抽象了,看久了到还挺艺术感的,不怎么恐惧了。 风叔以为成功吓退了子惜,对哑叔说道:“少爷让我带小少爷过来给你看看,小少爷可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子惜的嘴角抽得都有点发抖,赶紧纠正道:“不是不治之症,是疑难杂症。” 风叔惊讶道:“不治之症和疑难杂症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子惜懒得理会,心道:“我早就看出你对我怀有敌意,总是拐着弯的诅咒我早点死,你欺负一个七岁小孩,我小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哑叔话不多,也就比沐离多那么一点点。 他走向子惜。 别看他一副衰样,步伐比谁都稳健。 子惜抬起手腕,方便哑叔把脉。 俩人距离一拉近,哑叔发间的银丝和眼角的岁月刻痕清晰地暴露在子惜眼前,他的年纪已经是爷爷级别,比风叔他们都要大出好几轮。 子惜无论是前世,还是在酱油铺的那段生活,她对爷爷的印象仅仅是一个名词。想到哑叔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又在实施救命行为,不仅不再觉得他吓人,反而觉得很亲切了。 良久过后,哑叔松开子惜的脉搏,说出一句令人吐血的话,“其实我和少爷一样,医术都是业余的。” 子惜和风叔隔了好久才缓过神。 风叔道:“你师从药学世家,怎么可能是业余的?” 哑叔回道:“是啊,是药学,不是医学,精通炼丹炼药,看病医人是业余。” 风叔奈何不了。 对方都说是业余的了,总不能让他马上去专研医术。 风叔立刻牵着子惜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小花园。 5320341 ------------ 第68节:素心庄的生活(6) [第1卷]第68节:素心庄的生活(6) ------------ 风叔立刻牵着子惜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小花园。 事后,子惜将这件求医之事前前后后仔细地分析了一遍。 她料定师父当时绝对是不愿意告诉她身体情况,所以才不坦白地说出号不出病的话,又让风叔带她去哑叔哪里看病,目的是催她赶紧走,别多问。 师父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保密,或者说师父对自己的私事都很保密,师父越是保密,她越是心痒痒地想知道,可师父不是容易相处的人,挖掘师父秘密的想法一两年内实现不了,她必须沉住气。 哑叔当时恐怕是把不出她的病,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在小辈面前称自己不懂未免丢脸,所以委婉地说自己是业余水准的医术。但哑叔一定是个炼丹高手,高手高手高高手。因为她后来从师父哪里得知,她手上的三粒丹药全部出自哑叔之手。 她流鼻血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最后是在一位御医手中结束的。 当时,师父不肯医,哑叔医不出,风叔只得动用皇叔的权利去宫廷请来了太医院首座――张御医。张御医简单明了地说了两个字“无碍”,然后开了一张治不好也吃不坏的方子,她连续吃了半个月,不见好也不见坏,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 入冬以后,大片大片的白雾在素心庄里缭绕,每天都得等到太阳升上半空才慢慢散去,湿气很重,阴冷得渗入骨髓。 子惜每天都会在水榭里打坐练功,她不急着突破素心经的内功第二层,一直在巩固和培养体内真气,稳扎稳打,循序渐进。自从掌握这门内功,她感觉胸不闷了,心不躁了,鼻血也不流了,胃口也好了很多。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周围的宁静。 子惜睁开眼睛。 白茫茫的一片,朦朦胧胧的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在看世界,又仿佛置身瑶池仙境。 仙人模样的师父坐在水榭的围栏上,乌黑的长发上缀满一层薄薄的雾珠,仿佛身披雪纱,仙姿缥缈,使得有幸目睹之人,如梦如醉。 5320342 ------------ 第69节:玉蓝夫人(1) [第1卷]第69节:玉蓝夫人(1) ------------ 端华原本在观望水榭下流淌而过的湖水,听见脚步声起,他转头看了看子惜,见她已经睁开眼睛,眉宇间宁静平和,知她并未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扰,这才循声望去。 子惜见师父望过去,她也跟着望过去。 氤氲的湖面上,曲桥一折一转自岸边通向水榭,太阳的光芒驱散茫茫的雾气,照在栏杆上折射出晶莹的色泽,粘在曲桥上的雾珠发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一粒粒沧海明珠,幽静的,飘逸的。 一行人走上曲桥,向水榭走来。 为首引路的是风叔。风叔旁边是一位美丽的妇人,衣装典雅庄重,显出身份不凡。美妇的身后跟着一排六个青年人,个个手捧帛书,背略弯,头略低,身份显然低人一等。 很快,风叔领着美妇一行人进了水榭。 风叔走到端华身边,轻声道:“少爷,玉蓝夫人到了。” 子惜心头一震。 玉蓝夫人也是天子脚下的传奇人物之一,以前她在酱油铺生活的时候,经常听左邻右舍八卦她的种种事迹。相比于皇叔的神秘难猜,这个玉蓝夫人显然更贴近百姓的心,当然贴近百姓的心的一般负面新闻都比较多。 暂且将那些负面新闻放一边,就她所知的各种八卦中,比较可信,也比较权威的是―― 玉蓝夫人是宫中女官,通俗的说,就是有官阶的宫女。因为她已经封了夫人的称号,所以她的官阶不会低到哪里去。再结合她和皇帝、丞相、将军等等国之栋梁的各种绯闻,她的官阶可能已经到达瓶颈。 这里在题外话一句,其实她对应秋的人文风俗一直都很满意,虽然在民间有家业传男不传女的风俗,但在其他方面对女性大多都挺宽松,不会出现抛头露面就被指责伤风败俗的事件发生。 这时,玉蓝夫人莲步轻移,朝端华柔柔地道了个万福。 端华没有感情地看了看玉蓝夫人,淡漠地道:“你随意。” 子惜的心咯噔一下,心道:“师父你也太随便了。” 玉蓝夫人道了声谢,看向了子惜。 53QRGE6 ------------ 第70节:玉蓝夫人(2) [第1卷]第70节:玉蓝夫人(2) ------------ 玉蓝夫人道了声谢,看向了子惜。 子惜急忙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 七年的平民生活可不是随便胡混过去的,应秋虽然是个提倡和平的国家,朝歌虽然是座人际和谐的城市,但基本的礼仪都是要牢记在心,时刻从肢体上表达出去的,特别在帝都天子脚下,像她这种黎民百姓走在路上必须对国之栋梁们表达恭敬之意。 她以前问过爹,国之栋梁的具体范围,她爹的回答是,凡是带个“官”字的都得毕恭毕敬,适当的阿谀奉承。 她没有阿谀奉承的心,毕恭毕敬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时,风叔轻轻咳嗽一声。 子惜下意识地向他望去。 俩人四目相交。 只见风叔朝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子惜疑惑。 咳嗽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摇头是什么意思? 她没能揣测出风叔的意思,只见玉蓝夫人朝自己行了个万福礼。 “这位小少爷想必就是皇叔的徒弟吧?” 玉蓝夫人的声音温柔似水,完全没有传闻讲的那样妖媚得足以勾魂摄魄。 子惜豁然明了。 刚才,风叔是想告诉她,她不必那么恭敬,该恭敬的人是玉蓝夫人。初入素心庄时,风叔特地跟她说过,她是皇叔的徒弟,除了皇帝外她不必对任何人行礼。这事过去将近一年了,她早就忘了,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打酱油的路人呢。 子惜全身放松下去,对玉蓝夫人微微一笑,道:“就是我。” 玉蓝夫人脸如桃花般娇艳,唇如红杏,略略上翘,笑容端庄而得体,道:“我叫玉蓝,是宫廷的最高女官,奉皇上的旨意教授小少爷宫廷礼仪,授课时间为每日巳时起一个时辰,一共十天。另外,尚服局司衣、司饰需要为小少爷裁制除夕晚宴的礼服,请小少爷上前一步。” 子惜一动不动,楚楚可怜地看向端华,道:“为什么不是师父教我?师父你要赶我走吗?徒儿最近都很听话,学业没有进展是因为遗传的关系,我家世代平民,资质有限,师父不要赶我走,我保证以后勤奋补拙。” 5328280 ------------ 第71节:玉蓝夫人(3) [第1卷]第71节:玉蓝夫人(3) ------------ 端华坦然回道:“为师不懂宫廷礼仪,也没有赶你走的意思,用赶人的方式过于仁慈,哪天为师腻了你,只会亲手杀死你,永绝后患。” 子惜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心道:“师父您说前半句就好了,不用把后半句也说出来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您让徒儿的面子搁哪里才合适啊?” 端华转向风叔,道:“你没有告诉他吗?” 风叔郑重地说道:“我以为这件事由少爷亲自告诉小少爷比较妥当。” 端华微微颔首,对子惜说道:“你随为师一起参加除夕晚宴。” 子惜慌乱未平,一时间没能及时守住心思,怪叫一声:“好简单!” 风叔如此慎重的将事情交给师父,师父的解释也太简单了!不过事情总算弄清楚了,师父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叔叔,辈分摆在那里,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罢了,除夕这种隆重的节日总得出去露个脸,好让外头的人瞻仰一番。 而她竟然也能沾了师父的光彩出席晚宴,想想就兴奋,别人都在期待瞻仰师父的风采,她期待的是瞻仰国家的栋梁们,特别是那根顶梁柱――皇帝。 端华冰眸一瞥,冷冷地斜睨子惜,却不作声。 其实子惜在迎合、配合他的心思时,他也妥协了很多原则。 俩人经过将近一年的磨合期,磨的基本也差不多了,对彼此的了解不再生疏。至少子惜已经了解了他的师父并非一开始那么坦白,他也有许多不坦白的地方。师父罚她,是因为她顶撞、她懒惰,如果她只是罗哩罗嗦的抱怨一下,师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瞪她几眼。 子惜现在很开心,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还想哼个曲子,欢呼一下。 她按照玉蓝夫人的话,走上前一步。 玉蓝夫人侧转身,望着六个随从,说道:“去给小少爷量体。” ―――推荐朋友的新书――― 《淡定小娘子:王后的悠闲生活》(作者:雪衣莲心) 《77日索爱:暗夜缠绵小甜心》(作者:妃子一笑) 5328281 ------------ 第72节:玉蓝夫人(4) [第1卷]第72节:玉蓝夫人(4) ------------ 玉蓝夫人侧转身,望着六个随从,说道:“去给小少爷量体。” 其中一个随从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帛书交给旁边的人。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软尺,走到子惜的面前,行了一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量尺寸,他一边量一边报尺寸,由另外一人记录。片刻便结束了。 玉蓝夫人伫立在端华和风叔的中间,始终保持端庄的站姿,水蓝色的绸缎广袖宫装衬得她愈发的雍容华贵。她的目光温柔和严肃各占一半,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子惜的身上,偶尔,会不经意地看一看漠然的端华。 “呈上款式。”玉蓝夫人威仪地下令。 六人之中又有一人应声,他手捧帛书走近子惜,依旧是先行礼,然后以自己的手臂当书架,将帛书缓缓地翻开一页。 子惜入眼的第一页是一幅线条简约流畅的画,画中描绘的是一整套服饰,宽袍大袖,尽显大气庄重,又不失飘逸典雅,旁边配有玉冠和鞋履,是一套适合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 她以前作为平民没有机会穿,穿出去也会被人笑话,因为身份不符。 “尚服局为小少爷准备了二十八套不同款式的服装,请小少爷从中挑选三套。”玉蓝夫人道。 风叔似乎对此颇有兴趣,挨近子惜,跟着她一起翻看,感叹道:“这些都是今年的最新款式啊!” 玉蓝夫人微笑了一下。 子惜从不关注这些,也无从关注。以前在酱油铺当平民接触不到权贵,现在在素心庄与世隔绝也接触不到权贵,这些在权贵之间风靡的事情她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看了很久,觉得哪套都不错,伸手一指,道:“就这套吧。” “小少爷,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风叔非常不赞同,指着另外一套,“这套好,少爷,你觉得怎么样?” 端华不知何时也已靠近他们,随意一瞥,淡淡地道:“不错。” 玉蓝夫人竟然也在他们旁边,点了点头,对那个捧书的人吩咐:“记下了,就这套。” 于是,第一套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5328282 ------------ 第73节:玉蓝夫人(5) [第1卷]第73节:玉蓝夫人(5) ------------ 于是,第一套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子惜无奈地看看风叔,看看师父,看看玉蓝夫人。幸亏她对穿衣打扮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否则非得抓狂不可,说是让她挑选,最后理都不理她,三套全部由风叔决定了。 风叔表现的十分热心,不仅替她决定款式,后来从色彩、纹路、配饰等等全部都包揽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十分希望风叔能将未来十天的宫廷礼仪课也替她包揽。 ****** 子惜居住的小楼隔壁是一幢雕栏画栋的华美建筑,她的十天宫廷礼仪课便是在这里学习的,建筑其实是一座宏伟的大殿,里面原本什么都没有,现在临时摆上了桌椅等所需之物。 “手臂,再抬高一些。脖子,再低一些。” 玉蓝夫人没有表情地看着子惜的动作,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威严,说话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恰到好处。 课程进行到第八天,基本礼仪已经学习差不多了,剩余的几天主要巩固以往所学。从行走、站姿、坐姿,到见礼、问安等等,学得自然都是男性礼仪。 子惜的接受能力偏中,不会太差,不会太好,不需要批评也得不到表扬,总结就是太平庸了。 玉蓝夫人的修养极好,以子惜的资质无论如何也不够资格当皇叔的徒弟,但是玉蓝夫人从未表现出嫌弃或者讥讽的姿态,也没有因为子惜是皇叔的徒弟,而表现出殷勤或者奉承。 子惜和玉蓝夫人相处了八天,觉得玉蓝夫人高贵婉约,仿佛美丽的凤凰,全没有传闻中说的那样,是只妖艳的狐狸精。可是她依旧不喜欢玉蓝夫人,因为玉蓝夫人似乎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师父。 就像此刻。 玉蓝夫人纤细的手指挽了挽耳鬓的发丝,眼眸一闭一睁,美目流转间,望了眼正在钻研花艺的师父。 “玉蓝夫人。”子惜故意叫她。 玉蓝夫人目光回转,没有任何的失态,平静从容地道:“小少爷有什么问题吗?” “后面两天我在家里慢慢复习,你不用特地赶过来了,反正我也都学会了。”子惜淡定地说道。 5330950 ------------ 第74节:玉蓝夫人(6) [第1卷]第74节:玉蓝夫人(6) ------------ 端华突然回头,淡然地瞥了眼子惜,然后继续摆弄插在琉璃瓶里的花枝,似乎是想摆出一个满意的造型出来,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玉蓝最近教授的课程,小少爷确实全部学会了,不过,一些小细节还需要有人从旁纠正。况且皇上的旨意是让玉蓝教授小少爷十天,一天都不可以松懈怠慢。”玉蓝夫人没有感情地说道。 像这种任务完成一半,中途赶她走的情况已经不是首列,别说眼前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子,就算皇后要赶她走,她如果不想走,亦奈何不了她。 子惜吃了一瘪,不甘心,又道:“剩下的两天玉蓝夫人就当放假,四处走走,游玩游玩。以玉蓝夫人的威名,没有人敢在夫人背后捅一刀的。” 端华又回头一瞥,他倒是不知道小徒弟的嘴巴也挺刁钻的,骂人不带脏字。 玉蓝夫人脸色一沉,她的威名?朝歌城里谁不知道她玉蓝全是臭名,哪里来的威名?这小孩是想说早晚会有人在背后捅她一刀吧! “玉蓝夫人?”子惜的语气多数时候都是同一个调调,平静下带点温和。 玉蓝夫人微震,她竟然被一个小孩弄得失态了。 “玉蓝夫人,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哑叔看看?哑叔是我们素心庄的大夫,医术虽然有点业余,不过总比风叔强。”子惜笑得格外真情流露。 她说玉蓝夫人脸色差那是骗人的,不过带她去看哑叔倒是真的,到时候哑叔那张霸气的脸孔往那儿一摆,一切都圆满了,就不信玉蓝夫人还能镇静的打师父的主意。 想着想着,子惜忍不住笑了,她觉得自己此刻的笑容和风叔的假笑半斤八两,她一定是跟风叔相处太多,有点近墨者黑。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我还会再来的。”玉蓝夫人收拾好心情,恢复以往的端庄高贵。她莲步轻移,在端华的身后止步,声音放柔,道:“皇叔,玉蓝告退了。” 端华依旧在摆弄琉璃瓶里的花枝,似乎刚才发生的事他完全没听见、没看见。 5330951 ------------ 第75节:玉蓝夫人(7) [第1卷]第75节:玉蓝夫人(7) ------------ 端华依旧在摆弄琉璃瓶里的花枝,似乎刚才发生的事他完全没听见、没看见。 没有得到皇叔的允许,玉蓝夫人不能自作主张擅自离开,那属于无理犯上行为,所以她又道:“皇叔……” 端华素手扬起,皓白的玉指指向大殿大门。什么都没有说,眼神也始终停留在错综复杂的花枝上面,然而那个手势已然明了,意思是说:你可以走了。 玉蓝夫人行了个万福礼,退出大殿,转身离去。 子惜目送玉蓝夫人,直到玉蓝夫人的背影成为一个黑点。她扬了扬嘴角,快速绕到端华的对面,双手勉强攀住书案的边,探出小小的脑袋,对端华殷勤地说道: “师父,我的宫廷礼仪课还没有结束,时间还很充足,但是授课的老师已经走了,剩下的时间徒儿可以自行安排吗?” 端华也不看她,淡淡地道:“不可以。” 子惜大失所望。 跟师父长期接触得到的经验告诉她,当师父说出“一”,她绝对不能尝试让师父改口说“二”,除非她想去静室突破挨饿几天依然不死的吉尼斯纪录。 端华抬眸,淡漠地看了眼子惜,见她白净的脸蛋上挂着大大的失望,不觉莞尔,道:“快去,将玉蓝夫人送出庄,之后随你安排。” 子惜猛然醒悟。 素心庄大得离谱,他们所在的小楼算是很靠里面了。玉蓝夫人自然不认识出庄的路,平时也都是风叔送她出去的,今天提前下课,风叔不知道去哪里了,玉蓝夫人没人送,万一撞进小花园,一头撞在妖艳的毒花上,估计她最高女官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就算没撞上,也很可能会被哑叔霸气的脸孔慑死。 子惜又迅速绕到端华身边,抱住他的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小的手快速溜进端华的袍子里,狠狠地捏了一下挂在端华腰际的锦袋。那只锦袋圆鼓鼓的,里面除了常用的丹药不知道还装了什么,反正捏起来手感特别好,还能满足她内心的阴暗面。 一招得逞,子惜转身就跑。 5332367 ------------ 第76节:玉蓝夫人(8) [第1卷]第76节:玉蓝夫人(8) ------------ 一招得逞,子惜转身就跑。 端华似乎没什么知觉,至始至终摆弄他的花艺。 过了许久。 大殿里静悄悄的。 寒冬的冷风卷进大殿,吹动琉璃瓶里的花枝。 端华终于将每一枝花都插在了理想的位置,缓缓地挺直腰身,满意地欣赏自己的又一件佳作。他一边欣赏,一边将手摸向腰侧的锦袋上。 他将锦袋端在手心,低头看了看。 锦袋是普通的锦袋,里面装了些常用的丹药和沉香原木香料。只是,为了加强锦袋的厚度和美观性,在四周添置了少许棉花。 子惜经常乘机捏他的锦袋,他如何不知?想来是小徒弟怨恨他在心,苦于奈何不了他,只得以捏锦袋发泄怨气。此举他是不会在意的,只是如果被子惜捏坏了,他会拿给她补,如果补不好,就要求她做一只一模一样的出来。所以他才会在子惜捏过锦袋以后,看看是不是完好无损。 ****** 子惜追出去很久,才在树林的林荫道上找到玉蓝夫人。 她没有急着追上去,这条林荫道本来就是通向素心庄后门的,让玉蓝夫人独自在前面走也无所谓,只是越看玉蓝夫人的举止越觉得诡异,然后令她的举止也变得诡异起来。 玉蓝夫人在前面走得很急,时不时的四处张望。这个毛病似乎会传染,她也时不时的张望四周,也不知道能看出些什么来。每当玉蓝夫人回头的时候,她居然神经兮兮地躲到了树后,她十分庆幸这里的树木都挺粗壮的,躲她这样瘦小的身板绰绰有余。 她突然意识到素心庄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整个后园只有八个人,上次落碧尘擅闯素心庄时还是属于比较有良知的,发出很大的声音告知主人他来了。如果遇到像玉蓝夫人这样鬼鬼祟祟的,等其他人发现,早就出事了。 玉蓝夫人走出树林后停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块帛布,一会儿看看帛布,一会儿看看眼前的几条岔路。 子惜的心咯噔一下,不祥的感觉涌上心间――莫不是玉蓝夫人有备而来?她来素心庄做什么? 5334261 ------------ 第77节:玉蓝夫人(9) [第1卷]第77节:玉蓝夫人(9) ------------ 片刻,玉蓝夫人选定路线,匆匆行去。 这种情况下,人的好奇心总会被无限扩大,子惜自认为心态平和,然而腿已经迈开,亟亟地尾随在后。 玉蓝夫人选的路线子惜没有走过,但风叔曾经告诉过她,这条路的深处有一湾清泉,素心庄平时食用的水都取自那湾清泉,倒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但看那玉蓝夫人的神态举止,显然是冲着什么去的,难不成那清泉是琼浆玉露,可以美容养颜?爱美的玉蓝夫人处心积虑只为得到素心庄的清泉? 俩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穿亭过桥。 然而,他们没能走到深处的清泉处,一个青年男子提着水桶迎面向他们走来。 子惜的反应极快,犹如闪电一般窜进了花丛后,藏了起来。大多数的花草已经枯萎了,花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幸亏这枝干错综复杂也能将她的小身板遮挡起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贼眉鼠眼地通过枝干间的缝隙看出去。 只见玉蓝夫人背对着她立在原地,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这时她已经看清楚那个迎面而来的人是昊天,素心庄的清泉都是由昊天一个人提回小院的,在这里遇到昊天一点不奇怪,难道玉蓝夫人是为昊天而来? 子惜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躲在花丛后偷听俩人的谈话。 只听玉蓝夫人柔柔地说道:“昊天,终于见到你了。” 昊天诧异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玉蓝夫人道:“我现在是宫廷的最高女官,奉皇上的旨意教授小少爷宫廷礼仪课。” 昊天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绕过玉蓝夫人。 玉蓝夫人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道:“我是为了能帮你,才苦心经营当上最高女官,也是为了能见你,才煞费苦心求得皇上让我到素心庄授课。” 昊天沉默止步。 玉蓝夫人又道:“昊天,跟我出去好吗?以我现在的权势和人脉,我可以帮助你重新夺回官爵、荣耀和尊严。” 昊天一个字都不说,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子惜看不到玉蓝夫人的正面,但是能清楚看见昊天的表情。 5340272 ------------ 第78节:玉蓝夫人(10) [第1卷]第78节:玉蓝夫人(10) ------------ 子惜看不到玉蓝夫人的正面,但是能清楚看见昊天的表情。 昊天此刻的表情就像一坨乌云遮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心情自然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偏偏玉蓝夫人十分的不知好歹。 她转过身,表情冰冷,冷酷地说道:“皇叔是不可能帮你的。” 昊天脚步顿住,同样冷酷地回道:“他已经帮了我。” 玉蓝夫人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她看着昊天的背影,有些凄婉地说道:“皇叔只是留你在素心庄躲着,你难道想在素心庄呆一辈子吗?如果哪天皇叔不在了?你以为你还能躲在这里,还能安全吗?” 她上前两步,和昊天面对面,声音哀怨,又道:“你放不下婉娘,是吗?昊天,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她会的,我都会,甚至可以为了你牺牲自己,而她却只会躲在你的身后。” 昊天无言,绕过玉蓝夫人,大步离去。 “等等。”玉蓝夫人急追上去,拦住昊天。她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翠绿色的玉璧,也不管昊天接不接受,就将玉璧系到昊天的腰带上,边系边说道:“如果你想通了,就凭这个来找我。” 昊天放下手里的水桶,将玉璧解下来退还给她,“我不会靠女人。” 玉蓝夫人不接,反而后退一步,柔声道:“那就别把我当女人。” 昊天强拉起玉蓝夫人的手,将玉璧放在她的手心,冷冷地道:“我不会牺牲你,去爬高位。” “有你这句话,我死也愿意。”玉蓝夫人握紧拳头就是不接回,凄然道:“拿着吧,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机会进入素心庄,下次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你。” 说完,不顾昊天的拒绝,飞奔离去。 “等等。”这次,换成昊天喊她。 玉蓝夫人回眸,柔情似水,惹人爱怜。 昊天将玉璧捏在手心,低声道:“我送你出去。” 玉蓝夫人嫣然一笑,说道:“不用,我有素心庄的地图。” 昊天惊讶,“你怎么会有地图?” 躲在花丛后的子惜同样惊讶,不过也没人说过素心庄没有地图,也许是她不知道罢了。 5340273 ------------ 第79节:玉蓝夫人(11) [第1卷]第79节:玉蓝夫人(11) ------------ 不过也没人说过素心庄没有地图,也许是她不知道罢了。 用风叔的话说:素心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别大惊小怪的。 玉蓝夫人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昊天手握玉璧怔怔。 他确实不甘心,不甘心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素心庄整日无所事事。素心庄是救命的保护伞,可也是折掉他翅膀的牢笼。 ****** 子惜等到玉蓝夫人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她才匆匆地追上去,假装找了她很久。将玉蓝夫人送出庄后,能自由安排的时间基本没剩下多少了。 走回小楼的路上,她开始思考玉蓝夫人和昊天之间的关系,关系肯定不简单,但她绞尽脑汁也理不出头绪。 人就是这样,越是理不出就越想理出些什么,直接导致她下午无心练功,练功,尤其是练内功,讲究心静凝神,心里乱七八糟的自然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其实这也不失为自杀的又一项新选择。 后来,她实在烦躁,就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端华。 然而,端华出乎意外的镇定,只道:“与我无关。” 子惜恍然大悟,师父不愧为师父,就算玉蓝夫人和昊天花前月下,或者昊天将玉蓝夫人纳为小妾,这也是人家的私事,她何必抱着人家的私事坐立难安呢? “与我无关”这短短的四个字蕴含了多少深意,是她这样子的平凡人难以参透的,因为平凡人大多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一股刨根问底的精神。 ****** 一年的最后一天。 子惜幸运的得到了一天的假期,但这唯一的一天假期她过得十分忙碌。 素心庄后园加上她也只有八个人,人少温馨,同样的人少也忙碌。 这一天,所有的人都聚在小楼听从风叔的指挥。除夕就在今晚,明天就是春节,可是往常懒懒散散的素心庄还没有一点准备,往年大家都是各过各的,今年多了个小孩,有个小孩在家总是温馨一点的,所以,说什么也得像寻常百姓一样在一起过个节日。 于是出现了以下热闹而又混乱的一幕―― 5340909 ------------ 第80节:一年的最后一天(1) [第1卷]第80节:一年的最后一天(1) ------------ 风叔威仪地伫立在小楼前的空地上,雄浑的内力将他的声音传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看着爬在梯子上的昊天,说道:“昊天,灯笼挂高一点。” 昊天手臂抬高,郁闷地回头,“这样可以吗?” “可以,另外一边的灯笼也交给你了。”风叔刚说完,眼神一转,“沐离,彩绸打成花的样子,不要就这样随便挂上去。” 沐离显得很羞涩,“我不会打成花的样子。” 这时,哑叔双手各抱一盆鲜艳欲滴的红花,那红花在寒冬腊月盛开,显得格外妖异,怒放后足有碗口大,几乎将绿叶全部掩盖。 他淡定地走近风叔,从容地说道:“我这里有花。” 风叔一惊,连连后退,“大过年的别把毒花拿出来,快拿回去。” 哑叔不解地说道:“我这个花很有喜庆的味道,比你的彩绸更漂亮。” “那也不要!” 风叔态度坚决,他眼珠子往左侧一转,只见端华从板车上抱下一盆艳丽似血的毒花,面无表情地将那盆毒花放在走廊上。令风叔险些吐血的是,那走廊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排毒花,看着倒是挺喜庆的。 这时,东侧厢房里传出两个人的对话。 “酒鬼叔叔,麻烦你帮我把这根碍事的钉子拔出来。”声音是子惜的。 “这根吗?”酒鬼在确认。 “是的……” 话音刚落,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东侧一堵墙连砖带门的全部坍塌下去,等到烟灰散尽,那里已经一个人影都没了。 风叔瞳孔放大,愣是半天说不出话。 “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儿?时间不早了,该换礼服了,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婉娘站在二楼向下张望,只见做贼心虚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仿佛老鼠一样的迅速窜过去,然后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到昊天的梯子,于是昊天连人带梯的往下坠,他手上还提着灯笼。 昊天的梯子下面,沐离正在研究怎么把彩绸打成花的样子。 这俩人力气虽大但都没有武功,眼看惨剧即将发生,婉娘花容失色,惊声连连,子惜和酒鬼止步回头,哑叔手一哆嗦,两盆花摔了。 5341660 ------------ 第81节:一年的最后一天(2) [第1卷]第81节:一年的最后一天(2) ------------ 千钧一发之际! 风叔二话不说,提气展开轻功,以闪电之速赶到梯子前,五指迅捷而凶猛地刺出,牢牢握住梯子。 “咔嚓!” 梯子陡然止住坠势,但却无法继续承载昊天的体重,从中断裂,眼看又将砸向沐离。然而风叔的反应极快,左足往沐离的屁股上踹去,将他踹离危险的范围,接着使出一招千斤顶,将昊天硬生生地举了起来,如此一来即使梯子四分五裂也不会出事了。 婉娘松了口气,子惜和酒鬼拍马屁似得鼓掌,哑叔默默地拾起摔碎的毒花。 端华抱着一盆似能滴出血的毒花,从这些人中间穿越过去。他步履轻盈,神态平和,目不斜视,淡定的,悠然的,从容的,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翩然行到另一头,将最后一盆毒花摆上走廊,充当节日装饰物。 ******** 傍晚。 扔下一堆烂摊子,端华领着子惜坐上马车,准备入宫。马车是素心庄前府的郝总管准备的,往年都是由风叔陪同入宫,今年风叔作茧自缚,正哭丧着脸修理被酒鬼“不小心”毁坏的各种建筑。 一路无言。 入宫后,端华和子惜换乘步撵,由内监引路并介绍举行晚宴的景祥殿,朝廷哪些人受邀参加晚宴,以及子惜的座位,座位附近是哪些身份的人。郝总管则由宫里安排,去了其他地方休息等待。 景祥殿。 灯火璀璨,欢歌笑语。 五爪金龙柱仿佛撑天巨柱,天面上金龙盘旋,宝石镶嵌,大殿周围灯火燃烧,光芒照在金龙和宝石上,光线折射,令整个大殿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子惜觉得,这可能是她此生见过最奢华耀眼最富丽堂皇的大殿了,面对光芒四射的大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内监在门口向大殿里面的人通报皇叔到了。 一瞬间,大殿里所有的声音安静下去,仿佛连灯火都屏住了呼吸。 将近一千双眼睛陆陆续续地转向大殿门口,目光集中在冷漠的皇叔身上,接着又十分好奇地全部打量皇叔身边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5343021 ------------ 第82节:一年的最后一天(3) [第1卷]第82节:一年的最后一天(3) ------------ 子惜立在端华的身边,她的存在感也不知是被放大了还是缩小了,看不见她的人始终看不见,看得见她的人一眼望到她那对略显紧张的黑眼珠,那仿佛是两颗深海的黑珍珠,深邃凝重,似乎有一股吸引力,使人不得不注意她,注意她那对黑珍珠般的眼睛。 子惜是普通的。 受到那么多人的注视,她会紧张。 她要说自己不紧张,倒显得虚伪做作。 她一紧张便下意识地去抓端华的衣角。 她想躲在师父的背后,想让别人看不见她,想做那个穿梭在人群里立刻消失的路人。在素心庄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改变了,此时此刻才明白,她已经不是那个打酱油的路人了。她的师父是超然绝俗不平凡的人物,所以她不可以继续平凡下去。 她不能躲在师父的背后,倒不是觉得自己应该树立威仪,只是无论平凡与否,躲在背后始终不光彩,那样很丢脸。 子惜刚准备松开端华的衣角,她那颤抖的小手就被端华握在手中。 端华牵着她的手缓缓步入大殿,往那灯光最耀眼的地方走去。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是她的人生转折点也不为过。 在这个转折点上,师父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浅浅的温柔从师父柔腻的掌心深处传来。她的心顿时暖洋洋的,以前师父对她的所有惩罚似乎也变成了一股暖流埋藏在心底。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都属于美好,不忍它们就此断掉,希望师父永远握住她,骂也好,罚也好,都是为她好。 端华领着她走上台阶,走到这个国家最高的地方,放开她的手,淡淡地对她说道:“行礼。” 子惜如梦初醒,猛然发现自己跟随师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皇帝的面前。 那个皇帝正好奇地盯着她看,于是她也呆呆地回看他。 千人大殿静得吓人。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眼前的僵局。 正当所有人以为那俩人将含情脉脉地对望到海枯石烂的时候―― 端华轻轻地出声提醒:“惜儿,他是皇帝。” 5343022 ------------ 第83节:一年的最后一天(4) [第1卷]第83节:一年的最后一天(4) ------------ 子惜一惊,急忙下跪叩首行大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她惊得并非是见到皇帝,而是师父发话了! 她记得现在这位皇帝是应秋的第三位皇帝,称惠帝。惠帝是她出生后的第二年登基的。师父比惠帝高一辈,师父的父亲应该就是应秋的第一位皇帝。幸亏她出生的晚,要是早个几十年,她就可以给乱世的枭雄们当炮灰了。 惠帝让子惜平身,然后他也站了起来。 皇帝一站,底下的千人全部齐刷刷的起立。 惠帝朝端华拱手行了个小礼,道:“侄儿给皇叔请安。” 惠帝身边的庄皇后向端华行了万福礼,道:“侄媳给皇叔请安。” 接着,底下的千人同时行礼,高呼:“给皇叔请安。” 子惜被这场面震得一愣一愣的,她一直知道师父的辈分比皇帝高,可是没想到皇帝会倒过来给师父请安,而且她还发现皇帝的年纪明显比师父大许多,不知道皇帝的心里是何滋味,肯定不会开心。 端华身为长辈,不需要回礼,他轻车熟路地坐到惠帝左侧的玉座上。然后惠帝和庄皇后才跟着落座,接着底下的人才敢坐下去。 子惜立在原地显得局促。 她知道自己的座位不在这里,这里仅三个高位,皇叔的、皇帝的、皇后的。不过没人让她下去,她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作主张。 她看向端华求助。 端华开始享用桌上的丰盛菜肴,似乎已经把她忘记了。 子惜急得干瞪眼。 惠帝看她的眼神有趣,道:“你叫子惜?” 子惜只得看向惠帝,露出一个风叔式的假笑,尽可能表现得恭敬礼貌,道:“回皇上,你说的没错。” 底下的人一阵汗颜,这回话说礼貌吧挺礼貌的,可是又觉得挺别扭。 宴会就是一群无聊的人在那里吃饭聊天欣赏歌舞,底下这群人惠帝几乎和他们天天见面,没有新鲜感。端华年纪比他小,却是他的长辈,他这个皇帝做得挺憋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和端华说话。 于是,第一次露脸的子惜悲剧地成为了惠帝的聊天对象。 5344270 ------------ 第84节:一年的最后一天(5) [第1卷]第84节:一年的最后一天(5) ------------ 惠帝的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亲和之中透着一些狡猾的味道,问子惜道:“子惜以前是哪里人啊?是在何种机缘巧合下成为皇叔的徒弟呢?” 此时,子惜已经不怎么紧张了。 她盯着惠帝的脸不出声。 她不出声是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谈论她的私事,搞得像在做采访类节目,还是现场直播的。 于是,惠帝和子惜“深情”对望。 俩人都不出声。 底下的千人也对子惜的事很好奇,毕竟那是皇叔的徒弟,所以当皇帝问出问题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子惜的回答。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场面又变得很僵。 这种二度处于尴尬之地的情况从未出现在热闹欢乐的除夕晚宴上。 底下的人纷纷猜测,如果子惜不是皇叔的徒弟,皇上这会儿可能雷霆震怒了,于是大家在心底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皇叔收的徒弟是个反应迟钝的愣子。结论一出,所有人又觉得十分惋惜,认为自己的儿子更有资格成为皇叔的徒弟。 绝对的安静中,惠帝身边的庄皇后突然轻咳一声。 子惜在民间听过关于庄皇后的事,基本上和真实情况偏差不会太大。庄皇后是惠帝的第二位皇后,同时也是左相的亲妹妹,庄皇后和左相联手,在朝廷可谓是一家独大,三岁小孩都知道。所以在传闻中,玉蓝夫人和左相的绯闻,据说惠帝听见也当没听见。 庄皇后的感觉和玉蓝夫人的差不多,端庄中隐含威仪,温柔中带着些冷酷。 她盈盈一笑,柔声道:“皇上,子惜还小,您看他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那小肚子里还空空的,先让他坐下去休息一会儿吧,正好让他和玉儿、信儿他们熟络熟络。” 惠帝的眼底出现一丝失落,点了点头,道:“子惜先坐下去吧。” 子惜看了眼端华,其实她看不看都一样,她从没有在端华的脸上、眼里看出些什么,可是只要能看见他,就觉得安心许多。 在内监的指引下,子惜坐到属于她的座位上。 5347896 ------------ 第85节:一年的最后一天(6) [第1卷]第85节:一年的最后一天(6) ------------ 之前接引她和师父入宫的那个内监评价说,她的座位是极好的,没有相当身份地位的人是排不到那么好的座位的。 入座以后,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座位果然是极好的。 她坐在左侧第一排,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的前面是走道兼舞台,宫廷乐府安排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少女们翩跹起舞,于是对面的人也看不见她。 果然是个绝佳的好位置,除了高位上的三人外,她完全不用担心抬头的时候会和谁含情脉脉的对视。 这时,在她上首的两个小孩在惠帝的召唤下走上高位。 两个小孩跟她此刻的年纪相仿,她也不知道谁是谁。 不过,她已经在之前的内监那里听到了一些信息。 坐在她上首第一位的孩子是大皇子端木玉,大皇子的母亲就是现在的庄皇后。大皇子虽然比二皇子早出生了一天,但是他妈当上皇后的时间晚了,所以没能得到太子的位置。 上首第二位的孩子是二皇子端木信,也就是那个有幸得到太子位置的那位,他妈是惠帝的第一位皇后,死于难产。 端木玉和端木信在端华面前磕头行大礼,然后齐声道:“给皇叔祖请安,祝皇叔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子惜震惊不已! 师父的辈分居然已经到达祖宗的境界了!? 仔细想想也对,师父没有爵位,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师父,所以就跟着皇帝叫皇叔了。可是皇帝的儿子们不能乱辈分,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皇叔祖。 师父可能是史上最年轻的老祖宗了! 紧接着,子惜看见了令她气血上涌的一幕。 只见端华取出两只红包,分别给了端木玉和端木信,俩个小孩兴奋地谢过,然后回到座位上。 子惜心酸、嫉妒、怨恨,斜睨着端木玉和端木信手里的红包,只差没有鼻孔喷气。心底大喊三声――师父偏心!师父偏心!师父偏心!然后暗哼一声,扭过头去。 坐在她下首的身边这位是左相的儿子李智,李智叫庄皇后一声姨妈,和大皇子端木玉是表兄弟。 5347897 ------------ 第86节:一年的最后一天(7) [第1卷]第86节:一年的最后一天(7) ------------ 一想到李智和端木玉是表兄弟,子惜连带着也不待见李智。 于是,她将目光集中在李智下首的那个小孩,顿时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好看,文文静静的像个女孩子。他应该就是开国功臣的学生,名叫洛书。 提起那位开国功臣,那也是天子脚下的传奇人物之一,大家都尊称他为路夫子,据说已经一百岁开外了。路夫子是已经顿悟的世外高人,应秋第一位皇帝驾崩后,他主动请辞退出朝政,一心一意专研诗词歌赋,辈分相当高,和她的师父有异曲同工之妙。 洛书下首的那些人她就不知道了,那个内监没给介绍。 这时,洛书突然转头撞上子惜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伸出那条短短的胳膊,也不在意他们之间还夹着一个李智,小手伸到子惜面前,似乎想和她握手。 子惜明白这是应秋的握手礼,急忙伸手和洛书相握。 洛书微笑道:“幸会。” 子惜嘴角略抽,也说了声:“幸会。” 这个世界的小孩大多都早熟,“早熟”这个词也就她会使用,这里的人完全不会觉得七、八岁的小孩举止同成年人一样会是早熟,他们反而会夸奖这个小孩将来会有出息。 俩人的手刚一分开,坐在中间的李智也朝子惜伸出了手,另外一边的端木玉和端木信看见这边挺热闹,自然也要凑热闹。 子惜片刻前不待见他们,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气过了便好了。 于是,五个小孩相互握手,幸会了一番。 他们五人便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相识了,一番幸会将他们从此牵绊在一起,很多年以后,剪不断理还乱,相见欢离别愁。 乐师们奏出欢乐的音律。 美丽的少女们舞出优美轻盈的步伐。 惠帝和下首的臣子们相谈甚欢,庄皇后和臣子们的女眷相谈甚欢,一时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而端华也并未像子惜想象中那样孤僻自居,竟然和一个满头白发但红光满面异常精神的老人聊天,聊些什么内容她听不见,不过看他们的口型,似乎挺悠闲。 5349108 ------------ 第87节:一年的最后一天(8) [第1卷]第87节:一年的最后一天(8) ------------ 李智挨近子惜,神秘兮兮地道:“皇叔也会吃饭啊?”他第一次参加除夕晚宴,以前从没见过皇叔,听爹娘形容过皇叔的样貌和气质,结合民间传说,他一直都认为皇叔是神仙中人,结果神仙也在吃饭。 子惜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端木信骄傲地道:“前两年我就看见皇叔会吃饭了。”他自有记忆以来,每年除夕晚宴上都能见到皇叔,和李智一比就有一种优越感。 李智好奇地看向端木信,问:“你说皇叔会不会睡觉?” 子惜缩在椅子里,让一左一右两个小孩方便交流,可是这两个小孩竟齐刷刷地看向她,甚至连端木玉和洛书也趴了过来。 这其实是偶像崇拜的效应,她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疑问,现在很能理解这几个小孩的心理。 “皇叔也是人,和你们一样需要吃饭睡觉恢复体力。”为了避免他们问更多的问题,子惜反过来问他们,“和皇叔说话的老人是谁?” 李智也优越感了一番,道:“那个老头是洛书的老师。” 端木信呲牙,“要尊老,那是路夫子。” 子惜远远地打量路夫子,白眉白须,仙风道骨,和师父的气质格外相配,怪不得俩人能谈上话。相比于隔壁那位皇帝,她非常期待的国家顶梁柱竟然和她半斤八两,长得都挺平庸,完全没有看出帝王的威严,如果不是那身龙袍格外显眼,他也就是个丢在人堆里立即消失的路人。 端华的余光瞥见子惜往自己的方向看来,他微微侧头,唤道:“惜儿,过来。” 子惜内心狂喜,表面故作平静,道貌岸然地走了过去。 路夫子就坐在端华的下首,一边打量着子惜,一边慈祥地微笑,道:“子惜可认识老夫?” 子惜肃然起敬,回答:“认识,您是路夫子,以前常听人提起,您是应秋的开国功臣,应秋的大军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路夫子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子惜可愿意跟随老夫学琴?” 子惜下意识地看向端华。 5350096 ------------ 第88节:一年的最后一天(9) [第1卷]第88节:一年的最后一天(9) ------------ 端华淡淡地对她说道:“路夫子琴技高超,被世人尊为琴仙。” 子惜心一抖,师父的意思似乎是要她跟着路夫子学琴,就不知道这是不是师父赶她走的借口?她又惴惴不安地看向路夫子。 路夫子大致看出了她的心思,含笑安慰道:“老夫同你师父已经商量过了,未来一年你就和洛书他们一起跟着老夫学琴,每日卯时起,巳时结束。” 子惜暗松一口气,只是每天上午学琴,师父并不是赶她走。 “子惜过来,过来。”高坐中间的惠帝对她招手。 子惜往旁边挪了两步,站到惠帝的面前。她发现惠帝挺喜欢她的,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俩的长相都挺路人的,所以心心相惜了一把。 惠帝表现的格外亲切,“子惜可想要个爵位?” 他喜欢这个小孩,够平庸,够呆愣,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身边太多才貌双全的人才了,而他身为皇帝长相平凡,气质平凡,令他郁闷了好几年,今天总算看见了和他属于同一个世界的知己,这个知己还是皇叔的徒弟,令他心情大好,多年的积郁,不治而愈。 子惜又看向端华,心想你们如果都商量好了,直接说出来吧。 端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提示也没给。 子惜只得再次和惠帝深情对望。 惠帝这次没让局面僵持,笑眯眯地道:“当个小王爷可好?”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寂寂无声。 应秋有亲王和郡王之分,亲王专封皇子、皇帝的兄弟;郡王专封有功之臣,也就是异性王爷。子惜既不姓端木,也不是有功之臣,给她王爵便是有违祖制了。然而,子惜是皇叔的徒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底下的臣子没一个站出来忠言逆耳一番。 惠帝想起以前经常受兄弟们挤兑,说他太平庸不配当皇子,可最后皇位不还是他的?这事一直是他的骄傲,今天他也要让平庸的子惜骄傲骄傲。而且如果有人反对,他已经想好说辞,封子惜为王爷是弥补不能封皇叔为王爷的遗憾。 5350628 ------------ 第89节:一年的最后一天(10) [第1卷]第89节:一年的最后一天(10) ------------ 惠帝越想越高兴,道:“朕想到一个非常好的封号。” “皇上,不可坏了祖制。”庄皇后忍了很久不见底下的人站出来阻止皇帝,只得亲自上阵抗敌。 惠帝假装没听见,道:“端,端郡王,这个封号你喜欢吗?” “喜欢。”子惜脱口道,这是她的真心话,封号为“端”,师父的名字里也有个端字,她是真的非常喜欢。 惠帝高兴地大笑,一拍扶手,朗声叫唤:“来人啊,朕现在就下诏书。” 庄皇后欲开口阻挠,却听底下千人齐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端郡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庄皇后粉拳紧握,知晓此事已无挽回余地,冷冷地瞪了眼子惜。可她心里也明白,子惜是个孩子,长相平庸估计脑袋也不好使,又是皇叔的徒弟,平时那些动不动就反驳圣意的顽臣也都任由皇上胡闹,她是一点办法也使不上了。 子惜腿一软险些摔倒。 心情没有喜悦,没有紧张,也没有恐惧和不安。 嗡一声! 天塌了! 她以后要做一辈子的男孩吗? 那场除夕晚宴,子惜成为晚宴的焦点,在场所有人看着子惜茫然地站在惠帝面前,大多数人觉得惋惜,替皇叔惋惜,替皇上惋惜。那样一个愣愣的傻小子,实在没有资格当皇叔的徒弟,实在没有资格受惠帝恩宠,实在没有资格封为端郡王。 总结就是,子惜没有资格!他们的儿子才有资格! ****** 除夕一过,子惜八岁了。 年初最空闲的人是师父,最忙碌的人是风叔。她得了个“端郡王”的封号,正式成为朝廷养的诸多闲人之一,为素心庄增加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为此,风叔差人连夜为她赶制出十套典雅的袍子,说是进宫学琴穿短打太土气,不能丢了少爷的面子。她觉得这完全是风叔怕素心庄丢面子,连带着他也丢面子。 春节过后第二十天,她正式踏上学琴之路,地点是皇宫的三清书斋。 清晨出门前,师父告诉她轻功的心法,要求她在每天上下课的路上练习。 5351010 ------------ 第90节:不打不相识(1) [第1卷]第90节:不打不相识(1) ------------ 有了内功为基础,她对轻功的理论很快就能理解,但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好在师父不急,给她一年的时间自己去参悟,师父不急她就更不急了。 子惜去皇宫的线路是端华指定的,从小楼出发,穿过后园的后花园,从东青门进入素心庄前府,沿前府的天问大道,最后从素心庄的正门出去。 正门可谓金碧辉煌,但子惜没心思欣赏,因为她没算准时间,快迟到了。素心庄的正门靠近皇宫,普通百姓不允许随意走动,几乎人迹罕见。 在宫门口掏出腰牌让守卫检查,守卫们十分诧异她步行而来的举动,接引的内监已经等候多时,还是除夕晚宴上那个接引的内监,子惜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三宝。 三宝的五官眉清目秀,十分讨人喜欢,他从小被卖进宫,在宫中做事快十年了,机灵的很。看见子惜远远走来,他心急如焚地迎了上去,卑躬屈膝地道:“小小王爷,您可算来了,路夫子那边估计已经开课了,怎么没马车送您?下课的时候奴才给您备着。” 他一边说一边亟亟地往前走。 皇宫里不得骑马,不得风驰电掣的跑,规矩很多,他们只能走,搞得跟竞走比赛似得。上次有步辇坐那是沾了皇叔的光。 “小小王爷?”子惜听到这个称呼感到很奇怪,估摸着因为她太小了,大家觉得小王爷比端王爷更适合作为她的称呼,可是一个“小”字不足以体现她的小,最后就用了两个“小”字。 三宝莞尔一笑:“这个称呼宫里头已经传开了,您得习惯一下,昨儿个连皇上都那么称呼您了。” “三清书斋很远吗?”子惜对这个更感兴趣。 “说远也不远,就是比较偏,路夫子特意选在那个地方,说是适合读书,地方不大,就是一个小院子,之前一直荒废着,一年前皇上命人重修,路夫子取名三清书斋。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右拐就看到了。除非有人是去三清书斋,不然那附近一年到头也没人经过的。” 5354996 ------------ 第91节:不打不相识(2) [第1卷]第91节:不打不相识(2) ------------ 俩人边走边聊,一盏茶后看见了三清书斋。三宝想着下课后为子惜备辆马车,子惜婉言谢绝,三宝不好勉强,行了礼便离开了。 子惜眼前的三清书斋确实是个小院子,比婉娘他们居住的院子小上许多。 从圆形拱门走进三清书斋,前方、左右皆一眼望到头,两棵巨型古树几乎将小院子整个遮蔽,阳光从枝桠间流泻下来,青石小径上的光影如碎玉。那条青石小径在两棵巨树的中间,通向大厅,大厅两侧各有一间书房,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子惜在门口望风景,大厅里的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继续望下去,急匆匆地跑进大厅,坦然道:“路夫子,我迟到了。” “下不为例,坐下吧。”路夫子执书卷的手指了指空座位。 “是。” 子惜乖巧地坐到她的座位上,一眼扫过,课桌上文房四宝,一本乐礼,一本乐谱,看来是在上理论课,之后才是实践课。她偷偷瞄了眼四周的学生,加上她共五个孩子,年纪相仿,靠墙第一位是太子端木信,第二位是左相的儿子李智。 李智打断路夫子的讲课,十分不满地说道:“夫子,为什么子惜迟到什么惩罚也没有,我迟到你就要我把三清书斋的地板全部擦干净?” 没等路夫子回答,端木信回头,呲牙道:“你几乎每天迟到,不罚你罚谁?” 李智毫不在意端木信的太子身份,回道:“你也迟到了啊!” 端木信特别自豪,“可是我比夫子早一步走进课堂,所以不算迟到。” 李智憋屈,矮下脑袋,不再出声。今天他进课堂的时候,也就比夫子晚了那么一小步,被判定迟到!夫子虽然规定了上课时间,但夫子年纪大,偶尔也会迟到,所以他们只要比夫子早一步进课堂,就不算迟到。 路夫子对于课堂上的这段小插曲无动于衷,见端木信和李智安静下去,便继续讲他的乐礼。 和子惜同坐在靠窗位置的两个孩子显得比较稳重,坐在子惜前面的是大皇子端木玉。 5354997 ------------ 第92节:不打不相识(3) [第1卷]第92节:不打不相识(3) ------------ 坐在子惜前面的是大皇子端木玉,端木玉和端木信、李智同年,都比子惜大一岁。坐在子惜后面的是洛夫子的关门弟子洛书,洛书和子惜同年。 课堂里的学习气氛很浓,五个孩子非常认真。 路夫子每讲一个要点,就会举例一段典故,使得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印象深刻。路夫子从不介意学生在上课时突然出声交流,他总会耐心地等待交流结束。这种交流通常只会发生在端木信和李智身上,交流时间若过长,端木玉就会像班长一样出声制止。 总的来说,十分融洽,没有争吵。 子惜心想,这堂课如果是师父授课,端木信和李智估计左右书房一人一间,关禁闭反省,或者将课桌上的乐礼和乐谱各抄写一百遍。 子惜在三清书斋的第一堂课即将结束的时候,坐在她隔壁的李智当着路夫子的面将一张纸揉了揉,然后扔到她的课桌上。 她一惊抬头,急忙去看路夫子的反应。 路夫子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眼神极好,瞥了眼滚在子惜手边的纸团,完全不当一回事,转身背对子惜,继续讲课。 子惜尴尬地笑了笑,这种和师父极端相反的教学风格她还不太适应,立即摊开小纸团,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了几个小楷字――下课后御花园碰头。 她偷偷斜看向李智。 只见李智的小胳膊支着脑袋,也在看她,嘴巴咧开几乎能看见牙龈,笑容阳光灿烂得有点刺眼,小腿在椅子上晃啊晃的。 子惜回以一个牵强的微笑,埋头看书。 以前她在酱油铺生活的时候从来没和小孩子一起玩过,她的灵魂早就脱离了过家家的年纪,现在也要坚决抵制和这帮小孩厮混在一起。何况她不认识御花园在何方,下课回去后必须在师父的监督下练功,没有一点点的空闲时间跟他们蹉跎年华的。 不久,路夫子宣布下课,五个小孩没有任何交集,各自回去了。 临走前,李智请求路夫子让他下午过来擦地板。 路夫子同意了。 ****** 5355909 ------------ 第93节:不打不相识(4) [第1卷]第93节:不打不相识(4) ------------ ********** 正午。 太阳高挂头顶,洒下的温暖催得人懒洋洋的。 宫外的转角处。 一个身穿暗红色袄裙的小女孩一本正经地盯住对面的子惜,她身后站着四个小男孩,从左往右依次是端木玉、端木信、李智、洛书。 端木玉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端木信死死地瞪住子惜,李智的脸色很难看,洛书一脸无奈。 子惜和他们对峙了一会儿,见他们一动不动不知道要干什么。 刚才在宫门口遇上路夫子,路夫子告诉她三清书斋的书可以拿回去,她心里是觉得明天拿回去也一样,但夫子亲口和她说了,她不马上付出点行动,有点不尊重老人。她退回去再出宫,浪费了些时间,然后就在岔道口被这群小孩拦住了。 为首的小女孩看起来和她的年纪差不多,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漂亮,后面的小男孩也都差不到哪里去,都比她出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个人其实挺低调的,低调的长相、低调的资质、低调的走路、低调的做人,两世都很低调,从没遇到过走在路上被人拦住的高调局面。 “子惜!你为什么没有来御花园?”僵持了很久,为首的小女孩终于出声了,声音奶声奶气的,纵然很凶很嚣张,但也很萌很可爱。 子惜咧着嘴笑了,如果不是自身条件不允许,她很想上去抱住那个天然萌物,狠狠地掐两下。 “你笑什么?”小女孩歪头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爹爹和娘呢?你在这里玩什么呀?”子惜笑盈盈地问。李智他们都挺早熟的,也就在这个小女孩面前她找回了一点成年人的优越感,口吻相应得也成熟了起来,虽然声音依旧稚嫩。 孩子的心思终归是单纯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回道:“我叫上官小蝶,我爹爹和娘在天上,我在这里等你加入蝶血门。” “上官小蝶”这个名字子惜从三宝那里也听过一些,上官小蝶的爷爷上官老将军和路夫子一样也是开国功臣,不过没路夫子那么长寿。 5358597 ------------ 第94节:不打不相识(5) [第1卷]第94节:不打不相识(5) ------------ 上官小蝶的爹上官将军前几年打边关战的时候牺牲了,上官小蝶的娘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也撒手人寰了。上官家现在只剩上官小蝶一个孤儿,惠帝感念上官一家的劳苦功高,便将上官小蝶指给了端木信,端木信是太子,上官小蝶自然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被惠帝带进宫里养着,通俗的讲就是个童养媳。 “蝶血门是什么?”子惜问,这是什么东西?她怎么从没有听说过? 上官小蝶扬起圆润的下巴,骄傲地道:“蝶血门是个江湖门派,我是门主,洛书是副门主,玉儿、信儿和李智是蝶血门的弟子,我们蝶血门的创立目的是铲除魔宫,伸张正义。” “铲除魔宫,伸张正义!” 端木玉、端木信、李智、洛书异口同声地高喊口号。 子惜的嘴角抽了抽,心底说不出的滋味,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无可厚非,可是让她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和思想的人情何以堪呐?如果她加入了这个什么门蝶的,她会一辈子活在自我鄙视的阴影下,再也抬不起头。 “你们自己去玩啊,我很忙,没时间陪你们,乖啊!”子惜安慰了几句,举步就走。 “蝶血门弟子听令!”上官小蝶人小鬼大,往后退一步,大喊一声,“把这个魔头给我拿下!” 子惜还没反应过来,两条人影就扑了上来,将她扑到在地。 端木信一扑上去就咬子惜的肩膀,李智一扑上去就扯子惜的头发。子惜惨叫一声,顿时怒火上涌,愤起一脚踹开李智,猛地扑倒端木信。他们年纪都还小,暂时很难分出男和女之间的悬殊。 子惜抡起拳头,一见是太子,分析着这一拳打下去的后果。就在她犹豫的间隙,李智饿狼似得扑上来抱住她的脖子,子惜急忙反手掐住李智的脖子,两条腿狠狠地踹向端木信,让他一时间难以爬起来。 端木玉见那三个人打得难分难舍,似乎很过瘾,于是使了个大鹏展翅,往那三人身上扑去,于是四个人就扭在了一起。 5359462 ------------ 第95节:不打不相识(6) [第1卷]第95节:不打不相识(6) ------------ 小孩子打架无非就是扯、抓、咬。 子惜怀着一腔不能在小孩面前丢面子的热血,“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手上抓的是谁的头发,嘴里咬的是谁的胳膊,脚上踹的是谁的肚子。当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不知道被谁扯着,肚子不知道被谁踩着,肩膀不知道被谁咬着。以一敌三的后果就是遍体鳞伤。 混战之中,只听上官小蝶大喊一声:“脱他裤子,快脱他裤子。” 子惜在心底暗骂一声,马上就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裤管,她也不管是谁,狠狠地送了一脚。 上官小蝶被子惜那一脚踹得滚了出去,立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显然伤得不轻。 不过这种非常时刻谁也顾不上她这个门主的死活。 洛书一看唯一的女孩子哭了,而子惜他们都流血了,在打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缺胳膊断腿,急得满头大汗,他是属于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类型,扯开喉咙大喊: “别打了!别打了!在打下去老师会罚我们的。” 以他们的年龄认知,长辈通常重于生命,而生命的意义他们还不懂,这里不包括活了两世的子惜。 上官小蝶一边哭一边又爬回战斗现场,五个孩子仿佛一团麻花扭在一起。 洛书当了片刻的君子,显然没有任何效果,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将他们分开,然而以他一个人的力量顶多就是为那条麻花锦上添花,多一个装饰物而已。 子惜一见洛书也扭了进来,哪里分得清他其实是被连累的那一个,她心中仅一个念头――以一敌五,不死也残。 她终于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身份、什么后果。 暗运内力,大喝一声,将五个小孩从身上震开出去。 她的内力弱,这一下也只能将五个小孩送出去,绝不会伤他们分毫,然而四周仍旧哀鸿一片,虽然没有缺胳膊断腿,也是缺了门牙少了头发了。 子惜第一个站了起来,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她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恶狠狠地瞪了眼五个小孩,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一拐一瘸地走了。 5359463 ------------ 第96节:不打不相识(7) [第1卷]第96节:不打不相识(7) ------------ 五个小孩望着子惜远去的背影,各怀心思。然而,小孩就是小孩,他们在当时非常不甘心,恨不得咬死对方,但过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了。孩子们的心灵犹如一湾清泉,甘甜的,清澈的,是成年人无法找回的纯真。 ****** 素心庄后园。 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四方一片宁静祥和。 风叔伫立在小楼前的空地上,双臂抱胸,以一种极其闲适的姿态仰起头,慢慢地检查修复后的小楼,一个死角也不放过。 毒花撤掉了,门窗加固了,墙壁翻修了,虽然消耗大笔财力请来一队顶级专业工程队,但这笔钱花的值,他估算着就算地震也震不塌这幢小楼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幢小楼竟然没有名字。 “风叔,我回来了。” 子惜萎靡的声音突然在风叔的身后响起。 风叔正在思考小楼的名字,听到声音猛地一惊。他一边暗叹自己的警觉心愈来愈低了,一边回头去看子惜,这一回头不禁吓得倒退一步。 子惜红肿的眼睛淡淡地瞥了眼风叔,左手捂住肿成馒头状的左脸,头发凌乱地散在两肩,肩膀和袖子的接缝处已经裂开,露出猩红点点的底衣,浑身上下不是泥土就是血印,惨不忍睹。 风叔怔了怔,道:“小少爷……你这是……摔哪了……” 子惜一拐一瘸地绕过风叔,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听到风叔的询问,她蓦地回头,冷冷地瞪了眼风叔。她的模样像是摔的吗?有谁能在手背上摔出一排牙印?当她闲得发慌咬自己玩吗? 风叔很识趣,立刻住口,继续四十五度角仰望小楼。 子惜收回警告的眼神,转回头之时,猛然看见端华正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淡漠地凝望着她。 “师父,我回来了。” 她没有感情地说了一声,然后不再看任何人,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打算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慢慢消气。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天王老子也不怕,谁惹她谁倒霉!她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大度的胸怀,小孩子惹怒她,她照样会气不过。 5363253 ------------ 第97节:不打不相识(8) [第1卷]第97节:不打不相识(8) ------------ 她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大度的胸怀,小孩子惹怒她,她照样会气不过。 端华左手上扬,一支圆锥形的镖头自袖口疾射而出,镖头的尾端系着一根白色长绳,长绳在镖头的引领下朝子惜的方向快速飞去。 镖头在阳光里形成一个光点。 子惜没能看清楚那是什么,突然腰上传出剧痛。她低头看去,只见一根白色长绳在她的腰上绕了几圈,圆锥形镖头和长绳紧紧缠在一起。长绳和镖头都没有伤害她,但是它们扯在她的伤口上,所以疼得厉害。 端华左手握住长绳,手臂回拉,将子惜从楼下提了上来。 子惜只觉得到一阵疾风过耳,身子腾空而起,刹那间落入一个温香的怀抱里。她怔怔地抬起头,撞上一对冷若玄冰的眸子。 端华弯腰,将子惜轻轻地放到地上,接着左手一震,缠绕在子惜腰上的长绳忽然松散,自动落到地上。端华缓慢而优雅地收回长绳,冰眸冷冷地锁住子惜,冷淡地道: “跟谁打架了?” 子惜心头震颤,不敢置信地和端华对望。风叔的错误猜测摆在前面,她下意识地认为别人也会猜测错误。而且被人一语道破真相,总会产生出某些负面情绪。 “摔的。” 她低下头负气地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足上,其中一只鞋已经不见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从三清书斋拿回来的书也不见了。心里特别难受,她虽然平庸了点但从不惹是生非,跟别人打架这种恶劣的行为两世相加也是第一次,被打的那么惨烈,还是被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群殴。 此刻全身疼痛,走一步便疼一下,然而心更疼,那是种参杂着悲哀的疼,就希望有个人能倾听她的满腹委屈。她虽然没指望冷淡的师父会一反常态安慰她,可心中总是有气,气一上去,人就特别喜欢意气用事。 端华知道她在撒谎,但见她一身是伤,就当是给她的惩罚了。 他转身进了房间,道:“跟我来。” “不去。”子惜得了便宜,变本加厉。 5370467 ------------ 第98节:不打不相识(9) [第1卷]第98节:不打不相识(9) ------------ 端华刚迈出一步,听到子惜拒绝,他又回头看她。 子惜低头看鞋,全身绷紧,倔得跟头牛似得。 端华古怪地瞅着她,片刻过后,朝楼下吩咐:“风叔,打盆水上来。” 子惜听罢,身子忽然一轻,横在半空。她慌忙抬头,看见端华的下颌洁如冰雪,也冷如冰雪,而自己的腰被他夹在臂弯下,她顿时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师父……痛……”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不痛。”端华接得顺溜。 “……”子惜喉咙一卡,哽咽了,“师父,是我痛。” “活该。”端华语气淡淡。 “……”子惜默了。 端华走进房间,轻柔地将子惜放到床榻上,转身从木柜里取出纱布和药膏。这时,风叔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靠近矮几时,他变作单手端水盆,腾出一只手将那张矮几拖到床边,然后将水盆放到矮几上。 子惜现在在端华的房间,躺在端华的床榻上。眼望四处,一桌一椅一木柜,没有多余的摆设,全部以实用性为主,显得清静素雅。身下的床榻是金丝楠木罗汉榻,床褥很薄,躺在上面有些硬,有淡淡的香味,不是香薰的味道,可能是师父留下的体香。 她忽然觉得这一架打的真过瘾,很值! “别忘记将床单洗干净。”端华斜了眼正在偷着乐的子惜,然后放下药膏,取一块纱布浸湿。 子惜的肿脸瞬间垮下,凄然地道:“师父,徒儿伤的很重。” “我知道。”端华拧干纱布,轻轻地清理子惜额角的血迹,轻声问:“疼吗?” “疼。” 子惜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啊,转了很久,终于决堤倾泻。 端华顺手擦去她的眼泪,表情依旧冷漠,道:“下次打完架别回来了,死在外面最好,终归师徒一场,为师定会亲自前往替你收尸,把你的尸体埋在桃树下,来年的果子结的一定汁多味美。” 子惜听完这段话,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出,加上脸又红又肿,模样格外的抽象。眼珠子一转,看见风叔在旁乐得眼儿弯弯,皮肉都在笑。 5371365 ------------ 第99节:不打不相识(10) [第1卷]第99节:不打不相识(10) ------------ “让你跟随路夫子学琴,不要求你得一个琴仙第二的称号回来,只要你学会便可。”端华没有感情地说,“琴是弦乐器,我现在告诉你‘触类旁通法’,当你能随心所欲的弹奏琴之时,所有的弦乐器也应该都会了。” 子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风叔的脸上,当听到端华说“触类旁通法”时,她突然发现风叔的脸色明显的变了一变,很难看! 端华将触类旁通法的口诀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共四句二十字,犹如一首五言绝句小诗。他一边清理子惜头部的伤口,一边讲解如何运用触类旁通法。等他讲解的差不多时,子惜的脑袋已经被他包扎成木乃伊状,唯一露在外面的右眼正干巴巴地望着他。 “明白了吗?”端华问。 子惜点点头,总觉得她的脑袋比之前肿得更严重了。 “把上衣脱了。”端华吩咐完子惜,又吩咐风叔,“换一盆干净的水来。” 子惜条件反射地问:“干嘛?” 风叔默默地出去换水。 端华坐在床沿静静地凝视子惜,道:“检查你的胳膊是不是废了。” 子惜跟端华眼对眼对峙,心想胳膊肯定没废,腿倒是有可能瘸了。 不过背后不知道被谁踹了好几脚,估计留下了淤青,不涂点药上去难受的还是自己。师父只让她脱上衣,就她现在的小身板,别说看不出来是男孩女孩,就算她是人妖也不一定瞧得出来。当即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脱了个精光。 端华从一开始就当子惜是男孩,不可能刻意去观察子惜的体形特征,他就算观察也观不出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区别。八、九岁的孩子基本都未发育,上半身都是一块平板,他若能看出些什么,子惜这会儿估计就得升天了。 风叔换水回来,同样也不会留意子惜。 子惜的上身大多都是淤青,并未伤及内脏,加上冬天刚过,衣服穿的还算比较多,肩膀上只留下一排很浅的牙印子,她衣服上的血迹可能还是其他人的。 清理完她的上身,端华又道:“裤子也脱了。” 5372165 ------------ 第100节:不打不相识(11) [第1卷]第100节:不打不相识(11) ------------ 子惜勒紧裤腰带,警惕地盯住端华。 裤子一脱,原形毕露。她已经打算为师父当一辈子的男孩,如果现在被师父发现她是女孩,不仅她会前功尽弃,师父的打击肯定是最大的。这就好比,风叔一丝不挂地站在她的面前,然后她崩溃地发现风叔原来是个女人。 她不清楚师父发现她是女孩后会有怎样的反映,但那个反映肯定不好。就比如,如果她发现风叔是个女人,一定先晕过去,然后日日夜夜的做恶梦,梦里都是同一个画面――风叔翘起兰花指,对镜梳妆。 端华冰眸微转,冷冷地斜视子惜。 他的修养很好,不会做这种扒人家裤子的恶劣行为。 子惜和端华相处磨合了一年,她已经养成一种在端华面前轻易妥协的坏习惯,然而眼下的情况不同,她若没把持住,害了自己是小,害了师父就罪过了。 她最近的心理承受能力相当强悍,但师父不行,师父旧疾在身,情绪波动过大会引起旧疾复发。 这一点风叔经常在她耳边提起,叫她能忍就忍了,因为师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谅解的。 正当子惜胡思乱想的时候,风叔突然出声道:“少爷,小少爷的年纪也不小了,您突然叫他脱掉裤子,他会难为情的,大男人流血不流泪,小男人抵死要面子。” 子惜点头如捣葱,风叔终于说了句人话了。 “真要面子的话,下次打架赢得漂亮点,别再一身是伤的回来。”端华扔下手里的纱布,起身离开。 风叔紧跟其后,关门前朝子惜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假笑。 片刻间,房间里只剩子惜一人。 她不敢多有停顿,卷起裤管,在淤青处搽上药膏,屁股虽然也被人踹了几脚,但为了防止师父去而复返就随便抹了一把。走下床,一边收拾矮几上零零散散的纱布,一边思考师父那句话的意思,师父似乎在鼓励她多多打架?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外头传来声音―― “少爷,宫里头派了人来,说是路夫子叫小少爷立刻去三清书斋。” 5375270 ------------ 第101节:不打不相识(12) [第1卷]第101节:不打不相识(12) ------------ 听那声音似乎是前府的郝总管。 素心庄分前府和后园,前府人多,但允许进后园的只有郝总管一人,宫里有什么事都是通过郝总管带话给风叔或者直接禀告端华。不过,宫里一年到头也就除夕那段时间会到素心庄传话,现在多了个子惜,事情就比往年多了一点。 ****** 皇宫,三清书斋。 大厅里的人分成两派,一派稳坐在太师椅上,一派在对面默默地站着。 子惜是最晚到达现场的那一个,进来的时候特别观察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内心又狠狠地伤了一回。 这等于是一场家长见面会,该来的都来了。 她记得洛书是孤儿,他的监护人也就是他的老师洛夫子。洛夫子是这场见面会的主办方,毫无疑问的在场。 上官小蝶也是孤儿,她的监护人是她未来的公公惠帝;端木信的娘虽然死了,但是惠帝这个爹还在。惠帝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李智的左相爹也已就位,左相的脸色是众人之中最差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在办丧事。 端木玉比较惨,不仅惠帝在场,庄皇后也在场,爹妈都来了,一个“惨”字恐怕还无法形容那种黑暗望不到光明的心境。 可是…… 师父呢? 为什么大家都来了,她的师父没来? 于是,子惜的心境和端木玉是同等的,同样在黑暗中挣扎,等不到一丝光明和希望。 洛夫子身为主办方,率先发问:“子惜,你的伤从何而来?” 子惜从容地道:“摔的。” 也不知是不是受风叔那句“抵死要面子”的话给深深地感染了,她想也没想就这么说了出来。 坐着的那一派人神色十分平静,然而同为站派的另五个小孩却诧异地看向她。 子惜也回视他们,也不知他们伤的到底重不重,一个个包扎的跟木乃伊似得,她几乎只能从穿着上分辨他们谁是谁。 惠帝品了一口茶,悠悠地说道:“你们摔的都不轻呐,那个坑看来挺大的。” 上官小蝶接过话,道:“那个坑可大了,我们当时摔下去全晕了。” 5376374 ------------ 第102节:不打不相识(13) [第1卷]第102节:不打不相识(13) ------------ 旁边的端木信一脚踹在上官小蝶的小腿肚上,警告她别多话。 上官小蝶乖乖地闭口。 庄皇后将俩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转头问自己的儿子,“玉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摔跤会摔出牙印吗?” 她一向不待见端木信和上官小蝶这两个孩子。 端木信的娘是先皇后,和她同期入宫,俩人一认识便是死对头。先皇后难产死后她才坐上六宫之主的位置,结果那女人的儿子反而成了太子。明明是她的儿子先出生,就因为那女人死了,皇上觉得对不起那女人,所以立了端木信为太子。 那女人死了都要留个祸害在人间。 上官小蝶是端木信的未婚妻,以公主的待遇养在宫里,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长大了还得了? 偏偏她的儿子从小便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怎么说都不听。 端木玉惧怕母亲,低下头不言语。 除了子惜以外,其他几个孩子都相互了解,这里面最有可能出卖他们的就是端木玉,主要是端木玉的性子太软,他母亲又太难摆平了。不过这会儿不需要别人告诉子惜,子惜也能看出端木玉很为难,而且是很想把真相说出去的为难。 子惜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说是摔的,也不知道那五个小孩有没有对过口供,但既然大家目标一致,就应该冰释前嫌,同仇敌忾。而且这里面最应该站出来说话的人是她,原因有二,第一,她没有监护人跟随,可以畅所欲言;第二,她的思想比那五个小孩成熟,应该站出来挑大梁。 “皇后娘娘,当时摔下大坑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立刻晕过去,只是感觉快晕了,不得已之下才互咬对方,以求保持意识清醒。”子惜镇定地说道,她现在也只能顺着上官小蝶的话接下去。 上官小蝶忍不住道:“对对,没错,就是这样的。” 庄皇后瞪了眼子惜,又瞪了眼上官小蝶,冷冰冰地道:“本宫问的是玉儿,叫你们回话了吗?” 她也讨厌子惜这个孩子,玉儿是大皇子,尚未封王,却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当了个端郡王。 5377684 ------------ 第103节:不打不相识(14) [第1卷]第103节:不打不相识(14) ------------ 玉儿是大皇子,尚未封王,却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当了个端郡王。 封号为“端”,何其尊贵! 世人都知道应秋的皇姓是端木,端木有个“端”字。虽然很少人知道皇叔的名字,但身为皇后的她是知道的,而且皇上和一部分重臣也知道,皇叔的名字是端华,端华也有个“端”字。 端郡王的尊贵无需明说,全部摆在字面上了。 端木玉吞吞吐吐地道:“母后,儿子要说的话,子惜都已经说了。” 庄皇后见惠帝在场不便逼问,侧过头,不满地看向左相,埋怨道:“哥哥,你也管教管教智儿,不好好读书,整天跟着小蝶胡闹。小蝶毕竟是女孩子,又是信儿的未婚妻,经常在一起终归是不好的。” 李智是她的外甥,她一直希望这个外甥和她儿子结成一派,将来助她的玉儿夺得太子之位,岂知李智和端木信投缘的很。她让左相管教管教,其实是让左相在家里多提醒提醒李智,哪一位才是他应该服侍的主子。 左相在这里的地位最低,不敢大声斥责,压着嗓子低喝道:“智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智耍无赖似得拖长音,道:“爹,就是这么回事啊,子惜不是都说了嘛。” “混帐东西,看我不回去收拾你!”左相目眦尽裂,恨不得上去抽李智两巴掌,但碍于皇帝在场不便行动。 李智吓得直往洛书的背后躲,替他们清理淤青的张御医不是说了吗?包扎的严重点,爹娘看后就不忍心动手再打他们了,怎么他爹还是一副很想抽他的表情? 惠帝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算了李爱卿。” 左相压下怒气,恭敬地回道:“微臣遵旨。” 李智躲在洛书的背后偷着乐,有皇上在,他爹就不敢打他了。 惠帝抖了抖衣袍下摆,显得特别无聊,道:“这些孩子都是路夫子的学生,就由路夫子做主吧。” 路夫子白眉白须,一脸平和,将眼前的六个孩子一一打量过去。 六个孩子团结一心,他又何必非得问出个结果,让他们其中一人叛变呢? 5380169 ------------ 第104节:不打不相识(15) [第1卷]第104节:不打不相识(15) ------------ 六个孩子团结一心,他又何必非得问出个结果,让他们其中一人叛变呢? 庄皇后希望孩子们能像大人一样结成党派,可孩子们的心是单纯善良的,只有孩子们团结下去,应秋的未来才能一直国强民富,千秋万代。 路夫子露出慈祥的微笑,向子惜招了招手,“子惜,来,到老师身边来。” 子惜疑惑地走过去。 路夫子从宽大的衣袖里抽出两卷书,递给子惜,道:“你要谢谢小蝶,是她帮你捡回来的。” 子惜接过书,看见路夫子的手犹如百年老藤树,苍劲有力。书是她遗失的那两本,一本乐礼,一本乐谱。她回头看向上官小蝶,那包扎成木乃伊状的小脑袋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看见她回头,忽然咧嘴笑得阳光般灿烂。 她必须得重新看待这几个小孩了。他们只是想让她加入组织,往后可以一起玩;他们只是想和她交朋友,并没有恶意。手法虽然残暴了一点,那也是她拒绝在先的后果。 这几个孩子人小鬼大,既然懂得瞒天过海,那也一定懂得恶人先告状的道理,然而他们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从刚才到现在处处在和她拉近关系,其实还挺可爱的。 她似乎可以加入他们玩一玩过家家的游戏,反之她现在的年龄才八岁,没什么可丢面子的。 路夫子轻轻地摸了摸子惜头顶上的绷带,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出门千万记得注意安全,别再摔进大坑了。” 这起严重的聚众斗殴刑事案件,在路夫子的判定下成为摔大坑的交通意外事故,六个孩子都得到了路夫子的亲切慰问,之后便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子惜和上官小蝶他们的感情迅速飞升,只差一步就促成了桃园六结义的英雄故事,那一步差就差在端木玉身上。 那日,庄皇后对路夫子的判定非常不满,但碍于惠帝有言在先,将一切都交由路夫子做主,她不好再追问,事后就把端木玉禁足在寝宫,日日夜夜对其精神摧残。 5380931 ------------ 第105节:水中尸(1) [第1卷]第105节:水中尸(1) ------------ 也是那日,路夫子免去了李智迟到擦地板的惩罚。然而,李智在劫难逃,他回家后被左相爹在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顿。好在李智个性开朗,第二天依旧到三清书斋报到,在路夫子的课堂上继续活跃。 剩下的几个孩子里,端木信有位不怎么靠谱的皇帝爹,万事不管,其他的孩子无父无母,缺乏管教,表面上都活的恣意潇洒。 ****** 桃子成熟的季节,端木玉终于刑满释放。 上官小蝶他们格外高兴,子惜原本也挺高兴的,但当李智提出以素心庄一日游作为庆贺端木玉顺利释放的礼物时,她马上变脸。可是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弱小的,到后来她自己都觉得如果只留一顿中饭的话也是可以的。 这几个小孩都特别懂事,知道她每天下午必须回去练功,所以从不缠着她玩,而且每天下课后一起送她回素心庄,不过也只送到正门附近。 她一直认为师父不喜欢吵闹,从不敢带这几个小孩入庄一观。其实素心庄那么大,不一定就非得带到师父的面前讨没趣,她完全可以带他们去小院,吃过中饭后送他们离开。 她把这个想法说给他们听,几个小孩都乐坏了。 素心庄在朝歌城是一块净土,对外人来说有一种无法抵抗的神秘色彩,小孩子对神秘的地方总有一份特殊的好奇心和探知欲。 出宫前,子惜让三宝给他们准备了一架长梯。 几个小孩排成一排,将长梯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出宫了。 他们六人的身份都不简单,混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宫里头的人见了也就笑笑而已,熟悉他们的人则会问一问,回答他们的总是上官小蝶,而上官小蝶的回答也总是千篇一律:“我们正在伸张正义,铲除魔宫。” 子惜选的路是素心庄后门的溪柳街,从后门到小院的距离是最近的。 到达目的地,子惜指挥大家将长梯竖起来靠在墙壁上,大家依次翻墙过去。 上官小蝶很不解,指着旁边的朱漆后门,问:“我们为什么不从门里进去?” 5382276 ------------ 第106节:水中尸(2) [第1卷]第106节:水中尸(2) ------------ 子惜扶住长梯,反复试它的稳定性,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人从后门出来的话,后门一般都是栓上的。” 端木信古怪地看向子惜,道:“你平时不是都走前门的吗?为什么不带我们走前门?” 旁边几个小孩立刻点头附议,也都看向子惜。 子惜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她其实是对师父有所顾忌,抬头望向围墙的顶端,故作感概地道:“你们不觉得翻墙过去更刺激吗?” 这话特别对上官小蝶的胃口。 上官小蝶两眼发光,跃跃欲试地道:“江湖上的怪侠都不走门的,最爱翻墙和跳窗,我们以后也要习惯下。” 子惜对他们已经很了解了,这几个小孩里只要搞定上官小蝶,其他几个也等于都搞定了。而上官小蝶有个爱好,特别痴迷江湖事,梦想是当一名侠女,可惜她注定是太子妃、皇后,侠女只能在梦里想想。她只要将话讲的具有江湖色彩,上官小蝶每次都能上钩。 “门主,哪个先上?”子惜适时地给予上官小蝶听觉上的享受。 上官小蝶一听“门主”二字,精神一振,指挥李智和端木信先上,然后她再上。 这个结果子惜也早就猜到了,这群孩子里,李智和端木信属于冲锋陷阵的角色,洛书是军师角色,说白点就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端木玉负责垫后,她加入以后可能是个替补。 六个孩子翻过墙头,在子惜的带领下向小院行去。 一路上清风徐徐,树阴匝地,草丛中盛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摆。穿过树林,走在湖边,湖面上曲桥蜿蜒,凉亭清幽,不过年久失修,都显得破旧苍凉。 上官小蝶拉着子惜的手,生怕自己走丢了,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想象中的素心庄是人间仙境,四季都是春天,花开不败,却没想到素心庄是那么破败的地方,到处都是树,那些树又粗又高,几乎遮住了所有的阳光,花园里没有鲜花只有杂草。 这里真的是皇叔居住的素心庄吗? 上官小蝶他们都很失望。 5383930 ------------ 第107节:水中尸(3) [第1卷]第107节:水中尸(3) ------------ 很快,子惜带着他们来到了小院。 小院属于寻常的农家风格,附近有几片菜园,平时都是婉娘在打理。小院的一角,沐离坐在阴凉处喝水,看见子惜带着一群小孩走过来,他只当没看见,躺在柴堆上闭目养神。 上官小蝶非常钟爱这个小院,她认为世外高人一般都住在这种质朴而不起眼的地方。李智不同意这个观点,说是按照小蝶的说法,朝歌城的百姓都是世外高人了。 俩人争论不休。 洛书和端木玉属于谦谦君子型,看见柴堆上躺着一个人便去打招呼。 子惜介绍说:“他叫沐离,爱好沉默。沐离不喜欢讲话,你们当他不存在就可以了。” 洛书和端木玉试着和沐离交谈,结果都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 “沐?姓沐?”端木信喃喃念道。 “有什么问题吗?”子惜瞥了眼端木信,也听不见他在念叨什么。 端木信正欲说话。 突然,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从屋内幽幽地传了出来: “沐离,吃饭了。” 子惜他们都饿坏了,一听到“吃饭了”三个字,争先恐后地冲进屋去。端木信瞬间忘记心里的疑惑,生怕被别人抢先,急忙跟上去。 屋内。 摆好碗筷的婉娘被一群突如其来的小孩吓得脸色苍白,子惜简单明了地对婉娘介绍了那几个小孩,并说明来意,婉娘方才缓了一缓,脸色却依旧苍白。 上官小蝶他们对素心庄已经失望,但对婉娘的厨艺显得格外偏爱,加上婉娘的温柔和贤惠,立刻将他们的心牢牢征服。 五个小孩围坐在一起享用美食,子惜大方地让出自己的那份。 她看向婉娘,却又看到了婉娘眉间的淡淡愁色。昊天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婉娘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将心思埋在心底。其实她和师父、风叔都知道,可婉娘什么都不说,别人无从帮起。起初她认为昊天去找了玉蓝夫人,她向三宝打听,答案是玉蓝夫人身边没有昊天这个人。 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好在她和昊天一年到头说不上一句话,他失踪了,她也没什么感觉。 5384800 ------------ 第108节:水中尸(4) [第1卷]第108节:水中尸(4) ------------ 五个小孩将饭菜席卷一空,不光吃掉了子惜那份,顺带也吃掉了沐离和婉娘的份,最后竟然自己动手找吃食,俨然一副进到自家厨房无需客气,个个吃得肚子圆鼓鼓的,都不需要子惜催促他们回去,一个个自觉地跟婉娘告别,约定明天准时过来。 让子惜无语的是,婉娘竟然答应了,还说明天她会打开后门,让他们别再爬梯子,那很危险。 ****** 第二天中午,路夫子准时下课。 子惜他们和上官小蝶在御花园汇合,上官小蝶说要给婉娘带礼物,礼物太重她一个人搬不动,需要大家一起去搬。子惜看时间尚充足,便和他们一起去了。 礼物的存放位置在一座废弃的宫殿里,它位于皇宫的西北角,人迹罕见,荒草丛生。宫殿的前身是何用处已不得而知。 进入夏季,阳光火辣辣的烧,天气炎热异常。 一入废弃宫殿,迎面扑来的热风里带着一股子腐烂的气味,特别恶心,这种季节随便什么食物扔在外面都会发臭。 李智捏着鼻子发问:“小蝶,你说的礼物不会是臭鸡蛋吧?” 上官小蝶同样捏着鼻子,秀眉皱成一团,道:“臭鸡蛋又不是这个味道,我估计是礼物没封好口,坏掉了。” 端木信也是捏着鼻子,一只手还在那扇风,道:“你这个礼物还能送出手吗?” 上官小蝶得意地道:“有很多呢,坏了一坛还有九十九坛,你们记得上次的皇后寿宴上,大家赞不绝口的酸梅汤吗?哼,他们不给我们喝,我就偷偷跟着搬运酸梅汤的人,发现他们把酸梅汤埋在这里的梅树下,我一个人挖不动,待会儿大家一起挖啊。” 子惜没参加皇后寿宴,不知道酸梅汤一事。不过她倒是知道眼前这些小孩的身份都不俗,可没一个人的举止是符合他们身份的。上官小蝶算得上半个公主,端木玉和端木信是正宗的皇子,居然都闻过臭鸡蛋的味道,可见“养尊处优”一词和他们完全没有缘分。 端木玉在后面催促。 5385588 ------------ 第109节:水中尸(5) [第1卷]第109节:水中尸(5) ------------ 端木玉在后面催促。 上官小蝶不再废话,环顾一圈,指着墙根处的一株老梅树,道:“就是那棵,他们把酸梅汤埋在不靠墙的那边了。” 端木信和李智首当其冲,不顾炎热和恶臭扒开杂草便准备徒手刨坑。 子惜赶上去拦住俩小孩,道:“你们又不是鼹鼠,找个工具再挖,小心手坏了。” 他们手坏是小,就怕路夫子看到后又召开家长会议,这个家长会议每个月至少得开一次,都快成惯例了,她原本是无所谓的,反正她师父也不会来。不过在最近一次家长会议上,庄皇后发现她越来越活跃了,也越来越会替上官小蝶圆谎了,所以恶狠狠地警告了她,如果再有下次,她会亲自去请皇叔参加家长会议。 好吧,师父就是她的软肋,她会替所有家长守护好这群四处惹祸的麻烦精,当然,如果不在她的视线范围,那就爱莫能助了。 李智的表情显得十分抗拒,抬头道:“再跑回去拿工具会热昏的,就算你去拿,我们呆在这里也会熏晕的。” “我肯定不回去拿,也不要呆在这里。”子惜严词拒绝,看了看周围,捡起两根粗树枝,拿在手上试了试硬度,然后扔给端木信和李智,“用它们,虽然没有专用的工具锋利,不过下面的泥土很松软。” 不用伤手自然好,俩人接过粗树枝立刻动手挖土。 子惜又指挥端木信和洛书,“你们俩也去帮忙,人多力量大,速度上也快,不用在这里继续受罪。” 和他们相处久了,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童心了。 嗯!童心未泯,是件好事。 端木信和洛书也各找了一根树枝帮忙一起挖。 四个小孩脑袋撞脑袋,挤在一起麻利地干活,不一会儿便挖出了一个老坛子。 李智抱着满是泥的老坛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拿袖子擦拭老坛子的封口,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傻傻地笑道:“我们拆开检查一下是不是坏了,好不好?” 另三个孩子点头附议,一个个吞咽口水,分明是想喝一口酸梅汤。 5390004 ------------ 第110节:水中尸(6) [第1卷]第110节:水中尸(6) ------------ 子惜表面平静,内心也在期待李智快点拆开封口, 李智几乎是在征求意见的同时就动手拆封了,众人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一股浓烈的酒味排山倒海般地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空气里的腐臭味,围在李智身边的几个小孩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是被毒辣的太阳晒的。 子惜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抢过老酒坛,然而那个老酒坛格外的沉,她抱在怀里,人立马跌坐下去。 这哪里是酸梅汤,分明是梅子酒。成年人通常都有这个习性,道貌岸然地教育小孩子不可以撒谎,一转眼他们就用谎言欺骗单纯的小孩子。对此,她非常的了解,因为她曾经也是个成年人,也经常干那种龌蹉的事。 端木信和李智以为子惜想抢先品尝,俩人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 子惜一个人抢不过他们,加上老酒坛的重量也令她吃不消,便大喊起来:“这个是酒,你们不能喝,一喝你们全醉了。” 醉了的话路夫子又要召开家长会,到时庄皇后可能会请师父过来镇她! 洛书在这些孩子中间属于比较乖巧懂事的,以前经常被李智他们拖下水而不得反抗,自从子惜加入以后,他通常是站在子惜这一边的。所以他想也没想,毅然选择和子惜同一阵线。 子惜被火辣辣的太阳烧昏了头,全然忘记自己身怀内功。 形势骤变,二比二,双方势均力敌,谁也赢不过谁。 端木玉也想尝一尝酒的味道,然而一想到庄皇后的种种精神惩罚,他只得退在一旁,坐等结果。 现场僵持不下。 艳阳当空照,汗水从众人的额头潺潺而下。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惊叫从废弃宫殿的深处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手一抖,老酒坛脱手,砸回了埋酒的坑里,撞在另外一个老酒坛上,从中裂开一条缝,梅子酒从缝隙渗出,酒味更浓,带着一股子甜柔的果香。 “小蝶呢?”子惜最先反应过来。 “刚才还在这儿的。”李智随口道,沾了泥的手指又去沾酒。 5392376 ------------ 第111节:水中尸(7) [第1卷]第111节:水中尸(7) ------------ “刚才还在这儿的。”李智随口道,沾了泥的手指又去沾酒。 子惜狠狠地拍掉李智不安分的小手,瞪着他道:“这酒脏了,不怕肚子痛你就吃!” 端木玉和端木信都是一脸惋惜,然而想到上官小蝶说过这里至少还有九十九坛,立刻振作精神,跃跃欲试,准备再次开挖。 洛书拦住他们,小小年纪比任何人都显得冷静,文静地说道:“小蝶可能遇到麻烦了,我们先去找她。” 李智不乐意,道:“她能有什么麻烦?她本身就是个麻烦。” “你也是个麻烦。”子惜站起来,往李智的屁股上送了一脚,“快去。” 李智很抗拒,可又不能不顾上官小蝶的安危,干巴巴地瞅了眼老酒坛,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向废弃的宫殿行去。端木玉和端木信同样不怎么甘心,但也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只得跟随李智同去。子惜和洛书走在最后面。 一行五个小孩走进废弃宫殿的大厅里。 大厅一眼望到底,灰尘遍布,已然是蜘蛛的天下。 上官小蝶背对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中央。她的前面似乎是一口大缸,几乎和她等高。大缸上面没有灰尘,苍蝇嗡嗡的盘旋飞舞,看起来和周围格格不入,很突兀,也很诡异。而那种腐臭的味道比之在外面的时候更浓重,几乎让人有呕吐的冲动。 子惜心底生毛,轻声道:“大家小心。” 然而,没心没肺的李智已经兴奋地冲过去,他不是冲向上官小蝶,而是那口大缸。端木信不甘落后,快速跟上。俩人几乎同时达到,手臂同时攀住大缸踮起脚尖,也是同时的,俩人尖叫一声跌到地上,屁股不停地往后挪,接着呕吐起来。 端木玉吓得往后退,洛书却仍想上去一探究竟。 “别去看。”子惜拉住洛书,心里大概猜测到了什么。 “不看的话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了。”洛书大着胆子靠近大缸。 子惜一咬牙,心一横,道:“一起!” 她是这群孩子里活的最长的那个,有义务站在他们前面保护他们。 5392377 ------------ 第112节:水中尸(8) [第1卷]第112节:水中尸(8) ------------ 她是这群孩子里活的最长的那个,有义务站在他们前面保护他们。可她心里也害怕,那种害怕无关活了多久,所以她很自然的也拉上了端木玉,人多了就能稍微缓解下压力。 端木玉被子惜拖下水,不得已之下只得继续前进,何况他是这里最年长的,就算只是年长几天,也无法改变他是大哥的命运。 三小孩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汗水从各自的掌心沁出,冰冷的,心慌的。 他们一步一步艰难地接近大缸。 心在抗拒,步伐不停。 子惜居中,端木玉居左,洛书居右,等高的大缸就在他们的眼前,他们踮起脚尖,都不敢去碰大缸。 是水,大缸里很多的水。 水面上有一张森白浮肿的脸,眼珠子已经凸出眼眶,蛆虫在腐烂的眼眶里蠕动,苍蝇停在泡烂的嘴唇上,一会儿又嗡嗡地飞舞起来。 子惜左手一沉,端木玉脸色惨白晕了过去。 洛书松开手,退到一边不停地呕吐。 子惜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恐怖的画面不断涌出脑海,她下意识地抱住旁边的上官小蝶,以求得到一丝安全感。然而手刚触及上官小蝶的肩膀,上官小蝶便软了下去,晕在她的怀里。 空气里呕吐物的气味、腐烂的气味,脑海里恐怖的画面,大缸里漂浮着一具尸体。 子惜也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思维不受自我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想象着那具尸体突然从水里爬出来,将他们一个个拖下水。 眼前的情况不是说活了多久就可以承受的,这完全是靠经验和磨练,她是个平凡的人,两世都过的庸庸碌碌,平淡乏味,如此刺激的画面是她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完全可以在她枯燥的人生上画上永不磨灭的一笔。 她的脸色苍白,看向其他孩子,也都是毫无血色。端木信的肚子里已经没什么可吐的,正在干呕,李智也差不多到头了,洛书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效果并不明显,上官小蝶和端木玉都昏死了。这个地方那么偏,不会有人路过的。 5392986 ------------ 第113节:水中尸(9) [第1卷]第113节:水中尸(9) ------------ 子惜在心底不断地提醒自己――没什么可怕的!然而不管用,在强烈的恐惧驱使下,她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终于令她镇定了一些。 “洛书,李智,还有……” 子惜目光一扫,发现端木信已经处在半昏迷的状态,洛书和李智也根本没在听她说话,可是话还是说出来比较稳妥。 “你们等着,我去找人过来。” 说完,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对于皇宫的地形,子惜只熟悉宫门、三清书斋、御花园这三个地点,也只有在这三个点上来回走才不会迷路。 她拼了命地冲出废弃的宫殿,立刻便失去了方向感,但对于内心充满恐惧的人来说,方向感都是多余的。 身边没有一个人做伴,四周没有一个人经过,她仿佛置身于死城。 头顶的烈阳似乎是冷的,夏天毒辣的太阳仿佛比冬天的雪更寒冷,身后似乎有阴风席卷,一路尾随,回头的话必然什么也没有,可是人的想象力总是无比丰富多姿,她就是觉得那水缸里的死尸正等着她回头,然后索她的命。 一直跑! 一直跑! 没有方向的跑! 挥汗如雨,口干舌燥。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子惜终于看见了活人的影子。她的身体严重缺水,已经看不清楚眼前之人的外貌,反正不会是她认识的人。 她一下子摔倒在那个人的脚下,张口说出几个字,然而她的听觉也下降了,根本听不见自己说的是什么,好在应该就是她心里的话。 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在黑暗笼罩前的那个刹那,恍恍惚惚中,她听见周围的好多声音都在发出同一个词汇“小小王爷”。 ********** 推开门。 耀眼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她微微眯起,看见前方有一株老梅树。 老梅树下,李智的笑容冰冷而诡异,他的手里抱着一个未开封的老酒坛,老酒坛突然跌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滚到了她的脚下,赫然变成一颗浮肿苍白的头颅。 她惊叫,发现声音咔在喉咙里发不出去。 5396595 ------------ 第114节:黑暗下的梦想(1) [第1卷]第114节:黑暗下的梦想(1) ------------ 脚下的头颅突然不见了,老梅树不见了,李智也消失了。 眼前变得白茫茫,像雾又像鬼气,隐隐约约地飘过来几口大缸,就像酱油铺的院子里摆的那种酱油缸,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酱油缸停在她的面前。 第一个酱油缸里装满了水,水面上浮着一张脸,腐烂的不成样子,可她还是知道那张脸是昊天的。第二个酱油缸里同样装满了水,也同样浮着一张腐烂的不成样子的脸,却是婉娘的。她一个个看过去,依次是沐离的,酒鬼的,哑叔的,风叔的,第七个却是空的。 空气里忽然飘来一阵香气,清雅的,带着一点药材的味道。 她猛然回头,看见一株古老的桃树。 桃树下,一袭白衣,翩然出尘。 “师父……” 她挣扎着叫出声。 白衣人悠然地转过身来,却竟然是风叔的脸。 风叔朝她嫣然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把木梳,翘起兰花指,一下又一下地梳理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每梳一下,就落下几十只蛆虫。 她吓得转身就跑,又看见那第七个酱油缸里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竟然是她自己! “师父呢……师父在哪里……” 她痛苦地呻吟着。 轻烟袅袅。 满屋香气。 子惜躺在床榻上梦魇,细细的汗珠密布额头,濡湿了一头黑发。 风叔俯下头,耳朵凑近子惜的嘴巴,屏息细听了很长时间终于听清楚了内容。 他直起腰板,看向背对着他的端华,轻声道: “少爷,小少爷好像在找你。” 端华侧卧草席,单手支着头,黑发随随便便地散在草席周围,另一只手上执一本香谱,漫不经心地用拇指翻过一页,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他醒了?” “还在梦魇,似乎梦里找不到少爷,很痛苦,少爷要不要过来看一下?”风叔回道。 “我又进不到他的梦里,过去作甚?”端华漠然。 风叔愣住,一时间回不了话,只得继续看着子惜,见她满脸痛苦,在梦里不停地呼唤“师父”,心生不忍。 ―――更新完――― 5396597 ------------ 第115节:黑暗下的梦想(2) [第1卷]第115节:黑暗下的梦想(2) ------------ 一开始,他对子惜是不屑的。 如果他和酒鬼是少爷的生死相随,昊天和婉娘他们是少爷捡到的外人,那么子惜就是少爷捡回来的宠物。这个宠物必须时时刻刻听从少爷的吩咐,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体现出宠物的价值。 然而一年半的朝夕相处,他发现少爷是真的将毕生武学传授给子惜。先是素心经,接着是触类旁通法,遗憾的是子惜的资质太平凡,又没有自觉性,如果少爷不在背后鞭策驱赶她,她会停滞不前。 他又发现,子惜是异于别人的,尽管平凡普通,尽管懒惰随性,可是她对少爷的感情很特别,他也说不上那是种怎样的感情,隐约觉得她就算背叛全天下也绝不会背叛少爷。即使少爷打她、骂她,整得她半死不活,她却依旧将少爷视为重要的人,在黑暗徘徊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少爷。 少爷既然愿意将毕生武学传授给小少爷,却又不给小少爷一点点师父的关爱,未免太冷情了。 风叔有史以来第一次认为端华的性子过冷了。 他看向端华冷漠的背影,试图为子惜争取一点关爱,道:“少爷,小少爷昏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在梦魇,梦里又找不到少爷,这样下去恐怕精神受不了,我听说对着昏迷的人说话,他是听得见的,少爷也许可以引导小少爷走出梦魇。” “我又不是药引。”端华冷淡出声,无动于衷,仿佛天塌地陷也不及他手上的香谱重要。 风叔精神受挫,头脑一热,低下头,深情款款地凝望梦魇中的子惜,学着端华的清冷语气,声情并茂地说道:“惜儿,为师来了,为师就在你身边,千万别害怕。” 梦魇中的子惜狠狠地抖了一抖,小脸抽象地扭曲成一团,似乎在梦中遇上了更可怕的画面,呼唤“师父”的声音更勤奋了。 风叔错认为子惜在兴奋,信心立即上涌,卖力地扮演着端华的角色,紧紧地握住子惜挣扎的双手,说话的时候尽量压着情绪却反而使声音颤抖,犹如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 5401775 ------------ 第116节:黑暗下的梦想(3) [第1卷]第116节:黑暗下的梦想(3) ------------ 端华被那鬼魅似得的声音引得回头,见床榻上的小孩虽未醒却颤抖得厉害,而风叔投入的扮演显然到了忘我的境界。 受不了风叔的阴阳怪腔,他从草席上翻身而起,香谱随随便便地扔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向风叔徐徐行去。 食指和中指的指腹点在子惜濡湿的额头上,端华没有感情的说道:“烧退了。” “就是不醒。”风叔识趣地让出床沿的位置,恢复以往的正常表情,立在一旁。 端华轻轻点头,手指正准备移回时,子惜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那一双柔弱的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大手,仿佛他的手是她黑暗里唯一的光芒。 端华和风叔同时低头去看子惜,以为她醒了,却发现她仍在梦魇,只不过表情比之刚才有所缓和,似乎在梦里找到了安全的地方,渐渐地放松下去。 端华抽回自己的手,子惜便如无所依靠的浮萍,手臂胡乱拉扯被褥,表情又变得无比痛苦,嘴里不停地呻吟,不停地寻找师父。 风叔奇怪地看了看端华,心想小少爷睡梦中都能分清楚哪个才是师父?如此与众不同的能力,当刮目相看。 端华面无表情地用手指碰了碰子惜的小手,那双小手便如藤蔓般攀住他,他随即坐在了她的床头,古怪地瞅着她,语气里透出一丝诧异,道: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小少爷是觉得少爷好,所以想依赖少爷。”风叔笑盈盈地道。 “我有什么好的?”端华回头看风叔。 “这个……”风叔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就算没有好他也要编点出来,“少爷的好比较隐秘,寻常人难以发现。小少爷心思细密,肯定能体会到少爷的好。” 端华看向子惜,良久,冷淡地道:“看来我最近太放纵他了。” “……” 风叔默了。 他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 室内的香气久久不散。 清清淡淡的,回味悠长。 芳香之中漂浮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药材气味。 子惜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被褥全部卷在身上,仿佛休眠的蚕茧。 5402106 ------------ 第117节:黑暗下的梦想(4) [第1卷]第117节:黑暗下的梦想(4) ------------ 子惜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被褥全部卷在身上,仿佛休眠的蚕茧。 这香味,她非常熟悉,刚到素心庄的那阵子,她的房间里几乎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焚香,香味和现在这个一模一样。 她知道那是师父亲自调配的香,有祛秽疗疾、养神养生的作用。说白一点,其实师父的心里一直是关心她的,只是师父从不说出来,师父的爱需要体会,虽然体会的过程比较一波三折,偶尔走错方向,误会接二连三,总之师父是好师父。 “醒了就别再睡了,饿了就快点吃饭。” 端华异常冷淡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接着是风叔调侃的声音: “小少爷,你都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不饿吗?” 子惜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见坐在床头的端华,端华正在看书,书本挡住了他的脸庞,不过子惜能想象出端华的表情,肯定是没什么表情的,不值得一窥究竟。倒是在她旁边的风叔,她怎么看怎么阴森,总觉得他会突然拿出梳子梳理头发,太恐怖了。 风叔将矮桌放到床榻上,格外热情,“快尝尝风叔的手艺,十全十美神仙粥。” 子惜半坐起来,望向矮桌上的白瓷盅,总觉得把盖子揭开的话会爬出无数蛆虫。 风叔不知她有心理阴影,揭开盅盖,递上汤匙。 白瓷盅里的白粥炖得稀烂,点点绿意点缀其中,清香扑鼻。 子惜拿着汤匙小心翼翼地搅了搅,绿色的荠菜,红色的胡萝卜,肉丝,虾仁,豆子等等,感觉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过分量都极少,也没有诡异的东西出现,可以放心食用。她舀了一匙放进口中,味道不怎么样,倒也不是难以下咽的那种。 “为什么是风叔做饭了?”她感到奇怪,按照常理推断,她大病三天,贤惠的婉娘肯定是衣不解带为她熬药、做饭,还会额外做许多甜点给她吃。 “婉娘走了,以后吃饭大家都各管各的,少爷和小少爷的饭菜以后都由风叔来做,小少爷如果想亲自动手也可以,想去其他人那里吃也可以,习惯就好。”风叔解释。 5402896 ------------ 第118节:黑暗下的梦想(5) [第1卷]第118节:黑暗下的梦想(5) ------------ 子惜心头一震,脱口问道:“婉娘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因为昊天的关系?那个水缸里的尸体是……” 风叔安慰道:“放心,尸体不是昊天,昊天没死。”不过也快了。 子惜松了一口气,当时的情况太刺激,她根本没勇气研究那个尸体的面貌,事后联想起失踪的昊天,便自然而然的以为是昊天的尸体。那么婉娘的离开也情有可原了,过度伤心,不愿意呆在充满回忆的地方。 “不是昊天是谁?风叔,这件事和昊天有关系吗?昊天失踪好久了,婉娘又突然走了,你不调查吗?”她问。 风叔感概万千地说道:“小少爷,大人的世界很复杂,表面上是正的,背地里可能是邪的,脸上是邪的心里可能是正的,或者亦正亦邪,非正非邪。你还小,很多事情无法理解,也可能接受不了,但现实就是现实,你改变不了世界,只能改变自己……” 子惜头一扭,无视风叔的废话连篇,看向端华,道:“师父,你告诉我吧。” 端华手执书卷,漫不经心地道:“尸体是玉蓝夫人,昊天涉嫌谋杀玉蓝夫人,现下囚禁在死牢中。” 风叔无比郁闷,小少爷才八岁啊,何必告诉她这些那些血淋淋的事呢?这个年纪正适合教她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那些不干净的是是非非会污染小少爷纯洁的眼睛和心灵的。 子惜完全不理睬风叔那双受伤的眼睛,继续问端华:“昊天为什么要杀玉蓝夫人?” 端华一边看书,一边清闲地回答:“不一定是他杀的,但有人非要他死,他就必须担下这个罪名。” 子惜索性转个身子,背对风叔,趴在端华的身边,问:“是谁要他死?又为什么要他死?玉蓝夫人又是怎么死的呢?” 端华放下书卷,冰眸一转,淡淡地斜视她,面无表情。 他似乎是在思考,半晌才道:“昊天曾经是御史大夫,手中握有左相以权谋私的罪证,左相就要他死。玉蓝夫人知道太多秘密,也必须死,至于怎么死的,不重要。” 5403632 ------------ 第119节:黑暗下的梦想(6) [第1卷]第119节:黑暗下的梦想(6) ------------ 很干脆的回答,简单明了,子惜都能理解。 这事情说起来也挺平常的,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两世记忆相加,看到的、听到的也很多了,心态上不会特别惊讶或纠结。加上她是事件的旁观者,而事件的受害者和她一年说不上一句话,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她听在耳里就和听书一样,会有些怜悯和同情,但绝不会痛哭流涕,恨不得铲除邪恶,伸张正义,她又不是上官小蝶。 出于好奇,子惜问:“师父不救昊天吗?”昊天怎么说也是素心庄的人。 “不救。”端华执书阅读,态度清清淡淡,似乎什么都与他无关。 “师父为什么不救昊天?” “不想救。” “师父为什么不想救昊天?” “没空。” “师父每天都很空啊?” 她说这话一点都不假,师父最空闲的时候能发呆一天,不怎么空闲的时候也能花费半天时间修枝剪花,师父忙碌的时候是一边看书一边调香。 她看过师父的书,基本都是关于香方、香料的书籍,偶尔也会看一些杂记,什么《镜潭游记》、《登云山记》、《登玄骨楼》,大多都是以风景为主的游记。应秋不兴文言文,都是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她都能看懂,反正都挺无聊的。 端华翻一页书,道:“因为不想救,所以没空。” 子惜心道:“师父霸气依旧。”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 端华坐在子惜的床头静静地阅读香谱。子惜坐在床榻上静静地喝十全十美神仙粥。风叔则站在旁边独自郁闷,以前他觉得子惜是外人,现在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外人,他们师徒一问一答,完全视他为空气。 想到这里,门外突然一声哭喊,声嘶力竭,绝望的悲戚的,闻之令人动容。 “少爷!您在吗?请您救救昊天,救救昊天!” 是婉娘的哭声。 子惜抬头看端华。 端华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冷若冰霜,洁似冰雪,风华怡然。 子惜又去看风叔。 风叔同样漠然,也当没听见。 子惜朝风叔做出“开门”的口型。 5404598 ------------ 第120节:黑暗下的梦想(7) [第1卷]第120节:黑暗下的梦想(7) ------------ 风叔回她一个招牌式假笑,便去开门了。 子惜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去开门,想来是打算看好戏了。 片刻,只见容色憔悴的婉娘膝行进屋,边哭边求:“少爷,少爷,请救救昊天,救救昊天,昊天他没有杀玉蓝夫人,他没有理由杀玉蓝夫人。只要少爷一句话,昊天就不用死了。” 端华静静地翻过一页,仿佛置身于宁静安详的书房,周围的吵闹声完全无法打扰他,安静得如同空气里漂浮的香气,带着某种药材的神秘味道。 婉娘膝行到端华的面前,抓着端华的衣摆,泪眼婆娑,眼泪像翻涌的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怎么也停不下来。 “少爷,求求你,只要救昊天不死,婉娘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少爷的救命之恩。” 婉娘的前额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额头立时变红,表情凄楚而绝望。 “婉娘给您磕头了!” 她说完一句,又重重地磕下去,前额血丝隐隐,地板上留下一个血印。 “婉娘给您磕头了!” 她磕完一下,又重复说一遍。 如此反复,似乎永无止尽,而泪水却有干涸的时候,鲜血也有流尽的时候。 活生生的苦情戏摆在面前,端华无动于衷,风叔漠然以对,可是子惜,她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她平庸所以她会被感染,她没有办法无情无义地看着婉娘流干血泪。 “师父……” 她抬头望端华,声音也有些哽咽。 端华将书随手扔去,冷冷地看向婉娘,道:“行了,别让你的血脏了地板。” 婉娘想也没想,直接用袖子擦干净地板上的血迹。 子惜看在眼里,悲从中来。师父的性子她又不是不了解,没有立刻赶走婉娘,已经是十分的好了。 婉娘泪眼汪汪地抬起头,一边抽泣一边恳求:“少爷……请救救昊天……” 端华冰眸冷冽,语气透寒,“他失败了便要我去救,我为什么要救?” 婉娘期期艾艾地道:“不……昊天他只是想……只是想……” ―――更新完――― 师徒恋,恋的比较慢;子惜太平庸了,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小时候的故事是长大后的铺垫,大家有兴趣可以找找小舜埋下的伏笔,找到也没有奖励的哦。 5405626 ------------ 第121节:黑暗下的梦想(8) [第1卷]第121节:黑暗下的梦想(8) ------------ “只是想夺回昔日的官爵和权利,想重回朝廷扳倒左相,却反被左相将了一军,孤立无援,深陷绝境。”端华冷漠地接过婉娘的话,缓缓地道:“他懦弱、无能,又急于求成。技不如人,救他一次便是害他一次,倒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婉娘一下子愣住,呆呆地望着没有表情的端华,一瞬间泪不流了,也不抽泣了,似乎一时间没法接受端华的话。 子惜狠狠地替婉娘捏了把冷汗,心道:“师父你不救就不救,也别咒昊天早点死啊,你就算看不惯昊天,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何必在婉娘的伤口上又撒一把盐呢?并不是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像我那么屹立不倒的。” 隔了很久,婉娘慢慢地恢复了思维,然而内心一片冰冷,眼泪似乎冻结在了绝望的深渊里。 她爽然若失地说道:“您前两年也救过我们,现在……能不能请您再救一次昊天,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端华的心似乎是冰做的,嘴巴似乎是一把锋利的刀子,道:“我从来没有救过你们,是你们擅闯素心庄,我没有过问罢了。” 婉娘的身子一矮,蓦然坐倒在地板上,脸上浮现出死寂。 当年,昊天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左相结党营私的罪证,连夜上奏皇上,却在中途被左相的人拦截,第二天反被左相诬陷,被皇上判了死刑。昊天不是懦弱,他只是不想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死了,所以带着她逃进了素心庄。因为全天下,只有皇叔的素心庄是不允许朝廷的军队和官府的官差进入的,更不允许在素心庄缉拿任何人,这是两代先帝共同的遗诏。 端华起身,绕过婉娘,淡淡地丢下一句话:“素心庄的围墙不高,你们有本事再爬一次进来,我也同样不会过问。” 说完便离开了。 子惜听懂了端华的意思。 师父不会主动救昊天,但若昊天利用师父的权利自救,师父是不在乎的。 她不知道婉娘有没有听懂,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5409091 ------------ 第122节:黑暗下的梦想(9) [第1卷]第122节:黑暗下的梦想(9) ------------ 婉娘呆滞地抬起头,脸上死一样的寂静,幽幽地叹道:“这次和上次不同。” “哪里不同?”子惜问。 婉娘摇了摇头,却是不愿再说。 自那天以后,素心庄里再没有婉娘的贤惠身影。 ****** 子惜在素心庄修养了七天,第八天才回到三清书斋继续学琴。 自从在废弃的宫殿惊见玉蓝夫人的尸体,蝶血门全体大病一场。 子惜是最严重的那个,倒不是惊吓过度,而是她出去找人时奔跑时间过长,身体严重缺水,虚脱导致的。重创排行第二的是端木玉,那倒也不是他软弱,主要是他的皇后母亲在他恢复期间不停地对他进行精神摧残,导致他的身体恢复的异常缓慢。其他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很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心态都不错,就是不敢再去废弃的宫殿挖梅子酒了。 玉蓝夫人就这样死的莫名其妙,昊天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替人顶罪。 子惜从没想过为这件事做些什么,套用师父的话说,就是与己无关,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有时候她想想,也分不清是自己太平凡了,还是太冷血了。 然而,上官小蝶在那段时间特别活跃,她发布了蝶血门的首次任务,务必追查玉蓝夫人的真正死因,必须、一定、竭尽全力救出昊天。其实她想救昊天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婉娘想救昊天,而婉娘炒的菜很好吃。 子惜陪着他们折腾了一个月,结果连真相的皮毛都没摸到。 这便是现实,别以为她是穿越的,就会顶着主角光环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没有谁是主角,这不是拍电视,不是写小说,她就是一个死后投胎没喝到孟婆汤,投胎后仍记得前世的普通人。 而且,当时他们都还小,一群八、九岁的孩子,身份虽然不低,可都是虚名,就是徒有一个尊贵的封号,没有任何实质权利。就算是太子端木信,在惠帝没给他权利之前,他也只能顶着太子的名号显摆显摆而已。 玉蓝夫人的死因蹊跷,然而案件很简单的就过去了。 5409903 ------------ 第123节:黑暗下的梦想(10) [第1卷]第123节:黑暗下的梦想(10) ------------ 玉蓝夫人的死因蹊跷,然而案件很简单的就过去了。现实中,真相往往隐藏在黑暗下,很可能就永远被埋葬了,就像玉蓝夫人一样。无论哪个世界,都会有很多冤案,真正平冤昭雪的没多少。 这件事对洛书的感触很大,他立志长大后做清官,为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平冤。 端木信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拍了拍洛书的肩膀,故作稳重地说道:“好,等我登基了,就封你做朝歌城的知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后你在为玉蓝夫人申冤报仇。” 通常这时候李智总要掺和一脚,他急忙问端木信:“那我做什么?” 端木信一手勾在洛书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勾住李智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说道:“我把现在的右相赶下台让你做,这样左右丞相就都是你们家的了,怎么样?” 李智一脸兴奋,咧嘴笑道:“够兄弟!” 上官小蝶不甘落后,跑到众人的前面,转过身,和众人面对面而立,郑重而向往地宣布:“我长大了要当侠女,行走江湖,伸张正义,铲除魔宫!” 端木信很没口德地打击她,“你长大了只能当太子妃、皇后,好好的和庄皇后学学怎么管理后宫吧。” “哼!”上官小蝶扭头去看子惜,问:“子惜,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子惜看向上官小蝶。 只见她站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底下,夏末的风带着最后的一丝燥热,穿过枝桠,沙沙作响。明艳的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树叶,细细碎碎地洒在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上,她身穿艳红的罗裙,裙衫在风中飞舞,仿佛振翅高飞的蝴蝶,却又仿佛染血的蝴蝶如何也飞不出高墙深宫。 她又去看身边的端木信、李智和洛书,三个男孩勾肩搭背,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可以说他们心里的未来都是美好的。然而,她总觉得未来的他们守不住现在的美好,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他们的身份都不单纯,他们背后的人也都不单纯。 端木信抢着说道:“我封子惜当王爷。” 5409904 ------------ 第124节:黑暗下的梦想(11) [第1卷]第124节:黑暗下的梦想(11) ------------ 上官小蝶顶了一句:“子惜早就是端郡王了,谁要你封啊。” 端木信不服气,“我给子惜权利,有地位有权势,让他比皇叔还厉害。” 李智看不过去了,道:“你们俩别争了,让子惜自己说啊,也许他也想当官呢。” 于是,三个孩子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子惜。 “我每个时期的梦想都不一样。”子惜静静地回答,和孩子们在一起没有猜忌和怨仇,在他们面前,她早就不再故作老成看不起他们了。谁都有童年,她不过是拥有两次童年,其实是她赚了。 “你最近一次的梦想是什么?”上官小蝶好奇地问。 子惜极为认真地说道:“扩大张家酱油铺,在朝歌城开连锁店,搞垄断。” “……” 孩子们全默了,打从心底认为这个梦想实在配不上他们的身份。 过了很久,上官小蝶又问:“那你现在的梦想呢?” “现在?” 子惜认真地思考。 自从她不再是张家酱油铺的第三代传人,她似乎就没有梦想了。师父虽然传她素心经,也仅仅只让她修炼里面的内功部分,而那个触类旁通法根本不算武功,它的基础在于,你必须先学会一样东西,然后根据触类旁通法快速学会另一样东西,但是运用触类旁通法是无法学到那样东西的精髓的。 所以她的理解是,师父让她先学琴,之后运用触类旁通法自学各种乐器,令她多才多艺,极富内涵,身怀艺术气息。所以她的梦想是不是应该换成音乐家?或者艺术家? “师父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子惜缓缓地道。 “你师父是什么梦想?”上官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不知道。”子惜坦白地回答。 “你真没主见。”端木信不屑地骂道。 子惜笑而不语。修炼素心经的内功特别能修身养性,她比以往更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重重不平等,加上经常和师父进行吐血式的对谈,她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已经达到巅峰,正在不断攀登神的领域。 这时,洛书突然出声:“其实救昊天还有一个办法。” 5411196 ------------ 第125节:三件特权(1) [第1卷]第125节:三件特权(1) ------------ 这时,洛书突然出声:“其实救昊天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上官小蝶抢先问。 洛书文静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镇定而郑重地说道:“丹书铁卷。” “丹书铁卷”这个词子惜在这一世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在前世倒是听过不少,模模糊糊的还能记得一些。 丹书铁卷――通俗点说就是免死金牌,并不是谁拿着丹书铁卷,谁就可以免死。铁卷上刻着字,详细地记录被赐者的特权,比如被赐者免死,或者三代以内的直属亲戚免死,有些会写明免死几次,超过期限超过次数,丹书铁卷也就没用了。没法投机取巧,朝廷都有记录。 李智听完,对端木信说道:“这东西是你家发的,你去弄一个。” 端木信道:“我家都发光了,哪里还会有?” 李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问洛书:“老师是开国功臣,这东西应该有吧?” 没等洛书回答,端木信已经叫了起来,“他有的,这老头子的丹书铁卷还是祖爷爷当年发的。” 洛书摇了摇头,沉稳地说道:“老师的丹书铁卷只能老师一人使用。” 众人沉默下去。 子惜在一旁也不发话,她很少参与他们的讨论,听他们说完,似乎这丹书铁卷的用处和她心里记得的基本不差。 “你们别沮丧。”洛书看向子惜,“老师的不能用,皇叔的可以用。” 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子惜的身上。 子惜疑惑地问洛书:“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有丹书铁卷?”她一直认为师父是一个出世的世外仙人,丹书铁卷这种俗气的东西不太可能有。 “我从老师那里听来的。”洛书道,“因为某种特殊的关系,先帝不能封皇叔王爵,先帝为了弥补遗憾,就赐给皇叔三件特权――素心庄、丹书铁卷、尚方宝剑。素心庄:一百年以内朝廷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扰它的安宁。丹书铁卷:皇叔有特权救任何一个他想救的人。尚方宝剑:皇叔有特权杀任何一个他想杀的人。” 子惜和其他人的心同时狠狠地抖了一抖。 5411809 ------------ 第126节:三件特权(2) [第1卷]第126节:三件特权(2) ------------ 这话如果不是洛书说出来的,他们肯定不信,这事如果不是路夫子告诉洛书的,他们也肯定不信。路夫子和洛书都属于浩然正气型,由不得他们不信。 子惜心道:“先帝爷高瞻远瞩,绝对是深刻剖析过师父的性子,才敢将丹书铁卷和尚方宝剑慷慨无私地送给师父,以师父那个寡淡的性子,或者更通俗的说,以师父那种宁愿闲死也不愿忙死的个性,丹书铁卷和尚方宝剑绝对是当废铜烂铁使用的。” ****** 那之后的一个多月,每当子惜看见端华闲雅恬淡的身影,便会不由自主地散发一种淡淡的忧伤,好几次她差点忍不住问出口:“师父,您是不是已经把丹书铁卷当废铜烂铁卖掉了?” 是的,情况就是这样。 上官小蝶他们为了吃到婉娘做的美食,便想救出昊天讨婉娘的欢心,而他们需要的是她师父的丹书铁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股东风必须由她想办法召出来。她这个蝶血门的替补,就这样替补了端木信和李智冲锋陷阵的角色。素心庄那么大,丹书铁卷那么小,这和大海里捞明珠有什么区别? 在着手寻找之前,她也有所准备。 记得她是这么问师父的,“师父,您一般喜欢将贵重物品放在哪里?” 师父当时很淡地斜了她一眼,说:“为师没有贵重物品。” 就这样一无所获,她抽空翻遍小楼的里里外外。 到了第十天,她又跑去问师父,“师父,您一般将不喜欢的废物放在哪里?” 师父当时正在练书法,提笔写了两个霸气十足的狂草:“销毁!” 她只得继续没有方向的大海捞针。 第二十天,她又问师父,“师父,我们素心庄铁制的东西一般都放在哪里?” 师父当时正在插花,“咔嚓”一声剪断花枝,淡淡地说:“问风叔。” 于是她又跑去问风叔。 风叔是这样回答她的,“小少爷要铁制的东西做什么?小楼后面的厨房有几只铁锅。武器库里倒是有很多铁制的武器,可能都锈了。哦,对了,小花园的围栏也是铁制的。铁制的东西有很多啊,改天我给你列张清单。” ―――更新完――― 小舜明天去医院看病,停更一天,后天恢复更新。 5412574 ------------ 第127节:三件特权(3) [第1卷]第127节:三件特权(3) ------------ 结果,她等了十天也没见风叔的清单,想来风叔的年纪一天比一天老了,善忘是老年人的通病,她谅解他的难处。之后,她又独自折腾了几天一无所获。期间,上官小蝶他们每天在她耳畔念紧箍咒,时时刻刻提醒她,昊天秋后问斩,如今已是秋天了。 她也知道是秋天了,入冬的新衣她都拿到了,风叔说是今冬最流行款式,就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穿上。 今天天没亮她就起床了,查了黄历,诸事皆宜,准备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看看师父是否愿意将丹书铁卷借给她,她豁出去了。焚香沐浴,叩拜各路神仙,喝了两大碗十全十美神仙粥,养足精神和气力,看看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她走到师父的房门前,噗通一下跪在那里,回忆各种悲情戏,酝酿了一下心情,喊道: “师父,您起床了吗?” 没有回音,但是门打开了。 端华立于门口,墨发披肩,似乎未来得及梳理,身上已经穿戴整齐,淡淡的墨韵长袍,神秘中透着一股内敛的霸气,广袖优雅地垂落,腰侧系着一只鼓鼓的锦袋,清华的脸上没有一丝情感,就这么冷冰冰地俯视子惜。 子惜抬头仰望,因为她是跪着的,与端华的距离又拉远了,她只得膝行几步,脸几乎贴在端华的衣袍上,这才停止移动,小脸仰高,与天齐平,道: “师父,您不问我为什么跪在这里吗?” “自然是有求于我。”端华冷冷地道破。 对于端华的料事如神,子惜也已经很习惯了,丝毫不惊讶,从容地道:“师父,您借给我丹书铁卷吧,就借一天,晚上我就还给你。”铺垫什么的都是多余的,既浪费时间,又打动不了师父的心,倒不如单刀直入,死活就一刀。 端华理都不理她,转身进屋。 子惜急忙抱住端华的腿,打算哭天抢地一番。师父的性子她摸的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了,师父通常会在她偷懒、顶撞、欺骗的时候不遗余力地惩罚她,除此之外无论她在外怎么胡闹怎么放纵自我,师父都不会理会。 5419391 ------------ 第128节:三件特权(4) [第1卷]第128节:三件特权(4) ------------ 不过平时的胡闹都是她的一个人,或者和别人,这次却需要师父的配合,她内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但凡和师父扯上关系,她总是或多或少的心慌一阵,那种感觉很微妙,即便她自认为十分了解师父的脾性了,也免不了内心的各种骚乱。 端华目不斜视,神态依旧冷漠如常,步伐却在陡然间轻灵如幽影,左移三步,右移三步,眨眼间走回原先的线路。 以子惜粗浅的内功尚不能看清端华的步伐,只以为自己没瞄准目标,扑了个空,跌了个华丽丽的狗吃屎。幸亏没人看见,她立刻跪坐起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淡定得自己都觉得有点做作。 端华拿起书桌上的白玉簪子,将两鬓散碎的长发慢慢地挽到脑后,白玉簪子缠绕在发上,斜插入髻,将零散的长发固定。 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清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整个世界似乎唯他一人,寂寂无声的,宁静安详的,将子惜完全视为了空气。 子惜有点按耐不住,往常师父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坦白又直白,今天师父默不作声,她反而更慌了,总感觉师父是在心里琢磨着如何罚她,既新意有趣又能使她不在就范。 师父,您的心思一如既往的难猜! 端华整理完长发,回头看向子惜,漠然道:“跪在那里做什么?” 子惜想也没想,脱口道:“师父我错了。” 这两年她都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旦嗅到师父可能出现了生气的前兆,她都是下意识的承认错误,但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端华走到柜子前,也不看她,手指按在柜门上,道:“说说你错在了哪里。” 子惜一愣,以前师父都不会追根问底的,今天怎的如此反常?是她起床太早打扰师父的睡眠了?是她来借丹书铁卷没有准备借据?是她不该拉着师父跟她一起胡闹?她最近练功挺勤奋的,还小有成就了一把,师父没理由不待见她的。 她冥思苦想,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一本正经地说道:“师父都是对的,徒儿都是错的。” 5425411 ------------ 第129节:三件特权(5) [第1卷]第129节:三件特权(5) ------------ 端华不动声色地打开柜门,从书格里抽出一本铁灰色的书,重新回到子惜的面前。 子惜惴惴地抬起头,看见端华清华的脸庞缓缓地低了下来。 那脸庞极美,但却不是因美而美,更多的是他身上超凡脱俗的气质,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在他的脸上仿佛是一种传说,当真是风华一身绝世尊,清风两袖不染尘。 端华蹲在子惜的面前,凝视着她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珠子,道:“为师认为你是错的,你才是错的。为师认为你是对的,即便全天下人都说你是错的,你也必须是对的。”将手中的书放到子惜小小的手心里。 子惜的手一沉,急忙用双手捧住,低头一看,正是她寻找多日无果的丹书铁卷,铁卷上详细地镌刻了先帝赐给皇叔的免死特权,与洛书说的几乎一致。 是的,是“几乎”,有些地方还是不同的,洛书当时告诉她,丹书铁卷是瓦片状的,她在前世记得的丹书铁卷也是瓦片状的,也就没有多在意。 可是…… 这分明是砖块状的! 她是严格按照洛书的描述和内心的记忆去寻找的,照这个找法,她就是找到两鬓斑白牙齿脱落也不可能找到瓦片状的丹书铁卷!她当初就应该这么问师父――“师父,您觉得丹书铁卷它是个什么样子的!” 子惜惊诧的表情映在端华的眼底。 端华漠然起身,冷冷地道:“回来领罚。”绕过子惜,挥袖离去。 因为是他的徒弟,对待徒弟和对待别人总要有所区别。这丹书铁卷放着也是放着,拿出去给徒弟玩一玩,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这之后,子惜拿着丹书铁卷和上官小蝶他们一起去了囚禁昊天的死牢,将路夫子一人丢在三清书斋独自抚琴,聊以自慰。 营救昊天的行动相当顺利,他们一路通行无阻,如探囊取物,将昊天轻轻松松地提了出来。 昊天浑身伤痕,不过都已经结疤,显然不久前受过重刑,他没有说一个“谢”字,甚至一个字都没有从嘴里说出来,就在那个落叶纷飞的季节,独自一人,默默远去。 5427927 ------------ 第130节:三件特权(6) [第1卷]第130节:三件特权(6) ------------ 第二天,原本看守昊天的典狱长死在家中的床榻上,银簪插入后颈,被人发现时衣不遮体,显然死之前在做某种不为人知的运动。 经过官府调查,将嫌疑犯指向了婉娘。原因是婉娘最近都住在典狱长的家中,她以自己的清白之躯换昊天不受重刑,昊天既然获救,她自然不再愿意受屈辱。 第五天,婉娘的尸体在素心庄的后门被路过的行人发现,素心庄后门的朱漆大门上,写着婉娘临死前的一行血字―― “以我的鲜血和灵魂,诅咒端木端华被徒弟背叛,不得好死。” 一时间,几乎朝歌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叔的名字是端木端华,他们依稀记得皇叔的徒弟是张家酱油铺的张三,不过那张三是否仍是皇叔的徒弟,大家各有各的说法。百姓只记得张三当年拜皇叔为师,可之后就再没听过“张三”这个名字了。 风叔拎着水桶拿着抹布,将那行血字仔仔细细地擦去。 子惜将一桶清水泼到台阶上,清水立刻变成血水,像瀑布一样流泻下去。 婉娘的尸体已经由官府抬走,可是台阶上残留的鲜血却是抬不走的,而刻印在人心底的血字更加洗不掉。 “风叔,师父会不会赶我走?” 子惜此刻的心沉甸甸的,拿着抹布也开始擦拭门上的血字。 血是殷红的,门是朱红的,同为红色,似乎怎么也擦不掉那些字。 “这种小事,少爷不会在乎。倒是婉娘……”风叔叹了口气,“少爷当初拒绝救昊天,婉娘心里显然萌生了怨恨,她为昊天牺牲了自己的清白,这是走投无路的做法,人一旦被逼急了,就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小少爷如果早一步救昊天,婉娘也许会感激,可是小少爷是在婉娘绝望后再救,她就将怨恨全数发泄在素心庄上了。” “人心真难测。”子惜也是一叹。 “婉娘也许并不怨恨小少爷。”风叔擦掉“徒弟”二字,“她怨恨的是少爷的冷漠,你还记得初入素心庄被少爷关在静室差点饿死吗?那时候就因为你说了‘背叛’二字,婉娘可能是知道少爷最恨徒弟背叛,所以才这么写的,但这个徒弟并非就是指你。” 5427928 ------------ 第131节:八岁的总结(1) [第1卷]第131节:八岁的总结(1) ------------ 子惜抬头看向风叔,问:“师父还有别的徒弟吗?” “少爷就你一个徒弟。”风叔未经思索,痛快地回答。 “婉娘指的徒弟果然就是我。” 子惜抬头望天,心中一片悲凉。 回顾在素心庄的近两年时光,她从一开始的,扔在人堆里怎么也找不到的路人;到后来,走在人堆里一群人在找她,却是先看见她身后的师父,再顺着师父找到她;到现在,有人临死都不肯忘记她。不知道她算是活的成功了,还是活的失败了。 婉娘这一招真是太狠了!在师父的心底刻下一行血字,时时刻刻提醒师父,她有可能会背叛师父,好让师父分分秒秒提防她、怀疑她、惩罚她,离间师父和她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和睦关系,令师父和她自相残杀,最后两败俱伤。 忒狠了! 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外表温柔贤惠的婉娘,内心其实是阴险和狡诈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算是上了一课了! ****** 子惜还回丹书铁卷后,在端华的安排下,草草地结束了在三清书斋的课程,从此一入素心庄,深的跟太平洋似得。 入冬以后,素心庄内晨雾弥漫,珍珠似的雾珠遍布素心庄各个角落,太阳高升时,便渐渐地消散了。 小楼前。 子惜席地而坐,七弦古琴横于双膝,白皙的手指按在琴弦,深吸一口气。 突然,风叔大叫一声:“且慢!” 子惜偏头一看,只见风叔系着围裙,怀抱一筐野菜,从远处的长廊上走来,显然是准备做午饭了。 风叔放下箩筐,郑重地从怀里取出两团棉花,又朝二楼大喊一声:“少爷!小少爷开始练琴了!”然后将棉花塞入耳中,镇定自若地向小楼后的厨房走去。 子惜抬头看向二楼,只见端华走出房间,和她两相对望,接着面无表情地拿出两团棉花,塞住耳朵,然后又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 子惜无言以对。 她的琴声有那么难听吗?就算难听吧,那也是她中途辍学,没有学精的缘故。况且她自认为她的琴声挺不错的,往往能活跃周围死寂的气氛。 5428928 ------------ 第132节:八岁的总结(2) [第1卷]第132节:八岁的总结(2) ------------ 冬日的阳光驱散晨雾,风有些冷,阳光亦无法驱散空气里的寒。 子惜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体内混浊之气,令身心与琴合二为一,舒缓心境,令心中的琴与大自然合二为一。 低眸,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沉重的琴音自琴弦上猛然挑出,犹如闷雷降至,一时间附近的鸟雀惊得四处躲散。紧接着右手中指勾弦,左手不忘按弦,琴音忽地一变,仿佛天空裂开一道口子。 子惜弹得兴起,早把琴谱忘得干干净净。 随性弹拨,自在逍遥。 琴声忽而天崩地裂,忽而疾风骤雨;时而鬼哭狼嚎,时而怨妇低泣。 到最后,什么宫商角徵羽,什么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完全无法束缚她心中完美的琴谱,那就是随性而弹,忘我而弹。 弹到激情处,高歌而起――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 谁都能听得出她唱的曲调,和她弹的音调,是不在一个调上的。也就是,她弹归弹,唱归唱,一心两用,各得其所。不,确切的说,她此刻已是无心胜有心,境界已非常人所能领悟和参透的。 正在曲桥上挺尸等午饭的酒鬼再也忍不住了,施展顶级轻功,犹如被砍掉尾巴的哈巴狗,第一时间逃离现场。歌其实不难听,琴音其实也不难听,可就能令人心情悲愤,恨不得拉出肠子打一个结,在放到肚子里去。 端华和风叔虽有准备,然而棉花的隔音效果实在不佳。 风叔将厨房的门狠狠地堵住,效果自然也不明显,又将桌椅全部推到门口,而正在炉子上炖的十全十美神仙汤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黑不溜丢阎王汤。 端华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那个,从柜子里取出一管竹笛,运内功,横笛吹奏。 ―――――― 注:子惜唱的是《笑傲江湖》主题曲《沧海一声笑》。 5430485 ------------ 第133节:八岁的总结(3) [第1卷]第133节:八岁的总结(3) ------------ 笛音清越嘹亮。 琴声乱七八糟。 两股不同的音在空中猛然相撞,空气轰然炸裂,一股强烈的气压凶猛地扑向子惜的胸口。 子惜感觉胸口一闷,险些弃弦护胸。 她此刻正弹得激情四射,哪里肯轻易罢手,一咬牙,心说遇到钟子期了,知音难觅,知音难觅啊!这时候最适合弹奏《高山流水》,可惜她不会,应秋也没这首曲子,先用路夫子的成名曲《远香余韵》顶一顶再说。 这么想着,手指归位,拨音按弦。 一股沧桑而凄厉的音从她的指尖鬼魅般地缓慢飘出。 其实路夫子的《远香余韵》是一首清微淡远的曲子,写的是年轻时的路夫子和其妻子的平淡生活,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平淡是一种奢侈,那种平淡中透着一丝丝美好和希冀。后来路夫子的妻子被敌军所杀,路夫子投靠享帝,成为享帝手下的军师,共同打下应秋的江山。 每当路夫子弹奏《远香余韵》时,总会回忆起当年和妻子在一起的平淡生活,心中浮现一丝淡淡的爱恋,和一丝淡淡的思念。 路夫子在课堂上讲解这首曲子时,自然而然地将他年轻时候的遭遇当成典故说给大家听,而子惜在路夫子说的诸多句子中,独独记住了一句话“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那一定就是哀鸿遍野的感觉。 端华以内力将笛音送出去,目的是让子惜主动弃弦。可是子惜的内功已经修炼一年,就算不是大有成就,也是小有成果,加上她现在已达到忘我的境界,身心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普通的内功催动笛音根本奈何不了她。 笛音陡然一变。 端华使出了《拨音功-勾魂摄魄》,拨音功是以内功为基础控音,化音律为武器,勾魂摄魄是拨音功的杀招,不过他勾的是琴魂,摄的是琴魄,不会伤到子惜分毫。 “铛”的一声,琴断一弦。 一弦断,尚有六弦,子惜丝毫不受挫,反而越挫越勇。 她与师父,一琴一笛,合奏的浑然天成,她怎能因断弦而失了师父的闲情雅致? 5430486 ------------ 第134节:八岁的总结(4) [第1卷]第134节:八岁的总结(4) ------------ 她怎能因断弦而失了师父的闲情雅致? 左手改按弦为乱拨,将无心胜有心的自创弹法发挥的淋漓尽致,琴声忽而如晴天霹雳,忽而如五雷轰顶,兴之所到,又是高歌而唱,依旧是唱的和弹的,各有各的调。 端华微一蹙眉,竟从不知徒弟有如此顽强的抵抗力,断一弦,杀伤力依旧。 笛音再变。 “铛铛铛”数声连响,七弦古琴只剩独弦。 笛音止,端华走出房间,从二楼望下去。 小楼前,阳光下,小小的身影席地而坐,古琴横膝,单手拨弦,腾出的另一只手在半空打着拍子。一根弦的独奏怎么也成不了气候,不过她也仅仅是弹得兴起,并非要伤害谁,倒也可以原谅。 端华纵身一跃,从子惜的头顶飞过,翩然落地。 子惜很少见端华施展轻功,只觉得师父之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仙人下凡间,仙风玉骨,飘逸出尘。一瞬间忘记弹奏,就那么痴痴地仰望端华。 端华手腕一抖,圆锥形镖头自袖中滑落于掌心。 他缓缓地矮下身子,与子惜平视,淡漠地说道:“惜儿,你的琴音难听的为师已经无法形容,你若真的喜欢琴,只要为师不在,你大可随性而弹,杀了人为师也不怪你。” 说完,镖头伸向唯一的一根琴弦,“铛”的一声,弦断余音绕。 子惜怔怔地看着七弦尽断的古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道:“师父,那每天的这个时候我要练什么?” 端华抓住子惜的肩膀,一跃而上,直抵小楼的楼顶,中间并未借任何之力,轻功已然到达出神入化的境界。 然而子惜在武功方面一窍不通,分辨不出轻功的高低,只觉得能飞的都挺好。 小楼共二层,比普通的二楼建筑高出一些。 端华站在楼顶上,手提子惜,道:“现在,我要将你扔下去,你想办法自救吧。” “啊?” 子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又从楼顶飞速下坠,脑海唯一的自救方法是运内功护住全身。 ―――更新完毕,晚安――― 5431484 ------------ 第135节:八岁的总结(5) [第1卷]第135节:八岁的总结(5) ------------ 子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又从楼顶飞速下坠,脑海唯一的自救方法是运内功护住全身。 “砰”的一声,她重重地摔在断弦的古琴前,胸口剧痛无比,亏得这一年练功没有偷懒,体内真气充沛,千钧一发之际护住周身要害,没能摔成内伤,也没缺胳膊断腿,就是胸口疼得厉害。 她单手撑住地面,准备借力起身,腰身猛然收紧,低头一看,只见小指粗细的白绳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腰上,白绳的一头系着圆锥形镖头,正是师父随身携带的软兵器。紧接着,她那小小的身子腾空而起,转瞬回到楼顶。 她的双足刚在楼顶上站稳,只听身后的端华又道:“这一年多时间,我难道只教了你内功吗?” 一言毕,端华绳镖回收,同时右掌推出,打在子惜的背后。 子惜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身子再一次疾速下坠,搞得像在玩极限运动。 她大喊一声:“还有触类旁通法……” “砰”的一声,再一次重重地摔落在地,脸埋进泥土里,嘴里一口的枯草和泥粒子。 她仰起头,吐出满口的泥和草,胸口疼得直爆粗口:“呸!通你个头!”那个触类旁通法既不能防御,也不能攻击,纯粹是个鸡肋。 绳镖重新缠住子惜的腰,端华提气回拉。 子惜仿佛死尸一般任由端华将她吊上楼顶,依旧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端华在她身后冷冰冰地道:“以你这点浅薄的内力,最多经受五次撞击,你已使用两次,只剩三次机会。” 子惜又一次坠落下去。 师父不可能无缘无故和她玩挑战极限运动,师父还教过她什么? 真气游走全身,身子距离地面仅三尺,子惜突然一个反转,仰面朝上。此时又下坠了二尺,真气全部汇聚于足底,足底仿佛变成两块磁石。距离地面仅一尺,她足底发力,紧紧地吸附在长廊的圆柱上,双臂张开,身子与地面平行,竟然踩着圆柱往上走了三步。然而内力尚浅,第四步再也迈不开,全身虚脱,跌回地面。 5436772 ------------ 第136节:八岁的总结(6) [第1卷]第136节:八岁的总结(6) ------------ 她跌在长廊外的枯草地上,四脚朝天,重重地喘气。正午的阳光强烈地照射下来,她只得闭上眼睛,每一下呼吸都牵引着胸口的痛处,吸一口气胸口便痛一下,然而全身虚脱无力,她也管不了痛不痛了,只想躺着多休息一会儿。 她刚才走的那三步叫做“上天梯”,属于顶级轻功,必须依靠浑厚的内力支撑。以她现在的内力走三步已是极限,几乎耗尽她的所有内力。情急之下也没想那么多,年初时师父教了她许多种轻功,从最普通的到最顶级的,她怎么就偏偏使出了最顶级的,结果走三步就歇菜了,太丢人了。 端华一跃而下,翩若惊鸿,轻轻地落在子惜的身边。 他目光清冷,目视前方,仿佛天地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漠然地说道:“明日起,练习素心经七十二路擒拿手。” ****** 风叔将小楼隔壁的大殿改建成了练功房,去年的这个时候,子惜就是在这里跟随玉蓝夫人学习宫廷礼仪课的,如今她又在这里练习擒拿手。 大殿足有七间房屋大小,殿内一圈内柱环绕,简洁明朗,不失雍容庄重。 靠近东面的地方设置了武器架,但也仅仅是装饰作用。素心经里的七十二路擒拿手不需要任何武器,以内力为基础,空手对敌。这也是端华先让子惜修炼内功的原因所在,他教的全部是以内力为基础的高深武功。 端华教授子惜武功时,通常分讲解和示范,他可以无数次的讲解要点,直到子惜明白为止,但示范永远只有一次。 七十二路擒拿手的要点在于以巧打拙,以柔克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出手“快、准、狠”。 端华示范时身穿窄袖窄袍,他的身段本就优雅飘逸,清冷的容颜又使他少了一丝人气,加上擒拿手的姿势灵动柔美,竟似仙人下凡,风华绝世。 子惜第一次近距离看端华使出武功,只觉得他更像是在翩跹起舞,柔中带刚,刚柔并济,光顾着欣赏端华的优美姿态,结果什么擒拿手,一招都没看清。 5448729 ------------ 第137节:八岁的总结(7) [第1卷]第137节:八岁的总结(7) ------------ 思想开小差,后果必然惨痛。 子惜付出的代价是每日被风叔秒杀。 风叔是她的陪练,也不知那七十二路擒拿手是中看不中用,还是她资质太差,缺乏武术细胞,练习擒拿手一个多月,七十二路差不多全学会了。每次她去擒风叔时,都是被风叔反擒,再来是被风叔狠狠地摔在地上,毫不在意她是个可怜的小孩子,出手狠得好似她上辈子杀了他全家,这辈子又杀了他全家,于是将新仇旧恨全部发泄在她单薄瘦弱的小身板上。 “师父,徒儿要求换人陪练。” 又一次被风叔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子惜凄惨地抬起一条手臂,目光凄楚地望向席地打坐的端华。 风叔收起招式,立在一旁惊讶地道:“小少爷,风叔是素心庄里最优秀的陪练了,你还不满意吗?” 端华双眸微睁,淡然地瞥了眼风叔,看向子惜道:“可以。” 子惜大喜,道:“我想要沐离陪练。” 自从昊天和婉娘不在了,她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小院,整个素心庄也就沐离和她的年纪最相近,俩人也没什么怨仇和过节,而且沐离平时闷不啃声的,看着就挺好欺负的样子。素心庄已经变成了弱肉强食的地方,风叔以大欺小,逼得她不得不去欺负沐离,哪怕一天也好。 “沐离没有武功,你休想偷懒。”端华冷冰冰地说道。 “酒鬼叔叔呢?酒鬼叔叔会武功的。”子惜急道。 她记得哑叔也会武功,但是哑叔太年迈,她总不好意思拿老年人开刀,道德上过不去。应秋怎么说也是个尊老爱幼的文明国家,可惜宣传力度不够,堂堂天子脚下,风叔公然欺负她这个祖国未来的小树苗,监护人师父不管,官差叔叔不顾,她只能自保。 “你能找到他,自然可以找他陪练。” “酒鬼叔叔最听师父的话,师父和酒鬼叔叔说一声,酒鬼叔叔就会当徒儿的陪练了。” “你想找他陪练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 子惜沉默,说服师父倒不如说服自己来得更容易。 5448731 ------------ 第138节:八岁的总结(8) [第1卷]第138节:八岁的总结(8) ------------ 子惜沉默,说服师父倒不如说服自己来得更容易。 沐离不会武功,陪练起不到效果;哑叔年迈,找他陪练不道德;酒鬼常年挺尸在外,找他比找丹书铁卷难多了;风叔和她不共戴天,找他倒不如找师父。 “师父陪徒儿练吧。” 子惜惴惴不安地道,生怕师父拒绝她。其实她知道师父出手绝对比风叔狠上百倍有余,可是她心甘情愿被师父打趴,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她不会恨师父、也不怨师父,反而觉得心满意足。可能是她长时间被师父惩罚和折磨,产生了一定的自虐倾向。 “可以。” 端华平淡如常,起身立于原地,没有任何架势,就那么静静地凝望子惜,等待她攻向自己。 子惜欣喜不已,利索地站立起来。 和风叔过招一个多月,也被风叔秒杀一个多月,经验累积的不少。 风叔每次都会将自身防御的滴水不漏,像她这种初学者自然无法破防。可是师父不同,师父果然是好师父,怕她输的次数太多产生消极的意念,故而将自身的破绽全部呈现给她看,太感动了。 “小少爷,小心了,少爷是没有弱点的。”风叔实在不忍心看见子惜的惨状,好心提醒。 端华斜视风叔,淡淡的没有表情,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子惜抓住机会,俯冲而上。 她个子矮小,一般情况下会选择主攻对手的下盘,不过她没那么呆板,灵活运用才是取胜的关键。她将擒拿手和轻功合二为一,令对手错误认为她会主攻下盘,待到对手防御下盘时,她再使轻功跳跃至对手的身后,攻其不备。 端华冰眸一转,淡然地看向子惜。 子惜微愣。 师父既不防御也不攻击,原地不动,只是看着她,似乎已完全将她看透了。不行!她不能受其迷惑,也许师父在玩心理战术,计划不变,行动照旧。 然后,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防备,她重重地摔在端华身后的地板上,跌了个完美的狗吃屎。就像不久前她去借丹书铁卷,在师父的房门口也是跌了个狗吃屎,两者竟如出一辙! 5448733 ------------ 第139节:另一个穿越女(1) [第1卷]第139节:另一个穿越女(1) ------------ 子惜莫名其妙地回头,只见端华背对着她,长身玉立,背影清雅绝尘,闲雅悠然,似乎分毫未动。她刚才的行动经过了严密的计算和布置,就算第一次和师父过招出现了失误,也不可能摔的这么壮烈,可她就是摔了,摔的特没面子。 风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子惜,道:“少爷这一招的风采不减当年。” 端华不语,转身看向子惜。 子惜疑惑地蹙眉,问:“师父出招了吗?” 风叔笑吟吟地道:“出招了,你功力尚浅,无法看破,这招的原理在于借力打力,也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端华淡淡地瞥了眼风叔,淡淡地说道:“我并未出招。” 风叔内心一片凌乱,他在素心庄呆了那么多年,生活波澜不惊,平平淡淡的令人心酸,武功都退步了。 子惜忍俊不禁,道:“风叔,你的功力有待加强。” “你也是。”端华冷冷地瞪着子惜,“急功近利,只顾眼前,不顾大局。为师左移了一步,你便错失目标,没能收回使出的招数,跌在地上后,为师已将后背完全呈现给你,你却停止不攻。为师若有心杀你,你方才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够。” “师父不会杀我,我也不想攻击师父。”子惜笑靥如花,“徒儿还是找风叔陪练吧。” ************ 皇宫。 景祥殿的金碧辉煌一如去年的除夕夜,数以百计的宫灯散发明亮的光芒,照在金龙圆柱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彩。乐师所奏的音乐也仍旧是去年那几支欢快的曲调。舞娘的舞姿委婉飘逸,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穿一色,配合在一起便如那九天之上的彩虹,绚丽多姿,与去年相比,大有进步。 国之栋梁们极其家眷的座位几乎未变,国之幼苗们的座位席上新添了几席,显然经过一年的成长,又有许多孩子得到了国之顶梁柱的认可,尤其是坐在庄皇后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子惜的左右依旧是去年那四位,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熟悉,相互寒暄一番,各自倾吐近几个月的惨痛遭遇,显然自从他们救出昊天后,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5459480 ------------ 第140节:另一个穿越女(2) [第1卷]第140节:另一个穿越女(2) ------------ 洛书和端木信是几人中惩罚最轻的,俩人将路夫子所著的兵法抄写了五十遍,那兵法一共三千七百一十二个字,没多久便完成了,之后惠帝下令不准端木信出宫,倒也没什么损失。 端木玉被庄皇后禁闭在寝宫,没日没夜地对他进行精神摧残,精神摧残的内容端木玉从来不提,也就不得而知了。 李智是最惨的那个,被左相以家法伺候,屁股打得皮开肉绽,一个月没下过床,此刻他也是最阴霾的那个,似乎尚未从创伤中缓过神。 听完李智的悲惨遭遇,子惜问:“小蝶呢?” “呵呵。”李智怪笑两声,笑得既悲痛欲绝又幸灾乐祸,“营救昊天的行动是她提出的,也是她带头和我们一起救出昊天的,可她什么惩罚也没有,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还整天去我家看我的笑话。不过她也栽了,被我妹妹气的哭了好几回。” “你妹妹?”子惜奇怪。 她不是不知道李智有个妹妹,而是他的妹妹脑子有问题,怎么可能把上官小蝶气哭?上官小蝶自己把自己气哭倒是有可能的。 这事得从左相说起。 左相这个人在朝歌城算不上什么传奇人物,称不上是清官,也不是什么奸臣,他的故事大多是和玉蓝夫人的那些暧昧不清的传说。经过昊天事件,她对左相总免不了一些偏见,其实左相这人挺低调的,低调的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就不得而知了。 左相在背地里可能做了太多坏事,大儿子和二儿子五岁不到便夭折了,好不容易三儿子李智活过了五岁,却是个混小子。不过混小子至少是个正常人,他的第四个女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痴呆儿。 “你还不知道吧?”端木信神秘兮兮地探头过来,“李智的妹妹一夜间变聪明了,不仅变聪明了,所有人都说是天才呢!父皇和玉儿他妈现在都叫李诗蕴小天才呢!我和玉儿都是笨蛋,李智是笨蛋兼混球,就李智的妹妹是天才。” 子惜难以置信地道:“这么厉害?” 5459488 ------------ 第141节:另一个穿越女(3) [第1卷]第141节:另一个穿越女(3) ------------ “呵呵。”端木信意味深长地打量子惜,“子惜,你马上要遭殃了,父皇说要把李诗蕴指给你,说你们俩郎才女貌特别般配。” “什么?”子惜吓了一大跳,眼珠子瞪得老大。虽说她愿意为了师父当一辈子的男孩,但她绝对不要娶个女孩回家,绝对不要! 端木信目露同情,拍了拍子惜的肩,“这件事一时半刻也定不下来,父皇中意的是你,庄皇后却想把李诗蕴指给玉儿,玉儿是李诗蕴的表哥,他们亲上加亲呢。” 李智满脸阴郁,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拜托你们随便谁,快把我这个妹妹娶回家吧,她在李府一天,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洛书莞尔一笑,道:“现在就算指婚,也得等你的妹妹及笄后才能成亲呢。” 端木玉郁闷地道:“我可不要娶她,她说我是小屁孩一个,没气质、没内涵、又软弱、又胆小、又不会武功。” 子惜惊讶地看向端木玉,险些脱口而出:你本来就是小孩啊!人家的评价很中肯啊,你确实是没气质没内涵,又软弱又不会武功的。 李智满腹委屈,滔滔不绝地道:“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聪明了?她以前如果不是装的,那肯定就不是我的妹妹,整天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生日蛋糕,只能生日那天吃,甜的腻死人了,居然还在上面插蜡烛,我爹乐得跟老鼠似得,不停地夸妹妹聪明,夸完妹妹就数落我怎么怎么笨。” 端木信好奇地问:“那个什么生日才能吃的蛋糕是什么样子的?插了蜡烛还能吃吗?蜡烛也能吃吗?要不要点火啊?” 子惜也没多想,说道:“蛋糕普遍是圆的,加一层奶油,放一点水果,点上蜡烛许个愿,一口气吹灭蜡烛愿望就能实现,其实希望愿望能实现本身就是个美好的愿望。” 李智古怪地看向子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 因为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蛋糕这东西随处可见!可是在应秋是没有蛋糕的,也没有“蛋糕”这个词语! ―――更新完,晚安――― 5466251 ------------ 第142节:另一个穿越女(4) [第1卷]第142节:另一个穿越女(4) ------------ 子惜猛地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之后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也不管左右四个小孩的满脸疑惑,转而望向坐在庄皇后身边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粉雕玉琢,水嫩嫩的俏脸蛋上镶嵌着一对灵动的黑眼珠,眼儿弯弯特别讨人喜欢。小女孩年纪尚小,眼下还看不出长大后是否就是那倾国倾城倾倒众生的美人胚子,但那神采飞扬的姿态肯定与平凡的她是不同的。 当然了,无论在哪个时空,人与人总是不同的,哪怕孪生也各有各的特点,即便是平凡的人,也有不同的平凡之姿。 “李智,那个就是你的妹妹吗?”她用眼神指向庄皇后身边的小女孩。 子惜一直没理会端木信、李智等人的疑问,然而他们凭借自己的理解已经替子惜想好了合理的解释――那一定是子惜之前先见过了小蝶,小蝶又将最近发生在李诗蕴身上的离奇之举全说了出来,所以子惜才能快速回答端木信对于蛋糕的好奇。 “就是那个傻子李诗蕴。” 一个满含怨气和不服气的稚气声音从子惜他们的背后响起。 端木信回头一看,吃惊道:“小蝶你怎么过来了?” 上官小蝶身穿喜庆的红衣红裙,稚嫩的脸上挂着愤懑,嫉妒地瞪着高座上和庄皇后坐在一起的李诗蕴,道:“我来警告你们,你们谁和她一起玩,我就把你们逐出蝶血门。” 李智为难道:“小蝶,那个是我的妹妹啊。” 上官小蝶恼怒道:“你当她是妹妹,她当你是哥哥了吗?她把你当小孩子耍呢。” 洛书笑着插话,“我们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上官小蝶瞪他一眼,“那她也是小孩子啊,小孩子就应该和小孩子一起玩的,她老说我们还小,好像她很大似得。” 子惜笑一笑,道:“小蝶是想和她一起玩吧。” 上官小蝶顿时满脸通红,气鼓鼓地瞪住子惜。 子惜莞尔。李诗蕴一夜间从痴呆变成天才,天才和傻子还真是仅一步之差。这种突然性的变故从她的角度解释,那一定就是穿越了。 5527024 ------------ 第143节:另一个穿越女(5) [第1卷]第143节:另一个穿越女(5) ------------ 现在,李诗蕴体内的灵魂恐怕已经不是李智的妹妹了,可能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生日蛋糕就是一个不错的证据。但她也不能排除有两个文化差不多的时空,证据是她这一世出生的应秋和她前世的古代文化颇为接近,但并不完全一样。 结合上官小蝶他们对李诗蕴的各种奇怪举动的描述,她基本能肯定那个李诗蕴的灵魂年龄不小了,至少比上官小蝶他们大出许多,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自然不喜欢整天和小孩子胡混在一起。至于上官小蝶被气哭过好几回,恐怕还真是上官小蝶自己气哭自己的。 李诗蕴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上官小蝶他们绝不会群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女孩,在这方面蝶血门还是挺道德的。上官小蝶拿李诗蕴没办法,她想拉李诗蕴入伙,又想站在李诗蕴的头上,而李诗蕴肯定是不肯的,如此一来,上官小蝶只有哭的份了,她毕竟是个如假包换的孩子。 子惜在心里将李诗蕴的情况理了理,大致也就都了解了。其实她挺会分析的,给她几个要点,哪怕是几个传说,她都能将整个局面给理顺,不过也不排除自我杜撰的成分在里面。 虽然她了解了李诗蕴的情况,但对她现在的生活并没什么影响,哪怕李诗蕴和她的前世是在同一个世界的同一个时代,哪怕李诗蕴就住在她外婆家的隔壁,她也不可能两眼泪汪汪地上去跟她说“老乡你好”。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俩之间有个本质的区别,她一直在融入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享受着生活;而李诗蕴可能更想改变和颠覆这个世界。 要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没有一定觉悟的人,穿越后通常都想搞点什么名堂出来,但很多人在自我意淫的时候都忘记了现实和非现实的区别。 穿越前是个小人物,穿越后就会成为大人物了吗? 古人不是傻子,观念也并非一日就能改变的! 这时,惠帝吩咐端木玉和子惜上前来。 5539824 ------------ 第144节:另一个穿越女(6) [第1卷]第144节:另一个穿越女(6) ------------ 高座上三人的格局几乎和去年无异,正中坐的是惠帝,居左的是端华,居右的是庄皇后,只是庄皇后的身边多了个俏生生的李诗蕴。 李诗蕴的凤眸掠过端木玉。 端木玉她已经见过好几回了,没什么新鲜感,庄皇后的意思是将她指给端木玉,这个小屁孩是庄皇后的儿子,据说她还得叫他一声表哥,她可叫不出口,长相虽然不错,不过这个世界长相不错的人太多了,身份比他高的人也一大把,就这水准也能配她?她丢不起那个脸啊! 她看向子惜。 只见子惜身穿典雅婉约的礼袍,白净的小脸蛋上一对黑珍珠般深邃的眼珠,那眼珠又黑又深,又出奇的静。静静地伫立在惠帝的面前,不卑不亢,不浮不躁,仿佛远山上一缕虚淡的云丝,仿佛山林间一丝清远的微风。相貌称不上是俊美非凡的那种,但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难以抓住的韵味。 她只能这么形容这个孩子,像天上的白云,抬头可见,十分普通。然而,白云又是超然世外的,人难接近,远远地望过去,给人的感觉悠然淡远。 她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朝歌城的各色传奇人物,知道子惜是皇叔的徒弟,今天终于都见到了。如果说他们俩不是师徒,她会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俩人身上的气质太相似了,区别在于皇叔给人感觉无比清冷,而子惜给人感觉更清和。 惠帝眼光明显比庄皇后要好很多。 庄皇后笑容和蔼,疼爱地拍了拍李诗蕴娇嫩的小手,异常亲切地道:“诗蕴,玉儿和子惜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挑,姑妈给你做主。” 端木玉和子惜同时一怔,接着心惊,俩人互望一眼,暗暗叫苦。 惠帝意味深长地说道:“诗蕴可得看准了,挑中后可就不许更改了。” “姑父,姑妈,诗蕴都懂。” 李诗蕴乖巧地回道。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糊弄糊弄这些老古董还不容易吗?反正穿越后都逃不了一个“嫁”字,而且嫁的一般都很好,她又何必故作矜持? 5539826 ------------ 第145节:另一个穿越女(7) [第1卷]第145节:另一个穿越女(7) ------------ 她的未婚夫婿一定要是身份、地位、权利、美貌集于一身,并且死心塌地爱她,宠她宠上天,她也不介意多几个帅哥美男围绕她,哈哈!而且她非常有先见之明,把丞相爹爹、皇帝姑父、皇后姑父统统搞定了,在这个朝歌城还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为什么她穿越后就这么顺风顺水呢?再这样一帆风顺下去,她会耐不住寂寞,闯荡江湖去,到时候顾两个美男保镖,噌噌!这日子美翻了。 李诗蕴盯着子惜上下打量。 这小孩气质出众,颇具内涵,可惜距离美男的水准还差了一大截。长相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是后天养成的,她还是找个美男比较保险,顶多到时候让美男修修气质,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有个现成的气质美男,而且还很年轻。 “姑父、姑母,玉儿和子惜都很好,可是诗蕴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强扭的瓜不甜,姑父姑母也不希望诗蕴以后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吧?”李诗蕴甜甜地道。 惠帝和庄皇后面面相窥。 端木玉和子惜皆是心中一喜,都松了口气。 子惜稍一思索,大致也理解李诗蕴的作法,如果李诗蕴的心理和大多数穿越后的心态相似,那么她必定不选玉儿和她,她和玉儿一个平凡一个软弱,都配不上戴着穿越光环的李诗蕴。 “那么诗蕴喜欢谁?”惠帝和庄皇后几乎是同时问出口。 实际上,他们俩宠爱李诗蕴是各有各的心思,李诗蕴乖巧懂事确实讨人喜欢,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确实令人眼前一亮,不过更重要的是李诗蕴的身份。 如今的朝廷是左相一手遮天,而李诗蕴是左相的女儿,惠帝自然有所顾忌,一方面他在讨好左相,另一方面将李诗蕴推给皇叔的徒弟,可以令皇叔牵制左相,皇叔不管朝政,但不会不管自己的徒弟,这一点惠帝早就看透了。 庄皇后和左相是兄妹,她一直在暗中谋划着如何废掉太子端木信,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儿子当了太子,侄女再是太子妃,整个应秋就都是他们李家的天下了。 5553506 ------------ 第146节:另一个穿越女(8) [第1卷]第146节:另一个穿越女(8) ------------ 李诗蕴嫣然一笑,芊芊玉指向前一指,脆生生地道:“我要他!” 在场所有人均下意识地顺着李诗蕴的手指望过去。 奢华的宴会大厅。 璀璨的宫灯之下。 欢快的音乐声中。 那个绝世出尘的男子静静地品尝着一桌的美酒佳肴,眉目清华,气韵如诗,冰眸冷冽,神态清远,那执筷举盏的动作说不出的优雅和柔美,晶莹的肌肤仿佛美玉散发出了光华。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端华,或好奇、或尴尬、或紧张、或期待,包罗万象。 而端华一如既往的冷漠,他似乎没有察觉别人看他的目光,也似乎没有听见李诗蕴的话,他仿佛远山上漂浮着的一缕洁白的云丝,悠悠然,清冷冷,令人回味悠长。 宴会大厅人声寂灭,丝竹之音婉转低回。 所有人在等待端华的决断,这件事惠帝是做不了主的,他可以替任何人指婚,唯独不能替端华指婚,因为端华的辈分比他高。 一国之君无法做主,只能端华自己做主。 所有人屏住呼吸,他们都是第一次意识到皇叔也在适婚年龄,只不过辈分太高了,又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加上个性冷淡气质出尘,他们都忘记了皇叔也还年轻,尚未婚配。一时间都在盘算着将自家女儿嫁进素心庄,就算皇叔不管朝政,可别人会顾忌皇叔的身份。 惠帝颇为难,李诗蕴选谁不好偏偏选皇叔,他喜欢利用皇叔压制左相,是利用皇叔的特权,那些都不需要皇叔做什么,皇叔一般都会大方地任人利用和胡闹,比如当年的昊天。可事情如果直接往皇叔身上送了,后果可不大好,轻者顶多被皇叔数落几句,重者……他依稀记得有人得罪过皇叔,从此以后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 子惜紧握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手心肉里,紧张的一口气吊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她急的背脊冒冷汗,一些话压在心底不敢当众说出来,就在心里念叨着,恨不得用眼神发射信息,好让师父明白她有多么不希望有个师娘。 5553510 ------------ 第147节:错误的感情(1) [第1卷]第147节:错误的感情(1) ------------ 师父快拒绝啊! 师父快拒绝啊! 她不要师娘,师父不能要师娘,师父有了师娘会不疼她的,虽然师父平时也没见疼过她,可是师父肯定会整天陪伴师娘,久而久之就会把平凡的她给忘记了。她不要师父结婚,不要素心庄突然多出一个外人,不要那个外人破坏素心庄每天的宁静,素心庄里有师父和她,有风叔、哑叔、酒鬼和沐离就够了。 可是,师父如果答应了李诗蕴,她该怎么办? 不!师父不会答应的! 可是,万一答应了呢? 就在子惜险些喊出“师父不可以答应”的一瞬间,端华终于出声了。 他看也不看李诗蕴,举盏浅酌,冷漠地说道:“你不够资格。” “噗哧――” 下方的上官小蝶没能忍住,笑出了声音。 上面的端木玉强忍笑意。 庄皇后、左相等李家的人全都尴尬无比,除了李智,他分明也想笑,但碍于被拒绝的人是自己的妹妹,他只得双手捂脸,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肉不笑起来,而他这个动作就仿佛没脸见人似得,于是李家的人更尴尬了。 上官小蝶捂着肚子无声地笑弯了腰。 惠帝懒得理会上官小蝶他们,这群孩子已经被他惯坏了。 李诗蕴冷冷地一扫众人,不屑与这群老古董一般见识,看向端华,道:“怎样才够资格?” 端华依旧不看她,漫不经心地道:“怎样都不够资格。” “不可能!你心中总会有个标准。”李诗蕴目光凌厉,她就不信征服不了这个世界的男人,尤其是眼前这个! “自以为是,妄图凌驾在我之上,你以为你与众不同吗?”端华冷淡地说,没有感情地瞥向左相,“我一掌便能把你拍死,一句话便能灭你全家,念你年纪幼小不懂人情冷暖,今日之事我便不计较了。” 现场一片死寂。 惠帝一脸凝重,心里多么希望皇叔马上灭了左相全家。 子惜嘴角抽了抽,心道:“师父你拒绝就拒绝了,何必把人家说成那样,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您让左相一家的脸往哪搁啊!何况李智和我的关系也挺好的,您让我以后用那张脸去见李智啊。” 5553512 ------------ 第148节:错误的感情(2) [第1卷]第148节:错误的感情(2) ------------ 李诗蕴不怒反笑,穿越的优越感令她几乎漠视一切,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穿越小说她看得多了,不管剧情怎么发展,这个冷漠的男人必然会在最后一刻爱上她,而且会变得柔情似水,但她不会坐以待毙,任凭剧情随意发展。 穿越以前她虽然不是什么雇佣兵、特工这类狠角色,但也绝不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上学族,她为了实现穿越,学习跆拳道,熟读诗词歌赋,掌握舞技琴艺,可惜时间不够,没能来得及将兵法、医学等统统装进脑子里,而且她独立自强,自信果敢,绝不会像古代女子那么软弱无能,她一定会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完美结局。 “惜儿。”端华淡淡地看向子惜。 子惜正在咀嚼李诗蕴的话,越咀越苦,越苦越愁。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她不当一回事,可说这话的人是李诗蕴,李诗蕴是谁?那是千里迢迢穿越而来的新时代的思想,够自信,敢于争取。而她在应秋的时间很长了,已经融入了应秋的生活,思想也早就和应秋融为一体,她真心害怕李诗蕴的话成为现实,而她无力阻止。 她也真心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孩子心理了。 师父早晚会娶妻生子,即便如此,她也仍旧是师父的徒弟,也许师父在惩罚她的时候,师娘还会帮她,也许师父看在师娘的面子上就会饶恕她。可是想到“师娘”这个词汇,她就像得了心肌梗塞,什么心绞痛、前胸痛、心悸、气喘、脉搏微弱、呼吸困难等等症状全部出现了。 可她又非常理解这个心态,小孩子的心理通常十分的敏感,特别是离异的父母准备找后爸后妈的时候。她都已经是成年人的灵魂了,难道和上官小蝶他们呆的时间长了?思想返老还童了? 这时,端木信悄悄地扯了扯子惜的袖子。 子惜猛地一惊,瞥向端木信。 端木信用眼神示意她去看端华。 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更新完,晚安――― 5561926 ------------ 第149节:错误的感情(3) [第1卷]第149节:错误的感情(3) ------------ 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师父竟然在瞪她,冷冷的目光下透着森森寒意。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内心却感到无比欣喜和受用。师父在瞪她,多么的难能可贵,师父很少会有情绪反应,这说明师父在乎她多一点。 “惜儿。”端华又叫了她一声,语调淡的似清风拂耳。 “师父,您叫我?”子惜满心欢喜地应道,师父果然最重视她,爱之深责之切啊! 端华冷冷地斜睨李诗蕴,对子惜漠然地道:“给她一巴掌,以示惩戒。” 子惜心头一震,猛然转头看向李诗蕴,只见她脸不红气不喘,镇定自若,而她眼底透出的自信令子惜又是一震,自己和她相比倒显得矮了一截。 她回头看端华,端华没有什么表情。 她又看向惠帝,惠帝一脸凝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接着扫向庄皇后,庄皇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似乎是想替李诗蕴求情,可又不知从何求起。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李诗蕴的脸上,李诗蕴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她在自信什么?仅仅因为她穿越了,她的思想更前卫新潮,她会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知识,就认为她必定会受到特殊的待遇吗? 子惜一咬牙,心一横,走到李诗蕴的面前。 李诗蕴坐着,她站着。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诗蕴,眼底露出一丝为难,小声地讨价还价:“我不打你的话,师父会责怪我不听话,会惩罚我。我就轻轻地打,事后你在打我一下,好吧?” 她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耳光有多么丢人和伤自尊,可她也很为难,师傅之命,不敢不从,不从则死,反之必生!何况她和李诗蕴也没什么交情,事后在给她打一下,就算扯平了。 李诗蕴根本不将子惜放在眼里,转头对端华说道:“要打我可以,你亲自来打。” 她自然不会笨到真的给他打,按照穿越小说的发展线路,不管是以硬碰硬,还是以软化硬,对方都会觉得她很特别,留下印象后,会在最后一刻罢手离去。 5609471 ------------ 第150节:错误的感情(4) [第1卷]第150节:错误的感情(4) ------------ 端华同样不将李诗蕴放在眼里,看向子惜,平缓地说道:“重重地打。” 子惜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口气,手臂高高地举起,对李诗蕴说道:“抱歉了,我得重重地打,事后我给你打两下。” 李诗蕴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恼怒,霍地起身,瞪住子惜,冷冷地道:“你先给我打两下,我在给你打一下!”她话说一半,先声夺人,手臂狠狠地往子惜的脸颊上扇去。 子惜足下侧滑,轻巧地避过了李诗蕴的毒手,心道:“好险!幸亏练功没偷懒!” 李诗蕴扇了个空,内心更恼,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她竟然当众被耍!不过她终归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思想和观念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出一等,懒得和这些人计较,对方是个小孩,她大人有大量,也不计较了! 端华冷冰冰地说道:“惜儿,为师没教过你吗?在她出手打你的瞬间,先以左臂格挡,右手足以扇她十下耳光。” 子惜垮下脸,凝重地说道:“师父,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是李智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徒儿下不了手。”何况她是个心地善良遵纪守法的良民。 “今天你下不了手,明天你就会死在她手下。”端华冰眸一瞥,望向左下方,“左相,我徒弟懦弱,下不了手,你替他下手吧。” 在场的千余人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李诗蕴到底还是个傻子,竟公然冒犯皇叔。让子惜去打李诗蕴,他们可以当成小孩子之间的相互打闹,也保全了李家的面子。现在让左相当众教训女儿,左相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亲戚,况且小孩子不懂事,皇叔罚的也太重了些。 众人默不作声,都不敢上去求情。他们一是觉得皇叔冷淡,求也没用;二是觉得皇上都没求,他们何必多管闲事。 惠帝巴不得左相快点垮台,见左相丢脸心里比谁都高兴。 左相缓缓起身,向端华行礼,沉重地说道:“小女不懂事,冒犯了皇叔,请皇叔莫责怪。”说罢,走出座位,停在李诗蕴面前,扬手便要打下去。 5718932 ------------ 第151节:错误的感情(5) [第1卷]第151节:错误的感情(5) ------------ “爹!”李诗蕴瞪眼惊呼。 叫他一声“爹”,是因为他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爹;叫他一声“爹”,是因为他是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叫他一声“爹”,是因为这个爹也确实疼她、爱她、护她。可是这个“爹”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皇叔!很好!这个男人够狠!地位也够高!连皇帝都忌讳左相,皇叔竟敢当众得罪!很好!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左相毕竟疼爱女儿,高举的手臂迟迟不肯落下,精明干练的眼底透出一丝无可奈何。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没活过五岁,这个小女儿一生下来便痴痴呆呆,又突然在一夜间变得非常聪明,今日之举大胆勇敢,与他年轻时如此相像,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李诗蕴看出了左相的犹豫,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她从左相臂弯下倏地窜出去,这个身体才八、九岁大,她又练过跆拳道,身体比常人灵活。哼!她才不会束手就擒,白白地给人打耳光。她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离开,她就是要得到特殊待遇,穿越就该是这样! 李诗蕴飞速奔出宴会大厅,那自信无比的小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除夕晚宴变得异常诡异。 左相见女儿逃跑了,反而松了口气。 庄皇后虚惊一场,当事人跑了事情总该可以了结了,急忙站出来打圆场,笑容得体而大方,道:“皇叔,诗蕴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您,您犯不着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这事就算过去了吧?” 子惜和上官小蝶他们面面相窥,均感到李诗蕴和李智不愧为兄妹,李智是经常被左相在众目睽睽之下痛打,然后狼狈逃走,李诗蕴……其实也挺狼狈的。 “啪!” 端华扬手扇了左相一耳光。 “师父!”子惜震惊,完全想象不到师父竟然这么绝决,她知道师父狠,原来师父不是只对她一个人狠。 在场所有人皆心惊胆战,唯独惠帝的心里美滋滋的,可他表面上还得装的很无能很沉痛。 “这事就算过去了。”端华漠然地说道,仿佛什么也没做。 5718935 ------------ 第152节:错误的感情(6) [第1卷]第152节:错误的感情(6) ------------ 惠帝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李爱卿也别往心里去啊,大家都回座位上去吧。”说着高举酒盏,“众位爱卿,都别往心里去,音乐呢?” 舒缓的音乐仿佛一缕清风,吹散了旁观者心头的阴霾。 左相一声不吭地回到座位上,庄皇后担忧地看着他,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让她别担心,如果这点小挫折他都挺不过去,他今天也就不配坐上左相的位置了。成大事者,第一是“忍”、第二还是“忍”、第三才是“狠”! 端木玉和子惜一前一后回座。 端华突然拉住子惜的胳膊。 “师父?”子惜茫然回头。 端华不理睬她,清华的脸庞配上清冷的表情,仿佛冰封了千万年的玄冰,以冰为骨,以雪为肤,洁似冰,也冷似冰。 他牵着她的手。 小小的软软的手。 俩人一起离开了宴会大厅。 他对她的感情,是师徒,也是对专有物的占有。 那是属于他的,他会在临行前不忘带走。 ****** 宫门外。 迎接新春的喜气弥漫大街小巷,即便回素心庄的那段路偏僻而幽静,却仍能听见远处百姓们的欢庆声,仍能看见远方天空上短暂而绚丽的烟花。 精致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向素心庄。 一路无言。 纵然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多么欢乐,素心庄的人却一如平常的淡静和悠然。 在即将到达素心庄大门的时候,驾车的风叔突然漫不经心地出声:“少爷,有辆马车从我们出宫到现在一直尾随在后,需不需要解决?” “师父!” 马车里,子惜抬头紧张地看着端华。 她真怕师父说出“一个不留”四个字!风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说的“解决”,意思是让那辆马车包括里面的人永远消失,而那辆马车十有**就是李诗蕴。 这其实挺容易猜到,师父足不出户,在朝歌城那就是个神话传说,平时没人敢上素心庄找师父练胆。而李诗蕴一出现就扬言要追求师父,她平时空闲的很,哪会轻易放弃机会。 后面那辆马车如果不是李诗蕴,她亲自上去解决! 5718937 ------------ 第153节:错误的感情(7) [第1卷]第153节:错误的感情(7) ------------ 端华慵懒地躺在马车的卧榻上,完全将子惜视为无物,半闭眼眸,倦倦地道:“我困了,回庄。” 风叔在外面应了一声。 子惜端坐在端华对面的卧榻上,彼此间隔一步距离,听到端华说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端华的眉目,内心怎么也平静不下去,仿佛五脏六腑全部纠结在一起,理不清,剪又没法剪,难受的想落泪。可是眼睛干干的,哭也哭不出来。 “师父,徒儿有话想说。”她轻声细语地道。 “不想听。” 端华清冷地拒绝,眼眸微闭,白皙的手支着头,黑发顺着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散落着,颀长而优雅的身段说不出的妖娆和妩媚。 “……”子惜心一动,随即又萎顿下去,“徒儿可以自言自语吗?” “不可以” 子惜的小脑袋颓然地矮下一截,几乎像缩在龟壳里的小乌龟。 隔了半晌,她闷闷地小声地说道:“师父以后会和别人结婚,然后就不要徒儿了。”她从来没有过像此刻一样的孩子气,虽然觉得挺丢脸,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端华听出她语气中怏怏的低落情绪,也懒得理会她。 子惜也顾不上端华会不会生气,坐在那里继续自言自语:“徒儿现在还那么小,精神比较脆弱,内心也比较敏感。师父如果结婚了,徒儿会觉得师父不要徒儿了,师父会把徒儿撇在一边,让徒儿自生自灭。也许师父娶的师娘是个后妈类型的,天天以折磨徒儿为乐,徒儿那么小,那么瘦,孤苦伶仃的,以后可怎么办呀。” “你在说什么胡话。”端华睁开眼睛望向她,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话,感觉有点晕,睡意全无。 “师父可不可以等徒儿长大后结婚?”子惜立刻抬头,与端华对望。 “为什么?”端华好奇。 “因为徒儿还小,内心脆弱又敏感,危机意识强,怕师父被别人抢走。” “只有我抢别人,别人不敢抢我。”端华自信道。 换到平时,子惜必在内心赞叹师父又霸气了,可是今天她心情全无,小声嘀咕:“刚才那个不就是嘛。” 5718939 ------------ 第154节:得罪不得(1) [第1卷]第154节:得罪不得(1) ------------ “为师给了你惩戒她的机会,你发善心装好人,又怨得了谁?” 端华翻身背对她,闭目休息。 子惜细细地回忆了一番,确实如此,还真不能怨别人,都是她自找的。 等等! 不对呀! 话题好像扯远了!重点也搞错了!对象也有问题! 子惜急忙跳下卧榻,扑到对面的卧榻上,一下子抱住端华的腰,使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和毅力,道: “师父,你能不能不结婚啊?” “不知道。” “师父,你不结婚好不好?” “你好烦。” “师父,你不结婚我就不烦了。” “……” “师父……” “……” 后面的话全部变成了子惜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清越而稚嫩的嗓音在辞旧迎新的钟声里一路驶向远方,在未来的某段时间,这些话在端华的耳畔不停地回绕,任凭风吹雨打,如小草般在他心底屹立不倒。 可是今晚,他只是觉得这些话好烦人,这个小徒弟好啰嗦,如果有团棉花,他会先堵上她的嘴,在塞住自己的耳朵,让周围清静起来。 ****** 黑暗的小巷深处。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停在那儿。 马车前立着一个窄袖窄袍的黑衣人,黑衣以暗红色镶边。那人身段颀长精悍,手执一柄铁制的折扇,在冬夜的寒风里缓缓摇摆,俊俏的脸颊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李诗蕴揭开布帘,瞥见已然被敲晕的车夫,怒气冲冲地跳下马车,走到那个黑衣人面前,仰起头,道:“蹲下来!” 黑衣人收起铁扇,缓缓地蹲下身子,笑容依旧。 李诗蕴总算可以俯视他了,怒瞪着他,恶狠狠地道:“沐恒!你什么意思!干嘛打晕我的车夫,你想绑架我吗?” “你是左相的千金,左相只手遮天,皇上都不敢得罪他,我这个小市民哪敢绑架你?”叫作沐恒的黑衣人莞尔一笑,“我是想救你,世界很大,人很多,不能得罪的人更多,皇叔便是其中之一,他不是你能惹的人,你看见他马车前坐的那个男人了吗?那个人现在叫风叔,也不是你这个小丫头可以随便得罪的。” 5718941 ------------ 第155节:得罪不得(2) [第1卷]第155节:得罪不得(2) ------------ “沐恒,你是不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李诗蕴奇怪地问。 她是在一家叫“灵息阁”的茶楼里认识沐恒的,那是她穿越后第一次走出李府,目的是体会体会朝歌城的民风,顺便打听打听附近的奇闻轶事。谁知道上官小蝶也在灵息阁喝茶听书,上官小蝶一见她就缠着她,她在躲避的时候撞上了沐恒,从此以后就被这个怪异又神秘的人给缠上了。 “别人知道的事我也知道。”沐恒含笑作答。 李诗蕴翻翻白眼,“我的事你别管。” 沐恒笑容不减,“不管也可以,别去惹皇叔,别去素心庄,我就不管你了。” “什么皇叔,他看起来和你差不多点大,不就是辈分大了点,地位高了点,权利也跟着上去了嘛,我就不信他没有弱点。” “他当然有弱点。” 李诗蕴眼睛一亮,“你快告诉我。” “人都有弱点,他的弱点我暂时没找到。” “废话!” “但是,我知道他的很多秘密。” “什么秘密?” “不能告诉你。” “又是废话。” “告诉你的话,不仅我得死,你也活不了几天。”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好奇想知道吗?”李诗蕴狠狠地瞪他。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他徒弟的秘密。”沐恒似笑非笑地道。 “我对他徒弟又不感兴趣。” “那最好,因为我其实也不想告诉你。” “你……” 李诗蕴彻底无语。 俩人在寒风里大眼瞪小眼。 过了片刻。 李诗蕴突然笑了,道:“沐恒,我离家出走了,没有地方住,你收留我吧。” 这个人她接触过好几次了,虽然怪怪的,可是不会伤害她,对她也挺不错的。而且这个人似乎知道很多秘密,她要想办法挖点出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 三天后。 素心庄。 子惜已经将七十二路擒拿手运用熟练,可是面对陪练的风叔,她依旧被秒杀,面对端华那就更不得了,几乎是光速杀、灵异杀、自杀!亏得她心态好,抗压能力坚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再战再败,总之,败的一塌糊涂。 ―――更新完,晚安――― 5718944 ------------ 第156节:六艺学院(1) [第1卷]第156节:六艺学院(1) ------------ 数月的陪练,激发了风叔体内的武魂,下手一次比一次凌厉,每当子惜认为自己能够撑过两招时,下一秒便已经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每隔几天,子惜也总会主动要求换陪练,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每次的陪练对象都会锁定在端华身上,而端华从未出过招,子惜一次次地死在自己的招数上,被风叔视为自杀行为! 空旷的大殿内,子惜挥汗如雨,咕嘟咕嘟地喝下一大碗凉水,然后躺倒在地板上休息,四肢朝天,很有酒鬼的挺尸风范。 她侧转过头,望向端华。 十步之遥的地方,端华正将最后一根冰丝弦栓到古琴上。 那张古琴是子惜在素心庄练琴时使用的,几个月前,琴弦被端华一一挑断了,现在重新上了新弦。 子惜记得那张古琴是风叔从仓库的角落里翻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的,琴背的龙池上方刻着“冰泉遗音”四个狂草,下方刻着“享帝二十八年渡镜制”几个小篆,是一张比她大了十二年的古琴。 这时,端华将七根琴弦全部上完了。 他席地而坐,古琴横膝,弹弦试音。 子惜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感叹,师父真是多才多艺,手工活尤其出色。像师父这样尊贵无比的身份,哪有自己动手上弦的道理?可师父就是厉害,不但厉害而且霸气,亲自把琴弦割断,再亲自上弦,可见师父平日里是多么的空闲。 端华试了几个音,听着都没问题,便将冰泉遗音琴放置一旁,淡淡地说道:“琴你收好,想弹琴,别在我面前弹,否则你弹一次,我剪一次。” “师父,我弹的琴真的很难听吗?”子惜格外委屈,她难得找到一个风雅的爱好。 “小少爷的琴声不难听,就是听了以后很想自杀。”风叔领着两个人走进大殿。 那两个人,一个白眉白须,仙风道骨,正是路夫子;一个精瘦的犹如小猴子,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一溜烟地跑到子惜那边,毫不客气地往她大腿上踹去。 路夫子慈眉善目,望见端华旁边的古琴,眼睛一亮,匆匆走了过去。 5718946 ------------ 第157节:六艺学院(2) [第1卷]第157节:六艺学院(2) ------------ 一老一少向各自的目标走去,完全不跟主人打招呼。好在端华也不是个讲究礼数的人,实际上他对于素心庄也是放任的态度,只要不冒犯他、不得罪他,外面的人大可以将素心庄当成公园随便逛,只可惜外面的人都不了解端华的性子。 子惜看见来人是李智,急忙坐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这几个孩子自从上次参观了素心庄后,就再也不屑进来了,说是素心庄荒无人烟,会闷死的!真不知道这几个孩子是什么眼神,难道风叔不是人吗?事后想想,她也挺佩服自己的,居然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了两年,每天天没亮起床,三餐清淡,没有娱乐,一开始整天抄写素心经练书法,后来整天练内功打坐,最近整天被风叔和师父轮流秒杀。 李智蹲在子惜身边,悄声道:“我妹妹失踪了,我娘让我过来问问你,我妹妹有没有来过素心庄?” 说完,他偷偷瞄了眼端华,见端华在和路夫子谈话,这才稍微放宽心。除夕晚宴上,他亲眼看见端华扇了他爹一个耳光,现在一见到端华就特别害怕。不过小孩子心思单纯,他对子惜仍旧当亲兄弟看待。 子惜也看了看端华,回道:“我没看见过她,你要问有没有来过素心庄,我也不好回答,素心庄太大了,她要是擅自进来,又躲在暗处,那就不知道了。” “那天她在晚宴上逃走后,一直没有回家,我爹倒还好,我娘急的都哭过好几回了。”李智在子惜身边盘膝坐下,唉声叹气,“我倒宁愿她是个傻子,傻子不会乱跑啊,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我娘也不用哭了。” “左相人多力量大,总会找到你妹妹的。”子惜安慰道。 她倒是不担心有人绑架李诗蕴,朝歌城平时的治安非常好,几年都没出过一起绑架案件,也没一起入室抢劫案,就上次玉蓝夫人的死比较蹊跷,后来被朝廷压住了,她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玉蓝夫人的尸体,也肯定不会知道在天子脚下发生了一起离奇杀人案。 5718948 ------------ 第158节:六艺学院(3) [第1卷]第158节:六艺学院(3) ------------ 李智垂头丧气地说道:“你说我那个傻子妹妹会去哪里?” 子惜刚想说“你可以用傻子的思维换位思考”,但马上意识到李诗蕴不是傻子,得用另一个世界的思维去思考,这个一般人还没办法换位。她在应秋生活了九年,想换位一下也挺困难的,九年前的世界,九年前的思想,回忆起来就挺耗费时间的,索性就不管了,随口敷衍道: “你妹妹那么聪明,不会走丢的,过几天也许就自己回来了。” 李智不赞同,皱着眉头,小小声地说道:“那个傻子,居然抢你师父,她要是抢了你的师父,皇叔不就成了我妹夫啦?” 子惜腾地起身,脸上山雨欲来,绕到李智的背后,往李智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啊!你干什么?”李智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子惜不再理睬他,走到端华和路夫子的中间,席地而坐。 端华和路夫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两个孩子。 李智看见端华的目光,立刻闭口,不敢再出声,一个人坐在原地扳手指,他是求着路夫子带他来素心庄的,一会儿得跟着路夫子一起回去。 “果然是好琴。”路夫子爱怜地抚摸古琴,苍老的手指轻轻弹拨琴弦,音质空灵松透,清远绵长。 “老师,这琴师父已经给我了,你不能拿走的。”子惜语气平和,言词却格外小气。 “这么好的琴给你这小子真是浪费。”路夫子爱琴如痴,一旦遇见好琴,仙风道骨的气韵便会跑的无隐无踪,就像个老顽固一样。 “老师家中藏琴无数,何必和我这个小子抢琴呢?”子惜笑吟吟。 “老师用一张百年的古琴跟你换好吗?”路夫子痴痴地抚摸琴身,仿佛他手中的是昔日的爱妻。 “不换。” “两张换你一张呢?” “也不换。” “你小子怎么这么倔?” “老师为什么非要我的琴?” 路夫子捶胸顿足地说道:“你连冰泉遗音琴都不认识,放在你身边真是暴殄天物啊!” “很好的琴吗?”子惜疑惑地转头问端华。 5718951 ------------ 第159节:六艺学院(4) [第1卷]第159节:六艺学院(4) ------------ “还行。” 端华没有感情地看着冰泉遗音琴。 子惜认同地点点头。想想也是的,这琴在仓库被风叔找到时满身灰尘,蜘蛛都在上面安了窝筑了巢,风叔当时乐坏了,走的太急不小心踩了一脚,踩完之后恨不得再踩一脚,幸亏她及时拦住,不然路夫子今天就无缘目睹冰泉遗音琴的风采了。 路夫子气得险些吐血,翻开琴背,指着上面刻的字,嗔道:“冰泉遗音,享帝二十八年渡镜制。你们知道渡镜是谁吗?” 端华默不作声。 子惜回道:“制作冰泉遗音琴的人。” “回答正确!”路夫子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你知道就好。” 子惜道:“享帝二十八年渡镜制,写的很明白啊。” 路夫子一改往日的和蔼,怒发冲冠,大声斥责:“渡镜,应秋开国初期的制琴名家,他的一生仅制作了三把琴,每一把琴皆音质上乘,三把琴中的老梅落花琴现就收藏在老夫的琴室,另外一把云梦琴收藏在云中城的云家,最后一把六月飞雪琴跟随渡镜葬身火海,可惜,可惜啊!” 子惜奇怪道:“老师,您说渡镜一生仅制作三把琴,分别是老梅落花琴、云梦琴、六月飞雪琴,那么冰泉遗音琴是谁制作的?” “……”路夫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时,风叔端着新茶走过来,瞧了眼琴背上的字,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在谈论冰泉遗音琴啊,上面这几个字刻的怎么样?前两年我无事可做,随便刻着玩的。” “……” 路夫子、子惜,包括坐在远处的李智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忧郁状态。 “路夫子此次到访是为何事?”端华打破沉默。 “咳咳。”路夫子清了清嗓子,化解尴尬,恢复以往的仙风道骨,将冰泉遗音琴还给子惜,然后对端华说道:“三年一度的六艺竞赛将在数月后举行,老夫希望可以将子惜借去六艺学院,让他和洛书代表六艺学院出赛。” 子惜听罢,两眼放光。 六艺学院是一所国家级高级学院,培养国家栋梁无数。 5718953 ------------ 第160节:六艺学院(5) [第1卷]第160节:六艺学院(5) ------------ 六艺学院是一所国家级高级学院,培养国家栋梁无数。 凡在六艺学院顺利毕业,以后在应秋找工作通常能破格录取。 比如像她这种会点武功的,以后可以去官府谋职,拿国家俸禄,如果工伤可以得到一份相当不俗的赔偿,因公殉职也能造福全家。可如果会点武功而没有在学院毕业,那只能去私营的镖局,克扣工钱不说,意外工伤自己吃进,殉职的弃尸荒野。当然还有一种非法的职业――土匪! 至于六艺竞赛,简单来说就是全国各地的学院,大家指定一个地点,派出最出色的学生代表学院出赛,其中牵涉到一个“借人”的规矩。应秋还没达到全民皆上学的境界,普通人家的孩子学会认字便可以了,富贵人家更愿意请家庭教师,像端木玉、端木信、李智他们就都是家庭教师,因此在六艺竞赛的前期,学院可以将这类学生中的佼佼者借过来,代表学院出赛。 不过,路夫子借她做什么? 她是文武都会点,文武都不行。 端华睨了眼子惜,坦然道:“不借。” 路夫子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好言相劝道:“子惜的年纪正适合吸收知识、开拓视野,你将他留在素心庄,会封闭了他的潜能,几个孩子如今是旗鼓相当,长大以后呢?他小小年纪封了个‘端郡王’,那是得了你的福荫,他总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庇佑下,那会埋没了他的价值。” 端华举茶浅饮,不为所动,“不借。” 路夫子不依不饶,继续劝道:“子惜这孩子资质虽平,可性子够稳重,吃得起苦,又勤奋好学,将来必能独当一面。六艺学院是个培养人才的地方,最适合子惜这样的孩子。” 端华依旧简单明了,“不借。” 路夫子有些下不了台,又道:“你虽然是子惜的师父,有时候也得听听孩子的心声。” 端华看向子惜,冷冷地道:“你回答他。” 子惜一脸苦态,路夫子德高望重又一大把年纪,拒绝老年人总觉得心理压力很大。 5718955 ------------ 第161节:六艺学院(6) [第1卷]第161节:六艺学院(6) ------------ “路夫子,您误会我了。”她叹一口气,“我不是什么吃苦耐劳、勤奋好学的好学生,相反我更喜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模式,您眼中的那个我,您还得加上我师父,如果师父不在我身后盯着,现在的我和洛书他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路夫子也明白子惜话里的拒绝之意,长长地叹道:“真是个好孩子。” 说罢,喊上李智便告辞了。 子惜坐在大殿的门槛上,托着腮帮子,遥望路夫子和李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后花园。穿过后花园便可进入素心庄的前府,路夫子和李智就是从前府的正门进来的,她对素心庄已经非常熟悉了。 两世的记忆中,只有在素心庄的这段日子,每天都过的很充实,每个夜晚都在期待着东方快点泛白,每个清晨都能看见风叔忙碌的身影和师父清闲的幽影,那么的平淡,却又那么的满足。 端华悠然地从子惜身后走过,轻盈的步伐,似乎他是飘过去的,宽大的衣摆滑过子惜瘦小的肩膀,一缕清幽的香气便缓缓地随风而去。 “师父,我不想长大。”子惜黯然伤神地说道。 端华止步,回头看向那个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孩子。 “时间如果能永远停在此刻,那该多好。”子惜遥望远处的水榭,除夕晚宴过后,她总能在不经意间忧伤起来。 端华没有感情地对她说道:“为师有个办法可以解决你的烦恼。” “什么办法?”子惜惊喜地回头。 端华平缓的吐出一个字:“死。” 子惜垮下脸,她早该猜到师父的嘴里吐不出好词的。 端华继续往前走,淡漠地说道:“以后每月初一,你可以自行安排。” “师父!” 子惜欣喜若狂,一个箭步追上端华,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他的腰,顺便捏了下他腰间的锦袋,然后飞也似地跑开了。 *** 二月初一。 六艺学院开学典礼。 学院的草坪广场上,学生们统一着装,整齐排列,纯白的发带在冷风里猎猎飞舞,纯白的院服象征着纯洁与清廉。 5718966 ------------ 第162节:六艺学院(7) [第1卷]第162节:六艺学院(7) ------------ 距离广场最近的一栋小楼,重檐飞角,古朴优雅,正对着学生们的脸,然而学生们都在集中精神聆听院长的发言,无人关注那栋小楼,更无人看见那栋小楼上探出的两个小脑袋。 “我怎么只找到洛书,没看见玉儿、信儿和李智呢?”上官小蝶探头张望。 “玉儿在洛书后面第五位,信儿从右数起第六列第二位,李智在信儿的后面。” 子惜打着哈欠道,她一大清早陪着上官小蝶在这里蹲点,等着看李智他们在六艺学院的风采,结果等到太阳初升典礼才开始举行,而风采也被统一的着装埋没得影子都看不见,可上官小蝶却兴致不减,她的第一个休息日就这样被拉着爬楼顶了。 她更希望坐在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安安静静地听听最近的八卦和传闻。 哦,对了,以前她经常去一家叫“灵息阁”的茶楼,环境优雅,价格公道,而且老少不拒,还有人在那里长期说书。上官小蝶就经常去那里听书,听说还办了个贵宾席,不过贵宾席远没有坐在大厅里自在舒服。 “快看那个人。”上官小蝶突然惊叫一声,又急忙捂住嘴巴,以免被人察觉。 “哪个人?”子惜揉了揉眼睛。 “洛书左边的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后面的后面。”上官小蝶一口气说道。 子惜懵了一瞬,接着根据上官小蝶那又简洁又复杂的提示一个个数过去,数到目标后,只见是一个白净秀气的男孩,相貌有些熟悉,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那个人怎么了?”她问。 “李诗蕴!是李诗蕴啊!”上官小蝶愤愤然,“李家找她好久了,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穿着院服?怎么会参加六艺学院的开学典礼啊?” “你确定吗?”子惜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她只在除夕晚宴上见过一次李诗蕴,中间又隔了好些天,现在差不多都已经忘记李诗蕴长什么样了。 “确定!”上官小蝶重重地点头,手脚并用,轻车熟路地爬下楼顶,“我要去告发她。” ―――更新完,晚安――― 5718968 ------------ 第163节:六艺学院(8) [第1卷]第163节:六艺学院(8) ------------ “等等,别去!” 子惜跃下楼顶,这门上下楼顶的轻功她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就怕哪天师父又将她提上楼顶往下扔。她赶在上官小蝶冲入人群前及时拦住。 “为什么不去?”上官小蝶绕过子惜,愤愤不平,“我们一起去告发她,六艺学院不收女学生,她冒充男学生是不对的。” 子惜及时拉住上官小蝶的胳膊,将她往角落里拖去,边拖边道:“别惹事,你性子太毛躁了,以后注意收敛些,凡事留个心眼,不然容易吃亏。” “你在以怨报德吗?你忘记她想抢你师父了吗?我是在帮你啊!”上官小蝶比不过子惜的力气,被动地躲进暗处。 “她也只是想想,没有正式的行动。她就算有了行动,也只是加速她的悲剧。”子惜情绪激动起来,愤然道:“我就不信师父罚她会比罚我轻!” “你师父是怎么罚你的?”上官小蝶好奇地道。 “关静室、饿肚子、打手心,从楼顶上扔下去,罚抄,罚洗衣服,罚吃毒药,训话。”子惜松开上官小蝶,平静地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上官小蝶生生地打了个激灵,脸色白了一白,小声说道:“子惜,我们去茶楼喝茶吧。” 子惜点头同意,又道:“我以后每月初一都可以出来,平时如果有事你就来找我,素心庄的墙不高,搬个梯子就可以爬进来了。我师父你是知道的,风叔和沐离你也认识,后园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酒鬼,你叫他酒鬼叔叔就好,他平时会模拟尸体躺在地上,如果不兴看见,你就当没看见;另外一个是哑叔,哑叔的长相你看了可能会吓到,不过哑叔心肠好,你不用怕他,心灵美最重要。” “子惜,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迹。”上官小蝶颤巍巍地感叹。 子惜交代这些话,也是防止万一。上官小蝶的心地是善良的,可她的性子任性跋扈,特别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而六艺学院全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她估计又会想着充实蝶血门的弟子,可并不是人人都喜欢陪她玩的。 5736173 ------------ 第164节:六艺学院(9) [第1卷]第164节:六艺学院(9) ------------ 她还有另外一个担心―― 李诗蕴突然失踪,又突然以男学生的身份出现在六艺学院,蹊跷程度不亚于当年水缸里的玉蓝夫人。而从李诗蕴在除夕晚宴的表现上来看,她是个相当有优越感且自信心过分强大的人,灵魂年龄大于上官小蝶这群小孩,思维和观念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人,李诗蕴的出现恐怕没那么单纯。 如果李诗蕴自娱自乐,或者无聊地想去征服六艺学院,和她倒也没什么关系。 怕就怕在上官小蝶缠着李诗蕴不放,李诗蕴在一段时间内可能不会和上官小蝶这个小孩一般见识,长期以往那就很难说了,尤其是上官小蝶逐年长大,以后就没有小孩待遇了。 她和上官小蝶他们相处了一年,已经习惯性维护他们了,也因此惹得庄皇后挺不待见她的,其实她也挺不待见庄皇后的,这女人城府深的很呢,偏偏又是端木玉的亲妈、李智的姑妈,反正关系很复杂。 ****** 几天后的下午。 子惜在素心庄后园的大殿里和风叔对练,说是对练,实际上是被风叔一次次秒杀,偶尔接住一招半式,下一瞬也是趴在地上喘息不止。师父给她的任务是,不计手段,只要能在风叔手下坚持十招,她就可以开始学习素心经的一百零八式掌法。 两人休息完毕,展开了又一轮的激战,激战的模式基本上是,子惜进攻,风叔防守;接着风叔进攻,子惜被秒杀;最后是自由模式攻防自主,子惜毫无悬念,被秒杀! 对练进行到一半时,忽然听见远处有哭声。 那哭声渐行渐近,一听就是个孩子,两人因此也没多在意。 不一会儿,身穿红衣裳的上官小蝶自行走到大殿门口,她看见大殿里只有风叔和子惜,便哭得更厉害了。 “他们说……六艺学院不收女学生……李傻子明明也是女的……”她一边抹泪一边哭诉,也不管旁人有没有在听,断断续续地道,“可是他们又说……李傻子有上头的许可……是破格录取……” 5736174 ------------ 第165节:六艺学院(10) [第1卷]第165节:六艺学院(10) ------------ 子惜听她说话,一分心便被风叔一脚踹趴在地板上。平时她都会使内力护住全身,这下子来得突然,就那么硬生生地摔在地板上,全身的肉都在疼,咬了咬牙又爬起来。 上官小蝶完全处在自我世界里,抽泣着说道:“我去找路老头……路老头不肯给我许可……我就去找信儿的爹……信儿的爹让我和灵儿一起学习琴棋书画……” 子惜刚站起来,脚步还没站稳,又被风叔一招撂倒。 她躺在地板上喘了两口气,借机思索上官小蝶口中的人,李傻子是李诗蕴,路老头是路夫子,信儿的爹是惠帝,那个灵儿又是何方神圣? 只听上官小蝶又道:“我才不跟灵儿一起玩……她闷死了……” 哦!对了!灵儿指的是端木灵,是端木玉、端木信同父异母的妹妹,货真价实的公主,和上官小蝶年纪相仿,个性截然相反,是个文静乖巧的漂亮公主。她和那个公主没说过话,也就远远地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姑且忽略。 子惜一咬牙,从地板上硬撑起来,继续迎战风叔。 上官小蝶抹了抹源源不断的眼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大殿里望去,却见子惜和风叔对战激烈,压根就没安慰她的意思。 她想起李智他们都在学院,都不能陪她玩;想起李诗蕴也在学院,可以随便玩;又想起后宫里那些沉闷的小公主,什么都不会玩;现在又看见冷漠的子惜,内心越想越伤心,“哇”的一声,哭的汹涌澎湃,黄河泛滥。 “有什么可哭的。” 突然,背后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音质却柔软如棉,异常好听。 上官小蝶猛地缩鼻子,将鼻涕一股脑儿全部缩回去,紧紧地抿着嘴唇,泪珠儿一滴滴地往下掉,却强忍着,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去。 子惜余光一瞥,只见端华无声无息地从上官小蝶的身后走过去,而上官小蝶那个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实在可爱,忍不住噗哧一笑,紧接着她又重重地摔回地面,然后换成风叔笑了。 5738441 ------------ 第166节:打架(1) [第1卷]第166节:打架(1) ------------ 端华停在上官小蝶身侧,目视风叔和子惜的对练,古井无波。 上官小蝶今年八岁,娇小的身子只到端华的腰际。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近的靠近皇叔。她仰头看向端华没有感情的清俊脸庞,一股庞大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她以前十分崇拜皇叔的各种神秘传说和绝世风采,但上次在除夕晚宴上亲眼目睹了皇叔的冷酷和绝决,她对皇叔的态度变得又敬又畏,前几天子惜又将自己的各种惩罚遭遇说给她听,她对皇叔便只剩下恐惧了。 端华目不斜视,问道:“你叫上官小蝶,是么?” 上官小蝶吓得不轻,僵立在原地,全身仿佛冰冻一般。 端华低头看她,清冷地说道:“你怕我么?” 上官小蝶突然对上端华冷若冰霜的眸子,那双眸子寒冷如冰,洁净如冰,令她小小的心脏突的跳出一个重音,单薄的身子不受自我控制地颤抖起来。 端华收回目光,似乎什么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上官一门忠烈,个个忠肝义胆,骁勇善战,怎的留下了你这个胆小的女娃娃?倒真是家门不幸,上官绝后了。” 上官小蝶听罢,又惊又怒,又惧又愤,眼泪哗一下如大河决堤,哆哆嗦嗦地反驳:“上官家……不绝后……女娃娃……也能披挂上战场……” 端华遥遥一指,语气淡淡,“看见那里的武器了吗?选把称手的,使给我看看你上官家的枪法。”白玉般的手指往风叔身上一指,“你和惜儿联手若能在风叔手中撑过十招,我便找人陪你玩儿。” 上官小蝶一听既能玩又能打架,还是皇叔亲口授意,不用担心事后被训话,顿时精神大振。想也不想,一头冲向武器架,看也不看,随手操起一把长枪,大吼一声,勇猛无比地朝风叔的背后刺去。 她使得是上官家祖传的枪法,是为国捐躯的上官将军亲自传授给她的。 当年她才四岁,拿的也是这么重的长枪,在上官家的练武场练习基本功。只是,当基本功练会练熟时,她的爹和娘也相继离世了,她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独自一人抱着长枪在练武场一直哭一直哭。 后来,惠帝将她接进了宫。 5738442 ------------ 第167节:打架(2) [第1卷]第167节:打架(2) ------------ 子惜和上官小蝶一前一后夹击风叔,但以风叔的身手,再来一百个上官小蝶他也不放在眼里。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左臂挡住子惜的进攻,右手一反抓住枪缨下方的枪杆,手腕一转,上官小蝶顿失长枪,呆愣在原地。 风叔夺枪横扫。 子惜急忙一跃而起,轻巧地跃至风叔的肩膀上,双手狠狠地勒住风叔的脖子。 并不是她心肠歹毒、出手狠辣,因为她知道这招对风叔是没用的。她和风叔已经对练数月,如果不拼了命的攻击对方要害,普通招数对风叔起不了任何作用,当然,她攻击要害一般也没多大作用,但风叔肯定会防一防。风叔一旦改进攻为防守,上官小蝶便可以不被立即秒杀。 “别发呆!风叔不是人!”她冲上官小蝶大吼,“再去拿枪,往死里刺!” “风叔哪里不是人了?”风叔无比郁闷,他们对练一般都不说话,原来小少爷是拿这种心态和他对练的。一边想着,便将长枪倒转,扔向上官小蝶,道:“拿稳了!” 上官小蝶抱住长枪一时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她平时和别人打架都是乱打,什么咬、扯、拉、踹,说白了就是胡闹,像这种真正的靠武功靠实力的打架,有生以来是第一次。 风叔将子惜扫落肩头。子惜在千钧一发之际后跃闪避,她自己是逃脱了,然而上官小蝶尚无法适应这种拼命式的对练,风叔手掌高扬,仿佛拍苍蝇般的一掌将上官小蝶拍趴下。上官小蝶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趴在地板上无比委屈也无比茫然。风叔已经对她手下留情,如果换成子惜,他必会加重十倍掌力。 “快站起来!你不是想当侠女吗?这点都应付不了,怎么当?”子惜自顾不暇,只得以言语激励上官小蝶。 “侠女”这两个字显然很对上官小蝶的胃口,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长枪,挺枪直刺。 端华伫立在旁,悠悠地低吟:“擅枪之人,夺其枪;无兵刃者,致其伤。” 5738443 ------------ 第168节:打架(3) [第1卷]第168节:打架(3) ------------ 子惜立刻便明白了端华的意思,急忙喊道:“小蝶!把枪拿稳了!把风叔当作李诗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千万别客气!” “李诗蕴”三个字显然也正中上官小蝶的下怀,她咬牙切齿,握紧长枪,挺枪攻进。 接下去的时间,俩人合力进攻风叔,端华偶尔指点一二,子惜立即会意或改进自身,或翻译成简单易懂的句子告诉上官小蝶。一直练到两个孩子累的再也站不起来,才算结束。风叔整理出一间房间供上官小蝶休息,又差人去皇宫打了声招呼。 第二天,端华找来一个人陪上官小蝶“玩”,上官小蝶兴奋异常,对端华也没之前那么恐惧了,只是她看见的却是一个邋里邋遢,满脸胡渣,满身酒气的怪人。 酒鬼满身泥泞,背靠圆柱,借此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打酒嗝,一边将酒葫芦往腰带上系,可能喝的太多,系了半天也没系上,反而一次次地往下掉,酒也洒了一地。 子惜看见酒鬼出现在大殿,幽怨地瞥了眼端华。当初她想找酒鬼当陪练,师父理都不理她,现在却帮上官小蝶找来了酒鬼,师父好偏心! 端华对上官小蝶淡淡地说道:“找他玩去。” 上官小蝶皱着眉头,看着醉眼朦胧的酒鬼,竟然无措起来。她可从没和醉酒的人玩过,这可怎么玩呀?一起去茶楼听书吗?顺便喝茶? 酒鬼扔掉手里的酒葫芦索性不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眯起眼睛一扫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上官小蝶的身上,醉醺醺地说道:“哦,玩枪啊,好久没玩了,我得回忆回忆。”说着闭目沉思,不一会儿就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上官小蝶只得陪着子惜又和风叔对练起来,她在素心庄住了三天,被风叔秒杀无数次,精神受挫,第四天便拖着半醉半醒的酒鬼出去玩了,一去再也没敢回来。 ****** 春风拂绿,花满枝头。 子惜再次见到上官小蝶是在一个月后,小楼前的桃花盛开的娇艳欲滴,她坐在楼下的长廊上,清风徐徐,花香浮动,师父正将一束鲜花插进琉璃瓶里,而她却在帮风叔拣菜,多么的煞风景! 5755266 ------------ 第169节:打架(4) [第1卷]第169节:打架(4) ------------ “子惜!你怎么还在这里拣菜啊!”上官小蝶风风火火地闯进素心庄,打破了宁静祥和的氛围。她已经不怕端华了,更是将素心庄当作自家后院,来去自如。 子惜不慌不忙地说道:“拣菜、做饭、吃中饭。” “吃什么中饭呀,今天是初一,我请你去外面吃。”上官小蝶不由分说地拉着子惜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你带点钱吧。” 子惜哭笑不得,她好多年没拿钱在身上了,无奈地看向端华,希望师父施舍点零花钱给她,如果没有那也没办法了。 “去问风叔要。”端华清冷如常,站在廊下修剪琉璃瓶里的花枝。 上官小蝶以她独有的主人翁精神,拉着子惜去小楼后面的厨房找风叔,也十分不客气地替子惜接收了一叠银票,揣进怀里。 对此,子惜倒也不怎么在意。 “要我呆在素心庄,我肯定会闷死的。”走在路上,上官小蝶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朝歌城来了好多好多人,都是从地方上过来参加六艺竞赛的,全都在六艺学院下榻了,里面有一队来自云中城的队伍,比玉儿、信儿他们都大,可嚣张了,一到朝歌城就找其他学院的学生切磋礼乐射御书数,没一个学院能赢他们,后来他们找上六艺学院,由李傻子带领六艺学院的学生出面迎战,竟然给她赢了,哼!” “那样不是很好吗?”子惜笑道。 “一点都不好,她居然支使洛书,洛书是我们蝶血门的人,而且那天她什么也没做,就是指挥了下别人,结果大家都说她是天才,好几个老师抢着收她做徒弟。”上官小蝶愤然,“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你准备怎么办?”子惜不动声色,她已经预感到上官小蝶又要闯祸了!而且非常讲义气地拉她一起去闯祸! 上官小蝶回头坏坏地笑着,说道:“我已经向云中城学院下了挑战书,地点在灵息阁,我把玉儿、信儿、李智都叫上了,洛书这个叛徒我没叫。” ―――更新完,晚安――― 5755272 ------------ 第170节:灵息阁闹事(1) [第1卷]第170节:灵息阁闹事(1) ------------ ****** 灵息阁坐落在朝歌城偏东的位置,面朝东方,从外面看是一栋三层带回廊的建筑,而它的内部实际上是有六层。 走进大厅,扑入眼帘的是一方人工挖掘的幽幽碧池,将整栋楼阁的云影倒映池中,带着一种迷幻的意境。碧池四周以一种蜿蜒曲折的形式排列着竹制桌椅,供一般人群消费。 第二层以舞台形式搭建,唱曲的、歌舞的、说书的,每天都有不同的表演,而其中以说书的最受欢迎。第三层是一个回廊四绕的明层,设有贵宾席和小会客厅,格调高雅,适合上层人士消费。第五层和第三层相似,可登高远望。第四层和第六层属于暗层,不对外开放。 子惜在酱油铺的那段时间经常到这里喝茶听书,这里的说书人不属于灵息阁,他们来去自如,风格迥异,或讲家长里短、或讲江湖侠客、又或是野史秘闻。她以前知道的那些关于皇叔的传说、路夫子年轻的事迹、玉蓝夫人的暧昧故事,一半是从灵息阁听来的。而上官小蝶显然更喜欢听他们说江湖的故事。 两人对灵息阁都相当熟悉。 上官小蝶一进灵息阁直接走到设在角落的柜台前,柜台很矮,是专门为方便小孩定制的。上官小蝶熟门熟路,小手一拍柜台,两张百两银票便出现在掌柜的面前,足以在灵息阁办理多项贵宾服务。 “这是赔款,待会儿这里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要是楼砸了……”上官小蝶稚气的声音格外嚣张,指了指身后的子惜,“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端郡王,人称小小王爷,有的是钱!给你们多盖两栋楼都没问题!” 子惜:“……” 灵息阁的掌柜年过半百,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那两张银票收下,朝里头洪亮地喊道:“今天茶钱全免,闹事的来了,不想被殃及的滚蛋,想看热闹的留下。” 子惜:“……” 这规矩她也早知道了,灵息阁的一大特色就是,只要出钱合理,把他们的楼夷为平地都没关系。 5755275 ------------ 第171节:灵息阁闹事(2) [第1卷]第171节:灵息阁闹事(2) ------------ 幸亏朝歌城是座文明友爱的城市,在她的记忆中,至今没有一次闹事的砸坏过灵息阁的一砖半瓦。 在场的客人们都非常熟悉灵息阁的这个规矩,自发自愿地将底楼大厅的桌椅、花盆,各种障碍物推到墙角,让出宽敞明亮的地方给人闹。现场没有一个客人愿意离开,一个个悠闲地品着茶,挑了个好位置准备看热闹,二楼的说书先生一声“且听下回分解”也加入了看热闹的行列。 不相干的人全部坐在靠墙处,于是那些相干的人便凸显了出来。 碧池的东面,一张方桌围坐六个大男孩,年纪大约十二、三岁,最年长的那个黑衣黑发,脸部线条刚毅,冷酷而稳重。旁边的那个白衣黑发,脸部线条柔和,优雅而从容。两人一黑一白反差极大,个性似乎也反差极大。而另外四个大男孩清一色的黑色紧身长袍,相貌平凡,面无表情,基本上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碧池的西面,同样是一张方桌,围坐四个小男孩,年纪比东面那桌的小了两到三岁,四个小男孩个个俊秀漂亮,神色各异,或紧张、或期待、或兴奋、或无奈。 “洛书怎么也来了?谁叫的?”上官小蝶一个箭步冲到碧池西面,气鼓鼓地瞪着面露无奈之色的洛书。 “我叫的。” 李智、端木信、端木玉异口同声地回答。 “不要叛徒洛书。”上官小蝶推走洛书,“以后不要跟你一起玩了,你去和李傻子玩去,哼!” 子惜不参与内部分裂讨论会,在相对安静的端木玉身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将李智面前的瓜子、端木信面前的糕点、洛书面前的水果全部拉到自己的面前。 她中饭还没吃呢!先充充饥,补充补充脑力,一会儿上官小蝶要是丢了面子,折了尊严,她得想办法挽回下。说起来这两年她已经习惯在万众注视下坦然自若了,这也多亏了上官小蝶不断制造麻烦,于是她也不断累积经验,成果颇佳。 李智和端木信急忙拉住洛书,说道:“小蝶,这次我们全靠洛书了,他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5755286 ------------ 第172节:灵息阁闹事(3) [第1卷]第172节:灵息阁闹事(3) ------------ 上官小蝶气愤道:“你们都是路夫子的学生,难道比不过洛书吗?” 李智自我贬低,说道:“你让我们打架肯定比洛书厉害,你让我们比试六艺,我们五个加起来也没有洛书一个厉害啊。” 端木信补充说明:“洛书没学会走路就跟着路夫子学习六艺了,我们都是半途跟着路夫子的,尤其是子惜一年都没学到,你让我们怎么跟人家比?” 上官小蝶气的跺脚,道:“你们怎么不早说?”她以为他们个个都像洛书一样把路夫子那套理论实践全学会了。 端木玉解释道:“我们以为你让我们去打架。” 子惜心道:“这下惨了,双方都误解了。” 所谓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 礼,指的是德育、礼仪等。这几个孩子的德育实在有待加强,凡事都喜欢靠武力解决,你让他们去和对方讨论或辩论一下道德的问题,恐怕会出现以暴制民的结果。 乐,指的是音乐、诗歌、舞蹈等。路夫子号称“琴仙”,而这些孩子更适合“琴残”这个称号。她觉得自己的琴弹得挺好的,不过懂得欣赏的人不多。也别指望上官小蝶会拿着飘带翩翩起舞,她拿着枪来一段枪舞倒是有可能的,不过欣赏的人恐怕也不多。 射,指的是射箭的技术;御,指驾驭马拉战车的技术。这项倒不好评价,她没见过李智他们拿过弓骑过马,反正她自己没拿过弓倒是摸过马屁股。 书,指的是书画。这恐怕是他们修炼最好的一项,且不说路夫子教的怎么样,反正她那一百本《素心经》不是白抄的。 数,指的是计算。通俗点就是她前世的数学,运算方法刚刚够她日常生活使用,可是用于比赛的算术绝对是专业级别,反正这一项她肯定是要放弃的,她习惯用□□数字,这个肯定没法拿出来使用,给李诗蕴看到了就很不好。 “打架吗?是比试武功的意思吗?”碧池对面的白衣男孩温和的出声,“比试武功也可以,我们愿意接受任何挑战。” 5755289 ------------ 第173节:灵息阁闹事(4) [第1卷]第173节:灵息阁闹事(4) ------------ “他们六人,个个身怀武功。” 突然,一道清脆的嗓音从众人的头顶上方传来。 现场的人,以百计算,然而所有人都自觉地保持现场安静,翘首期盼着好戏上演,所以那一道嗓音格外清晰。 坐在大厅的人纷纷仰头望去。 见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穿粉紫色袄裙,头发以粉紫色的丝带扎成双髻,眼儿弯弯,煞是可人。与上官小蝶的任性跋扈相比,这个小女孩的身上有一股难以掩饰的强势和高傲,那是种接近于成年人的气势。 她站在一张红木椅上,双手随意地搁在栏杆上,笑眯眯地俯视底下大厅的人,所有人顿时都比她矮了一截。 小女孩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年龄似乎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俊俏的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负手而立,同样俯视众人。 “李傻!” “东家!”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声音出自上官小蝶,另一个出自灵息阁掌柜之口。 所有人一片哗然! 李傻是谁?不认识!“东家”不就是指灵息阁的大老板吗?天啦!他们居然见到灵息阁的大老板了!朝歌城又出现新的热门话题啦――灵息阁的幕后大老板神秘现身,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名叫“李傻”的小女孩,初步猜测,可能有以下几种身份:未婚妻、妹妹、侄女、女儿…… 子惜一边嗑瓜子,一边闲闲地问道:“李智,灵息阁不会是你们家开的吧?” 李智豪爽地说道:“当然不是,要是我们家开的,你们在这里的消费以后就全免了。” “现在也可以全免啊。”李诗蕴笑脸盈盈地俯视上官小蝶。 原本她是不屑与这群小孩一般见识的,可是她和沐恒做了交易,只要她跟随沐恒学习武艺,每取得一次进步,沐恒就告诉她一个关于素心庄的秘密,反正她现在的身体才九岁,一点魅力也没有,倒也不急着攻城掠地。 沐恒将她扮作男孩送进了六艺学院,在六艺学院的这段时间,她被上官小蝶缠的快没耐心了,是时候挫挫上官小蝶的锐气,免得长大后越来越嚣张。 5755292 ------------ 第174节:灵息阁闹事(5) [第1卷]第174节:灵息阁闹事(5) ------------ “我们以后也能全免吗?”碧池东面的白衣男孩朝李诗蕴温雅一笑。 “你们不可以。”李诗蕴微笑不减,“你对面的那桌上,洛书、玉儿、信儿是我的同学,李智呢,既是我的同学又是我的哥哥,剩下那两位都是我同学的小弟和小妹,自然和你们要区别对待。” “谁是小妹!”上官小蝶怒目切齿,跳到方桌上,但仍是比李诗蕴矮。她仰起头,指着三楼的李诗蕴,“玉儿、信儿都是我蝶血门的弟子。” “玩过家家呢!”李诗蕴完全不理会上官小蝶的怒气,莹莹笑道:“你还比不比了?我给你介绍下对面那几位吧,穿白衣的哥哥叫云芷,绷着脸的那个大哥哥叫擎苍,剩下那四个分别叫小东、小南、小西、小北,我也分不大清楚他们谁是谁,你将就着认吧。” 附近看热闹的群众们嘿嘿笑了几声,连那个叫云芷的白衣男孩也笑了起来。 上官小蝶的俏脸蛋顿时通红通红,那些笑声听着十分刺耳,她又觉得李诗蕴的话特别别扭。可她年纪尚小,听不大懂那些笑声和话语里的深意,反正听了以后浑身不自在。 “当然比!”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下意识地顺着李诗蕴的问题继续下去。 “比什么?六艺还是武艺?比六艺吧,云芷他们都是会武功的,可别受伤了。”李诗蕴好言相劝,“如果比试武艺的话,李智哥哥还是退出吧,受伤了我也不好向爹交代。” “他们会武功,我们也会武功。”这次上官小蝶听明白了,对方是看不起他们呢! 然而她话一出口,围坐在下面的五个孩子五双手一齐抓住上官小蝶的裙摆,齐声道:“我们不会啊!” 子惜也这么说是因为她被风叔秒杀的没有丝毫自信心。 在素心庄的话被打趴下无数次也没关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秒杀、被打趴,又是在最八卦的灵息阁,不到天黑,朝歌城大街小巷上到老爷爷老奶奶下到刚学会走路的奶娃娃,全部都会知道――皇叔那不成器的徒弟于某月某日某事某刻爬出了灵息阁,从此一蹶不振,前途尽毁! 5755295 ------------ 第175节:灵息阁闹事(6) [第1卷]第175节:灵息阁闹事(6) ------------ “不如这样,我方仅派一人出战,上官姑娘可倾巢出动,若你们六人合力胜过我方一人,就算你们赢,可好?” 云芷显然看出了李智、端木信他们的难处。 他来朝歌城已经十多天,李智、端木玉、端木信、洛书四人都和他有过交流,他对他们的身份、个性已经摸得十分清楚。比六艺的话,他们有洛书,输的不会很惨,比武艺的话够呛,他们几个都不会武功,比都没法比。 上官小蝶经常去六艺学院纠缠李诗蕴,所以他对上官小蝶也颇为了解。如果他说比六艺吧,上官小蝶估计能气哭,总之得顺着她的心意。惹哭小女孩的行为,不是君子作风啊! 至于那个文静的小男孩,上官小蝶一进灵息阁就和掌柜大声嚷嚷了。端郡王――大名鼎鼎的皇叔的徒弟,对那个小男孩他倒是一点都不了解,文静秀气的像个女孩子,一落座就在那闷头吃,估计是个凑数的。 “少废话,速战速决!” 上官小蝶一跃而下,在碧池西面的空地上站定。 子惜猜测她那句话应该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而现在这个一触即发的气氛十分符合上官小蝶心中对于江湖的理解,就是一句话不合直接“切磋”。 云芷对身边一个穿黑色紧身长袍的大男孩说道:“小北,你去应战,记住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别伤害他们。” 那个叫小北的大男孩立即起立,向云芷恭敬地抱拳,道:“小北明白。” 子惜发现事情愈发不可收拾了,那个小北的抱拳姿势也实在太符合上官小蝶心中的江湖气质了。不过幸好她没有江湖侠客的豪情侠义,不在乎以多欺少会被人骂赢得不光彩,这也许是她内心深处潜藏的土匪气质。 小北纵身一跃,出场绚丽而霸气。 附近看热闹的人已有些昏昏欲睡了,一见小北那矫捷的身姿,纷纷拍手叫好!很显然的,上官小蝶在气场上又输了一筹。 子惜的存在就是为上官小蝶挽回一些面子,潜藏的土匪气质毕现,一摔茶杯,大喝一声:“兄弟们,抄家伙!”7403462 ------------ 第176节:灵息阁闹事(7) [第1卷]第176节:灵息阁闹事(7) ------------ 随着茶杯碎裂,茶水四溅,现场一片哗然,均没料到那个最安静的居然是最凶残的,朝歌城的百姓都文明惯了,很少能看到激烈的打斗场面,现在就算是小孩子打架那也有看头啊! “上!上!上!” 看热闹的群众们情绪激昂。 李智、端木信、端木玉、洛书四人听到子惜的口令,四下寻找称手的武器,他们看到的是一张桌子、四条长凳、茶杯、茶壶、糕点、瓜子……总之,那些扫把、砖块等称手的武器全部都被热心的群众们清理到角落了,无可选择之下人手一张长凳,冲向小北。 上官小蝶手中无枪,无法展开上官家家传枪法,于是便使出了她的拿手招式――抓、扯、咬、踹! 群众们哄堂大笑。 “果然都是些孩子啊!”李诗蕴如此评价。 站在李诗蕴身边的灵息阁大老板正是沐恒,他微微一笑,道:“你也不还是孩子吗?” 李诗蕴打着哈欠不说话。 坐在碧池东面的云芷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难为小北了。” “还有一个没出手呢。”一直没出声的擎苍突然说道。 众人只见摔了茶杯的那个小男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是想加入战斗,可是战斗中心长凳招展,难以突入,一突入恐怕就会出现敌未死我先伤的局面。 子惜的心事是,她一时不慎,竟然怂恿大家打架,记得庄皇后曾经警告过她,她如果帮着小蝶出谋划策,就请师父治她,这是一个问题。另外一个问题是,李智他们打架都是拼了命的向前冲,一向不顾自己人,打的眼红的时候甚至看不清谁是谁,打一个是一个,这就有点过分了。 六打一,他们本来是有优势的,这下就成了劣势,打得满身是伤,瞒都瞒不住啊。 小北受不住孩子们没有招式的胡搅蛮缠,右手抓住一张袭近的长凳,手臂发力,夺下长凳,接着长凳横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子惜见势不对,迅速近身,小腿弹出,将小北手中的长凳踢的脱手,她不做片刻停顿,一跃而起,跳上小北肩膀,双手夹住小北的脑袋,下意识地向左扭断。7403463 ------------ 第177节:灵息阁闹事(8) [第1卷]第177节:灵息阁闹事(8) ------------ 电光石火之间! 沐恒反手,拔出腰间的铁扇。这是一把纯铁制造的折扇,即可当作武器、也可当作防器,必要时也是一把暗器。扇骨之中隐藏极细的银针,一按机括便能发射银针,杀人于无形。而现在,他只为解救小北于危难,掷出铁扇,逼迫子惜放手。 同一瞬间!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孩子打架,你也出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这个不轻不重的声音掩盖在一片惊呼中,看热闹的群众看见子惜那个绝决的手势,全部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骇,或惊叫、或掩面、或倒吸凉气。 沐恒的铁扇终是没敢掷出,他和李诗蕴距离那个声音太近了,想不听见都难。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邋遢的男子侧躺在三楼的栏杆上,凌乱如枯草的头发配上满脸的胡渣,一时间竟看不出他的年纪。 就在这个间隙,大厅的人也不是都没有行动。 坐在碧池东面的擎苍和云芷看见子惜的手势大惊失色,同时纵身而上,一左一右飞速冲向子惜,有生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不顾一切向前冲,脑海只剩一个念头――阻止! 子惜使得这招经常用在风叔身上,她用的习惯了,很清楚这招对风叔起不了任何攻击作用,然而她忽略了小北不是风叔,双手用力扭下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擎苍和云芷及时赶到,一左一右运功遏制住子惜的手臂。 小北的脖子已经歪向左侧,眼珠泛白,仅剩一口气支撑着他。 直到双臂动弹不得,子惜这才惊觉小北在她手下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而她还在思考下一步是攻击小北的后脑好呢,还是直接踹他裤裆?嗯,后面那招是她自创的,师父没教过! 子惜没能继续思考下去,双臂立刻传来霸道的内力,震得她手臂发麻,小北的脑袋保住了,她的胳膊却危险了。 和风叔的魔鬼式对练,令她面对危机而不乱。运内功抵抗擎苍和云芷的内力,身子向上弹起,使得是端华亲传的上乘轻功,同时借助擎苍和云芷的力,双腿一左一右,给那两人一人一脚。7403464 ------------ 第178节:灵息阁闹事(9) [第1卷]第178节:灵息阁闹事(9) ------------ 擎苍和云芷同时脱手,胸口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一击。两人对视一眼,读取到对方眼底的信息,这孩子出手干净利落,处变不惊,似乎具有一定的实战经验,两人联手胜之不武,一对一比试又不一定取胜。 正当两人犹豫不决时,子惜一个后空翻,迅速飞到两人背后,脚尖刚一点地,内气迅速上提,身如飞燕,胳膊肘狠狠地击向云芷的后脑。 她刚才已经发现,云芷比擎苍稍弱,在素心庄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当然要挑弱的欺负。别跟她说什么做人必须光明磊落,这些师父都没教啊!背后偷袭才是制胜的关键啊! 云芷的功夫也不弱,猛地察觉子惜背后来袭,右臂横出,挡开子惜的进攻。 擎苍终于选择退到一边,让出武台,且不说二对一赢得不光彩,就算一对一也赢得不光彩,他和云芷都已经十三岁了,而这个小孩看起来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怎么赢都不光彩,怎么输也都没面子。 他将小北扶到旁边查看伤势,见没什么大碍又坐回原位。 上官小蝶他们已经停战,将长凳并列成一排,坐在一起给子惜加油呐喊,看热闹的群众们也已缓过神,加入加油助威的阵营,无一例外全部投奔年级小的子惜。 擎苍方面,小北是伤员,剩下的小东、小南、小西没有擎苍稳重,挥舞拳头为云芷加油呐喊,然而,他们那微弱的声音仿佛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一个巨浪盖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家小少爷的功夫俊吧?” 三楼的栏杆上,酒鬼悠闲地欣赏着子惜和云芷的对决,偶尔打个酒嗝,偶尔挠挠头发,说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 见沐恒始终沉默,李诗蕴只得自己开口问:“你是谁?” “是我们少爷亲传的。”酒鬼自顾自地赞叹。 “你是素心庄的人?”李诗蕴打量酒鬼,她不敢小瞧这类看似颓废无能的人,往往这类人才是真正的顶尖高手。 酒鬼瞥了眼李诗蕴,懒洋洋地说道:“就是你这小女娃说要我们少爷?”7403465 ------------ 第179节:大杀四方(1) [第1卷]第179节:大杀四方(1) ------------ 李诗蕴无意隐瞒,霸道地说道:“没错!” 酒鬼举起酒葫芦,灌下一口烈酒,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我们家小少爷的功夫怎么样?” 李诗蕴实话实说:“不错。” 酒鬼又道:“你和我们家小少爷比试,你认为自己能赢吗?” 李诗蕴道:“那要比试后才知道。” 酒鬼“嘿嘿”笑了两声。 李诗蕴听得出那笑声中的轻蔑,也不动怒,说道:“你认为我赢不了他?” 她的跆拳道等级是红黑带,之前已经和擎苍、云芷他们过过招,小东、小南、小西、小北都输给了她,云芷和她打成平手,擎苍虽然赢了她,却是赢在她不会内功上,她也不算是输。 “我们家小少爷还没有使出必杀技呢。”酒鬼笑得既讽刺又奸诈,“此必杀技一出,大杀四方,在场无一人可幸免。” 说完,一个翻身,自三楼栏杆坠落。 李诗蕴吓了一跳,急忙趴上栏杆,连沐恒也吓得不轻,两人一同向下望去。 只见酒鬼呈现自由落体状态,落达二楼的舞台时,手臂一横攀住二楼的栏杆,身子轻轻弹起,滚进二楼舞台里。 坐在舞台上加油助威的说书先生猛见一人从天而降,惊得哑口无言。 “有乐器吗?”酒鬼就像挺尸一样躺在地板上直勾勾地盯着那说书先生。 “有,有。”那说书先生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从舞台后面取来一把二胡,颤巍巍地交到酒鬼手上。 酒鬼不接手,朝大厅里喊了一嗓子:“小少爷,有位老先生想听你拉一曲,你就随便拉一曲,给人家长长见识。” 子惜和云芷拆了数十招,谁也没捞到对方的便宜,谁也没被对方制住,难分高下,拼的是谁的耐力更长。子惜陡然听见酒鬼的声音,心下一喜,身子飞速掠过云芷头顶,但见舞台处扔过来一把二胡,刚又听得酒鬼说让她拉一曲,当即接住二胡。 云芷不知他们要干什么,他也不是争强好斗之人,停止进攻朝舞台方向望去,只见那个说书先生脸色苍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是为难,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刚才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7403466 ------------ 第180节:大杀四方(2) [第1卷]第180节:大杀四方(2) ------------ 酒鬼非常了解子惜的音律造诣,在他示意说书先生将二胡扔出去的时候便溜之大吉,以免伤及他这个无辜。 子惜手拿琴弓随手拉出一个音,仿佛厉鬼用尖利的指甲在铁皮上摩擦。 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浑身一震,上官小蝶他们显然也十分了解子惜在音律方面的特殊才能,急忙捂住耳朵,若非胜负未分,他们其实更想夺门而出。 子惜对古琴的技巧已经全部掌握,然而手里的二胡,她却是第一次接触。不过端华教过她触类旁通法,这就帮她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触类旁通法有十八字真言,可令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无师自通一门技术,而前提条件是,她必须已经会这门技术的同宗。简单来说,她已经学会古琴,古琴属于弦鸣乐器,二胡也是弦鸣乐器,那么她可以利用触类旁通法马上无师自通二胡,不过还是那句话,理解是一回事,实践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子惜席地而坐,又拉出两个音,这一次仿佛厉鬼在抓门窗。 懂二胡的人此刻已经看出子惜绝对是个门外汉。 李诗蕴秀眉微皱,问沐恒:“他想干什么?” 沐恒脸色难看,道:“静观其变。” 上官小蝶转头问李智:“子惜什么时候学会拉二胡了?” 李智转头问端木信:“你知道吗?” 端木信转头问端木玉:“你知道吗?” 端木玉转头问洛书:“你知道吗?” 洛书回道:“不知道。” 端木玉点点头,回头告诉端木信:“不知道。” 依次往回传。 云芷距离子惜最近,疑惑地问她,“你是想拉二胡吗?” 子惜试了几个音,自认为已经无师自通,一抬头,对上云芷的目光,笑盈盈地说道:“我就拉一曲路夫子的成名曲《远香余韵》吧。” 云芷心头一震。 在子惜没有出手之前,他没当她是一回事;和子惜交手之后,他当她是一个不错的对手。而如今,当他在这么近的距离撞上她的眸子,似乎有人在他的胸口上狠狠地撞了一下,那眼珠仿佛浩瀚大海中一对神秘而凝重的黑珍珠。7403467 ------------ 第181节:大杀四方(3) [第1卷]第181节:大杀四方(3) ------------ 二胡的音色接近人声,但在子惜手中它的音色更接近鬼声。二胡的情感表现力极高,它在子惜手中达到了巅峰! 琴声忽而如厉鬼摩擦门窗,忽而如吊死鬼在拉扯绳索,忽而如淹死鬼在水中扑腾,忽而如恶鬼在地狱嘶吼。 子惜拉的兴起,忽然诗兴大发,高声吟诵――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 噫嘘唏! 呜呼哀哉!” 现场正在呼吸的生命体,无一例外,全部呜呼哀哉! 沐恒碍于酒鬼的警告不便出手,抱起五官纠结的李诗蕴飞速远离杀人现场,呜呼哀哉! “拨音功!是拨音功!”小南捂住耳朵,绝望地吼了出来,江湖传言,如遇拨音功,除非对方心慈手软,否则必死无疑,而拨音功的特点便是以音杀人。 “不,不是的,只是拉得太难听了……”擎苍运内力护住心脉,稳如泰山,屹立不倒,“如果是拨音功,现场这些不会武功的百姓估计都会毙命。” 小南环顾四周,现场一片混乱,看热闹的百姓们大多数挤在门口,逃出一个是一个,后面的百姓等不及,转而选择跳窗逃命,连上官小蝶那几个孩子也已经抛下同伴,夺门而逃。 “擎少爷,我们也快撤吧,小北恐怕支持不住了。”小东背起小北。 擎苍点头起身,“云芷,我们走吧。” 云芷和子惜最近,受到的摧残更甚,那琴声仿佛一根根铁棒,以人的心脏为磨刀石,非要在你的心脏上来个铁棒磨成针不可,那绝对是种精神摧残,短时间内顶多觉得胸闷气郁,时间一长非患上内伤不可。 那天,子惜尽兴而归。 她以一曲《远香余韵》成功晋升为朝歌城的传奇人物之一。 当时那个扔二胡的说书先生在灵息阁连续说书一个月,以《远香余韵》作为背景音乐,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小小王爷如何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如何以一挑六大战云中城学院,又是如何以一曲《远香余韵》震煞四方。从此,这首路夫子作曲的《远香余韵》成为灵息阁的必弹曲目。7403468 ------------ 第182节:成长 [第1卷]第182节:成长 ------------ 六艺竞赛不日举行,然而它已经勾不起百姓们的任何兴趣。 整整一年,朝歌城的百姓们谈论小小王爷如何大杀四方、谈论灵息阁的神秘大老板如何弃阁而逃、谈论路夫子的《远香余韵》如何凄美感人。 那一年,子惜九岁,朝歌城淳朴的百姓们已经忘记两年前在张家酱油铺望天发呆的小孩张三了。也是那一年,上官小蝶他们几个孩子觉察到武功的重要性,在惠帝、庄皇后、左相的精心安排下,为他们找到了合适的武学老师,只有上官小蝶的老师是位大家闺秀,教上官小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子惜十岁那年―― 端华将一摞书交给她,简明扼要地说道:“一年以内,全部背出。” 她望着那足有半人高的书,露出了深深的忧伤,哀声道:“师父,太多了,一年内徒儿怎么也背不出的,要不两年?或者一年零六个月?” 端华斜视她,冷冷地道:“抄。” 于是,那年她的书法和绘画突飞猛进。什么?问她为什么绘画也突飞猛进了?因为师父给她的书都带有图片! 子惜十一岁那年―― 端华将她带到哑叔居住的小花园,小花园里花开四季,红艳如火,迷幻如梦。毒花毒草遍地都是,一年四季她几乎都要在鼻孔里塞两颗醒脑的药丸,因为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某种毒花的香气迷晕,但就算如此她依旧三天中小毒,五天中大毒,幸亏哑叔这里别的没有,丹药最多。 在哑叔手下实习了一年,不仅将上一年背的花花草草全部复习了一遍,顺便也学会了如何在中毒的情况下采取紧急措施,避免性命危险。炼丹倒是没学会,因为她每天都要练功,一心两用会一无所长,她不是天才嘛,而且师父也终于发现她这个资质平庸的人不适合往多才多艺的方向发展。 子惜十二岁那年―― 端华将随身携带的软兵器绳镖交到她手中,将一套《飞索法》传给她。 实际上那件软兵器的长绳末端不一定要系飞镖,但当时她没有察觉这一要点,于是她被自己的飞镖戳中,鲜血横流,吃一鳖长一智,后来她在长绳的一端改系铜铃。7403469 ------------ 第183节:十三岁(1) [第1卷]第183节:十三岁(1) ------------ 十三岁,这是一个美丽的年纪,从天真懵懂的孩子逐渐变成一个心灵开窍的少年,寻找和探索爱与情,向往快快长大,变得像父辈一样顶天立地,偶尔想起童年的欢笑,似乎也就是那么回事。 子惜坐在小楼的廊下,仰望碧空白云浮动,一丝丝清凉的风从耳畔轻轻掠过。 如果她是男孩,那么她会没有任何烦恼,在素心庄宁静地生活下去,一直到两鬓斑白,她拄着拐杖,为师父收集清晨的露珠,采集春天的鲜花,点燃香炉里的香粉,如果师父允许,她还想抚琴一曲,直到日落西山,人约黄昏后。 可她终归是个伪男孩,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逐渐开始发育。 女孩成熟较早,上官小蝶已颇具玲珑,纤腰妩媚,酥胸迷人,皓腕柔美。十三岁这个美丽的年龄,惹人遐想的年龄,而她不得不强行阻止那个本该凸起的地方,剥夺了这具身体生长的权利。 男孩成熟的相对晚一些,然而时间仍旧无法阻止李智他们的疯狂长高,喉结也有点突出了,声音也有些改变了,他们也从一个个不知世事的小男孩,逐渐变成拥有成熟魅力小男人了。 她可以用几乎残忍的手段掩盖女性的特征,可她很难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变得具有男性特征。 她多么忧郁啊! 时间老人残酷地见证着她的改变。 她多么忧郁啊! 连那天上的鸟儿都感受到她心中的哀戚。 心碎了,坠落了。 哦,不! 那是有人射下来的! “子惜,你在发什么愣呢!” 上官小蝶一身红衣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右手执弓,左手拎着刚射下的猎物,是一只可怜的斑鸠。她为了躲避琴棋书画课程,经常躲进素心庄,久而久之她就发现,只要不打扰皇叔清修,基本上她可以在素心庄随心所欲,所以她随心所欲地在素心庄骑马打猎! “我在想你怎么老跟斑鸠过不去。”子惜随口敷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上官小蝶俯下身,悄声说,“你在担心李傻会变成你师娘吧?放心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李傻要是嫁到素心庄,我以后就不能来骑马了。”7403470 ------------ 第184节:十三岁(2) [第1卷]第184节:十三岁(2) ------------ “我师父来了。” 子惜忧郁的目光转向上官小蝶的身后,远远地望着端华从湖面的曲桥上走来。 “后天是初一,‘枫林晚’见。” 上官小蝶压低嗓音悄声说道,随后调转马头向另一条小路远去,形似逃荒。 说句实话,李傻什么都不好,眼光倒是不错。以前她还小,对美与丑的区分不大,近年她才发现子惜的师父真不是一般人,仙风玉骨,绝世出尘,可惜性子过于清冷,如果让她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对一张永远没有情绪的脸,她可受不了。所以子惜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端华闲庭信步,对周遭的人与事漠不关心,飘飘若仙,目不斜视,从子惜的身侧缓缓走过去。 子惜背靠柱子,仰望端华。 现在的师父和七岁那年时的师父容貌、气质都没有任何改变,时间在她身上飞速掠过,留下的痕迹令她惆怅,而时间却在师父的身上停滞不前,如风过无痕。七岁那年她觉得师父大约在弱冠之年,如今她觉得师父也依旧是弱冠之年,倒是风叔有些老了。 端华突然回头,奇怪地看向子惜,问:“看我做什么?” “徒儿在想,师父什么时候教我驻颜之术。”子惜平静地说道。和师父朝夕相处的结果会出现两种,一种是被师父逼疯,一种是被师父同化。很显然她是第三种,外在同化内在故我,好吧,实际上就是道貌岸然。 “为师没有驻颜之术,哑叔或许有。”端华淡然回答,之后便不在理睬她。小徒弟变成了大徒弟,心思也逐渐成长,最近时常见他望天忧愁,许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春心萌动了。 “师父你骗人!”子惜嚷嚷起来,一个箭步冲向端华,双臂张开正准备狠狠地抱住他的腰,忽然便停住了。她现在的身高足以抱住师父的胸膛了,可她不敢在随便抱师父,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 端华见身后没人抱他,转身打量子惜,问道:“喜欢哪家姑娘?” 徒弟长大懂事了,行动不像小时候那么浮躁了。7403471 ------------ 第185节:十三岁(3) [第1卷]第185节:十三岁(3) ------------ “啊?”子惜满脸疑惑,“师父在说什么?” “喜欢哪家姑娘,就凭本事抢过来,独自烦恼不配做我的徒弟。”端华冷冷地训导。 “师父……”原来师父以为她在单相思。 “是上官小蝶吗?” “……”师父产生这种误会也是正常的,和她走的最近的姑娘除了上官小蝶没别人了。 “上官小蝶和端木信已有婚约。”端华顿了顿,语气冷淡,“有婚约也没什么,喜欢就将她抢过来。” “师父,这样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 “呃……小蝶她不喜欢我。”她在乱说什么呀,越说越混乱了。 端华露出诧异的眼神,“你去抢她,与她喜不喜欢你有何关系?” “……”师父,您是土匪吗? “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端华如此评价。 子惜顿觉委屈,她没想成什么大事,只想在素心庄平静悠然的过一辈子,在每一个清晨醒来,可以看见师父清闲的身影,或打坐、或远望、或调香、或插花。 “师父有喜欢的姑娘吗?”她突然很想知道。 “没有。”端华答得干脆。 “师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知道。” “如果师父遇上喜欢的姑娘……” “抢。” “……,师父我去练功了。”哪家姑娘被师父喜欢那真是喜忧参半! ****** 初夏的太阳热烘烘的,酒肆前的几株红枫在热风里摇摇晃晃,红的似火,惹得人心神恍惚,比之前更热了。 “枫林晚”是这家酒肆的名字,一年前新开展,在那条稀稀落落的小街上,以那几株红艳似火的枫树为风景点。这里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寡妇,酿一手甜滑香醇的梅子酒,老板娘如酒香一样的迷人,很得李智他们的心。 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见到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魂儿先丟了三分,将毫无成熟魅力的上官小蝶丢在一边。上官小蝶倒也不在乎,瞪着对面桌的李诗蕴,空气里火星四射,眼看又一场恶斗在劫难逃。 “只许你们到这里喝酒,这里又不是你开的,凭什么让我们走?”李诗蕴笑盈盈地举杯浅饮,“嗯,这酒真好喝,下次我们还来。”7403472 ------------ 第186节:十三岁(4) [第1卷]第186节:十三岁(4) ------------ “小蝶算了,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子惜在旁安抚。 几年前大闹灵息阁后,擎苍、小东、小南、小西和小北五人突然转校,成为六艺学院的学生,很快就和李诗蕴混在一起,他们六个人的关系很微妙,东南西北称呼擎苍为“擎少爷”,擎苍和李诗蕴的关系又介于朋友和下属之间。 李智、端木玉、端木信、洛书的武学老师也很奇怪,竟然是灵息阁的大老板,名叫沐恒。 李诗蕴他们六人后来也一同编入沐恒的课程下,李智四人、李诗蕴六人,九个少年加一个少女整天处在一块学习武艺,上官小蝶却在皇宫里和端木灵学习诗词歌赋,这令上官小蝶千般嫉妒万般怨恨,三天两头认为李诗蕴把她蝶血门的人抢走了,见面就吵。 “我就是要跟她一般见识。”上官小蝶怒目圆睁,指着李诗蕴,“你上个月跟玉儿说了什么话?害他半个多月一直郁郁寡欢,躲在寝宫里不肯见我们。” 端木玉正和李智他们一起听老板娘的风趣情话,猛地听见上官小蝶提起半月前的事,浑身一震,笑容敛了下去。 子惜将端木玉的反应尽收眼底,拉了拉上官小蝶的袖子,劝说道:“算了小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旧事重提伤人心的。” 李诗蕴坐在他们对面的酒桌上,双手捧着酒杯,坦然自若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笑道:“我对玉儿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也对李智说了,怎么没看见李智郁郁寡欢呢?” 李智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继续没心没肺地和老板娘调笑。 “李智缺根筋,玉儿敏感。”上官小蝶愤然,“你暗中使坏,想拆散我们几个的友情。” 子惜不再劝说,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品尝梅子酒的果香。 他们的友情能存在多久,实在不好说,他们几个人的背后都太复杂,八岁遇见他们,她已经预感到未来不会太平,而她似乎也像李智一样缺根筋,毫不在意预见的阻力,今朝有酒今朝醉。7403473 ------------ 第187节:十三岁(5) [第1卷]第187节:十三岁(5) ------------ “我跟我的表哥哥,还有亲哥哥说几句贴心话,就被你说成是拆散你们的友情。”李诗蕴绝丽的脸蛋上露出梨花般的笑容,“你经常不许我和表哥哥、亲哥哥来往,是不是想拆散我们之间的亲情?” 上官小蝶气结。 子惜贴心地给她斟一杯酒,酒杯推给她,平静地说道:“消消气,你以后是皇后,女人当中你最大,大肚能容,别小肚鸡肠的。何况,李傻说的也没错,李智和她都叫玉儿的妈为姑妈,他们三个是亲戚,近亲。” 上官小蝶举杯,一仰而尽。 李诗蕴笑吟吟的目光又转向了子惜,娇笑道:“子惜,说起来我们也快是亲戚了。”说着歪头沉思,“师徒算是亲戚吗?” 子惜脸色一沉。 李诗蕴笑靥如花,“做你的师娘感觉怪怪的,不如你先开始叫我师娘吧,免得日后大家都不习惯。” 子惜不语,酒杯倏然掷出。 擎苍伸手一接,那酒杯才免于砸中李诗蕴的面门。 李诗蕴稳坐泰山,波澜不惊,接过擎苍手中子惜的酒杯,道:“这么快就想着给师娘敬酒啦!真是乖徒儿。” 上官小蝶一看气氛不对,“师娘”这个词绝对是子惜的一大禁忌,李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急忙倒了杯酒推给子惜,道:“算了子惜,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她那个狂妄自大的个性,你要相信你师父的眼光不会那么差的。” 李诗蕴脸色一冷,她是自信和霸气,这个小妮子居然说她是狂妄自大! 子惜端起酒杯,突然重重地砸向桌面。 酒桌哐啷一声四分五裂,酒壶酒杯碎裂一地,梅子酒的果香愈发香浓,空气里散发着迷幻而醉人的酒香,帘栊外的热气一浪盖过一浪,知了声声入耳,吵的人心烦气躁。 端木信当先反应过来,抄起一条桌腿,也没弄清楚这次是为了什么吵起来的,反正这气势就是要打架,一个箭步冲向对面的酒桌,抡起桌腿狠狠地砸了下去,顿时又一张酒桌四分五裂。 东南西北各拾起一条桌腿,也不使武功,抡起桌腿没有章法地向端木信砸过去。7403474 ------------ 第188节:十三岁(6) [第1卷]第188节:十三岁(6) ------------ 李智见状,也抄起一条桌腿,大喝一声:“我兄弟你们也敢打!”冲入打斗中心。 事实上,李诗蕴虽然是他的亲妹妹,可这个妹妹以前是个傻子,他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后来突然变聪明,甚至是变精明了,他更不喜欢这个妹妹。 以前爹老是拿他和妹妹相比,他讨厌妹妹,是他不懂事。而现在,他打从心底厌恶这个妹妹。小蝶说的没错,他妹妹就是要拆散他们几个的友情。半个月前,妹妹告诉他和玉儿,他们必须远离信儿和小蝶,爹和姑妈他们正在谋划一场阴谋,让玉儿代替信儿成为太子,他和玉儿必须配合。 他和信儿刚学会走路就玩到一起了,他从没把信儿当太子看待,信儿也从来不摆出太子的架子,他们是好兄弟!一直都是! 端木玉拾起桌腿,恨的牙痒痒,怒吼:“那是我弟弟!”紧跟李智冲上去。 他比端木信早出生一天,就算如此他也是哥哥,他这个哥哥可能懦弱胆小保护不了弟弟,可是他绝不会抢弟弟的位置!母后一直在逼他,舅舅也一直在逼他,连李傻也开始逼他! 端木玉积压在心底的怨气无处可发,如今终于找到宣泄的对象,朝东南西北的面门狠砸下去! 上官小蝶拾起最后两条桌腿,将其中一条塞给洛书,恨恨地说道:“看见没有,这些人不仅欺负玉儿和李智,刚才还欺负子惜,现在又欺负信儿,跟这些人讲君子之道,他们只当你是傻子!”说着抡起桌腿朝李诗蕴冲过去。 洛书一咬牙,握紧桌腿,加入战局。 老师告诉他,想在朝廷长存必须学会明哲保身,活着才能为更多的百姓造福,迫不得已的时候为保全大局甚至会牺牲一些无辜的人,那些人可能是他的亲人、朋友,也可能是仇人。他不知道能不能达到老师的要求,可是眼下他只想站在兄弟这一边,管他什么大局。 子惜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交给“枫林晚”的老板娘当赔偿,顾不上看一眼银票的数额,抄起一只酒壶,狠毒地砸向李诗蕴的顶门。7403475 ------------ 第189节:十三岁(7) [第1卷]第189节:十三岁(7) ------------ 擎苍握拳挡在李诗蕴的上方,酒壶顿时砸在他的手背上,碎裂的尖瓷割破皮肤,鲜红的血和梅子酒混在一起滴落在李诗蕴的脸颊上。 李诗蕴怒目,一拳挥向子惜面门,却在中途被上官小蝶的桌腿打退回去。这些年李诗蕴的武功突飞猛进,而上官小蝶除了上官家的基本枪法外,其他的武功都是零零散散的,从子惜那里学一点,又从洛书那里学一点,偶尔还从酒鬼那里学几招,很快便处于下风。 燥热的空气里,血的腥气和酒的香气融和成一种诡异的气味。 打架见血对子惜他们来说都已经见惯不惊。 子惜随手抄起附近的酒壶,看都不看擎苍一眼,又往李诗蕴的后脑敲去。 擎苍一脚踢飞子惜手中的酒壶。如果一对一,他绝不敢惹子惜,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看出,此人出手招招狠毒,且干净利落,不把人打死也得把人打残。幸亏是打群架,他们六人的综合实力绝对在子惜他们之上,对方除了子惜外,全部不堪一击。 果然不一会儿,上官小蝶、李智、端木玉、端木信、洛书渐感吃力,再打下去恐怕只剩挨揍的份儿,他们学武的时间晚,打不过擎苍和东南西北也属正常,又比他们的年纪小,打输了也不丢脸。 子惜见打得差不多了,大家也打过瘾了,我方战况比前几次大有进步,大喊一声:“撤退!我殿后!” 上官小蝶他们将手中“兵刃”一齐砸向敌方阵营,同时撒腿就跑。 “别让他们跑了,给我打,打到他们满地找牙为止!”李诗蕴飞扑出去,扯住上官小蝶,“每次都是这样,打不过就跑,丢不丢人啊你们!” “打不过还留下来的那是傻子!”子惜飞起一脚,踹向李诗蕴的脸。 李诗蕴松开上官小蝶,急忙侧身躲避。 子惜身轻如燕,一跃而上,使一个连环踢,将东南西北四人又踢回酒肆里,落地时朝擎苍微微一笑,道:“算你识相!”说罢向上官小蝶他们追去。 “给我追!”李诗蕴咬牙切齿。7403476 ------------ 第190节:十三岁(8) [第1卷]第190节:十三岁(8) ------------ 东南西北四人郁闷地从地上爬起来,正欲去追,却被擎苍拦下。 李诗蕴愤怒地瞪住擎苍,等他解释。 擎苍按住手上的伤口,道:“你以激怒上官小蝶为乐趣,自己却也经常被他们激怒。” 李诗蕴咄咄逼人,“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擎苍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些人里,毕竟有太子、有你的表哥和哥哥、其他几位的背后也都有人在,打伤他们不好。” 李诗蕴冷哼一声,往旁边一坐,“我看他们一个个更像小混混。” 老板娘提了两壶梅子酒施施然地走过来,笑道:“太子殿下他们可都是爱民如子的好殿下,每次打完架都会留一笔不菲的数额作为赔款,喏!喝杯梅子酒消消气。”说着招呼看热闹的酒客,“今天酒单全免。” 下面有人问:“今天是谁请客的?” 老板娘笑得花枝招展,“是小小王爷。” “多大的数额呀?” “反正你们敞开肚皮喝,喝不垮就是了。” “殿下他们什么时候也去我的米粮打一架呀。” “那你得等初一,小小王爷出手大方。” 众人欢笑一堂,李诗蕴气的夺门而出。 很多年以后,“枫林晚”越开越大,酒客络绎不绝,只是再也见不到那几个孩子的身影。 “灵息阁”每隔几日会讲一段当年“朝歌七霸”横扫朝歌城大街小巷的故事,问起是哪七霸,分别是小小王爷、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未来的皇后娘娘、开国功臣的关门弟子、一国丞相的一儿一女,那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是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仿佛一场梦幻泡影,消失在初夏的蝉声里。 ****** 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突然得令人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现实。 夏天都还没有过去,热浪熏得人心烦意乱,初一的休假迟迟不肯到来,她是男孩是女孩的问题也没能得到妥善的解决。就在那个夏天最热的时候,小蝶哭着喊着,求她去看信儿。 “小蝶,你别光哭啊。”子惜摇着芭蕉扇,翘着二郎腿,坐在树荫底下纳凉。 ―――更新完,晚安―――7403477 ------------ 第191节:是谁干的?(1) [第1卷]第191节:是谁干的?(1) ------------ “小蝶,你别光哭啊。”子惜摇着芭蕉扇,翘着二郎腿,坐在树荫底下纳凉。 问她为什么会如此清闲?风叔出门采购香料去了,没人陪她对练,再说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师父也体谅她这些年的艰苦,毕竟一个资质平庸的非天才能取得如此大的进步需要的毅力不是寻常人拿得出手的,适当放假才会取得更大突破,劳逸结合嘛。 不过,上官小蝶显然不明白假期对她的重要性,偶尔她也想清闲地躺在藤椅上,摇着芭蕉扇,喝着冰梅汤,眺望远处水榭里仙人之姿的师父。换句话说,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上官小蝶他们那几张写满“我是霸王我怕谁”的混混脸。 上官小蝶抽掉子惜手中的芭蕉扇,拉住子惜的胳膊,泪水像雨滴一般扑簌簌地掉落下去,无措的眼睛盈满泪水,似乎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快跟我走……再晚你就见不到信儿了……”上官小蝶哭着道,将子惜往地下拽。 “怎么回事?”子惜慢悠悠地起身,顺手将剩余的冰梅汤灌进肚。她之所以这么不紧不慢,是因为上官小蝶喜欢将菜市场讨价还价的芝麻事,说成是两军对战要改朝换代了。 “不知道……信儿快死了……”上官小蝶翻身上马,伸手拉她上马。 子惜皱了皱眉,看着上官小蝶伸出来的手,道:“今天不是初一,我不能出素心庄,你知道的。” “跟她去吧。”端华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子惜和上官小蝶同时一愣,当他们找寻到端华的身影时,他正沿着湖上蜿蜒的曲桥走上岸,仙姿婥约,如腾云驾雾般轻盈地飘了过去。 上官小蝶率先明白过来,也不管子惜同不同意,抓她的肩膀,将她提上马背,而后扬长而去。 一路上,子惜也没从上官小蝶口中挖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她将两个问题放在心底反复思考。 第一,师父如此善解人意地让她跟随上官小蝶出去胡闹,不知她回去后会得到怎样的报应;第二,上官小蝶带着她在皇宫骑马奔跑,严重扰乱治安,不知庄皇后日后会怎样挤兑她。7403478 ------------ 第192节:是谁干的?(2) [第1卷]第192节:是谁干的?(2) ------------ 后来,子惜思考的两个问题随着支离破碎的情谊化作轻烟,在这个盛夏,被闷热的风吹散了,消失了,再也不存在了。 上官小蝶跃下马背,拉着子惜直奔端木信的寝宫。 寝宫外的大厅站满了人,该来的不该来的似乎都来了。 子惜没时间一一打量那些人,在被上官小蝶拉入寝宫的一刹那,她瞥见蹲在角落里发呆的李智,以及李智对面的李诗蕴。再想细看李诗蕴的表情时,她已经跨入寝宫,视线正对上一脸凝重且怪异的庄皇后,这个转换太快,以至于她觉得李诗蕴也可能是这个表情。 端木玉就在庄皇后的身边,他的表情痛苦而压抑,似乎想释放出来,可是太多的人压在他的心上,他除了不断的忍耐别无他法。端木玉从小就被庄皇后进行精神摧残,至于是怎么个摧残法他从没对别人说过。子惜一直觉得,端木玉之所以越来越软弱,和庄皇后的摧残不无关系。 子惜被上官小蝶拉到端木信的榻前,在此之前她的目光始终注意着附近的人,或沉默,或凝重,而某些人的脸上似乎透着多余的诡异,令她浑身不自在。 她先看了眼趴在床沿默默流泪的上官小蝶,接着才将目光转向端木信。 端木信俊秀的脸上毫无血色,唇瓣发白,神情还算安静,没有痛苦和挣扎,双眸安详地闭着,如果不是看见他的胸口在微微的起伏,她都怀疑他已经双腿一蹬杀手人寰了。 子惜为这个想法小小的自责了一会儿,她和端木信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在一起打架无数次,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她却没感到一丝难过,至少眼泪是掉不下来的。 她很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端木信被人打残了吗?可这话不能轻易问出口,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哀伤之中,她这么直接的问,无异于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巴,估计有些人会落泪,至少她觉得庄皇后会在必要时挤点眼泪出来。 “端木信被人打残了吗?” 一个漠然的声音突然打破死寂。7403479 ------------ 第193节:是谁干的?(3) [第1卷]第193节:是谁干的?(3) ------------ 子惜“咚”的一声,光滑的额头磕碰在床沿的硬木上,她才想着这话不能问,师父居然就那么坦荡荡的问了。 咦?师父怎么来了? 她急忙回头,眼前一片素净的白,是一件雪般纯洁的长袍。她头往上抬,只见师父清华绝世的脸庞上依旧没有一丝情绪,和师父朝夕相处多年,她从未在师父的脸上见过笑容,师父也从未在除夕晚宴之外的时间出过素心庄,看来事情不简单了。 守候在旁的张御医上前几步,对端华悄声说道:“太子殿下是中毒,卑职医术不精,未能找到解毒之方。” 上官小蝶一见端华,眼泪全部缩回眼底,起身退到旁边,缩在惠帝的身后。惠帝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望着昏迷中的端木信,半天不发一言,在这种绝对的沉默下,本该主持大局庄皇后也同样一言不发地伫立在旁,于是其他人也都不敢随便说话。 子惜原本跪坐在床榻前,见端华过来便往旁边挪了挪,待端华在床侧坐下后,她又往回移了移,脑袋不客气地枕在端华的腿上,颇为惬意地看端华为端木信把脉。 对于师父的医术,她喜忧掺半。 寻常的病症师父还能应付一二,疑难杂症在师父手里绝对会越治越重,不过师父治疗内伤比专业大夫更有一手,久病成良医这话一点不假。 张御医是太医院首座,就是前两年给她治疗流鼻血的怪病,最后用一张吃不坏也治不好的方子将她打发了,可她不得不说张御医是朝歌城最厉害的大夫,连张御医都解不了的毒,将师父请来,绝对是把端木信死马当活马医了。 端华将指腹搭在端木信微弱的脉搏上,淡淡地低眸,看了看枕着他大腿的子惜,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一时间又说不清楚。 硕大的寝宫,里里外外站满了人,然而寂静的近乎诡异。 窗外的蝉鸣声单调而烦躁,热浪熏得人汗流浃背,唯独端华一身清透,犹如深处空山幽谷之中。 片刻,端华取一粒九转续魂丹塞进端木信口中,然后起身便走。7403480 ------------ 第194节:是谁干的?(4) [第1卷]第194节:是谁干的?(4) ------------ “皇叔留步。”惠帝出声挽留。 端华转身斜睨惠帝,风轻云淡。 立刻有宫人抬上红木太师椅,端华什么也不问,坐在太师椅里,似乎早已洞悉全局,静待事态发展。 “皇后、玉儿、小蝶留下,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惠帝的声音不轻不重,透着一丝诡异。 子惜看着不相干的人鱼贯而出,思索着自己是属于不相干的人,还是相干的人? “子惜也出去。”惠帝冷淡地说道。 子惜无奈地起身跟在不相干的人之后,经过端华时,可怜巴巴地望住他,没注意看前面的人,一不小心踩到了前面那人的脚跟。 她急忙回过头去道歉,正对上左相那双阴郁不定的深邃眼睛,原来她踩到了左相的脚跟。 不过正因为这一踩,事情便越来越诡异了,她看见左相做了个奇怪的眼神,她顺着左相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庄皇后也回了个奇怪的眼神,再看庄皇后身边的端木玉,竟然在微微地发颤,表情极不自然。 依旧没人出声,跨出寝宫时,她最后望了眼师父,师父竟然在无聊地拨弄系在腰带上的锦袋。 师父!您正经一点! 小蝶明明是将她作为一个相干的人带进来的,现在她却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去了!出去了也好,她先找个清凉的地方理理思路。 首先,端木信死不了!惠帝虽然沉默但表情很平静,如果不是知道亲生儿子没有生命危险,不可能这么平静。倒是庄皇后和左相显得很凝重,玉儿的表现更像是害怕,小蝶一直哭又一直不肯跟她说为什么,事有蹊跷啊!事有蹊跷! ****** 御花园。 隐藏在丛丛绿荫中的一座隐蔽的假山,两个少年在假山的阴影下面对面而立。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李智阴郁地看着对面的子惜。 子惜摇着芭蕉扇去热,依旧是来时那般不知事态轻重的懒散态度,“除了你我没人可问了,信儿躺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玉儿和小蝶正在问话,洛书……对了,洛书被路夫子关禁闭了,除了你们几个,其他人我都不熟啊。”7403481 ------------ 第195节:是谁干的?(5) [第1卷]第195节:是谁干的?(5) ------------ 李智扭过头,倔强地说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子惜嘿嘿一笑,慢悠悠地说道:“你、信儿、玉儿、洛书,白天一起在六艺学院的练武场跟着沐恒学武艺,晚上经常一起去‘枫林晚’喝酒到深夜,有时候甚至宿醉不归,你们几个天天黏在一起,你和信儿关系最铁,走的也最近,你比别人都更了解信儿。我只问问你,信儿最近惹上谁了,你告诉我,我们也好一起去讨解药,你总不会眼巴巴地看着信儿中毒不治吧?” 李智背过身去,掩藏脸上泛出的苦痛和沉郁,闷闷地说道:“解药我会弄到的,这件事你别管。” “怎么弄呀?”子惜装傻地笑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不是我吹呀,我现在的功夫你们四个联手也奈何不了我的。” “这件事不是光靠武力就可以解决,你和洛书不会有事,你们……” 李智的话说到一半,子惜突然飞起一脚揣向他后背,他根本没想过还手,后背受到一记重踢,身子便向前倾倒。 子惜单腿跪压在李智的背上,扔掉芭蕉扇,狠狠地抓起李智的头发,咬牙切齿地怒道:“你还敢说你不知道!你的脸上分明写着‘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想告诉你’!那天李诗蕴到底对你和玉儿说了什么?为什么玉儿听了以后一直魂不守舍?听清楚了!是魂不守舍!她到底逼你和玉儿做什么?” “只是几句……贴心话……”李智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发根处的痛远不及心底的痛,一直是好兄弟啊!从来没想过要害信儿啊! “贴你个头!贴心话会说的玉儿半个月不敢见信儿吗?”子惜一发狠,将李智从地上拎起,一拳挥向他的脸颊。 李智硬生生地受了子惜一拳,脸颊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 子惜将他推到假山壁上,手臂死死地扼在李智的脖颈处,当年同等的身高,如今她比他低半个头。 她抬眸,恶狠狠地锁住他的眼睛,道:“李智!你理智一点!别为了那些根本不必要的混账名利,伤了你们从小的情谊。”7403482 ------------ 第196节:是谁干的?(6) [第1卷]第196节:是谁干的?(6) ------------ “信儿的事我也很难过,我恨不得吃下毒药的是我自己,你知不知道身不由己的感觉?” “我不知道!” 李智没想到子惜回答的那么理直气壮,不禁愣住。 “事情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回去告诉你们家的人,给我消停点吧!” 话刚说完,子惜迅速放开李智,微一侧身,一个如手镯般的银环飞速掠过她的脸颊,那银环在半空突然拐了个弯,又往回飞。 子惜避过银环的威胁,转头看到李诗蕴立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银环飞近她时,她食指一勾,那银环便在她指上转了两圈,落到手腕上,变成一个真正的手镯。 “我哥武功不如你,你把他打的脸都肿了,我可是会生气的。”李诗蕴盈盈一笑,“不过,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了。” “你如果助纣为虐,我绝不会救你!”子惜狠狠地瞪了眼李智,又朝李诗蕴说道:“你们好自为之吧!再见!” 李诗蕴感到奇怪,平时她只要一提到子惜的师父,子惜就会马上和她翻脸,今天居然什么也没说,也不找她麻烦了! 她的目光追寻子惜远去的身影,不一会儿,她便看见在子惜的前面不远处,一袭白衣清华出尘,竟是她看中的男人! 这个男人每年只在除夕晚宴上出现,平时住在素心庄半步不迈出大门,害她想见也见不到,事实上她也不是没去过素心庄,但素心庄实在太大了,特别是素心庄后园,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住在里面,几次进庄,看到的都是荒草丛生,残垣断壁。 这次绝不能让他跑掉了! “师父,师父,等等徒儿!” 子惜没理睬李诗蕴自然是看见了端华,否则必会找块石头砸过去。她张开双臂,预备从后面抱住端华,想到她现在处于不男不女的尴尬境地,又是在人多嘴杂的皇宫,只得怏怏作罢。 就在此时,李诗蕴从她头顶一跃而过,跑在了她的前面,甚至拦在了她的师父面前! “端华!你给站住!” 李诗蕴双臂一横,将端华的路堵住。7403483 ------------ 第197节:是谁干的?(7) [第1卷]第197节:是谁干的?(7) ------------ 端华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子惜从他背后风驰电掣般的冲了出来。她手中抄着一块装饰花园的怪石,约有一块砖的大小,不由分说地砸向李诗蕴的面门。 不知为何,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叹气。 以前那么平凡的小孩,如今为何像个小恶霸?他似乎也没教过她用如此野蛮的手段去砸人脑袋。 “我师父的名字你也敢随便叫!” 子惜怒发冲冠。她的师父是被人仰望的,也只能是被人仰望。对!这是风叔告诉她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亵渎仙人般绝世风华的师父!尤其是李傻! 她要一砖把她拍穿回去! 自从她出现,相亲相爱的朝歌城就变得乌烟瘴气! 李诗蕴急忙后跃躲闪,她可不敢像擎苍那样徒手格挡,最后非得鲜血横流不可。 记得第一次见子惜时,明明是个挺安静挺有气质的小孩,现在越来越像个混混了,一遇到她师父的事就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再这样下去,她根本接近不了端华。 不行,她回去得先问问沐恒,子惜的弱点在哪里,还有端华的秘密。这几年尽告诉她没用的秘密,素心庄里有一张古琴叫“冰泉遗音”,有一个老头在江湖上人称“毒圣”,她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端华只看了一眼,便恍如未见似得从二人的身侧绕了过去,对子惜会不会砸死李诗蕴,或者子惜会不会死在李诗蕴手上,毫不关心,也似乎毫无兴趣。 “端华你听着!我李诗蕴对天发誓,我一定会让你爱我爱到死去活来!没有我你就活不下去!”李诗蕴对端华的背影大喊。 子惜手中的怪石狠狠地丢向李诗蕴的脑袋,随手又抄起一块装饰园林的奇石,大喝:“李诗蕴你***也给我听着!只要我子惜在这世上一天,决不允许你染指我师父一根头发。” 说完冲向李诗蕴,然而端华比她更快。 没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犹如一道闪电,端华的手已经掐住李诗蕴的脖子,语气淡的仿佛清风拂过湖面,“你的誓言就此夭折吧,你的命也到此终结吧。”7403484 ------------ 第198节:迷雾重重(1) [第1卷]第198节:迷雾重重(1) ------------ “皇叔手下留情!” 李智没来得及冲向李诗蕴,看见端华毒手已至,就在长廊的尽头一头跪倒在地。没有实力的人,懦弱的人,面对比他强势的人,下跪乞求是唯一的意识。李诗蕴就算再不好,那也是他的亲妹妹,血浓于水,他无法坐视不顾。 端华冷漠以对,单手五指掐住李诗蕴纤弱的脖颈,手臂缓缓抬高,李诗蕴就算不被他掐死也必会被他吊死,然而掐死和吊死都不是他的作风,那修长素净的手突然用力往右一拧…… “师父别……” 子惜慌得手足无措,急忙从背后死死地抱紧端华。 她是对李诗蕴深恶痛绝,恨不得亲手拍得她穿越回去,可是李诗蕴在朝歌城也呆了好几年,对李智来说那就是他的亲妹妹。师父亲手拧死李智的妹妹,李智和她的关系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何种无可挽回的地步,其实也不一定要杀人,只要让李诗蕴死了那条心也行啊! 子惜清瘦的身子贴在端华的背后,温暖的,柔软的,令端华猛地一愣,拧到一半的手也突然停住。 李诗蕴因此得以保存一口气,绝丽的五官瞬间扭曲,丑陋而狰狞,脸色呈现一种临死前的灰白色,脑海恍恍惚惚地忆起穿越以前的事。 她因疯狂迷恋穿越小说,从年级前十下滑到倒数第十,老师、家长不断在她耳边责骂,似乎她从此就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女。她不服气,高中辍学,学习跆拳道,熟读诗词歌赋,舞技、琴艺一个不落下,她要穿越! 可是不对啊!她身为穿越的主角,已经引起许许多多的人关注,在李家也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为何眼前这个男人总是正眼不瞧她? 听到李智的乞求,左相、张御医等人也纷纷赶至,一眼望见被端华捏在手里的李诗蕴,顿时大骇,没人敢近前。 左相刚走到李智身边,腿一软,跌倒在地。这个女儿是他的骄傲,比李智有胆识、有野心、也够自信,只恨女儿为何不是儿子,然而他的女儿却自豪的说:“谁说女子不如郎”。7403485 ------------ 第199节:迷雾重重(2) [第1卷]第199节:迷雾重重(2) ------------ 因为女儿的一句话,他将一部分势力交给女儿经营,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惹皇叔,并非恐惧皇叔的权利、地位和身份,而是那个冷酷的个性。当年,他亲眼目睹了沐恒的爹死在皇叔的手上,整颗脑袋被拧到一边,一句话也没留下瞬间断气。 出乎意外的,端华突然松了手,回头奇怪地看向子惜。 李诗蕴仿佛一片凄零零的秋叶,从端华冰冷的指间飘落下去,如一滩软泥横在端华的足下。她全身无力,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珠子瞥着端华,喉咙像被人割裂,疼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子惜撞上端华透出古怪的眼睛,心头警钟敲响,急忙放开端华,往后退了几步。 幸亏她对自己够狠!在胸部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十二个时辰一刻不解,抑制胸部生长发育。多么明智之举,这个灵感来自她前世的古代――裹足。可是逆天会得到报应,她的胸部最近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停地胀痛,不过她敢保证,现在她绝对还是一平板。 反正她平庸惯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端华打量着子惜,他觉得徒弟身上有点奇怪,可又找不出奇怪在哪里。 子惜从没被端华这么打量过,浑身不自在。 师父目前是不可能发现她是女孩的!原因很简单,在师父他们的心中,她是男孩,毫无疑问!顶多是一个长得比较秀气的男孩,况且洛书比她更秀气,不过洛书的身高简直就像拔苗助长,声音最近也开始变了,可那也证明不了她更像女孩,没人规定十三岁必须发育,她可能十八岁再发育呢? 端华观察半天也解不了心底的奇怪感觉,对李诗蕴的生死顿时兴致缺缺,伸手交给子惜,说道:“回去了。” 子惜幸福无比地拉住端华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师父牵着她慢慢地走,不管目的地在何方,只要能紧紧地握着师父的手,天堂地狱随便逛。 “我……不会放弃你……” 李诗蕴咬紧牙根,盯着端华柔和的背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7403486 ------------ 第200节:迷雾重重(3) [第1卷]第200节:迷雾重重(3) ------------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然而端华耳力清明,听的清清楚楚,转身的同时左臂微扬,长绳倏然飞出,迅如闪电,圆锥形镖头刺中李诗蕴肩、腕、腿几处大穴。 众人只听李诗蕴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不省人事。 ****** 闷热的天气因为李诗蕴之事而变得心寒无比。 皇后的宫殿。 张御医清理完李诗蕴的伤口,一边清洗手上的血迹,一边对左相说道:“性命无碍。” “那……”左相心有余悸,颤声问:“会不会造成瘫痪?” 张御医接过宫女递给他的手巾,擦着手心慢慢地说道:“那倒不会,不过一年之内是不能下地走动了,再恢复个两三年,走路应该不成问题。” “那……武功呢?”左相小心翼翼地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此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他这个女儿最在乎的就是一身武功了。 “武功全废了,内力也全散了。”张御医拎起药箱,“以后身体恢复,也不能再练武。”交代完最后一句,张御医退离皇后宫。 左相萎顿在大厅的太师椅里,不惑之年仿佛年逾半百。 不一会儿,庄皇后和端木玉回来。 庄皇后遣退闲杂人等,拖着长长的华丽宫装走近左相,秀眉颦起,柔声道:“诗蕴的事我都听张御医说了,性命无碍比什么都好,女孩子不练武功也没什么。” 左相颓然地点了点头。 “哥哥,太子的毒到底是谁下的?”庄皇后突兀地问道。 左相一怔,接着脸色一沉,奇怪地道:“怎么回事?不是你派人下毒的吗?” 庄皇后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沉声道:“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下毒那么明显,等着给人揪辫子。” “嗯,你做事有分寸。”左相沉吟半晌,看了看端木玉,道:“皇上留你们在皇叔面前都说了什么?” “皇上有意削弱我们李家的势力,但没有我们李家,他也坐不稳这个江山。皇上怀疑玉儿下毒害了太子,想借此机会让皇叔明白端木家内部的岌岌可危,以此拉拢皇叔。”庄皇后微微一笑,“不过皇叔根本没在听我们谈话,也无意参与政事。”7403487 ------------ 第201节:迷雾重重(4) [第1卷]第201节:迷雾重重(4) ------------ “如此甚好。”左相微微颔首,又问:“上官小蝶为何也一同留下了?” 庄皇后看向端木玉,道:“玉儿,此事由你来说。” “是,母后。”端木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小礼,然而脸色苍白,似乎惊魂未定,“舅舅,此事祸起于一坛梅子酒。去年小蝶从御膳房负责酿酒的师傅那里学会了酿酒技术,亲自酿了一坛梅子酒埋在地下半年多,今早她挖出梅子酒请信儿和我先品尝,信儿是第一个喝的,他喝下之后立刻吐血,小蝶和我不敢再喝,急忙去喊张御医,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左相蹙眉,问道:“毒可是下在了梅子酒中?” 端木玉回道:“是的舅舅,张御医检查后,确定梅子酒中有毒。” 左相压低声音,又问:“玉儿,毒不是你下的?” 端木玉生性软弱,听罢脸色更白,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道:“舅舅,玉儿不会害自己的亲弟弟。” 庄皇后轻叹道:“哥哥,不是玉儿下的毒,这孩子如果敢下毒,就算下毒手法粗糙,给我们惹上麻烦,我也高兴啊!” 她从小教育端木玉,早晚有一天他会取代端木信的位置,必须学会狠、毒,忘记兄弟情谊。然而,这些年端木玉永远只会说一句话――他不会害自己的亲弟弟! 气死她了! “不是我们的人,又会是谁?会不会其实是想害玉儿?结果让太子误饮中毒了?又或者是想害上官小蝶?”左相喃喃。 “不会,真的是有人想害信儿。”端木玉肯定道。 “你如何肯定的?”左相问。 “熟悉小蝶的人都知道,小蝶无论有什么,都会拿出来先跟信儿和我分享,我们三个都住在皇宫,走的最近,小蝶也不会单独叫上谁,每次都是我和信儿一同赴约,这就排除了对方不可能害小蝶,要害也是害我们三个。”端木玉分析。 庄皇后和左相下意识地点头。 端木玉又道:“我们三个在一起,无论小蝶拿出什么,必然是信儿第一个耍玩,之后才会给我,我想皇宫里的人基本都熟悉我们三个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所以,不可能是害我的。”7403488 ------------ 第202节:迷雾重重(5) [第1卷]第202节:迷雾重重(5) ------------ 左相反复思考,沉吟道:“会不会是上官小蝶……” 端木玉惊声打断:“不会是小蝶。” 庄皇后问他,“上官小蝶埋酒的地方还有谁知道?” 端木玉摇摇头,“小蝶怕我们偷偷挖走,一个也没告诉。” 左相道:“我是想说,会不会是上官小蝶在赴约的途中,那酒给人动了手脚?” 庄皇后道:“皇上也问过上官小蝶途中是否滞留或和谁交谈过,但上官小蝶目光闪烁,只是摇头作答,此事要查个水落石出,必须逼问上官小蝶。” ****** 朝歌城。 溪柳街。 碧绿的柳枝千条万条垂落在小河水面,碧水悠悠,潺潺而流,从朝歌城东蜿蜒向朝歌城西。河畔的青石板路上,几根竹竿,一张凉布,卖瓜的老大爷坐在藤椅里摇着芭蕉扇,眺望远处天空上厚重的乌云,眼看一场雷雨将至。 “两位公子,快跑起来啊。”老大爷热心地指指天边的乌云,“快下雨喽,大颗大颗的雨点砸人脑袋,可疼喽。” 端华漠然转头,看向那个卷着衣袖裤管的老大爷,老大爷是那种很普通的农家老汉,灰发夹杂着银丝,肤色是太阳暴晒后的健康色,汗水渗透每一条皱纹,笑容可掬地摇着芭蕉扇。 老大爷一见端华的正脸,急忙起身,肃然起敬,“您是修道的吧?浑身透着仙气儿,您会不会算卦呀?” “不会。”端华面无表情地实话实说。 走在端华身侧的子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从没和师父在素心庄外面散步似得逛过,以前她总以为师父很冷,事实上师父也确实很冷,也很少见师父和陌生人说话,她以为师父冷漠得不屑跟陌生人废话,原来不是的,只不过是师父从不出素心庄,接触不到陌生人而已。 看老大爷和师父一问一答的,多么和谐啊! 老大爷终于也看清了子惜的脸,和蔼地笑了,“是小小王爷啊,今儿个不是初一,您师父怎么把您放出来了?是您逃出来的吧?您身边这位仙人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啊。”7403490 ------------ 第203节:迷雾重重(6) [第1卷]第203节:迷雾重重(6) ------------ 子惜和上官小蝶他们打遍朝歌城大街小巷,名声在外,朝歌城一半的百姓都认得他们。相反,端华虽然是朝歌城的传奇人物之一,但他从不走出素心庄,更不会到大街上闲逛,因此无人认得他,便是官府的衙役、军队的士兵、或者权轻位低的官吏也都没见过他的尊容。老大爷只认子惜不认端华倒也正常。 “我就是他的师父。”端华牵着子惜的手,慢悠悠地从老大爷的面前走过。 这时,天边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老大爷和蔼的笑容凝固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后来,十年未变的皇叔的传闻被一位卖瓜的老大爷修订了,传闻是这样描述的――皇叔身穿白云般飘逸的衣裳,玉的五官,雪的肌肤,冰的骨头,浑身透着仙气儿。 “师父今天怎么会想到在外面走走啊?”子惜好奇地问。 “走的太急,没备马车;风叔不在,没人来接我。”端华淡淡地回答。 “师父是为了救信儿才急着赶去皇宫的吗?”子惜又问。师父就是这点好,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一般不说假话,坦白、真诚,说师父冷酷的人绝对是不了解师父。 “是也不是。” “师父,怎么讲?” “我答应过享帝,姓端木的出事尽力挽救。不过端木信没事,惠帝是借上官小蝶之口引我进宫,以端木信快死了为名。”只要端华认为事不关己或者于我无害,他一向懒得隐瞒,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但有人问他就会回答。 “享帝是师父的父亲吗?” “没错。” “师父的母亲是谁?” “忘记了。” “……”师父又在骗人了,“皇上找师父什么事?” “共谋削弱左相权势之事。” “师父为什么不帮?”看,她对师父多么了解,现在都不用问“师父不帮吗?”这个愚蠢的问题,因为师父肯定不帮。 “没兴趣。”端华漠然道。 “……”她太天真了,对师父的了解不够彻底,师父是看心情做事,绝对不会看大局做事。 子惜反手拉着端华,道:“师父,实际上你今天正好心情不错,又挺空闲,所以才会进宫看信儿的,对吗?”7403491 ------------ 第204节:迷雾重重(7) [第1卷]第204节:迷雾重重(7) ------------ “差不多。”端华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子惜拉着端华的手一阵雀跃,她越来越了解师父了。 天色暗了下来,乌云滚滚,夏雷在云层中奏响,电光一闪而过,远处大雨倾盆,沙沙的雨声似行人凌乱的步伐,渐行渐近。 “师父,大雨快追上我们了,前面有家酒楼,我们去避雨好不好?”子惜拉着端华预备来个百米冲刺。 端华飞速跃起,双足离地,身如幽影。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端华和子惜的身影瞬间消失。 大雨也在顷刻间降临他们原先立足的地方。 拐角处。 一个黑衣人撑伞伫立,雨水从伞面上如同溪流般滑落,流淌在地面的雨水沾湿了黑衣人的鞋和衣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每一滴豆大的雨点都仿佛那防不胜防的暗器。 “你看他的轻功多可怕啊。”沐恒黑衣劲装,遥望端华消失的方向,“这还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又一柄伞靠近拐角处,伞下的人同样是一身黑衣,正是擎苍。 擎苍在沐恒身后站定,冷漠地问:“他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 “至今我仍记得我爹死时的惨状,你看他的手多么纤细,他就是用的这只看起来没什么力量的手,仅仅用一只手,就捏住了我爹的脖子。我爹多么厉害啊,可是在他手上就像可怜的蚂蚁,一句遗言都没交代,脖子就被他拧断了。更可怕的是,骨头断裂,却没流一滴血。”沐恒感叹,“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怕他呢?因为我知道太多秘密了啊!” “秘密知道太多,会遭人惦记的。”擎苍没有感情地说,“沐阁主,交出灵息阁大印,跟我们走吧。” 语毕的一刹那,一道闪电照亮附近的黑暗角落,一群身穿蓑衣头戴笠帽的暗杀者藏于暗处,已将沐恒团团包围。 “大印你们拿去吧,我早就腻了。”沐恒的唇边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从左相挑中你们的那刻起,我就怀疑你们叛变了。可我仍旧安排你们进入六艺学院,把你们这支精锐兵送给李诗蕴,因为我对叛变的人没兴趣。”7403492 ------------ 第205节:分崩离析(1) [第1卷]第205节:分崩离析(1) ------------ “沐阁主才是那个真正叛变的人吧!”擎苍冷笑,“灵息阁秘密监察机构、情报机关、暗杀组织,直接听命于皇上。你身为灵息阁掌印阁主,这些年却听命于左相。” “听你这么说,你背后的人似乎也不是左相?” 擎苍没有回答沐恒的问题,冷酷地说道:“自此刻起,剥夺沐恒灵息阁阁主之位,收回掌权大印。” “看来灵息阁内部已经被你们清扫了。”沐恒微笑着扫向暗处的人,“我的人什么时候都变成你的人了?这事左相还不知道吧?” “他马上就知道了。”擎苍按兵不动。 灵息阁始建于应秋建国初期,当时是由一支归顺朝廷的江湖家族建立的,那支家族正是沐家。沐家的体系,分宗家和分家,灵息阁的历代掌印阁主都由沐家宗主继位。 实际上,沐恒属于分家,既没有继承宗主的血统,也没有继任掌印阁主的资格。 然而,当年左相为建立和扩大自己的势力,与当时的分家家主勾结,也就是沐恒的爹,他帮助沐恒的爹篡夺宗主之位以及掌印大权。左相的另一目标是拉拢皇叔,由沐恒的爹出面威胁或说服皇叔,结果反被皇叔活活拧死。之后由沐恒继任父亲的地位和权利。 想起沐家的命运多舛,灵息阁内部的四分五裂,沐恒轻叹一声,道:“并不是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啊,你们想抓我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 傍晚,雨停了。 夕阳照在皇后宫的西墙,残阳如血。 擎苍带领一队铁血冷酷之人浩浩荡荡地闯入皇后宫,庄皇后和左相正在大厅讨论之后的行动,端木玉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而李诗蕴躺在寝宫的床榻上至今昏迷。 这些人里除了端木玉外都没有武功,三两下便被擎苍等人控制。 左相这才发现,那些自己人居然都成了外人,他和庄皇后都清楚灵息阁的事,都明白他们已身处险境,在暗中被惠帝反咬了一口。二人再大的风雨都经历过,面对眼前的形势逆转依旧镇定自若。7403493 ------------ 第206节:分崩离析(2) [第1卷]第206节:分崩离析(2) ------------ 双方对立。 堵在大厅门口的擎苍等人突然向两边分开,留出中间仅供一人通行的路。 一个身穿官服的青年从后面昂首阔步地走到前面。 左相和庄皇后一见那人的官服便知是御史的官职,当今的御史也是他们的人,可是等那个御史近前的时候,二人大骇。 “昊天!怎么会是昊天!”庄皇后指着前来的御史,大惊失色。 “这位是新上任的御史,专程前来宣读圣旨。”擎苍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是灵息阁秘密监察机构、情报机关里的一员,实际上就是一名间谍。他的任务是破坏灵息阁内部,掌控灵息阁。左相以为他是沐恒的人,暗中拉拢他;而沐恒以为他已叛变,认了左相为主,实际上他至始至终只听命于皇上。 左相冷笑两声,立刻明白事情的原委,说道:“难怪我派出的人都声称找不到你,原来那些人都叛变了,今天既然是你来宣读圣旨,我也认了。” 是昊天啊!这个人握有他的全部罪证,他前后两次陷昊天于绝地,也两次被昊天绝处逢生。第一次,昊天携妻逃进素心庄,他不得不罢手;第二次,利用玉蓝夫人引出昊天,又将玉蓝夫人的死推在昊天身上,可最后竟被他儿子和那群孩子联手救走。 他这到底是栽在了谁的手上啊! ****** 靠近素心庄的一家普通酒楼,远离闹市,客流稀疏,即便到了傍晚的用餐时间,酒客也是寥寥无几,之所以没有关门大吉,是因为这家酒楼有个大客户。 那个大客户的穿着邋里邋遢的,满脸胡渣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样子,喜欢喝酒,一天要到酒楼打酒好几次。最近这个大客户也开始订饭菜,一日三餐,每餐订五人份,其中一份要求清淡为主,其他几份随便。 子惜坐在酒桌上边吃饭边听那个店小二东拉西扯。 店小二是听着朝歌城各类传奇事迹长大的,但他没见过那些传奇事迹里的传奇人物,所以不认得子惜,对子惜身边的端华也就不怎么好奇。噼里啪啦地对子惜说了一通,又去招呼其他几桌的酒客。7403494 ------------ 第207节:分崩离析(3) [第1卷]第207节:分崩离析(3) ------------ “师父,那个大客户肯定是酒鬼叔叔。” 外貌特征基本相符,喜好也相同。而且最近风叔外出,烧菜做饭的事都落在了酒鬼身上,酒鬼坚持不碰柴米油盐,每天都在外面订了饭菜打包进庄,五人份,最近素心庄后园正好有五人,其中一份清淡为主,自然是给师父的。 子惜将桌上的菜分成两份,一份清淡,全部推到端华面前,另一份浓油赤酱,摆在自己的前面,没有要酒。师父不喝,她在师父面前也不喝。 师父今天的心情一定格外愉悦,竟然答应陪她在外面吃晚饭,她还不得殷勤一点? “师父,蘑菇好吃,多吃点。”子惜夹了块蘑菇,放到端华的碗里。 端华以一种极为优雅的手势,夹起那块蘑菇送入口中。 “师父,青菜也要吃。”子惜又夹了根青菜,放到端华的碗里。 端华一口饭一口菜慢慢地吃着,目光古怪地瞅着子惜。 子惜浑然不觉,努力在端华的饭碗上添菜,殷勤地说道:“师父,营养均衡,胡萝卜也要吃。” “师父,不能挑食,青椒也要吃。” “师父,美容养颜的,百合花也要吃。” “师父,喝汤健康,冬瓜汤清热解暑,也要喝。” “师父……” “你不饿吗?”端华放下碗筷,淡淡地注视子惜。 子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师父用膳完毕,她一口都没动,急忙捧起饭碗胡乱扒了两口饭,抬眸间发现师父始终在看着自己,期待地问道:“师父想给我夹菜吗?” 端华没有感情地说道:“不想。” 子惜郁闷地又扒了两口饭,满怀期盼地问:“师父可不可以给我夹菜啊?” 端华反问:“你手断了吗?” 子惜委屈地低头扒饭,心酸不已。 ****** 夜幕降临,万家点灯。 皇帝直属的千人禁军队直抵李府,将其重重包围后,擎苍下令砸开府门,一时间惊得人心惶惶,李府上上下下百号人在禁军的铁血控制下于一瞬间静无声息,然而个个脸无血色,有种听天由命的悲戚感。 昊天宣读完圣旨,一声令下,禁军们冲入内院,查抄李府。7403495 ------------ 第208节:分崩离析(4) [第1卷]第208节:分崩离析(4) ------------ 李府的家眷、家丁们全部跪倒在昊天的面前,瑟瑟发抖。他们心里都明白,左相垮了,李府完了,就算他们没有参与左相的阴谋论,也会被株连。 昊天微微颔首,虽然痛恨左相,可他不得不承认左相育人有方,这些家奴虽然害怕,却能临危不乱,而且全部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左相待这些人不薄,这些人才心甘情愿共同赴死。 他又看向跪在最前面的李智,说道:“你虽从未参与你爹的行动,但你知情不报同样罪孽深重,比起那些无辜受你们连累的家奴来说,你一点也不可怜。” 李智抬起头,此刻他反而一身轻松,坦然自若地说道:“在我得知我爹他们的行动时,我就知道我们迟早会有这样的下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阻止你爹?” “你也说了,他是我爹,我如何阻止?” “想不到你还是个孝子。”昊天喝斥,“你这是愚孝,是助纣为虐。” 李智毫不在乎昊天的斥责,仰起头,望着万丈高空上闪闪烁烁的小星星,平静地问:“我会不会被判死刑?” “我尽量保你一命。”昊天叹口气,这个孩子毕竟也救过他。 “那先谢谢你了。” ****** 夏天的夜市,是朝歌城平民文化之一,大街小巷店铺林立,行人川流不息,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捏面人的老汉坐在小板凳上,乐呵呵地给孩子们捏出形态各异的小人,卖糖葫芦的年轻小伙故意停在老汉的旁边,给孩子们推销他的糖葫芦。卖鬼脸面具的店铺、卖烤肉串的零时小铺、还有那个白天卖西瓜的老大爷也推着板车到处吆喝。 子惜拉着端华的手在夜市里穿梭,引得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只要她一停下……哦,不!确切的说是只要师父一停下,什么梳子啦,发簪啦,香囊啦,手绢啦,铜镜啦,总之一切可能成为定情信物的东西都会往他们的方向扔过来。 什么小家碧玉型的、大家闺秀型的、风情万种型的、娇羞可爱型的、温柔可人型的,总之各种类型的女性全部往她……哦,不!是往师父身边靠过来。7403496 ------------ 第209节:分崩离析(5) [第1卷]第209节:分崩离析(5) ------------ 扔定情信物以及回眸一笑的伎俩对师父是没用的,所以她们已经疯狂到直接投怀送抱了,如果她不拉着师父四处躲闪,那些罪不至死的怀春少女就会被师父一个一个活活捏死。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夜间她已经功德圆满,不知可否位列仙班? 师父难得闲情逸致同意陪她逛逛夜市,这种机会比出门遇鬼的几率也就高那么一点点,何必都和她抢师父呢?夜市是逛不成了。 子惜拉着端华的手,窜进黑暗的小巷深处,四周终于清静下去。 蟋蟀在墙角跟的草丛里不知疲倦地清唱,远处的大树上知了仿佛在为蟋蟀和声,眼前偶尔飞过一只萤火虫,像星星般一闪一闪的,组成了这个夏天最美的风景,而比这些更美的,是眼前这个绝世风华的男人。 夏夜的风,轻轻拂过。 端华的发丝如云烟般在虚空飘扬,皓白的衣裳如白云般飘逸而柔和,带着梦幻般的色彩,撞击着子惜的凡心。 月光如水。 子惜痴痴地仰望端华,忽然傻傻地笑了,说:“师父,你真好看。” 端华静若止水,冰眸凝注子惜,道:“你身上到底哪里不对劲,我观察了一整天始终没能解开心中的疑问。” 子惜的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放开端华的手,仓促地收回目光,转身欲走,“师父,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师父有必要那么敏感吗?陪她散步回素心庄,又陪她在外面吃晚饭逛夜市,原来是在观察她。 师父居心叵测! 她险些着了师父的道。 端华突然扼住子惜的胳膊,冷冷地问:“你在慌什么?” “刚才那么多美女向师父示爱,我一想到她们中的某一个可能会成为我的师娘,所以心慌了。”她最近在师父面前撒谎都不打草稿。 端华微微蹙眉,“你为何老在这个问题上执着不放?” “师父……”子惜委屈地回头,“小时候我小,幼小的心灵经不起大风大浪,师父娶师娘是件很严重的事情。现在我虽然长大了,可正巧又赶上了叛逆期,叛逆期也很敏感,师父你要娶师娘的话,能不能等我过了叛逆期?”7403497 ------------ 第210节:分崩离析(6) [第1卷]第210节:分崩离析(6) ------------ 端华放开子惜,走在前面,淡淡道:“回去吧。” 他从没想过娶妻之事,若不是徒弟三番两次在他耳畔提起,他已经忘记人生还有娶妻生子一事。 娶妻啊!这事得看心情。 近几年不作考虑,会被这个天生啰嗦的徒弟叨念成内伤的。 子惜亟亟地跟上,拉着端华的手臂,乞怜似得说道:“师父是不是答应徒儿了?” 端华不理她。 她就不依不饶地开始碎碎念—— “师父不可以娶师娘。” “徒儿最近在叛逆。” “师娘进门的话,徒儿会用砖头砸师娘的脑袋。” “会出现家庭不和,素心庄会鸡犬不宁。” “师父会没有清静的场所。” “徒儿会拉拢风叔,和师父对立。” “师父会孤立无援。” “反正徒儿一定会把师娘赶出去的。” …… ………… 小巷深处,暗香浮动。 伴随着一阵阵夏夜暗香的,是子惜那一遍又一遍的唠叨。 端华怎么也想不到,最怕被人唠叨的他竟然可以忍受徒弟一遍又一遍的荼毒,而他除了觉得徒弟太啰嗦外,又增加了一丝丝的无奈。 在走出小巷的时候,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对子惜说:“我答应你便是了。” ****** 禁军代替衙役守卫在大堂四周。 大堂之上,昊天威严高坐,夜审左相。 惠帝喝着闲茶旁听。 大堂之下,庄皇后、左相、端木玉、李智一一跪着。 之所以连夜审案,是担心夜长梦多。昊天曾经两次逃脱左相的审理,这令惠帝不得不重视起来,他想除掉左相想了那么多年,等不到明天天明,倘若左相连夜逃走,也像昊天当年那样躲进素心庄,到时候他是闯,还是不闯? 实际上审案也不过是走走形式,昊天握有左相的所有罪证,现在要做的仅仅是让左相签字画押。 “勾结沐姓分家家主,指使手下杀死沐家宗主,此罪我认!诬陷昊天入狱,指使手下杀死玉蓝夫人,此罪我也认!但是!勾结庄皇后毒杀太子未遂一事,我死也不认!”左相昂首挺胸,即便跪着也如百兽之王般威仪。 ———晚安——— 读者qq群:57528051 &p:t.qq.yulingshugsrc=”7403498 ------------ 第211节:分崩离析(7) [第1卷]第211节:分崩离析(7) ------------ 惠帝呷了一口茶,没有感情地瞥向高坐大堂的昊天,冷淡地道:“当年,他对你用过重刑吧?” 昊天明白惠帝的意思,掷下黑头签,大喝:“杖刑二十!” 庄皇后大惊失色,扑挡在左相身前,惊叫道:“皇上,您不能严刑逼供啊!” 昊天见惠帝压根不理会,喝道:“执行!” 几名禁军走上前,三两下就将柔弱的庄皇后拉到旁边,庄皇后哭着喊着要保护自己唯一的亲哥哥。 左相沉默不语,任凭禁军将他压倒在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而且诬陷、加害、无中生有、严刑逼供这些招数他也比别人熟悉,自己曾经无数次加害别人,如今主客对调,他又何必摇尾乞怜?灭自己尊严? 端木玉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地低着头。 李智噗通一下向前跪倒,失声道:“皇上,我爹年迈,请允许我代替我爹杖刑二十!” 左相浑身一震,镇定而从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凄然。 这个混账儿子! 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 这个胳膊往外拐的儿子! 胸口一酸,左相一下子又老了十年。 惠帝淡淡地瞥了眼李智,道:“倒是个孝子,就成全他代父受刑吧。” 这个总是带坏他儿子的小混球。 这个闯祸冲在第一个的小混球。 这个没心没肺喝酒打架样样精的小混球。 真是令他刮目相看啊! 禁军按照惠帝的最新指令狠狠地放倒李智。 李智趴在冰冷的地面,腕粗的木杖无情地鞭打在他的身上。 他闷哼一声,受了第一杖。 他今年十四岁,身强体健,学武虽不过两三年时间,可是三天两头在外打架,练就了一身皮粗肉厚。 前面五杖算是轻松过去,之后五杖咬牙挺过。 然而,执行杖刑者全部是刚烈绝情的禁军,落杖的力量比一般衙役重很多,加上惠帝亲临,他们不敢怠慢丝毫。 第十三杖落下,李智身后的衣裳仿佛浸泡在红色的染缸里,衣裳却没有丝毫破损。 第十四杖落下,李智双眼浑浊,强撑着不让自己当场昏死。7403499 ------------ 第212节:分崩离析(8) [第1卷]第212节:分崩离析(8) ------------ 第十五杖落下…… 左相猛然推开遏制自己的禁军,迅如疯兔,以自己薄弱的身躯挡在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上。 第十五杖不偏不倚重重地落在左相的身上,噗的一声,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杖印,是李智的血! “哥!”庄皇后惊呼,挣扎着想要挡下落在哥哥身上的杖刑,可是她的手脚被禁军牢牢地遏住,以她柔弱的力量如何挣脱猛虎般的禁军?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是站在她的前面,当下一路的风雨和艰辛,不禁眼如泉涌。 端木玉吓得头也不敢抬,匍匐在地上,心里多么想挺身而出,可是他好害怕,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不由自主地选择沉默。 第十六杖照旧打在左相的身上。 “爹……你走……”李智艰难地回头,全身如撕裂般的痛,眼睛混混沌沌的,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可他能感受到,那是父亲温暖宽厚的胸怀,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将他护在怀里,挡住一切危险,留下一片安全。 “智儿,好孩子!爹的好儿子!”左相泪流满面,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看不清大堂之上那些人的脸,抬头胡乱地喊:“皇上!罪臣认罪!都是罪臣干的,与我儿无关啊!都是罪臣的错,罪臣诬陷昊天,杀害沐家宗主、玉蓝夫人,毒杀太子未遂,全是罪臣一手策划,与我儿无关,与庄皇后无关,与大皇子无关,罪臣死有余辜啊!” 昊天沉默。 惠帝以眼神示意禁军停止杖刑。 昊天走下大堂,亲自将罪状书摆到左相面前。 左相看着那一条条罪证,想不到他诬陷别人,最终也被别人诬陷,抬头乞求地望向惠帝。 惠帝知他的意思,淡淡地道:“李家所有人流放玉沙;庄皇后保留后位,打入冷宫;端木玉封玉亲王,镇守青水。” 玉沙,极北苦寒之地。 左相多年为政,知道自己一人犯死罪,绝对会株连九族,而皇上肯放他家人一条生路,比什么都好。 “智儿,好好照顾妹妹。”左相交代完临终遗言,脑袋重重地砸向地面。7403500 ------------ 第213节:分崩离析(9) [第1卷]第213节:分崩离析(9) ------------ “智儿,好好照顾妹妹。”左相交代完临终遗言,脑袋重重地砸向地面。 他就是自杀,也绝不让别人杀自己! 左相的头颅与地面紧贴,鲜艳而刺目的血缓慢流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死亡前的最后一瞬,双目大睁,死不瞑目。 “爹――” 李智痛哭失声,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的爬行,他将左相的头捧着手心,无措地看着那个瞪大双眼的父亲,仿佛平日里父亲也是这么瞪着自己,骂自己混账…… “哥――” 庄皇后瘫软在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后,突然呆呆地望着左相的尸体,儿时美好的记忆总是在这种绝望的时候出现,将那凄怆悲凉的气氛渲染的更浓。 端木玉匍匐在地,泪流满面,他不是为左相的死而哭泣,是因为他害怕,同时又痛恨自己软弱,矛盾的心理令他无助地流下了眼泪。 惠帝冷若冰霜,看向擎苍,问:“沐恒逃了?” 擎苍拱手低头,“属下无能。” 惠帝放下茶盏,起身道:“此人知道的秘密太多,无论用何手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端华和子惜回到素心庄时已然深夜,带着暗香的微风徐徐荡过平静的湖面,掀起丝丝涟漪,湖畔的垂柳随风摇曳,婀娜多姿,仿佛月下美人在夏的深夜翩翩起舞。 素心庄独有的清幽宁静,在这个夏夜格外美丽。 子惜哼着自己也忘记是什么的曲子,欢快地走在端华的前面,不一会儿似乎觉得少了什么,又退到端华的身边,牵起他的手,笑得仿佛小径旁石缝里钻出的粉紫色小花,在月光下散发淡雅的暗香。 师父的手感纤柔细腻,一点点的温暖通过相握的手传到她的心里,像蜜一样甜而不腻,又有点梅子的酸意,梅子酒的醇香醉人。如果每天都能牵着师父的手,一起散步在大街小巷,一起穿梭在热闹非凡的夜市,哪怕每天都被追得魂不守舍,那也很美好啊! 子惜的美好很快被一阵抽泣打破。 ―――――― 喜欢聊天、讨论剧情的读者除了在小说评论区给小舜留言外,也可以加入小舜的读者群,群号公布在210章。7403501 ------------ 第214节:分崩离析(10) [第1卷]第214节:分崩离析(10) ------------ 幽青色的石桥下,葱郁的草丛后,一个女孩低声哭泣。 子惜驻足而望,心底隐约猜到了是谁,然而仍旧本能地问了一声:“谁在那里?”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草丛后发出一阵细细碎碎的摩擦碰撞声,片刻又恢复平静。草丛在石桥下的阴影里显得虚幻而苍茫,方才的一切似乎都是假象,是幻觉。然而,子惜知道那里必然躲着一个人,只是出于某种顾忌,不敢现身。 端华从不在意素心庄里是否来了杂七杂八的外人,困意来袭,从子惜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慵懒而随性地往小楼方向信步慢行。 子惜望着端华闲雅的背影,犹豫着是跟上去呢?还是留下来?最终她选择了留下来,因为那个低声哭泣的女孩牵动了她那个悲天悯人的心,是的,因为她是一个平凡而善良的人。 等了半晌,她对草丛后的人说道:“小蝶,是你吧?我师父走远了,你出来吧。” 一条黑影倏然而出。 子惜也不闪躲。 黑影近身而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 上官小蝶将脸深埋在她的肩窝里大声哭泣。 宁静的素心庄,一个女孩伤心欲绝,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夏夜里,月光也变得忧伤起来。 “不哭不哭,不就是信儿中毒了嘛。”子惜拍拍上官小蝶的后背给予安慰,“你信得过我和我师父吗?放心放心,信儿很快就好了,也许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你们又可以去决战李傻了。” 上官小蝶的哭声愈发绝望起来,“子惜……我做错事了……信儿是喝了我酿的梅子酒……中毒的……” “我从师父那里都听说了,酒虽然是你酿的,毒又不是你下的。”子惜不厌其烦地安慰上官小蝶,连哄带骗地说,“你酿了几坛梅子酒?还有我和李智、洛书的份吗?你要是担心有毒,可以先让李智试毒,他免疫力强,百毒不侵啊!” “我好害怕……我没敢说……”上官小蝶颤抖着说,“我拿酒给信儿的途中……我遇到信儿的爹了……” 听罢,子惜凝重起来,也忘了安慰上官小蝶。7403502 ------------ 第215节:分崩离析(11) [第1卷]第215节:分崩离析(11) ------------ 上官小蝶断断续续地说道:“信儿的爹说……想尝一尝我酿的梅子酒,我把酒坛都给了他……他只喝了一小口,还赞叹我的酿酒手艺好……后来我拿给信儿和玉儿,信儿也只喝一小口,可是信儿他……” 之后的事子惜都已经知道。 上官小蝶浑身颤抖,松开子惜的脖子,用手背抹去眼泪,又道:“今天下午,我看见变成御史大夫的昊天了,他把庄皇后、左相,还有玉儿,这些牵涉到信儿中毒的人统统带走了。子惜,我好怕……” 她一得知玉儿被带走,哪儿都没去直奔素心庄,因为只要躲在素心庄,就没人敢进来抓她。 “别怕,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信儿是太子,太子中毒非同小可,事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带走玉儿也是办案的流程,不去的话也许会判你们一个妨碍公务罪,或者心中有鬼罪。”子惜随口胡乱地安慰,心中却在想昊天这几年都在干什么? 当年玉蓝夫人蹊跷的死在水缸里,而婉娘在素心庄后门自杀,很大程度上都牵扯到左相。昊天带走左相恐怕是卷土重来了,庄皇后也一同被带走,估计昊天已得到惠帝的支持。想到此处,冷不防地又想起婉娘死前在素心庄后门上写下的那几个血字,不禁打了个冷战,背后寒意陡生。 “小蝶,今晚在素心庄住下。”子惜心不在焉地说,“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看玉儿,玉儿应该不会有事。我们还是先去看李智,师父把他妹妹的武功全废了,他爹又被昊天带走,真希望他别怨我才好。对了,有时间的话也去看看洛书,洛书不知道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竟然被路夫子关禁闭了。” ****** 丑时鸡鸣。 月亮在薄薄的云层中忽明忽暗,飘渺而虚幻。 路夫子居住的草堂,洛书高举椅子奋力砸开书房的窗户,一跃而出,冲入茫茫的夜色里。 砸烂的窗户对面,一灯如豆,路夫子深夜阅书的剪影照在素朴的窗纸上。 老人叹息一声。 他老了,也分不清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越老越胆小。7403503 ------------ 第216节:分崩离析(12) [第1卷]第216节:分崩离析(12) ------------ 他年轻时丧妻,一生无子。十三年前在自己居住的草堂门口捡到襁褓里哇哇啼哭的婴儿,仿佛上天怜他孤老,送他一个孩子相伴,他为孩子取名洛书。 跟随洛书一同出现的,是那张渡镜制的老梅落花琴,再没有任何证明身世的信物,而那张老梅落花琴也无法证明什么。他唯一能想到的,是洛书的父母可能希望孩子跟着他学琴,然而这些年他却教导洛书如何成为造福百姓的好官,但是看到惠帝、昊天、左相他们的明争暗斗、九死一生,他忽然害怕了。 他老了,没几年可活了,又如何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亲手送进那龙潭虎穴中去?他糊涂地将洛书禁闭起来,以为这样便能让洛书远离那些纷争。 可是啊!李智、玉儿、信儿他们也是他的学生,也如同他的孩子啊! 帝都的天要变了…… 而他老了,等不到孩子们的未来了…… ****** 帝都城门在黎明前诡异地开启。 一辆简陋的马车夹在一队千人禁军的中间,卑微得好似蝼蚁,然而马车里坐着的人却是这个国家的大皇子端木玉。 惠帝封他为玉亲王镇守青水,命他连夜赶赴青水。 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明白,父皇是要将他囚禁在青水,永远不得回帝都朝歌城。 夏夜的虫鸣声隔着车帘子忽远忽近地传入他的耳中,他掀开帘子最后看一眼沉睡中的朝歌城,这个陪伴他十四个年头的朝歌城,充满欢笑也充满凄婉。 就在他的目光望出马车的时候,一个俊秀的少年呆呆地站在路边,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找到,在那儿怅然若失。 “洛书――”端木玉探出头,急切地呼唤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在看见端木玉的一刹那惊喜万分,又立刻变得忧心忡忡。洛书迈开步子欲接近马车,被周围的禁军拦住,他知道自己闯不过禁军的阵营,索性跟上马车的速度,远远地喊: “玉儿,你没事吧?” 端木玉扯开嗓子喊回去:“我没事,父皇封我做玉亲王,我现在要去青水,以后不会回朝歌城了。李智在我之后,你快去看他,他受了重伤。”7403504 ------------ 第217节:分崩离析(13) [第1卷]第217节:分崩离析(13) ------------ 夜风里带着黏黏的湿气,将他的话送出很远。 乌云遮月,他似乎看见洛书朝他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向后奔跑。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连告别的机会也没有。 马车驶出了朝歌城,带走了儿时美丽的梦。 洛书急切地奔跑着,在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人队里搜寻着。 身穿铠甲的禁军整齐划一的列队前行,身穿囚衣手足戴铐的囚犯们拖着沉重的步伐沉默向前。那些都是李府的人,洛书能认得一部分,可是在黑暗的夜晚下,此刻连月亮也隐没了,他根本分不清那些人的脸,只能依稀分辨那些人都没受什么刑罚,而玉儿说李智重伤了,那么…… 这时,一辆囚车缓慢驶近,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同时扑面而来。 夜,太暗了。 洛书看不清那囚车上的人是谁,但那血腥气已经告诉他囚车上的人必然身受重伤。 “李智!李智!是不是你?我是洛书!”他慌乱地大喊出声。 黑压压的禁军如铜墙铁壁般将他阻隔在囚车外的三丈处。 他跟上囚车的速度,一遍遍的喊,然而囚车上的人似乎死了,一丝声音也没有。 “李智,我是洛书,你还活着吗?”洛书疯狂地喊,疯狂地追,距离城门越来越近了。他不能出城,出了城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看囚车即将驶出朝歌城,他竭尽全力喊出去:“李智!记得那年我和你们说的梦想吗?你等我!无论你在哪里都要等着我,我会来救你,总有一天会来救你!兄弟――” 城门“砰”的一声,仿佛又听见了多年前那个关门声,小李智将小洛书关在小房子里,用小小的拳头威胁小洛书必须加入他们的蝶血门,否则……嘿嘿…… 城门外,突然响起撕心裂肺地吼叫:“好兄弟――” 城中,洛书仰天长啸,那清瘦的身躯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地回应着城门外李智的吼声: “好兄弟――” 等着我! ****** 第二天清晨。 朝歌城的大街小巷忙碌依旧,李府一夜被封,李府的人都去了哪儿?朝廷封锁了所有消息,于是这件离奇的事成为今年朝歌城最热门的话题。7403505 ------------ 第218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 [第1卷]第218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 ------------ 一大早,子惜做好了被罚的心理准备,在端华打坐静修的时候偷偷溜出素心庄,这是她第一次未经端华允许擅离庄外。上官小蝶受惊不小,怎样都不肯走出素心庄半步。子惜只得一人前往皇宫。 到达宫门时,她和洛书相遇,二人交换了彼此已知的信息。 洛书听完上官小蝶和梅子酒的事后,沉吟道:“照这样推算,真正下毒的人可能是……” 子惜急忙捂住他的嘴巴,用眼神示意他看周围――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小心为上。 洛书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道:“我知道分寸的。” 他们俩以及上官小蝶都怀疑下毒之人可能是惠帝,以子惜昨天的观察来看,惠帝之所以显得那么平静是因为对端木信中毒之事十分笃定,他之后留下既不是证人也不在事件中心的庄皇后,显然是有意嫁祸给庄皇后。 接着,洛书又将端木玉和李智的事说给子惜听,二人对惠帝不惜利用自己儿子的命,一心铲除庄皇后和左相的猜测愈发肯定了。因为身在皇宫,二人不便多发表感想,后面那段路基本是在沉默行走。 子惜步伐沉重,但因为没有亲眼看见李智和端木玉的情况,对她来说更多的是和朋友分别后的惆怅,没有洛书那么悲痛。加上她经历的事比洛书多,凡事都能看得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分别总会有。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前世与今生便是一次死别;七岁那年和这一世的爹娘离别,也是人未相见你已走远。 至于惠帝、昊天、庄皇后、左相这些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因为都和她不亲近,她作为一个打酱油的旁观者也仅仅是觉得人心难测,人心险恶!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感叹离别的愁,他们必须先去看看端木信的情况,李智和端木玉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二人加快脚步,轻车熟路地进了太子宫,也无需宫人通报,以他们和端木信的交情,进太子宫就跟进素心庄一样简单。 端木信在黎明时分已经清醒。7403506 ------------ 第219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 [第1卷]第219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 ------------ 仅仅一天的时间,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以往的红润,只是表情呆呆的,靠坐在床头,眼睛空洞而茫然地望向前方。 子惜和洛书对视一眼,双双走近端木信。 “信儿,你觉得怎么样?”子惜轻轻地问。 端木信似乎没有察觉他们的到来,一动也不动。 “信儿,我和子惜来看你了。”洛书也同样轻声的问。 太子宫静悄悄的,清晨清新的空气里漂浮着诡异的气氛。 子惜和洛书面面相窥。 “信儿,你知不知道玉儿和李智已经不在了?”子惜小心试探。 端木信依旧呆若木鸡。 “小蝶在素心庄,她很害怕。”子惜又道。 等了片刻,还是不见端木信有反应。 “不会被毒傻了吧?”子惜悄悄地对洛书说。 洛书皱着眉头,转身走出端木信的寝宫。 子惜无奈地跟了出去。 洛书随手拉住一名慌慌张张的宫女,问:“太子怎么了?” 那宫女似乎受到什么打击,被洛书一拉,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盯住洛书,说道:“皇后娘娘自杀了……李小姐失踪了……” 昨天清晨太子中毒,下午左相等人被抓,今天清晨,冷宫里传出皇后自杀的消息,这些新来不久的宫女胆小怕事,个个心惊胆战,弄得人心惶惶。 “走!我们去看看!”洛书说完,立刻就走。 子惜颇为无奈,她多么不愿意再看死人脸啊!往寝宫内瞅了一眼,看见端木信的脸漠然地看着她,似乎终于有了点反映,不过这个表情和平时的端木信相去甚远,太诡异了,她还是跟着洛书先去看庄皇后的死人脸吧! 二人一路打听,到达冷宫时,只看见零零散散的几名内监在清理现场,庄皇后的尸体躺在里屋的床榻上,事发突然,宫里什么都未来得及准备,又是在冷宫,也只能将皇后的尸体如此放着,等待下一步指令。 洛书一个箭步冲向庄皇后的尸体,查看起来。 子惜一脸沮丧,拉住一名扫地的内监,问:“庄皇后是怎么自杀的?” 在冷宫当差的人通常有股傲气,因为冷宫里的主子比他们更卑贱。 那个内监简洁明了地道:“上吊。” ―――更新完――― 预告预告!明天端华将知道子惜是女孩了哦!7403507 ------------ 第220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 [第1卷]第220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 ------------ 子惜郁闷地看着那个有点拽拽的内监从她面前走开,她才举步走到洛书身边,看了眼庄皇后的尸体,那尸体的脸上呈现一种青灰色的死气。可能因为当年玉蓝夫人的尸体太过恐怖,如今面对庄皇后的尸体她倒没了任何不适,就跟看到路边的石头一样平常。只是看死人和看活人毕竟区别很大,她看了几眼便不想再看了,倒是洛书看得十分仔细,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爱上这具尸体了。 “是被人勒死后做成上吊的假象。”洛书轻轻地转过尸体的下颌。 子惜被他的话吸引过去,盯着尸体的脖子使劲看,最后还是洛书指给她看,她才看出来是一条极细极浅的勒痕,不仔细观察永远也观察不出来。 “喂!你们俩个!”身后一道极为嚣张的声音响起。 子惜和洛书回头,只见一群身披白色丧服的内监走进冷宫,是准备来接手庄皇后尸体的几个负责人。 为首的内监一见是子惜和洛书,忙敛去浑身的气焰,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唷!是小小王爷和洛书公子,二位小主子怎么玩到这儿来了,这里晦气着呢。”说着直起腰板,威仪地看着身后的小内监,“你,还不快送二位小主子回去。” 那个小内监低着头,走到子惜和洛书身旁,没有感情地说道:“二位小主子请。” 子惜和洛书不好再逗留,跟着那个小内监走出冷宫。 走到半路,子惜突然问那个小内监,道:“李诗蕴是不是也和庄皇后在一起?”她突然想起洛书之前拉住的那个宫女说过“李小姐失踪了”这句话。 那个小内监倒也不隐瞒,实话实说:“李小姐昨儿半夜就失踪了,庄皇后是今儿清晨自杀的。” ****** 昨晚连下雷阵雨,这会儿太阳初生,空气里依旧带着一丝丝凉气。 素心庄宁静如常,清幽如故,人也依旧。 在路边一处浓郁的草丛里,酒鬼醉得不省人事。清晨风叔回庄,给他带了几坛好酒,他终于可以卸下素心庄厨师这一临时职位,虽然他从没动过锅碗,但总算可以美美的享受一天又一天美好的挺尸生活了。7403508 ------------ 第221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4) [第1卷]第221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4) ------------ 也不知过去多久。 草丛上空突然掠过一条不和谐的人影,倏然远去。 酒鬼挺尸结束,迷茫地坐起身,望着那条远去的影子,眼睛一眯,转瞬消失,只余下风吹草叶,沙沙作响。 下一个瞬间,酒鬼已追上那条不和谐的人影,双方拉近距离,酒鬼突然一个俯冲,恍如掠水而过的蜻蜓,以鬼影般的惊人速度超越对方,拦住对方的去路。 酒鬼背对着贸然闯入素心庄的人,悠然地解下系在腰带上的酒葫芦,牙齿咬掉塞子,仰头灌下一口酒,这才慢慢地转过身去。 只见对面立着一个黑衣劲装的青年,面色极为难看,正是沐恒。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身穿素色罗裙的女孩,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纱布,以衣袖半遮半掩,正是失踪的李诗蕴。 李诗蕴因为全身受伤躺在皇后宫,反而逃过被流放的命运,和庄皇后一同进了冷宫。沐恒从擎苍手里逃脱后,便去冷宫带走了李诗蕴。二人离开冷宫时,庄皇后仍活着,她千交代万嘱咐,让李诗蕴将来一定要联合李智、端木玉东山再起,他们李家不能就此终结。 “二位到此有何贵干?”酒鬼醉醺醺地问,可他的心底清明的很。沐恒对素心庄持有恐惧,即使知道素心庄的很多秘密,也总是三缄其口,更不敢擅闯素心庄。 李诗蕴全身麻痹,伤口不再疼痛,笑容嫣然地看着酒鬼,道:“告诉端华,他的好徒弟是怎么欺骗他好多年的。” 这些年来,沐恒告诉她很多素心庄的秘密,但都没有实际用处。就在沐恒来到冷宫要带她走时,她逼问沐恒。沐恒才终于告诉了她,一个关于皇叔徒弟的秘密,这个秘密其实早在几年前沐恒就以行动告诉了她。 而昨晚,沐恒终于又婉转地对她说:“你当年是以什么身份进入六艺学院的?” 她恍然大悟!为什么子惜对“师娘”这个词那么痛恨,那完全是嫉妒啊! 子惜啊子惜!她记住她了! 不惜女扮男装跟在端华身边! 她今天就戳破她的阴谋!7403509 ------------ 第222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5) [第1卷]第222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5) ------------ 酒鬼微微皱眉。 少爷昨天的举动非常古怪,不仅陪小少爷在外面用膳,后来又去逛夜市,深夜才回庄。看来小少爷果然做了什么令少爷疑心的事,李诗蕴选在这种时候挑拨,就算小少爷什么都没做,也足以令少爷盘问再三追究到底。 不再跟李诗蕴多啰嗦,酒鬼一跃而出,一阵风似地飞出很远。 “我真想瞧瞧子惜的惨状,可惜我得走了。”李诗蕴叹声,仰头看着沐恒,“你说端华会杀了她吗?” 沐恒沉默良久,道:“不清楚。” “你不是说过,妄图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杀死吗?”李诗蕴沉声道。 “子惜已经靠近他,但从未被他杀死。”沐恒展开轻功,飞速离去,“不过子惜欺骗了他,他不会无动于衷。” “我也不希望子惜被杀死,把她武功全废了就好。”李诗蕴恨恨地目视前方,“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先去见一个人,然后一起去云中城。”沐恒说完,又飞了一段路,在素心庄的一处农家小院停下,他抱着李诗蕴走近小院。 李诗蕴看见那小院的四周荒草丛生,像是很久没人居住了,然而里面传出一声又一声劈砍的声音。 沐恒在小院门口停步。 院门开着,里面也同样长草过膝。 小院的角落里,一个年轻人举斧劈柴,一下又一下,挥汗如雨。那个年轻人似乎没有察觉他们的到来,聚精会神地劈着木块,他劈过的木块,大小相同,长短相等,均匀的如鬼斧神工。 “你就是要见这个人?”李诗蕴问。 “他叫沐离,是我的堂弟。”沐恒微笑起来。 “你堂弟为什么在素心庄劈柴?” “他无聊嘛,而且素心庄清静,你爹和朝廷都不会打扰到他。” “你要带他一起走?”她对此人的印象是……很平常的一个人。 “你说错了,是他带我们走。”沐恒向小院里喊道,“沐离,什么时候走?” 沐离放下斧头,拾起掉在地上的手巾抹了把汗,又端起放在柴堆上的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7403510 ------------ 第223节:徒儿错了(1) [第1卷]第223节:徒儿错了(1) ------------ “他到底是谁?”李诗蕴秀眉微蹙。 “你应该也了解,灵息阁掌印阁主历代都由沐家宗主继任,不过在我继任的时候和以前不同,我继任的是灵息阁,而沐家宗主由沐离继承。”沐恒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不对,我记得当年你是以沐家宗主的身份发书函去云中城请来云芷的。” “嗯,沐离不在期间由我代掌沐家大小事,我是代宗主,你们没有发觉我的掌印与真正的宗主掌印是不同的吗?当然区别很小,非沐家之人很难发现。”沐恒笑如狐狸般狡猾。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李诗蕴猛然发觉,眼前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幕后策划,他们可能为了某种目的,精心安排了十多年,惠帝、庄皇后、左相、甚至皇叔可能都被他们算计了,到最后都没有察觉自己中了圈套。 沐离什么也没拿,孤身走出小院,似乎看透李诗蕴的心思,淡淡地说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只想回归江湖。”绕过二人,先行一步。 李诗蕴疑惑地看向沐恒。 沐恒笑道:“应秋建国初期,沐家归顺朝廷,成为享帝手下的一支暗杀机构,专门铲除朝廷逆党,后来又建立灵息阁,秘密调查朝廷里每个人的秘密,成立情报网。我们腻了这种为朝廷卖命的生活,想回到江湖,做回我们自己,昔日的江湖儿女。我们也只是顺水推舟,在惠帝、昊天、左相这场明争暗斗当中,令自己全身而退而已。” ****** 子惜告别洛书,回到素心庄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已经和洛书商量过,目前形势不稳,庄皇后的真正死因暂时不能揭露,幸亏李智、端木玉、端木信都没有生命危险,反而是上官小蝶性命堪忧。上官小蝶给惠帝喝过梅子酒,如果毒真的是惠帝下的,以他敢对儿子下毒的个性来看,这个儿媳妇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子惜快步而行。 上官小蝶可能在小楼的房间里睡觉,也可能起床又躲了起来,总之,她得先去小楼找,希望师父还在打坐,没发现她擅自离庄的事,不然她的性命也得堪忧了!7403511 ------------ 第224节:徒儿错了(2) [第1卷]第224节:徒儿错了(2) ------------ 走过蝴蝶漫天飞舞的后花园,再拐过几条蜿蜒曲折的花园小径,曲桥水榭尽在眼底,湖畔婀娜的柳枝垂在碧色的湖面,湖面的水气被夏日的艳阳驱散,波光粼粼,微风徐徐。 此情此景与七岁那年毫无二致。 这仙境一般的庄园已然令她审美疲劳,勾不起内心的一丝丝震撼了。 不过风叔和酒鬼同时拦在小楼前的桃林道上,倒是令她产生了不小的震撼。 她是听说风叔今天清晨会回庄,可是那个饱经风霜的样子,怎么像是被人洗劫了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她的形容有问题,风叔衣冠楚楚,负手而立,神情凝重,更像是失恋了。 再看酒鬼,一身黑袍,长身玉立,根据她的经验判断,那件袍子以前并非是黑颜色的。 夏风拂过,风叔和酒鬼的鬓发飘飘扬扬,袍角猎猎飞舞,二人满脸沧桑,目光却灼灼地盯着子惜上下打量。 子惜满脸疑问,也将自己打量一番,甚至特意歪着脑袋瞥向后背的死角。 终于,在经过风叔和酒鬼身边时,她忍不住问道:“我哪里不对吗?”说着又将自己上上下下瞧了一遍,除了瞧不到的地方,其他都挺正常的啊? 风叔露出了招牌式假笑,酒鬼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二人同时摇头。 于是,子惜十分肯定这二人心中必定有鬼,她绕过二人,向小楼走去,目的地是上官小蝶的房间。 “小少爷,走错了,你的房间在那边。”风叔格外热心地提醒。 “我并不想去自己的房间啊?”子惜回头看向风叔,接着内心突的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完了!一定是被师父发现她擅自离庄了,师父肯定在房间等着她自投罗网。她是先去自首呢?还是先去找上官小蝶? 不!上官小蝶在素心庄肯定安全,她才是不安全的那个! 有句古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先自保要紧。 这么想着,脚步一转,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少爷,好好跟少爷解释清楚,这也不是什么大错。”酒鬼咧嘴笑个不停。7403512 ------------ 第225节:徒儿错了(3) [第1卷]第225节:徒儿错了(3) ------------ 子惜的心更没底了。 以前她犯错,被师父逮到,顶多是风叔在看好戏,这次连酒鬼都来了,看她被罚这么开心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有意思吗? 子惜一边埋怨,一边战战兢兢地推开房门,一眼望见坐在床榻上的端华。她的房间也就床榻上可以坐坐,没一张凳子没一张椅子,连张板凳都没有,师父要训她,总不能席地而坐,威仪会少很多的。 她反手关上房门,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端华的表情。 师父很久没罚她了,这些年她自认为乖巧听话,在外打群架也没人找上门向师父告状,师父教的素心经她全部学会并熟练运用,师父教的飞索法她也全部学会最近在提高当中,也没在师父面前抚琴高歌,就今天未经师父许可擅自离庄而已,应该不会罚太重。 “师父,您找徒儿吗?”子惜扯出一个僵硬到极致的微笑。 这么多年了,每当预感到师父要惩罚她,她就不由自主的浑身僵硬,没办法,师父的手段太辣手摧花了。 说句没志气的话,这世上她最怕的就是师父了!最最怕的是师父生气了! “把衣服都脱了。”端华没有感情地说道,清华的脸庞无一丝情绪,冰眸冷冽,眼珠一转不转地盯住子惜,那目光如雪透寒。 子惜心头一震,隐约觉察到什么,却又不敢承认,欺骗自己说,是师父最新的惩罚手段。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强装镇定道:“师父,徒儿知错了,不该擅自离庄,徒儿自愿去静室思过,或者师父您用戒尺打我手心?” “快脱。”端华冷冷地下令。 “师父……” 子惜还想争取一番,端华左手一扬,长绳倏然而出,瞬间勒住子惜的脖颈,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接着手腕一转回拉。 子惜脖子一痛,身随绳走,不由自主地撞向端华。 端华微一侧让,子惜便直直地扑向床榻,长绳脱离她的脖子,她立刻狠咳一声,脸色已显得苍白。就在她刚为死里逃生而松一口气时,身子被端华翻转过来,她猛然惊见师父在动手解她的衣带。7403513 ------------ 第226节:徒儿错了(4) [第1卷]第226节:徒儿错了(4) ------------ “师父,师父……”子惜心慌了,仓促间狠拉住自己的衣带不让端华去解。师父如果惩罚她,绝不会亲自动手,现在师父却那么反常地亲自动手解她的衣服。一定是师父怀疑她了,师父想从她身上求证她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端华见衣带被子惜拉住,便去扯她的衣襟。 “师父,师父,徒儿知错了……”子惜心乱如麻,急忙护住领口,同时运掌企图反扣端华的手腕。然而她的身手在端华面前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她在端华的手下根本无任何抵抗能力。 端华连防御都不需要,甚至不需要制止子惜反抗的手臂,他的双手速度迅如疾风,左右手同时发力。 子惜的衣襟随着端华的双手拉动向左右分开,她脑海嗡的一声,天塌了。 端华愣了一下,只见子惜的胸前紧紧地缠着几圈白色纱布,像是受了伤,胸脯平平无奇,咋一看似乎真是个男孩。然而他也看见了,她的肌肤洁美细腻,纤腰细如柳,小腹光滑平坦,体形更似纯洁无瑕的少女。 好端端的男徒弟突然变成了女徒弟,这事多么荒唐可笑? 他不敢盲目下定论,也或者他只是想证实徒弟其实仍是原来的徒弟,如果不是十分肯定徒弟没变,如果不是眼见为实,日后他必然无法静心,而他更清楚自己的内伤一直潜伏在体内,最忌情绪多变,心若不静,如何抑制旧疾复发? 思及至此,他又动手拆解那些碍眼的纱布。 端华的指间碰触到子惜的胸部,那个被子惜强制剥夺生长权利的胸部突然发出钻心的疼,令子惜陡然惊醒。 “师父,师父别看……”子惜护住胸口,却毫无用处。 缠裹胸部的纱布被端华生生撕裂,支离破碎。 她在师父的面前,已无处遁形。 本该发育的却被扼杀生长的胸部疼得她浑身颤抖,可是每当师父的手指不经意地触及那个地方时,似乎又带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比起师父会如何罚她,她更害怕师父会如何看她,如何气她,又如何的恨她。7403514 ------------ 第227节:徒儿错了(5) [第1卷]第227节:徒儿错了(5) ------------ 子惜的胸部已无任何遮掩,她双臂抱胸,试图挡住**之处。事实上,小时候她也不是没被师父看过胸部,虽然她的灵魂是成熟的,可那时候的身体年幼不成熟,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这具发育中的身体,令她感到羞愧、不自在。 端华握住她的手腕,强势地将她手臂拉到两侧。 子惜挣扎了几下全是徒劳,索性不再反抗,红着脸盯着师父的表情,脑海一片空白,人就像飘在大海上的孤舟,浮浮沉沉,寻不到方向。 端华依旧冷漠如常,冰眸怔怔地盯着子惜的两粒干瘪小樱桃,由于长期被纱布紧紧束缚,周围的肌肤被捂的通红如血,胸部并非一片平川,小樱桃立在并不明显的小土堆上,这显然不是男孩该有的特征。 子惜的脸愈来愈红,呼吸渐感急促。 她和师父的姿势太令人无限遐想了,她躺在床榻上,被师父压在身下,而师父一直盯着她那个羞人的地方看,看的她身体都开始发烫了。师父长的那么好看,她怕自己一个没控制住,会落得跟李诗蕴一样的下场。 师父是被人仰望的,凡夫俗子没一个配得上师父。 对!眼前这个人是师父!是她的师父!也只是师父!只要师父还是她的师父,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师父身边,日日陪着师父,到白发苍苍,到海枯石烂。 端华微微蹙眉,随手一拉子惜的衣襟,将那少女的特征全部遮住,然后抬头去看子惜的脸,见她双颊飞红,犹如小花园里妖艳欲滴的毒红花,黑珍珠般的双眸散发迷离的醉人之意,呼吸急促,肌肤滚烫,看他的眼神似乎也与平时不同。 彼此对视,空气里暗香浮动,撩人心弦。 “师父……” 子惜见端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这比体罚更磨人,师父的一只手扔握着她的手腕,柔腻的感觉与以往不同,她的整条手臂酥酥麻麻的,时间越长,她感觉到师父的手越冷。 突然,她下颚处一凉。 端华将一支尖利的镖抵在子惜的下颚,冷冰冰地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7403515 ------------ 第228节:徒儿错了(6) [第1卷]第228节:徒儿错了(6) ------------ 子惜本能地握住端华执镖的手腕,脸上的红霞迅速消退,慌乱地凝注端华冰冷到极致的双眸,未经思考脱口而道:“师父,师父,徒儿想和师父在一起,徒儿不要离开师父……” “别怕,你死之后,为师会将你埋在小楼前的桃树下,让你日日夜夜陪伴为师。”端华薄唇优雅,吐出的言语令人心悸,“将来为师亦会赴黄泉,届时也会将你的尸骨挖出,与为师葬于一处,绝不让你离开为师半步。”飞镖挺近一寸。 子惜在端华面前无任何对抗之力,脑海乱七八糟的,以她对师父的了解,师父想杀她,绝不会手下留情,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 可她不想死! 碧落黄泉,宇宙洪荒,在千千万万的时空里,她又得花多少个千千万万年,才能再次遇见师父,再次成为师父的徒弟啊! “师父,徒儿还有话要说……”子惜惊恐地瞪大眼睛,不顾一切地道,“徒儿跟了师父那么多年,是男孩是女孩有什么关系呢?” “你欺骗我!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端华一字一顿地道,一股愤懑的情绪掩藏在冷漠的外表下,白皙如玉的脸庞逐渐变成一种病态的苍白色。 “不是这样的……”子惜早已失去冷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全是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未经思索,未经斟酌,不成章法,“不是的,不是的,徒儿从没有加害师父的心,徒儿敬师父,爱师父,只想讨好师父。” 慌乱之中,她忽然露出惊喜的笑,“对了,徒儿也不算骗师父,徒儿从小穿男装,从小是男孩,徒儿愿意为师父当一辈子的男孩,求师父别杀我。 “师父你罚我,关我静室,饿我肚子,打我手心,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忍。 “徒儿只想每天能见到师父…… “我想和师父在一起,我不想死…… “死了就看不见师父了…… “死了就不能陪师父吃饭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子惜声音颤抖,似乎要哭了。 “狡辩!”端华不为所动,“以前骗我,以后还想骗……” 话未说完,他体内的某处脏器猛然收缩,继而牵引其余脏器同时缩紧,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7403516 ------------ 第229节:徒儿错了(7) [第1卷]第229节:徒儿错了(7) ------------ 他动怒了…… 多年修养身心,达到神闲气静的心境,今天却因徒弟的欺骗令他愤懑的无法控制情绪,继而牵引出多年前的旧疾,五脏六腑于瞬间剧烈的翻搅,明知只要将激烈的情绪压制下去,内伤会立刻得到缓解,可仍是难以自主。 男孩?女孩? 荒唐至极! 世上有那么多种欺骗方式,偏偏是这种最难以置信的欺骗,他甚至感觉自己被玩弄了,被设计了,被背叛了!一想到她曾经多次抱住他,他又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被侵犯了,被侮辱了! 端华脸色惨白,冰冷的眼底似有无数红莲怒火,薄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握着飞镖的手越来越无力,喉咙突然一阵腥甜味,一口血难以抑制的喷了出来,血如细雨,洒在子惜苍白的脸上。 子惜悚然一惊。 端华渐感乏力,五内如焚,飞镖从虚软的手上脱落,勉力支撑的身子仿佛风中残叶,他重重地咳嗽一声,一头栽进子惜的怀里。 “师父,师父……”子惜无措地抱住端华,无数的话藏在心底说不出口。 她惹师父生气了,她惹师父生气了,那个心如止水的师父,那个绝世出尘的师父,那个风骨清傲的师父,因为她而生气了。 “师父别气,会伤到内脏,会引发内伤……”子惜环抱住端华,翻个身,从端华的身下钻了出来。 她让端华在床榻上躺好,手颤抖着摸向端华腰侧的锦袋。 “别碰我!”端华反手狠狠地甩了子惜一耳光,用力过猛,又是一连串重咳。 子惜懵了一瞬,却见端华的唇角不断溢出妖异的鲜血,清华绝世的脸庞忽然有种惊心动魄的凄美,揪着人心,化作撕心裂肺的疼。 “徒儿不碰师父,不碰师父……” 子惜胡乱地应着,泪水如溢出杯沿的酒液,心底微妙的感情撕扯着她的心,钻心的疼,刺骨的痛。 她手足无措地寻找很多年前师父给她的那三粒丹药,其中一粒是九转续魂丹,无论多重的绝症,服一粒保三天命。 端华运内力抑制内伤发作,抬眸又见子惜,愤怒的情绪接踵而至。7403517 ------------ 第230节:徒儿错了(8) [第1卷]第230节:徒儿错了(8) ------------ “我杀了你!” 他霍然抓起丢失在角落的飞镖,冷酷绝情地刺向子惜的脖子。 她是他愤怒的源头,只有她死,才能平息他的心,安抚他的伤。 子惜对端华不设防,跪在床榻的一角,伸手在床里面摸索。她记得自己将那三粒药丢在床里面的某处缝隙了,摸了一会儿,顺利给她寻到,她几乎在瞬间破涕为笑,拈起其中一粒九转续魂丹,立刻回身,惊喜万分地道: “师父,徒儿找到药了……” 眼前寒光一闪! 鼻涕眼泪仍挂在那张秀气的脸蛋上,一抹绝望中的曙光在子惜的脸上化作一个清丽如梨花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拈着那粒圆润如珍珠般的九转续魂丹,在她的指间散发淡雅的兰香。 师父的手势那么迅捷,尖利的飞镖透出森森寒气。 师父凄美的脸上满是愤恨,恨她!怨她!气她! 她错了…… 是她让师父生气,让师父内伤复发! 就是她! 错在她! 她错的离谱,错的该杀,错的万劫不复! 子惜保持着那个梨花般纯洁无瑕的笑容,保持着那个跪在师父面前送药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端华。 多年前,坐在桃枝上横笛吹奏的师父,粉红透白的花瓣纷飞万里,如墨的长发随风飞扬,清远如画,随手折下一支桃枝,抖落花瓣,绾起乌丝,对她说:“叫师父。” 静室里,那一缕细柔清香的发丝落在她的脸颊上,师父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端华反手握镖,气急败坏地割向子惜的脖子。 子惜光滑的脖子立刻被划开一线,像一根红线镶嵌在白玉石上。 突然! 端华手一软,飞镖再次掉落,五脏紧缩,疼的他全身发颤。 子惜心急如焚,惊恐万分,急忙爬到端华身前,早忘了端华之前的喝斥,也顾不上端华对她的杀意,她一把抱住端华颤抖的身子,将九转续魂丹塞进他口中,连哄带骗地道: “师父先吃药,吃完药徒儿在给你杀,怎么杀徒儿都可以,师父别气,求你别气……”7403518 ------------ 第231节:徒儿错了(9) [第1卷]第231节:徒儿错了(9) ------------ 九转续魂丹其味如兰,入口即化,仿佛一股仙气扑面而来,摄入体内,暂时抑制了端华体内火燎般钻心刺骨的痛楚,可他一看见子惜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拾起掉落的飞镖,不顾一切地怒刺子惜。 突然,房门洞开! 两条人影如鬼魅般飞速掠进。 飞镖刺入血肉,鲜血横流。 受伤的并非子惜,而是酒鬼,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自己的手臂挡在子惜面前,替她挨了端华一刺。风叔同时跟进,一掌拍在端华的后颈,又伸手接住瘫软昏迷的端华。 在平时,以他们二人的身手绝没办法轻易靠近端华,正因为端华现在气急攻心,旧疾复发后五脏俱损,功力大减,他们才能一招制胜。 子惜女扮男装的事他们也已经知道,李诗蕴在告诉端华的时候,风叔也在场,后来风叔又将此事告诉酒鬼。 二人一开始难以接受,好端端的男孩突然变成了女孩,此种骇人听闻之事不亚于自己的老婆其实是个男人,幸亏他们都没有老婆,所以探讨再三后便接受了事实,并觉得女孩比男孩好,怎么个好法他们也说不清,大概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原理。 “小……”风叔一开口,突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子惜,只得省略称呼,直接说,“你先出去,把伤口包扎好,脸也清洗下……呃,衣服顺便也换了吧。” 少爷真……呃,怎么说呢?为求真相不遗余力,把人家姑娘好端端的衣服给撕了,这姑娘……呃,其实也没关系,反正是少爷自家养的,看一看也没关系,就是看的时间不太对,若晚几年再看……呃,疗伤要紧,疗伤要紧! 酒鬼拔出刺进手臂的飞镖,现拿现用,将散落一床的纱布不客气地全缠在自己的伤口上,扎紧后,拍了拍子惜的肩,安慰了几句: “少爷一时无法接受是肯定的,我如果说风叔是女人,你肯定也不能马上接受。放心吧,少爷不会有事,你先出去,少爷一会儿要是醒过来,一见到你,可能又会动怒。”7403519 ------------ 第232节:宁死不离(1) [第1卷]第232节:宁死不离(1) ------------ 子惜明白酒鬼的意思,失魂落魄地点点头退离房间,关门前,她茫然地问:“师父会赶我走吗?” 她也不知道在问谁,呆呆地望着昏迷的端华。 即便失去意识,师父的脸上仍旧挂着对她的愤恨,细柔的长发显得凌乱无措,颦眉凄怨,苍白如雪,唇角一丝血迹,惊心动魄的妖艳,痛彻心扉的凄美,刻骨至深的恨意,叫她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酒鬼和风叔对视一眼,黯然叹息。 “少爷若原谅你,你自然是继续留在素心庄,少爷若不原谅你,你也同样得留在素心庄,只不过是以死人的状态。”风叔道。 “那就好。”子惜关门离去。 “那就好?”酒鬼挠挠头皮,一时半刻也弄不懂子惜的心思,心说女人心海底针,难猜的很! “别想了,救少爷要紧。”风叔皱眉,面色难看。 少爷九岁时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神功被外界琴音惊扰,心绪紊乱,导致走火入魔,险些丧命。这些年靠内力调息,药物辅佐,配合身心修养,心如止水,已有转好的迹象。 如今的局面算是回到了最初,必须重头开始调养,不过重头来过总比第一次经验足,不必再走弯路,唯一的担忧是少爷没法静心静养。 二人扶起端华,各出一手贴在端华手心,另一只手彼此相贴,三人盘腿而坐,形成一个圆。 ****** 小楼外的桃林下。 绿荫遮阳,微风透凉。 上官小蝶将怅然无助的子惜按在石凳上,端了盆清水过来,一点点地替子惜擦洗满脸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是端华留下的,上官小蝶的手略显颤抖,原来神一样的皇叔也是会受伤的。 她又去风叔房间取来药箱,为子惜脖子上那一寸长的伤口敷药。她看过皇叔对李诗蕴、对左相的狠劲,却怎么也想不到皇叔对自己的徒弟更狠,这伤口如果再深再长一点,子惜就毙命了。 她不敢和子惜说话,原本想问的话也都没敢问。其实她偷听了李诗蕴揭露子惜女扮男装的那番话,她不知道要怎么看待子惜,明明是像李智他们那样的男孩,突然变成和她一样是女孩了,觉得有点陌生。7403520 ------------ 第233节:宁死不离(2) [第1卷]第233节:宁死不离(2) ------------ 接下去的时间,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出声。 子惜一门心思记挂着端华,自然不理会上官小蝶。 上官小蝶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停歇地打量子惜。长发束在头顶包在方巾里,苍白的脸颊似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双眉清远,眸如珍珠,这容貌没有李诗蕴的绝丽,也没有她的娇俏,不张扬不霸道,淡远的,仿佛一笔勾勒的远山水墨。 她真想看看子惜穿女装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就像一坛埋在地下数十年的美酒,只闻酒香便已醉人。不过她也觉得,子惜肯定不穿女装,她正在为自己是女孩的事而内疚不已,恨不得变成男孩讨好她师父,穿女装就等于要她的命了! 二人从上午坐到下午,又从下午坐到傍晚。 子惜滴水未进,上官小蝶总共喝了三大碗冰梅汤,啃了一个大西瓜,没人煮饭,她又不敢走出素心庄,只能不断地喝水充饥。 日落黄昏,湖面上残留着橘色的光晕,粼粼波光,显得有些惆怅。 上官小蝶一副了无牵挂的颓废感,开始啃她今天的第二个大西瓜。 突然,房门大开! 端华步履如飞,左手如鹰爪,瞬间移到子惜的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冰冷地说道:“惜儿,为师与你只能活一人,你不死,为师会被你气死。” 他脸色苍白如薄纸,唇瓣染血,绝艳如妖。黑发散乱,分成两束随随便便地垂在胸前,长至腰侧。白衣亮节,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血印,犹如毒花怒放,美艳而绝决。 上官小蝶悚然一惊,张着樱桃小口,一口西瓜愣是没敢咬下去,想逃又不敢逃,呆怔当场,保持着手捧西瓜长着嘴巴的尴尬姿势。 “师……父……” 子惜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双手握住端华的手腕却又不敢用力,似乎稍微使力,眼前的师父就会消失,可她也意识到,真正会消失的是自己。 风叔和酒鬼从房间里相继飞跃出,他们没想到少爷的恨意如此之深,一转醒便强行中断疗伤,其结果是少爷的伤非但没有好转,他们俩也被反噬了。7403521 ------------ 第234节:宁死不离(3) [第1卷]第234节:宁死不离(3) ------------ “少爷!千万别动怒!”风叔急的满头大汗。 “少爷冷静!”酒鬼也是束手无策。 端华的手指越收越紧,如此缓慢的扼杀一个人不是他的作风。 他要亲手杀死她,可他又做不到在一瞬间拧断她的脖子,心底的某处,似乎想等待自己回心转意的那一刻。他为自己这个矛盾的心理感到深恶痛绝。当初收她为徒,只是觉得日子无趣的很,也只是在和落碧尘作对,怎么可以受到影响,变得心软! 欺骗他!该杀! 子惜的呼吸渐感吃力,惨白的脸上渐渐泛现死灰色,眼珠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端华。 她多么想抚平师父眉间的褶纹,多么想拭去师父唇瓣的血迹,多么想理顺师父凌乱的长发…… 她多么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可以没有顾虑地跟着师父,可以随心所欲地抱抱师父,就算被师父打手心,罚抄书,关静室,也觉得满心喜悦。 怎样做,才能在来世遇见师父呢? 不想离开啊…… 真的一点也不想离开师父啊…… 仿佛看出子惜的心思,端华冷漠地道:“放心去吧,即使变作孤魂野鬼,你也是我端华的徒弟,无论相隔多久,黄泉地府我都会去找你,让你永远陪着我。” 子惜的双手从端华的腕上松开,似乎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双臂艰涩而颤抖地往前伸展,至少临死之前可以触摸到师父的脸,一下就好。 然而,她的手臂不够长,拼尽全力伸出去,指尖也触及不到端华的一根发丝。 眼泪扑簌簌地滚落脸颊。 她愿用来世一半的生命,换今生与师父在一起的全部记忆。 泪珠滴在端华的袖口上,滴在星星点点的血印上,那些干透的血印忽然再次绽放生命,向四周晕染开。 风叔、酒鬼、上官小蝶均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子惜即将死于端华之手。 突然! 迎面吹来的风里,异香浮动。 风叔和酒鬼急忙捂住口鼻,二人顺手一个捏上官小蝶的鼻子,一个捂上官小蝶的嘴巴。 端华蹙眉,却毫不在乎风中的异香。7403522 ------------ 第235节:宁死不离(4) [第1卷]第235节:宁死不离(4) ------------ 端华蹙眉,却毫不在乎风中的异香。 一条人影倏然袭近,指法迅如闪电,在端华掐住子惜的那条手臂上快速点去。 端华功力大减,并未抵挡,直接缩回手臂。 眨眼间,子惜已然不见。 端华提气欲追,真气触及五内,体内脏器猛然收缩,足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急忙扶住石桌,鲜血又自嘴角溢了出来。 “少爷,疗伤要紧!”风叔和酒鬼一左一右扶住端华。 风中的异香随着子惜而远去。 这香气不知是什么毒,不过倒也不必惊慌,中毒了去小花园问哑叔要解药便是。 “走开!”端华反手一掌,打掉风叔和酒鬼的搀扶,展开轻功急追而去。 他追出数丈,眼前一阵晕眩,方知哑叔洒的毒粉不过是使人昏睡的迷药。立刻运内力驱散药性,然而内息絮乱,真气涣散,五脏受损更重,体内一波又一波的绞痛加上迷药的药性,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下去。 ****** 哑叔的迷药药性很重,吸入迷药的端华和子惜各自熟睡了三天三夜。风叔灵感顿现,在端华尚未清醒之时,冒着生命危险又让端华吸入全身无力的药粉,之后便和酒鬼轮流为端华调理内息,疏通经络。只是端华一日不消恨,内伤便一日得不到抑制。 三天后,子惜在小花园大殿的草席上醒来,看见哑叔在外面翻晒草药,茫然了一阵后便想起师父被她气的内伤复发。 她走出大殿,默默地帮着哑叔整理草药。 前些年,师父把她丢在小花园跟着哑叔学习药理和炼丹,遗憾的是她不是天才,没法向多才多艺的方向发展,炼丹没学会,药理一知半解,毒药倒是认了个彻底,因为小花园毒花毒草遍地都是,不想死的就得把他们当亲爹亲妈来认,所以整理这些草药倒还顺手。 哑叔半残的身躯佝偻得可怕,声音沙哑地纠正道:“你放错了,这两个是不同品种,不能放一起。” “……” 子惜丢下一堆草药,颓然地坐在台阶上看哑叔忙碌,心底空空的。7403523 ------------ 第236节:宁死不离(5) [第1卷]第236节:宁死不离(5) ------------ “少爷的武功接近变态,当今世上能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那天他怒急攻心,我又使了点阴招,才勉强胜过他,等他恢复功力,我可打不过他,你趁早想想以后吧。”哑叔将子惜弄乱的草药一根根的重新分门别类,“少爷要原谅你也不是一两天内的事,他可能还没原谅你,就已经错手把你杀了,然后过几年等他想明白后……” 哑叔握拳敲了敲酸痛的肩膀,继续说道:“他估计也不会后悔,不过你就死的冤了。” 子惜呆呆地看着满地的草药,心思已经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铁栏栅上爬满妖艳的毒红花,此花不分四季,花开不败,多重花瓣,轻盈如纱,宛如舞姬的红色纱裙,临风起舞。 哑叔回头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子惜,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救你吗?” 子惜意识回归,询问的目光看向哑叔。 当年落碧尘以音杀她,是哑叔先救了她,之后才被师父捡回庄养着。 “我一早就知你是个女孩,你出生那天我正巧流浪到帝都,在你家的酱油铺借宿了一晚。你出生的时候没有哭,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你我也算是有缘了。只是没想到少爷会收你为徒,他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哑叔继续翻晒剩余的草药,他基本不必弯腰,半残的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双膝弯曲,一垂手便够到地面了。 子惜回忆出生时的情况,不过时间太久也记不得了,落寞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该告诉师父我是女孩。” “丫头,你喜欢你师父吧?”哑叔回头看向子惜。 子惜心一慌,似乎不愿意被别人窥探她的内心,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哑叔点了点头,又去捣鼓一地的草药,道:“那就是喜欢了。” “……”她明明是摇头!哑叔老眼昏花了吧? “你想和你师父在一起,就该和他分开一段时间,等他想通了,你再回来。”哑叔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我不要离开师父。”子惜摇头如拨浪鼓,态度坚硬。7403524 ------------ 第237节:宁死不离(6) [第1卷]第237节:宁死不离(6) ------------ “笨丫头。”哑叔叹息一声,“如今你留在素心庄,不但让你师父更恨你,你自己也有生命危险。” “我可以躲起来的。” “你师父知道你躲了起来,只会每天找你,找到你再一剑杀了你。” “我不让师父知道……” 哑叔丢下最后一根草药,步履蹒跚地走上台阶,坐到子惜身边,说道:“你忘记落碧尘的十年之约了吗?” 子惜怔住,她还真是忘记了。 落碧尘当年是说先杀她?还是先杀师父?反正他会回来杀她和师父就对了。她差不多已经忘记落碧尘长的什么样了,只是模糊的记得落碧尘的气场很大,不对,这句话好像也是他自己说的。 哑叔沙哑地说道:“你今年十三岁,落碧尘会在你十七岁的时候找上门。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以你今天的功夫接不住落碧尘的一招。你师父本来能够挡下落碧尘,可惜他被你气伤了,没个一两年调整不到状态,等落碧尘一到,你们师徒都得死。” “我……”子惜一句话没敢接下去,纠结良久,最后无助地看着哑叔,“我该怎么办?我死没关系,师父不可以死。” 哑叔重重地拍了拍子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对付落碧尘最好的办法是比他更强!” “下毒可以吗?”子惜脱口而出,她为何如此卑鄙? “那也得先哄他吃下才可以。”哑叔平静如常,对子惜的阴招不以为然。 子惜心底感叹――哑叔和她是同道中人啊! 接着她又黯然下去,说道:“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功夫,连落碧尘的一招也接不了,我连风叔都打不过,剩下的四年,我怎么可能突飞猛进?迅速飞升?我不是天才。师父现在恨我都来不及,也不会教我功夫了。” 哑叔用力敲了敲子惜的脑袋瓜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志气,你师父不教,你就不能自己去学吗?” “去哪里学?朝歌城的大小武馆我和小蝶他们都去踢过馆,我们教他们还差不多。”子惜颓然道。7403525 ------------ 第238节:宁死不离(7) [第1卷]第238节:宁死不离(7) ------------ “难怪你师父会被你气死,你的眼界就不能放远一点吗?”哑叔气的险些跺脚。 “我从来没走出过朝歌城啊!”子惜回答的理所当然。 “对,你要离开朝歌城!”哑叔猛然起身,目光如炬地盯住子惜。 “不!我不要离开师父。”子惜腾地起立,态度比之前更坚定。 “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又绕回去了。”哑叔无奈,“我的话,你到底懂没懂?” “我懂的。”子惜黯然地坐回台阶上,“四年的时间我怎么都不可能打败落碧尘,反正怎么样都打不过他,我要跟师父在一起。” 哑叔两手一摊,没辙。 他蹒跚地走出小花园,看了眼藏在铁栏栅下的风叔,抬手,拍了拍风叔的肩膀,沙哑地说道:“我尽力了,你去说服她吧。”转身又回小花园。 风叔哀叹一声,跟随在后。 二人走上台阶,哑叔继续上去进了大殿,风叔则在子惜的身边坐了下来。 子惜对风叔的出现略感意外,本想询问师父的身体情况,可又隐约察觉到风叔来此的目的,便低头沉默着。 “小……”风叔顿了顿,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师父被落碧尘杀死吗?” “不!师父不会死!”子惜猛地抬头,“落碧尘不是师父的对手。” “是!落碧尘就是再练个十年也顶多和颠峰时期的少爷打个平手,可是现在少爷的身子不同以往,你看看你,你把少爷气成那个样子,少爷没个几年调养不过来,就算调养好了吧,你一出现,又会把少爷气个……”风叔将那“半死”两个不吉利的词吞回肚子,郁闷地说,“总之,你要离开朝歌城。” 子惜终于火了,拔高嗓音,质问道:“为什么连朝歌城也不让我呆下去?” 风叔理解子惜的心情,好声好气地说道:“哑叔不是都说了吗?少爷现在肯定不愿意再教你功夫,可是你不能因此而荒废学业,你必须在四年里独当一面,就算不能独挡一面,至少也要不给人添麻烦,以你如今的身手遇上落碧尘,逃都逃不掉。” ―――今日更完―――7403526 ------------ 第239节:宁死不离(8) [第1卷]第239节:宁死不离(8) ------------ 子惜黯然地低下头,脸蛋埋在膝盖之间,倔强地低声道:“我不想离开师父。” 每次当她离开一个熟悉到单调的地方时,似乎总伴随着永别。前世和今生是一次永别,七岁以前和七岁以后又是一次永别。如果离开朝歌城,她怕再也回不来了,而她更害怕自己一事无成,躲在某个小镇过着平凡的生活。 她太了解自己那个懒散的个性了,师父不在身边鞭策她,她什么也做不好的。 风叔气的只想吐血。 突然,一只包袱扔向子惜。 子惜没接,那包袱打在她的肩膀上,也感觉不到疼,软软的似乎都是些衣物。 酒鬼拎着另一件长型包裹走近二人,那包袱骨碌碌地滚下台阶,靠在他的脚上,他冷淡地瞥了眼包袱,抬头去看子惜,冷冰冰地说道: “实话实说了吧,我和风叔都不希望你继续留在素心庄,朝歌城你也不能呆下去,原因很简单,少爷现在恨死你,知道你在这里,无时无刻不想过来亲手杀死你。我们当然可以把你送到少爷跟前看你死,但我们也担心少爷哪天冷静下来会后悔杀你,所以你暂时还不能死。你既不能死又不能出现在少爷面前,防止万一,请你离开朝歌城吧。” 子惜腾地起身,不拿包袱也不看别人,气闷地走下台阶。 酒鬼横臂,拦住她的去路。 子惜冷淡地道:“除非师父赶我走,不然我哪儿也不去。” 酒鬼阴沉着脸,道:“少爷不会赶你,只会杀你。” 子惜怒目瞪向酒鬼,口气冲撞:“反正我哪儿也不去,我……” 话未说完,酒鬼突然抡起拳头,狠狠地打在子惜的脸颊上。 子惜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地面,脸颊瞬间肿成馒头状,鼻血溢出一丝,脑袋顿时嗡嗡的响,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她虽然经常在外打群架,但通常都能全身而退;和风叔对练,她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就算小时候被李智他们群殴,也没出现过头晕目眩的状况。她立刻明白酒鬼是不遗余力地下了重手。7403527 ------------ 第240节:宁死不离(9) [第1卷]第240节:宁死不离(9) ------------ “你能打败我,就可以留下!”酒鬼居高临下地俯视子惜,往日的颓废一扫而光。 子惜听罢,用袖子抹去鼻血,足下提气,五指成爪,抓向酒鬼的脖子,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酒鬼气定神闲,一动不动,手握拳头,以雷霆之势再次挥拳落下,结结实实地打在子惜的脸颊上,依旧是同一个地方,分毫不偏。 子惜浑浑噩噩地又站了起来,呸的吐出一口污血,调整状态,再次发起进攻。然而,不管她如何出招怎么进攻,一招之内必被酒鬼打趴下,而且受伤的部位永远是同一个地方。 她被酒鬼连打十拳后,支持不住,趴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脸颊肿成馒头,鼻孔下和嘴角旁流满鲜血,而身体的其余地方均完好无损。仿佛回到和风叔对练的那阵子,她也是一招被秒杀,可是又不同,风叔不会打伤她,酒鬼是动真格的。 酒鬼喝斥道:“我和风叔的功夫不相上下,你能接住风叔十招以上,却接不住我的一招,为什么?你想过吗?” 没想过!她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她每天只想着完成师父交代的作业,讨好师父,这样才不被师父罚。每天都过的很满足,一直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每天都能看见师父,就觉得很幸福了。 子惜挣扎着爬起来,全身发软,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她还没出招,酒鬼一拳又将她打趴,这次终于再也站不起来,鼻腔和口腔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忽然觉得好无力也好无助。 “师父……” 即使知道师父不会安慰她,不会袒护她,不会原谅她,可是叫一声“师父”,就感觉得到了一丝安慰,一丝关怀,一丝希望。 酒鬼也无奈,软的硬的都实行了,可还是拿她没办法。 他蹲下身子,语气放软,叹道:“那么,我这样说,再有四年,落碧尘必会找上少爷,我们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会原谅你,如果你留在这里,少爷的内伤会因你而反复发作,不用等到落碧尘来,少爷就能被你活活气死。”7403528 ------------ 第241节:宁死不离(10) [第1卷]第241节:宁死不离(10) ------------ “少爷需要静养,需要充沛的精力迎接四年后和落碧尘的一战。而你留在这里,不但是个累赘,还是个不小的隐患。 “你能接住风叔十招以上,是因为你已经熟悉风叔的套路,而你不熟悉我出招的习惯和拳头的力量,所以你接不住我一招。 “你需要历练,需要真正的生死对决,不是和我或者风叔对练,我们都没有杀你的心,也不是和你那群小朋友在外面打架,那都是胡闹。 “世界很大,朝歌城只是很小的一个地方,你不走出去,永远不知道世界到底有多大。你必须和不同的人战斗,才有足够的经验和毅力迎战落碧尘,你在功夫上不一定胜过他,但你可以用经验弥补你的不足。” 十三岁的那个夏天,风中透着一丝丝凉爽,人的心也随着风变得阴凉起来,然后又被风吹的没了方向。酒鬼叔叔的话,一字一句牵绕着她的心,无论她的心飞向了哪里,那番话始终像藤蔓般紧紧地攀住她。 酒鬼也不忍心如此折磨和打击子惜,尤其当知道子惜是女孩后,更加揪心。可是子惜太倔了,而少爷也太执着了。 少爷已经放出话,二人只可活一人。他和风叔了解少爷,劝说是没用的,他们只能等少爷自己收回这些话,而在这段时间里,让子惜和少爷暂时分开是最安全保险的。 “你不是不希望少爷死吗?”酒鬼无可奈何地叹息,“你现在留在这里,不用等落碧尘到,你就先死在少爷手上了,到时候少爷再死于落碧尘之手,你忍心吗?” 子惜全身虚软,眼睛迷茫地望着铁栏栅上随风起舞的红花,忽然觉得那些红花随时随地会随风远去。 “我还能回来吗?”她无助地问。 从没想过回到前世,也从没想过回到张家酱油铺,可是她想回素心庄,不为衣食无忧,不为功名利禄,只为那一袭绝世风华。 “当然能!”酒鬼几乎兴奋起来,肯定地说道:“四年后你要回素心庄,保护你的师父啊!” 风叔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7403529 ------------ 第242节:宁死不离(11) [第1卷]第242节:宁死不离(11) ------------ 风叔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他和酒鬼都明白,以子惜的资质,别说四年,就是给她十年也不可能打败落碧尘,更别说是保护少爷了。 可是他们必须让子惜的心里有个念想,如此她才愿意主动离开素心庄、离开朝歌城。至于她能否独当一面,其实并不重要,少爷足够护她一辈子的,当然前提是少爷愿意护她,如果没有落碧尘,他和酒鬼联手也足以护她一辈子了。 然而当下的问题是少爷要杀她! “师父会原谅我吗?”子惜茫然无措地问。 “会的!我们说过,你没有犯什么大错,少爷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给少爷一点时间,少爷会原谅你的。”酒鬼的目的只想说服子惜,说出的每句话都会给予子惜希望,至于那话能否成真,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子惜抬起头,乞求地望着酒鬼和风叔,道:“我走之前可以再见师父一面吗?我就远远地看,不让师父发现我。” 酒鬼和风叔对视一眼,终是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下不去狠心,点了点头。 ****** 子惜在小花园大殿的草席上躺了一段时间恢复体力,又到哑叔的药房拿了止痛消肿的药膏,胡乱抹在肿如馒头的脸颊上,然后跟着酒鬼去了小楼。 端华在小楼前的水榭里打坐调息,子惜和酒鬼便躲在湖对岸的一棵垂柳下,柔软的柳枝垂在湖面,将二人的身影半遮半掩。 绿荫沁凉,清风拂柳。 端华一袭白衣,席地而坐,皓白的双手自然垂放两膝,闭目凝神,温润如玉的眉间时不时地深陷几道细痕,似乎总是无法静心调养。 他思绪混乱,脑海不断地浮现从子惜七岁开始到如今的言行举止,零零散散似乎全部都带着深意。她曾经发誓不背板他!不欺骗他!不忤逆他!原来她在发誓的时候就在欺骗他,连那个誓言都含有欺骗的成分! ――――――素心庄小番外之二―――――― 看到有读者问端华的年龄,我就请看着端华长大的风叔来回答这个意义深刻的问题。 风叔:“少爷今年二十岁。” 小舜惊讶:“去年你也说是二十啊!” 风叔鄙夷地看着小舜:“少爷前年也是二十岁。” 好了,大家知道端华的年龄了吧!7403530 ------------ 第243节:宁死不离(12) [第1卷]第243节:宁死不离(12) ------------ 为什么是女孩? 他以利刃刺她脖子时,她却在找药救他,宁愿承受致命的一击也想他活?杀她的决心非常明显,她看不懂吗?那天他被风叔打晕后,她有足够的时间逃命,她却不逃,那个失魂落魄的神态是对未来绝望了,等着他杀她?可又为什么求他手下留情? 他掐着她的脖子时,她的脸上已经泛现死亡的气息,可是表情没有痛苦和绝望,看着他的眼神,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那是什么眼神? 她口口声声说要和他在一起,不想离开他,不想死后看不见他…… 他收的好徒弟啊! 她心里到底对他怀着怎样的思想! 端华越想越乱,越乱越觉得难以置信。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才十三岁又能懂什么?拜师那年也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 不!七岁她就已经懂得如何欺骗他! 那个眷恋的眼神…… 那些亲昵的行为…… 她对他…… 端华心神不宁,突然真气逆流损及五脏,气急攻心,难以抑制,喉咙里一股腥甜的气味一涌而出,即便他薄唇紧抿,也如决堤般从唇缝里溢了出去。想吞回去已然不行,便急忙扭头,张口往旁边吐了出来。 “师……” 湖对岸的垂柳下,酒鬼一把捂住子惜的嘴巴,悄声道:“你此刻现身,少爷会更严重。” 子惜的眼泪随着端华吐出的血一同落下,不断地点头表示她绝对不让师父发现。 她终于明白风叔和酒鬼的担忧了,师父恨死她,除非她死在师父手中给师父解气,不然就不可以出现在师父面前。 她惹师父生气,错的天理难容。 酒鬼松手,道:“看多了徒增伤心,走吧。” “师父不会有事,对吗?”子惜一边抹眼泪,一边巴巴地望着水榭里的端华。 墨韵般细柔的长发,玉瓷般细腻的脸颊,晨露般清冷的眸子,她要把它们全部刻进脑海,藏于心底。 白衣清雅,一尘不染。 衣袂飘飘,仙姿如诗如茶。 周身恍若笼罩在仙云灵气之中,如梦如幻。 她不敢遗忘! 那是她的师父! 只可仰望的师父……7403531 ------------ 第244节:宁死不离(13) [第1卷]第244节:宁死不离(13) ------------ “我以性命保证,少爷不会有事。”酒鬼郑重地说道。 “师父会原谅我的,对吗?”子惜期盼地看向酒鬼。 “对,会原谅你。”酒鬼语气肯定,心却没底。 子惜咬了咬牙,决然离去。 生离,总有相见的一天; 死别,却是天上地下永无希望。 ****** 素心庄后门。 暮霭沉沉,清幽寂廖。 哑叔从怀里挑出几粒丹药,扔进风叔手上的包袱里,对子惜嘱咐道:“这是九转续魂丹,千万记住,吃一粒保命三天,吃两粒三天内毙命,必要时可以当毒药使。” “那么解药呢?”子惜黯然沮丧,前世加今生,这还是她头一回出远门,一些注意事项她得牢记在心,可是心情总提不起来。 “没有解药,吃了必死,吃越多死的越快。”哑叔又从怀里抓了一把丹药扔进包袱里,“这是雪花理气丸,吃多少都死不了,不过你省着点吃,材料都很珍贵的。” 子惜点点头。 哑叔从袖子里取出几粒丹药,一粒一粒地扔进包袱里,又一粒一粒地介绍:“**丹,遇水即化,碾成粉状后可以随风洒,这是有香味的,这是没香味的,昏迷时间长短按照药量大小,要是放个十几二十粒,那人就可以长眠了。软筋散,吃一粒瘫痪一天,吃两粒瘫痪两天,吃多了,那人也不用站起来了,直接准备后事吧。” “哑叔,能不能给我一点有解药的?” “有,断情绝念丹,解药的药方你是知道的。” “没有现成的解药吗?” “没有,你沿途遇到药材自己收集一下。” “我觉得不太可能收集到。”她记得那药方上写是什么几月的雪水啊,几月的晨露啊,还非得是指定的植物! 哑叔拍了拍子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出门小心点。”然后头也不回地退进素心庄。 接着是风叔的嘱咐。 风叔将一打银票分成两份,一份塞进子惜手里让她随身携带,另一份塞进包袱里,再三叮嘱:“这些钱够你在外挥霍几年的,想吃什么别省着,要是遇到黑店、劫匪千万别拼命,把钱都给人家,安全后再差人送个信给风叔,风叔再给你把钱捎去。如果遇上劫色的,就把哑叔的那些毒药统统拿出来,别客气,用完了,风叔再给你捎去。”7403532 ------------ 第245节:宁死不离(14) [第1卷]第245节:宁死不离(14) ------------ 子惜泪眼汪汪地从风叔手里接过包袱,道:“风叔,我以前对你很有偏见,我以后……” 没等子惜说完,风叔拍拍她的肩,道:“路途遥远,等风叔收到你的信时,你估计已经饿死了。江湖险恶,风叔给你捎的钱,估计你拿不到一个铜板,都被别人贪污了。所以出门在外,别指望有谁会照顾你!” 子惜的眼泪立刻缩回眼底,走到上官小蝶跟前接过装在布袋里的冰泉遗音琴,道:“小蝶,我要走了,有事的话让洛书到素心庄找你,除了洛书千万别相信朝歌城的任何人,江湖险恶啊!” “酒鬼叔叔答应教我功夫了,等我一个人可以踢掉一个武馆后,我就出来找你。”上官小蝶激动地握住子惜的双手,两眼发光,“你放心去闯荡江湖吧,我们蝶血门就靠你振兴了。” “……”她多希望和上官小蝶互换一下,他们俩,想留下的不能留下,想出去闯的没机会出去。 上官小蝶突然挤眉弄眼地小声道:“子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以后住在素心庄不会像李诗蕴那样不知羞耻的,而且我会帮你打退所有的李诗蕴,时时刻刻盯着你师父,绝对不让任何异性靠近你师父。” “……” 子惜默了。 风叔笑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只包袱,一张琴。 未来茫茫,路未知。 子惜一步三回头,十步一呐喊:“要给我写信啊――” 夕阳西照。 风叔和上官小蝶站在素心庄的门口朝她挥挥手。 子惜也朝他们挥挥手,在落日余晖里,竭尽全力地大喊:“师父原谅我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没有回应。 余音在素心庄外久久回荡。 很久以后,子惜才意识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风叔他们又该把信寄去哪里?可是当她终于意识到时,她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 ―――――――――― 第一部分总结陈词:子惜在朝歌城的故事到此结束,接下去的故事……啊!风叔你找我有事吗?好,我来了! ―――今日更完―――7403533 ------------ 第246节:人在江湖飘(1) [第1卷]第246节:人在江湖飘(1) ------------ 数月后的深秋。 西风斜阳,湖面散发橘色的光晕,波光粼粼,幽静醉人。 蜿蜒迂回的曲桥上,端华临风而立,肤色少血苍白透明,清冷的目光下隐约透着迷茫,似乎心结未解,难以释然。 “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端华遥望远方,轻轻地咳嗽一声,引得五脏一阵撕痛,敛眉怅然。 “少爷……”风叔想为子惜说点什么,又怕弄巧成拙,抖开手中的白狐披风,披在端华孱弱的肩膀上,沉默着。 端华负手远望,语气淡的似风似云,似在自言自语:“一开始,是我逼她拜师,之后又不断折磨她,即便她有意告诉我真相,也被我的手段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风叔默默地听着。 子惜走后他们不敢在少爷面前提一字半句,少爷因为找不到子惜渐渐静下心去,身子也在逐渐恢复,只是未来几年运功过度的话会直接牵引内伤,还需很长一段时间调养,四年后就算少爷能够挡下落碧尘,恐怕也会受重伤。 可以的话,少爷就此忘记子惜,子惜也别再回来,否则多出的那份牵挂,彼此都会受影响,从而分心。 “风叔,我心里有几个问题解不了,想问问你,你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也没关系。”端华回头望了眼风叔。 “少爷请问。”风叔惴惴不安起来。 端华沉思良久,突兀地问道:“惜儿是不是喜欢我?” “小……”风叔顿了顿,叫“小少爷”已然不合适,叫“小姐”的话又怕引起少爷的怨恨,想了想,直接回答,“自然是喜欢少爷的。” 端华默然。 晚风拂面,秋意浓烈。 子惜未来之前,素心庄的生活便是这般寂静,看日出东方,赏日落西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波无澜,没有目标也无牵挂,生死只在朝夕之间,一生似乎不会过的太久。 端华沉吟着又道:“我不是问这种喜欢。” 风叔一愣,接着满脸疑问,喜欢还分几种的? 端华冷漠地解释道:“我是想问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7403535 ------------ 第247节:人在江湖飘(2) [第1卷]第247节:人在江湖飘(2) ------------ 风叔又是一愣,也不敢随便接口。 他记得李诗蕴曾大张旗鼓的扬言会让少爷爱她,那意思很明显,李诗蕴喜欢少爷,而这种喜欢被少爷认为是对方冒犯自己,多次欲除后患,多次遇到阻碍。如果少爷认为小少爷的喜欢也不单纯,岂不是加重小少爷的罪孽?万一少爷以后满世界的追杀小少爷,那可如何是好? 考虑再三后,风叔也顾不上其他,故作惊讶地说道:“怎么可能呢?小少爷虽然女扮男装了很久,可她就是个懵懂天真的小女孩,哪懂那些事啊!何况您是她的师父,她就算喜欢也肯定是喜欢身边那些小男孩,她估计喜欢稳重的洛书,也许喜欢活泼的李智,或者两个都喜欢……”越说越离谱了。 端华似乎非得要个肯定的答案不可,又道:“她小时候吵着闹着跟我说,不要我娶师娘。凡是靠近我的女人,她都会敌视。” 风叔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的,特别是李诗蕴出现以后,记得有段时间小少爷天天缠着少爷,只差没让少爷指天发誓,这辈子绝对不结婚! 不对不对!千万不能让少爷误会了。 他急忙纠正道:“那是小孩子的通病,少爷身边只有小少爷一个徒弟,平时也就小少爷能够亲近少爷。如果少爷娶了别人,少爷每天和别人处在一起,小少爷就会觉得少爷不疼爱她了,所以就变的格外敏感。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少爷要是真的成亲了,小少爷在当时可能很伤心,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好了。” “是吗?”端华回头,古怪地瞅着风叔, “是的,是的,小孩子宠的太过,就会出现逆反心理。”风叔心虚地道。那些话说出去,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她如今十三岁,也不懂?”端华不依不饶地问。 “十三岁了……”风叔搓着后颈,思维迅速飞转,“虽然十三岁了,可是大家都以为小少爷是男孩,少爷也把她当男孩养,估计她自己也把自己当男孩了,嗯!也许小少爷喜欢小蝶。”7403536 ------------ 第248节:人在江湖飘(3) [第2卷]第248节:人在江湖飘(3) ------------ “把她找回来吧。”端华无声地叹息。 “少爷你……原谅小少爷了?”风叔不敢相信地问。 “以后得重新教她了,打打杀杀的不适合女孩,她的音感太差,我还是亲自教她吧。”端华不再理睬风叔,遥望夕阳落日,独自出神。 仙影飘渺,犹如仙山雪莲,纤尘不染。 简单的几句话已然令风叔明了,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道:“少爷,我这就去把小少爷找回来,不,是把小姐找回来。” 话刚说罢,他悚然一惊,小姐如今在何方? 早知少爷那么快就原谅小姐,他应该让酒鬼偷偷跟着小姐! 世界如此之辽阔,人海茫茫…… 先去找个算命的算一卦再说! ****** 与此同时。 某座不知名的高山。 崖壁陡峭,山风冷冽,荒草萧条。 她这是在哪儿?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夕阳无限悲凉,黄昏犹如地狱,夜晚如何度过? 她为何在此?将去何方? 心,已经迷失方向。 人,居然也迷失了方向! “师父,我想回家……”子惜如无头苍蝇般地走在山路上,旁边是万丈深崖,耳畔山风呼啸,“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苏苏,我迷路了……”一个凄婉的声音在前方的悬崖上同时响起,“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也不会找我回去,我不如在此了结残生算了……” 那声音的主人凄凄然地回头,因为他也听见了子惜的声音。 四目相交,天地止息于瞬间。 那是个美的天昏地暗的男子,宛如天地间最耀眼的一束光芒,美目凄怨,悲伤万分。那一头披散的长发在山风里散发凄美的意境,那一身雪纱质地的长袍犹如在风中飞扬的洁白花瓣。 美人独坐悬崖边,目光幽怨地望着子惜。 子惜假装没看见美人,闷声往前走。美人再美也不及师父的万分之一,套用卖瓜的老大爷一句话,师父身上有仙气儿,而美人身上缺少风骨和韵味。 本想询问下路怎么走,可是她也听见了,美人也迷路着呢。 美人直勾勾地盯着子惜,哀婉地说道:“我要自杀了。”7403537 ------------ 第249节:人在江湖飘(4) [第2卷]第249节:人在江湖飘(4) ------------ 没听见!没听见! 子惜闷头往前走。 天黑地野,人烟绝迹,绝色美人独坐峭壁,眼神哀婉语气幽怨,自称迷路又要自杀,还需要联想吗?这东西不干净啊! 当子惜经过美人身侧,即将顺利通过的时候―― 美人突然伸出手臂,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幽幽一叹:“你不拦我吗?” 子惜浑身一悚,脱口而道:“你是想跳崖吗?” 美人哀怨地点点头。 子惜挪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崖下望了望,道:“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跳吧。”说着便从美人手中挣脱,脚步如飞,迅速撤退。 美人紧跟其后,时不时地理理散乱的长发,嗔道:“死没良心的臭丫头!你看见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美人要跳崖,居然一点挽留的心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惜偏头问他,她的装扮和朝歌城时一样,男孩装,很平凡。 “本来没看出来,你一说话就听了个大概,猜一下就知道了。”美人优美的指尖划过自己绝美的脸颊,嫣然一笑,“小丫头,我美吗?” “没我师父好看。”子惜下意识地答。 此人认得出她是女孩其实也不奇怪,她长相又不中性,身材也不魁梧。 以前朝歌城的人都熟悉她,先入为主认定她是男孩,自然想不到她会是女孩。眼前这个人不认识她,才能理性的从她身材、声音等方面判断。比如她就一眼看出对方是个男的,肩膀宽,有喉结,手掌比女孩大很多,声音一听就是男的。不过,如果光看那张脸真会以为他是女的,还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阴柔的有点过分了! 美人变色道:“你师父是谁?” 子惜没好气地道:“我师父就是我师父,还能是谁?” 美人追问:“姓什么,叫什么,哪个门派的?” 子惜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美人又委屈又无辜地说道:“去看看我和你师父到底谁更美。” 子惜:“……” 美人盈盈浅笑:“你是要回你师父身边吗?我陪你一起去啊。”他要看看到底谁比谁美!7403538 ------------ 第250节:人在江湖飘(5) [第2卷]第250节:人在江湖飘(5) ------------ 子惜黯然道:“我做错事了,师父生我气,我暂时不能回去。” 美人好奇道:“你被逐出师门了?” 子惜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嗔道:“没有!” 美人不以为意,了然道:“你离家出走啊?” 子惜道:“不算离家出走吧?” 美人点点头,说道:“那就是你师父暂时不想见你。” 子惜颓然。 美人哀叹一声,又道:“苏苏也不想见我。” 子惜强打精神,问:“苏苏是你师父?” “不是,苏苏是我心爱的女人,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世上,唯有天姿绝色的苏苏能配得上美若天仙的我。可是,自从苏苏捡了个浑身是伤的丑小子回来后,就把美艳绝伦的我冷落了。”美人玉手扶额,垂眸自顾哀伤,“我失恋了,一颗脆弱的心自从爱上苏苏后千疮百孔,苏苏她不爱我,她一定爱上了那个丑不拉几的毛头小子。嗯!跟你差不多点大。” 子惜敷衍地安慰道:“可能是她的儿子。”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真有点像。”美人振作了一瞬,又忧伤起来,“可这么一来,苏苏岂不是有了夫君和孩子了?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孩子?” 子惜心道:“你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男人。” “所以,我离家出走了,临行前留了封书信给苏苏,我想我这次真的不会再回去了。”美人一边哀叹,一边伸手入怀,拿出一封熏过香气、点了胭脂的信笺,递给子惜。 子惜接过手,放慢脚步,借着黄昏余光,拆开信笺慢慢阅读。 那封信的收件人写着“亲爱的苏苏”,信的内容概括起来就是美人心灵受伤,对这个世界已然绝望,决定离家出走,再也不会回头,让苏苏别找他,最后一段基本都是在抱怨苏苏为什么没有爱上美若天仙的他。底下的署名写着“微摇”。 “这封信是你留书出走的那封信?”子惜将信折好,重新还给美人,“你现在拿在手里,你的苏苏看过了吗?她没留你吗?” 美人沉默了一瞬,不顾形象地爆发出声:“啊!我居然忘记把信留下了,怎么一起带出来了!”7403539 ------------ 第251节:人在江湖飘(6) [第2卷]第251节:人在江湖飘(6) ------------ 子惜:“……” “没事,没事。”美人自我安慰,往自己腰带上一摸,“我可以用飞鸽传书。” “嗯?”子惜看他一手摸空。 美人又是一瞬间的沉默,紧接着轰然爆炸,哀嚎:“啊!带出来的鸽子在途中被我吃了!” 子惜:“……” “算了,算了。”美人优雅地摇摇手,将信送入怀,满目凄然,“就算我出走,他们也不会发现我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被重视的人。” 子惜长叹一声,感同身受地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句话说的真好。”美人拈花一笑,“我叫云微摇,你呢?” “我叫子惜。”子惜怅然若失,“我迷路了。” “我也是。”美人若失怅然。 “唉!”二人异口同叹。 ****** 陡峭的山路,呼啸的山风。 子惜和云微摇漫无目的的前行,各自抒发着内心深处的悲伤、无奈、幽怨等诸多负面情绪,二人遭遇不同但心情相似。子惜压抑了数月,终于得以倾吐伤心事,云微摇亦如此,彼此相互安慰,犹如多年老友,相见恨晚。 他们所在的这座陡峭的高山名曰阴山,阴山之中有个隐蔽的山寨名曰阴山寨,此刻他们正走在进入阴山寨的唯一一条通道上,只是二人均对前方一片茫然,不知道前面有个阴山寨,更不知道那阴山寨是干什么的。 夜幕降临,夜枭尖啸,似鬼似魅,令人不寒而栗。 山路艰涩,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阴山寨越行越近,二人浑然不知。 岩壁的缝隙之间,隐约传出细细碎碎的人声,似鬼魅在黑暗里窃窃私语。 “大哥,就是这两个人,在我们寨子附近转悠了一天,我估计他们在熟悉地形,之后约好在某处碰头,趁天黑的时候一起杀上我们寨。”一个略尖的声音道。 “是官府的人吗?”一个微粗的声音问。 “肯定不是,官府的人哪会长那个样啊。” “也是。”微粗的声音沉吟片刻,疑惑,“高个的那个是男的女的?矮个的那个是男的女的?”7403540 ------------ 第252节:人在江湖飘(7) [第2卷]第252节:人在江湖飘(7) ------------ “分不清,不过肯定是一伙的。”尖声的回答。 “再往前走就到我们山寨了。”粗声的问,“兄弟们都埋伏好了吗?” “熄了灯,所有兄弟全部就位,就等大哥一声令下。”尖声的嘿嘿一笑,“他们就两个人,不管功夫如何,我们使用车轮战,慢慢磨死他们。” “我这么美丽,你们怎么忍心?”一双美丽绝伦的眸子幽怨地望着躲在岩壁缝隙里的二人组。 二人组“啊”的一声,他们居然被发现了! “别动!”一双纤细的手如鬼魅般的从背后掐住二人的脖子。 二人组立即闭嘴,他们居然被偷袭了! ****** 阴山寨。 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聚集地,名气不大,规模很小,规矩却不少。 正所谓土匪不可怕,就怕土匪有文化,这里的寨主就是个喜欢搞文化的土匪,名叫任远,取自任重而道远的意思。土匪不好当,有十个不抢,所以抢的不多,寨子里的兄弟都得吃饭啊,担子很重,路很远!这是任远常挂在口中的话。 然而,当一群搞了多年也没把文化搞起来的土匪,遇上外表平凡内心深处也潜藏着一股土匪气质的子惜,以及外表弱不禁风身手堪比土匪的云微摇。众土匪感叹,路也很坎坷啊! 阴山寨大厅,灯火通明。 金丝楠木的四方桌,铺上云锦流苏桌布,四张红木镂花的太师椅,分别坐着神色各异的四个人。 土匪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送上珍藏多年的宫廷贡酒,端上现做的蘑菇煨鸡、醋熘肉片、炸排骨、拌鸡丝、什锦豆腐、五香羊肉,片刻便摆满一桌。子惜和云微摇双双动筷,一番风卷残云后,二人满足地笑了。 被逼着坐在席上的另外二人,正是子惜在山寨外面逮到的二人组,此刻她酒足饭饱,终于有闲情打量这二人了。 坐在她对面的那位青年,小麦色皮肤,脸型棱角分明,立体感很足,没有丝毫阴柔,可以说非常之有男人味。而她旁边这位小年轻,黑黝黝的皮肤,瘦的像只机灵的猴子。 ―――今日更完―――7403541 ------------ 第253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1) [第2卷]第253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1) ------------ 子惜盯着土匪二人组,久久没有话说。 她是误打误撞上来的,没打算干什么,想回朝歌城,又不敢回去,加上迷路迷的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朝歌城在哪个方位了。她就这样一边迷路一边徘徊,在外面流浪了几个月。 土匪二人组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云微摇倒了一大碗酒摆在面前,望着酒面倒映出的绝色脸庞,孤芳自赏。 一桌四人沉默了很久。 云微摇欣赏完自己的美丽脸庞,又开始欣赏自己的美丽手指,漫不经心地问:“任远是谁?在哪里?让他过来见我们。” 这里是阴山的阴山寨,土匪窝,寨主叫任远,这些基本信息子惜和云微摇一进山寨就已经问清楚了。 子惜对面的那个很有男人味的青年低头举手,轻声道:“是我。” 云微摇美目一转,道:“你旁边那个是谁?也介绍一下吧。” 任远像个被老师训话的不良学生,始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叫二狗子,是我们山寨的军师。” 子惜下意识地接口道:“是狗头军师啊!” 那叫做二狗子的小年轻立刻抬头,朝子惜咧嘴一笑,道:“是啊,是啊,兄弟们都这么称呼我。” 这句话一说完,现场又陷入了沉默。 云微摇开始整理自己那一头飘逸的长发,看样子短时间内不打算继续发问。 二狗子那一笑,多少缓解了眼前紧张的气氛,处于被压迫的土匪二人组均感到一阵轻松,似乎对方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话要说回来了,实际上从身份而言,他们二人才是坏人。 又隔一段时间。 任远作为一寨之主,终于勇敢地挺身而出,抬头问道:“你们俩到底是谁?” 云微摇媚眼一抛,幽幽叹道:“我是美人。” 子惜顺着云微摇的话接下去,道:“我是路人。” “……”任远一阵恍惚,缓了片刻,才又问道:“你们到我们山寨到底想干什么?” 子惜和云微摇异口同声道:“我们迷路了。”7403542 ------------ 第254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2) [第2卷]第254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2) ------------ “……”任远又是一阵恍惚,不过紧绷的心弦有所放松,讲话也不如之前那么小心谨慎了,又道:“我让兄弟们送你们出去?” 子惜摇摇头,拒绝:“我在你们的山寨先住几天,等确定了方向再走。” 她怕一出山寨人又迷失方向,心也随波逐流了。而且这个山寨又隐蔽又舒适,远离繁琐的红尘,很适合静下心好好思考问题。 云微摇懒洋洋地说道:“我跟子惜一起走。”他要看看子惜的师父到底怎么个美法,怎么能比他更美呢? 任远顿感心力交瘁,两个瘟神送不走了! 他再接再厉,继续发问:“你们什么时候确定方向?” 子惜道:“你先告诉我去哪里可以学到上乘的功夫,要最厉害的那种。” 酒鬼的一番话她没敢忘。四年!她要在外面拼搏四年!不管她如何资质平凡,总能学点本事回去的。四年后师父应该原谅她了吧?如果师父没原谅她,她也要回去,顶多把自己埋在桃树下当肥料。 任远无力的目光转向二狗子询问。 二狗子沉思片刻,正准备解答。 云微摇先他一步说道:“当今世上最厉害的一门功夫叫《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子惜追问:“哪里可以学到?” 这名字一听就霸气啊!流浪的那几个月里她也不是没向人打听过,可是答案每次都不一样,甚至连隔壁家屠猪的功夫也被说成是最厉害的!在眼花缭乱的各种功夫之下,她的心最终迷失了方向,挑花了眼! 云微摇梳理完长发,望着酒中的倒影,抚眉又点唇,心不在焉地说道:“听说过落碧尘这个人吗?他会。” 子惜心头一震。 她对落碧尘这个人又感激又仇恨,当年如果不是落碧尘她也不会认识师父,师父也不会因为要和落碧尘唱反调而收她为徒,光这一点她得感激落碧尘,除此之外,就剩仇恨了。 可话又得说回来,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谁让她没事女扮男装的? 再往上追究的话…… 不提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抱怨的?7403543 ------------ 第255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3) [第2卷]第255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3) ------------ 任远和二狗子听到“落碧尘”三个字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这名字不能提啊!” 子惜疑惑地问:“为什么?” 二狗子凝重地说道:“具体为什么也很模糊,反正江湖上黑白两道对这个名字很忌讳,如果以后去江湖混的话,可千万别提这个名字。” 子惜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问:“有没有克制这门功夫的功夫?” 打败落碧尘,首先打败落碧尘的这门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功,一物降一物!有个民间传说不就是说大象怕老鼠吗?子惜在这个时候已然忘记了“传说不可信”这句古话。 云微摇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有,《缥缈神功》。” 任远和二狗子惊得险些掉下巴,异口同声道:“这名字也不能提啊!” 子惜皱皱眉,问:“为什么?” 二狗子凝重地解释:“这是门禁功!江湖上称为阴功、邪功。练此功夫者,人人得而诛之。” 子惜点了点头,转头问云微摇,“还有别的吗?” 就她这种资质,还没练成估计就被诛杀了!而且她也不能给师父蒙羞,如她师父这般仙姿飘逸之人,一看就是浩然正气的正派,她如何能反其道而行之?师父会更不待见她,也许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师门! 云微摇以玉葱般的小指头沾了点酒,抹在自己的红唇上,慢慢地问:“你是要克制《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还是只要厉害的?” 子惜道:“能克制的最好,实在不行厉害的也可以。” 云微摇想也不想,道:“《拨音功》。” 任远和二狗子的眼眶已有湿意,又是异口同声,语带哽咽:“云公子,您怎么老说这些邪门歪道的功夫?” 子惜郁闷道:“这也是禁功?”《拨音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想不起来了。 二狗子颓废地说道:“那倒不是,不过会这门功夫的都是魔教中人,想学这门功夫得先加入魔教。” 子惜沮丧地看着云微摇,“你看我这个人,一看就是属于浩然正气型的,有没有正派一点的功夫?”7403544 ------------ 第256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4) [第2卷]第256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4) ------------ 一番对话后,二狗子感觉子惜这个人比较随和,半开玩笑地说道:“子惜姑娘,您一看就是有当土匪的潜质,怎么看也没有侠女的风范啊。” 子惜果然是不计较的,随口道:“你眼拙了。” 云微摇眼睛亮亮的,盯着子惜,欢喜地说道:“跟我学吧,我有一套《美人剑》,学会以后会变成美人哦。” 子惜下决心无视云微摇,郑重地看向二狗子。 云微摇一阵凄婉,独自忧伤起来。他又被子惜无视了!难道她师父果真比他美? 二狗子道:“正派的功夫倒是很多,厉害的话……五大门派应该都很厉害吧?”他不确定地看向任远。 任远一摊手,道:“你们知道,我们是土匪,称不上真正的江湖人,不过江湖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打劫的时候遇到江湖人我们会很吃亏,总要认认清楚。五大门派在江湖正派里处在最顶端,正派以他们为首,而五大门派又以长生岭瑶池门为首,巧的是瑶池门也是以剑术为长。子惜姑娘想学剑的话,可以去瑶池门。” 这下子,云微摇不高兴了,嗔道:“瑶池门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那有《美人剑》吗?有美人吗?” 任远和二狗子也终于下定决心无视云微摇,和子惜一起探讨了瑶池门的剑术如何之举世无双。 云微摇自认为脆弱的心脏再次千疮百孔,听他们赞美瑶池门的作风如何之正气凛然,剑术如何之大气磅礴,门下弟子如何之俊逸超脱,听的心里那叫一个凄怨忧伤。最终痛心抛下热论中的三人,蹲在一旁捣鼓子惜的包袱,看看有没有她师父的画像。 任远和二狗子显然对瑶池门无限向往,一人一句,不亦乐乎,也是的,没多少人真的愿意当这个被人唾骂的土匪。 子惜插不上嘴,但听他们的话,看他们的神色,也知那瑶池门绝对是当今江湖的大宗,说的夸张点,瑶池门一呼唤,江湖正派万众齐心。她决定去瑶池门学武! “咦?”云微摇突然发出一声惊奇的感叹。7403545 ------------ 第257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5) [第2卷]第257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5) ------------ 子惜和土匪二人组停止热论,奇怪地看向云微摇。 云微摇已经解开了子惜随身携带的长方形布包,并且自作主张地抱起里面那个长方形木盒,施施然地走回方桌前,款款落座。他优雅地招了招手,示意候命的土匪们将方桌上的碟子、酒杯收拾下去。 子惜一把抢回木盒,变色道:“你干嘛动我东西。” 云微摇支着优美绝伦的下颚,盈盈浅笑道:“是琴吧?里面是琴吧?弹琴给我听,优美的琴声也能美容养颜的。” 子惜一听有人想听她弹琴,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盒,一边心花怒放地说道:“《远香余韵》是我最拿手的曲子,它讲述的是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哀鸿遍野,生死离别,无限凄凉的意境。” 土匪二人组对音律一窍不通,茫然地点着头。 云微摇垂眸叹息道:“那首曲子我听苏苏也弹过。” 子惜摆好琴,问:“要不我换一首?” 云微摇道:“不用,苏苏弹的《远香余韵》意境是淡淡的爱恋和淡淡的思念,跟你说的不同,可能是同名的曲子。” 子惜颔首,郑重地按弦,挑了一个音。 “铛――” 琴音在阴山寨久久回荡。 众土匪的心一下子被揪紧。 子惜深深地吸一口气,按弦抚琴。 冰泉遗音琴,是师父送给她的琴,那一根根散发幽幽华光的琴弦是师父亲手按上的,当她的手指抚过琴弦时,仿佛又与师父的手握在了一起。 琴音不断,琴声连连。 子惜已然忘记心中的琴谱,只想着触摸七根琴弦,似乎那样便如触摸到了师父的手。她闭上眼睛,随心而弹,似乎看见了师父闲雅的幽影,在小楼四周闲庭信步,或怀抱一盆鲜花从后花园慢慢地走出来,或手捧香炉从二楼悠然经过,又或者水榭独坐、曲桥远望、桃林摘桃、湖畔散步…… 她尽量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然而离别本身便已令人无限伤感,幸亏抚琴多多少少能缓解她心底的压抑,兴之所到,忘我而弹。7403546 ------------ 第258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6) [第2卷]第258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6) ------------ 天怨人怒的琴声。 呼啸的山风。 夜,如此漫长。 一曲终。 绕梁三日。 那撕心裂肺的琴声,那肝肠寸断的琴声,那粉身碎骨的琴声…… 在阴山寨上空久久挥之不去。 子惜满足地睁开眼睛,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云微摇和土匪二人组泪流满面,表情痛苦而绝望,此时若给他们人手一根绳子,估计就能看见一排三人集体上吊的壮观盛举。 子惜有些不好意思,问:“我的琴声很难听吗?”她没有忘记师父是如何评价她的琴声的,就是难听的没办法形容。 土匪二人组不懂音律,好在子惜在弹之前已经说过此曲的意境。 任远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桌角,道:“不,这首曲子寓意深刻,子惜姑娘在琴声中赋予了曲子的灵魂,我深刻感受到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的心是如何脆弱与绝望了。” 二狗子黑黝黝的皮肤居然泛起一丝苍白,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深刻体会到了那种绝望的意境,恨不得和琴声同归于尽,乱世之中我方与敌方的心境估计正是我此刻的心情。” 云微摇虽然不是什么琴宗大师,可是难听和好听至少是分得清的,他本想说“怎么这么难听”,然而被土匪二人组一番曲解后,不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况且子惜之前也说了,她弹的就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那就是哀鸿遍野的感觉了。那感觉真是太深刻了,他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肠子揪出来洗一洗,晒一晒,再塞进肚子里去。 子惜听罢,泪眼汪汪地望着泪流满面的三人,哽咽道:“知音啊!你们就是我的知音啊!” ****** 阴山寨的生活不似素心庄那么宁静,相反热闹非凡,特别是子惜将云微摇、土匪二人组当成知音以后,几个人的关系可谓是飞速发展。他们三人可以一边绝望地掉眼泪,一边欣赏子惜忘我的弹琴,曲终后,土匪二人组会对琴声中的含义发表一番感慨,而云微摇对子惜的琴声寓意还处于懵懂当中。 在阴山寨欢乐地住了几天后,子惜准备启程去瑶池门学武。7403547 ------------ 第259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7) [第2卷]第259节:江湖上的那点儿事(7) ------------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瑶池门位于长生岭,此去千里之远,最理想的条件是拥有一匹日行千里的千里马。阴山寨也有马,但都跑不快,骑着那种劣马到瑶池门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而且他们不得不考虑子惜会迷路的问题,所以拥有一匹千里马是相当必要的。 目标锁定后阴山寨众土匪立刻开始行动,因为他们是土匪,所以脑海的第一反应便是抢一匹过来。他们埋伏在阴山脚下的官道上,然而遇千里马是需要机遇的,他们守候几天也没看到一匹千里马经过,连个人影都没有。 又等了几天,那条荒凉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那是一个腰肢妩媚的大美女,身穿酒红色的薄纱裙,步伐轻盈婀娜,远远走来,惹得众土匪春心荡漾。云微摇美是美,可毕竟是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没有那种火辣的身段,吸引不了喜爱前凸后翘的土匪们。 子惜这几天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指着那个大美女,对身边的任远小声道:“抢了。” 任远两眼发直地盯着大美女火辣的身段,吞了口口水,道:“孤身柔弱的女子,我们不抢。” 子惜奇怪地道:“你们不是土匪吗?你看你那个眼神啊,抢回去当你的压寨夫人好了。” 任远局促地收起目光,道:“我们山寨有规矩,老的少的不抢,女人也不抢,抢上山那更不行了。” “那真可惜。”子惜一脸惋惜,喃喃自语,“这几天什么也没抢到,心里真闷的慌。” 最后那句话也勾起了任远心底的胸闷压抑,终于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大喝一声:“兄弟们听着,规矩改了,把那美女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众土匪大声欢呼,举刀冲向官道,眨眼间便将那个大美女团团包围。这几天什么都没抢到,他们也快憋死了,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犹如狂风暴雨。 大美女没有抵抗,被一群大老爷们围在中间,仿佛狂风中的娇弱小花,只是那花容月貌的脸庞上竟无一丝恐惧,气定神闲的令人心悸。 ―――更新完,晚安―――7403548 ------------ 第260节:土匪窝大混乱(1) [第2卷]第260节:土匪窝大混乱(1) ------------ 从没见过如绵羊般的弱女子身处大灰狼般的土匪中间仍能若无其事的,土匪们全都面面相窥,不知该如何进攻。 子惜和任远藏身在乱石之后,见此局面也有点不知所措,按理说他们随便上去一个人就能拿下大美女,可大美女盈盈浅笑的悠然之姿,实在令人惴惴不安,总觉得谁是羊、谁是狼还是个未知数。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前方突然有一人策马疾驰而来,临近土匪的包围圈时,纵身而起,身姿洒脱飘逸,瞬间飞到大美女的前面。 那是个身材颀长面容俊雅的年轻男子,横剑挡在胸前,冷冷地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子汉?” 众土匪本来不知道要怎么收场,这下子突然冒出个英俊的男子,想着对方英雄救美,他们充当恶人也得恶个彻底,为首的土匪正欲挑衅几句。 突然,一连串娇笑声吓住了众人。 “他们是土匪,你不会把他们当正人君子了吧?”笑声正是出自大美女之口,只见她妩媚的身子一软,靠在英俊男子的身上,媚眼一转,柔美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滑过男子握剑之手,娇声道:“君玉剑在手,你是君莫染,我猜的对吗?” “不错,我是君莫染,姑娘是?” 君莫染剑眉皱起,不习惯与女子如此亲近,他急忙往旁边挪出一步。然而大美女失去他的支撑忽然软软的就要跌倒,他又手忙脚乱地扶住她,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和难看,想推又不能推,否则他不也是在欺负弱女子了? “君子如玉,触手也温。”大美女手指暧~昧地划过君莫染俊逸的脸颊,娇笑起来,“我呀?我叫魅姬。” 君莫染脸色大变,猛然推开魅姬,拔剑相向。 众土匪也是脸色一变,接着又露出了一种暧~昧不清的眼神。 藏在乱石之后的子惜看的糊里糊涂,茫然地问:“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任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美女,敷衍地道:“土匪截美女,美女被英雄救,英雄发现这美女和土匪也是一路货色,于是……总之就是你现在看见的局面,。”7403549 ------------ 第261节:土匪窝大混乱(2) [第2卷]第261节:土匪窝大混乱(2) ------------ 她现在看见的局面是…… 子惜透过乱石缝望出去,一群看好戏的土匪围着一对俊男美女。 那个俊男齿白唇红,面如冠玉,就是脸色难看了点,可想而知俊男此刻的心情是如何之悔不当初!相比于云微摇那种美的乱七八糟的,还是这种俊男看着舒服,特别是俊男难堪的脸色,看着太舒服了。 那个美女一身酒红色纱裙,娇艳如花,不禁令她想起小花园里的毒红花,四季开不败,美艳但致命。 “魅姬是谁?”她如今算不算初入江湖了?多了解各方信息是很有必要的。 任远一脸暧~昧,道:“除了正人君子外,是个男人都爱魅姬。” 子惜追问:“为什么?” 任远咳嗽一声,暧~昧地道:“只要入了魅姬的眼,就能和她翻云覆雨一番。” 子惜也露出了暧~昧的眼神。 “翻云覆雨”这词用的多好呀,既不露骨又令人无限遐想,如果她今年十三岁,没有前世记忆,可能还得问一句“怎么个翻云覆雨法呀?”显然随着她身体一天天的长大,前世的某种思想也在逐渐觉醒,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几天和土匪混多了,导致她在联想的时候思想总是无限奔放。 她也学任远咳嗽了一声,感叹道:“看来那个唇红齿白的漂亮男人入了魅姬的眼了,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任远又咳嗽一声,这一声咳嗽也显得极其暧~昧,眼睛同时露出了无限神往。比起云微摇只有一张女人脸,他还是更喜欢全身都是女人的魅姬。 这时,二狗子悄悄地移近二人,皱眉道:“你们俩愣着干什么呢?看到那匹马了没?就是我们找了好几天的千里马啊!” 子惜和任远顺着二狗子所指一望。 嘿!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俊男骑过来的那匹马正是他们苦等多日的千里马! 任远顿时来了精神,大喝一声:“兄弟们,目标千里马,抢了马上撤!” 听到此声的君莫染脸色更难看,若不是他知道魅姬喜欢独来独往,他必定怀疑魅姬和土匪们串通一气,就为抢夺他的坐骑。7403550 ------------ 第262节:土匪窝大混乱(3) [第2卷]第262节:土匪窝大混乱(3) ------------ 众土匪得到任远的号令,一齐冲向那匹悠然啃草的千里马。 君莫染微微敛眉,还剑入鞘,足下一蹬,轻飘飘地跃过众土匪的头顶,翻身上马。他一手提剑,一手提绳,调转马头,打算扬长而去。要事在身,他不便与这群土匪纠缠,况且魅姬在此,此妖女败坏伦常,若是被她缠上,他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子惜哪肯放他走……哦!不!是哪肯放他的千里马走! 猛然跳出乱石堆,步伐飞快,左闪右避,如狡兔般迅速窜过众土匪,又如鬼魅般袭近君莫染,使得正是端华亲授的上乘轻功。到得君莫染跟前,她足下提气,五指张开扣住君莫染的脖子,这招自然也是端华亲授的,而且出手习惯也几乎和端华一致,出招必先拧其脖子。 君莫染身手不凡,立刻警觉,头往后仰,躲过一击后剑柄一转打向子惜的肩处大穴,却不想打了个空。他身经百战,对此不慌不忙,转头间,只见一个身穿短褂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少年右手捡起一块大小如砖的石头掂了掂,似乎不满意,随手一扔又去捡另外一块。 子惜的想法其实也简单,对方手中有武器,她也得弄个武器不是? 君莫染有点哭笑不得,对了一招去捡石头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子惜终于挑到一块称手的怪石,回身看着马背上的君莫染。她虽然还是个平凡人,但也已经是个有实力的平凡人,特别是师父不在身边约束她,她就跟脱缰的野马似得,干什么全凭本能,跟土匪混了几天,越来越没修养了。 “人可以走,马留下。”她威胁道,怪石在手中抛上又接住。 “在下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君莫染愁眉不展,若非真有要事,他非得将这群土匪送进官府为民除害不可。 “谈判决裂。”子惜无奈地一摊手,紧接着一跳而上,怪石狠狠地砸向君莫染的脑门。 君莫染以剑鞘格挡,和子惜拆了数招,发现她出手看似胡闹实际上都是有套路的,这套路又极其凌厉,却又极其绵柔,来回虽然都是那几招,却招招攻其致命要害,一般的土匪可没这么俊的功夫。7403551 ------------ 第263节:土匪窝大混乱(4) [第2卷]第263节:土匪窝大混乱(4) ------------ 子惜使得是端华亲授的素心经,当然拿石头砸是她加入的创意,配合轻功上窜下跳,和君莫染打的难分难舍。 她能接住风叔十招以上,是因为她熟悉风叔的出招套路,在不熟悉酒鬼的情况下被其一拳打趴下,原以为她也就这么回事,实际上是风叔和酒鬼的功夫高出她太多,这是她走出朝歌城后才发现的。据说风叔和酒鬼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可想而知师父的武功有多厉害,她终于深刻理解了哑叔对师父武功的评价――变态。 君莫染和子惜拆了百招不分胜负,也没有丝毫停战的意思。 众土匪在旁观战,也没有帮忙的打算,各自寻了个绝佳的位置点评战况。虽说子惜和他们的寨主处的不错,但毕竟不熟,而且以他们的身手上去添乱还差不多。 魅姬哈欠连连,她对这种小打小闹完全提不起精神,如果不是看上那个拿剑的,她真想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又拆数十招,君莫染突然拔剑出鞘,执剑斜刺,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这一变故,区别就大了。 君莫染擅剑,剑一出鞘,如虎添翼。 子惜使的素心经本不需要武器,她坚持拿块石头当武器,简直是个累赘,数招一过,立马处于下风。 等她发现拿石头顶多对付李诗蕴这个级别,而不能对付眼前的人时,剑光一闪,剑刃已抵在她的下颚,这件事给了她一个教训,她在使用素心经时拿块石头绝对是画蛇添足! “你是什么人?”君莫染冷漠地问,一个土匪不可能拥有如此精湛的功夫,而且他竟然看不出这功夫属于哪门哪派。 子惜此刻深深地体会到离开素心庄前酒鬼说的那番话,她的实战经验严重不足,而且和风叔他们对练,对方没有伤害她的心,一切点到为止,她在朝歌城打架也从不吃亏,所以她面对对方真刀实枪的过招,也还是带着随便玩玩,玩不过了对方也不会为难她的侥幸心理。 眼下剑在脖子上,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大家开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至少她和对方角色互换的话,她肯定不会撤剑的。7403552 ------------ 第264节:土匪窝大混乱(5) [第2卷]第264节:土匪窝大混乱(5) ------------ 二狗子眼见子惜被擒,急中生智,高喊一声:“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害臊啊!” 他看准了君莫染是个正人君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人君子干不过土匪,显然子惜体内潜藏着一股土匪的气质。 君莫染一愣,打量子惜道:“你是……女孩?” 二狗子不愧为狗头军师,料事如神。 子惜也不愧是散发土匪气质的平凡人,就在君莫染一愣之间抄起石头往他脑门狠狠地砸去。 君莫染眼前一黑。 许多年后,他回忆此生最错的一件事是把魅姬误认为弱女子,一错再错地是他在子惜面前愣了一下。 子惜在和君莫染的一战中得出许多经验和教训。首先,素心经虽然不用武器,但手里抄一块石头也是很有必要的;其次,土匪和君子在于,她敢用石头偷袭君子,而君子给他机会也不会偷袭她。最后,偷袭才是致胜关键! ****** 阴山寨,土匪窝。 灿烂的阳光在初冬时节格外受用。 山风依旧呼啦啦地刮着,乱石与荒草是阴山不变的景观。 阴山寨没有素心庄的清雅恬静,相反热闹非凡,特别是继子惜和云微摇后,又来了两个人,于是阴山寨除了热闹又有点混乱不堪。 阴山寨的大厅。 魅姬一身酒红色纱裙,妖艳下带着一丝飘逸,她不是被掳上山的,而是自愿上山当阴山寨的压寨夫人!此刻她欢喜地从背后抱住子惜,与子惜脸对脸贴在一起,那丰盈的双峰顶在子惜的背后,惹得子惜无限神往中含着一丝嫉恨。 魅姬媚眼一瞥,对任远娇声说道:“让我做压寨夫人也可以啊,我要做她的压寨夫人。”说着又在子惜的脸上蹭了两下。 子惜长长地叹息,无奈地说道:“我是女孩。” 魅姬呵一口气,暧~昧地道:“没关系,我男女通吃。” 子惜和众土匪:“……” 这时,云微摇急急忙忙地冲进大厅,一把推开魅姬,双臂合拢圈住子惜的脑袋,嗔道:“我先认识子惜,你只能当二夫人,我才是大夫人,而且你也没我美。”7403553 ------------ 第265节:土匪窝大混乱(6) [第2卷]第265节:土匪窝大混乱(6) ------------ 子惜和众土匪:“……” 魅姬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摆摆手,说道:“我才不跟男人比美,二夫人就二夫人了。我去和君公子聊聊,你们把君公子抬到我房间去。” 子惜和众土匪在心中默念道:“你哪来的房间啊!” 云微摇一听“君公子”这才发现大厅里还有一个生人。 君莫染被金银绳索五花大绑,任他武功如何高强内力如何强劲也挣脱不了金银绳索的韧力。他口中塞着一团布,前额渗血,是子惜偷袭后的罪证,脸色极其难看,特别是听到魅姬要将他抬到房间去,他连死的心都有。 历来正邪不两立,他若与魅姬有染,自己身败名裂也就罢了,可却会给师门蒙羞,到时候他宁愿引颈自刎。 云微摇优美的下巴搁在子惜的头顶,百无聊赖地说道:“你不是要去瑶池门拜师学艺吗?怎么把人家瑶池门的首席大弟子绑来了?你要学剑术,至少也该绑他们的掌门啊!” 子惜和众土匪顿时沉默下去。 魅姬伸了个懒腰,随口接道:“瑶池门的掌门一大把年纪了,当然是俊美的首席大弟子更令人心潮澎湃。原来子惜喜欢君公子呀,你们快把君公子抬到子惜房间去。” “你说他比我美?”云微摇又开始独自神伤起来,他显然漏听了一个“俊”字。 “我才不跟娘娘腔说话。”魅姬一扭头,看向君莫染。她最喜欢长相俊美的正人君子,云微摇这种过分阴柔的男人她一点都没兴趣。 “你说我娘娘腔……”云微摇眼神幽怨,表情凄婉,蹲在角落独自忧伤。 子惜和众土匪才不管云微摇和魅姬,一听说君莫染是瑶池门的首席大弟子,一拥而上,七八双手手忙脚乱地去解捆缚君莫染的金银绳索,金银绳索却不是普通的绳子,越乱越解不开。 解到最后,任远大喝一声:“兄弟们别着急,让子惜当家的一个人解,人越多越解不开。” 众土匪急忙退开。 子惜回头郁闷道:“谁是你们当家的?” 任远蹲在君莫染旁边,赔着笑道:“大师兄,这是我们阴山寨的当家的,有什么得罪之处您找我们当家的,我们这些小弟也都是听当家的行事。”7403554 ------------ 第266节:土匪窝大混乱(7) [第2卷]第266节:土匪窝大混乱(7) ------------ 子惜狠狠地瞪了眼任远,小土匪不敢得罪正派大宗瑶池门,出了事就把责任全推给她,江湖真险恶! 她一个人蹲在君莫染跟前摸索那金银绳索的窍门,解了一会儿摸不出门道,便死拉硬扯。金银绳索紧紧地勒着君莫染,她拉扯绳索的时候难免碰到君莫染的身子,于是她几乎隔着衣服将君莫染从头摸到脚。 君莫染嘴巴被堵住,双颊生出一抹淡淡的红晕。魅姬入怀时他都没这么窘迫过,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碰触竟然令他羞怯拘束。 说她是土匪,从外表看却一点也不像,淡远的清眉,黑珍珠般幽深的双眸,那容貌似远山,似清水,似白云飘渺,清远恬淡。 如果忽略她出手时的凌厉,看她身上的气韵,仿佛是从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信步而来,没有养在深闺的娇柔,没有走在江湖的霸道,不张扬不惊艳,仿佛一杯清茶,虚淡的,空灵的,令人一品再品。 子惜一门心思解绳索,余光瞥见君莫染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两手一摊,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解不开也没办法啊!” 君莫染急忙扭过眼去,脸颊更红。 子惜嘿嘿一笑,指着君莫染的脸,大声道:“快看!快看!他被我说的脸红了!” 听罢,众土匪、魅姬、云微摇纷纷围过来好奇地看。刚才云微摇蹲在墙角,魅姬的视线被子惜挡着,众土匪的眼睛都放在魅姬身上,子惜的眼睛放在金银绳索上,所以没一个人知道君莫染真正的脸红原因。 “脸皮真薄,能当首席大弟子吗?”云微摇不满地嘟囔着,“子惜,我和他谁美?” 子惜瞥了眼云微摇那张男女不分的绝色脸庞,道:“你美。” 云微摇欢天喜地地将自己的胳膊挂在子惜的脑袋上,又问:“我和你师父谁美?” 子惜想也不想,脱口道:“我师父好看。” 云微摇那美艳的笑容顿时碎裂,回到墙角继续忧伤。 魅姬轻掩嘴角,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 ―――今日更完―――7403555 ------------ 第267节:土匪窝大混乱(8) [第2卷]第267节:土匪窝大混乱(8) ------------ 魅姬轻掩嘴角,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 这时,二狗子悄悄地挨近子惜,附耳道:“当家的,保险起见暂时别解开金银绳索,万一他逃跑了,日后带领瑶池门攻打阴山寨,我们全得死在这里。” 子惜鄙夷地瞥了眼二狗子,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说的很有道理。” 二狗子笑眯眯地说道:“当家的要去瑶池门,无非是要学剑术,既然他是瑶池门的首席大弟子,剑术肯定不弱,我们何必舍近求远呢?” 子惜非常赞同地点着头,一伸手取出君莫染口中的布团,随手一扔,道:“你叫……” 二狗子贴心地提醒:“君莫染。” 子惜看着君莫染,道:“你听到了吗?你只要教会我厉害的剑术,我就放你走。” 君莫染皱眉道:“本门剑术不外传,除非你拜我为师。” 子惜无视了他,转头问二狗子:“对了,他不是有把剑吗?” 二狗子笑逐颜开地说道:“那是把好剑,我们已经替君公子妥善收起来了。” 子惜又问:“还有一匹千里马。” 二狗子道:“也牵上山了,在外面吃草呢。” 子惜拍拍君莫染的肩膀,道:“教会我剑术,我把剑和马也还给你。” 君莫染无奈地重复一遍之前的话:“本门剑术不外传……” 子惜打断道:“我现在是土匪。” 君莫染无力地说道:“你如果拜我为师的话……” 子惜又打断:“我有师父了。” 君莫染悲哀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子惜无辜地道:“那怎么行呢?你还得教我剑术。” 云微摇突然从后面圈住子惜的脑袋,道:“他不教你,我教你啊,我这套剑法叫《美人剑》,学会以后会变成美人哦!” 子惜:“……” 二狗子适时的插入一句:“当家的,集各家所长,两个都学吧。” 云微摇拍手叫好:“对,今天跟我学,明天跟他学,不如你们都跟我学《美人剑》,以后阴山寨就改叫美人寨。” 众土匪:“……” ****** 瑶池门剑术不外传! 无论君莫染如何强调,甚至不惜以自杀表决心,也无法阻止子惜要他传授剑术的决心,而他更无法阻止土匪们的各种歪心思。以他的武功,生擒土匪窝原本不在话下,然而,如今的阴山寨也算是藏龙卧虎了。 云微摇以一套《美人剑》就能和他打个平手;魅姬武功深不可测,和他相比只高不低;子惜动不动拿石头砸他脑袋,说是要砸得他开窍为止;加上一个专门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以及一个爱吃臭豆腐的前任阴山寨寨主。 他有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错觉。 ―――――― 通知一:今天开始系统从每章700字调整到1000字,所以每天的章节数会相应减少,请大家理解。 通知二:本周五(6月15日)入v,柴米油盐酱醋茶,小舜我没法光合作用为生,很多时候我也想对超市的老板说一句你这件东西生产出来就是给人用的,你干嘛收费?但现实就是这样,你从这里赚钱,再到那里消费,你不赚钱靠人养,那么养你的那个人也要赚钱。7403612 ------------ 第268节:土匪窝大混乱(9) [第2卷]第268节:土匪窝大混乱(9) ------------ 阴山寨大厅,此时正在召开阴山寨十天以来的第十五次内部会议,出席者六人。 “任远,你前世跌粪坑里死的吗?”云微摇左手拿手绢捂着鼻子,右手拿折扇疯狂地摇晃。太臭了!臭豆腐太臭了!会影响他的美丽! “你这辈子肯定被人毁容致死!”任远回敬一句,空手抓起一块臭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越臭越香,臭豆腐太美味了! “君公子,今晚去我房间吗?”魅姬朝对面的君莫染抛媚眼,毫不在意云微摇的抱怨和臭豆腐的臭香味。 君莫染沉默不语,脸上阴云密布,自从被扣留在阴山寨,他脸上就没云开雾散的时候。虽然现在不用绳子绑他了,可他也逃不出阴山寨,有个人不分昼夜将他牢牢看住,那人正是魅姬!所以,为了避免和魅姬共处一室,他的房间包括他自己每晚都会睡六个人,就是这次出席会议的六人。 原因是这样的―― 魅姬要和他睡一个房间,于是云微摇效仿,也要和子惜睡一个房间,任远和二狗子凑热闹也想和魅姬睡一个房间,那么大家公平起见,六个人睡一个房间,除他以外,全部打地铺,朝夕相处也不过如此。 所以,他是彻底逃不出阴山寨了! 子惜淡淡地瞥了眼魅姬,道:“你等他教我剑术后再下手好吗?万一他不甘受辱自杀了怎么办?” 君莫染抬头道:“我不会教你剑术!” 子惜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教我剑术,我就把你和魅姬关在一个房间。” 魅姬娇笑道:“我同意。” 君莫染:“……” 二狗子轻咳一声,示意自己要发言了。 子惜、云微摇、魅姬、任远无不自觉噤声。因为二狗子的发言内容关系到如何使君莫染心甘情愿教子惜剑术,这就涉及到如何折磨君莫染的问题,那么必然会有个人实行折磨的手段,所以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涨。 二狗子起身发言:“回顾前面的十四次会议,我总结出一个教训……” 子惜、云微摇、魅姬、任远竖起耳朵听着。 君莫染对他们的会议早已麻木,除了魅姬的色~诱手段外,其他人的手段都无痛无痒。子惜是敲他脑袋,除了第一次敲出血外,之后几次都跟蚊虫叮一样;任远的手段是将他灌醉,结果他没醉,任远先醉了;二狗子跟他比掷骰子,那天他运气很好,二狗子输的都想去教子惜剑术了。 二狗子接着道:“正人君子的骨头都很硬。” 云微摇、魅姬、任远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我们呢?” 二狗子道:“都很贱。” “……” 子惜一个人在那乐啊,幸亏她没问。 君莫染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瑶池门门规森严,从不会有像他们这般轻浮的对话,所以他也很难和他们交流,思想和观念不同,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二狗子道:“瑶池门是正派大宗,门中弟子必然以除强济弱为宗旨,君公子身为首席大弟子,如果能体会到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百姓绝望的心境,一定会想办法拯救苍生。”7403613 ------------ 第269节:土匪窝大混乱(10) [第2卷]第269节:土匪窝大混乱(10) ------------ 任远三口两口将臭豆腐全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抢着说道:“子惜,来一首《远香余韵》。” 云微摇贴心地将冰泉遗音琴递给子惜。他一直没能像土匪二人组那样体会到《远香余韵》的深刻内涵,就算锥心刺骨,他也想重新体会一遍。 自从君莫染和魅姬上山,子惜就没动过琴,此刻看见二狗子、任远、云微摇三个知音如此殷切期盼,她如果不现场抚琴一曲,未免显得薄情冷淡。于是,从云微摇手上接过冰泉遗音琴,离席走到大厅中央,席地而坐。 “我们子惜真是多才多艺呀!《远香余韵》我知道,我给子惜伴舞。”魅姬盈盈起身。 可惜没人鼓掌。 任远和二狗子正襟危坐,脸上表情要有多严肃就有多严肃。 云微摇的眼里已然含有泪光,表情要有多凄美就有多凄美。 子惜自从拥有他们三个知音后,对自己的琴技信心倍增,这次又有魅姬伴舞,兴致比往日更高涨。几乎无需培养感情,纤指一勾,琴音送出。 君莫染见现场有些冷淡,举手鼓掌,然而子惜的琴音一出,他硬是迟迟拍不下去。 魅姬伴随琴音优美的旋转,才转了半圈,突然跌坐在地。 琴声如阴山的山风卷着碎石。 琴声如阴山的碎石敲打门窗。 琴声如阴山的门窗遍布窟窿。 云微摇凄美的红唇咬着手绢,美目含泪,泪如清泉,修长的手指搅动手绢,凄怨而哀痛,懵懂而迷茫。他为什么还是没听出来琴声中的深刻含义?这不就是难听吗? 任远用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他快撑不住了!刚才吃进肚子里的臭豆腐全出来了。 二狗子捶胸顿足,大声哀号:“太深刻了!太深刻了!如此意境正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写照!心如刀绞!我心如刀绞!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是多么幸福!为什么我要当土匪!为什么我要当土匪!!” 君莫染和魅姬:“……” 子惜听到二狗子的评价,愈发兴奋。 琴声连绵不断。 如疾风骤雨般迅猛; 如鬼哭狼嚎般凄厉; 如粉身碎骨般绝望。 云微摇嚎啕大哭,任远呕吐不止,二狗子咬牙切齿抒发长篇大论。 魅姬忍受不了子惜的琴声,不顾形象地冲出大厅。 好难听! 君莫染也想起身逃跑,然而云微摇和任远突然近前,一人一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被琴声扰得心神不宁,此时若运内力平息,估计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更大。而他一左一右,一个哭声不断,一个呕吐不断,又加重他内心的负担。 一盏茶之后。 君莫染瘫软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答应教你剑术……”面对如此琴声,他死的心都有,可是却没有杀死自己的力气了,生不如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子惜粲然一笑,“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谢,我在给你弹一曲别的……” 君莫染听罢,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 十三岁的盛夏,子惜离开素心庄,离开朝歌城。7403614 ------------ 第270节:十六岁(1) [第2卷]第270节:十六岁(1) ------------ 十三岁的盛夏,子惜离开素心庄,离开朝歌城; 十三岁的深秋,子惜结识云微摇,闯入阴山寨; 十三岁的初冬,子惜生擒君莫染,妖女魅姬同上山。 子惜十四岁那年―― 阴山寨的空地上。 千里马踏着小碎步,悠闲地啃着青草。 任远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斜躺在乱石堆上,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魅姬扭着细柔的柳腰从他身前经过,手臂一横,薄纱质地的广袖轻盈地拂过任远的脸颊,娇声道:“今晚去你房间。” 任远精神大振,一把抱住魅姬的腰,将脸埋在她柔软的小腹间,痴迷地说道:“不如现在就去如何?” 魅姬一阵娇笑,身子一软。 任远配合地将她打横抱起,心急火燎地冲进房间,一脚踹上大门,不一会儿,那扇不怎么结实的门颤抖起来,门上的窟窿眼里映出魅姬光滑的肌肤,娇软的呻~吟声不断传出。这一幕三天两头都会发生,阴山寨的土匪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唯有君莫染依旧没法习惯。 君莫染忽然收起剑式,沉着脸对子惜说道:“我们换个地方。” “有什么可换的,去哪里都听得到魅姬的叫声,她要知道我们走远了,估计叫的更大声,万一把嗓子叫哑了,任远会跟你拼命的。”子惜心不在焉地说道,手中比划着长剑。 为什么她觉得剑术那么难学呢?君莫染教她的时候明明比师父认真多了,至少不会像师父那样一边教她一边在做其他事。而且师父一向只演示一遍,君莫染几乎每天都演示剑术给她看,可就是学不会。她觉得拿砖头当武器称手多了。 君莫染不跟她理论,拉着她的手腕,往远处走去。 在阴山寨大半年,他对这里的人个性基本都了解了,其实阴山寨的土匪都不坏,抢劫时也有很多规矩,老弱病残不抢、僧侣道人尼姑不抢、背包行医的不抢……用任远的话说,能抢的不多。如果他能说服他们改邪归正,倒也算替天行道了。 此事他得速战速决,因为他发现子惜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土匪了,起初认识她时,也就在出手时露出土匪的潜质,最近说话动不动就带粗,经常和任远他们勾肩搭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没一点女孩的样子。而他最担心的是,魅姬会带坏她! 子惜任他拉着走,另一只手执剑比划着。 二人走到清静之地,脚步刚站定,就见云微摇独坐风中,对镜自赏。 云微摇也不看他们,痴痴地问:“子惜,我和你师父谁美?” 子惜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师父好看。” 云微摇泪洒风中,凄怨地道:“你什么时候回你师父那里?” “等我学会使剑。” 子惜十五岁那年―― 阴山寨大厅。 魅姬从背后抱住子惜,双臂圈住子惜的胸部,笑盈盈地说道:“呀!今年又长了一点,就是太小,想不想知道我的独家秘方?” 子惜眼睛一亮,“想啊!” 君莫染已经习惯性将子惜拉到身后,对魅姬冷冷地说道:“请你离子惜远一点。” ―――今日更完―――7403615 ------------ 第271节:十六岁(2) [第2卷]第271节:十六岁(2) ------------ 子惜刚在君莫染身后站定,就被云微摇一把拉了过去。 云微摇睁着美丽的眼睛,俯下头,盯住子惜的胸部。 子惜伸出双手蒙住他的眼睛,道:“看什么看!” 她不在乎魅姬对她上下其手,那是因为大家同为女性,可云微摇长的再像女人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云微摇也伸出双手,乱摸一气,无辜地道:“我喜欢平平的,平平的可爱。” 子惜没多余的手再去阻止他乱摸,抬起一脚,踹向云微摇的裤裆。 云微摇急忙侧身避开,幽怨地说道:“子惜好野蛮了!” 君莫染转身时,就看见子惜踹云微摇的一幕,不禁沉下脸,沉声道:“子惜,女孩举止要端庄,怎么可以踢……踢……” 子惜好心地替他补完话:“踢裤裆。” “女孩子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君莫染脸色铁青,上前拉着子惜的腕,转身便要离开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谁知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任远哥俩好地勾着子惜的肩,走到边上神秘地说道:“我也有个增大的秘方,想不想知道?”说着还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 子惜狠狠地拍掉任远的手,瞪着他道:“你的就算了吧,你还是关起门去给魅姬增大吧。” 君莫染气急,挡在子惜的面前,大吼:“以后不准你再靠近别的男人!像魅姬这种败坏伦常的妖女也不准靠近!” 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魅姬和任远向云微摇靠过去,三人凑到一起,交头接耳。 “心思不单纯啊!”魅姬感叹一声。 “意图很明显啊!”任远紧跟一句。 “子惜,你以后把我当女人好了。”云微摇如此说道。 君莫染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五颜六色像染缸。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他觉得子惜的本性不坏,想把她拉回正道,况且一个好女孩怎么可以和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以后带她去瑶池门,师父他们不喜欢她怎么办?所以要从眼下开始慢慢地改变她,言行举止都得有个女孩的样子,男装以后也不能穿了。 子惜显得很平静,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你怎么比我师父管的还宽。” 君莫染:“……” 魅姬和任远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云微摇的眼前闪过一个长相阴柔的中年美大叔。 这时,二狗子走进大厅,一扫众人的奇怪脸色,疑惑地道:“你们今天好安静啊!” 魅姬打破沉默,打了个哈欠,感慨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任远搂着她的柳腰,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模样,道:“要是我,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魅姬在他耳朵上狠狠地拧了一下,道:“人家那是正人君子,讲究明媒正娶。” 云微摇突然跳到子惜和君莫染之间,笑盈盈地道:“子惜,我娶你!我娶你!” 子惜道:“你的苏苏怎么办?” 云微摇顿时陷入两难的抉择。 子惜没再理会君莫染,问二狗子:“今天有什么事?”7403636 ------------ 第272节:十六岁(3) [第2卷]第272节:十六岁(3) ------------ 二狗子笑道:“是这样的,上次君公子说,将我们阴山寨的众弟兄收入瑶池门,弟兄们当然很乐意,土匪咱也当腻了,谁不想洗心革面当个人人赞扬的江湖豪侠啊!可是,当家的您不愿意加入瑶池门,弟兄们也都不愿意了。所以这些天我又和君公子商量了一下,要洗心革面也不一定非要加入瑶池门,我们阴山寨自己成立一个门派,以锄强扶弱为宗旨,以后我们不当土匪了,都当侠客。” 子惜郁闷道:“你们别跟着我,我就是个没志向没志气的平凡人,阴山寨寨主的位置还是还给任远吧。而且我以后是要回到师父身边去的,你们一大群人跟着我,会打扰我师父的清修。” 二狗子好奇地问:“当家的,一直都不知道您是哪门哪派的?不如我们都加入您师父的门下?” 这个问题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子惜黯然道:“我和师父住在庄里,无门无派,而且我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原谅我,我把你们带回去,你们都得陪我一起死。” 其实她也不怎么想回去了,感情这东西时间一长就会变淡。她虽然是个有实力的平凡人,可也还是个平凡人,缺点一大堆,优点很少,她说“很少”那也是夸大了,比如誓言这东西她就没当一回事。 要她看来,李诗蕴虽然是从现代穿越到异时空的,实际上也是个平凡人,最大的缺点是认为现代人一定要比古人厉害。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现代人在哪里?四大发明都是古人的智慧!就一本《孙子兵法》现代人都在反复学习。现代人怎么了?现代人的一切都是古人的恩赐! 扯远了! 她是一个平凡人…… 总之…… 就是一个平凡人…… 君莫染皱着眉头,问:“你做错了什么事?”她的师父都想杀她了,可见问题很大。 刚才被魅姬和任远连续调侃,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那么重视她,为什么总想着将她介绍给师父认识,希望师父也能喜欢她。不似魅姬的妖艳,不似云微摇的绝美,像山谷间徐徐的清风,像清风里洁白的幽兰,恬静的,美好的,雅洁的,却又不失活泼,可爱,调皮。 有一种美,不是倾国倾城,而更胜倾国倾城; 有一种美,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退,而会随着时间愈发浓郁; 有一种美,并非靠外表使人短暂的停留,而是用内蕴长久地锁住人的心。 想明白后,君莫染的眉宇瞬间舒展开,唇边浮现一抹淡雅的微笑。 子惜正欲回答,突然看见他的微笑,立马沉下脸,冷淡地道:“我做错事被师父罚,你这么开心吗?” 云微摇见君莫染吃瘪,一乐,急忙讨好子惜:“师徒吵架很正常的,床头吵完床尾和。” 任远挠挠头皮,茫然地道:“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君莫染黑着一张脸,道:“那是形容夫妻的。” 任远笑了起来:“我就说听着别扭呢,没事的,打是亲,骂是爱,你师父那是爱你呢。”7403637 ------------ 第273节:十六岁(4) [第2卷]第273节:十六岁(4) ------------ 这句话中间不着调,后面倒也合情合理。子惜若真的做出天理难容的事,她师父必定先将她逐出师门。众人思来想去,认为子惜一定是夸大,自己闯了祸又不敢面对师父的责罚,所以逃出来避祸的。 二狗子清了清嗓子,拉回正题,道:“那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自立门户。君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派几个代表一起跟他去瑶池门,我们只要得到君公子的师父,也就是瑶池门掌门的肯定,明年的英雄大会我们也能出席了。所以我们下个月就要出发去长生岭瑶池门,今天得商量出派谁当代表。” 这件事几个月前就在商讨了,除了子惜坚持不肯入瑶池门外,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不过在子惜看来,这些人之所以没意见是因为最近的日子太枯燥,他们主要是想参加英雄大会。 英雄大会三年一次,由五大门派组织并发起,只有受邀者方能出席,出席者必是正派大宗、侠义之士、英雄豪杰,邪门歪道出现在英雄大会必死无疑。 任远他们是土匪,却不乏一颗当豪侠的心,能洗白固然好。云微摇是什么身份,子惜和其他人都不清楚,在君莫染的眼里云微摇和子惜一样神秘,武功自然也是无法辨其门派,但凡参加过英雄大会的门派或个人,君莫染都知道,显然云微摇也像是凭空出现的。魅姬在江湖上被称为妖女,独来独往,最爱勾~引正派名流行苟且之举,故而为正派人士所唾弃。 在阴山寨呆了一年多,大家都感觉腻烦了。 魅姬很想对君莫染下手,不过她下决心将君莫染让给子惜,一直没对他动手。云微摇几乎天天吵着子惜要见她师父,比比谁更美。 子惜的剑术学了个半吊子,每次跟着君莫染练剑到一半时,就觉得此剑术深奥晦涩,于是又去找云微摇。子惜对云微摇的《美人剑》评价是华而不实,当剑舞还行,和人对打的话估计自保都不行,她没学几招便自我放逐,找任远他们喝酒去,喝到半醉不醉时,总会被君莫染拉走。 子惜、云微摇、魅姬异口同声道:“我!” 二狗子笑道:“当家的自然要去,云公子和魅姬不属于阴山寨,去不去全凭个人意思,另外,大哥留下来坐镇,我跟当家的一起去瑶池门,其他弟兄的身手都太差,去了也起不到保护的作用,添麻烦还差不多。” 任远扇了一下二狗子的后脑,道:“你小子早就想好要出去玩了吧?还留下来做什么?带弟兄们一起出去玩玩,我们阴山寨也就百号人,那英雄大会不是说能容纳万人吗?都去都去!” 君莫染忽然意识到这群土匪根本是想通过瑶池门去英雄大会玩! ****** 英雄大会在第二年的桃花节举行。 那一年,子惜十六岁―― ―――今日更完――― 明天(6月14日)停更一天,小舜要去医院看病,周五恢复更新,端华也会出来。7403638 ------------ 第274节:十六岁(5) [第2卷]第274节:十六岁(5) ------------ 阳春三月,春风拂绿柳。 此季节的长生岭绿意正浓,山上的积雪融化成无数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其中一条在万家楼前潺潺而过,水面漂浮的花瓣顺流而下。 一只沾着血却仍旧洁白如玉瓷的手伸入溪水中,血如墨般晕染开,粉色的桃瓣在纤柔的指间流连,手的主人在溪水中轻轻地荡开花瓣,洗净血污,长身而起。 围观的江湖人惊恐得频频后退,谁也不敢靠近那个绝世出尘的男子。 那男子的神色清冷的、纯净的,仿佛远山上未曾融化的白雪;面色苍白而轻柔,五官清华而秀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身风骨,古雅清远,绝非尘世中人,一句“风华绝代”仍无法形容眼前之人的半分仙姿韵味。 然而,那只看似柔弱的手却硬是生生地拧死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溪流的下游,鲜丽的血恍如女子鲜红的薄纱裙,飘曳的,带着梦幻般妖艳的色彩,流向远方。 那个断气不久的女子身段妖娆撩人,衣裙妖艳妩媚,挺在溪水边,绝色的脸庞几乎被人拧到背后。她双目圆瞪,以一种诡异的眼神始终瞪着那个杀死她的男子,七窍流血,仿佛溪水般不断流淌而下,染红了下游的清水。 ****** 一到万家楼,便算进入了长生岭,瑶池门也已近在眼前。 万家楼是方圆百里以内唯一一家客栈,接待八方江湖客,不分正邪,一律欢迎。 今年的英雄大会在长生岭白家庄举行,长生岭除瑶池门、白家庄外,只剩万家楼。瑶池门和白家庄主要接待受邀参加英雄大会的门派和个人,那些慕名前来的正派人士,以及打算捣乱的邪派人士只能选择万家楼落脚,或者留宿在外。 此时的万家楼,已然是正邪汇集,鱼龙混杂。 “几位大侠、女侠,我们的客房真的没那么多了。”万家楼的金老板忙的亲自招待各方来客,扫了眼堵在门口的五人,“五位大侠、侠女,要不给你们腾出三间房?两人一间的话,还有一人可以单独住一间。” 大厅里正在喝酒聊天的江湖人士们大声嚷嚷起来,“金老板!不~厚道啊!我们都是五个人挤一间,他们凭什么一人一间啊!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懂江湖规矩吗?” 堵在门口的五人正是子惜、云微摇、任远、魅姬和二狗子。 子惜压根不理睬旁人的嚷嚷,心平气和的跟老板商量:“两人一间也行,给我们准备五十四间客房。” 金老板腿一软,问:“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啊?” 子惜平静地说道:“不多不少,一百零八。” 金老板哭丧着脸道:“眼下空余的房间只有十一间,大侠们若是愿意十人挤一间,我可以把这十一间都给你们,其中一间还能少住两人。” 子惜扫了眼大厅里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伸手入怀,摸出一打银票,财大气粗地说道:“你们谁,让出一间房,我给一百两。”7403639 ------------ 第275节:十六岁(6) [第2卷]第275节:十六岁(6) ------------ 现场安静下去,所有人鄙夷地瞅着子惜。 子惜脸部一抽,心说这招没用! 金老板在旁好心地提醒:“这位……少侠,江湖人豪气万丈,不管是正的还是邪的,都不屑于您用这种手段买通他们,您等于是在践踏他们的尊严,用金钱是行不通的。” 他本想称呼子惜为“女侠”,然而那一身朴素的短打,看着像是男孩,乌黑的长发一半包在方巾里,一半垂在胸前,看着又是个小村姑的样子,可是那一打银票加上阔绰的手法,又像是出生某世家的纨绔子弟,想来想去,称呼“少侠”最合适。 子惜羞愧地将一打银票收入怀中,尴尬地陪笑道:“抱歉抱歉,初入江湖,不懂江湖规矩。”伸手一拉魅姬,附耳,“魅姬,江湖你最熟,你目测一下现场,比武决斗的话,我们胜算有多少?” 魅姬媚眼一扫,娇笑道:“都是些三流货色,不管是一对一,或者一对在座所有人,云美人一人就够收拾了。” 现场一片哗然。 矜持的正派怒目而视,冲动的邪派已然拔刀相向。 然而,魅姬的话也没说错,江湖上有地位的正派都去了瑶池门和白家庄,会在万家楼落脚的一般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倒是邪派中不乏一些臭名昭著的,不过,不管是正是邪,但凡闯出了名号的,一般都不会轻易和人动手,灭自己威风,特别是遇到子惜这群正不正、邪不邪的小货色。 子惜一听是三流货色,立马乐了,又将那一打银票取了出来,一把塞进金老板的手里,摩拳擦掌地说道:“这些银票够你再盖一幢更大的万家楼,现在带着你的伙计们退出万家楼,一会儿过起手来,把你们给磕了碰了,我可不会再给医药费了。” 金老板自然懂她的意思,他是开门做生意的,没那些江湖豪气,拿了钱马上乖乖地带着手下撤离。 二狗子贴心地搬来一张太师椅,笑眯眯地说道:“当家的,您坐会儿歇歇,这些小货色哪需要您亲自动手。” 子惜一屁股坐下,抬一脚踩在椅子上,匪气凛然,一面装腔作势地观察自己的手指,一面懒洋洋地说道:“我也不用钱践踏你们的尊严了,窗户都开着,不想受连累的自己爬出去,今天这万家楼我们阴山寨包了。” 邪派中有个阴阳脸突然站起来喝问:“阴山寨是个什么东西?”说着阴阳怪气地讥笑起来,“你们谁听说过吗?” 正邪两派听罢,哄笑成一片,谁也没将阴山寨放在眼里,主要是阴山寨的五个代表看起来都没什么本事。 子惜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 云微摇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任远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只知道吃的吃货,因为他从一开始嘴巴就没停过。 二狗子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一巴掌就能解决的瘦猴精。 魅姬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妖艳…… 等等!是魅姬!7403640 ------------ 第276节:十六岁(7) [第2卷]第276节:十六岁(7) ------------ 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妇人突然拔剑而起,发疯似地刺向魅姬,凄厉地大喊:“还我夫君!” “你夫君是哪位啊?”魅姬笑得花枝招展,广袖一挥,如藤蔓般绕在那年轻妇人的长剑上,鲜红似染血的长指甲“叮”的一声弹在那年轻妇人颤抖的手背上。 那年轻妇人的长剑当即脱手,呆在当场。 场面一触即发。 无论正邪,纷纷亮出随身武器,群起而上。 魅姬最爱美男子中的正人君子,但凡被她看中的男子,最终都会被她染指,从此堕落。 那年轻妇人的夫君显然也被魅姬看中过,玩了一段时间后又被魅姬无情抛弃,通常那些被魅姬抛弃的男子,都无法在江湖正派之中立足,最终不是不甘屈辱而自杀,便是自甘堕落而入魔。不管哪一种,对正派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所以,魅姬是正派的头号大敌。 见魅姬者,凡正派自当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将其诛杀——这是前些年,在英雄大会上五大门派联合下的诛杀令。 魅姬自然知道正派对她的诛杀令,她甚至知道魔宫也对她下了诛杀令,腹背受敌,正邪都想她死,她这几年才躲在阴山寨哪儿也不敢去。 魅姬一步挡在子惜面前,娇笑道:“子惜当家的,我魅姬是什么人,君公子这两年也没少跟你提过,不过你完全不将君公子的话放在心里,始终当魅姬是个朋友。今天魅姬说一句多余的话,君公子先行一步去瑶池门为阴山寨打点,君公子的为人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阴山寨是什么出身?就算阴山寨是名门正派,可与我魅姬打成一片,恐怕不是君公子一张嘴就能让五大门派接受阴山寨。” 说话之中,魅姬一个飞腿将近身的一个邪派人士踹进正派的人堆中,玉手扬起,“啪啪啪”数声,将一个近前的正派人抽的脸颊红肿,头晕目眩。 “子惜当家的,趁早做打算。”魅姬回眸一笑百媚生,紧接着飞身而起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娇笑,“在场这些小喽啰全交给魅姬收拾吧!” 任远也知道魅姬在江湖上的臭名,但这无法影响他喜欢魅姬的事实。他将魅姬当自己的女人,见魅姬以一挑百,自然无法坐视不顾,纵身上前,欲与魅姬联手挑正邪。 云微摇手臂一横,将他拦下。而另外一只手正拿着一面小铜镜,观察自己美丽的脸是不是因长途跋涉而变憔悴了。 “你拦我做什么?”任远有些不高兴。 “你上去是给她添乱,魅姬被正邪诛杀,但今天依旧活的好好的,自然有她的本事。”云微摇口吻严谨,然而下一瞬又变得纠结起来,“哎呀,我的脸是不是又憔悴了!” 任远:“……” “既然如此,我们自当信任魅姬,弟兄们一个都不许出手!”子惜正色,手往后一伸,威严道:“拿琴来!我要为魅姬助兴一曲!” 魅姬的那番话,早在阴山寨时她就已经想明白了。7403641 ------------ 第277节:十六岁(8) [第2卷]第277节:十六岁(8) ------------ 魅姬的那番话,早在阴山寨时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答应君莫染去瑶池门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目的是亲自送他回瑶池门,算是为绑架他的行为道个歉,土匪也是有土匪道义的。不过这一路上,正的邪的全都再往长生岭赶,他们一帮土匪总不好意思在君莫染身上再留下个污点,随便找个理由,让君莫染一个人先回瑶池门去了。 君玉剑和千里马也都已经还他,要说还欠什么的话,总是还欠一点的,人情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微妙。 好吧!她也承认,她欠不起人感情,早散早了! 以后再见君莫染,她一定绕道而行! 英雄大会她也不能参加,君莫染肯定会去,不知她能否找个时间开溜?带着百来号人,走到哪,哪都显眼!还是素心庄清静,改天还是回去看看师父能不能原谅她,师父不原谅她的话……她现在真不想当花肥。 二狗子贴心地捧着冰泉遗音琴交到子惜手中。 琴在手,心便莫名的兴奋! 子惜怀抱冰泉遗音琴飞身而起,一脚踹飞一个邪派人,占据了大厅正中的地盘。她盘膝坐于酒桌上,左手按琴弦,右手一勾,将一个正派人的脑袋夹在臂弯下,问:“想听什么?” “听……听……”那个正派人的脑袋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好,《远香余韵》,我的拿手曲目。”子惜手臂一送,掌心一推,将那个正派人推出很远。接着按弦取音,琴人合一,一曲绝望版《远香余韵》在她指下凄厉地飘扬十里。 魅姬心头一震,眼前一片恍惚,全身力气被抽走一半,下手也没之前那么狠毒了。幸亏她单挑的一百来号对手也没一人懂得欣赏子惜琴声中的内涵,一个个抱头鼠窜,爬窗的爬窗,跳楼的跳楼。 混乱的大厅里,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多是邪派的人—— “拨音功!是拨音功!魔教重回江湖了!!” 魅姬也终于忍不住停手捂住耳朵,太难听了!会拨音功的人听说音乐造诣都颇为精湛,哪会像子惜这样?跟鬼哭狼嚎似得,不过杀伤力倒是很大,子惜如果练成拨音功,那不天下无敌了? 那天在万家楼,子惜以一曲绝望版《远香余韵》大获全胜,可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了土匪二人组和云微摇外,谁都无法理解子惜琴声中的意境,云微摇也是必须在土匪二人组的解释下才能理解。 而阴山寨的众土匪硬是被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江湖小喽啰传成了魔教中人。 ****** 打发完万家楼里的江湖正邪两道,子惜和云微摇五人围坐在小圆桌上,享受金老板的热情招待。 房间的问题解决了,琴也弹尽兴了,子惜的心情一片大好,其他人却不怎么有精神。 阴山寨的土匪们也都各自围坐一桌,把酒言欢,就是脸色都挺差的,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今日更完———7403642 ------------ 第278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 [第2卷]第278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 ------------ 金老板失去血色的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道:“各位大侠、女侠,是准备上白家庄扰乱英雄大会吗?” 他误认为子惜他们是魔教中人、是邪派,通常归为邪派的人心思都很浮躁,动不动就喜欢给正派捣乱,但他们却不一定杀人如麻。正与邪的区分,除了行事作风不同,便是思想观念不同。 任远一碗烈酒下肚,大呼过瘾,道:“我们就是去看看,长长见识,凑凑热闹。” “我对此没兴趣。”云微摇扭过头,凄怨地看着子惜,“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师父?” 子惜无辜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你去见我师父了?” 云微摇遥了遥头,幽幽地叹道:“你师父一定没我美,不然你这几年怎么不回去见你师父呢?”说着又痴痴地望向酒中的美丽倒影。 为何上天将他生的如此美丽呢? 子惜:“……” 金老板道:“我想提醒各位大侠、女侠一句话,英雄大会可不欢迎魔教中人。子惜少侠的拨音功虽然厉害,不过在英雄大会上都是正派中的绝顶高手,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如今的魔宫和魔教都还不敢上英雄大会,子惜少侠还是在历练几年为好。” 听了云微摇的一番自恋话,他更加认定眼前的一群人是魔教中人,听说魔教中人的思想与正派背道而驰,通俗点说就是正常人没法理解。 子惜好奇地问:“魔宫和魔教是两个地方?” 她第一次听说“魔宫”一词是在上官小蝶口中,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岁月无情,现在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是当年那些人了!而“魔教”一词是在阴山寨听说的。她一直以为带“魔”字的都是一伙的,反正她也没细想过。 金老板对子惜的问题表现出了一丝疑惑,难道他们不是魔教中人?接着解释道:“魔教的历史恐怕要追溯到前朝,但是他们已隐退江湖好些年。魔宫也就近十几年成立并壮大的,今年的英雄大会主要估计还是谈论如何铲除魔宫的事。” 二狗子插上一句:“听说铲除魔宫已经商讨好几年了,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吗?” “谁都不知道魔宫的具体位置,听说魔宫宫主的实力仅次于魔教教主,魔宫如今的整体实力在五大门派之上,虽然五大门派联手铲除魔宫不在话下,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如果魔教趁火打劫,那江湖可就成魔教的天下了。”说到此处,金老板急忙赔了个笑容,“这个……我也不是说魔教不好。对了,这些天魅姬也要小心。” 他对子惜他们是否是魔教中人尚存疑虑。 魅姬娇声道:“我有什么可小心的,五大门派要杀我,魔宫也要杀我,走到哪儿都被人拿剑指着,小心不小心也都一个样了。” “长生岭近几天已经死了好几个妖女……”金老板自觉失言,忙又赔了个笑容,“不是,我不是说魅姬您是妖女……”7403643 ------------ 第279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2) [第2卷]第279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2) ------------ 魅姬嫣然一笑道:“没事,我本来就是妖女,你说下去吧,不怪你。” 金老板点点头,赧然道:“远的不说,就说昨日吧,跟魅姬齐名的妖姬死在我们万家楼前面的小溪边。” 任远和二狗子目露遗憾。 在江湖上,妖姬和魅姬齐名,都爱勾~引男人。区别在于,魅姬只喜欢勾~引美男子中的正人君子,任远是个例外;妖姬无论正邪,只要看上眼的绝对会死缠不休。魅姬玩腻后会不留感情抛弃对方,但从不伤对方的性命;妖姬玩腻对方却会将其杀死。 “死的好,少一个竞争对手。”魅姬娇笑道。她和妖姬虽有几个照面,但基本不熟悉对方,只是行事作风有些相似,江湖人便将她们俩排在一起。 她又疑惑地问:“对了,是谁这么大本事杀死妖姬?妖姬的功夫不弱,但更重要的是她很狡猾,就算比她厉害十倍的人,也不一定能杀死她。我听说魅姬已经加入魔宫,她这一死,魔宫的人岂不是会找上长生岭?我是不是应该避一避?”说完掩嘴,仰头一阵娇笑,似乎在嘲笑自己这番话的可笑。 云微摇勾了勾鬓角的发丝,道:“好多有实力的邪派之人都已经加入魔宫,那些人都不干净,身上背着好多人命债,找他们复仇的人多的是,魔宫哪管得过来呀。” “那倒也是。”魅姬媚眼斜看金老板,“你继续往下说,是谁杀了妖姬?” 金老板道:“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 云微摇本能地问道:“有我好看吗?” 金老板仔细地看了看云微摇,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个男子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当真绝色无双了。如果不去注意身材和声音,单看容貌准会误以为是个国色天香的美女,姿色绝对在魅姬之上。 他摇头说道:“这个也不好说,您跟他是两个风格。” 云微摇对此颇有兴趣,追问道:“那你说,我们俩各是什么风格?” 金老板想了半天,道:“您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家那个是风华绝代的美,气质不同。” 云微摇愁苦地说道:“人家都灭绝一代了,我才倾覆一个国家,怎么好像是我矮了一截?” 金老板赔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云微摇又问:“你在详细说说,我是怎么美的?” 子惜、任远、魅姬、二狗子终于受不了云微摇的自恋了,异口同声地喝斥:“别说他,说那个风华绝代的人。”这个自恋狂说了半天,就是想听别人赞美他!! 云微摇幽怨地低下头,哀伤地望着映在酒面上自己的倩影。 金老板回忆片刻,说道:“那人跟云大侠一样,穿一身白衣,一眼看去就觉得他特别干净。不爱笑……也不能这么说,那人的表情至始至终都很淡,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用一只手,一招不到瞬间把人脖子拧断。妖姬就是这么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马上断气了。”7403644 ------------ 第280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3) [第2卷]第280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3) ------------ “要说特征的话……”他想了想,沉吟,“其实只要一眼就能认得出,那感觉不像是人。” 云微摇立马乐了,插嘴道:“那像什么啊?妖精?” 金老板微笑道:“哪会啊,人家浑身透着仙气呢。” 云微摇嗔了一声,扭头想问子惜,他美吗?却见子惜的神情异常古怪,于是他奇怪地问:“你手抖什么?” 子惜拿着筷子在夹一根青菜,手臂微微颤抖。 她立刻用左手压住颤抖的右臂,竭力克制着心底猛然涌现的惊恐,尽可能的保持情绪平静,一字一顿地说道:“初、入、江、湖、太、兴、奋!” “兴奋的连声音也在发抖?”云微摇愈发好奇。 “嗯!”子惜重重地点头,眼睛死死地盯住那根青菜。 “那你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云微摇不依不饶。 “喜极而泣,一样的道理。”子惜闷头吃菜。 云微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问:“你觉得我美吗?” “美!” “我和你师父谁美?” “你……” 云微摇兴奋地一把搂住子惜的脖子,在子惜苍白的脸颊上猛亲一口,欢喜地说道:“子惜今天终于说大实话了。” 子惜僵硬地扭头看他,继续说道:“……没我师父美……” 云微摇:“……” 魅姬懒得理会俩人的胡闹,凉薄地说道:“我对仙人倒是很有兴趣,美男子我更喜欢,娘娘腔可不喜欢。” 云微摇:“……” 子惜无视云微摇满脸的悲痛,急切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个人为什么杀人?又准备去哪里?” 奇怪! 她有种强烈的不祥的感觉! 那感觉如此的熟悉! 似乎曾经不只一次预感到! 金老板偷偷地看了看魅姬,欲解答。 魅姬打了个哈欠,道:“这些个妖女恐怕是看上人家了,整个人贴了过去,人家是正人君子……”说到此处,她又觉得不合情理,如果是正人君子杀人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像她这种被正邪都下了诛杀令的,而拧人脖子这种残忍的手段,正人君子就更不会用了。 金老板点了点头,道:“被杀的妖女都是妄图接近他,最后都被他一手拧断了脖子。” 任远叹道:“好残忍!” 子惜才不管那手法是否残忍,亟亟地追问:“他去了哪里?” 金老板沉思片刻,道:“这我不太清楚,不过看他走的路线,估计是上了英雄大会。” ****** 英雄大会举行之日。 春桃碧柳,群英荟萃。 白家庄位于长生岭,与瑶池门毗邻,并非五大门派之一。英雄大会放在白家庄举办,无疑是件令人倍感光彩之事,庄主白桦一早便在人群里穿梭,逢熟悉之人便寒暄一番,请人入会场。 碧空晴天,和风徐徐。 历届的英雄大会都在室外举行,此次也不例外。各门各派或个人都有相应的席位,凭请帖入座。三年一次的英雄大会上总会出现许多后生小辈,令老一辈倍感兴慰的同时免不了一阵惆怅。 “白叔叔,白叔叔。”一个温和的男声在人群中呼喊。7403645 ------------ 第281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4) [第2卷]第281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4) ------------ 庄主白桦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翩翩面容俊雅的年轻人朝他亟亟地走来,正是云中城云家的少主――云芷。 “白叔叔,可知琉璃宗的前辈们席位在何处?” 云芷微微有些气喘,在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年纪比他略长,穿一身黑衣劲装,玄黑的铁扇插于腰间,英俊的脸庞上挂着神秘的微笑。女的年纪比他略小,穿一身雪白的素纱软裙,明眸皓齿,美艳动人,红唇微翘,露出一抹醉人心魂的微笑。 白桦初见这对俊男美女,不禁怔了一怔,愕然地问:“这两位是?” 云芷歇了口气,指着俊男,“这位是云中城沐家的宗主,沐恒。”又指向美女,“这位是沐家的堂主,李诗蕴。” 白桦感叹道:“后生可畏啊!”云中城里江湖门派众多,但都以云家为首,沐家是近两年崛起的新秀,由云家推举参加此次的英雄大会,想不到宗主和堂主竟都如此年轻。 云芷东张西望地道:“白叔叔,诗蕴曾经被废武功,如今再难习武,我想请琉璃宗的前辈们帮她看看,是否可治?” 白桦惊讶地打量李诗蕴,“是被何人废去了武功?” 李诗蕴淡然一笑,“是未婚夫。” 白桦大惊,也不好详细打听对方的私事,对云芷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琉璃宗是五大门派之一,门派位于极北的苦寒之地――玉沙,门下弟子以医、毒见长。此次到会的是琉璃宗的执法长老荆芥,他与白桦年纪相仿,均已年过半百。另一位是荆芥长老的大弟子紫苏,他与云芷年纪相仿。 在英雄大会上,老一辈带着小一辈是最为常见的组合,通常这小一辈极有可能成为本门的接班人,即使以后不是接班人也绝不会默默无闻。 白桦亲自领着云芷三人穿梭于各门各派之间,向琉璃宗的席位慢慢走去。一路上和熟悉的江湖豪杰寒暄,同时将沐恒和李诗蕴介绍给江湖正派认识。大家听完白桦的介绍,几乎都露出了惊叹的神情,他们震惊于沐家宗主和堂主的年轻,也感叹李诗蕴的不幸遭遇,而年轻一辈的人都免不了对李诗蕴多看了几眼。 江湖上不乏美女众多,可称得上绝色之姿的最后都沦为了邪派,妖姬如此,魅姬亦如此。 所以,英雄大会上的江湖正派乍一见李诗蕴,在震惊其美貌的同时也是各怀心思,有对李诗蕴抱有偏见认为此女早晚也会沦为邪派的,有对李诗蕴报以欣赏认为难得有貌美之人坚持正道的,也有对李诗蕴一见钟情的。 而云中城沐家也正式加入江湖正派,走进江湖人的心里。 琉璃宗的席位紧挨着瑶池门。 白桦和云芷他们过去时,琉璃宗的荆芥长老正在跟瑶池门的清风掌门谈论近日杀死多名邪派妖女的神秘白衣人,以及昨日在万家楼闹事的“魔教中人”。 白桦简单地介绍了云家和沐家,清风掌门微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荆芥长老吩咐大弟子紫苏为李诗蕴把脉,便又和清风掌门闲聊起来。 ―――今天更完―――7403646 ------------ 第282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5) [第2卷]第282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5) ------------ 李诗韵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六、七年,对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始终牢记在心,穿越后的优越感也始终不曾消失。随着这具身体的不断长大,她越来越认定,如今的年龄才是一鸣惊人的最佳时机,她要在英雄大会上脱颖而出。 然而眼前这两个老头居然瞧都不瞧她一眼,通常对穿越主角忽视的人,以后要么被主角征服,要么死的很惨。她也懒得跟这两个老头寒暄,这种角色一般都是给主角升级的炮灰。 当年的朝歌城小天才虽然被端华废了,不过没关系,那时候的她身体还小,受点挫折也是难免,而且男女主角分开后再相见对增加彼此的感情更有帮助。现如今,她已经在云中城立足,云家少主对她爱慕已久,以她现在的美貌,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爱上她,她就不信端华会对她没有感觉。 她要不断地给他增加危机感,这是他欠她的! 坐在荆芥长老身边的安静少年正是琉璃宗的紫苏,他的年纪与云芷相仿,但长相偏年幼,容貌并不出众,也没有挺拔的身躯,乍一看就像个平庸的路人,尤其穿着那一身简朴的布衣,更显得他平凡无奇。可就是这样一个走在路上不受人注视的少年,他出现在了英雄大会上,他的前途无可限量。 紫苏听了师父的吩咐,没说一句多余的话,起身为李诗蕴把脉。 李诗蕴上下打量紫苏,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可惜浑身上下没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看起来有点内向,眼睛也显得呆滞。和他师父一样,没看她一眼,手指搭在她的脉上后便闭上眼睛沉思了,这个举动倒是挺与众不同的。 这时,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唇红齿白,容貌俊逸,步伐间浩然正气,像石一样刚毅又像水一样轻柔。 “他是谁?”李诗蕴问身边的云芷。此人一看便知不凡,云芷和他相比就是地下和天上的区别,倒是不知和端华比起来怎样,越是出色的人对端华的威胁力才更大。 “听说过‘君玉剑,君莫染’吗?他手中的剑就是君玉剑,他本人就是君莫染,清风掌门的大弟子,也是瑶池门的首席大弟子。”云芷悄声解答。 “不是说君莫染失踪多年了吗?”李诗蕴奇怪道。 江湖正派以五大门派为首,五大门派又以瑶池门为首,瑶池门首席大弟子的地位不言而喻。 “君玉剑,君莫染”的名号她也听过不少,江湖分成老一辈和少一辈,少一辈中是以君莫染为首,听说各门各派都想和君莫染结亲,不过也听说君莫染曾经发誓不铲除魔宫决不娶妻,不知是不是真的。 “前不久刚回到瑶池门,听说这几年他孤身在外面打探魔宫的具体位置。”云芷道。他和君莫染见过几次面,但不熟悉。 君莫染走近清风掌门,恭敬的语气下透着一丝落寞,道:“师父,我的那些朋友们不告而别了。”7403647 ------------ 第283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6) [第2卷]第283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6) ------------ 说好的! 他先回瑶池门跟师父汇报近两年发生的事以及他们的计划,然后他会回来接他们去瑶池门拜见师父,再一起参加英雄大会为他们洗白。师父他老人家都已经答应了,可是当他去约定地点找他们的时候,那儿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一百多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非常惹眼,可就是这样凭空的消失了。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他们出事了,但听说昨天有魔教中人以拨音功击溃正邪两派的大事,他马上联想到了对音律有着独到见解的子惜,然而当他赶到万家楼时,已然人去楼空。 “你的那些朋友也是为你好。”清风掌门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和荆芥长老闲聊起来。 清风掌门已经从君莫染口中得知了这两年他在哪里,都结识了些什么人,包括魅姬也都已经知道。然而他却对外宣称君莫染这两年是在打探魔宫的位置,毕竟瑶池门首席大弟子被一群土匪绑架的遭遇若传出去,会影响江湖正派的士气,以及瑶池门、五大门派的实力。 君莫染无可奈何。 和阴山寨的土匪们相处两年多,其实是受益匪浅的。以前的他坚持恪守正邪不两立的原则,正便是正,邪便是邪。土匪们打家劫舍劫人钱财之举固然不可取,然而面对弱者时他们也都会施以援手,这是正,还是邪?再说魅姬,她的行为虽败坏伦常,可除此之外她和普通女子也没什么区别。 他又怎么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想连累他呢?先不说土匪们,光一个魅姬,便会在英雄大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他知道这事很难办,可是,与其杀死一个人,又为何不给这个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紫苏号脉结束,睁开眼睛,看见一脸愁苦的君莫染,微微笑道:“莫染何以愁心?我也帮你号个脉吧?” 他和君莫染相识多年,见面次数虽不多,可彼此都相当熟悉。 君莫染摇了摇头。 紫苏也不理会李诗蕴他们,将号脉的结果以及如何治疗的事项一一汇报荆芥长老 都是些专业词汇,云芷他们都听不明白,便趁这个机会为君莫染、李诗蕴、沐恒做了介绍。其实李诗蕴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只是以后不能再习武,对云芷来说也没什么,他会保护她一辈子,李诗蕴会不会武功真的不怎么重要。 荆芥长老听完紫苏的诊断结果,看向李诗蕴道:“李姑娘以后想再习武倒也可以,只是治疗的过程比较艰苦,如果你愿意的话,英雄大会结束可以跟我们回琉璃宗,我们琉璃宗在玉沙,玉沙这个地方不是一般人愿意去的,李姑娘慎重考虑。” “长老叫我诗蕴便好。”李诗蕴乖巧地一笑,“前两年我便想去玉沙看看,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哥哥,听说也在玉沙。” 荆芥长老颔首:“诗蕴不怕苦,自然再好不过。” 这时,人群突然骚乱起来。 有人震惊地喊道:“魅姬!是魅姬!她怎么在这里!?”7403648 ------------ 第284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7) [第2卷]第284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7) ------------ 这一声惊叫惹得所有人纷纷循声望去,李诗蕴也不例外。 只见二十步开外扎着一堆人,呈围攻之势,人山人海,前面的人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后面的人看不到被围之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会儿即使想挤上前去也不太可能,除非有分量的人发话。 李诗蕴悄悄地斜了眼清风掌门和荆芥长老,两老头似乎不准备上前一窥究竟,倒是白桦庄主艰难地挤进人群去了。她也想上前看看,却被云芷和沐恒拦住,想想也是的,她犯不着为一些小事亲力亲为,再说英雄大会上有身份且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她身边安稳坐着呢。 不一会儿,只听被围的方向传出一串柔媚的笑声。 一个女子娇声娇气地道:“我都穿的这么朴素了,居然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李诗蕴只觉得一阵恶心,那么做作的说话语气竟然会有很多正派君子都栽在魅姬手上,她现在倒是很想看看那魅姬长的什么样。 白桦挤身上前,只见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搂着一个娇滴滴的美女,他认了好久才认出那美女正是魅姬,只不过今天的魅姬身穿素雅洁白的纱裙,与往日的妖艳相去甚远。 魅姬倚靠在任远的怀里,笑道:“哟!是白桦庄主,说起来你差点成为我的公公呢。” 白桦脸色大变,他的大儿子几年前迷恋魅姬,如今落得个神志不清,被他幽静在暗室,这是他白家庄的耻辱。 站在任远旁边的云微摇忽然哀叹一声:“果然是我太美了,光芒难掩啊!” 魅姬笑容不减:“你就自恋吧,这里有哪个人是认识你的啊?” “我美吗?”云微摇朝众人倾城一笑。 江湖正派们谁也没回答他,然而年轻一辈的男子们已然心魂荡漾,女子们则脸色羞红,可是他们的双眼都怒瞪着云微摇,似乎怪他不该勾~引他们。 云微摇朝魅姬得意的一笑。 魅姬翻翻白眼,道:“我不跟男人比美。” 躲在云微摇、任远、魅姬身后的二人捂着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二狗子黯然地低声道:“我真不想跟他们分在一组行动。” 子惜精神不振:“我也是。” 他们阴山寨被误认为是魔教中人,一百来号人走到哪都会被人发现,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便将一百多人分成数十个小组,子惜将自己的钱和阴山寨的钱合并起来,给每个人分了一些,然后解散,让他们各自找玩去,玩够以后自己回阴山寨,日后还是一条土匪! 子惜和二狗子都想找一组低调点的,结果他们俩被低调组挤兑来挤兑去,俩人只好选择单独行动,可是又被眼前的三个人揪着不放。 未来之路因为有眼前三人而变得崎岖坎坷。 “我们被包围了,这些人中功夫底子最差的估计都在我俩之上。”二狗子绝望地道。 “那也未必,不过他们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我们,只希望他们能允许我临死前最后抚琴一曲。”子惜伤感地道。7403649 ------------ 第285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8) [第2卷]第285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8) ------------ 二狗子和子惜紧挨在一起,二人身材瘦小,很多人都没看见他们俩。 “当家的,我们假装不认识他们三个吧。”二狗子道。 “此主意甚好!”子惜道。 二人达成共同意识,一点点地往旁边挪去。 岂知云微摇突然转身,一把拉住子惜,将她推到前面,欢喜地说道:“子惜,快上前说两句,你是我们当家的。” 任远和魅姬点头附议。 子惜一手被云微摇拉着,另一只手遥遥地伸出去,望着二狗子的方向,悲哀地叫唤:“军师!军师!别抛弃我!” 二狗子望天,假装不认识她。 子惜一跺脚,恶狠狠地指着二狗子,大声叫道:“他是土匪,我们一伙的!” 靠近二狗子的几个正派人突然长剑出鞘三分之一,二狗子吓得急忙归位,又被任远一踹,硬是和子惜肩并肩地站在了三人的前面,与英雄大会的各路江湖豪杰大眼瞪小眼。 “大家……好啊……” 子惜尴尬地打着招呼,她已经很久没受到万众瞩目了,而且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敌视她的人全部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她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灭顶的地步?自从离开朝歌城,她也没干过什么坏事,最多是拿块砖石敲敲君莫染的脑门,也没把他敲成脑震荡,倒是敲的开窍了点。 其实她和在场的英雄们也没什么恩怨过节,他们主要是针对魅姬,而她很不凑巧地站在了魅姬的一边。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重新来过机会,她也许还是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可怜她连师父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便将身首异处。 千千万万个时空,她到哪儿再遇师父啊! 不过说句实话,她快忘记师父长什么样子了。 她的爱真是短暂! 短暂的都不好意思说她曾经喜欢过师父。 子惜等了许久,也不见英雄们有所行动,看英雄们的表情显然是在等待某群龙之首发号施令。 等那号令一出,群英一口一唾沫便能淹死他们,她若能活着走出英雄大会,一定马上回素心庄,任凭师父把她剁了煮了,她只想说一句话――师父,其实我曾经对你心怀不轨。 君莫染、李诗蕴、沐恒、云芷四人当听见云微摇叫出“子惜”二字时,全都震惊不已。 君莫染拨开人群往子惜的方向挤过去,子惜如果以土匪的身份擅入英雄大会倒也没什么,可是她身边跟着魅姬,就很危险。 李诗蕴他们面面相窥,而后跟着君莫染挤入人群,子惜!多么熟悉的名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子惜尚不知君莫染他们的靠近,指着背上的琴盒,伪善地笑道:“我给大家抚琴一曲好吗?”弹了多年的《远香余韵》,她自然清楚自己的琴声有多大的杀伤力。 参加英雄大会的人基本都已听说“万家楼惊现拨音功,魔教重返江湖”的传闻,此时对乐器颇为敏感,不等群龙之首发号施令,纷纷举兵刃相向。 在一波拔剑拔刀声中,众人忽闻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不准弹琴。”7403650 ------------ 第286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9) [第2卷]第286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9) ------------ 在一波拔剑拔刀声中,众人忽闻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不准弹琴。” 那四个字,淡的犹如一杯清水泼在每个人的心尖,音质绵柔细软,语气虚淡漠然。 瑶池门的清风掌门、琉璃宗的荆芥长老,以及其余三大门派的掌门、长老都从席位上起身远望,眼底均露出一丝惊骇。普通人听不出那四个字中的深意,而他们这些高手均都知道内幕,对方的四个字讲的极平缓,不高不低,可是在万剑齐出鞘的杂声中依然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必然拥有极其深厚的内力,更重要的是,那个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语气中又不含一丝情感。 君莫染、李诗蕴、沐恒、云芷四人停下步伐,随着所有人的目光望过去,一时间,群英似乎都忘记了子惜他们的存在。 这是个绝佳的撤退时机,然而二狗子、任远、魅姬也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情不自禁地循声望去。云微摇见子惜浑身一震,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就像昨天他们在万家楼听金老板叙述神秘白衣人时那样,显得非常无措。 他很好奇,也跟随众人的目光望过去。 人群忽然有意识地裂开一条缝,露出一条宽敞的路,从门口处一直往里面延伸,大家的目光起初驻留在路的前端,渐渐地便往末端寻去。然后他们发现,在末端站着的人正是那个要弹琴的少年。 君莫染他们离的远,没能看清那边的情况,又往里面挤去。 云微摇他们正对着前方,脑海里同时想起了金老板的话―― 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 风华绝代的美…… 白衣黑发,神情淡漠…… 感觉不像人,浑身透着仙气…… 一眼就能认得出…… 只是金老板的形容远远不够突出这个人的半分神韵。 什么是高不可侵?什么是不可亵渎?什么是绝代姿容?眼前这人便是。 云微摇怔怔地望着一步步走近他们的白衣人,比美貌,他或许更胜一筹,但美貌仅仅是人的一小部分,比内涵,比风度,比气质,他一分也及不上。 是的,那是个一眼就能认出的人,也是个一生也难忘的人。 子惜没有忘记―― 洋洋飘散的粉色花瓣下,第一眼遥望时的心魂聚散。 袅袅升腾的轻烟香气下,第一次对话时的灵魂震撼。 以及那仙境般的庄园里,随处可见的闲雅幽影。每每望着他,便多一份牵挂,每每受惩罚,又多一份敬畏,最后,当他气她是女儿身时,她已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她立在原地,浑身僵硬地望着他信步而来。 一句“师父”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 端华缓慢地走近子惜,再相距不到二十步时,那只纤柔的手突然按在附近一个陌生人的剑柄上,那人一惊之下便要甩脱端华的手,可无论怎么使劲,全是徒劳。 锋利的长剑随着端华一步步前行,慢慢地脱离了剑鞘。 ―――今天更完――― 还没收藏本书的亲,赶紧收藏一下,谢谢! qq群:57528051(别再问我群号了哦,我都公布好几遍啦,赶紧加)7403651 ------------ 第287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0) [第2卷]第287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0) ------------ 长剑在手,清傲冷然。 端华冰眸直视子惜,清逸的脸庞没有一丝情感,像无波的古井,像静止的冰面。春风忽如凉秋,长及腰的墨发丝丝缕缕地飞扬起来。 子惜呆立在原地,她看不懂端华的心思,然而那柄长剑上反射的光芒如此刺眼,明晃晃地照着她的眼睛,令她的心骤然颤抖。 师父没有原谅她…… 师父追杀她于此…… 师父恨她是女孩…… 双腿渐渐发软,眼看着端华一步步的逼近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害怕陡然升起。她并非恐惧师父手上的剑,也不是害怕死在师父的剑下,她对师父的恐惧中带着敬爱,她对师父的害怕里夹着复杂的心思,害怕师父依旧恨她、气她、怪她,害怕师父从此以后与她恩断义绝。 突然,几条人影从她的身后和旁边闪出,义无反顾地挡在她的前面,似乎想为她挡住师父手里的剑。 云微摇、魅姬、任远拦住端华的逼近,他们同样看不懂端华的心思,他的表情太淡了,仿佛一尊冰雕像。然而那柄长剑实在太刺眼,而且他们都认出了端华就是最近在长生岭专杀妖女的神秘白衣人,他们担心端华错认子惜为妖女,欲除之。 君莫染终于挤出了人群,一步挡在云微摇、魅姬、任远之前,君玉剑出鞘,温润的剑光里带着一股凌厉之气。他也认出了端华是近日传闻中的神秘白衣人,也同样认为端华错认子惜是妖女。 但是! 当他们四人化作铜墙铁壁挡在子惜面前的那一瞬,本该在他们前面的端华突然消失了! 子惜余光瞥见君莫染从旁边闪出,转头去看时,她看见了跟在君莫染身后的李诗蕴、沐恒、云芷三人。毕竟多年未见,她的第一眼并没认出他们,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当李诗蕴的目光与她碰撞在一起时,她猛地认出了李诗蕴,也记起了师父是如何厌恶别人对他怀有不纯的心思。 想到此处,脖子上陡然一冷。 所有人的目光向她看过来,清一色地露出了惊骇。 谁也没有看清端华是如何到了子惜的身后,但他此刻确实就在子惜的身后,森冷的长剑抵着那细弱的脖颈,只要轻轻一划,便将身首异处。 “你……” 君莫染显得手足无措,头脑一瞬间混乱不堪,竟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口。 现场除了认识子惜的人外,其他人都很茫然,然而他们都没当端华是敌人,一个专杀妖女的神秘人自然属于正派,至于魅姬他们寥寥几人,实不足为惧,如此一分析顿时都卸下了警惕。 子惜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地颤抖,小声叫唤:“师父……” 众人面面相窥,都没明白她在叫谁师父。 子惜暗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师父,徒儿可以转过来看着师父吗?” 这下,全都听明白了! 那个白衣神秘人竟然是她的师父! 她不是魔教中人吗?神秘人不是专杀妖女吗?怎么会是师徒?7410245 ------------ 第288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1) [第2卷]第288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1) ------------ 云微摇的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子惜的师父?光看外表竟比他还年轻。他怎么都想不到子惜的师父不仅年轻,武功更是高深莫测,有这样一位师父,子惜又何必找别人教她武功呢?看子惜面对她师父时的惊恐和无措,而她师父一见她便拿剑指着,显然师徒俩发生过很大的过节。 君莫染皱眉问:“子惜,他真的是你师父吗?” 这个疑问不仅是他,在场大部分的人都很不解,那么年轻的师父,徒弟的年纪比师父也小不了几岁。而且子惜虽然身穿男装,可她从没掩饰过自己是女孩的事实,年纪相仿的男师父和女徒弟,神秘的白衣人和魔教中人,这不得不令他们多了几分思考。 子惜咬着下唇,心思全在端华身上,哪里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询问。英雄大会的现场不下千人,然而在她看来,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师父和她两个人。 她沉默。 片刻便听到身后之人淡淡地道:“可以。” 得到允许,子惜紧绷的弦有所放松。虽然听不出端华语气里的喜怒哀乐,可她明白比起那日气急攻心的师父,此刻的端华心绪平稳,毕竟快过去三年了。 漫长的时间会消磨掉许多感情,爱会变淡,恨也会变淡。她突然觉得无比失落,师父恨她也好,气她也罢,至少在师父的心中她是与众不同的,而现在,她可能已经和李诗蕴差不多了,激不起师父的一丝情绪,只是让师父觉得被冒犯了,杀死她是爱他的代价。 子惜转过身子面对端华,长剑始终抵着她的脖子。 师父什么也没变,如同她离开素心庄、离开朝歌城的那天,也如同七岁那年第一次的遥望。那么的绝代风华,那么的清冷漠然,那么的不怒自威,岁月似乎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刻痕,而她已经由一个幼童变成了少年。 “师父……我错了……” 她默默地低下头,千言万语发现也只有这三个字能说出口。心里即使想过千万回该怎么开口,但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很多话是没有勇气说出去的。无关一个人的性格,更无关这个人活了多久,只是当她面对这个人,哪怕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变迁,也仍是无法面对这个人,也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端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漠地道:“我原谅你了。” “……啊?” 子惜一怔抬头。 她酝酿了那么长时间的负面感情,师父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了? 她的感情啊…… 上一秒还处于悲苦绝望中,下一秒变成了欣喜若狂状,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令她的表情极其丰富和复杂,又想哭又想笑,又哭又笑,哭笑不得,痴痴傻傻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端华漠然地看着她那扭曲的表情,微微蹙眉。 子惜的脸几乎处于半哭半笑的阴阳状态,指了指脖子上的剑,声音异常诡异道:“那……师父……这个……”7416287 ------------ 第289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2) [第2卷]第289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2) ------------ 端华随手一扬,长剑脱手,倏然化作一道白光,往那剑的主人飞去。在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刷的一声,长剑入鞘,剑主人也随即啪的一下跌倒地面,大惊失色。 其实端华并未在剑上施加内力,他不过是轻轻一扔,将剑还给主人,又顺便替主人还剑归鞘罢了,只是这随手一扔的闲雅之举,比用内力更可怕,因为能看见端华的人,基本也都看见端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子惜的身上,此人的身手何其高深? 长剑一离开脖子,子惜马上虚脱,双腿一软,往后栽去。 师父太可怕了! 师父太可怕了! 君莫染同时还剑入鞘,三两步上前从背后扶住子惜。手刚触及子惜的身子,便惊讶地发现子惜浑身都在颤抖,那颤抖像是极力克制恐惧的轻微颤抖,她全身发软,仿佛抽走了全部的骨骼。他只能揽住她的腰,才能使她勉强站立。 端华看也不看君莫染,伸手握住子惜柔软的手腕,拉着子惜便要离开。 子惜经历了两种极端的感情变化,又从生死线滚了一回,此刻浑身脱力。她以前就对端华又敬又畏,又在端华手下死里逃生数回,现在是更敬更畏,一想到自己对师父的心思很不单纯,而那种不单纯的结果可能会和李诗蕴一个下场,她又变得特别无助。 现在被端华一拉,她仿佛断了线的木偶向前栽去,心里格外委屈。 师父还是原来的师父,从不关心她的心情,更不在乎她的身体状况。 君莫染心头一紧,急忙上前抱住子惜,心疼地道:“前辈……” 端华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阻碍,回头斜睨君莫染,冷冷地道:“你是何人?” 君莫染知他是子惜的师父,虽然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不过师父便是师父,长幼有序。他恭恭敬敬地道:“晚辈瑶池门君莫染,是子惜的……朋友。” 端华对子惜交过什么朋友,与哪些人玩在一起,一向不关心,只是冷淡地道:“放开她。” 君莫染为难道:“子惜恐怕身子不适,先扶她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子惜非常赞同地点头,她为什么会有躲避君莫染的想法呢?他明明那么的善解人意,温文儒雅,“君玉剑,君莫染”听听人家在江湖上的称号,多美啊! 师父太冷了,靠太近就会被冻伤,师父只能被人仰望。可君莫染是温的,“君子如玉,触手也温”这句话似乎也是江湖人对他的形容。 端华瞪住子惜,冷冰冰地道:“你腿断了吗?自己不会走?” “……”子惜满腹委屈,“师父,腿没断,就是……见到您太兴奋……有点脱力……” “用手爬。”端华甩掉她的手。 “……”师父您依旧这么霸气,子惜郁闷地道:“师父,手虽然也没断,但是也没有力气。” 在场的人听到这对师徒的对话,也都感到一阵脱力。 君莫染略显羞赧地道:“我……抱着你好吗?”7416288 ------------ 第290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3) [第2卷]第290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3) ------------ “此主意甚好。”子惜一乐,余光瞥见冷若冰霜的端华,不禁心虚,急忙改口,“不,我在原地坐一会儿就好,恢复体力后自己走。” 观察半天的云微摇猛然扑上前,从君莫染的怀里一把抢走子惜,笑盈盈地看向端华,亲切地叫道:“师父,我来抱着子惜,你当我是女的好了。” 端华没有感情地问:“你又是何人?” 云微摇绝美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子惜的侧脸,欢喜地道:“我叫云微摇,是子惜的大夫人。” 端华的表情依旧漠然,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你师父。” 子惜的脸一阵红、一阵黑、一阵白,用力推开云微摇,气闷地道:“我自己可以走了。” 语毕,猛地感觉到云微摇的手指在她腰间一戳,原本恢复了一些的身子突然又开始发麻,双腿一软,被云微摇拦腰抱起。 云微摇怀抱子惜,朝君莫染得意的一笑,转回头的时候却猛地对上端华冰冷的眸子,那眸子说不出的纯净,又说不出的寒冷。他一愣之间,只见端华飞速地在子惜的腰间轻轻一点,替她解开麻穴,旋即绕过他,悠然离去。 子惜从云微摇的怀里滑了下去,三两步跟上端华的步伐,也不忘恶狠狠地瞪一眼云微摇。这个妖孽玩心重的很,有他在的地方,绝对不平静。师父喜静,需要安静的氛围养身养心,要是他敢把师父气的吐血,她第一个毁他容! 见云微摇吃瘪,君莫染忍不住嘴角上扬,得意地笑了笑。 端华和子惜没走几步,便被瑶池门的清风掌门拦住了去路。 “二位请留步。”清风掌门平静地看着端华,“阁下是否愿意留下,参与英雄大会?” 此人年纪虽轻,身手难测,看起来和少一辈的年纪相仿,但却是子惜的师父。子惜和莫染同属一辈,那么子惜的师父免不了要归入老一辈中。 想到这个,清风掌门对端华的语气带了几分同辈间的敬意,他自然也看出了自己徒弟对人家徒弟的心思,且不说子惜的师父身手了得能拉入正派固然最好,就算不为这一层利益,单单为他徒弟莫染,他这个师父也要想办法将二人留住。 “没兴趣。”端华一口拒绝。 不等清风掌门继续挽留,现场已有人按耐不住,大声发问:“你们是哪门哪派的?是否是魔教中人?” 端华淡淡地瞥向声音来源处,却是漠然不答。 子惜对这种一口一唾沫就能淹死他们的情况比较敏感,急忙赔笑作答:“我和师父无门无派,也不是魔教中人,你们误会了,我也不会什么拨音功,就是在弹琴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就是揭自己短了! 君莫染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可以替她作证,她确实不会拨音功,各位若不信的话,可以让她现场抚琴一曲。” “我也可以替她作证。”一个绝美的少女走出人群,正是李诗蕴。7416289 ------------ 第291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4) [第2卷]第291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4) ------------ 子惜在此之前已经看见李诗蕴,当时并未细看,现在李诗蕴走到人前,倾城之姿一览无余。绸缎般的青丝披散在背后,简单而雅致的发髻上斜插一支白玉双飞蝶钗子,一身洁白的素纱软裙,在风中轻轻地飞扬,美的明艳动人,美的倾世绝尘,美的醉人心魄。 她再看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方巾加短打,将劳动人民的艰苦朴素精神发扬得淋漓尽致。 同为穿越,人家李诗蕴穿越成了绝世美女,她依旧是个平凡人,在这个群英荟萃的英雄大会上,她也不好意思再说自己是个有实力的平凡人。美女有美女的劳累,平凡人自有平凡人的惬意,日子都是一样的过,倒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但是! 请别用那种“我跟你很熟”的眼神望着她的师父,行不行? 子惜早已不自觉地紧紧抓着端华的手臂,生怕被李诗蕴抢去。 众人听到瑶池门的首席大弟子,以及云中城沐家的堂主都为子惜作证,加上端华之前杀的人都是邪派的妖女,很快便相信他们不是魔教中人,不再针对端华和子惜。 李诗蕴一句话说完,朝端华微微一笑,再看向子惜时,那笑容显然变了味。 她故意出声,仅仅是要引起端华的注意。有了几年前对端华性情的了解,如今她也不敢用强硬手段挑衅端华。按照穿越小说的发展路线,他们之间还缺少一个契机,这个契机类似于一个婚约,或者一个亲密接触,她会慢慢地制造这个契机。 至于子惜对她的敌视,她也看出来了,可惜子惜和端华是师徒,辈分摆在那里,她敢对他师父心存其他心思,就会被英雄大会上的正派人士归为邪派妖女,她很庆幸这个世界在某些道德方面的保守。 君莫染不知李诗蕴是如何认识子惜的,对李诗蕴报以感激的一笑。 子惜忽然觉得危机重重。 她在这个世界十六年,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前世她记得不多了,这些年她已经很好地融入了这个世界,自己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不同。其实穿越,不过是换个环境生活,跟去国外生活也没什么大致的区别。可是当她看见李诗蕴,又不得不将那套穿越理论吊在心间,李诗蕴很危险! 这时,感觉到端华的手臂从她的双手间抽离。 子惜一惊抬头,用一种警惕地眼神盯住端华。 师父为什么不让她碰触?师父看见李诗蕴变心了吗?不!话不能这么说,师父从来就没有心。 端华漠然道:“你抓痛我了。” 子惜:“……” 端华不再理会旁人,向来处返回。 子惜急忙跟上去,殷勤讨好道:“师父,我帮你揉揉?” 话刚说完,猛听得有人大喝:“你们可以走,但魅姬必须留下!” 子惜下意识的抖了一抖,想到自己和魅姬他们一起上的英雄大会,如果不顾他们自己先走,良心上不允许,况且这里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 总之,她不能弃朋友不顾。 ―――今天更完―――7416730 ------------ 第292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5) [第2卷]第292节:英雄大会,师徒重逢(15) ------------ 子惜急忙扯住端华的袖子,急道:“师父,魅姬她……” “老夫听闻魅姬拒绝了魔宫的邀请,退隐江湖近两年。”清风掌门赶在子惜之前先开口,“我五大门派虽然对魅姬下了诛杀令,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若魅姬肯悔改,从此以后弃暗投明,五大门派的诛杀令自然便无效了。” 一番话引得群英一阵骚乱。 正派之中对魅姬真正痛恨的人毕竟是少数,只有那些曾经被魅姬勾~引了家人的门派或个人才对魅姬恨之入骨,大多数人仅仅是因为魅姬的作风而厌恶她。但正派毕竟是正派,能和平解决自然不愿痛下杀手,况且五派之首的瑶池门清风掌门都已经开口,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又没做什么,如何弃暗投明啊?”魅姬娇滴滴地道,一身素衣仍难掩其妖娆,柔媚地靠着任远。 众人听罢,怒目拔剑。 现场又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魅姬打着哈欠,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就弃暗投明一次吧。”那言行举止显然没什么诚意。 清风掌门也不揭穿她,微笑着道:“那么请魅姬到瑶池门坐坐,如何?” “好啊。”魅姬笑着一口答应,她自然知道清风掌门是要将她困于瑶池门,反正她在英雄大会上也逃不掉,倒不如去瑶池门住几天,物色几个美男,等风头一过,再走便是。 “请。”清风掌门笑得高深莫测,自然也猜透了魅姬的花花心思。 魅姬回身捧起子惜的脑袋,在子惜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盈盈笑道:“当家的,我先去瑶池门玩几天,以后再来找你玩啊。” 任远和二狗子对瑶池门向往已久,急忙问道:“我们也能去吗?” “自然,都能去。”清风掌门微笑答应,看向子惜,“小姑娘想一起来吗?” “我跟着师父。”子惜往端华身边靠。 “我跟着子惜。”云微摇笑眯眯地往子惜身边靠。 ****** 长生岭的春天景色秀美,清澈的小溪从幽静的林间顺流而下,桃红色、粉白色的花瓣在溪水中欢快地流向下游。姿态优雅的梅花鹿在溪边饮水,察觉到附近的脚步声,倏地窜进林子里。 不一会儿,端华和子惜一前一后从溪对面的林中闲步走出,他们没有留在英雄大会上,江湖的事与他们师徒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子惜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令她异常悲愤,她多么想和师父单独相处啊! “云微摇!你跟着我和师父干什么?”子惜叫骂,她的一吼虽然有点无理取闹外加不够义气,可是她一遇上师父那心思就没法冷静。 “死没良心的,有了师父就不要夫人了吗?”云微摇目光凄然,上前两步与子惜并肩而行。 “你别胡说!谁是谁的夫人啊!”子惜抓狂起来,这话云微摇在任何场合对别人说她都无所谓,可在师父前面就不能乱说! “我不做你夫人就是了。”云微摇黯然神伤。7423433 ------------ 第293节:守宫砂,女儿身(1) [第2卷]第293节:守宫砂,女儿身(1) ------------ 子惜无比怀疑地瞪着他。 “改你做我夫人好了。”云微摇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子惜的眉心,嫣然一笑。 子惜恨得咬牙切齿,随手抄起一块溪边的小石头,扬手便要砸过去。 云微摇侧身一闪,笑的更乐了,三两步赶上端华,套近乎似得说道:“师父啊,把你的徒弟嫁我好不好?” 端华没有感情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理睬他,依旧闲庭信步般地前行。 子惜见端华没什么特别的反映,顿时冷静下去,贼眉鼠眼地对云微摇说道:“你的苏苏怎么办啊?” 于是,云微摇陷入了两难。 ****** 夜晚。 万家楼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客流量却比昨日少了许多,只零星的几张桌子上坐着几个无所事事的江湖人。英雄大会此时正在白家庄火热举行,大多数江湖人都在想办法如何蒙混入白家庄,留在万家楼的几乎都是不爱凑热闹的人,而更多的可能只是路过。 “师父,吃蘑菇。”子惜殷勤地夹起一块色香味俱全的蘑菇丁放在端华的饭碗里。 “你师父又不是兔子。”云微摇眼红地瞪着那块蘑菇丁,他和子惜认识两年多了,在阴山寨可是朝夕相处,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也没见她夹菜给谁吃过。 “师父,吃鱼。”子惜无视云微摇,又挑了块白白嫩嫩的鱼肉,“师父,小心鱼刺。” “你师父又不是猫。”云微摇扔下碗筷,将那盘清真鲈鱼拉到自己的面前,小气的不行。 “师父喝汤。”子惜继续无视,舀了碗汤端给端华。 “你师父又不是……” 子惜抄起一只肥硕的鸡腿猛地塞进云微摇的嘴里,又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云微摇如鲜花般的脸庞瞬间扭成一朵干瘪的花,吐掉鸡腿,大声地咳了几下。 子惜对此很满意,立刻转向端华殷切地问:“师父,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不是。” “风叔他们也来了吗?” “走散了。” “……”子惜沉默片刻,满脸期盼地问:“师父出来是找我的吗?” “对。”端华淡然如常。 “师父早就原谅我了是吗?”子惜喜出望外,脸部不受控制的笑个不停。 “嗯。”端华斜了她一眼。 子惜马上哽咽:“师父,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也不离开你。”云微摇如鬼魅般地凑近子惜,阴森森地说道。 子惜那即将流出眼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倒了一大碗酒推到云微摇面前,大吼一声:“快照照你那个如花似玉的脸,最近又憔悴了。” “啊?是吗?是吗?”云微摇一惊,低头望向酒中的绝美脸庞,唉声叹息,“果然又憔悴了。” 子惜又一次满意了,继续纠缠端华问:“师父会再教我功夫吗?” 端华想也不想,道:“不会。” 子惜大惊:“为什么?师父你果然还没有原谅徒儿!” 端华漫不经心地道:“先学琴,再学调香、插花、书法,女红也要会一点……”7424874 ------------ 第294节:守宫砂,女儿身(2) [第2卷]第294节:守宫砂,女儿身(2) ------------ 子惜每听一个词,便萎顿一分,脑袋挂在脖子上仿佛吊在城墙上一样凄惨。 师父的话她能反驳吗?当然不能!反驳的结果是被罚,罚过以后她还得照着师父的话去做。倒不如听之任之,至少不用被罚。这是她和师父相处多年得出的经验,师父永远是对的,她永远是错的,师父要打她左手,她千万不能伸出右手。 可是,现实明明那么残酷,为什么她会觉得好幸福呢?难道这就是痛并快乐着的至高境界? 云微摇见子惜萎靡不振,好心地将面前的酒碗推给她,好让她借酒消愁一番。 子惜矮下脑袋,颓废地吸溜着碗里的酒液。 “酒少喝,最好不喝。”端华放下手中的碗筷,从子惜的嘴上夺过酒碗,随手一扬,一碗酒便全洒在了桌下。 子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筷子搅着碗里的白饭。 为什么她没有胃口了呢?在朝歌城的时候和李智他们喝酒打架,师父可从没管束过她,任她在外风吹雨打自生自灭。这才分别三年,师父的性子怎么就变了? 端华突然在她背后一拍,冷冷地道:“端正坐姿,歪歪斜斜的没坐相。” 子惜立刻抬头挺胸,惊诧地望着端华,心道:“师父,我一向认为您是特别开明的师父,想不到您也这么古板。”难道是她女扮男装的事把师父气昏了头? 云微摇捂着肚子,笑得花枝招展。原来子惜那么怕她师父啊!平时像个土匪,总爱拿石头砸人,一见师父就跟小白兔似得,乖的不得了,一句话都不敢忤逆。 子惜偷偷地瞪了眼云微摇,委屈地和端华打着商量:“徒儿能不能学点别的?”她哪是搞文艺的料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无比亲切熟悉的声音―― “大个子,你是想进去呢?还是想出来?你这样堵在门口我怎么进去?” 子惜和云微摇的目光立即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九尺高的魁梧男子堵在万家楼唯一一扇进出的门口。 那大个子壮的像头牛,五官线条刚毅而铁血,腰后横着一根竹节钢鞭,长短正好是门的宽度,大个子的身材也几乎就是门框那么大小,身高比那扇门略高一些,他是低着头进来的,然而竹节钢鞭和牛一般壮硕身躯卡在了门口,不进也不出。 “抱歉,麻烦兄台推小弟一把。”大个子歉疚地对身后的人说道。他虽然人高马大,可是声音却细声细气的,似乎怕自己吓到别人,估计压低嗓子。 紧接着,子惜和云微摇看见靠近门的那扇窗户被人从外面拉了开来,一个明显比大个子瘦小许多的儒雅男子翻窗入了大厅。那男子面容俊朗,年纪大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一股潇洒之气。 此人一听大个子的请求,淡定从容地走到门口,将大个子往外一推,那大个子便又退出了万家楼。 “抱歉,其实小弟是想让兄台推我进去的。”大个子铁血般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歉意。7428163 ------------ 第295节:守宫砂,女儿身(3) [第2卷]第295节:守宫砂,女儿身(3) ------------ 子惜看清那跳窗之人的面孔,惊喜地叫道:“风叔!” 云微摇看清那大个子的面孔,也同样惊喜:“落落!” 与二人呈鲜明对比的,是端华的清冷和淡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又似乎一切都与他无任何关系。 在风叔的帮助下,大个子终于从那扇窄的可怜的门里挤进了万家楼大厅。二人神色平静,一前一后走近端华所在的桌子,他们没有子惜和云微摇的惊喜,因为他们早已知晓万家楼里有谁在。 岁月没在端华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但风叔已然有些老了,皮笑肉不笑的招牌式假笑久久不散,打量着子惜的眼神显得极端微妙,似乎又带着点嫌弃的意味。 他和端华于一年前离开素心庄,为的是找回子惜。他不敢肯定少爷是否真的原谅了子惜,总觉得少爷寻回子惜无非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少爷自己解不了,别人也不敢随便解,问当事人自然是最好,只是不知子惜敢不敢解答少爷的疑问。 可是,他们没找到子惜,风叔先被端华甩掉了。端华并非有意甩掉他,只是完全凭自我意识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从不跟风叔打声招呼,几次走丢后,又几次被风叔找回,然后再走丢。 出门时,风叔的目的是找回子惜,出门后,风叔一直在寻找端华的路上徘徊。 不过,寻找端华比寻找子惜容易许多,端华的外貌和气质见过一次的人很难忘记,倒是子惜三年过去依旧是一副我是出门打酱油的样子。 子惜和风叔之间没什么可叙旧的,二人的心思全在端华身上,但都太了解端华的性子,于是都不敢和端华深入叙旧。虽然端华属于有问必答型,可问题一多难免被他嫌弃。最后,子惜和风叔只得相互寒暄。 “小少爷长大了不少,就是瘦了点。”风叔笑眯眯地道。他原本挺期待十六岁的小少爷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怎么和三年前一样干瘦?太令他失望了。 “风叔没怎么变化,就是老了点。” “以后风叔该叫你小姐了。” “以后我还是叫你风叔。” 二人的叙旧便这样口中带刺的草草结束了。 另一边的叙旧则更草率,更快速。 云微摇一见大个子便两样发光,拉长脖子往万家楼外张望寻找着什么。 大个子和云微摇自是非常熟悉,歉意地道:“就我一个人来的,宫主没来。” 云微摇失落之余,没好气地道:“你不是找我的对吧?” 大个子正色道:“奉宫主之名,请你回家。” 云微摇摇头如拨浪鼓:“不回,不回,说什么也不回。” 大个子沉声道:“宫主知道你肯定说不回,宫主让我带话给你,三个月之内不回缥缈宫,缥缈宫的大门永远不再为你开启。” 云微摇倔强地扭头:“哼!” 大个子非常了解云微摇的个性,起身叹了口气,道:“话已带到,我先回了。”7428164 ------------ 第296节:守宫砂,女儿身(4) [第2卷]第296节:守宫砂,女儿身(4) ------------ 云微摇和大个子的一番对话并未对谁回避,子惜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风叔虽然和大个子一同到的万家楼,但彼此并不认识。 风叔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就要走啦?”缥缈宫的人,呵呵…… “兄台,能否再推小弟出万家楼?”大个子回风叔一个歉疚的微笑。 他自然看得出风叔眼底的深意,缥缈宫在江湖正派口中被称为魔宫,他和云微摇都是缥缈宫的人,对方如果想窃取缥缈宫的秘密,现在正是个绝好的时机。不过,风叔虽然知道了他和云微摇是缥缈宫的人,也就是魔宫的人,但似乎对他们并无恶意,或者说是没什么兴趣。 “好说。”风叔爽快地答应。 ****** 送走大个子,云微摇变得阴郁而沉重,再没心思吃饭,早早地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风叔带了很多东西在身边,问金老板要了一间房整理去了。子惜等到端华也回房休息后,这才慢悠悠地晃回早已预定的房间,准备就寝。 然而,当她推门而入的刹那,眼前的画面令她一阵头昏脑胀。 云微摇侧躺在榻上,长发随意披散,玉藕般的手臂支着脑袋,长袍半褪半掩,露出胸前一片晶莹如雪的肌肤,以及光滑修长的双腿。这还不算完,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拈着长袍的一角,正在不断地令自己完美的身躯暴~露出来,以一种撩~人的姿态向她抛着媚眼。 “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子惜脸部抽搐,自觉地倒退出去。她相信自己绝对没有走错房间,这绝对是她预定的那间,但此情此景,“走错房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话。 云微摇的手臂隔空一挥,夹着内力的掌风扑向子惜。 “砰”的一声,门被云微摇的掌风关闭。 子惜没能来得及退出房间,后背紧贴着门扉,无比郁闷。换了以前,她肯定留在房间看看云微摇打算干什么,也许还会吆喝几句,把左邻右舍统统叫过来欣赏美人的裸装。但如今不行,师父就在隔壁,多容易产生误会啊!要是师父头脑一热,将她嫁给云微摇,她得多冤啊! 云微摇款款下榻,玉足点地,悄无声息。 “我走了,再见!”子惜立刻转身,拉开房门欲撤退。 云微摇单手按住门,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子惜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凄然地说道:“子惜,我想通了,苏苏她不爱我,我娶你吧,或者你娶我?” “你的爱怎么能这么短暂,又这么不坚定呢?”子惜无奈地叹气,云微摇百分之九十是在逗她玩,剩下的百分之十是真的受伤了,原因出自大个子的那番话。 “我已经爱了苏苏十年,可是苏苏从没想过嫁给我,也不打算娶我。”云微摇泪眼莹然,“再蹉跎下去,我就老了,再也不美了,苏苏就更不想嫁给我或者娶我了。所以我决定和你结婚,这样等我老了,只要站在你身边,就依然能体现我的美。”7429898 ------------ 第297节:守宫砂,女儿身(5) [第2卷]第297节:守宫砂,女儿身(5) ------------ “你直说我丑就是了。”子惜无力地道。 “不,你不丑,主要是我太美了。”云微摇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子惜柔软的唇瓣,俯头在她耳畔低声诱~惑,“我们先洞房,后拜堂,好吗?” “……” “砰!”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猛力推开。 猝不及防之下,子惜一个踉跄险些扑倒,云微摇及时抱住了她。 时间于一瞬间静止! 门外的风叔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子惜和云微摇。云微摇仅一件薄款长袍披在肩上,浑身上下坦荡荡的,子惜依偎在云微摇光滑细腻的胸怀里,似乎因为他破门而入的粗鲁举动,此刻气鼓鼓的,神情闪烁不定。 俩人举止亲昵,令人遐想无限。 “你们……”风叔一时语塞。 “我们正准备洞房。”云微摇笑盈盈地搂着子惜的纤腰,脸不红也气不喘。 “谁跟你洞房了!” 子惜满腔怒火一触即发,右手整个揪住云微摇的小手指,恨恨地往外掰去,不将他的手指掰断难解心头之愤。风叔误会了,会将误会传到师父那里,师父也误会了,会将她嫁给云微摇,以此保护她的清白不受损,应秋对女子的名节很看重的! 云微摇“啊”的一声惨叫,脸色刷白。 十指连心,他岂能不痛? 没良心的臭丫头,他那么美,让她吃大大的便宜她了,居然还敢不领情。 风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子惜,五指倏然成爪,抓着云微摇细腻的肩膀,一把将他拖出子惜的房间。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有人好干瘪的身材!千不该万不该,当年就不该将小姐放出素心庄!少爷养了那么多年,倒给别人得了便宜。 云微摇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朝子惜挥挥手,暧昧不清地说道:“明晚我再来呀。”话刚说完,猛地对上一双寒冷彻骨的冰眸。 他来不及细看端华的表情,便被风叔扔进了另外一间房,锁了起来。 ****** 端华清冷如常,步伐轻盈地走进子惜的房间,顺手关上门。 门,发出轻微的关合声,然而在子惜听来犹如隆隆雷声,响彻天地。 师父误会她了,师父如果将她嫁给云微摇,她就告诉师父,她对师父的心思不单纯,让师父一掌劈死算了。不行,万一师父又被她气的内伤复发可怎么办?师父的心思比之三年前更难猜了,面对师父,她除了逆来顺受,就只剩听天由命了。 端华凝视着子惜略显惊慌的眼睛,云淡风轻地说道:“把衣服脱了。” “啊?”子惜茫然无措,“师父以前不是检查过了吗?”就算再过三年,她也不可能又从女孩变成男孩。 “以前检查上面,今天检查下面。”端华淡淡地道。语气没有一丝暧~昧或者淫~秽,仿佛只是再说检查武功是否精进的事。 “师父想干什么?”子惜警惕地往后退,她是真的不知道师父想干什么! ―――今天更完―――7429899 ------------ 第298节:守宫砂,女儿身(6) [第2卷]第298节:守宫砂,女儿身(6) ------------ “检查你是否仍是完璧。”端华漠然地走上前。 子惜对“完璧”这个文艺而含蓄的词一时间没理解过来,兀自茫然。 端华自然知道她不会轻易妥协,也懒得浪费时间,一把将她推倒榻上,一只手解开她的腰带,不慌不忙,那神态、那举动,镇定从容得好似在解自己身上的衣物。 “师父,师父,你要干什么?” 子惜见此情况,脑海轰然炸裂,无数凌乱的碎屑在脑海里纷乱飞扬,根本不能冷静的思考。当初也是这样,师父脱掉她的衣服,发现她是女孩,气的旧疾复发,吐血不止。现在师父又要脱她的衣服,会不会历史重演? 她惊慌失措地抓住端华的手,“师父,师父,徒儿没有骗你的事了。”真的没有了! 端华反手扣住她的双腕,将它们高高地举过头顶,另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地将子惜的裤子全部退至脚踝处。 子惜慌乱的不知所措,她在端华的手下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下半身忽然清凉起来,发现最隐秘的地方已然不着寸屡。 她长这么大……不,得从上辈子说起。她两世相加也没这么和人坦诚相见过,脑子里此刻就像一团浆糊,任何人如此对她,那都是对她有不轨的意图,可眼前这个人是师父,师父绝没有那个心思。 她不懂师父想干什么。 内心的恐惧,眼底的紧张,脑海的混乱。 她不知道自己该对此作何反应。 端华将她的双腿屈起并分开,抬头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淫~欲、没有情~丝、也没有感情。 他看过她惊恐的脸,又看向她最隐秘的地方,似乎只是在看着路边一朵娇艳的小花,平静的神态在眼下这种暧~昧的气氛下反而令人心悸。 子惜与他对视了一眼,因为他的表情、他的神态皆与平常无异,所以她更慌、更乱、更恐惧。 “别怕,为师不会伤害你,只是检查下你是否仍然清白之身。”端华清淡地说道,一只手已然伸向子惜的双腿之间。 “师父不行!那不行!”子惜吓的疯掉了,脑海嗡嗡嗡的,仿佛有成千上万只无头苍蝇在盘旋。她终于知道师父想干什么了,可以说师父的心思非常单纯,而那个举动从师父的角度来说也非常单纯,只是…… “别动!”端华按住她不停挣扎的身子,“为师这是第一次给人检查身子,你一直动的话,为师若失手,你就算前一刻是完璧,下一刻也**了。” 听罢,子惜的脸色刷一下全白了,咬紧下唇不敢再动。 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已经很难用言语表达。 喜悦吗? 没有! 心痛倒是有点。 她承认喜欢师父,除了喜欢,还有一层敬意、一层畏惧。 师父在碰她,喜悦吗? 也没有! 悲哀倒是有点。 师父看她的眼神和平时无异,甚至多了一份干净和纯洁;师父即使在看她最隐秘的地方,也仿佛在看山看水,没有丝毫异色;师父说的话,他的语气,也如平常一样。7433849 ------------ 第299节:守宫砂,女儿身(7) [第2卷]第299节:守宫砂,女儿身(7) ------------ 是的,师父心如止水,多年修身养性使得他比普通人多了一份仙风道骨的气质,在师父的心里没有肮脏的欲~望和丑陋的情~爱,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任何事对师父来说都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师父检查自己的徒弟是否是清白之身,也是以一颗平常心看待的,没有尴尬和难堪。可正因如此,她才感到心痛,感到悲哀,在师父的眼里她也终究不过是件寻常物,就像师父把玩的一束鲜花而已。 “唔……” 感觉到端华的手指进入秘密花园,子惜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尴尬的声音。她全身因为端华的检验而变得紧绷、颤抖,不敢动,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感受到体内猛然窜升的烈火,她羞愤的恨不得钻进地缝。 下~体微微的有些疼,仿佛被仙人掌的刺轻轻扎了一下。很快,她的双腿变得酥软无力,然后蔓延至全身,那种感觉仿佛在云之彼端悠然地漂浮着,世界再没有烦恼能够扰乱她的心,天地间只剩下那美的令人醉生梦死的触感。 朝朝暮暮,天长地久,永恒的爱,大概也不过如此。 呼吸不再均匀,子惜慌乱的眼底露出一丝迷茫和异彩,不敢动,可又不由自主地想动。但端华没有给她留下更多的美好,他微微蹙眉,手指飞快地退离子惜的隐秘之地,顺手一拉被褥,盖在子惜的身上。 子惜看见端华皱了皱眉,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师父表情一向淡然,如果出现一丝波动,那必然是出了很大的问题。难道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不该啊!除非她是先天残缺! “师父,我……” 她问不出口,而且一出声便娇~喘不休,仿佛欲~求不满。她必须冷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常心对待!平常心对待! 端华清逸的脸上飞速地掠过一丝窘迫,他清心寡欲,少有杂念,却忘了徒弟还没达到如他一般的清净心境。他的手指上沾着子惜的欲~念,令他一阵无措。 子惜慢慢地平复情绪,却见端华眉间有异,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端华凝视着她,片刻过后才恢复淡然如水的表情,从容地从怀里取出手绢,将手指上的水迹擦干净,又将手绢扔给子惜,说出一句久违多年的话: “洗干净。” 子惜的脸瞬间烧红,她多么想告诉自己,她不懂,这是什么她真的不懂!就算自欺欺人,她也要说,不懂就是不懂。她死也不承认那是什么! 看着端华面无表情地退出房间,子惜一头埋进被褥里,她在师父面前彻底丢脸外加失态了! ****** 子惜一夜没睡,将自己裹成粽子,只露出两只纠结的眼睛。 都怪云微摇,没事穿的那么节省,跑到她房间抒发爱情观,被师父撞见后误会了,才会出现检查她是不是清白之身的举动。 师父修养身心多年,行事作风如此坦荡,可是她居然在师父的手上失态了!师父会怎么看她?7433850 ------------ 第300节:守宫砂,女儿身(8) [第2卷]第300节:守宫砂,女儿身(8) ------------ 不!这是人的生理本能,这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她如果能控制住,距离得道成仙也不远了。作为一个平凡人,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师父也没将这件事当成一回事,她何必斤斤计较呢?可她这也不算是斤斤计较。 不!全乱了。 师父是被人仰望的,是不可亵渎的,是无法逾越的。 师父也只把她当成徒弟…… 子惜缩在被窝里一整夜都在胡思乱想,快到天亮时才勉强睡着。 然而睡了没多久,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掀她的被子,以为是云微摇在跟她胡闹,相当不满地翻个身,背对对方,怨声道:“滚开,我现在很不爽,不到中午别来烦我!” “你说什么?” 一个冷然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子惜腾地从榻上弹跳起来,紧张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端华,语无伦次地说道:“师父……我说……今晚的太阳真娇艳啊……” 外面的阳光明艳灿烂,即使关着窗户,依然能感受到窗外的晴天艳阳,是踏青郊游的绝佳时间。 端华坐在榻上,沉默地看她一眼。 子惜的脑袋混乱了一夜,也没在意刚才说了什么话,此刻一见到端华便更慌张了。她似乎永远看不出师父脸上的表情,所以也永远不明白师父到底是什么心情,可是师父昨晚的举动……好吧!其实师父的举动都很正常,只是她没办法静下心去。 端华将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又将她左手臂的袖子卷上去。 子惜如惊弓之鸟,吓得急忙缩回手臂,紧张地道:“师父想干什么?” 她没有师父的定力,总有一天会在师父手中受煎熬至死的。最郁闷的是,师父对她根本没一点那种心思,而她却在不断滋长。如果被师父知道她对他存着那种心思,会不会死的更惨? “给你点上守宫砂。”端华执笔蘸守宫丹砂。 “守宫砂?” 子惜兀自浑浑噩噩,只见端华手执一支偏小号的毛笔,在带来的白瓷碗里轻轻蘸了蘸,鲜红的犹如血般的液体吸附在毛笔上。子惜生生地打了个激灵,等等!守宫砂?那个不是古代检验女子贞操的玩意吗? 师父对她何其的严苛和负责啊! 如果魅姬当年也有一个这样的师父,说不定现在就是一代侠女。 子惜对此并不抗拒,看着端华在她左手腕上三寸处点上一颗鲜艳的红痣。 端华看着那点红液慢慢地渗入洁白如雪的肌肤,道:“守宫砂,颜色终生不褪,只有与男子交~合后才会变淡消褪,为师以此约束你,是希望你能洁身自好,你可明白?” 子惜委屈地点点头。师父果然误会了她和云微摇的关系,也许已经把她看成是下一个魅姬,所以立刻采取行动约束她。 之后,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子惜抬头,看见端华在凝视着自己,不禁暗咽口水,试探地问:“师父,还有别的事?”三年不见师父,师父做事比之以前更为霸气,她会适应,会适应的!7435372 ------------ 第301节:守宫砂,女儿身(9) [第2卷]第301节:守宫砂,女儿身(9) ------------ 端华将毛笔搁在白瓷碗上。 子惜半坐在榻上,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师父坐于床头,白衣素净,翩然出尘,肤似莹玉,眉目沁寒,美的如诗如画,也冷的如冰如雪,一身风骨,两袖凌霜,九年的时间在师父的身上恍如只过去一瞬。 “惜儿喜欢师父吗?” 端华静静地问,语气毫无起伏,好似再问“饭吃了吗”那么平常。 子惜一愣摇头:“不喜欢。” 她完全是未经思考后的心虚回答,生怕被端华看穿心思。李诗蕴的遭遇她不敢忘记,端华琢磨不透的性子她也不敢忘记,更不敢忘记端华有伤在身,起伏的情绪会令他旧疾复发。 子惜这招正话反说曾经被哑叔一语识破,然而端华当局者迷,他在此之前也已经思考很多回,如今反而不再多加猜测,只想从子惜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端华听了答案后微微皱眉,道:“惜儿喜欢云微摇?” 子惜愕然,师父今天是怎么了?她回答时得慎重再慎重。师父也许在给她下套,最后的目的是想办法说服她嫁给云微摇,昨晚那件事对师父可能产生了巨大的阴影。不对!按照师父我行我素的性子,哪会跟她商量?师父让她嫁谁,她只有听从的份。不过,还是得慎重回答! “不喜欢。”她摇头。 “惜儿喜欢君莫染?”端华再问。 不对!不对!子惜自顾自地摇头晃脑,之前的分析方向弄错了,师父问她喜不喜欢自己,她回答不喜欢后师父怎么没生气? 师父果然不在乎她! 端华见子惜迟迟不答,喃喃道:“默认了?” 子惜正在纠结于自己的问题上,没在意端华又问过什么说过什么,她郁闷地抬头凝视端华,沮丧地问:“徒儿说不喜欢师父,师父也不生气吗?” 端华奇怪地道:“我为何要生气?” 这问题把子惜难住了,她沉思良久,道:“按照常理,徒儿说不喜欢师父,师父总是要难过一下的啊?徒儿跟了师父九年,没有亲情也有……总之肯定会有些感情,师父就一点也不在意徒儿不喜欢师父吗?” “你不喜欢我便不喜欢我,我若说在意,倒显得我很虚伪。”端华冷然。 子惜彻底沮丧,痛心疾首地道:“徒儿以后如果嫁了人,师父会不会舍不得徒儿?”她这是在垂死挣扎。 端华古怪地道:“你以前不许我娶妻,我以后也不会让你嫁人。” “呃……” 子惜怔住,师父好记仇! 然而下一瞬,她突然乐开了花,一把揪住端华的手臂,扯着他的袖子,欣喜若狂地说道:“师父不娶,我不嫁,徒儿以后就和师父相依为命。”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凄惨? “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和我在一起?”端华刨根问底。 “徒儿刚才……是口误……”子惜不敢说“骗”这个字,师父最忌欺骗行为。 “那好,我再问你一遍。”端华表情冷冷的,“惜儿喜欢师父吗?”7436058 ------------ 第302节:守宫砂,女儿身(10) [第2卷]第302节:守宫砂,女儿身(10) ------------ 子惜对端华毕竟心有顾忌,努力地观察着端华的表情变化。师父今天皱眉一次,看她的眼神有点古怪,又非常执着于喜欢和不喜欢的问题。难道师父已经发现她不单纯的心思了?那她得更慎重的回答。 端华见她又是鬼鬼祟祟的样子,略有不耐,道:“喜欢和不喜欢,很难回答吗?” 子惜正了正色,模棱两可地说道:“其实是某些地方喜欢,某些地方不喜欢。” 端华接过话问:“哪些地方喜欢?哪些地方不喜欢?” 师父没完没了了!子惜在心底感叹一声,极富哲理地解释道:“其实都喜欢,不喜欢的地方也是喜欢的。”对,就是这样。 端华再问:“是哪种喜欢?” 子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着他。 端华沉默半晌,问:“因为我是师父你才喜欢,还是因为我是男人你才喜欢?” 子惜默然不语,深深地凝注端华。她想从端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感情,哪怕是错看,是自欺欺人也好,也许她会告诉师父两者皆有。可无论她如何观察,端华从一而终的冷漠,没有任何的感情显露。 “是师父……才喜欢……” 最后,为了保险起见,她选择再次欺骗端华。 “我知道了。” 端华冷淡地丢下四个字,起身离去。 子惜忽然虚脱,萎顿在榻上。 她应该感谢师父是她的师父,否则她连站在师父身边的资格也没有。如果师父不是她的师父,她能像李诗蕴那样大胆的说出心声吗?不能的,师父如果不是她的师父,她就不认识师父了,即便有缘擦肩而过,她也只会觉得师父是仙人,是只能仰望而不可奢望的。 真不舒服,继续补眠! 子惜合眼不久,听见推门声猛地又惊跳起来。 端华也不看她,旁若无人般走进房间。 子惜想起以前在素心庄每天天没亮就起床了,今天的太阳虽然不能照屁股,至少也照到脸了。 她急忙起身穿衣,道:“师父,我马上起床。” “随你。”端华斜了她一眼,将一套衣服置于桌上,“风叔为你准备的。”转身离去。 子惜沮丧地缩了缩鼻子,虽然看不懂师父的心思,可是隐约觉得师父变了,没以前那么严苛,太阳都快照到她屁股了,也不催促她起床练功,就算以后改练琴,那也不能让她那么颓废啊?还是师父终于明白她其实就是块朽木,怎么雕怎么朽,有意放纵她,其实是想放弃她? 走到桌前,看见风叔为她准备的女装,白色的。 她最近对白色太敏感了,师父大多时间穿白色的,云微摇就没把白色的脱下过,魅姬昨天也穿白色的,李诗蕴也是白色的,现在又让她穿白色的,全撞色啦! 风叔准备的,她当然不穿,可师父拿来的,那得另当别论。 子惜三两下将白裙套在身上,大小合适,风叔有心了。 这时,风叔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小姐,衣服还合身吗?风叔进来给你梳发髻。” ―――今天更完―――7436059 ------------ 第303节:守宫砂,女儿身(11) [第2卷]第303节:守宫砂,女儿身(11) ------------ 风叔还会梳发髻? 子惜带着疑问和好奇去给风叔开了门。 风叔一进门先打量了一遍子惜,细眉淡如墨韵,双眸黑如珍珠,面颊莹白似玉,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标志了。配上一身柔白似雪的纱裙,犹如空谷幽兰,清雅甜美,不错不错,终于有个女孩的样子了。 “风叔真要给我梳头发?”子惜惊讶地望着风叔手上的首饰盒,一只雕工精美的黑檀木首饰盒,整体散发古朴幽雅的气韵。 “你不相信风叔的手艺?”风叔将首饰盒搁在桌上,又将子惜按在凳子上坐好,解开包扎头发的方巾,让一头秀发披散下来。 风叔梳头发的手艺子惜不清楚,不过素心庄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风叔在做,对外采购,对内煮饭,跟家庭主妇似的,她完全相信风叔会梳头。风叔和师父一样,多才多艺的很。 “你当了十六年的男孩,肯定不会梳头发,幸亏风叔高瞻远瞩,这两年潜修梳发髻,已经小有成果。”风叔从首饰盒里取出檀木梳,将子惜的长发理顺,“你身上穿的这套白裙是风叔请朝歌城里手艺最精的设计师定制的,绝对是巧夺天工之作。” 子惜往身上一瞥。 风叔一边将她的长发一缕缕盘起来,一边满意地说道:“袖子原本是广袖,风叔想到你以前经常在外打架,所以让设计师改成了窄袖,改完之后连设计师都赞不绝口。广袖虽美,却没有窄袖来的俏皮可爱,你再看袖口的纹路,那可是宫廷专用刺绣大师的手艺。” 子惜抬起胳膊仔仔细细地研究着袖口的花纹。 风叔继续道:“你再看领口的纹路,是同一系列的兰花,兰花高雅美好,纯真无邪,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这是我和设计师共同讨论后的决定。最后你再看腰带,绝对是整套白裙的点睛之笔,整体的气质体现的是一种高贵典雅又不失俏皮可爱,最后又有点不染尘埃的韵味。” 子惜对风叔的话完全相信,因为风叔对穿衣装扮非常讲究,而且从素心庄带出来的任何东西都绝对是顶级品,特别是经由风叔之手的物品。 风叔将子惜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全部盘成发髻,完了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此发髻是配合你身上这套白裙专门设计的,虽然女孩都喜欢将长发披散下来以实现飘逸之风采,这绝对是错误的理念,小姐经常在外打架,头发太散容易影响视线,所以我将你的长发全部固定,在你的发后系上一条冰蚕丝带,风一吹,就会特别美,而且这条丝带韧性很足,必要时也可以当绳子使。” 子惜从背后将冰蚕丝带抓到胸前,用力拉扯,确实很韧,必要时可以勒人,而且够长,估计还能捆人。 风叔将子惜的脑袋板正,替她戴上额坠,道:“发饰无需过多,只需神来之笔即可。你看这珍珠额坠,别看上面只嵌了两颗珍珠,这两颗可是孪生的,本来是想给你打成耳坠的,不过打成耳坠就好像将它们分开了,所以考虑再三后就做成了额坠,正好也配你这套白裙。”7439911 ------------ 第304节:守宫砂,女儿身(12) [第2卷]第304节:守宫砂,女儿身(12) ------------ 子惜的眼珠子努力往上瞅,没有镜子,所以她看不见传说中的孪生珍珠。正当她想将珍珠额坠从脑门上取下来研究一番时,耳畔猛听得风叔一声惨叫。 “怎么了!?”她也跟着惊叫出声。 “你怎么还没打耳洞?”风叔拈着珍珠耳坠,有些无措地瞪着子惜的耳垂。 “……”她不一直是男孩状态嘛! ****** 万家楼依旧客流稀疏。 风叔和子惜一前一后的惊叫声几乎响彻万家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那时的云微摇打开窗户正准备跳楼,因为门被风叔锁了,猛然听见惊叫声,他脚下一滑,呈自由落体状,挂在了万家楼后院的晾衣架上。 而另一边,同样听见惊叫声的端华推开了子惜的房门,一眼看见穿戴整齐的子惜。 简雅精致的云鬓,额上一对光泽透明的孪生珍珠吊坠,衬着细腻光滑的肌肤,似乎蒙上了一层皎洁的光华。未施脂粉,细眉如远山,双目像一对深海的黑珍珠,唇瓣似粉桃,透着莹润的光泽。身穿白似雪的窄袖细纱软裙,纯洁无暇的兰花纹,整个人恍如盛开在山林水秀间的小苍兰,洁白的,无邪的,一股淡雅,一股绝尘。 端华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印一闪即逝,一股妖媚之气从他清逸的脸庞上一掠而过,瞬间便又冷漠下去。 “你们在做什么?”他冷淡地开口。 眼前的二人实有兵戎相见之意。 风叔一手拈着珍珠耳坠,一手拈着一根银针,虎视眈眈地盯着三步之外的子惜。 子惜一手抓着首饰盒高高举过头顶,做出砸人脑门的起势动作,另一只手掌心对外呈防守之势。 如果说风叔是预备发射暗器,那么子惜绝对已经是攻守皆宜了。 二人听得端华询问,几乎同时出声。 子惜道:“风叔要扎我耳朵。” 风叔道:“我在给小姐打耳洞。” 四目相交,空气里火星四溅。 风叔道:“女孩子戴了耳坠才漂亮。” 子惜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在我耳朵上打洞就是不行。”其实她就是怕痛,大道理拿出来做做文章而已。 风叔道:“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就该结发打耳洞。” 子惜道:“我已经十六了,过了及笄的年龄了。” 风叔道:“那更应该抓紧时间把没做的都做了” 子惜正欲继续反驳,却见端华接过了风叔手中的银针,她眼神一变,心头一跳,立即闭口,盯着端华一步步向她走近。 “打耳洞是吗?”端华走到她跟前,指间银针转了转,“为师倒是第一次替人打耳洞。” “师父……还是让风叔来吧?”子惜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风叔也是第一次。”风叔眯起眼睛露出了招牌式假笑。 子惜腿一软,往后栽倒,晕一会儿再说。 端华适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往旁边一送,便将她按在了凳子上,漫不经心地道:“你最好别晕,否则为师手一抖,可能扎偏了,那就得重扎。”7443524 ------------ 第305节:守宫砂,女儿身(13) [第2卷]第305节:守宫砂,女儿身(13) ------------ 子惜紧张地揪住端华的衣角,再三叮嘱:“师父,您千万看准了扎。” 端华俯身,纤柔的手指在子惜小巧玲珑的耳垂上缓慢地揉捏,指法温柔腻人,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地传给子惜,令她耳旁酥酥麻麻的,好似昨晚那美好的触感。 不敢太深的呼吸,生怕打破眼前的宁静,子惜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端华,莹白无暇的脸庞,犹如晨露般澄澈的眼眸,唇瓣温润似玉露,又似淡粉的桃花瓣。从肩头滑落的墨发如春天细密的雨丝,温柔的荡进人的心扉。 她似乎闻到了小时候熟悉的香气,淡雅的芳香之中透出一丝微苦的药材味。 喜欢师父美丽的容貌、风雅的气质、清香的气味,不喜欢师父漠然的表情,冷淡的性子,严厉的手段,可是到最后,那些不喜欢的其实也都是喜欢的。 就在子惜出神的那段时间,端华已经给她打上耳洞,戴上另外一对小巧精致的珍珠耳钉。 端华见子惜至始至终痴痴地望着自己,眼底透出至深的眷恋,也有些敬畏,有些无措,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这样的神情就像三年前他发现她是女孩,她当时就是用的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发现她是女孩后,他气她、怨她,然后又原谅她。 女孩便女孩吧,至少她从没想过离开他,哪怕他真的要杀她,她哭着求着也只是希望他别赶走她,始终想着跟他在一起,这份至深至情的依恋,他如何感受不到? 既然是女孩,以后也不必再练武功,非得闯出个唯我独尊的境界,以后就让她躲在自己的背后,他会护着她,如果他先死,他会在临死前杀死她,让她永远和自己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所以,现在学什么都不重要,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不过是修养身心的课业,倒也不急着让她学。 以前紧张的课业一下子空闲下来,他好像从没有认认真真地观察过她,她的人和她的心思。 “师父为什么会问‘喜欢’的问题?” 子惜突兀地开口,她注意到端华在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便问了出来。 害怕师父知道她的心思后会生气,会动怒。可是,如果她主动出击,先打探出师父可能对她采取的种种措施,那么她可以事先找出补救措施,要么扼腕斩情丝,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众所周知,暗恋是件劳神劳力的痛苦之事,甜蜜而忧伤,时间一长人会特别抑郁。 她此刻就感觉自己得了忧郁症,忧郁得风叔都不忍看她,主动退出房间,当然也可能是风叔正巧有事出去。 反正依照师父的性子定是有问必答,因为师父拥有一颗坦白到过分的心! “什么?”端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扭头看着风叔出门又关门。 师父不是忘了吧?子惜窘迫地盯着端华,口吃起来:“就是……师父不久前问的……徒儿是因为……喜欢师父是师父呢,还是师父是……呃,男人。”7443525 ------------ 第306节:守宫砂,女儿身(14) [第2卷]第306节:守宫砂,女儿身(14) ------------ 端华回头凝视她:“嗯,是问过。” “如果……”子惜小心地呼吸,话在嘴边却艰涩得难以启齿,“师父,如果……徒儿是说‘如果’……您千万别把‘如果’当真……” “你想说什么?”端华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如果,徒儿那天回答,呃,其实……” “砰!” 一声巨响! 窗户被人猛地撞开! 子惜的话被吓回心底,端华侧头望去。 只见白衣耀眼的云微摇半蹲在二楼的窗台上,飘逸的广袖从中破裂,露出白皙光滑的臂膀。他左右张望,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端华身上,微笑着问: “师父啊,你的徒弟呢?” “找我什么事?”子惜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 云微摇愕然。 眼前的女孩白衣雪纱,文静而不失俏皮,可爱而不失高雅,光洁的额上一对珍珠吊坠,温润而纯洁,无邪而天真,而那双透着熊熊烈火的眼睛也似一对珍珠,只不过更深邃更凝重。 看惯了穿短打包方巾的子惜,也习惯了平凡无奇的子惜,乍一见穿白裙戴珍珠的子惜,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清雅出尘,竟使他认不出她了。 惊愕之后,云微摇一个纵跃,如狂风般扑向子惜,一把将她高高举起,原地转了一圈,喜出望外地道: “现在的子惜终于配得上美若天仙的我了,正好师父也在,我们马上拜天地,洞房以后再补上。” 子惜飞起一脚,踹向云微摇的小腹。云微摇的身手总是令她防不胜防,只要是他有意接近她,她就没逃脱过。 云微摇笑眯眯地受了她一脚,双臂紧紧地搂住她,怎样都不肯与她分离。 端华冷淡地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二人,转身离去时,柔若无骨的手指飞速扣住云微摇的腕脉,一眨眼便又松了手,仿佛只是在云微摇的手腕上轻飘飘地拂过。 云微摇的手腕顿时剧痛,手腕处的关节似乎脱臼了,不得不立刻放开子惜。 端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悠悠然地走出房间。 子惜一得到解脱,抄起桌上的首饰盒,敲打云微摇的脑袋,边敲边道:“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问师父了,你就不能晚点来?或者索性早点来?非等到关节时刻才来?你赔我勇气!赔我勇气!” 云微摇护住脑袋,哀声道:“别打脸,打坏了你也要赔我的。” “我毁你容,你赔我勇气。” “好了好了,我赔给你就是了。”云微摇最受不得自己的脸有丝毫损伤,“你告诉我,你想和你师父说什么?我帮你说去。” 子惜停止敲打,气鼓鼓地瞪着他。这种事哪好意思说出去? 云微摇揉着被端华弄伤的手腕,和子惜保持一定的距离,笑道:“你是不是闯祸了?” 子惜不理他,首饰盒用力砸向他的脑门,转身就走。 云微摇一伸手,轻轻松松地接住首饰盒,看着子惜离去的背影,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手腕果然脱臼了,就像断了线的木偶,颓然地垂在那里。 ―――今天更完―――7443526 ------------ 第307节:抢人亦抢心(1) [第2卷]第307节:抢人亦抢心(1) ------------ ****** 万家楼大厅。 君莫染带着任远和二狗子前来和子惜见面,三人看见换上白裙女装的子惜皆是一怔。 随后任远和二狗子眼睛一亮,他们阴山寨的当家果然非池中之物。 君莫染则欣慰地笑了,他一直希望子惜还原女儿身,言行举止不一定非得大家闺秀,至少也要有个女孩的样子,以前总担心子惜会被魅姬带坏,或者变成彻头彻尾的土匪,如今这个担心倒是全没必要了。他满含感激地看向坐在子惜身边的端华,看来子惜很听她师父的话,是该管束管束她了。 子惜扒拉着碗里的饭,心不在焉地偷瞄端华。 她起床晚了,所以这顿饭是她一个人再吃。师父和她坐一桌,在看一本名叫《登云山记》的游记,这是师父平时的爱好,除了插花、调香之外,写写字、看看书,陶冶情操呢。 二狗子走近他们一桌,不客气地落座,讨好地打着招呼:“当家的,我们来看你了。” 任远更不客气,让店小二添了碗筷,胡吃海吃起来。 君莫染看着他们土匪本性难移,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走到端华跟前,以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节正式介绍自己,不过却得到了端华的完全漠视。他见端华正在看书,多少消除点尴尬,猜想着前辈精神集中,也许并未注意周遭,他不便多打扰,于是微笑着看向子惜。 子惜被他看的毛毛的,胃口全无,放下碗筷,问:“找我有事?” 她多怀念素心庄的生活啊!没人打扰,她可以和师父肆无忌惮的在一起。现在呢?昨天和师父重逢后,她就没找到时间和师父安安静静的聊一聊。 君莫染意识到自己在看子惜时显得不够礼貌,轻咳了一声,道:“我是来跟你说一声,魅姬在瑶池门很安全,不用担心,另外任远和二狗子已经正式拜入瑶池门门下……” 二狗子抢着说道:“当家的,你放心,我们虽然加入瑶池门,不过也还是阴山寨的人。” 子惜瞪着他:“你怎么能有二心呢?既然决心做瑶池门的弟子,就不能再想着回去当土匪,别给阴山寨丢脸啊!”嗯,终于能摆脱他们了,以后又可以和师父在一起了。 二狗子委屈道:“我们说说而已的。” 任远坚定道:“我肯定不回阴山寨当土匪了,跟着君大师兄当大侠。”他的大侠梦想啊! 二狗子点头笑道:“就是这样子,当家的,你回阴山寨时告诉弟兄们一声,我和大哥不回去了。” 子惜乐了,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以后在瑶池门好好跟着君大师兄,惩恶扬善,争取早日当大侠,至于其他,弟兄们都能理解,你们不必太担心了。”她也可以正式脱离阴山寨,不用拖家带口地跟着师父回素心庄。 子惜和二狗子、任远一通寒暄和告别,三人并没有感到分离的惆怅,相反都挺兴奋,都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君莫染见他们聊的差不多了,凝重地问:“子惜,云微摇还在吗?”7447991 ------------ 第308节:抢人亦抢心(2) [第2卷]第308节:抢人亦抢心(2) ------------ “在呢,我在这呢。” 慵懒中带着轻笑的声音从二楼的楼梯口传下来。 云微摇拖着长长的衣摆,一步一步缓慢而优雅地走下楼梯,脱臼的手腕已经接好,只是仍旧刺骨的疼,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盈盈浅笑,在第三阶楼梯上停下步伐,悠然而立,美目流转,淡淡地看向君莫染。 二狗子试探地问:“云公子,你真是魔宫的人?” 身在长生岭瑶池门的地界,一言一行自然都在瑶池门的眼皮下,万家楼虽然不属于瑶池门,但同在长生岭,万家楼或多或少都得仰仗瑶池门的保护,但凡出现大事,金老板都会差人告知瑶池门。 昨晚那个堵在门口的大个子实在过于引人注目,而且大个子和云微摇的谈话也不避讳谁,金老板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大个子口中的缥缈宫正是正派口中的魔宫,此事关系重大,连夜告知瑶池门后,瑶池门的清风掌门考虑到君莫染和云微摇同在一起两年多,便将此事全权交由君莫染自行处理,毕竟君莫染现在不光要处理正与邪的问题,中间还夹杂着两年的感情。 云微摇不理睬二狗子,淡然而慵懒地看着君莫染。 他如何不知君莫染找他所为何事? 他来自缥缈宫的事,无需隐瞒也无需遮掩,以前没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也没问他。何况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邪,君莫染是正,正与邪是什么?他就觉得大家都是人,不过是行事作风不同而已,而且他和君莫染处的算是不错的。 君莫染也淡然地望着云微摇。魅姬是邪派妖女,现在在瑶池门软禁;任远和二狗子是土匪也非善类,现在弃暗投明,拜入了瑶池门门下。 那么云微摇呢? 缥缈宫之所以被江湖正派归为魔宫,是因为缥缈宫的宫主在十几年前闯入五大门派之一的水月宫,残杀水月宫近一半的人,抢走由水月宫保管的《缥缈神功》残卷,之后的十几年,缥缈宫将江湖上零散的邪派聚拢在一起,势力越来越庞大。 不除魔宫江湖永不太平! 子惜、任远、二狗子都察觉出云微摇和平时的不同。 平时的云微摇笑容长挂嘴边,此刻他的嘴角只有冷笑。 回忆以前的种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云微摇会是魔宫的人,子惜也是昨晚才知缥缈宫就是魔宫,可也没法将云微摇和魔宫联系在一起,江湖上盛传的魔宫是不折手段的残忍货色,别说是云微摇,昨天那个大个子,也毫无残忍的感觉,他们一个自恋,一个自谦。 不过此时的云微摇终于有点魔宫的冷酷味道了。 众人只觉得现场气氛越来越紧张,缥缈宫大魔头云微摇对瑶池门大弟子君莫染,这是一场正与邪的较量,是一场堵上生命的殊死搏斗,双方都是使剑的,一场比剑在所难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众人只见云微摇嫣然一笑,道:“我已经决定和子惜成亲了。”7448815 ------------ 第309节:抢人亦抢心(3) [第2卷]第309节:抢人亦抢心(3) ------------ 有些话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说的多了别人都免疫了,君莫染、任远和二狗子对于云微摇三天两头说要和子惜成亲的话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好像听他说“我已经吃过了”那么平常。 子惜之前担心云微摇会在师父的面前口无遮拦,气坏师父,不过师父要被云微摇气坏,那就不是师父了。师父已经有言在先,以后不让她嫁人,所以不管云微摇说什么,她当没听见就是了。 然而,云微摇的话还是令众人一阵无语,之前的气氛一触即发,大家都等着一场正邪之间的较量,毕竟在场的大多数都算江湖人,看一场比武比听八卦过瘾,可对方居然在紧要关头说婚嫁之事,难免大失所望。 云微摇可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走到子惜和二狗子之间,拖了张凳子坐下,笑盈盈地道:“你们五大门派不是在找缥缈宫的具体位置吗?”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不跟他搭话。 云微摇扬了扬手臂,高喊道:“给我地图,我给你们圈出来。” 众人不语,看他是什么打算。 端华至始至终看着手里的书,神态淡漠,闲雅而坐,仿佛身处环境清幽的小筑中,周围的人声不过是风中传来的细语,诡异的气氛在他周身一丈处自然化解成一种悠然与闲适。 店小二自觉地将子惜他们那桌的碗筷收拾下去,金老板从木柜里取出地图,摊开在云微摇的面前,又端上文房四宝。 云微摇执笔蘸墨,在地图的某处随意地画了一个圆圈,笔一扔,就算完事了。 子惜和二狗子一左一右将脑袋凑近地图。 君莫染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地图上的圆圈,之后便奇怪地看着云微摇。云微摇的为人他很清楚,说话做事三分真七分假,有时候全是假的,根本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子惜指着地图上的圆圈。这张地图简易到连地名都没标注,她严重怀疑云微摇的诚意。 “这里是云中城。”二狗子干瘦的手指指着圆圈旁边的一个点,之后移到圆圈里,“那么这里就是云山了。”他毕竟当过一段时间的狗头军师,再简易的地图都能看懂。 子惜转头看了眼端华手中的书――《登云山记》。 君莫染摇头叹道:“云山我去过,没有缥缈宫的踪迹。” 云微摇两手一摊,道:“我没骗你们,不相信就算了。” 子惜问端华:“师父,云山上有缥缈宫吗?”那本《登云山记》她小时候翻过几页,没深入翻阅,就是一本游记。 师父爱看游记,她更爱看师父。 端华目不斜视,淡然道:“不知道。” 一问一答间,二狗子他们都发现了端华手里的书是《登云山记》,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不过这类游记的书籍对寻找缥缈宫没什么帮助,否则缥缈宫早就曝光于世了。众人都不怎么信任云微摇,相继沉默下去。7448816 ------------ 第310节:抢人亦抢心(4) [第2卷]第310节:抢人亦抢心(4) ------------ 端华纤长的手指将《登云山记》朝前翻了几页,转手扔到子惜面前,清冷地说道:“此处或许有你想知道的。” 散发淡雅香气的书卷上,一行飘逸中带着霸气的行楷展现在子惜的眼前,应秋没有印刷术,书是极为珍贵的,而且全部都是手抄本。眼前这本《登云山记》自然也是手抄本,而且一字一句全是师父的手笔,既然是师父的,那就更珍贵了。 子惜一边关注着端华写的字,一边将那页的内容通读一遍,应秋不兴文言文,她也没有阅读障碍,白话文一读到底,立刻便明白了端华的意思。 “缥缈宫建在古墓里?” 她转头问云微摇。书上虽然没写缥缈宫的一字半句,不过提到了一座古墓,《登云山记》成书时间应该在缥缈宫建宫之前,否则缥缈宫三个字绝对会代替古墓二字。 “子惜真聪明!” 云微摇兴奋地张开手臂准备和子惜来个亲密接触,转眸间,恰巧对上端华冷若玄冰的眸子,他忽然觉得手腕又痛了,赶紧揉了揉手腕,打消了拥抱子惜的举动,转脸笑眯眯地看着君莫染。 君莫染也已经看到书上的内容,朝端华恭敬地道:“晚辈能否借书一阅?” 端华从子惜的手上拿回书,手腕一转,轻飘飘地扔给他。 子惜吝啬地道:“记得还啊!” 君莫染被她这么一说,顿感窘迫。 子惜问云微摇:“你暴露缥缈宫的位置,算不算出卖缥缈宫?你不怕被缥缈宫下诛杀令?不怕连累你的苏苏?” 云微摇无所谓地道:“我才不管呢,反正苏苏不爱我,你要爱我啊,子惜。” 子惜无视他,转头问端华,“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素心庄?” 端华道:“不回去了。” 云微摇插嘴:“原来子惜住在素心庄啊,素心庄在哪里?” 子惜当他是空气,对端华道:“我们为什么不回素心庄了?” 端华漫不经心地道:“为师打不过落碧尘,自然得躲着他。” 如果没被子惜气的内伤发作呕血不止,明年迎战落碧尘绰绰有余。可如今,他的五内比以前更衰弱,再没调养好之前,不敢轻易迎战落碧尘。生与死,原本不过一念之间,但多了个徒弟,生死之间便多了分羁绊。 如果没有子惜,他这一生都不会踏出素心庄,胜也好,败也罢,都一样是生活;生也好,死也罢,早晚都是个结果。 他的人生一向如此无趣。 子惜愕然,师父这话说的好生霸气!不过她完全同意师父的观点,打不过躲起来呗,干嘛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在场的人一听到“落碧尘”三个字,无不变色。 云微摇蹙眉道:“你们怎么会招惹落碧尘?” 君莫染等人同样有此疑问,子惜从没问过端华这个问题,也想知道为什么。 “我比他厉害,他不服气找我比试,现在他比我厉害,我可不找他比试。”端华轻飘飘地道。 ―――今天更完―――7451082 ------------ 第311节:抢人亦抢心(5) [第2卷]第311节:抢人亦抢心(5) ------------ 子惜已经习惯端华的坦白,她不清楚落碧尘到底多厉害,反正师父说厉害,自然是极厉害的,师父说不比试,自然也是极对的。 君莫染他们却被端华的话吓傻了。 江湖正邪两派,落碧尘的名字绝对是个禁忌,落碧尘的身份,背后的势力,他本身的武功,正邪的个性,全部将他推向一个不可逾越的境界。境界太高,人们便对他忌讳,久而久之成为禁忌。现在端华却说自己比落碧尘厉害,那又是到了怎样一个不可企及的境地? 是端华随口说说的,还是确有其事? 众人全默了。 ****** 长生岭英雄大会之行告一段落。 魅姬、任远、二狗子留在了瑶池门,君莫染跟着云微摇,非要他指出云山古墓的确切位置不可,其实他也是出于私心,因为云微摇死缠着子惜不放,他跟着云微摇恰巧也能和子惜他们一同上路。 端华、子惜、风叔三人的目的仅仅是为躲避落碧尘,不过距离落碧尘的十年之约尚有一年时间,三人目前处于漫无目的的闲暇状态,云微摇和君莫染便也跟着他们随处飘摇。 远离红尘俗世的山林间。 翠竹摇曳,雨声细柔。 竹林中,古旧淳朴的石阶蜿蜒而上,尽头处竹亭耸立,清幽淡静。 携着雨意的风闲适地穿梭而过,在七根琴弦上留下一层细密如薄纱的雨雾,端华柔腻的手指按弦取音,墨发似林中雨丝随风飞扬,白衣翩翩,儒雅飘逸。 琴弦振动,清远的琴声悠扬十里。 雨雾如纱,在端华的指间纠缠着、依恋着。 冰泉遗音琴,远香余韵曲。 淡淡的眷恋,淡淡的思念。 “这才是我听过的《远香余韵》,清微淡远的意境,透出一丝丝美好的希望。”云微摇坐在竹亭对面的草棚下。 一壶清茶。 与君莫染闲聊。 “只是琴声里少了一丝灵魂,缺乏一种感情,前辈的琴技固然弹得好,不过没将感情融入琴声,总是遗憾。”君莫染如此评价。 “你还叫他前辈?”云微摇不屑地瞥着他,“他看起来比你我还小。” “不管怎样,他是子惜的师父,按照辈分,他和我师父是同辈。”君莫染道。 “迂!”云微摇翻翻白眼, 一曲终。 云微摇赶紧取两团棉花,不忘提醒君莫染:“快点快点,换子惜弹琴了,准备准备。” 君莫染点点头。 二人堵上耳朵,静静地品茶。 竹亭里。 子惜目不转睛地观察端华弹琴时的指法,师父的指法优美,手指更美,多想与师父十指相扣,一世成双。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云微摇和君莫染,目露幽怨,多想与师父单独相处,她有很多话想问师父,那些话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问。 端华抬眸,见子惜心不在焉地看着别处。以前当她是男孩,皮厚肉粗的,体罚是常事。如今知道她是女孩,他一向认为女孩太弱,现在该怎么罚就是个问题。 他凝视着子惜,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起来。7453867 ------------ 第312节:抢人亦抢心(6) [第2卷]第312节:抢人亦抢心(6) ------------ “师父!” 子惜回头,猛地撞上端华玄似冰的黑眸,心头一骇,上半身前倾,向前爬出两步,从端华的膝上小心翼翼地取回冰泉遗音琴,然后重新坐回原地。 古琴横膝,席地而坐。 子惜深吸一口气,将当年路夫子教授的弹琴基本功回忆了一遍,结合刚才端华口传的弹琴技巧,双手按弦,拨出一个音。那个刹那,天地间的细雨似乎静止了一瞬,而后重回大地,落在竹亭、竹林、草棚间,沙沙作响。 当她准备挑出第二个音时,端华按住了她的手。 “力度太重,弹琴不是杀人,讲求一击必杀。”端华绕到她背后,双臂环过她娇柔的身子,双手从上方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取了一个音,“顺应自然,弹琴切勿心浮气躁,古琴之音,古静清远,而非如你这般与琴弦似有怨仇似的,好似要跟谁拼个你死我活,乱了章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后面的话子惜都没听见。 感觉到师父的手指腻滑而温柔,她的手指便僵硬得仿佛十根竹筷,十指相扣的意境并非时刻都能承受的。师父的身子贴近她的后背,她感受到师父身上沁出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鼻尖,回荡在她的心底。 她仰起头,师父清逸的脸庞近在眼前,呵气如兰,吐纳芳香。 有些事不能再耽搁了,师父当她是徒弟,她却当师父是何人?时间一长,她会在师父的温柔下醉生梦死,然后在师父的清冷中永远长眠。 暗恋之路,何其痛苦! 端华低眸,又见子惜魂不守舍的,看着他的眼神似喜悦、似痛苦、似无助。 他微微蹙眉,道:“想说什么快说。” “其实……徒儿有话想问师父。”子惜低声说,眼睛瞥向草棚下的云微摇和君莫染,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把耳朵堵上了,就算没堵上,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也听不见的。 端华放开她的手,重新坐回古琴的对面,等着她挑明话题。 “上次师父问徒儿……喜欢的问题……” 子惜低着脑袋,假装在随意地拨弄琴弦,一来让云微摇和君莫染误以为她仍在弹琴,好继续塞住耳朵,二来也是缓解自己心头的紧张和压力。 端华静静地坐着,神态冰冷漠然。 “如果……师父……”子惜手指拈住一根琴弦来回摩擦,努力地措辞,“其实……” “其实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男人?”端华表情冷淡地接过话道。 “啊?”子惜一惊抬头,愣愣地看着端华,一瞬间变得听不懂人话了。 端华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淡淡地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了。” “我是、什么、心思?”子惜口吃起来,突然被拆穿心思,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也忘记了原本的目的,思维顿时混乱成浆糊。 端华轻松地说道:“你喜欢我,并非我是师父,你想要我,对吗?” 子惜突然有股撞墙的冲动,脱口道:“师父我不会承认的。”7455670 ------------ 第313节:抢人亦抢心(7) [第2卷]第313节:抢人亦抢心(7) ------------ 端华淡定地道:“那就是承认了。” “……”子惜颓然沮丧,“师父,你罚我吧。” “罚你做什么?” “徒儿不该对师父有那种心思。” “哪种心思?” “……”子惜怔怔地注视着端华的眼睛,清冷的眸子一如从前,似乎又有点不同,好像……她恍然意识到什么,嚷嚷起来:“师父你套我话!” “惜儿,为师很失望。”端华轻轻摇头。 “对不起……”子惜垂下脑袋。 “为师以前教过你,喜欢谁,凭本事抢过来。” “啊?”子惜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半响才问:“师父,您知道在说什么吗?”师父不会是被她气昏头了吧?那话怎么听,怎么好像是在怂恿她……呃,抢自己?要么就是她幻听了。 “你连喜欢师父都不敢承认,如此胆小,师父对你非常失望。” “可是……” 子惜彻底混乱了。她猜想过师父会因她而气的吐血,旧伤发作,甚至再次要杀她,好一点的情况是狠狠的惩戒她,再乐观一点的是责骂她后,师父苦口婆心的给她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当然她还有一种白日做梦型的设想,也许师父头脑一热,说:其实为师对你也是那种心思。 好吧,她承认她是想多了!想想又不犯法。 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无法理解师父的话! 真的! 完全无法理解! 所以,她茫然地看着端华。 端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令子惜茅塞顿开,可又不敢确定,心脏似乎吊在嗓子口,频频乱跳。 “师父喜欢惜儿吗?”她屏息地问。 “惜儿,你再次令为师失望了。”端华神色淡然,似乎只是在为她授业解惑,“你喜欢师父,想要师父,就不应该纠结于师父是否也喜欢你,你要考虑的仅仅是如何将师父抢到手,不管用什么手段,何种方式,目的达到即可,一味的躲在暗处遮遮掩掩,无所作为,不配做我端华的徒弟。” “可是,师父……”师父到底明不明白她的心思?以及这番话可能带来的后果? “婆婆妈妈,不成气候。”端华冷冷地道,起身走出竹亭。 子惜千般纠结万般困惑,目送端华清冷的背影,独坐竹亭,冥思苦想。 师父被她气的语无伦次了吗?师父的理论有点……怎么说呢?感觉好像怂恿别人陷害自己。师父不会跟她开玩笑的,刚才师父的样子也不像是气坏了,那么,师父的意思是…… “你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君莫染走到子惜的跟前,席地而坐。他看着端华走出竹亭,知道子惜今天练琴结束了,又看见子惜满脸不解,所以过来看一看她。 子惜呆呆地凝视君莫染,脑子里不断闪过端华说的话。师父的意思是不是,她以后可以不拿师父当师父,凭本事把师父抢回家,也就是说,师父允许她心思不单纯,甚至是行动不单纯? 她越想越高兴。 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帮我收起来,我去去就回。”子惜将冰泉遗音琴扔给君莫染,起身就走。7455671 ------------ 第314节:抢人亦抢心(8) [第2卷]第314节:抢人亦抢心(8) ------------ ************** 抛下茫然错愕的君莫染,无视古怪瞅她的云微摇,子惜冲出竹亭,奔下石阶,穿过草棚,亟亟地追赶端华。 草棚后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蜿蜒的林间小道延伸向尽头的竹舍,这是山下的农户借给他们暂居的地方。子惜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真好,空气那么美好,竹林那么美丽,小草小花对着她展露笑容,心也随之怒放。 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也许便是此时此刻,师父给她的人生上了一堂重要的课程,担惊受怕、犹豫不决必然得不到想要的,喜欢什么,凭本事抢。而师父也给了她这个机会,抢到手,师父就是她的! 子惜远远望见端华闲雅的背影,足下运气,倏地冲向端华。 怎么抢? 师父说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何种方式,目的达到即可! 她在阴山寨当土匪大当家有段时间了,土匪的手段很直接,打晕带走,至于以后的事暂时不考虑,眼下的问题是怎么打晕师父?她肯定舍不得拿砖头或者石块敲师父的脑门,当然她也不认为这招对师父有用,所以偷袭是制胜的关键。 端华静静地往前走着,似乎并未察觉到子惜的逼近。 子惜不敢掉以轻心,从背后看去,师父全身都是破绽,但以她对师父多年的了解,师父露出的破绽越多,越是无懈可击。反之……没有反之,因为她从没见师父防备过谁。 子惜五指成爪,身子腾空而起,如猛虎般凌厉地扑向端华细腻的脖子,没有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不杀对方,不伤对方,一招之内必使对方反抗不得。 可是,她忘了。 这招正是端华亲授给她的。 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端华微一避让,看都不看子惜一眼,继续悠然漫步。 子惜第一招扑空,第二招紧跟而上,招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出手快、准、狠,连绵不绝,纠缠不休。 然而,她的攻击在端华面前不过是小孩子耍玩的手段,况且她使得功夫全是端华亲授,她出招的方式和顺序跟当年和风叔对练时几乎无区别,第一招结束,端华已经预知到她第二招将攻向何处,第二招出手,端华已经预见她第四招、第五招分别会出什么。 打出近百招,也扑空近百招后,子惜终于意识到使用素心经对付不了师父,或者更正确的说,对付师父就不能使用师父传授的功夫。 子惜停止猛攻,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挥掌劈断近身的一根细竹,折成合适的长短,以竹代剑。 她飞速跃过端华,拦住去路,目光炯炯地盯紧端华,仿佛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眼睛一眨也不眨。 端华停下步伐,淡然地看着她。 这时,云微摇和君莫染已经察觉到他们师徒的动静,二人站在不远处观战。 “你猜子惜是先使你瑶池门的剑术,还是我的美人剑?”云微摇笑盈盈地道。7455672 ------------ 第315节:抢人亦抢心(9) [第2卷]第315节:抢人亦抢心(9) ------------ “就算双剑合璧,子惜也不是她师父的对手。”君莫染摇头,“刚才她师父一招都未出,子惜却连衣角都没碰到。”不知他们师徒因何缠斗,他毕竟是外人,不好加以干涉。 “谁胜谁负,光看身手是看不出什么的。”云微摇高深莫测地浅笑着。 方才端华在竹亭里手把手地教子惜弹琴时,他因好奇,将耳朵里的棉花偷偷取下,隔着一段距离,他们师徒的对话听不太清,断断续续的听了个大概,配合之前的猜测,大致意思都明白了。 自打端华出现,子惜的神态举止时常变得很奇怪,她看端华的眼神,有时敬畏,有时痴迷,对师父可以敬畏,如何痴迷?太不正常了。 子惜消耗了过多体力,竹剑在手,迟迟不出招。 君莫染的瑶池门剑术、云微摇的美人剑,她都只学了半吊子,恐怕她学全也奈何不了师父。师父知道她拿他没办法,所以才鼓励她抢自己的吗?不管怎么样,机会摆在眼前,就看她怎么把握。 子惜手腕一抖,竹剑斜刺而出,却是个虚招,使得是华丽唯美的美人剑,十招之中九招为虚,有时甚至招招为虚,如同云微摇本人,虚假多于真实,追求美到极致的境界,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端华微一挑眉。 很好!学了别人的剑法对付师父,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子惜的虚招被端华招招看破,剑招转变,换成瑶池门剑术,刚柔并济,博大精深,可惜未学到精髓,出剑之时缺乏浩然之气。 “玩的差不多了吧?”端华冷淡地道,素手抬起,食指与中指轻巧地夹住细竹的尖端,手腕一转,以巧劲随随便便地夺下子惜手中的细竹。 子惜只觉得手心一滑,手中空无一物。 端华随手扔去细竹,绕过她,不理她。 “师父!求您教我武功吧!”子惜一个箭步从背后死死地抱住端华。从师父那里学武功,在用师父教的武功抢师父,这主意真不错。 端华微微一震,因为知道她并非要攻击他,所以他没闪避。被她从背后紧紧地抱住,那感觉已经和她小时候完全不同了,凹凸有致的身子贴着他的后背,柔软的,温暖的,是完完全全的少女的温柔和无邪。 子惜的脸埋在端华的背后,用只有他们师徒才听得见的声音,呢喃道:“师父,徒儿不只想抢师父的人,也想抢师父的心。” 端华身子一僵,下一瞬,一双细柔的手抚摸着他光洁的脖子。 “师父,徒儿偷袭成功。”身后之人得意地笑。 “可惜不够火候。”端华扬了扬唇角,反手在她腰际飞速点去。 子惜只觉得被点中的地方一麻,接着浑身脱力,软软地倒了下去。 端华单手揽住她的腰,想开口责备几句,一见那张清雅如兰的少女脸庞突然慌了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急忙解开她的麻穴,将她推到一边,转身远离她。 ―――今天更完,端午节快乐!―――7456236 ------------ 第316节:抢人亦抢心(10) [第2卷]第316节:抢人亦抢心(10) ------------ 君莫染飞身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子惜,眼底露出一丝无奈,口吻略带责备地道:“他是你的师父,你竟然也敢偷袭。” 他没听见子惜对端华说的话,只看见子惜突然从背后抱住端华,然后趁机勒住端华的脖子,虽然没有真的用力勒下去,可毕竟是她的师父,她也真下得了手,土匪的本性始终没抹灭啊! “我不偷袭,没胜算啊。”子惜从君莫染的手里接过冰泉遗音琴,抱在怀里乐呵呵地傻笑。下次偷袭还得用抱的! “下次偷袭我吧?我肯定不反抗。”云微摇从背后搂住子惜,绝美的脸庞贴着子惜的侧脸,蹭啊蹭的。 子惜对他随时随地搂搂抱抱的举动几乎免疫了,手掌拍在云微摇的脸颊上,和他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无可奈何地叹道:“快过去两个月了,上次那个大个子说,三个月内你不回去,缥缈宫的大门永远不再为你开启,只剩一个月了,你够回去吗?” “子惜……”云微摇楚楚可怜地瞅着她,“你不爱我了吗?” “我从来就没爱过你!”子惜气的直跺脚,她终于理解了那个远在不知道哪里的苏苏的心情,被这样一个长的像女人,自恋又自说自话,粘人又死缠烂打,三天两头爬上~床勾~引你,勾~引不成就说你始乱终弃,这谁受得了啊!她觉得云微摇绝对有妄想症。 云微摇露出凄美而忧伤的眼神,幽幽地叹道:“苏苏不爱我,子惜也不爱我,我生的美,这有错吗?” 君莫染摇着头,选择无视并远离云微摇。 ****** 风叔从百里以外的小市集采购回来时,天已变黑,万籁俱寂。 竹舍前。 君莫染青衣长袍独坐火堆旁,手里不时地翻转着串在匕首上的野兔,烤肉的香味弥漫在四周,惹得人口水横流。端华在稍远一些的竹林里静心打坐,月光如水,月华从竹叶间隙挥洒下来,在他清华秀美的身上晕染出纯净的光芒,神圣而不可侵犯。 风叔见端华无恙,便不去打扰,走到君莫染身边坐下,将一壶酒扔给他,四顾张望了一会儿,问:“另外两个人呢?” 君莫染苦笑着摇了摇头,“云微摇想找附近的山泉洗澡,非要子惜帮他把风。”当然云微摇的原话比这更多,基本都是在夸赞自己如何美丽,如何的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的仙姿,等等。 风叔吃惊地道:“你就这么让他们孤男寡女去了?” 君莫染拍拍风叔的肩:“没事的,别把云微摇当男的就成了,而且云微摇的话最好别信以为真,他说去洗澡,指不定是去赏月。他虽然口没遮拦,但不会做出越轨之举。” 风叔转头看向端华,少爷不反对吗?让小姐和云微摇单独相处不要紧吗? 此时的端华没空理会子惜的事,白天突然间慌了神,令他意外之余又有些害怕和紧张。他从小受内伤走火入魔,想要轻松活下去便学会了将心调整到平和的境界,凡事淡然对之,以求静心。7460231 ------------ 第317节:抢人亦抢心(11) [第2卷]第317节:抢人亦抢心(11) ------------ 多年修养身心,他早已摈弃一切杂念,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红尘间的七情六欲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不表示他不懂。 以前发现子惜欺骗他,一气之下恨不得杀死她,气她、怨她、甚至恨她,可是一旦原谅她,心也随之平静下去,那感觉毕竟是短暂的。 也曾猜测子惜对他的感情绝非师徒之情那么单纯,别人若对他怀有那种心思,他会觉得被冒犯了。而当他冷静下去隐约察觉出子惜的感情后,他就想听她亲口承认,若她真的想要他的人,给她便是,他没什么觉得不妥。可是她却连他的心也想要,心要怎么给?他有点慌,害怕多年的修养功亏一篑。 心,怎么也静不下去。 胸口隐隐有些气郁。 清华的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阴霾之气。 他的五内比平常人衰弱,稍微过激的情绪都会引起身子不适,但只要将情绪压下去,便会没事。可今夜怎么也没办法静下心,一想到子惜那么轻易就答应云微摇去找什么山泉,莫名的升起怒火,引得五内一阵搅动。 好啊!真是好徒弟! 前一刻还用那种痴恋的眼神看着他,说要抢他的人,还要抢他的心,下一刻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和云微摇厮混在一起。以前在素心庄,就算在外面疯玩,她都会按时回庄,现在天色那么晚了,居然当着他的面,未经他的允许,和云微摇出去找什么山泉! ****** 竹林深处。 云微摇坐在小潭边的圆石上,雪纱质地的长袍下摆幽幽地荡在清冷的水面,他目光凄美,表情凄婉,千分哀怨万分悲伤,美的惊心动魄,美的天怨人怒,美的叫人不忍伤害他。月光洒落,他仿佛迷路的妖精,楚楚可怜地瞅着子惜。 子惜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又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似乎充满杀气。 为什么她会跟着他来到此处呢?因为云微摇威胁她,如果她不陪他去赏月,他就告诉师父,她怀了他的孩子!这是何等赤~裸裸的威胁啊!师父要是信以为真怎么办?师父要是吃醋怎么办?当然她又想多了!师父如果吃醋,她估计也活不成了! 云微摇古怪地盯着子惜的脸,良久,终于忧伤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你和你师父的关系了。” “我和师父能有什么关系啊?”子惜郁闷地道,云微摇的话当笑话听听就算了,太较真会输的很惨。 “我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想的,教自己徒弟勾~引自己,这个做法还真与众不同。”云微摇变得冷淡起来。 “你想说什么?”子惜随之警惕起来。 “你嫁给我,我就不回缥缈宫了。”云微摇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满是幽怨和责备。 “……”子惜无语,果然不能太把云微摇当一回事! “或者嫁给君莫染也行,他是瑶池门的首席大弟子,将来必定继承瑶池门掌门之位,我看他对你很有意思。” “……”子惜一阵惆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7461211 ------------ 第318节:抢人亦抢心(12) [第2卷]第318节:抢人亦抢心(12) ------------ 云微摇借着月光端详自己美丽的手指,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想和你师父在一起那没问题,可是你想和你师父相爱,那肯定不行,君莫染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你们,因为你们违反了正派所谓的伦理道德。” “那又……如何?”子惜暗暗吃了一惊,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是无法预料的,再说她也从没想过伦理道德的问题,在她看来,只要不是血亲,那就跟伦理道德扯不上关系。 “那很严重,你知不知道?”云微摇郑重地注视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古以来父女、母子不能通婚,无需明文规定,这是大家都公认的。师徒相爱就是违反道德底线,是**的行为,对正派来说是大忌,他们绝不会认可你们的行为,你们挑战了他们的礼教,凡是与他们的观念背道而驰者,那就是邪。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懂了,不过我的事和别人无关,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观念而使自己为难或者难过的。”真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是她,别人是别人,两不相干。 “我不是反对你,只是给你提个醒。魅姬她不坏吧?只是行为不被世人接受,所以她就是邪,五大门派诛杀她,缥缈宫也诛杀她,当然缥缈宫是为别的原因。”云微摇神色严谨,忽然间露出一丝苦笑来,“我说了那么多,你和你师父大概也不会在意那么许多。” 第一眼看见子惜的师父,就觉得此人淡远得似风似云似流水,世俗的枷锁套不住无形的他。深入接触后,又发现此人淡泊的性子下潜藏着一股清傲,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他不能做的。 “谢谢你。”子惜真心诚意地说,她能感觉到云微摇是为她好,想不到他无理取闹的脾气下也有心细的一面。 “谢我就嫁给我吧。”云微摇媚眼一抛,飞到子惜的面前,“那样我就不回缥缈宫了,我也上瑶池门改邪归正去,跟着君大师兄当大侠去。” “我还是不谢你了……”果然不能和他玩正经。 “我知道,像我这么美的人不适合当大侠。”云微摇自哀自怜起来。 “……” “子惜,要爱你的师父,就要做好众叛亲离、被世人所不容的准备,当正派、当邪派其实都一样的,我想你对此也不会在乎。”月光下,云微摇双手捧起子惜纯净如兰的脸庞,“子惜,我要回缥缈宫了,如果你跟我走,我就不回去了,如果你坚持和你师父在一起,我也不拦你,如果走投无路了,到缥缈宫来,当邪派也不见得多坏,我们也还是自由自在的活着。” 潭水幽冷,月华醉人。 云微摇美丽的双眸凝视着子惜。 子惜也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万籁俱静。 夜空里浮现出微妙的感情。 静静的,仿佛情人在月下幽会。 暗香浮动,破坏此时此刻的美好的,是子惜冷淡的一句话:“你走吧。”7462142 ------------ 第319节:抢人亦抢心(13) [第2卷]第319节:抢人亦抢心(13) ------------ 暗香浮动,破坏此时此刻的美好的,是子惜冷淡的一句话:“你走吧。” 云微摇:“……” “还是要谢谢你。”子惜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云微摇,认识你们后我每天都很开心,差一点就忘记了师父,也忘记了上一次分离的难过。我虽然也做好了下一次分离的准备,可真到了分离的时候还是会难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云微摇轻轻地搂着她的双肩:“君莫染我带走了,他如果知道你和你师父的事,估计……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反正我帮你打发掉他,不过他一定还会找你,你最好别再让他找到,然后和你师父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以后也别再说你们是师徒了……” “不是师徒是什么?” 寒冷到极致的声音生生地打断了相拥中的二人。 云微摇在子惜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下去,然后纵身后跃,展开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不一会儿,云微摇的声音远远地传进子惜和端华的耳中―― “子惜,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啊!” 子惜的脸瞬间黑下去。 他故意的!绝对故意的!故意逃出很远才又扑上这句话,让师父误会她,然后……然后她也不知道师父会怎么做。下次再见云微摇,她非毁他的容不可! “什么孩子?” 端华表情冷然,脸上没有情绪波动。可他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生气,努力抑制着情绪的翻涌,告诉自己徒弟要和谁在一起,做师父的也不好多加干涉,可就是气不过,气她又一次欺骗他,口口声声说既要抢他的人也要抢他的心,一转身居然和云微摇在此私会。 很好!骗他都上瘾了! “师父……徒儿错了……”子惜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每当感觉到端华身上的气息改变时,她都会下意识的认错。 端华上前,一把将她拉到近身,撩起她左臂的袖子,那颗他亲自点上的守宫砂仍在,仿佛一滴鲜艳的血,在月光下散发着妖异的色彩。 “没有为师的允许,不准离开为师半步。”他冷淡地甩掉子惜的手臂,转身回去。 “是,徒儿遵命。”子惜大气不敢喘一下,默默地跟在后面。师父太可怕了!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周围的空气极端的寒冷。 走了一小段路,子惜悄悄地拉住端华的衣角,她其实想拉师父的手,可是师父在生气,她不敢在老虎头上搔痒。端华早知她的意图,在她手伸过来的时候衣袖一拂,荡开了她的接触。 “师父别生气了。”子惜讨好道。 “为师没有生气。”端华冷淡地回她。 “师父不坦白了。”子惜笑了,师父是不是在吃醋?她想问,又不敢问。师父既然有意隐瞒,那就表示师父相当在意这件事,师父只有对不在意的事情才会非常坦白。 “为师没什么需要向你坦白的。”端华不看她。 子惜也不追问,美滋滋地道:“师父,我可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你的手?” ―――今天更完―――7462738 ------------ 第320节:抢人亦抢心(14) [第2卷]第320节:抢人亦抢心(14) ------------ 端华回头,冷淡地斜睨她。 不等他有何言语,子惜伸出柔滑的手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仰起脸,朝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胜过得到世上的任何一件珍宝。 罢了,他承认她在他心中和别人不一样,至少他从不排斥她的亲近。 子惜满心欢喜地牵着端华的手回到竹舍。 竹林寂寂,月华倾泻。 竹舍前,风叔独坐火堆旁,一口酒就着一口烤兔肉,神采飞扬,似乎格外高兴。看见端华和子惜手牵手回来,不由得更加喜悦了,自家养的当然得自家用,哪能送给别人。他告诉子惜,云微摇拉着君莫染连夜回缥缈宫去了,他没有告诉子惜的是,君莫染请他带话给她,办完缥缈宫的事就回来找她。 哪些话能说,哪些话最好不说,他风叔还是知道的,没给君莫染的话往反方向说,那是他仁慈,换到二十年前,他非得说君莫染请他带话,这辈子不想再见小姐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这叫斩草除根! 风叔满面春风只差没哼个小曲。 三人简单地用过晚膳,按照最近的作息,这个时候应该是各自回屋就寝的时间。风叔没动,往火堆里扔了两块干柴,似乎不准备熄火睡觉。端华的作息一向规律,他也不在意别人想干什么,冷淡地回屋,却见子惜也屁颠颠地跟了进来。 “你不去休息跟着我干什么?”他看着她问。 “师父说的,让徒儿寸步不离师父左右。”她打不过师父,再练个十年武功也还是打不过师父,想来想去还得用小人胡搅蛮缠的方法。师父说的,不管用什么手段,目的达到即可!再不行的话,她改用土匪的烧杀掳掠。 端华不语,看着她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师父睡床~上,徒儿打地铺就好了。”子惜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然而眼珠子一转,又道:“或者,徒儿和师父睡一起?” 这话说出来多难为情啊!更难为情的是,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在说,“师父我们一起吃饭吧”,可见她和土匪们相处的时间太丰满,脸皮不断增厚,加上魅姬的循循善诱,她已然达到了卑鄙下流、厚颜无耻的境界。当然,如果不是得到师父的首肯,她也不敢在师父面前现原形。 “回你自己房间去。”端华一抬手,面无表情地将子惜拎出门外。 “砰”的一声! 木门险些磕到子惜的鼻子。 风叔在火堆旁听的一清二楚,回头又见子惜碰了一鼻子灰,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子惜看着幸灾乐祸的风叔,自己的心思被风叔看透、听见那也没什么,她就对师父怀了那种心思,怎么了?师父都说了,不敢承认喜欢师父就不配做师父的徒弟。 “风叔,师父说我可以抢他,可是好像很难。”她一屁股坐到风叔旁边,一把抢过风叔手里的酒壶,猛灌一口。 风叔不阻止她喝酒的行为,笑眯眯地问:“你抢了少爷准备干什么啊?”7468641 ------------ 第321节:抢人亦抢心(15) [第2卷]第321节:抢人亦抢心(15) ------------ “那还用说,当然是和师父一直在一起啊。” 子惜摇了摇空掉的酒壶,随手一扔。她的酒量非常好,多年练出来的,以前在朝歌城时和上官小蝶他们经常在外喝酒打架,近两年在阴山寨几乎天天和任远他们喝酒猜拳。是的!她这一世的人生是和“酒”扯在一起的。对了,她忘记师父不允许她多喝酒,最好不喝! “你现在就能够和少爷永远在一起,抢不抢都一样。”风叔皮笑肉不笑地说,“而且风叔敢发誓,你就算死,少爷都会把你和他葬在一起。”少爷对小姐是哪种心思暂且不论,但少爷绝对把小姐当成自己的专有物。 子惜两手一摊,道:“那我还抢什么啊?” “你就不想把关系拉近一点吗?”风叔恨铁不成钢地说,“比如生个宝……” 另外一个“宝”字没能出口。 一个不明飞行物突然从端华的房间破门而出。 “噗”的一声。 子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端华房间的门,上面已然多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眼。她再回头看向风叔,一只和窟窿眼大小相等的茶杯吸附在风叔的嘴巴上。 “哈……” 子惜捂着肚子在地上来回打滚,咯咯笑个不停 洁似雪的白裙顿时沾上一层灰,系在发后的冰蚕丝带一圈圈地绕在脖子里,光洁的珍珠在月光下散发柔和的光晕。 她始终将自己当作平凡人,而别人已然当她是件珍宝。 ****** 之后的日子,平平淡淡却又温馨美好。 风叔隔三差五地为子惜出谋划策,但碍于端华内伤潜伏在身,很多事情做的不可太激烈,点到为止即可。风叔给子惜的最大建议是,要想抢到少爷的心,首先要了解少爷的心。 怎么了解呢? 很简单!少爷平时喜欢什么?子惜照着做就行。 于是,在风叔的热情帮助下,子惜学插花、学调香、偶尔写个字、看本游记。端华因此空闲下来,这些本来由他教授的课程,风叔勤勤恳恳地代他做了。子惜奋发图强,就是效果不怎么样。 比如―― 子惜经常会对着一盆花是花、叶是叶、花茎是花茎,也就是一盆被肢解的差不多的花束在那痛定思痛。风叔为了不打击子惜学插花的积极性,经常会这么感叹:“小姐对插花真是有一份独到的见解啊!” 再比如―― 子惜经常会被一群蜜蜂追的上天入地,九死一生,轻功更上一层楼。她调出的香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得到了蜜蜂们的赏识,成群结队地寻她探讨香料的问题,因为她始终不肯说出香方,最终被蜜蜂们怨恨,将她叮了个满头是包。 坐在桌前,子惜怨恨地瞪着风叔,恨不得变成蜜蜂蜇死他。什么要了解少爷的心,先观察少爷的喜好,她就不该舍近求远给自己找麻烦。 想了解师父,直接问啊! 不过她现在气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少爷,我去找店小二准备中饭。”风叔假装没看见子惜的怨恨,急匆匆地踏出房间。7469871 ------------ 第322节:抢人亦抢心(16) [第2卷]第322节:抢人亦抢心(16) ------------ 子惜怒瞪着风叔逃命似的背影,额上忽然一阵清凉。 端华将药膏搽在子惜满脸的包包上,指法轻柔腻人,令子惜无比舒服,对风叔的怨恨顿时减轻不少。然而仰头看见端华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不由得又痛恨起来,等她将师父的爱好全部学会并参透,估计她已经是老奶奶了,然后等下辈子再续前缘吗? “师父……”子惜沮丧地轻唤。 论武功,师父用一根手指就能废了她,就算她立刻开始勤奋刻苦修炼武功,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反超师父,这招行不通。叫她先研究师父的喜好从而体会师父的心,不如让她研究土匪文化从中找寻攻克师父的方法更快一点,何况师父的心是水做的,没有形态,难以捉摸。 或者打昏师父?问题是她打昏的了吗? 给师父下药?绝对不行!师父虽然强大,其实身子挺弱的,而且像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呃,此主意甚好! “嗯?”端华在为她搽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 子惜看着端华不冷不热的表情,总觉得无论如何都进不了他的心。师父没有刻意将自己的心藏起来,谁都知道师父的心在哪里,可谁都看不见师父的心,仿佛师父的心是透明的。 相比于普通的男女,他们之间多了层师徒关系。 当她以为师父可能在吃醋时,也许师父只是在尽一个授业恩师的责任。 她不懂,以前她觉得自己很懂师父,很了解师父,不是懂十分至少也懂了九分,现在发现自己一点也看不懂师父。就象眼下,师父在为她上药,她能说师父是因为爱她吗?当然不能,在她七岁的时候,师父也是如此亲自为她上药,甚至喂她吃药,而那时候的她在师父眼中还是个男孩。 安静中,子惜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 弄不懂了,就不弄了吧,至少她还是一样跟在师父的身边。 端华为子惜搽完药,在她对面坐下,听到她的一声叹息,略感好奇地问:“有何不解?为师替你解惑。” “师父,徒儿怎样才能抢到师父的人和心?”子惜不加掩饰地说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端华依旧冷淡。 “师父明明说替徒儿解惑的!”怎么这样子! 端华自行倒了杯凉茶:“抢人简单,你的武功只需比师父厉害,师父便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至于抢心……”他优雅地喝一口凉茶,沉吟,“你抢到为师的人,再想要心,挖出来便是了。”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子惜已经习惯端华各种霸气的言论,忽视掉挖心的那段话,问:“师父,您觉得徒儿的武功什么时候能超过师父?” “刻苦勤奋,几十年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几十年以后啊……” “按照你最近的课程,下辈子也超不了师父。” “师父教我武功吧?” “不教。”端华一口拒绝,“教会你,再让你害师父吗?” “徒儿没想挖师父的心。”子惜咕哝着,脑筋一转,说了一句十足霸气的话,“师父教徒儿接吻吧?”7470915 ------------ 第323节:抢人亦抢心(17) [第2卷]第323节:抢人亦抢心(17) ------------ “师父教徒儿接吻吧?” 话刚说完,她便愣住了。 心底深处对师父的爱压抑过多,于一瞬间突然爆炸。她控制不了自己,一句话暴露了她至今的所有心思,不满足自己仅仅只是跟在师父身边,人都有私心,她想要更多,人也要,心也要,爱也要。 下一刻,想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坦然了。 目光颤抖而紧张地凝视端华,突然为他们是师徒而感到庆幸,她可以以这种方式提出她想要的。 然而,看着端华逐渐冰冷的眼神,她开始心慌了,后悔自己所提出的。 师父教育她喜欢的凭本事抢回来,也默许她可以抢师父的人和心,但不表示师父能够接受她近乎亵渎的要求。师父不在乎她,不在乎周遭事,所以才能无所谓地允许她可以抢,因为师父早就知道她没本事抢! 子惜为自己悲观的想法而悲哀,眼睛逐渐黯然下去。 端华冷漠地凝视她。 看着她的眼神从紧张害怕到坦然直视,紧接着又变得失落、沮丧、懊悔。 良久,他没有感情地对她说道:“为师从未吻过,不会。”起身便走。 子惜难堪地垂下脑袋,脸蛋瞬间烧红一片,滚烫滚烫,仿佛在沸水中煮熟了。 苍天啊!大地啊!她多丢人啊! 师父拒绝了她! 她被师父拒绝了! 那么冷然,那么绝决,避她如毒蛇猛兽。 以后她该用哪张脸面见师父? 端华淡漠地经过子惜身侧,陡然停步,回身,清高而孤傲地俯视她,见她面红耳赤、垂头丧气,一副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出现的样子,眼底便又冷了一分,寒气逼人。 他端华收的徒弟,竟如此胆小。罢了,反正是个女孩,不求她日后震天慑地唯我独尊,但求她此后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端华细柔的手指拂过子惜通红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合眼,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覆上她的唇。 子惜身子一颤,眼睛陡然睁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是做梦吗? 师父吻了她…… 地狱到天堂的滋味便是如此吗? 身子仿佛触电一般,酥麻脱力,师父的手臂及时托住她的腰,师父的唇柔软而甜蜜,仿佛带着某种摄人心魂的香气,似花香又似药香,轻轻地吮着她的唇,温柔到令她心悸。 湿润的舌尖轻轻地描绘她的唇缝,磨人的触感令她娇喘不止,刹那间令她想起师父的手指曾在她最隐秘的地方停留过,身子如同火烧般滚烫。 她想要更多,可是当她开口想索取更多更多的甜蜜时,师父的唇忽然退走了。 子惜双眼迷离地望着端华,喘息不均。 端华扶着她的身子,安之若素,淡定地与她对视,道:“为师第一次与人接吻,尚不娴熟,待为师熟练以后再教你。” “师父……”她心情好混乱! “嗯?” “徒儿浑身发软,您千万别松手,您要是松开手,徒儿可能得摔地上。” “惜儿,别得寸进尺。” ―――今天更完―――7471651 ------------ 第324节:情蛊,牵线傀儡(1) [第2卷]第324节:情蛊,牵线傀儡(1) ------------ “惜儿,别得寸进尺。” 话虽如此说,可端华仍将她打横抱起,向床榻走去。 小时候也不是没抱过她,那时候小小的一团,平凡得好像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子。眼神呆呆的,看不到任何光彩,然而每当看着他时,那双平凡无奇的眼睛就会闪现丰富的情绪,有震惊、有畏惧、有欣喜,也有沮丧。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从忤逆反抗,到逆来顺受,再到耍赖讨好,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这段很短的距离里浮上心间。冰冷的心随着她的出现一点点被融化,直到发现她是女孩,发现自己原谅了她,然后那颗心突然化冰为水,虽然清凉但也温柔。 端华将浑身发软的子惜轻柔地安置在床榻上,之后便坐在她的身侧,凝视着那双深黑的眼珠。 “师父……”子惜坐起身,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弄不清楚师父的心思,无论她如何仔细的观察,依旧看不见师父眼底的任何感情流露,哪怕在吻她时,师父的表情也淡的似清风。她甚至怀疑师父不懂吻的含义,因为她是师父的徒弟,所以在师父的心里,授业解惑是作为师父的责任。徒弟想学,师父便教。 端华伸手扣住子惜的下巴,不让她继续后退,云淡风轻地说道:“为师刚才居然对着这张满头是包的丑脸吻了下去。” 子惜的嘴角抽了两下,她不指望云微摇会正经的说话,所以也不指望师父的话会像云微摇那样满口爱情观。可是说她脸丑,真的太打击自尊心了。 “下次别玩香了。”端华松了手,淡淡地凝视她,“也别再修花枝了,花落再你手上,为师都替它们心疼。” “那师父,徒儿能不能也不学那些诗词歌赋和刺绣女工了?”她真不是搞文艺的料! “为师也看出来了,如你这般愚笨,学什么都是糟蹋。” “是啊是啊,徒儿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种,您还是教我武功吧?” “不教。”端华断然拒绝,“你在师父身边,师父能护你一辈子,也能养你一辈子,都不学了,以后你喜欢什么自己去玩吧。” “师父,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太颓废了?” “你何时勤勉过?” 子惜嘴角再抽。 回想过去,师父都是在她背后狠狠抽一鞭子,然后她往前迈一小步。离开师父的那几年,她在阴山寨好吃懒做,也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她一出生就放弃了自己,如今连师父也放弃了她,她的人生即将彻底进入颓废状态,久而久之可能就堕落了。 ******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而且三天两头更换住处,身边带的东西自然不宜过多,以前端华常做的事是插花和调香,如今端华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书也不多,随身仅携带两三本,反复看也看得腻了,更多的时间就是在打坐和发呆。 子惜也度过了一段望天发呆期,突然间什么都不需要她学,时间大把大把的都不知道要干什么。7475106 ------------ 第325节:情蛊,牵线傀儡(2) [第2卷]第325节:情蛊,牵线傀儡(2) ------------ 风叔也有过一段茫然发呆期,以前在素心庄大大小小的事都经由他手处理,如今每天只要管好三个人的食宿问题,日子愈发的食之无味了,特别是小姐最近都不怎么纠缠少爷,他连好戏都没处看。 这天,三人在一家相对清幽的茶楼歇脚。 初夏,雨后清凉的风从古朴的窗户层层推进。 子惜趴在茶桌上,脑袋枕着手臂,酣然入睡,轻盈的冰蚕丝带在她背后悠然地飘扬着,如同她此刻的心境,飞扬于九天外,在梦中怡然自得。 风叔对她这种安于现状、活到哪里是哪里的生活态度相当不满,她的热乎劲为何一个月都没维持住?前不久忧心忡忡地找他商量怎样才能抢到少爷的人和心,一眨眼,忘得一干二净,每日颓废而潦倒,吃饱了发呆,困倦了睡觉,清醒了翻阅少爷的书,看了两页开始打哈欠,日复一日。 她不主动,难道让少爷主动吗?别说少爷没那个心思,就算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欲~望。 风叔瞪着子惜的后脑勺,恨不得在她屁股上踹一脚,怎么少爷不管她,她就如此放纵自己呢? 端华临窗而坐,玉手执书卷,静静默读。迎面吹来的风清凉安适,如墨的黑发随风飞扬,在半空中与冰蚕丝带纠缠在一起,仿佛有生命般的追逐嬉戏。 店小二悄无声息地走进雅座,为他们添茶加水,而后悄悄地退出去,不敢惊扰茶客。 雅座里宁静而安详。 端华看书。 子惜睡觉。 风叔瞪了一会儿子惜,自觉无趣,便也支着脑袋闭目养神,日子过的比在素心庄时更平淡。 不知过去多久。 绝对的安静下,只听见端华每隔一段时间的翻页声,像催眠一样,使得风叔和子惜愈发困倦。 端华清冷的眼眸始终不离书卷,柔雅的手默默无声地落在茶盏上,举盏浅饮。温淡的清茶流入口中,茶香四溢,他却突然皱了皱眉,素手一扬,一杯清茶被他无情地泼洒出去。 茶水溅落,声音很轻,却依旧惊动了梦游九天外的风叔和子惜,二人几乎同时惊醒,四目相交,茫然对视,大概过了两个眨眼的时间才渐渐魂归本体,回头望向一地的茶水,然后又看向表情冷漠的端华。 “少爷怎么了?”风叔过了太久的安宁日子,警觉心已然降低到零点。 端华冷冷地盯着地板上缓慢流淌的清茶,左手臂上猛然一阵刺痛,仿佛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右手掀开左袖,在左手腕上三寸处出现一点黑豆大小的黑印,形似曼陀罗花。 子惜捧起端华的手臂,细细端详,喃喃道:“师父什么时候也点守宫砂了?”除了颜色和形状,位置和大小和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一模一样。 “这不是守宫砂。”端华斜她一眼。 “少爷这是……中毒?”风叔不敢确认。 “没有,我体内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察觉到茶味改变,他虽然只沾了一小口都不到,但已经在第一时间运气检查是否中毒,身体无异状,只出手臂上突然多了一个黑印。7476720 ------------ 第326节:情蛊,牵线傀儡(3) [第2卷]第326节:情蛊,牵线傀儡(3) ------------ “不是中毒……那是什么?”子惜困惑地抬起头询问端华。 “不是中毒,突然出现印记,倒像是……”风叔忧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端华手臂上的黑印,如黑色曼陀罗般妖异,令他的心头越来越沉重,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不敢轻易下结论。 “摄心术。”端华淡淡地接口,仿佛对自身中招之事一点都不在乎。 “师父,不是我下的。”子惜对这个词不熟悉,没有察觉事情的严重性,而且端华冷淡的态度也令她紧张不起来。 端华放下衣袖,斜睨她:“没说是你下的,你要对我下摄心术,也要有那个本事。” 子惜委屈道:“师父就这么不看好徒儿吗?”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摄心术这门高深的技术,听名字应该是控制人心一类,既然不是看透人心的,她也不怎么感兴趣啊。 风叔的脸色灰暗难看,嗓音低哑地道:“摄心术一般无药可解,少爷,怎么办?” 端华淡然道:“先看看是谁对我下摄心术。” 二人刚达成共识,只听一声巨响,雅座的门被子惜粗鲁地一脚踹开。 子惜气势汹汹地冲出二楼雅座,朝底楼大厅一扫,看中一个拎着水壶正在为茶客添水的店小二,她二话不说从二楼纵身跳了下去,飞起右腿,直踢那个店小二的后背。 店小二毫无防范,背后被人猛地一击重创,水壶呈抛物线瞬间脱离手掌,滚烫的热水从壶嘴飞射出去,将四周的茶客烫得皮肤冒烟,哇哇直叫。 宁静的茶楼顿时一片惊涛骇浪。 风叔欲拦阻,已然晚了一步,眼见子惜将那个店小二踹趴在茶桌上,冰蚕丝带往店小二的脖子上一套一勒,不禁嘴角微微抽搐,这也太冲动了! 端华漫步出了雅座,立在二楼冷眼俯视底下大厅的混乱。以前在朝歌城他不是不知道子惜在外喝酒打架的事,只是无心管她而已,只要她将他嘱咐的课业完成,其他的事也就随她高兴了,如今没有什么想她学的,是不是就对她放任不管呢? 子惜勒住店小二的脖子,一只脚习惯性地踩在长凳上,恶声恶气地喝道:“说!谁想害我师父!?” 店小二那个冤啊!吓得鼻涕眼泪全涌了出来,哆哆嗦嗦地道:“女女女……侠饶命!” “还不快说!”子惜一不小心,匪气毕现。 “我我我……不知道啊!”店小二茫然又恐惧。 “呸!”子惜啐一口唾沫,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往店小二的脑袋上砸了个稀巴烂,那店小二当即晕了过去,幸亏那壶茶已经凉透,否则那店小二非烫出个面目全非不可。 子惜见那店小二不省人事,随即懵了一下。以前被她砸的人都是些皮厚肉粗的货色,就算细皮嫩肉的也都会功夫,被她多砸几下无非是流点血。然而那店小二一来被吓得魂飞魄散,二来无精钢不坏之身,一砸便晕。 子惜第一次把人砸晕,一时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7476721 ------------ 第327节:情蛊,牵线傀儡(4) [第2卷]第327节:情蛊,牵线傀儡(4) ------------ 茶客们早已吓的四散逃走,茶楼里狼藉一片,桌子椅子撞翻不少。掌柜的原打算从子惜的手里赎回那个可怜的店小二,然而一见店小二晕死过去,他再也不敢抱有任何想法,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余下几个端茶倒水的小二也都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子惜将冰蚕丝带从昏迷的店小二脖子上抽回,无助地回头,望向二楼的端华寻求帮助。 端华依旧冷淡,从二楼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来,步伐优雅而轻盈。倒是风叔直接施展轻功飞跃至子惜的身边,伸手探向店小二脖子上的动脉。 “没事,还活着。”风叔松了口气,每个涉足江湖的人基本都做好随时死亡的心理准备,杀人与被杀在江湖上属平常事,但是对于非江湖人能手下留情便手下留情,毕竟国有国法,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知道他还活着,他要是死了,我一辈子良心不安。”所以她顶多是个混混级别的土匪……哦不,说错了,她是个遵纪守法的善良老百姓。 “那你还下手这么狠?”风叔走到柜台将掌柜的拎了出来,给了些银两当作赔偿茶楼损失和店小二的药费。 “我没想到他那么不济。”子惜看看昏迷的店小二,有点内疚,转身迎上端华,“师父,徒儿没问出来是谁给你下的摄心术。” “他们不知道。” “师父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 “我靠窗坐,窗户开着,茶杯在窗户附近,稍微有些能耐的人,都可以对我下毒。”端华手指一弹,一粒丹药从指间飞射出去,投入对面酒楼里一个正要喝酒的大汉杯中。那大汉浑然不知酒中有异,和同桌友人谈笑风生,仰头一口,喝完将杯口朝下,二人哈哈大笑。 “师父,这个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吧?”子惜明白端华是在示范给她看,“还有,师父你给他吃了什么啊?”江湖太险恶了!师父太可怕了! “想害我之人必然不是什么三流货色,对方应该也做好死的觉悟了。”端华素手微扬,又一粒丹药从指间飞射入子惜的口中。 那丹药入口即化,满口清凉,正是哑叔配制的雪花理气丸。哑叔说过,此药可当零食食用,吃多少对身体只有益处而无害处,不过最好省着点吃,因为吃一粒就少一粒,若是真有需要时全都吃光了,可就得犯愁了。 师父这一下子就浪费了两粒! ****** 摄心术,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暗示和催眠技术,可以控制人的心理、行为和意识。它和子惜前世熟知的催眠术又是不同的,摄心术的施术者和被施术者之间需要一个媒介,类似于一张契约,契约生效,终生无解。但只要施术者终生不对被施术者下令,那么契约也等于是无效的。 “如果施术者死了呢?”子惜盘腿坐于地上,问对面的风叔。 “被施术者也会死。” 风叔凝重地解答,眼下倒不急着找出陷害少爷的人,既然是摄心术,那个施术者早晚会自动现身。当务之急是怎么解除摄心术,虽说摄心术无解,但不一定就真的无解,对方仅用一杯茶便对少爷种下媒介,说明这个摄心术并不高级。 ―――今天更完―――7478334 ------------ 第328节:情蛊,牵线傀儡(5) [第2卷]第328节:情蛊,牵线傀儡(5) ------------ 子惜大骇,终于理解摄心术的可怕,思绪繁乱,一时间也理不清头绪,问端华:“师父,我们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吗?” “为师所会的摄心术必须先给对方下蛊,缔结血印,术成后终身无解,施术者死,被施术者活不过一年。反之,被施术者若先死,施术者是无碍的。风叔刚才跟你讲的摄心术是为师所会的,却不是为师所中的,能不能解是一回事,死不死是另外一回事。”端华淡然道。 “所以我们要先弄清楚师父所中的摄心术是哪一种,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是找来施术者问。施术者竟然给师父下摄心术,肯定是想控制师父,那么他一定会主动现身……”说到此处,子惜顿了顿,问风叔:“控制被施术者会不会不需要近距离?” 风叔所述的摄心术,也就是师父所会的摄心术,需要施术者和被施术者同在一定的范围内,超出范围便无法控制被施术者。可是师父也说了,师父所中的摄心术和他所会的是不同的。 “也有这个可能。”端华道。 “那么,也许师父中的摄心术是有解的。”子惜如此分析。 “一般情况下摄心术都是无解的。”端华坐在桌边悠闲地喝一口茶,“你们俩个,这么晚了还不回房歇息去?” “今晚我和风叔留下来陪师父,我和风叔打地铺就好。”子惜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接着,端华看见子惜和风叔平生第一次达成共识、无比默契。 “师父,麻烦您先去床~上躺着。”子惜拉着端华的胳膊,将他从凳子上拉了出来,因为她要把桌椅搬开好打地铺。 “是啊少爷,时间不早了,您先睡吧。”风叔单手举起端华面前的桌子,放到墙角。 端华冷冷地瞪着二人:“你们俩个……” “师父,您喝茶。”子惜一杯茶直接送到端华的唇边。 “少爷,我们不打扰您休息,您当我们不存在。”风叔迅速清理出空位。 端华挡下子惜送到唇边的茶:“我不需要……” 后面的话被子惜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 这是她和风叔商讨后的对策,师父肯定不同意大家睡在一个房间,不是因为师父不习惯睡觉时多出一个人,而是师父太自负,根本不将摄心术放在眼里。她和风叔平时也都太松散,才让师父中了招,以后不能再随随便便的。 她和风叔同时要求留下陪师父,师父自然不会被动接受,肯定赶人。所以她负责拖住师父,风叔负责铺床,此次的作战名叫“死皮赖脸挺尸在地”,就不信师父肯动手将他们俩连人带被扔出去。 风叔建议实在拖不住了直接用吻的,反正又不是没吻过,她才知道师父吻她的那天风叔在外偷听了,或者直接偷看了,这事先不计较,眼下孰轻孰重她还是看的明的。 子惜的唇轻轻地贴着端华的唇。 吻的心惊胆战,吻的心不在焉。 不说主动吻师父需要多大勇气,有第三个人在场她就没那个胆,而且她的目的是拖延,并非真的亲吻,用师父的话说,目的达成即可。7479583 ------------ 第329节:情蛊,牵线傀儡(6) [第2卷]第329节:情蛊,牵线傀儡(6) ------------ 端华怔住,那柔软温暖的唇贴在他的唇上,令他的脑海出现一刹那的空白与茫然。 从小到大,这孩子敬他、惧他、爱他,也曾忤逆过他,被他惩罚后便再不敢造次,也曾黏着他不放,被他几次忽视后不敢再莽撞,也曾偷偷从背后抱住他,他无动于衷,她就变本加厉。 如今竟敢未经允许主动吻他,是他太纵容她了,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是不再对她体罚,可不代表他就不能拿她怎么办! 端华一把推开子惜,眼底寒气陡升,冷冷地瞪着她。 “师父,我……” 子惜想为自己辩解,然而看见端华眼底冰冷如霜,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她又错了,又惹师父不待见了,可是她到底错在了哪里?谁能告诉她? 端华不想理会串通一气的二人,合衣上榻,背对二人。 他吻她是一回事,被她吻是另外一回事。 该死! 心又被她搅乱了! 子惜看着端华冷漠的背脊,顿时又失落又无助。 师父讨厌她了,风叔的主意没一次是好的,虽然师父默许他们可以一起住下,可代价是她被师父讨厌。她要不要讨好两句?现在讨好?还是等师父稍微消气了再讨好?她好纠结! 最终,子惜选择怒瞪风叔,以解心头之委屈。 ****** 天空将明未明之时。 子惜他们所在小镇外的十里地,芳草萋萋,微风阵阵,寂静的夜空下,临时搭建的草棚显得荒凉而萧索。 沐恒一身黑衣负手而立,那浓重的黑色几乎与黎明前的黑暗混合在一起,极目远望,一切静的悄无声息。在他背后,李诗蕴一身白衣盘膝而坐,倾城绝丽的眉间拧着一丝愁色,久久化不开。 “怎么?还不能控制他吗?”沐恒迎风而立,神色冷漠。 白天正是他在端华的茶杯里下的药,隔空飞射,准确无误。以前他是灵息阁阁主,暗杀和跟踪是他的看家本领,不过面对端华和风叔他还是格外小心,跟踪数日后才敢下手,没想到这么简单。 人如果在和平安宁的日子里过太久,昔日尖利的爪子会被磨平,风叔就是个例子。端华自负世上无人动的了他,对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顾,哪怕拿一杯毒茶并告诉他这是毒药,他照样喝下去,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毒逼出来。 所以说,人既不可以过的太惬意而卸下防备,也不可以站的太高而目空一切。端华当时完全可以将喝下去的一小口茶逼出体外,但他太自信,自认为无人伤得了他,后果就是被李诗蕴控制。 “嗯,抓不住他的心魂,就像水一样,我明明已经把手伸进他的心里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抓不出来。”李诗蕴皱眉道。 这个世界居然有类似幻术的存在,但她知道这个不是幻术,这仅仅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人类无法超越自然,就像无法洞悉宇宙。 在琉璃宗治疗两个多月,经络骨骼均已修复,不亏是五大门派之一,她以后又可以习武了,不过这些都没有她在琉璃宗得到的两对子母果实来的珍贵。7479945 ------------ 第330节:情蛊,牵线傀儡(7) [第2卷]第330节:情蛊,牵线傀儡(7) ------------ 她更喜欢叫它们“情蛊”,虽然不是真正的情蛊,但只要恰当使用,它就是情蛊。 琉璃宗的药典上记载―― 子母果实,产自玉沙,十年生长、十年开花结果、十年成熟,前后共计消耗三十年。一棵子母草只结一颗子母果,果实成对生长,分母果和子果。吃下子果的人会对吃下母果的人言听计从,无药可解,若吃下母果的人先死,那么吃下子果的人也随之暴毙,而若吃下子果的人先死,吃下母果的人却不会有事。 子母草在玉沙已经绝种,琉璃宗保存的最后两对子母果实都被她拿走了,一对用在云芷身上,一来控制云芷几乎等于控制云中城,二来她也好奇子母果实如何控制人,她需要先熟悉,毕竟对端华她没把握。 给云芷服下子果后,她也服下了母果。 那种感觉很缥缈,有点像做梦,晕晕沉沉的不怎么真实,大概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恢复如初,和平时没区别,但她只要集中精神就能感觉到云芷的方位,就像此刻她感觉到了端华。 接着又像在做梦,梦中的她无比高大,一双无形的手伸入云芷的体内,抓住他的心,然后她对他下的每一个命令他都会照做。即使云芷现在在云中城,二人相隔千山万水,她依旧可以找到他并控制他,就像藕断了,丝却仍旧相连着。 可是用在端华身上似乎不起作用,明明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方位,明明无形中已经将手伸入他的体内,但却抓不住他的心,更无法控制他。 “抓不住就别抓了,你试试直接对他下命令,尽可能将命令简单化,先把他引到我们这边来再说。”沐恒眺望着远处的小镇。 李诗蕴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 他们在云芷身上试验过多次,总结出一些经验,比如对云芷下的命令,在云芷的潜意识里必须理解这个命令,例如让云芷去魔宫,但云芷的潜意识里并不知道魔宫在哪里,那么这个命令是无效的,但可以下令让他找魔宫,那就可以实行。 “我试试。”李诗蕴屏息凝神,开始对远在小镇的端华下达命令。 她知道让端华直接找她,端华不一定知道她在哪里,所以她将自己的位置一点点地传输到他心里,既然抓不住他的心,那么她就将自己送到他的心里。 黑暗的天空逐渐变成深蓝色。 芳草在风中掀起层层波浪。 李诗蕴眼睛一亮:“有了!” ****** 端华的眼睛猛然睁开。 漆黑如夜色的眼珠里没有一丝星光,深邃得像两个吞噬光芒的黑洞,没有任何色彩,虽然在平时他的眼底也没有色彩,可是从未像此时此刻一般,空茫而无焦距。 起身下榻,目视虚空。 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四肢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向着那个不可预知的方向缓慢行去。 子惜在端华的榻下打地铺,虽说目的是陪着端华防止意外发生,但她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熟睡中的她没有发现端华起身下榻,熟睡中的她被端华没有意识地踩了一脚,腹部顿时剧痛无比,痛的她脸色发青,再无睡意。7480683 ------------ 第331节:情蛊,牵线傀儡(8) [第2卷]第331节:情蛊,牵线傀儡(8) ------------ 窗外天色渐明。 子惜捂着小腹在地板上痛苦地打滚,看着端华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心也随之痛苦起来。师父不待见她,师父想踩死她,她感觉肠子都断了。正想嚎啕大哭发泄心底的幽怨,却被早已醒来的风叔捂住了嘴巴。 “嘘!少爷出问题了。”风叔在她耳畔悄声道。 子惜的脸仿佛浸在青色的染缸里,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力气说话,只得用眼神询问风叔怎么回事? “少爷没了意识,对周遭缺乏感知,否则不会踩到你。”风叔运内力在子惜的腹部调和,并安慰她,“少爷舍不得踩你。” 子惜五官痛苦扭曲,腹部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之一,被师父那么一脚踩在上面,一条小命已经悬在半空了。感觉到一股暖流在她腹部的痛处温柔安抚,脸色方才有所缓和,却见端华已经走下楼,急忙按住风叔的手,道: “我没事了,我们快去追师父。” 风叔点点头,收回手掌,起身将冰泉遗音琴背在肩后,夺门急追。 子惜紧跟其后,每迈出一步,腹部的疼痛便加深一分,背后冷汗直流,又恐风叔担心从而错失师父,硬是一声也不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属于皮粗肉厚型的,打架打的多了,难免磕着碰着,久而久之抗打能力也强。 二人悄悄地尾随端华,定要找出那个陷害端华之人。 穿过小镇的大街小巷,在天完全明亮之前三人出了小镇。穿林涉水,小镇外人烟稀少,空气凉爽舒适,百鸟在林间争鸣,野兔飞窜而过,危险紧张的气氛掩盖在清晨的宁静下。 东方的第一缕曙光露出地平线时,三人踏上了一片美丽的芳草地,随着阳光一同出现的是一座简陋的草棚,草棚里一人席地而坐,一人负手而立,看见子惜和风叔尾随在端华之后,也不感到奇怪。 芳草地一马平川,有心想躲也无处可藏。 子惜和风叔看见草棚里的李诗蕴和沐恒,二人瞳孔紧缩,飞速赶上端华,一人一手搭在端华的左右肩膀上。端华受控,失去意识,此时李诗蕴也无命令下达,被他们二人按住,便停步不前。 沐恒跟踪子惜他们多达数日,早已见过穿女装的子惜,此时但笑不语。 李诗蕴第一次见子惜穿女装,半天没认出是谁。单看外貌,对方自然及不上自己的倾国之姿,可从整体去看,对方却是纤尘不染,俏丽可人又不失高洁典雅。端华身边何时有过这样一个女孩?竟能如此今近距离地靠近他? 怎么没有! 不是有个女扮男装接近端华图谋不轨的小孩吗? 是子惜? 竟然是子惜! 那个她最不在意的,平凡到令人只能忽视的小孩。 就算在英雄大会上,也是平庸的只能当个配角的少年。 穿上女装后的子惜,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和她,同样一身白裙。 她是完全遵照穿越的宗旨,选择简单而素雅的纱裙,一支蝴蝶玉钗简简单单地挽起一半长发,另一半长发随意披散,无需过多配饰,无需脂粉点缀,她的美自然而然便能散发出来。7480684 ------------ 第332节:情蛊,牵线傀儡(9) [第2卷]第332节:情蛊,牵线傀儡(9) ------------ 与她相反,子惜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精致的云鬓,无一丝细发垂散,额上的珍珠吊坠温润夺目,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发后的丝带在风里轻盈飞舞,配上一身质地华美的白裙,如此远的距离她都能看见那白裙上细致的花纹。 那么刻意的打扮,是想吸引端华的注意吧?她早就看出子惜对端华心怀爱慕,不是师徒之情那么简单。 就算子惜和之前相比判若两人,就算子惜变得清丽出尘,也都是那一身华美的衣饰包装出来的,而她自己无需任何包装,美的浑然天成,美的倾国倾城。 不行!她不能再让子惜呆在端华身边,这丫头太危险,心机太重了,难保她不会抛弃师徒情分,去勾~引端华。 李诗蕴起身,柔弱的手往前一指,淡淡道:“端华,把你身边那两个人赶走,有多远赶多远,我永远不想再见这两个人。” 沐恒挡住她的手臂,冷然道:“不!杀掉他们。” 李诗蕴皱眉道:“我不杀人。” 她穿越以前不是那种冷酷绝杀的雇佣兵、特工、杀手,叫她杀人如何忍心?虽然做好了总有一天在逼不得已下可能杀人的准备,但子惜和风叔和她没什么过节,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好吗? 不过,如果子惜执迷不悟纠缠端华不放,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她可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柔弱穿越女,把她逼急了也会痛下杀手。 听见李诗蕴的命令,端华清逸的眉间闪过一抹厌恶,空洞的瞳孔一点点聚敛光芒,随着光芒愈来愈盛,眼底逐渐冰冷如霜。 那双看似柔弱无力的双臂缓慢而优雅地抬起,一左一右分别按在子惜和风叔的肩上,未待二人作出反应,身子便如羽毛般被端华飞掷出去。 二人重重地摔在芳草地上,碎了一地的落花。 子惜腹部被端华踩了一脚是无心之过,前伤未愈,如今又被端华当成花瓶摔了个浑身裂痕。好吧,也是无心之过。 可是师父出手真的好狠!以前师父虽然经常罚他,可从没对她亲自动手,陪练时也不会故意攻击她。 今天是第一次被师父亲自摔了,心里千般委屈万般幽怨。 “风叔,我们打不过师父,你背着琴,别告诉是想临死前抚琴一曲,要真如此,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子惜悲观而负气地道。 风叔苦笑一下,想开口解释,却见端华拦在自己面前,锥形镖自袖中滑落,末端系着长绳,长绳在空中打转,于是镖头也疾速旋转,森冷透寒。 有生以来第一次,少爷对他露出了这件软兵器,不是为救他,而是威胁他离开。 “风叔……” 淡如清风拂耳,声音出自端华之口,一如往常,古井无波。 子惜和风叔诧异地抬头,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端华的异状,闲雅地立在他们面前,冷漠地俯视他们,唯独那长绳镖在离地三寸处疾速旋转,好似随时会插入他们的血肉。 李诗蕴和沐恒微微一惊,只是下达赶走风叔和子惜的命令,没有特别要求,被控制的人通常会以行动完成命令,如何会开口说话? 却听端华没有感情地道:“我控制不了身体,你们去把那两个人杀了。” ―――今天更完―――7480685 ------------ 第333节:情蛊,牵线傀儡(10) [第2卷]第333节:情蛊,牵线傀儡(10) ------------ 子惜一懵,仿佛没听明白端华的意思,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优雅的下巴。 风叔纵身飞起,犹如蜻蜓般贴着芳草一掠而过。即使知道自己怎样都不是端华的对手,可让他对端华出手,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但是让他去杀别人,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啪!” 沐恒抽出腰带上的铁扇,一挥张开,硬生生地挡住风叔的拳头。在他后面的李诗蕴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她看清了! 风叔眼底的杀意,如此深,如此浓,所到之处,芳草皆碎,落花四散。 难怪!难怪当年沐恒告诫她千万别小瞧端华身边的两个人,一个风叔,一个酒鬼! 她懂了!今天不杀他们,他日必然死在他们手中。 这里不是她穿越以前的和平盛世,这里的人命不值钱,谁强谁就能活到最后。这几年跟随沐恒东奔西走,杀人和被杀的事看的还嫌少吗?又不要她亲自动手,怕什么?怕什么?女强才是王道! 李诗蕴身子轻轻颤抖,也许是被风叔眼底的萧杀吓到了,也许是害怕自己不得已必须走上杀人这条惨烈的路。 她内心不断地挣扎,告诉自己既然穿越就必须做好所有心理准备,其中一项就是杀人!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不是来做小鸟依人躲在别人背后的软弱女主。她要强!让所有人臣服于她,该善时善,该恶时恶! 正当李诗蕴思想交战时,风叔和沐恒已交手数十回合。 沐恒的铁扇攻守皆备,内藏暗器,变化多端。 风叔赤手空拳,几次欲夺沐恒的兵刃都被其躲开。沐恒自知硬拼不是风叔的对手,因此不和他正面交手,多数时间都在闪避,他跟踪和暗杀了得,轻功和藏匿自然不弱,风叔多年未与人交手,难免迟钝和生疏,二人一时难分高下。 端华神志清醒,奈何身体不受自我控制。他原本就有多年的内伤在身,内功虽高却都用来调养五内,平时就是出手也都不用内功,全凭一身神乎其技的外在功夫,但也轻易不动手,如今身体受人控制,也没想着拿回主导权,因为那太损内力,内力的流失会令他旧疾复发,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杀掉控制他的人。 李诗蕴下定决心,狠了狠心,下令道:“端华,杀掉风叔和子惜。” 她若不出声,顶多是风叔和沐恒打持久战,端华和子惜继续僵持。可她这么一说,风叔和子惜均心头一怒。风叔出招顿时又快又狠,沐恒渐渐不敌。 子惜一想到当年李诗蕴对端华的心思,立刻明白李诗蕴控制端华的意图,她想象力又稍微丰富了一点,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幅端华和李诗蕴亲热的画面,不禁怒火中烧、火冒三丈,表情瞬间扭曲成抽象。 “我杀了你!” 她使了一招风叔之前使过的蜻蜓点水,五指成爪,目标是李诗蕴的脖子。 然而尚未近到李诗蕴身前,肩头陡然一痛,一支锥形镖从她的左肩疾射而出,末端系着长绳,长绳穿肉而过。她像牵线木偶般,被端华牵在了手中。7484706 ------------ 第334节:情蛊,牵线傀儡(11) [第2卷]第334节:情蛊,牵线傀儡(11) ------------ 铁银色的锥形镖沾满鲜艳的血,一头扎进简陋草棚的支架里,它有多久没舔到人血了?那种嗜血的兴奋牵引着长绳不住地颤抖着。 长绳小幅度地颤动,子惜左肩的血窟窿越来越深,似乎想将她的左肩削去,红的妖艳的血仿佛美丽的染料,将洁白的衣面染成艳红色。左肩剧烈的疼痛,锥心刺骨,被踩的小腹也随之剧痛难当,到最后全身仿佛刻满裂痕的花瓶,每一根经络,每一根血管,都像要爆炸开。 虽然知道端华受控于人,可内心仍无法抑制的悲恸不已,也许心痛了,身体就会少痛一点。 子惜愤恨地死盯住李诗蕴。 那些早已看淡的记忆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深处翻涌而出。 除夕晚宴,李诗蕴指着师父,当着上千皇亲国戚、文武官员的面,自信满满地说要他。朝歌城里,李诗蕴一次又一次挑拨玉儿和信儿的兄弟情,一次又一次挑拨李智和他们的友情,一次又一次用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扫过小蝶,扫过洛书。 穿越怎么了?很了不起吗? 前世的她早已死的干干净净,十六年了,谁还记得当年的她是谁?身边走过哪些人?经历过哪些事?她的记忆从师父出现的那天开始存储,认识小蝶、李智、信儿、玉儿、洛书也是因为师父,原本她可以在素心庄一辈子守着师父,守着那群孩子,过她平凡而幸福的一世。 可是李诗蕴出现了,不去过她穿越后的大小姐生活,非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围着她转,非要建立她的根据地,李智和玉儿的离开,就算不是她直接陷害,也是因她而加速恶化,最后间接害了他们,现在竟然又找上师父。 李诗蕴怎么敢动她的师父!怎么敢让她和师父再次分开! 有些记忆不是忘了,只是藏在心底深处,不愿回想惆怅。 有些愤怒不是平息了,只是埋在角落里,被幸福掩盖了。 “李!诗!蕴!” 子惜一字一顿悲愤地念出这个名字,人一旦失去冷静和理智,便会不顾一切,潜力也会被激发。不顾身体的伤痛,不顾血如泉涌,右手抓住长绳前端,咬着牙将镖头从草棚的支架里拔出。 草棚禁不住拉扯,轰然散架。 李诗蕴被子惜仇恨的眼神和萧杀的语气惊得懵了,立在原地,瞬间被草棚掩埋,幸亏都是些干枯的稻草,伤不了人,顶多是砸得灰头土脸。 可是眼下,子惜最大的敌人不是李诗蕴,而是被李诗蕴控制的端华。 端华在镖头扎进子惜肩膀时,皱起眉头,他也不知自己是因为子惜的迟钝而皱眉,还是因为自己扎了她而皱眉。 他已经尽力了,原本扎入她心脏的镖被他用内力改变了轨道,可还是扎在了她的肩上。 他不是神,摄心术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小儿科,他有点后悔当时没将那一小口茶吐出来,更没及时将药力逼出体外,是他太不将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了?还是他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7485752 ------------ 第335节:情蛊,牵线傀儡(12) [第2卷]第335节:情蛊,牵线傀儡(12) ------------ 发现她是女孩并原谅她后,他就告诉自己以后不再罚她,女孩那么柔弱如何经受的起摧折?就像一朵娇嫩的小花,他会为她挡风遮雨,护她周全,可第一个伤她的人竟是自己,以前虽然没少罚过她,但却从未伤她那么重。 端华看着子惜背后染红的衣袂,心头一疼。强大的内力贯穿体内各个经络,以一种残忍的手段将自己定在原地,想拔出长绳,可那长绳贯穿了子惜的肩肉,就这样抽出来的话,她将受何种煎熬和痛苦?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子惜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右手握住长绳,不让长绳再一次撕裂伤口,一步步向前挪动,周身被熊熊火焰吞噬,一心竟是要与李诗蕴同归于尽。 长绳的末端缠在他的手臂上,感觉到长绳被她一点点牵引,他几乎被她拉的往前迈了一步,强运内力,手臂一抖,那从未离身的软兵器便从他手臂上脱落,为的只是不令她为难。 这孩子怎么那么倔! 心头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身体虽然拿回主导权,可代价是消耗大量的内力,五内得不到供给,心脏一缩,疼的他脸色刷白。而看着子惜流血不止的伤口,以及摇摇欲坠却仍不顾性命的奋力一搏,才明白他为他的自负终于付出了代价。 端华旧疾引发,五脏衰竭,硬是靠着深不可测的内力控制病情、控制自身,然而看着子惜走火入魔般疯狂的举动,心底说不出的难受。这样的情绪令他又陌生又害怕,心中一旦有了牵挂,人心就变得脆弱了。 李诗蕴惊喜地发现她竟然能够抓到端华的心了,如此一来就能完完全全控制端华。 端华仿佛知道她的意图,目光一转,清冷澄净的眼底突然凝聚着一股骇人的煞气,漆黑的眼珠陡然间紫光一闪,却因无法承受五脏的衰竭,吐出一口血。 李诗蕴吓得跌坐下去。 是错觉吗?是错觉吗? 为什么端华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紫色? 那道紫光犹如一把利剑,她感到刹那的失明,再能视物时,端华口吐鲜血,几乎无法站稳。好可怕的眼神,仿佛来自地狱的罗刹,那个仙人般的端华,怎么会有如同恶魔的眼神。 那一瞬间,对端华下的命令全部失效了。 再下一刻,子惜浴血而来,猛地扑到她身上,一拳头狠狠地砸在她的脸颊,嘴角溢出鲜血,而更多的是子惜肩头的血洒了她满脸,触目惊心,视线所及全是红色。 “我杀了你这个祸害,杀了你!” 子惜的眼睛被愤怒填满,像宇宙间的黑洞,吸走了附近全部的光芒,包括她心底的光,双手勒住李诗蕴的脖子,用力地掐,可是终归失血过多,手臂颤抖着难以掌控。 “你杀了我,你师父也得死。”李诗蕴一开口,子惜肩头的血便溅到她嘴里,尝到血腥味,竟然令她亢奋起来,“我和你师父的命已经连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我死,他也得死,你杀我吧,快杀了我!哈哈……”7486793 ------------ 第336节:情蛊,牵线傀儡(13) [第2卷]第336节:情蛊,牵线傀儡(13) ------------ 师父不能死…… 子惜沾满鲜血的手情不自禁地松开李诗蕴的脖子,眼底似乎重新聚敛了光彩,像暗夜里孤独飞舞的萤火虫,苍白的脸失去所有血色,稍微恢复一点意识的脸庞又因肩膀的剧痛而痛苦地扭曲起来。 李诗蕴抓住机会,拉住依旧贯穿子惜肩肉的长绳,用力一扯。 子惜受不住那撕心裂肺的疼,惨叫一声,向前栽倒。 “端华,快杀了她,快杀了你徒弟。”李诗蕴推开压在身上的子惜,疯狂地对端华下令,她全身沾满子惜的血,口中品尝着子惜的血,那浓重的血腥味竟令她无比兴奋。 端华的内力迅速流失,五脏在体内收缩挤压,但这并不能拿他怎么样,然而子惜那一声绝望的惨叫却令他心头一痛,仿佛一把利剑贯穿他的心脏,那颗冰冷的心瞬间碎裂了,那颗如水的心停止了流动。 端华一瞬间的心悸,正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李诗蕴成功抓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子惜的身子刚滚到地上,肩后的长绳又被另一人扯住,提到半空。 长绳承受不了她的重量,摩擦着子惜肩头的血窟窿,那种疼是一种折磨,几乎令她窒息,几乎令她自尽,而令她绝望的是,端华脆弱的意识又一次被李诗蕴控制,那双明明温柔的令人心醉的手居然勒住了她的脖子。 师父别杀我…… 她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口型。 勒着她脖子的手越掐越紧,无法呼吸,无法认错。 端华的另一只手扯住贯穿子惜肩膀的长绳,似乎想这样慢慢地折磨她,慢慢地痛死她,或者是绝望而死。 李诗蕴望着眼前的画面,望着子惜在端华手中一点点扭曲的五官,望着她眼底慢慢地呈现死灰色,望着端华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徒弟亲手勒死,心底深处突然涌出无限的□□。 原来端华杀人时也那么美,美的妖异而绝决,美的令人窒息,白皙无暇的手沾着鲜红的血,妖艳的色彩令人莫名兴奋。 看啊!子惜在他师父的怀里,那不正是子惜期待的吗?她成全了她不是吗?虽然不是抱着她,而是勒着她,可是能和端华贴的那么近,也该知足了。 温柔里的残酷,残酷里的温柔。 画面如此的美丽! 突然! 一道琴声打破宁静! 空气里仿佛涌现出无数根琴弦,无形的琴弦伴随着诡异的音阶,破空射入端华的各个关节。 端华身子一震,全身以一种非常不协调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放开子惜,而每放开一处那琴音便会跟着改变,每次琴音改变,端华身上的某个重要关节便会动一下,仿佛牵线的木偶,身子是僵硬的,能动的只有被线牵引的关节。 李诗蕴被这诡异的动作惊呆了。 她控制了端华的心,可有人又控制了端华的行动。 琴声!是琴声! 李诗蕴一转眼,望见沐恒倒在不远处的芳草地里,似乎想站起来然而重伤之后难以自控。她眼睛再往附近一扫,看见席地而坐凝神抚琴的风叔,脑海一闪而过沐恒曾经跟她提过的一门功夫――拨音功! ―――今天更完―――7488059 ------------ 第337节:情蛊,牵线傀儡(14) [第2卷]第337节:情蛊,牵线傀儡(14) ------------ 风叔使得正是“拨音功牵线傀儡”。 拨音功以内力催动乐器的音弦从而攻击对方,内力损耗极大,这也是为什么会拨音功的人却很少使用拨音功的原因,风叔匆忙携带冰泉遗音琴也只是为了防止万一。 拨音功牵线傀儡,顾名思义,以音控制人的身体,它不像摄心术是控制人的意识。 掌握拨音功的人不一定掌握牵线傀儡,因为同一时间仅能控制一人,被控制的人如果自己不熟悉,其实就是个没用的人偶,却要因此消耗自己大量内力,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风叔仅仅了解牵线傀儡的基础,不过此刻已经足够用,他不需要控制端华去对付别人,只需让端华停手便可。 内力源源不断地流失,发动拨音功不能打持久战,眼下子惜和沐恒身受重伤,捏死李诗蕴如捏死一只蚂蚁简单,但李诗蕴的命已经和端华联系在一起,不能轻易动她。 风叔目前的最大敌人仍是端华,不过端华内伤复发,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也正因为端华衰弱了,拨音功才能生效,因为一般懂得拨音功的人,基本也都知道破解拨音功的办法。 风叔催动内力,琴音陡变,换成了“拨音功勾魂摄魄”。 肃杀的音阶从指间跳跃而出,勾魂摄魄是拨音功的杀招,几乎会拨音功的人都会此招,江湖人常常挂在嘴边的拨音功也正是勾魂摄魄,同一时间不分敌友,统统杀之,倘若内力浅薄或者受重伤的人催动勾魂摄魄,甚至会反噬自己。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风叔指间飞出三个滑音。 重伤的子惜和沐恒当即晕死,李诗蕴一口血喷出,意识模糊,对端华下的命令顿时全部撤除。 端华全身解除束缚,百年不变的冷颜上滑过一抹忧色,蹲下身子在子惜口中喂了一粒九转续魂丹,自己也服下一粒治内伤的丹药,然后起身,忧色转回冷色,一掌拍向李诗蕴的死穴。 风叔陡然一惊,弃琴飞冲而去,及时拦下端华的杀意:“少爷和她的性命可能已经联系在一起,不可杀。” 端华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冰冷地道:“那就一起死。” 风叔知道端华从不看重生死,紧张地说道:“少爷若死了,小姐怎么办?” 端华微怔,换成以前,他会在临死前杀死子惜,实现她永远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愿,可如今不知为何,他万万不想看她死,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想给她生的权利。 “我不杀她,我死,她活。”他简单地道。 风叔暗叹,少爷还是不明白自己在小姐心中的地位,耐心全解:“少爷若死了,小姐会伤心难过,以后谁还护得了小姐?如果落碧尘寻到小姐,小姐必死无疑。” “她会伤心难过?”端华垂下手掌,低头看着浴血昏迷的子惜。他其实并不太懂伤心难过是个什么感觉。 “是,会哭的痛不欲生,会自杀在少爷坟前。”风叔加油添醋地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少爷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万一真和李诗蕴同归于尽,那可怎么办?7489505 ------------ 第338节:情蛊,牵线傀儡(15) [第2卷]第338节:情蛊,牵线傀儡(15) ------------ “会哭?” 哭是什么感觉?他不懂,不过他不喜欢她哭。端华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那个刹那,心底的某根弦突然绷断了,卸下所有防备和杀意,脚下的大地恍如被掏空,虚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坠落下去,晕了过去。 风叔一把接住端华不堪重负的身子,低头看着将晕未晕的李诗蕴,不能放任她在外面逍遥法外。 正盘算着要如何将她带走时,远处的密林里突然飞窜出几条人影,仿佛埋伏已久,又仿佛只是碰巧路过,几条人影踏草无痕,几个起落间,已然将风叔他们包围。 那几个人的衣装统一,年纪大多在二十上下,平凡的五官显得有些粗糙,但眉宇间似乎都有一种温和,看着不像是坏人。 风叔皱眉,若他孤身一人倒不怕他们来犯。眼下少爷和小姐都重伤昏迷,他又想带走李诗蕴已经是分身乏术,哪有空手对付这些来历不明、善恶未知的人! 一个眼睛略显呆滞的平凡少年走前一步,对风叔行了个江湖礼,态度恭谦而温和地说道:“前辈可否留下李诗蕴和沐恒?” 风叔一手抱着端华,一手抱起子惜,猜测眼前这群人不一定为难他,当务之急先治疗少爷和小姐的伤,李诗蕴可等安顿下少爷和小姐后,他在折返将其擒回。也不理会那个少年,立刻施展轻功,飞速撤离。 那个少年也不追他,蹲下身子为李诗蕴把脉,又喂她几粒丹药,等待她的意识逐渐恢复。另一边,也已经有人替沐恒把过脉,喂了药。 大约一盏茶后。 李诗蕴的眼底逐渐有了光彩,被风叔的拨音功重伤,意识恍惚,几乎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况。端华呢?子惜呢?风叔呢?坐在她旁边的这些人是…… 少年盘膝坐于地,见李诗蕴在看他,知她已经清醒,便低头对她说:“李诗蕴,可还认得我?” 平凡的少年,简朴的布衣,走在人群里立刻会被淹没的路人。然而少年的身份、背后的势力却不容人小看。 哪能忘记他呢?正是这个平凡的少年以及少年的师父,联手将她的身子修复如初,她该感谢他的,可是那个修复的过程却几次要了她的命。原以为是正当的治疗,后来才知那分明是少年故意整她痛苦,说什么她的痛苦就是她的治疗费用。什么狗屁正派,心肠居然那么歹毒! “你是紫苏!”李诗蕴咬牙道。 她后悔了!第一对子母果当初就应该喂给紫苏。 “认得我就好,两对子母果可还有剩余?”紫苏一脸无害地笑道,早已看出李诗蕴在端华身上使用了子母果,现在这么问只是想知道另外一对的下落。 他比风叔晚一步发现李诗蕴,之后躲藏在密林中观察双方的战况,英雄大会上见过端华的身手,始终不确定端华他们属于哪一派,所以不敢贸然相助。 “都吃光了。”李诗蕴懒得隐瞒,子母果是他们琉璃宗的东西,这些人哪会看不出她吃没吃过子母果?尤其是紫苏,看似无害实则歹毒,看似平庸实则城府。7491462 ------------ 第339节:人给你,心给你(1) [第2卷]第339节:人给你,心给你(1) ------------ 平平无奇的眉宇间掠过一抹忧色,紫苏皱眉道:“那么得罪了,请你和沐恒回琉璃宗谢罪吧。” 李诗蕴闭上眼睛不语。 没什么可辩解的,子母果是她要求沐恒在琉璃宗偷来的,也许是为控制端华,也许是为报复紫苏。她和沐恒此刻都没有反抗的能力,原以为控制端华后一切都能握在掌中,谁知竟出了那么大的纰漏,端华比她想象中的更难控制千倍、万倍,但她不会放弃的! 紫苏交代师兄弟们将李诗蕴和沐恒带走,独自在芳草地里散步似的走了一会儿,拾起风叔遗留在草地里的冰泉遗音琴,随意地拨了几个音,便立在那儿沉思起来。 一个年纪略小的琉璃宗弟子走近紫苏,问:“师兄,什么时候出发?” 紫苏抬头,望着风叔离去时的方向:“你们先把李诗蕴和沐恒押回琉璃宗,我将这琴还给琴主人,顺便去看看吃下子果的人。” ****** 仿佛身处浩瀚宇宙,然而四周皆白,铺天盖地的白色望不到尽头。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定在虚空之中,感觉不到疼痛,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惊恐和慌乱。 一只柔腻无骨的手从苍白的虚空伸向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似乎在说“我原谅你了”,然后另一只手却又掐住她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夺走她最后的氧气和希望。 还是感觉不到疼痛,眼前仿佛有一支笔,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勾勒出一个人形,无需着色,漫天的白便是最美的配色,千年不变的冷漠,那双冰雕的眼眸威严地注视她,忽然又俯下头吻住了她。 那是怎样的感觉? 绝望中赐予她希望。 又在光明里抹杀了她的希望。 “师~父不要杀我……不要杀徒儿……”子惜躺在榻上梦魇。 两世为人她没怕过什么,死时没怕过,转世在陌生世界没怕过。可是她怕师~父,非常怕师~父,也许是师~父曾经严厉的惩罚过她,也许是对师~父的痴念太深太重,也许是万物相生相克的原因,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当她察觉时,已经很怕很怕端华。 “师~父我错了……不要杀徒儿……”梦魇还在继续。 她想的总是不多,最初学会认错是觉得那样师~父就会原谅她,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甚至觉得自己是对的,可面对师~父,她害怕,所以她认错。 到后来,她已经习惯性认错,也许是希望师~父原谅她,也许是希望师~父不生她的气,也许是害怕师~父动怒引起内伤,自己退一步也没什么。久而久之,时常下意识地认错。 端华为她包扎伤口,为她将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不是没见过她的身子,可是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地被牵引出来,手指碰触她发烫的身子,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渴望,令他一阵慌乱和无措。 ―――――― 书城今天突然把“师~父”二字显示成“**”,变成了敏~感词,为保证以后读起来不变味,子惜叫起来也不变味,以后在“师~父”中间加个“~”,对此,小舜很忧伤,书城和网络很多敏~感词,防不甚防!7492449 ------------ 第340节:人给你,心给你(2) [第2卷]第340节:人给你,心给你(2) ------------ 急忙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坐在旁边静静地望着她。 苍白脆弱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细密的冷汗如同一层薄纱蒙在她的额间,小小的身子在被褥下轻轻地颤抖,知道她在梦魇。小时候她也经常梦魇,每次都在梦中寻找他,他觉得烦,也随她去,只是不懂她为什么连做梦都不忘他,明明他总是惩罚她、责骂她。 后来知道了。 她爱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爱了。 所以即便他要杀她,她哭着求着也只是想留在他身边。 这就是“爱”吗?不顾一切、粉身碎骨也想和所爱的人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 端华取出手绢,轻柔地拭去子惜额头的冷汗,手绢刚触到她的肌肤,便感觉她身子猛地一震,口中仍不断地喃喃认错,不断地求他别杀她。 他忽然间无措起来,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消除她心底对他的恐惧? 心头一痛,已经平稳的心绪又抽搐起来,五脏在体内收缩,身子疼的微微颤抖起来,然而心底乱七八糟的,仿佛平静的湖面掀起滔天骇浪,从没有过的,那么茫然,那么慌乱,昔日的惟我独尊,昔日的至高无上,如今在她面前变得像个刚刚出世的孩子。 他以为他能够教她很多东西,为她解惑,传她技艺,却原来他也需要别人为他解惑,告诉他,他是怎么了?他该怎么做? 风叔端着汤药推门而入时,便看到端华茫然无措地望着子惜。 他是看着端华长大的,第一次看见端华时,比他第一次看见的子惜还要小,稚嫩的如水晶般的小脸蛋上没有表情,冷傲地站在高处俯视他,开口的第一个词是“本尊”。少爷是高高在上的,从小便是,无论身份还是武功,也正因为一出生便站的太高,那样绝世尊贵的身份下很多感情无法理解。 少爷此刻分明担心着小姐,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做。 “少爷,小姐可能觉得冷。”风叔拐着弯的说,按照他自己的经验,这种时候通常会上去抱住对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 “她身子很烫。”端华实话实说,也不理解风叔口中的深意。 “……” 风叔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少爷和小姐互换一下,小姐肯定能理解他的意思。如果小姐愿意的话,他很乐意将少爷敲昏了送给小姐享用,现在的少爷应该不介意被小姐……呃,压在身下,怕就怕少爷愿意,小姐没那个胆。 为何看着少爷和小姐,他突然变得忧国忧民起来了呢? “你在发什么呆?”端华冷淡地瞥了眼风叔。 风叔将汤药递给端华,然后轻轻咳嗽一声,眼睛望向天花板,假装在自言自语:“小姐可能希望少爷能抱抱她。” 端华回头奇怪地看他一眼。 风叔只差没吹口哨来演示自己此刻的心虚。少爷不喜欢别人亲近,小姐是个例外,但他也不敢保证少爷能允许小姐亲近到什么程度,应该是非常亲近的那种吧? ―――今天更完―――7494598 ------------ 第341节:人给你,心给你(3) [第2卷]第341节:人给你,心给你(3) ------------ 端华无奈地轻叹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他将汤药搁在枕边的茶几上,身子靠向床头,伸手抱子惜入怀,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喝药。 靠在他怀里的子惜忽然安静下去,明明是昏迷后没有了意识,却能听话地咽下他喂的每一勺汤药。奇怪她的变化,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最后全部将其归功于“她爱他”,虽然害怕他,却依然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哪怕一个拥抱,一个吻。 将空药碗还给风叔时,看见风叔眼底的暧~昧笑意,终于令端华感到了一丝不自在,想推开子惜,可是见她近乎贪婪地睡在他怀里,心底头一次出现了不舍。况且抱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心里特别踏实,那种纷乱的心绪被填平了,胸口虽然仍隐隐的疼着,不过只要心静了,过一会儿以内力调息,很快就会没事。 那一晚,风叔很欣慰,他似乎看见不远的未来,身边将会多出一个真正的小少爷。 然而他又很担忧,一个落碧尘,一个李诗蕴,为何少爷已经不问世事了,却还有那么多的人纠缠着少爷,落碧尘易躲,李诗蕴的摄心术却难解。 当晚,托人带信去朝歌城素心庄,急召酒鬼火速赶来,但后来却因另外的事,二人终是没能汇合。 那一晚,子惜睡的很舒服,梦见端华又原谅了她。 那一晚,端华几乎没睡着,而且睡的相当辛苦。 从没和谁同榻共眠过,几次想推开子惜拂袖而去,几次都看见她皱着眉头快哭的样子,心头一阵没来由的疼惜,最终向昏睡的子惜妥协,合衣睡在她身边,却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一夜无眠。 无可奈何之下想将子惜叫醒,他当然不管她是不是受着伤,凭什么身为徒弟的她受伤,还得让身为师~父的他陪着受罪?身边多出一个人,那感觉真的很奇怪,也很不习惯,总觉得对方的体温快将自己融化了。 “惜儿,快醒醒。” 端华的薄唇贴近子惜的耳朵,像招魂似的想唤醒她。 她醒过来以后,总不见得继续缠着他不放吧?真的不习惯睡觉时身边还有一个人。 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会儿恐惧,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期盼,原来她睡着时的表情也是这么丰富。 真是个矛盾的孩子,明明惧他,却又爱他。 “惜儿,快醒过来,师~父的人给你、心给你,都给你。” 不知怎么的,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也许是见她怎么都不醒,打算以利诱她吧。原来自己也可以哄一个孩子,为什么小时候就不多哄哄她呢? 他那么冷,她是怕极了他吧。 *********** 子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仍旧恍恍惚惚,分不清是梦是现实。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令她心头一惊,转头时一张清冷出尘的脸庞近在咫尺。7495653 ------------ 第342节:人给你,心给你(4) [第2卷]第342节:人给你,心给你(4) ------------ 转头时一张清冷出尘的脸庞近在咫尺。 有点懵,大概自己仍在做梦吧。 子惜眨巴着眼睛,显得天真纯粹,无辜地看着端华。 端华同样睁着眼睛在看她。 他几乎没睡过,稍微合眼修养了一会儿,感觉到身边的小人儿动了动,便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她很无辜很茫然的眼神。 子惜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和师~父同榻共眠,就像夫妻一样,她也好想跟师~父过着柴米油盐简单而平凡的生活。 可是师~父的眼睛永远那么冷,“平凡”一词无论如何都与师~父无关,仿佛沧海桑田日月倒转他也依旧那么冷淡。不过,似乎又有一些难以抓住的暖意,虽然没有表情,又觉得好像在微笑。 大概做梦时都是这么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 二人对视。 天地恒定,人神寂灭,世界只剩彼此的呼吸,轻缓的,均匀的。 端华手支着头,斜躺在子惜的侧身,墨发像雨水流泻大地,淡淡的沁出一缕幽香,像那些年点燃的香粉,香气萦绕不断,跨越时间,又回到那宁静的素心庄,又回到那平静的许多年。 可是终归不同了,他的眼底再也不是一尘不变的冷,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想传递给她,却又发现自己不懂那是温柔。 终于打破沉默,端华淡然地对她说道:“看够了吗?” 子惜兀自懵懂,微微摇头,朱唇轻吐:“不够。” 哪能够呢?一辈子都不够的。 靠他那么近,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做到,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勇敢地直视他,细数他的每一丝细发,描绘他的每一个举止,默记他的每一声话语,也只有在梦里,她的心愿才能全部实现。 “那你继续看。”端华闭上眼睛,一夜无眠现在倒是有些乏了。 看!也只有在梦里,师~父才会那么大方地任她无理取闹和胡搅蛮缠。子惜眯起眼睛,弯弯的两条眼缝,笑得格外开心。想摸摸端华的脸,手臂抬起时不小心牵扯肩部的伤口,疼得挤出了两滴眼泪,呲牙咧嘴委屈地说: “师~父,原来我不在做梦啊!” 端华靠着枕头,浅浅地呼吸,似乎睡着了。 “师~父为什么睡在徒儿的床~上?”她好想知道原因啊!师~父!您是不是喜欢徒儿啊?徒儿什么都愿意给师~父,掏小酢跷掏什么都可以! “你缠着我不放。” “师~父不生气吗?”之后可能是太过惊讶,也太过欣喜,子惜情不自禁地感叹:“原来我睡着后那么生猛啊!”把师~父都逼的就范了! 端华猛地睁眼瞪着她,从小到大,他何时被人越过底线,侵~犯过他的领地?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他最近是太纵容她了! 子惜被端华寒冷的眼神瞪的乖乖闭嘴。 “惜儿想要师~父对吗?师~父现在人在此、心在此,有本事变强了抢过去。”端华冷冰冰地说,“在此之前,为师不会再抱你,不会再吻你,更不会碰你。”说完翻身背对子惜。 ******7496172 ------------ 第343节:人给你,心给你(5) [第2卷]第343节:人给你,心给你(5) ------------ ******** 风叔不懂! 昨晚少爷都主动抱着小姐入睡了,就算少爷没有品尝小姐的心思,那也不可能第二天俩人就搞的那么僵吧? 少爷比以前更冷了,看着小姐时的眼神没有温柔,只有彻骨的寒冷,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李诗蕴又对少爷下了什么命令?不过李诗蕴被他重伤,短时间应该不会对少爷怎样。他也不敢放着少爷和小姐俩人独处,所以没去追李诗蕴,一切还得跟酒鬼汇合后再说。 子惜也不懂! 她昨晚到底对师~父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惹得师~父那么不待见她。 拼命回忆,绞尽脑汁回忆,恨不得砸开脑袋看看,却硬是没有追到一丝记忆。她甚至撩开袖子查看左臂上的守宫砂是否仍在,结果很明显,她仍是清白的,就是不知道师~父还是不是清白的。她都想给师~父也点上守宫砂,昨晚自己到底把师~父给怎么了?哪怕留一点点记忆也好,以后也有个念想啊。 想到守宫砂,不由得想起端华左臂上也有个类似守宫砂的黑印,继而又想起了李诗蕴。不能否认的,她曾羡慕过李诗蕴,也曾佩服过李诗蕴,如果她有李诗蕴一半的勇敢和自信,师~父可能就会喜欢她了。 师~父喜欢强大的徒弟,而她却如此平庸。她悲观地觉得,也许李诗蕴才是师~父的徒弟,可是阴错阳差让她抢了先机。然而想到李诗蕴种在师~父身上的摄心术,控制师~父杀她,不由得一阵胆寒。 师~父下决心不再抱她、不再吻她、也不碰她,师~父的人在那,心在那,等着她变强了抢回去。 自己似乎理解师~父的意思了,因为不知道李诗蕴何时又会命令师~父杀她,因为不知道师~父是否每次都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和身体,所以要她变强,至少在师~父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可以不再被师~父伤到。 子惜抚摸着左肩的伤口,伤口愈合很快,药都是师~父亲自配的,虽说不碰她,依旧每天按时为她上药换纱布,此次之外,师~父就真的连靠近都不让她靠近,更别说会出现上次睡醒后师~父躺在身边的梦幻画面。 她的是外伤,师~父的却是内伤。外伤易好,内伤难愈,上次师~父发现她女扮男装已经气伤了身子,如今被李诗蕴一闹,好不容易好转的身子又恶化了。 她觉得自己好无用,以前在朝歌城打架胡闹打不过就跑,现在真刀实枪了,打不过再想跑时发现其实是跑不了的。 子惜独自坐在树下乘凉想心思,眼线里突然出现一个布衣少年背着一架古琴,在夏日的骄阳下缓慢朝她走来。 少年很平凡很大众,她不认识,不过少年背着的琴却是认识的,竟是师~父送她的冰泉遗音琴,上次被风叔落在芳草地里,回去找时已然不见,想不到它自己出现了。 一个箭步冲进炙热的阳光里,子惜准备向那少年讨要琴,想着如果少年不肯她就出点钱买下,谁知那少年竟主动将琴交到她手里,抹了一把汗,微笑道: “我是君莫染的朋友,我叫紫苏,是琉璃宗的弟子。”7497180 ------------ 第344节:人给你,心给你(6) [第2卷]第344节:人给你,心给你(6) ------------ “谢谢!谢谢!谢谢你把它还给我!” 子惜激动地抱住冰泉遗音琴,冰丝琴弦贴着她热热的脸颊,一丝清凉钻进心底,给炎热的夏季带来了希望的冰泉。 端华不在她身边的那些年,是这架冰泉遗音琴每天陪伴她,仿佛端华从未离开过她。 紫苏看着她红扑扑的俏脸上绽放出的明媚笑容,怎么也无法将她和英雄大会上那个不起眼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可否赏口水喝?” 他一边礼貌地道,一边打量着眼前小小的院落。难怪找遍小镇上所有客栈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原来是租了寻常人家的小院子,地处偏僻,环境清幽,倒是挺懂得享受的。 “好,当然,坐树下歇会儿吧,不请你屋里坐了,里面太热。”子惜殷勤地将自己的藤椅让给紫苏,抱着琴急急忙忙跑进屋,“风叔……” 喊了一声,马上想到端华此刻正在打坐静修,便闭上口,蹑手蹑脚地去找风叔。不一会儿,子惜一手拎茶壶一手握茶杯,从屋里走了出来。 风叔跟在她的身后,已经从她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原本没想太多,然而一见紫苏的脸,不由地警惕起来。 此人不就是那日要求他留下李诗蕴和沐恒的那个平凡少年吗?那么热的天,不迟辛劳只为送琴?恐怕送琴只是个引子,真正的目的还在他心里藏着吧。 英雄大会人山人海,子惜没看见紫苏;芳草地时,她已经晕了也没看见紫苏。紫苏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只知他将她最重要的琴送还过来,那就是大恩人,当即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热情的不得了。 紫苏和子惜闲聊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端华,便好奇地问:“你的师父呢?不在吗?” 未等子惜回答,风叔先道:“小兄弟,说出你的真实来意吧,风叔我年纪大了,警觉心是低了,栽在李诗蕴手上一次,现在可不想又栽在你小子手上。” “也没什么特别的来意,只是想看看子惜的师父怎么样了。”紫苏温和地笑着,却看见子惜的表情明显变了变,原先的友好荡然无存,一脸敌视地瞅着他。 “我家少爷很好,有劳你挂心了。”风叔虚情假意地笑道。 “据我所知,子惜师父如今受李诗蕴的控制,这事追溯源头,其实是我们琉璃宗一时大意,最终给你们添了麻烦,所以我想过来看看,能否挽回这个局面。”紫苏无害地说道。 “怎么说?对了,我听说你们琉璃宗以医、毒见长,你们能不能……” 风叔突然拦下子惜后面的话,知道子惜为端华的身子心急,但有了李诗蕴的先例,凡事不敢掉以轻心,对紫苏道:“先说说你们琉璃宗是怎么大意的吧。” 紫苏毫不在意他们的敌视,道:“事情要从英雄大会说起,当时云中城的云家少主请我们琉璃宗为李诗蕴修复损伤的筋骨,好令她能重新习武。我师父荆芥长老看在白庄主的面子上便答应了下来。英雄大会结束后,李诗蕴、沐恒和云少主便跟随师父和我回到琉璃宗,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李诗蕴已经脱胎换骨,重新习武已不在话下,此事到此本该落幕了,岂知李诗蕴告别琉璃宗后,琉璃宗秘宝之一的子母果也随之失窃了。这段期间除李诗蕴外,没别人到过琉璃宗,师父派我追回子母果,不想仅剩的两对子母果都被李诗蕴吃了,当然她吃下的是母果,而子果被子惜师父吃了,所以才受李诗蕴的控制。”7497181 ------------ 第345节:人给你,心给你(7) [第2卷]第345节:人给你,心给你(7) ------------ 子惜很想问紫苏如何解子母果,但她没问。 很多事情其实冷静下来便能想清楚,可很多时候她即使想到了也不会去做什么,或者改变什么。 就像当年在朝歌城,她觉察到庄皇后对玉儿灌输的观念、施加的压力,却不闻不问,顺其自然,任凭玉儿一天天的消沉下去,也早已预见未来终有一天,庄皇后、左相会逼着玉儿和李智背叛信儿,可是她从未想过要拯救什么,任凭那群孩子四分五裂。 当她终于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时,自己也逼不得已离开了朝歌城,从此人海茫茫,再难相见。 子惜看向风叔,她知道的太少,不敢轻易下决定。 一个在乱世漂泊多年的孩子和一个在温室生活一辈子的老人,相信那个孩子的思想绝不比那个老人幼稚。她虽然活了很久,看多了分离,实际上处事经验却不足,就像当年玉蓝夫人事件和婉娘的死,如果她有李诗蕴一半的魄力,或许婉娘就不用死。 她始终站在玻璃房里看着这个世界,却从没有打破玻璃站进这个世界。 原来记忆从来都藏在心底,原来她从没忘记在朝歌城的生活。 这一世,儿时的朝歌城,有过欢笑,原来也有惆怅,留下了遗憾。 也许她没有李诗蕴的自信和强势,也没有战胜落碧尘的高强武功,但至少不能比他们懒,比他们笨,从眼下开始,去挽回那些已经失去的或许有点力不从心,但至少要保护手中已经拥有的。 她不想失去师~父。 哪怕师~父一辈子都当她只是徒弟,也不想再和师~父分离了。 因为分离,下次可能真的找不回了。 “子母果……”风叔皱眉,“想不到世上真有这东西。” 摄心术以心血为引子,缔结血印,之后完全依靠内力催眠对方,并非人人都能办到。然而子母果却是大自然孕育出的神奇果实,无需依靠外力,它的缔结是个迷,但效果摆在那里。就像喝下一口酒,却不一定知道此酒是如何酿造的,喝下后为何会醉,但它就是如此神奇。 “子母果成对生长,分母果和子果,吃下子果的人会对吃下母果的人言听计从,如果吃下母果的人先死,那么吃下子果的人也会暴毙。”紫苏含笑道,“琉璃宗对子母果研究多年,始终未找到破解之法,不过之前是因为没人真正吃过它,研究都是从理论上而言。所以我想看看子惜师~父,也许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你想拿我师~父做研究?”子惜克制着想砸他脑袋的冲动。 “我不否认,不过你们也不想一直受李诗蕴的控制吧?”紫苏淡定而从容地说,“子母果产自玉沙,琉璃宗对子母果研究数百年,我想这世上没有哪里比琉璃宗对子母果更熟悉的了。你们想自己破解也可以,但你们得从零开始,而我们却有数百年的基础。” “想从我身上找到破解的方法?”端华冷漠地立在门廊下,夏季的热风似乎因他而变得清凉起来,“先将你们数百年的研究成果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今天更完――― ------------ 第346节:人给你,心给你(8) [第2卷]第346节:人给你,心给你(8) ------------ 紫苏全身一寒,如同身坠冰窟,盛夏的炎热去了哪儿? 为何一听见那个没有感情的嗓音,一看见那个清冷如水的身姿,眼前恍恍惚惚的好似看见了漫天飞雪,在这个烈焰骄阳下飞雪凝结成水晶,怎么也化不开,冷到骨子里。 英雄大会上远远一观,只感叹世间竟真有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如今近距离再看,却又惊叹那一身出尘绝世、高不可侵的风姿下,到底有没有灵魂? 迟迟不见紫苏回话,端华冰眸微转,透着寒气的目光以一种凌驾万物之上的高雅姿态冷淡地注视紫苏。 紫苏心惊,此人可以远远地欣赏他的风骨,但绝不能让他锁定自己,否则将冻结在他的掌心里,难以逃脱。 紫苏定了定惊魂,想微笑一下,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出弧度,只得僵硬着说道:“我要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若也如李诗蕴那般一走了之,我岂不是又成了罪人?” “随你。”端华无可无不可地道,目光扫过子惜,没有片刻停留。 他其实喜欢抱着她时的感觉,软软的,小小的,又像脆弱的瓷娃娃。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太纵容她,必须让她独立强大起来,哪怕她是个女孩。 因为当他亲手射伤她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其实护不了她一辈子,原以为她的一辈子就是他的一辈子,他会在临死前亲手杀死她,可真的看见她重伤奄奄一息,才知道自己并不想她死,哪怕自己下一刻死去,也希望她能平安一辈子。 “算了。”紫苏无奈地妥协,“是不是能告诉你全部,我要先回去请示家师,而且子母果的研究成果也是我们琉璃宗的秘宝,我也不可能全部知道。你们若愿意的话,可以随我一同回琉璃宗。” “好,在我没看到你们的研究成果之前,休想窥知我体内的信息。”端华转身回屋。 紫苏郁闷地看着端华出尘的背影,喃喃道:“明明是你们求我,怎么好像是我在求你们?” 子惜和风叔异口同声:“活该!” ******** 酒鬼收到风叔的信函,醉醺醺地赶到小镇时,子惜他们已经跟随紫苏前往琉璃宗。风叔在信函上没写找他干什么,只交代了事情很紧迫,他一时间也打听不到风叔去了哪里,在小镇逗留三天,也大醉三天,之后又晃回了素心庄。 途经一条碎石坡时,有幸目睹一场夺人战,之所以兴致勃勃地坐在石头坡上饮酒观赏,是因为里面有两个熟人,一个是昔日的灵息阁阁主沐恒,一个是昔日的左相千金李诗蕴。 二人似乎被什么门派劫持了,然后云中城的云家少主前来救人,说起这个云家少主,好像是叫云芷,以前和他家的小姐在灵息阁交过手,也算得上是相识一场。 他如果将沐恒的行踪卖给灵息阁如今的阁主,不知道能换到多少酒钱? ******** 李诗蕴、沐恒被劫走的事很快传到紫苏那里,然后风叔他们也都知道了。 ------------ 第347节:人给你,心给你(9) [第2卷]第347节:人给你,心给你(9) ------------ “我还是小看了沐恒,或者是李诗蕴?女孩的心思太难猜,都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来。.”听完师弟的回报,紫苏皱眉苦笑,“云少主再怎么糊涂也不敢如此正大光明地劫我们琉璃宗要的人,他若真想要人,到琉璃宗说上几句便可,如此不顾一切地劫人,倒是想和我们琉璃宗撕破脸皮了。看来另外一对子母果,李诗蕴是给了云家少主,可悲可叹。” 风叔喝一口茶,不悦地说道:“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们,李诗蕴在你手上。”如果李诗蕴在他手上,先砍掉双腿,看她逃到哪里去。 “是我欠考虑了。”紫苏无辜地眨眨眼。 风叔眯起眼睛看他。 每次看着紫苏,就好像看到了小姐小时候的影子,简单寻常的布衣,平凡的五官像个路人,眼睛大多时候都显得呆呆的,好像很容易就能欺负他,做错事后都是满脸无辜,偶尔茫然,说话的语气与其称为平静,不如说是比常人慢半拍。 小姐小时候也是这样,如果不看他们那张平凡的脸以及偶尔呆滞的眼神,光听他们说话的话,会觉得这两个人都很稳重,即便他们看起来特别稚嫩。 不过,小姐遇到少爷就全乱了。 紫苏一脸无害地微笑起来:“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师弟,你立刻走一趟云中城,不要与云家和沐家为难,我们要的仅仅是李诗蕴和沐恒二人,实在到了万不得已,我们也退一步,只要李诗蕴,此人既不姓云也不姓沐,他们总不能为一个外人和我们琉璃宗结怨。” 一个同样平凡的,看起来却比紫苏年纪大很多的青年回道:“是,师兄。” 风叔本想亲自将李诗蕴绑过来,无奈端华不但内伤恶化,又受到李诗蕴的控制,如果让子惜一人陪在端华身边,难保哪天端华失去意识将她给捏死。 所以不能走,也不敢走。 他向紫苏打听了李诗蕴、沐恒、云芷近几年的情况。原来沐恒逃出朝歌城后,这些年藏身在云中城,受云家的保护,今年英雄大会由云家正式引荐加入江湖正派行列。 表面上,沐恒处处听从李诗蕴,但有心人却能看出沐恒其实在利用李诗蕴。云芷喜欢李诗蕴,对她百依百顺,如今吃下子母果,对李诗蕴自然是言听计从了。 云芷是云家少主,云中城以云家为首,李诗蕴控制云芷,几乎拿到云中城一半的力量。 “师~父――您原谅徒儿吧!” 二人沉思之间,猛听得二楼一声哀嚎,伴随着子惜的惨叫,二楼某间房门打开,端华从中走出,他身后的子惜一个不要命的飞扑,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 “徒儿那晚到底对师~父做了什么?徒儿真想不起来了,您就大发慈悲告诉徒儿吧。”子惜死皮赖脸地缠着端华。 那天晚上,她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其实师~父原不原谅她也没关系,她就是想知道自己生猛到何种程度,居然把师~父都拐上~床了! ------------ 第348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1) [第2卷]第348节:师徒**,礼教不容(1) ------------ 如此令人浮想无限的画面,刺激着她的所有感官,而她,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为何!? 紫苏望着子惜双臂环过端华的腰,男师~父收女徒弟没什么,女徒弟抱着男师~父撒娇也没什么,可是终归男女有别,况且子惜已经及笄,端华的年纪又比她大不了多少,二人站在一起原本就猜不出他们是师徒,而这样抱在一起怎样都觉得暧~昧不清。~~ 最初几次端华也会闪避子惜,最近几次都默许她抱着自己,而今天,那个看似永远清冷的表情上似乎滑过一丝暖意和温柔。 紫苏转头看向风叔,迷惑地问道:“他们真是师徒?” 风叔高深莫测地笑道:“你觉得他们是什么?” “不像师徒,倒像……”紫苏立刻住嘴,有些话说不得,他转开话题,微微笑道:“我看他们年纪差不太多,子惜什么时候拜师的?” “七岁,那时候的少爷和现在一个样。” “驻颜有术啊!”紫苏感慨万千,“冒昧地问一下,子惜师~父今年多大了?” “你叫一声前辈,不亏的。” ******** 琉璃宗位于极北苦寒之地――玉沙。 玉沙由一半沙漠一半山岩组成,夏天酷热,冬天严寒,视线所及,满目荒凉。玉沙唯一一座城市皆由岩石堆砌而成,没有名字,生活在这座无名城的人大多数是被流放至此的,由朝廷管辖,每天的工作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垦和挖掘。 琉璃宗在玉沙建立数百年,据说数百年前的玉沙物资丰富,水草丰盈,后因无法抗力的自然因素,这片土地变得残酷和冷漠,生活在玉沙的人不得不放弃故乡,但琉璃宗始终不曾迁徙。 时值初秋,玉沙的酷热季节已经过去,却仍旧如其他地方的夏天,炎热难当。 一路无聊,紫苏便将玉沙的事当故事讲给子惜听。特别是当子惜面对这片鸟不拉屎的土地露出一种挣扎的表情时,他急忙安慰她,琉璃宗附近的土地已经开垦,虽然没有长生岭美丽富饶,但比玉沙的其他地方都好很多,有花有草有小溪,甚至还有树林。 一行四人骑马经过无名城外,并未进城,继续赶路。 子惜和风叔好奇地往无名城方向望了一眼。 只见一行十几人,人人戴着手铐脚铐,拖着沉重地步子进城,队伍的前后中间各有两名手执皮鞭的官差,见他们谁走的慢,便抽一鞭子,口中骂着不堪入目的脏话,大多数似乎都在哀怨自己的不幸,怎么就被分配到玉沙当差了? 紫苏也望了一眼,道:“这些人都是被判流放玉沙的犯人,其实也都是被株连的,主犯基本都是死刑,早就死在了当地。” 子惜心一跳,问:“紫苏,琉璃宗在玉沙势力很大吧?” 紫苏回头微笑:“势力再大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想问什么你问吧。” 子惜沉默半晌,道:“可以通过你的关系在玉沙打听一个人吗。” ------------ 第349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2) [第2卷]第349节:师徒**,礼教不容(2) ------------ “可以啊,玉沙人不多,不是在琉璃宗就是在无名城了,无名城里的人经常需要琉璃宗治病,我在那边也挺吃得开。”紫苏道。 “谢谢。”子惜真心谢他,“我想找一个叫李智的男孩,和我差不多年纪,长的白白净净的,不过已经过去好多年,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紫苏望着前方,语气平和:“这个名字很平常,在玉沙有很多人叫这个名字,如果你是找来自朝歌城的李智,那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没有。” 子惜微惊:“你怎么知道我要找朝歌城的李智?” 紫苏回头看她,表情平淡:“李诗蕴刚来玉沙时也向我打听了这个人,我还特地帮她到处问了。” “结果呢?”子惜急切地问。李诗蕴打听李智,说明她还认这个哥哥。李智以前虽然不怎么喜欢李诗蕴这个妹妹,可是骨子里是不会不管妹妹的。 “结果是玉沙没这个人。” “怎么会……” “我知道你想说李智当年流放玉沙的事吧?” “也是李诗蕴告诉你的?” “是的。”紫苏又望向前方,平淡地说,“朝歌城李家流放玉沙,途中遇劫匪,全死了。” 这是他在无名城一个官吏口中打听到的,震惊的同时也同情李诗蕴的遭遇,如今却再也没什么感觉了,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觉得李诗蕴活该,世上最后的亲人都死绝了。 子惜呆住了,任由马儿驮着她慢慢前行。 一滴泪滴落眼角。 她没哭,只是眼泪不受自我控制,迫切地想告诉她,其实那些孩子的笑声已经种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她没有忘,曾经那一张张明艳的笑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笑声似乎在耳畔回荡,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是朝歌城吧? 那是朝歌城传来的儿时的欢笑声,却为何那么悲凉?那么忧伤? 背后突然多了一个人,子惜回头。 端华已不知何时落在她的身后,与她共乘一骑,那只看似无骨的手臂有力地环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滑到她手背上,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也接过了她手中失去方向的缰绳。 没有言语,端华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依旧冷漠,只是搂着她的手出奇的温柔。 “师~父……”子惜轻喃。 “人都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死在途中,总比在玉沙受罪强。”端华口吻淡漠,目不斜视。 “师~父……” 她想问,师~父是担心她吗?是在安慰她吗?然而忽然间全身困倦疲惫,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说话,师~父的怀抱好香也好安心,她只想躲在师~父的怀里,寻找那冰冷之下的一丝柔情。 子惜不管端华愿不愿意,靠在他怀里睡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朝歌城,帝都繁华依旧,大街小巷,川流不息,六个孩子在人群里逃窜,笑着、喊着、耍无赖,冲在第一个的永远是李智。 天气好热,他们坐在“枫林晚”酒肆,小蝶在和李诗蕴斗嘴,李智在和老板娘调笑,后来大家都累了,趴在酒桌上睡着了,不小心碰翻的梅子酒流了满桌满地…… ------------ 第350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3) [第2卷]第350节:师徒**,礼教不容(3) ------------ 再次醒来时,眼前重重楼檐,殿宇赫立,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不远处的琉璃碧瓦反射出骄阳的金光,热气蒸腾,烈焰烘烤着青石板,而身后之人散发出的幽幽体香又熏得她迷离而茫然,头脑昏昏沉沉的,金子般璀璨的太阳光又给眼前的画面蒙上一层金纱,朦朦胧胧的,似乎不那么真实起来。 她记得他们刚走过无名城,玉沙所到之处荒凉而贫瘠,为何她看见了不逊于皇宫的宏伟建筑?他们好像踏上了一片宽阔平坦的广场,怎么周围有那么多人?好像将他们包围了? “师~父……”子惜梦吟般轻唤。 端华突然抱起她,将她的身子侧转,使她侧坐在马背上,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将她压进自己怀里,冷冰冰地说道:“再睡一会儿。” “师~父,我们是不是到琉璃宗了?”子惜闷闷地问。 “嗯。”端华心不在焉。 那还睡什么呀?子惜挣扎着探出脑袋,刚才师~父抱她的手法太快,没能看清周围出了什么状况,她就一头撞进了师~父的怀里。 端华再次将她不安分的小脑袋压下去:“抱住我。” 子惜心中一喜,双臂立刻环住端华的腰,师~父开窍了,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分明看见有很多人包围他们,身下的马儿也躁动不安,似乎危险逼近了。 “师~父,我们是不是不安全了?”她埋在端华怀里问。 “很安全,你继续睡,过一会儿师~父再叫醒你。”端华冷淡地说。 “师~父,徒儿肩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师~父也说要徒儿变强,徒儿怎么可以躲在师~父怀里逃避呢?”子惜一说完,就感觉压着后脑的手松了松,她赶紧转过脑袋扫向四周,不看还好,一看恨不得自己没醒来或者在做梦。 上千人将她和师~父前后左右的路全部封死,紫苏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风叔站在她和师~父前面大约十步距离,长袍凌烈,单手捏着一个琉璃宗弟~子的脖子。 “不错!我确实曾是玄溟教的人,也就是你们正派口中的魔教中人。”风叔的手臂一点点地举高,那个琉璃宗弟~子的脚便缓慢地脱离地面,“没想到数月之中,我们不但遭受李诗蕴的毒手,又中了你们琉璃宗的圈套,我已经很久没杀人了,是你们又逼我杀人的。” 风叔眼珠陡然一转,冷笑着看着手上那个只剩半条命的琉璃宗弟~子,语气冷的似玄冰:“你是我近二十年来,杀的第一个人!” “喀嚓”一声轻响。 那个琉璃宗弟~子的脖子一歪,顿时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子惜捂住嘴巴才使自己没惊叫出声。死人见过不少,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被杀死,而且是被自己亲近的人杀死,那种心灵的震撼令她脑海瞬间空白。 静! 死一般的寂静中,端华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 琉璃宗上下全都惊呆了,杀人与被杀在江湖上没什么,可是像风叔这种一句话没说完就杀人的实属少见,果然是魔教中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中人! ―――今天更完――― ------------ 第351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4) [第2卷]第351节:师徒**,礼教不容(4) ------------ “师兄,怎么办?” “师弟,如何解决?” 广场上千人的琉璃宗弟~子全是紫苏的同辈,然而不论紫苏排行第几,他始终是平辈中的佼佼者,医术和毒术在他们所有人之上,是掌门和长老们的宠儿,他有绝对的发言权,何况眼前这三人也都是他引来的。 紫苏扬手,示意大家安静。 在芳草地时,风叔使用拨音功重伤李诗蕴等人,他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怀疑风叔身份的。 拨音功是魔教的三大神功之一,但凡会拨音功的人必是魔教中人,而魔教中人必是正派的敌对。魔教在江湖几乎销声匿迹数十年,突然惊现拨音功,如何不叫人警惕? 如今五大门派正合力铲除魔宫,魔教若在此时出来干扰,江湖正派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 他想研究子惜师~父身上的子母果是真的,不过将魔教中人引入琉璃宗后生擒也是计划之一。 以他一人之力对付不了风叔,何况还有子惜师~父,但是集结琉璃宗上下几千人就不信擒不了他们了。如此一来,琉璃宗不但为正派铲除了魔教的人,又可以随心所欲地研究子母果,一举两得。 只不过他还要确定一件事,虽然那事基本肯定了。风叔已经亲口承认自己是魔教的人,剩下的两个人最好也能亲口承认一下,如此,琉璃宗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生擒他们,哪怕杀死他们也没关系,正好为武林除害。 紫苏上前一步,面色平静:“子惜师~父,还有子惜,你们可以否认自己是魔教中人,琉璃宗不会为难你们。” 他故意这么说,如果对方真敢否认,也等于承认自己是胆小的鼠辈了。 “你们称玄溟教为魔教?”端华几乎从未涉足江湖,对魔教、魔宫这些词知道的并不比子惜多。 “是的,缥缈宫魔宫,玄溟教魔教。”紫苏道。 “我出生玄溟教,童年也在玄溟教度过。”端华坦言道。 子惜微怔,抬头看着端华。 一遇到端华的事,外界任何因素都不能在干扰她。 她以为师~父出生朝歌城,从未离开过素心庄,师~父是高贵的皇族,却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师~父。 这些年在江湖,她听得最多的是魔宫缥缈宫。魔宫宫主曾以一人之力屠杀五大门派之一的水月宫,修炼禁功,招揽江湖邪派以壮大魔宫势力,所以是江湖正派铲除的对象。 却不想原来云微摇就来自缥缈宫。 她对“魔宫”这个词突然感到陌生了,以为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或长相狰狞的鬼怪,但看到绝美的云微摇和憨厚的大个子,对于魔宫,她迷茫了。 至于魔教,江湖对它的概念很模糊,虽然魔教几乎隐退江湖,但它从未在江湖人的心里消失过。只知魔教和魔宫同属邪派,拨音功是魔教的神功,以音杀人,虚幻又可怕。 却原来师~父和风叔都是魔教的人,原来魔教也是有名字的――玄溟教。 ------------ 第352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5) [第2卷]第352节:师徒**,礼教不容(5) ------------ 紧紧地抱着端华,双臂不断地将他锁紧,原来自己那么爱他。正也好,邪也罢;皇族也好,魔教也罢;朝廷也好,江湖也罢,他在哪里,她就跟着到哪里。 忽然间不害怕了,也许唯一害怕恐惧的是他不要自己。 自私也好,冷血也好,全世界她只要师~父就好。 听完端华毫不隐讳的回答,紫苏微笑起来。至于子惜已经不需要再问了,既然是他的徒弟,虽然这师徒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可只要是师徒关系是脱不了,哪怕子惜不是魔教中人,但是拜魔教人为师,一样为正派所不容的。 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掩藏在宁静下的激流似乎终于将撕裂平静的湖面。 琉璃宗掌门、长老们神色凝重地赶到现场。 当先一人古稀之年,慈眉善目,须发皆白,长袍大袖,正是琉璃宗的掌门茯苓,他走到人前,看见自己门下的弟~子七窍流血,惨死在地上,脸色一变再变,有过愤怒,然后克制,最后化作悲悯的一声叹息。 荆芥长老看多了江湖的生生死死,没长期闭关的茯苓那么痛心,一抬头,看见相拥在马背上的子惜和端华。 他在英雄大会上见过这对师徒,当时就觉得这对师徒很奇怪,可又说不上奇怪在哪里,现在终于让他看破了,就算他们是师徒,也是男女有别,而且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举止竟如此亲密。 那种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念迫使荆芥忍不住伸手指着他们,问:“你们……不是师徒吗?” “她七岁拜我为师,我从未将她逐出师门,自然是师徒。” 端华语气清冷,他没理解荆芥语气里的疑惑和惊讶,也根本不在意他的疑惑和惊讶。他愿意回答,是因为但凡他觉得没必要隐瞒的或者不重要的都会据实相告,不在乎是否会给旁人或自己带来厄运。 子惜已经不止一次听人问起“你们真的是师徒吗?”的问题,一开始她只是以为别人觉得师~父太年轻,她这个徒弟又很大了,这样的师徒组合不免让人怀疑师~父能教徒弟什么? 然而随着这个问题越来越频繁,又看见荆芥眼中的怀疑、不敢置信、痛惜等情绪,她恍然大悟,云微摇临行前的那番话突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师徒相爱违反道德,是乱~伦,是大忌,他们绝不会认可你们的行为……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完这番话后,有过一段时间后悔,也有过一段时间沾沾自喜,而未来,她为自己这一刻的勇气而骄傲。 依偎在他怀里,她面对琉璃宗上下千人众,平静而温柔地说道:“我们就是师徒,我爱师~父,不仅因为师~父是我的师~父,也因为师~父是男人,我想要师~父的人,想要师~父的心,也要师~父的爱。我要师~父不仅因为我是徒儿而爱我,也要因为我是女人而爱我。” 在场千人全部脸色大变,包括紫苏,虽曾怀疑过,可是听见子惜亲口承认,仍是大惊大骇。琉璃宗是名门正派,除了习武学医识毒外,礼教也不敢有半分疏忽。 ------------ 第353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6) [第2卷]第353节:师徒**,礼教不容(6) ------------ 既然是师徒,又如何能相爱?在他们的道德观念中,师徒相爱等同于父女、母子相爱,是乱~伦,是大忌,如此败坏伦常的行为,令他们震惊、错愕、鄙夷、羞愤。比起魔教人,师徒**更令他们惊心,毕竟魔教人属于邪派,邪派的人他们见的多了,虽然势不两立,至少也见惯不怪了,然而师徒**却是闻所未闻。 看着这对违反道德礼法的师徒此刻就站在他们琉璃宗的土地上,恍然觉得神圣的琉璃宗也被他们龌~蹉的思想玷~污了。 荆芥是琉璃宗的执法长老,道德观念比之旁人更深刻,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而执法的习惯令他此刻气愤不已,指着子惜,大声斥责: “你这小小的女娃,何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为尊师重道?你师~父没教你吗?今日你说出这番话,知不知羞耻?” “她很尊敬我,不需要你教。”端华淡然道。 他心静如止水,无欲无念,道德观念在他心中形同虚设。他只知道子惜想要他,而他不讨厌她这个心思和行为,甚至觉得她今天敢对着那么多人承认她爱他,那份勇气值得褒奖。他端华的徒弟就该如此,没有畏惧,也无须畏惧。 荆芥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是啊!这小女娃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搂抱自己的师~父,又敢当着自己师~父的面说出亵渎师~父的话,必然是经过她师~父默许的。这小女娃会有今天这种悖逆龌~蹉的心思,做师~父的非但没有及时帮她纠正,反而助纣为虐。 这对师徒……这对师徒…… “琉璃宗弟~子听令,将此二人立刻赶出去。”荆芥气昏了头,眼前二人仿佛一个不堪入目的肮脏污点,若留他们在琉璃宗,他们琉璃宗的百年清誉将何去何从? 紫苏听罢,赶忙上前阻拦,提醒道:“师~父,他们也是魔教人。”怎么可以轻易放走吃下子果的子惜师~父? “对!对!他们是魔教人,所以才会不顾道德,违逆伦常。”荆芥长老脸红脖子粗,“今日你们进得了琉璃宗,就别想再出去……” 突然,茯苓掌门大袖一挥,拦下了荆芥之后的话。 “掌门?”琉璃宗弟~子均疑惑。 茯苓惋惜地望着端华,和气地说道:“魔教退隐江湖多年,不知几位为何会出现在江湖?又所为何事?” 此人一身风骨,清傲超群,年纪轻轻已达到超脱凡尘的境界,百年难得一见,想他正派之中又有谁胜的过此人一分风采?魔教人是小,师徒**却能毁他一生清誉。 端华面无表情地道:“来抢你琉璃宗数百年来对子母果的研究。” 风叔无奈叹息,少爷作风一如从前。 子惜哭笑不得,师~父霸气依旧不减。 虽然荆芥、紫苏等人对魔教十分抵触,可是茯苓掌门的言词和语气似乎并不想和他们起冲突,如果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说话,双方或许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然而端华哪会想这些?他端华想要的直接抢,不想要的看都懒得看一眼。 ------------ 第354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7) [第2卷]第354节:师徒**,礼教不容(7) ------------ 原是紫苏设下圈套将端华等人骗到琉璃宗,如今被端华这么一说,好像他们是有备而来,存心跟琉璃宗过不去。 果然,茯苓脸色大变,子母果以及子母果的研究都是琉璃宗的秘宝,哪能轻易给外人? 然而令风叔和子惜欲哭无泪的是,茯苓尚未下令要拿他们怎样,端华先发制人,左臂一扬,白色长绳倏然飞出,镖头金光一闪,直击茯苓当胸。 “你这老头,是这里最大的吧?”端华道。 原来他始终不出手是因为不知道谁是琉璃宗的掌门,或者说他没找到最有权利和发言权的那个,在场哪怕千万人也抵不过一个茯苓掌门的权威,而他只需要打压他们的权威即可。 端华的飞绳迅如闪电,猛如苍鹰。 茯苓亦不慢,右腿横出一步,重重地踏入青石板,双臂画圆,隔空将那凌厉的镖头定在胸前三寸处,未伤他分毫。 端华立即推开子惜,飞身下马,手腕一抖欲操控长绳,长绳却被一股刚猛的吸力纠缠着无法动弹。他收紧长绳,一股同样刚猛的内力注入长绳,欲破除对方的纠缠。 茯苓古稀之年,身手也许会随着身体的年迈而不如从前,可是内力却是越久越猛烈,就像一坛埋藏在地底的酒,时间越长越香醇浓烈。 他的内力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超然,又有一种历史的沉重和岁月的悠久。然而当他接触到端华的内力时,不禁微微皱眉,没有感情,没有灵魂,冷的如冰如雪,也纯的如冰如雪,只是这内力似乎有些阻塞,时而强时而弱,似乎身受内伤。 高手之间比拼内力,若想阻止,除非以一人之力同时接住二人的内力,否则必将遭受重创,受到波及,在场无人高得过茯苓掌门或者端华,因此无人敢上前。 众人屏住呼吸,静待结果。 琉璃宗的人震惊于端华年纪轻轻居然能和他们的掌门斗个平手。 风叔和子惜原地干着急。 端华平时出手从不使内力,这是因为他需要以强大的内力保护衰弱的心脉。 他三年前被子惜气伤后尚未复原,数月前为解除李诗蕴的控制损耗过多内力,又被风叔敌我不分的拨音功牵连,身子不堪重负,现在又和茯苓斗内力,后果不堪设想。 端华自知此战结束后,自己必然内伤加重,索性全力一击,力求重伤茯苓,对方掌门重伤必然对他们有所顾忌。 然而,耳畔突然听见一个满含怨毒的声音――杀子惜! 他脸色一白,眼睛跟着空洞无光。 李诗蕴的魔咒在此时降至,不管相隔多遥远,子母果永远能将二人牵扯在一起,是大自然神奇的力量,是宇宙间未知的神秘,远比靠人力缔结的摄心术高出千万倍。 高手对决,先收回内力之人必将被重创!哪怕对方无心伤他! 茯苓只觉得端华的内力陡然间断裂,而他的内力正源源不断地抵御和攻击端华。 端华突然回收,他未来得及收回已经传出的内力,那用尽全力凝聚的内力全数冲向端华,端华却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没有丝毫防御! ------------ 第355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8) [第2卷]第355节:师徒**,礼教不容(8) ------------ 琉璃瓦反射的金光照在端华苍白如雪的脸上,一丝血红像捣烂的朱砂溢出唇角,妖异而艳丽,凄美而绝决,连阳光都不忍心再伤害他。 金光隐没,玉沙这一季的酷暑宣告终结。 端华胸前半寸处,像宇宙大爆炸,疾速的气流如同无数金针扎入他的胸口,身子犹如一片苍白的羽毛,没有自主权,随着巨大的气流往后撞去。 茯苓的内力何其深厚,内伤之下又全无防御的端华如何能承受? 子惜脑海瞬间空白,身体已然不受思想控制,凭着本能飞扑出去,在半空接住端华,却也受到茯苓内力的余波,震得她心脉绞痛,可想而知承受茯苓正面一击的端华将何其痛苦。二人一同摔落地面,子惜紧紧抱着端华,以身垫在他之下,为他承受最后摔落时的剧痛。背脊重重地撞在地面,心痛加身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风叔赶去查看二人伤势,却被荆芥拦住去路,他怒不可遏,挥掌打向荆芥。荆芥长老时常代表琉璃宗在江湖行走,武功虽不及茯苓,但实战经验丰富。风叔没有端华的内伤,以完整的十成十功力对抗荆芥,二人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 子惜不顾心脏绞痛,扶起端华,取出随身携带的九转续魂丹喂进他口中,又将内力渡给他。却不想端华的身子仿佛无底洞,她输入的内力都于瞬间消失无踪,根本无法为他调息。 端华因为九转续魂丹和子惜的内力而转醒,也因茯苓那一击而夺回了意识,他动了动手指,猛地又听见那极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命令――杀子惜! “惜儿……” “师~父……”子惜未察觉端华的异样,心头一喜,然而下一瞬,端华的手指突然掐住她的脖子,五指紧紧收拢,将她后面的话全部掐在喉咙里。 “……快走……” 迟来的二字已然不能改变什么,最心如刀绞的不是五脏具碎,不是立刻暴毙,而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杀死所爱的人,看着所爱的人在自己手中慢慢地失去呼吸,失去生命…… 端华的耳畔有个声音不断―― “杀子惜!杀子惜!杀子惜……” 不能杀!不可以杀!他决不允许自己杀她! 然而意识清晰,身体却不听自己的命令。 当初若好好教她武功就好了…… 子惜惊恐地看着端华眼底的冰冷和痛苦,还有那几乎抓不住的悔恨,心里明白定是李诗蕴又控制了端华,可是心底深处对端华的恐惧根深蒂固。她怕他,在他手里她永远无力反抗,不管变成什么样,他是她的软肋,永远不变。 “别怕……别怕……” 端华语气颤抖,恐惧感排山倒海般涌现在眼底。对于恐惧他是陌生的,这辈子没怕过什么,现在他却怕了。怕自己伤害她,怕自己无力护她,怕她不见了,没有了,消失了……倒不如使自己不能伤害她,无力杀死她。 “别怕……师~父不会伤害你……” 端华掐紧的手陡然松开子惜的脖子。 伤痕累累的身子经得住长年累月的旧疾,经得住子惜的胡闹,经得住李诗蕴的自私,经得住茯苓的重创。 但是! 经不住自伤! ―――今天更完――― 通知:明天(7月3日)停更一天,小舜要去看病,这是连载本文第三次去医院。另外,我写这本比前面三本都写的快,不许骂我更的慢!停更也是因为要看病,事出有因! ------------ 第356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9) [第2卷]第356节:师徒**,礼教不容(9) ------------ 子惜得以喘气,贪婪地呼吸着,等她重新蓄满生命力看向端华时,却见端华像断了线的坏掉的傀儡,瘫倒在被骄阳炙烤的青石板上,仿佛睡美人沉睡了。(e)苍白透明的脸庞仿佛晕染着莹玉般的柔光,薄而幽雅的唇瓣染着一层妖异的血色,泼墨般的长发颓然地滑过失血的脸颊,流泻一地,微风拂过,扬扬散散。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风叔在看见端华倒下去的瞬间,一心二用,最终败在荆芥手下。在场全是琉璃宗的人,自然无人帮助魔教人,何况师徒逆伦,败坏伦常,他们看都不想看,似乎多看一眼就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冷眼! 满场的冷眼和鄙夷! “师~父……” 子惜悄声轻唤,仿佛不忍惊醒端华的梦。 “师~父……” 她悄悄地爬向端华,似乎害怕端华突然睁眼责罚她,声音不敢过大,就连掌心贴着地面,膝行过去时,她都加倍小心。 那么脆弱的师~父,好象一碰就碎了。 “师~父……” 颤抖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端华冰凉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师~父的脸颊,和想象中的一样,细腻柔滑,有种温柔的触感,像洁白无瑕的花瓣,而唇角滑落的血珠,是清晨未被阳光蒸发的露珠。 茯苓迈步上前,为自己的失手感到自责,俯下年迈的身子,执起端华孱弱的手腕。 子惜见状,愤恨地打掉茯苓的手臂,仿佛惊弓之鸟般猛地扑在端华身上,张开双臂,紧紧地将端华拥入怀里。她怒目瞪视着茯苓,像被抢走心爱娃娃的倔强孩子,只想守护唯一的最后的拥有。 “孩子,老夫并非有意重伤他,快让老夫为他看看,兴许还有救。”茯苓悲悯地说道,可看见子惜像小刺猬般地竖起尖尖的敌视的刺,也不敢强行为她师~父把脉。 子惜怒到极致,恨到极致,一句话不说,拾起端华掉落的软兵器,长绳陡然飞出,尖利镖头刺向茯苓。恨极怒极,一出手早已失了章法,只想让对方也尝尝自己心底的痛和愤。 茯苓无意跟个失去理智的小娃娃比试功夫,只防不攻,也似乎是想令对方解气消恨,闪避的同时叹息声一次又一次。 众人眼看双方一个久攻不破,一个放任不顾,长此下去,除非一方耗尽全力,否则不死不休。 紫苏从子惜骑坐的马上将冰泉遗音琴解了下来,他几乎没有隐藏声息,轻而易举地走到子惜背后,乘其不备,举起冰泉遗音琴往子惜的后颈砸去。 受控的风叔欲提醒已然来不及。 子惜眼中只剩下重伤端华的茯苓,一心令茯苓也如她这般绝望,哪里顾得上旁人,被紫苏一击击晕。 紫苏对自己下手的轻重很有信心,当下也不检查子惜的状况,手指搭上端华的腕脉。 他那么着急无非是不希望端华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了,好不容易有个吃下子果的人可以供他研究,此人又是魔教人,要是任凭端华自生自灭,那太对不起自己那个颗狂热的心了。 ------------ 第357节:师徒乱伦,礼教不容(10) [第2卷]第357节:师徒**,礼教不容(10) ------------ 琉璃宗以医见长,简单来说就是大夫。但跟普通大夫不同,琉璃宗的医术研究全从武功出发,简单的例子,普通大夫医治李诗蕴的结果是经络受损再也不能习武,而琉璃宗就能令李诗蕴完好如初,重新习武。 紫苏用奇长而细瘦的手指搭着端华的脉,用赖以生存的指腹感受着端华近似虚无的脉搏,似乎一用力便能掐断端华微弱的生命。然而,当真的用力按下去时,他的力量立刻被端华体内的另外一股强大而柔和的力量排斥在外,似乎在保护着端华不受外力袭击。 紫苏不再试图挑衅那股力量,追寻着脉搏的跳跃节奏,读取端华身体的信息。 很快,他后悔了。 那是怎样不堪重负的身体? 五脏六腑皆已受损,仿佛经历了一甲子的沉重负担,而且这种衰竭已经有相当长的年限。光看脸色,他早已看出端华内伤在身,却以为是上次在芳草地时造成的内伤,如今亲自把脉才发现不是的。 子惜师~父的内伤应该是练功走火入魔造成的,时间大约在十年以上,想不到子惜师~父在内伤未愈之下接住了掌门的内力,如果内伤痊愈后呢? 其实子惜师~父和掌门比试内力时也没输,如果不是突然收力,子惜师~父也不可能被掌门重伤。可是谁都知道,高手对抗先收力的那一方必将重伤败退,子惜师~父又为什么突然收力? 明白了! 是李诗蕴! 是子母果! 子惜师~父受控李诗蕴,子母果没有区域限制,李诗蕴即使在十万八千里也能对子惜师~父下令,所以子惜师~父才突然收力,所以子惜师~父才会掐自己徒弟的脖子! 原来李诗蕴偷窃子母果是为控制子惜师~父吗?杀子惜是为得到子惜师~父吗?女人太可怕了! ******** 子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这一世的七岁那年,漫天飞扬的柳絮仿佛洁白的雪花,她在雪般的世界里奔跑,然后一头撞上青袍男子落碧尘,她的命运正是从那天开始改变的。 她几乎已经习惯做这种很长的梦,这种梦通常会在她身受重伤,或者内心十分脆弱恐慌时出现,这也意味着她很可能昏睡了很久,至少一天一夜,甚至更长。 所以当她睁开眼睛时,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浑浑噩噩,几乎一睁眼就明白自己的情况,或者说是昏倒以前的情况。 子惜躺在一张没有罗帐的榻上,周遭事物一目了然,当然周遭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榻外,只剩一桌一椅。房间一尘不染,她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在素心庄昏倒后醒来时,也是这般简单而干净的房间。 她微微侧过头,期待着端华也许在附近闲闲地摆弄着香粉,也许修剪着花枝,可是她也知道那是不现实的,而她一侧头,就看见手托腮的紫苏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好像在那儿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师~父呢?”子惜腾地从榻上坐起。 ------------ 第358节:断情绝念(1) [第2卷]第358节:断情绝念(1) ------------ “你师~父的身体状况虽然比你恶劣,不过醒的比你早。你怎么才醒?搞得我好像医术不精,没把你治好似的。”紫苏起身,细瘦的手指抓着椅背,毫不爱惜地拖拉着椅子走到子惜榻前,然后依旧是手托着腮,傻愣愣地注视她。 “我要见师~父。”子惜掀被下榻。 紫苏手臂一拦,在她肩膀一拍,轻轻松松地将她推回榻上。 并非紫苏的身手多敏捷,是子惜明显比以往弱很多,她惊愕地看看紫苏,而后看看自己,手足都能动,也没感到迟钝,可似乎没力气使。 她试着以内力找寻疑问,然而体内好像有个塞子,将她的任督二脉阻塞了,全身穴位似乎都被堵住。真气所有若无,虚无缥缈,好不容易抓到如发丝般细柔的真气,却始终不能冲破阻塞口。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与内力相伴,突然内力全被封住了,难怪感觉使不上力。 紫苏似乎看出她眼底的疑问,微笑着道:“别使劲了,你身上几处大穴都被我封死了,别想着冲破,琉璃宗的点穴是用针直接扎进你的穴位,我这有很多针,想破解,你可以试着扎自己穴位,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我扎在了哪里。”说完,十分大方地亲手奉上银针一根。 “我要见我师~父!”子惜大声重复。她哪会找穴?师父从没教她医术、点穴等技术。内力封了就封了,拳脚功夫还是照样能使出来的,就是威力没以前厉害罢了,而且以前她也不厉害,再怎么封,她也就是那个样了。 “好啊。”紫苏爽快道。 “你想要什么?”子惜问。从紫苏将他们引入琉璃宗起,她就不敢再忽视这个看似平凡的少年。在他无害的微笑和无辜的眼神下,竟然藏着一颗老谋深算的心。 “你好聪明!”紫苏笑得天真无害,“那我不客气了,那天你师~父被茯苓掌门错手打成重伤,你给你师~父吃的那粒丹药还有吗?” 子惜师~父十几年的内伤,又被掌门全力一击,五脏几乎震碎。 当时他为子惜师~父把脉,确信子惜师~父的内力已经耗尽,没办法自我修复,可是却没死。他唯一能想到的是那粒丹药起了决定性作用。那么好使的药,差不多快达到起死回生的境界了,他当然也想研究研究。 子惜伸手一摸腰侧,离开素心庄时,哑叔送她好多药,在江湖漂泊几年没用掉多少。她每天揣着这些药,揣习惯了就不觉得它们多珍贵。紫苏想要,她给就是。 紫苏知她再找什么,道:“别找了,你师~父、你、以及风叔随身携带的丹药都被掌门没收了。”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都在你们手上了。”没收就没收了,哑叔的小花园都是一罐一罐的。 “我也很苦恼,掌门一个人独吞了,没打算拿出来给弟~子们一起分享。所以我才想问问你,那丹药叫什么名字?药方可有?或者从哪里可以再弄到手?”他说的分享其实是研究。 ------------ 第359节:断情绝念(2) [第2卷]第359节:断情绝念(2) ------------ “九转续魂丹,药方我不知道,哑叔手上应该有药。”子惜坦然道。比起师~父,其他什么都是一文不值的。 “哑叔是谁?在哪里?”紫苏问。 “你先带我去见师~父,我再告诉你。” “不行,你等于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太亏了,就一个药名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名,我等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哑叔在素心庄。” “素心庄在哪?”紫苏又问。 江湖人知江湖事,素心庄不属于江湖,他不知道也正常。 “朝歌城。”子惜毫不犹豫地回答。 紫苏皱了皱眉,江湖之外的事就算再无知,他也知道朝歌城是帝都,帝都对江湖人防范甚严,越是大宗大派越是不允许入城,除非得到朝廷的批准。久而久之,朝歌城被江湖视为不可亵渎的净土,几乎无江湖人涉足。 不过,近些年朝廷对江湖的看管也松懈了,他扮成老百姓混入城应该不难。 紫苏一边思考,一边起身离去。 子惜见状,心急大喊:“喂!你说带我去见师~父的!” “哦?是吗?”紫苏在门口停步回头,无辜地笑着,“是的,我是答应了你,可是在此之前你总得把治疗费用结一下,刚才那些信息就当是你付给我的治疗费用,这样我们两不相欠。” 很好!算你狠! 子惜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内心不断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越乱越没主意。 她这么弱都被封了内力,风叔可能更惨,师~父受了很重的内伤,琉璃宗既是以医见长又是五大门派之一,不会见死不救,至少为了师~父体内的子母果也不会不管不顾的。 她缓和了情绪,望着转身离去的紫苏的背影,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其实药方我是知道的。” 紫苏迈出门槛的那条腿突然退了回来,三两步坐回椅子,微笑盯着子惜,用一种静缓的语调和气地说道:“好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绝对不想告诉你!”子惜手握主动权,轻易不妥协。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给你下药。”紫苏微笑着说,“我有一种药,吃下以后人就会讲真话。” “你没有!”子惜十分肯定地说,“你有的话,一开始就给我吃了。” 紫苏确实没有,吓唬吓唬她而已的,又道:“那我给你吃毒药。” “你们琉璃宗有个规矩,虽然制毒,但不准门下弟~子滥用毒药伤害人!” “你倒是很清楚嘛。” “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紫苏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确实是他路上无聊时当故事说给她听的,无奈妥协:“好吧,我保证,只要你告诉我药方,我马上带你去见你师~父。” “我改变注意了。”子惜冷静下来,“你要把我师~父、我、风叔安全送出琉璃宗,那样我才告诉你药方。” 紫苏眯了眯眼睛,怀疑道:“其实你不知道药方吧?” 子惜高深莫测地笑道:“我从小在素心庄长大,你觉得我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把你们安全送出琉璃宗?”紫苏在思考。 ―――今天更完――― ------------ 第360节:断情绝念(3) [第2卷]第360节:断情绝念(3) ------------ “把你们安全送出琉璃宗?”紫苏在思考。 子惜点头。 “我不要。”紫苏扭头起身,转身就走,“我情愿去偷掌门的。” 子惜一愣,没料到紫苏会用一种近乎小孩子闹脾气的口吻和她说话,不禁十分郁闷,咕哝一声:“我告诉你们掌门。” 话一出口,她更郁闷,因为她也用了小孩子的口吻回敬他。 “我有一种药,吃了使人不能开口说话。”紫苏回头看她,眨了眨无害的眼睛,“这次是真的。” “……” ******** 玉沙的秋天依旧由山岩和沙漠组成,一望无际的荒凉在秋天也没什么改变。琉璃宗附近已经开垦,大门前落叶纷飞,几名弟~子手执扫帚清扫着这一季难得的盛景。 清晨时分,琉璃宗迎来两个怪人。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脸,步履虚浮,好似喝醉了酒,正是酒鬼。 原本打算回素心庄继续等待风叔的信,无奈途中听人说起一位仙姿飘逸的白衣人,他很想装作没听见,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内心深处潜藏的一点良心告诉他,昧着良心打道回府是不够义气的,所以他寻来了,寻到这个到处打不到酒喝的破地方,他很忧伤! 另一个衣装整洁,半边脸尽毁,驼背,浑身给人一种立刻躺进棺材的衰样,但步履稳健,正是哑叔。 自从子惜走后,素心庄清冷很多,后来端华、风叔、酒鬼相继离开,整个后园只剩他一人,他觉得格外寂寞便出来散散心,半道上偶遇酒鬼,闲着也闲着,就和酒鬼结伴寻找风叔他们,越往北走越靠近玉沙,这个令他充满回忆之地,也是他无论如何想忘却忘不了的伤心之地。 “小兄弟,跟你打听几个人。”酒鬼一掌拍在一名扫落叶的琉璃宗弟~子肩上,“一位气质仙逸,个性冷淡,长的很好看,名字不方便透露;一位没什么特征,经常女扮男装,名叫子惜……” 话到此,戛然而止。 因为不需要再问下去了,从那名琉璃宗弟~子闪烁的眼神里,酒鬼已经判断出要找的人就在琉璃宗,而且是不怎么受琉璃宗欢迎的那种。 “酒鬼兄弟,我去找个故人叙叙旧,你随意。”哑叔拍了拍酒鬼的肩,手一抬起,人已飞入琉璃宗。 ******** 警钟大响! 不明入侵者偷袭琉璃宗,打伤数名弟~子! 琉璃宗进入全面戒备状态。 偷入茯苓的药阁,正在窃取九转续魂丹的紫苏心虚地闪到木柜之后,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掌拖拽出来,他定神一看竟是个面目狰狞的陌生人。 “你是谁?”紫苏警惕地问,他从不轻易与人动手,因为他的武功很烂!原来敲响警钟不是逮他偷药,是逮这个入侵者的。 “茯苓在哪里?” 这个人正是哑叔,不过打伤琉璃宗弟~子的人却不是他,所以那警钟之下的入侵者实际上是指酒鬼。 “我在这。” 一个满含叹息的声音突然从哑叔背后响起。 紫苏一喜,大声呼唤:“掌门救我!” ------------ 第361节:断情绝念(4) [第2卷]第361节:断情绝念(4) ------------ 不需要茯苓出手相救,哑叔在听见茯苓声音的刹那松开了紫苏的肩膀。 一脱困,紫苏一溜烟地飞窜到茯苓背后,手指哑叔:“掌门,入侵者。”口吻竟有些恶人先告状的味道。 “你先退下。”茯苓苍老的双目看见哑叔时,尽显哀伤。 “掌门,您老人家千万小心,弟~子马上去找援军。”紫苏讨好道。 茯苓幽深的眼底飞过一丝暖意,微笑转头,看着紫苏道:“援军倒不必了,拿了我多少丹药啊?” 紫苏坦白道:“没敢多拿,每种一粒。” 茯苓莞尔:“你倒诚实。” 紫苏忽然哀求道:“掌门,我把药都还您,您就让我去看看子惜师~父吧?” 他也想研究子母果。掌门最近变得好奇怪,不但将子惜他们携带的药全部没收私藏起来,连子惜师~父也都被掌门雪藏了不给任何人瞧上一眼。 “药全送你,子惜师~父你就别想了。”茯苓瞪眼喝斥:“还不快退下!” 紫苏听罢,兴高采烈地退走,溜的比任何时候都快。掌门不罚他偷药的事了,他先研究九转续魂丹,以后再想办法研究子惜师~父体内的子母果。 茯苓望着紫苏乐不可支的背影,出声道:“这孩子像你年轻时,喜欢专研炼丹术,对未知的药有一份狂热的求知心理,为了研究子母果,不惜将魔教人骗上琉璃宗。”他转向哑叔,叹息,“师弟,你也终是入了魔教吗?我在子惜师~父他们的身上分别收出许多名贵丹药,炼丹手法都是出自师弟你的手笔。” 所以,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丹药背后的人和故事,也许内心深处他还在想着包庇这个师弟,虽然师弟已经身败名裂,多一份罪少一份罪,都已经无力挽回。 “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你不必再叫我师弟。”哑叔冷淡地道,他不配做琉璃宗的弟子,不配做师~父的徒儿,内心一片惆怅却又一片温暖。 他出生药学世家,并非江湖人,后来为了突破自身瓶颈,拜入琉璃宗门下。琉璃宗是五大门派之一,是为正,江湖上凡是和伦理道德背道而驰者都视为邪。 历来正邪不两立,他却偏偏爱上邪派妖女,哪怕那妖女为得到子母果杀死琉璃宗数百人,他却依旧执迷不悟,甚至为那妖女盗取子母果,却不知那妖女竟用子母果控制师~父控制琉璃宗。 他自知罪孽深重,无可奈何之下,亲手毒死了此生最爱的女人,岂知服下子母果的二人,生命是被联系在一起的,吃下母果的妖女死后,吃下子果的师~父也在七日后暴毙。 他该为自己的罪行自刎谢罪,可是他不甘心,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一个是他尊敬的师父,一颗成对生长的子母果竟为何将二人牵扯在一起?他对未知的药理有一份狂热的求知欲,所以,没破解子母果之前,他不想死。 爱上妖女,残害师尊,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被逐出师门,被正派追杀,是心慈手软的师兄茯苓在暗中一次次救他,直到他以身试药,毁容毁体后,除师兄外再无人认识他。 ------------ 第362节:断情绝念(5) [第2卷]第362节:断情绝念(5) ------------ 他不能、不可以认茯苓这个师兄。 茯苓当年多次包庇他、袒护他,此行为若被江湖正派知晓,终是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哑叔不希望茯苓也同他一般的绝境,因为茯苓是当年唯一没抛弃他的人。 和茯苓一别十多年,哑叔躲在江湖人不敢踏足的帝都朝歌城,在素心庄平静的生活了许多年。 茯苓叹气:“你是为了子惜师~父而来找我的吧?” “我要带走他们。”哑叔没有感情地说,“不会为难你和琉璃宗的。”他来找茯苓真的只是为带人走吗?也是想看看茯苓近些年的身子骨是否还健朗吧?毕竟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老了。 “你都带走吧,子惜丫头和风小兄弟的内力暂时封住了,如何解你是知道的,子惜师~父的内伤是因他过早修~炼绝世神功走火入魔导致的,要想治愈,必须以修~炼同样神功的人为他长期疏导经脉,但他内伤积郁过深,脏器衰弱,没个几年难以痊愈。如今又被我错手打伤,所幸性命无碍。” 茯苓一边说道,一边从药柜里取出若干瓶瓶罐罐,递给哑叔:“这些都是调理内伤的药,虽不能治愈他的内伤,至少可以缓解内伤发作时的痛苦,少受些折磨,你都拿去给他吧。” “谢了。”哑叔不客气地全部接收了,全都倒进随身的锦囊里。 他喜欢将毒药、良药混合放在一起,平时炼丹时也会注意它们相互间的药性,即使混合着放也不会出现药性混乱的情况,他知道茯苓炼丹也有这个喜好,这样一来,外行人想偷也不知哪种是哪种。 茯苓看着他的习惯,不禁微微一笑,随后又凝重地说道:“请你告诉子惜师~父,打伤他的人是我,与琉璃宗无关。紫苏骗他们到琉璃宗,他因琉璃宗的子母果受控李诗蕴,这些责任全由我一人承担,将来寻仇,切勿伤我琉璃宗弟~子,冲我一人来便是。” 哑叔欲言又止。 ******** 离开茯苓的药阁,外头喊打声此起彼伏,哑叔循着喊声很快找到了酒鬼的行踪。 酒鬼已经救出风叔,风叔不仅内力被封,全身穴道也被封,浑身动不得。 琉璃宗的点穴都以针扎入穴位,一般人解不了,酒鬼只得将风叔如麻袋般扛在肩头,几个起落间将身后追他们的琉璃宗弟~子甩出十丈外,然而一个转弯,迎面又涌出一堆琉璃宗弟~子,络绎不绝,非将他们围死不可。 风叔一见哑叔便道:“哑叔,快帮我解穴。” 以前无论谁擅自住进素心庄,端华绝不问半个字,也不会赶人,但不表示素心庄对他们一无所知,哑叔的身份、沐离的身份,端华、风叔、酒鬼都是知道的,只不过端华不管,他们也懒得问。 “先出去再说,我不知道他们封了你哪几处大穴。”哑叔边跑边道,“分头行动,你们救少爷,我去救子惜。” “不用救我了!我在这里!” 一个双眼通红的女孩从阴暗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她肩扛一件“武器”,手拎一具“尸体”,正是子惜。 ------------ 第363节:断情绝念(6) [第2卷]第363节:断情绝念(6) ------------ 那件“武器”质地坚硬,气质朴实且任劳任怨,上到七老八十的老爷爷老奶奶,下到牙牙学语的小弟弟小妹妹,都认识并喜爱它,如果缺少它,就会造成三缺一的危险。没错!它就是一条椅子腿! 那具“尸体”散发着温暖的体温,且呼吸均匀,琉璃宗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虽然有一个平凡质朴的外表,但却有一个人人羡慕的身份。没错!他就是执法长老荆芥的得意门生、掌门茯苓最宠爱的小辈――紫苏! 哑叔、风叔、酒鬼同时惊愕,追杀他们的琉璃宗弟~子看见昏死过去的紫苏也惊愕当场,都不敢再上前,似乎惧怕子惜眼底那深海般的恨意,又似乎惧怕子惜会拿紫苏祭血。 “这小子骗我们到琉璃宗,害师~父受重伤,该罚!” 子惜甩手,扔掉了椅子腿,蹲下身子,小小的掌心毫不避讳地将紫苏从头摸到脚,那什么红的、黑的、白的,大大小小的丹药都被她没收入怀。认出其中几粒丹药还是素心庄专有,心想这小子果然去偷他们的掌门了。 之前琉璃宗警钟大响,看守她的人都去围剿入侵者,只剩一人孤苦伶仃的和她大眼瞪小眼。她的功夫是不怎么样,内力也被封了,可是手脚能使,砸人的力气也有。乘乱脱困后,巧遇神采飞扬的紫苏,紫苏正沉浸某种无法自拔的乐趣中,没注意到她,她如果不砸他,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这时,众人又见子惜撕拉一声,拉开了紫苏的前襟,露出清瘦的胸膛。 众人大惊,几乎同时脱口:“你想干什么?” 子惜回头冷冷地瞪着众琉璃宗弟~子,恶声恶气地道:“谁敢过来我立刻掐死他!”接着目光一转,瞪了眼风叔三人,警告道:“你们也一样。” 风叔三人颇感郁闷,紫苏的死活好像和他们没关系吧? 子惜从紫苏的随身药囊里取出一根银针,在紫苏的指腹上扎一个小洞,用力捏他手指挤出血,以他手指为笔,在他袒~露的胸膛上写了几个挑衅味十足的血字――“你身上所有丹药全在我手,哈哈哈,子惜留。” 做完这些事,子惜一脚踹开紫苏,自言自语:“去救师~父。” “不必了!”清冷的语气里微含淡淡的怒意,端华单手拎着冰泉遗音琴,从幽暗的小巷尽头慢悠悠地走出来,停在子惜身旁,冰冷的眸子斜视她,语气变得又有些埋怨的味道,“等你来救我,我早死了不知道几回了。” 他一脱困便去找她,她倒在此玩乐! “师~父,您没事啦?”子惜讨好地接过端华手中的琴。那天师~父吐血重伤加昏迷不醒,多么严重啊,可现在的气色看起来比风叔还好,师~父果然强大! 因为端华的内伤已经十多年了,发作严重时伴随着吐血和昏迷,端华习以为常,他身边的人也都习以为常,所以当端华再次以近乎痊愈的姿态站在他们面前时,也都没有太过担心或者惊讶,以为端华又一次将内伤压制了。 也只有端华自己知道,茯苓不但给他吃很多药,又损耗内力为他调养。 ------------ 第364节:断情绝念(7) [第2卷]第364节:断情绝念(7) ------------ 可他不会感激,茯苓救他只是不希望琉璃宗和玄溟教树敌。~~ 玄溟教隐退江湖数十年,而数十年前,玄溟教的魔音一度惊退五大门派,茯苓那时和现在的紫苏差不多大,他见过玄溟教的威慑力,以大局出发,他不敢和玄溟教为敌,至少不想成为重出江湖的玄溟教的第一个铲除对象。 可是茯苓错了,端华早已离开玄溟教。 可是端华也错了,茯苓救他不仅仅是担心琉璃宗的安危,更多的是茯苓的心慈手软。 端华莹润的手指轻按着冰泉遗音琴的琴弦,子惜抱着冰泉遗音琴显得不明所以,她抬头略显呆滞地看着端华,端华没看她,而是看向了哑叔身后的琉璃宗众弟~子。 风叔看出端华的意图,大声阻止:“少爷!万万不可!拨音功极损内力!” 子惜在江湖日久,对拨音功也已经耳熟能详,既然端华和风叔都是魔教中人,自然都会拨音功。她听风叔这么一喊,也觉察到了端华意图,抱着冰泉遗音琴急忙后退,却被端华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师~父,我们先离开琉璃宗。”她身子一颤,师~父的手好冷! 哑叔看到端华眼底涌现的杀意,想起茯苓之前的那番“一人担责”的话,上前一步:“少爷,这些人只是琉璃宗最小一辈,杀了也没意义,万一内力损耗过多引得自身内伤复发,得不偿失啊。” “不杀也可以,叫茯苓交出子母果的研究。” 端华一扫众人,被他扫过的琉璃宗弟~子均感到寒意陡升,似乎玉沙的严冬提前到来了。 “少爷是想破解子母果之间的联系吧?”哑叔在茯苓那里已经得知端华吃下子果的事,而酒鬼也已在风叔口中得知端华受控于李诗蕴的事,因此大家均未感到疑惑,全都了然。 “你有办法?”端华冰眸一转,杀意俱敛,只剩下寒潭般的幽深和冷冽。 “有是有,只是我没验过效果,不敢确定有没有危险。”哑叔道。 “由我给你验效果吧。”端华不冷不热地道。 “少爷,先撤吧。”酒鬼插话道。他觉得奇怪,琉璃宗警钟大响,却没一个长老出面主持大局,也不知琉璃宗在暗中搞什么鬼。 其实,哑叔离开茯苓的药阁后,茯苓便立刻召开长老会议,目的是让哑叔乘机带人离开琉璃宗。长老们起初不懂茯苓的意思,一心急着结束会议,围剿魔教人,后来慢慢地理解了茯苓的意思,琉璃宗得罪不起魔教,而且江湖正派此时正全力铲除魔宫,若在得罪魔教,显然吃亏的会是正派。 ******** 子惜一行人顺利逃脱琉璃宗,原本打算马不停蹄地南下,因为玉沙这地方大部分是荒漠和山岩组成,食物匮乏,很难生存。但哑叔坚持在无名城下榻,原因也是玉沙这地方稀有药材很多,在没给端华配齐解药以前,他们不能离开玉沙。 无名城,十人之中,七人是流放到此的罪犯,一人是衙役,剩余的二人要么是采药人,要么是无名城的居民,而这居民中很大一部分的先辈也是罪犯。 ------------ 第365节:断情绝念(8) [第2卷]第365节:断情绝念(8) ------------ 子惜踏入无名城,迎面的秋风带着细细的沙粒,扑在她娇嫩的脸蛋上,痒痒的,睁不开眼睛,非常不舒服,而更不舒服的是,两排看似快坍塌的砖房前那一双双或惊讶、或贪婪、或龌龊的眼神。这些人中有穿囚衣戴脚铐的罪犯,也有穿官服执皮鞭的衙役,在这个远离帝都千山万水的无名城,谁还在意王法? “小姑娘以前是哪里人啊?家里犯了什么罪?”一个穿着囚衣的壮汉满脸猥琐地迎上来,“到了我们无名城,就得照规矩办事,呵呵……啊――” 一支系长绳的飞镖射入壮汉的心脏,当场毙命。 子惜第一次看见端华杀人,不禁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她强烈地感受到端华周身沁出的冰冷寒气,像万年不化的玄冰,像玄冰下嗜血的利刃。杀死一个人只用眨眼的时间,而他身上的杀气也仅仅存在一瞬间。 长绳被端华从中震断,杀气也陡然消失,他回头看着已经退到哑叔身边的子惜,本想叱责她的胆小,可看见她那双惊惧又警惕他的眼神,他忽然有种挫败感,想知道她到底是爱他多,还是惧他多? 伸手将子惜拉回自己身边,端华余光扫到周围数十双眼睛也都如子惜那般恐惧着、警惕着。别人对他是什么感觉他不在乎,可他发现自己其实很在意她对他的感觉,说不清是为什么。 当晚,一行五人在无名城唯一的客栈下榻。 无名城虽然物资匮乏,可是只要砸出重金总能变出个物资丰盈来。一尘不染的天字号客房,崭新的成对红烛,新换的流苏罗帐,柔软的丝绸被褥,另外还有清香扑鼻的热茶,甚至还有给客人消磨时间的骨牌,可谓一应俱全。 但若没钱,那就只能住爬满蜘蛛网的房间,睡冷硬的板床,老板会告诉你,玉沙就是这么个穷地方,你爱来不来。 用过晚膳,哑叔他们全聚在端华的房间,子惜和风叔由哑叔下针解开了阻塞的内力,只剩下端华体内的子母果需要哑叔解除。 哑叔也不卖关子,从随身锦囊里取出一粒断情绝念丹放在桌上,道:“你们都认识它,它就是子母果的解药。” 子惜惊愕,她当然也认识它,断情绝念丹,吃下后七日内断情绝念,七日一到立刻毙命,是哑叔研制的众多毒药中最毒的毒药,也是众多毒药中唯一有解药也等于没解药的毒药。 “哑叔你开玩笑吧?”风叔用一种复杂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哑叔,断情绝念丹,他每天都揣一粒在身上,而且相信在座的人也都有,最重要的是,它可一直是作为毒药存在的! “是解药!我保证,吃下它子母果一线牵的联系立刻中断,但同时也会中断情绝念的毒,解药的配方我有,但找齐解药很难。”哑叔看向端华,“你要慎重选择,不吃断情绝念丹,你不会死,最多是受人控制,一旦吃下断情绝念丹你很可能因为没有解药,七日后死亡。” ―――今天更完,晚安――― ------------ 第366节:断情绝念(9) [第2卷]第366节:断情绝念(9) ------------ “我们可以先找齐断情绝念丹的解药,然后再解子母果的联系,这样不就万无一失了吗?”子惜说这话时,语气里透着不自信。~~e~~ 断情绝念丹的解药配方她是知道的,有腊月雪、秋后霜、百花露等,比起千年灵芝万年参是平常许多,可以说不需要出一分钱,大自然免费供给。可是要在七天内配齐所有等于是天方夜谭,找一百种鲜花上的露珠那还是简单的,想在初秋季节取腊月的雪,大概做梦可以实现。 风叔和酒鬼不知道解药配方,纷纷点头赞同子惜的主意。 “这个办法一点都不好。”端华显然也知道解药配方,无情绪波动的眸子深深地凝视子惜,“在找齐解药之前,你能保证不被我杀吗?” 子惜明白端华的意思。李诗蕴想得到师~父,她也想得到师~父,那么她和李诗蕴就处于敌对关系,她不知道自己处在李诗蕴的位置会不会起杀念,但李诗蕴已经想杀她并付出了行动――借刀杀人。 端华一眼扫过风叔、酒鬼、哑叔:“我即使身受重伤,你们要想阻止我出手杀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一点的情况是我暂时被你们控制住,坏一点的话两败俱伤。前面两次受控,我都尚存意识,下手不至于太重。下次呢?下下次呢?” 风叔等人沉默下去。 确实,端华前两次出手都没用到一层功力,他若完全失去意识,一出手就能夺人命,虽然内伤在身,可是在被人控制的情况下,一心只剩命令,如同死士,不死不休。 “与其受制于人,倒不如……”端华拈起断情绝念丹。 子惜猛地拉住他的手,万分紧张地不断摇头。 “我若死了,你会哭吗?”端华语气依旧冷淡,心底想着风叔曾说过的话――“少爷若死了,小姐会伤心难过,会哭……” 端华那清泉般幽凉的音质滴进子惜的内心深处,像平静湖面上突然晕开的涟漪,一圈圈的细细纹理令子惜的鼻子酸涩,泫然欲泣。 “以前我总想着,在我临死前必要杀死你,实现你与我在一起的心愿。后来又不希望你死,哪怕我不复存在,也希望你能活下去。”端华眉宇间滑过一丝异色,凝视着她水润的眼眸,“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既然终归要死,与其放任你独自留在世上不知又会拜谁为师,又会爱上谁,不如让你陪着我一起死,让你的爱永远停留在我身上。” 这番话如果放在别的时间,或许子惜能听出些许不同,也许能明白连端华自己都不明白的心。然而眼下,她什么话也听不进。 她只知道师~父抱着死的决心,师~父不想被任何人控制,他的清傲和尊严不允许,受控于人严重折辱了师~父。 “师~父的命和徒儿的命是联系在一起的,师~父若死,徒儿必将跟随。”子惜想明白也想透彻了,手缓缓地松开了端华,“上穷碧落下黄泉,有师~父的地方,就有徒儿。” ------------ 第367节:断情绝念(10) [第2卷]第367节:断情绝念(10) ------------ “上穷碧落下黄泉……”端华清吟,当吟到最后一个“泉”字时,断情绝念丹在他口中化成一股清泉流入咽喉…… ******** 远在云中城,正试图控制端华的李诗蕴突然心如刀绞。 端华的心仿佛寒潭水,又冷又难以掌控,她和端华相距遥远,每次都要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找寻端华的方位,然后是端华的心,成功率很低。然而此刻,她居然清晰地感觉到端华的具体位置――北方,玉沙! 她和端华之间仿佛生出一根线,将彼此的心牵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好,很好!她感觉到他心底深处潜藏的爱,就像冰封之下炙热的心,可是她的心为什么好痛!? 对,她明白了! 他的爱给了别人! 那么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轻易爱上别人? 李诗蕴手捂心脏,疼得浑身发颤,冷汗狂流。 好痛!心好痛! 有什么要断了! 手臂突然刺痛起来,那个位置是…… 李诗蕴顾不得心痛,撩开右臂的袖子,白皙无暇的手臂上两颗黑豆般大的曼陀罗印,而其中一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不到片刻,黑印彻底消失,好像从未在她手臂上出现过。 那是子母果一线牵的刻印,那个刻印是她和端华的联系,居然没了!怎么可能? 心脏的疼痛消失了,和端华的牵线也断了。 “沐恒!沐恒!”李诗蕴愤懑地冲出卧房,在水亭里找到沐恒,什么也不说,直接撩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唯一的黑印。 沐恒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控制他无非是想要他的人,人心难控,倒不如将他的人抓在身边,让他永远都没本事离开你。” 李诗蕴放下袖子,冷眼看他:“你又想到什么办法了?”是的!她只要端华,其他都无所谓,哪怕被沐恒利用也不在乎。 “《缥缈神功》听说过吗?” “江湖禁功。”李诗蕴皱眉,“你想让我练它?” “想用最短的时间登上高手的位置,只有《缥缈神功》。” “副作用?” “副作用?”沐恒轻笑,“大概会死几个人吧。” “我不杀人!”李诗蕴拒绝。 “也不一定会死人,《缥缈神功》速成的代价是需要旁人辅助练功,如果这个旁人功夫不济,就有可能被你练功时的威力震死,当然,如果挑选功力深厚的人辅助你,最多是精疲力竭,死是死不了的。像这种练功时有可能夺人性命的功夫,江湖正派自然将其列为了禁功。” “我知道了,《缥缈神功》在哪?”她只有变强,才不会被沐恒利用,被端华伤害。 “《缥缈神功》共分三卷,上中下独立成卷,无需按顺序练习,上卷在魔宫宫主手里,我们先取万梅山庄的中卷。” ******** 与此同时。 玉沙,无名城。 端华掀起左袖,给众人看他的手臂,手腕上三寸处的曼陀罗黑印已经消褪,肌肤如温玉,莹润光洁。子母果的联系简简单单地解除了,而等待他的是另一种毒――断情绝念。 ------------ 第368节:断情绝念(11) [第2卷]第368节:断情绝念(11) ------------ 哑叔看着曼陀罗形状的黑印逐渐消失,不由地点了点头,枯槁的手指搭上端华的腕脉,因长期试药而变得沙哑的嗓子发出一种近乎鬼魅的音质:“解除子母果的联系也中和了断情绝念丹的部分毒性,解药的配方我会做适当调整,腊月雪、秋后霜、百花露现在收集肯定没时间,玉沙这地方也不可能有百种花。” 风叔微感欣慰的目光从端华细腻的手臂移开,看向面貌狰狞的哑叔:“琉璃宗是医药大宗,也许有现成的。” 哑叔放开端华的脉:“出来的时候我去药库看了,把配制断情绝念丹解药的几味药都拿到了,不过还是缺。” 风叔蹙眉道:“缺那几味水吧?” “原本我打算用玉沙的岩泉水代替部分水,可是毒性被子母果中和了一部分,就没办法代替了,也需要再混入几种水,反而我已经拿到手的几味药材用不上了,可惜!”哑叔叹息般地摇了摇头,“琉璃宗不缺药,缺水。” “水的话,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海纳百川。”酒鬼加入谈论,邋遢的脸上露出淡淡神往的表情,赞叹,“万梅山庄的梅子酒天下一绝啊,他们惯用各种水酿造不同风味的梅子酒,我们不如就去万梅山庄借水吧。” 风叔转向酒鬼,凝重道:“我们只剩七天时间,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万梅山庄的。” 一直在聆听的子惜突然看着哑叔,道:“毒性既然被中和了,有没有可能,七天后师~父不会毒发?” 一语切中要害,风叔和酒鬼立刻被点醒,同时看向哑叔。 哑叔似乎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平静地回道:“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我不敢确定。” 酒鬼搓着手,有点小兴奋:“赌一把吧。” 临死前喝一口万梅山庄的梅子酒,死而无憾了!少爷既然决心和小姐共赴黄泉,他和风叔定会追随在后,因为他们二人的命和少爷是联系在一起的,就像子母果之间的联系,不过他们的是人为的摄心术。 套用少爷的话说,人总归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他也不用在意许多,况且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应该也不寂寞。 风叔明白酒鬼的心思,可他却做不到看淡生死。少爷和小姐都还年轻,他想看到二人的幸福,也想再回玄溟教看一看,那个他和少爷、酒鬼出生的地方。 “师~父,我们去万梅……山……庄……”子惜仿佛看见了希望,眼睛亮亮的,然而回头去看端华时,不禁被端华古怪的眼神吓到了。师~父好像从刚才一直在看她,眼神很奇怪,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反正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接着,风叔、酒鬼、哑叔也相继发现了端华的奇怪神色。 断情绝念丹,服下后七日内断情绝念。 端华一向心如止水,无情无念,清心寡欲,所以大家从一开始就自动忽略了断情绝念本身的毒,只在意七日后的毒发身亡。 ------------ 第369节:断情绝念(12) [第2卷]第369节:断情绝念(12) ------------ 端华一向心如止水,无情无念,清心寡欲,所以大家从一开始就自动忽略了断情绝念本身的毒,只在意七日后的毒发身亡。 四双忧虑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端华,都没敢出声,好像谁先打破沉默,天平的一端就会塌陷。 端华冰眸清淡,凝视着子惜,冷若霜寒。 他淡然地看着她,如同她七岁那年,没有感情地看着她,如看一朵花一棵草一粒小石子,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不过是云烟。 她是他的徒弟,是因为他不想让落碧尘心里好过,才故意收她为徒的。她爱他也好,恨他也罢,想杀他都行,该教她的武功他都会教,可为什么自己突然又不想教她了呢? 他仿佛被分为两种人格,两个灵魂。 一个是此刻的自己,是那个最初的自己,没有情、没有爱、没有心。另外一个是服下断情绝念丹之前的自己,是那个决定原谅她并找寻她的自己。不知何时起,这个随便收下的徒弟竟然变成了他的牵挂。 他冷淡、冷情、冷心,所以迟钝,一次次地忽视掉心底滋生的爱。 亲自检查她的清白,其实是害怕云微摇真的和她有了亲密关系;亲手为她点上守宫砂,其实是想困住她,不许她跟任何人有接触;允许她抢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爱,其实自己也想要她。 只是他的情太冷,不能发现爱,心都被冻住了。 不懂那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宁愿杀死她,也不许她以后又爱上别的人,要她一辈子只能围着他,只爱他一个人。 可是吃下断情绝念丹后的他,出现了两个自己。 一个现在的自己,一个以前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看懂了以前的自己。 他爱她,也想要她的人,她的心。 可什么是爱?他似乎又不懂了。只知道她爱他,以前的他也爱她,而当他终于弄懂这层关系这种情的时候,他却又不懂了。 现在的他像个局外人。 局外人看清局中人,却无法体会局中人的心。 “把手伸出来。”端华淡淡地对子惜道 子惜乖巧听话地伸出右手。 端华素手高扬,一掌重重地落在子惜的手心。 “啊!”子惜猛然缩回手,小手握拳,手心火辣辣的疼,像烧起来了,满目委屈地瞅着端华,“师~父为什么打我?” 风叔等人也感到十分奇怪,子母果的控制已经解除,少爷虽然看不懂自己的心,可潜意识里应该舍不得打小姐的! “为师突然很想打你,所以就打了。”端华冷淡地扫过众人,“七天时间既然到不了万梅山庄,那也不急着去,明天启程先离开玉沙,我讨厌这个地方。” “师~父……” 端华瞪住子惜,冷声道:“别以为出门在外就能偷懒,明天开始为师教你新的武功。” 又能学武,子惜没显得多高兴,明明师~父和以前一样冷,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师~父变了?好像变回三年前在素心庄时候的样子了。 ******** ------------ 第370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 [第2卷]第370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 ------------ 远离荒凉的北方玉沙,子惜一行人南下万梅山庄。秋风瑟瑟,金黄的落叶漫天飞扬,铺天盖地,沙沙作响,谱写着金秋的成熟盛景。路边凋零的野花中,一簇小白菊争相开放,纯净可人,马蹄踏过,留有余香。 新旅程的第五天,子惜、风叔、酒鬼、哑叔四人均已在端华身上发现了断情绝念的毒性,因为端华的个性本就清冷,无情无念,如今倒也没多大变化。风叔、酒鬼、哑叔三人在面对端华时几乎感觉不到端华的变化,唯独子惜一人饱受端华责罚。 她仿佛又回到初入素心庄的那段时间,整整背了五天的心法口诀,吃饭睡觉在背、骑马赶路在背、上茅厕也在背,每天吃饭前先背诵一遍,背错一个字,这顿饭就没她的份。 她试过问端华,是不是还能抢师~父的人和心?端华不答。她从背后偷抱端华时,每次都被端华轻而易举地避过去。端华用了几乎全部的时间看书或出神,唯独不看她一眼,更不和她说一句话。 她默背心法口诀之余,回忆端华吃下断情绝念丹前的那番话―― “……与其放任你独自留在世上不知又会拜谁为师,又会爱上谁,不如让你陪着我一起死,让你的爱永远停留在我身上……” 回忆那夜梦醒,师~父躺在她的身侧…… 回忆那次蓄谋的求教,师~父俯身吻住她…… …… 于是,她渐渐明白了。 师~父也爱她…… 师~父太冷。 也许不愿意承认爱。 也许不理解那是爱。 也许…… 不管有几个“也许”,师~父如今已经不爱她。 断情绝念,抹杀了师~父和李诗蕴的联系,也抹杀了师~父对她的,那少的可怜的爱。 端华推门而入,思绪乱飞的子惜猛地惊回神,立刻起身,手足无措地垂下头,像犯了错的孩子等着师长训话。 师~父还是原来的师~父,但因为一粒断情绝念丹,她和师~父又回到了最初的相识,彼此显得陌生。她在师~父面前也显得拘谨,或许是她终于理解了师~父的心,欣喜之余万分凄楚,觉得老天和她开了个玩笑,其实是一场梦一场空欢喜。 “师~父。”子惜低低叫了一声。 “你既然是我的徒弟,理应替为师迎战落碧尘。”端华关上门,没有感情地看着她,“而且为师变成今天这般不堪一击,也完全是你造成的。” 子惜抬起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点点头,按照以前和师~父相处的经验,她是没有拒绝余地的。 “落碧尘的绝技是《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现在我便将这门功夫教给你。”端华手腕一抖,一把精致的匕首滑入掌心,“心法口诀我已经全部告诉你,在正式修~炼此功之前,需要找寻适合辅助你的人,他会将命交给你,从此与你一损俱损。” 端华拔出匕首,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地玩转匕首,将刀刃对准自己,刀柄递给子惜。 子惜忽然心烦意乱起来,颤巍巍地接住端华手中的匕首。 ―――今天更完,晚安――― ------------ 第371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 [第2卷]第371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 ------------ 端华伸手心到她面前:“割下去。[e]” 子惜握着匕首的手轻轻一颤,茫然而无措地抬头,看着端华澄澈而冰冷的眼眸。 “割下去,听到没有?”端华重复命令。 “师~父……徒儿不懂……”子惜垂眸,师~父的手美玉般洁净无暇,她如何下得去手?何况那是师~父啊! 端华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没和她讲清楚《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练功原理,道: “为师便是辅助你练功的那人,在此之前,必须先缔结血印,让我的心血与你一脉相连。练功之时,我会吸收你阴寒的内力,在我体内转化为纯阳,然后还给你。化解你内力中的杂质,令你的功力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 其实,《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入门篇是摄心术,在和辅助者缔结血印后,对其种下摄心术,避免辅助者中途叛变,这种缔结血印的摄心术是终身制的,一生无解。 而且在通常情况下,辅助者需要两名以上,端华的辅助者是风叔和酒鬼,落碧尘也有两名辅助。不过子惜情况特殊,更确切的说,是她的辅助者特殊。 但凡练过《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人都是玄溟教的高层,高层不可能再去辅助别人,所以在玄溟教的历史上并未出现过一个会《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人再去辅助另一个人练此神功。 因此由端华辅助子惜,子惜不需要再增添多余的辅助者,而端华不教子惜摄心术,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被子惜控制,主导权他要握在自己手中。 “师~父,一损俱损的意思是?” 子惜对《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了解仅仅停留在云微摇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当今世上最厉害的一门功夫叫《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端华教她武功,从不像路夫子那样,从诞生出处一直讲到最近的典故,她的任务是学会,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所以她不知道《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也是玄溟教的三大神功之一,不知道以往的辅助者都会被练功者种下摄心术,她懵懵懂懂地被端华捏在掌心而不自知。 端华沉吟道:“没什么意思,你忘掉它吧。” “一损俱损”建立在摄心术的基础上,类似于子母果的联系,施术者死,被施术者也活不久。既然他不准备将摄心术教给她,这一点也就不存在了。 子惜心不在焉地点头,没注意端华隐瞒内幕的口吻,她看着匕首觉得有点惊悚,心慌意乱地道:“师~父,一定要用这么大的刀子割出血吗?” “刀子大,割出的血才多,你那么愚笨,一次两次估计成功不了,为师已经做好你会失败十次的准备。” 子惜重重地吸吸鼻子,内心滑过一丝怅然。 和师~父分离后再相遇,她觉得师~父依旧冷,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当师~父服下断情绝念丹后,她才慢慢看清了师~父的变化。 现在的师~父和朝歌城的师~父一样,冷漠、冷情、冷心,坦白说话,做不好就罚。那段在江湖行走的师~父,虽然也冷,却是有情有心的――不罚她,不骂她,甚至纵容她任意抱着他,满足她索求的吻。 ------------ 第372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3) [第2卷]第372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3) ------------ 子惜握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索性双手握刀才勉强令自己镇定。 拿砖石砸人脑袋和用刀子割人手心,在精神和手感上总是不同的。前者出于胡闹瞎闹,类似于地痞流~氓的行径,声势再大总也成不了气候,后者更像凶器,生生地割开人的皮肤取血,自己倒像个凶手,何况对象是最爱的师~父。 “不成气候!”端华见她迟迟不动手,便伸手握住她的手。 子惜一惊,就见端华握着她的手,她握着匕首,主导权不再归自己所有。 薄如蝉翼的刀刃划破端华莹润的掌心,一线血红汹涌溢出,腥香的味道四散。 用刀割裂皮肤时的手感和用砖石砸脑袋的手感果然是不同的,后者是心理的兴奋和激动,前者却是血液的骚~动和澎湃,特别是在一只白净无暇的掌心留下一道由她制造的刻痕,内心深处潜伏着的妖魅之心突然破茧而出。 然而,那颗妖魅之心尚未成熟,自己的掌心也留下了一道血痕,手掌连心,那颗妖魅之心瞬间割裂破碎。 不等她呼痛,端华已与她掌心相贴,两道血痕重叠,彼此的血液融汇在一起。 瞬间,沸腾! ******** 端华服下断情绝念丹的第七天,也是他辅助子惜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神功的第三天。 子惜的内功突飞猛进,比以往修~炼此神功的任何人都增长迅速,即便是当年的端华也绝没有如此神速的进步。倒不是子惜突然拥有奇经异骨或者一夜变天才,她依旧是平庸的她,只是辅助她的人百年难遇。 端华本身已经掌握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神功,辅助子惜时不但不走岔道,甚至起到了引导的作用,虽为辅助却一直处在主导位置,子惜几乎被逼着迈向高处。 端华的内伤比之前也好转许多,虽然被茯苓重伤,但后来茯苓又为他疗伤数日,加上琉璃宗治疗内伤的特效药,以及服下断情绝念后心静如水,因此不再发作。 然而,辅助子惜练功毕竟极耗内力,子惜进步越快,意味着他付出越多,一增一减,身子始终无法恢复红润。 去万梅山庄的进程很慢,子惜要在端华的辅助下练功,之后要给端华恢复体力的时间,因此每天只赶半天路,其实就算日夜兼程他们也不可能在七天内赶到万梅山庄,赌的就是子母果中和了断情绝念丹的毒素,七天后的端华不会死。 第八天,赌生死的一天。 众人在客栈下榻,停止一切日程安排。 本打算陪伴端华左右,即便死,大家也要死在一起。 然而一大早端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准任何人入内。酒鬼和哑叔还算平静,一个在喝酒,另一个陪着喝酒。风叔和子惜在端华门口急的大眼瞪小眼,子惜自从端华断情绝念后,对他的敬畏总大于爱慕,故不敢擅闯。 端华一个人在屋内打坐静心,却始终静不下心。 七天心如止水,第八天心乱如麻。 ------------ 第373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4) [第2卷]第373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4) ------------ 七天心如止水,第八天心乱如麻。 两种人格、两个灵魂突然在断情绝念的七天后融合了! 记忆不曾变幻,感情却回来了。 他爱她! 昨天的自己这么告诉今天的自己。 不敢置信,无法适应,他居然也爱着她,从不知何时起,也许在他原谅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也许在英雄大会上的再次相遇,也许在她说出爱他想要他的时候。 他爱她! 他居然一直都不懂! 端华没来得及去适应自己也爱子惜的事实,身子忽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像走火入魔,又像饥渴难耐,体内似有一团火焰,急需一场冰雨浇灭它。 陌生的感觉令他慌乱恐惧,从清晨打坐到正午,又从正午打坐到傍晚,滴水未进,冷汗却不断溢出,始终静不下心,始终无法抑制身子的变化。 脑海不断涌现出他和子惜的点点滴滴,却都是极端暧~昧的画面。 她从背后抱着他,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背;他俯身吻住她,用舌尖描绘她香润的唇;拥她入怀,同榻共眠;甚至想起自己用极端霸道的手法脱掉她的衣服,不顾她的惊恐将手指深入她最隐秘的领域…… 端华猛地睁开眼睛,原来他想要她! 要她的身子,要她的人! 该死! 他的爱难道竟如此肮脏!? “少爷?少爷?您还好吗?”一天未见人的风叔在门外焦躁地喊。 端华无心理睬他,然而下一瞬,他听见子惜焦虑地唤他“师~父”,仿佛魔音般诱~惑着他。他浑身一颤,那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之火再次激烈地燃烧起来,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扒了她,恨不得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 但,那是不对的! 无法自控的欲念令他愤怒和羞耻! 他几乎怒吼出声:“不许进来!” 光听到她的声音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如果看见她的人,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可耻的行为。他对她的爱,不可以仅仅是想要她的身子!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风叔迟迟听不见回应,惊慌地推门而入,恰巧迎上端华愤怒而又极力想克制的痛苦眼神,紧接着,子惜娇柔的身影从风叔背后一步跨出。 端华最后的防线终于塌陷了。 子惜来不及站稳脚跟,甚至来不及看一眼端华的情况,眼前一条白影疾速掠来,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再没看清眼前的人之前,她唯一的念头是反抗,双手用力推开咬她的人,却突然发现竟是师~父在咬她。 是咬?还是吻?她也分不清了。 子惜刚才不明情况的挣扎,得到的是端华愤怒地将她推到墙上,将她的双臂抬过头顶,将她的双腕牢牢地抓在手心,而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胸口。 不是吻,也不是爱。 子惜只觉得痛,师~父疯了,发狠地咬她的唇,将她的唇咬破,浓郁的血香在彼此的唇齿间弥漫。端华不断地攻破她的领域,不断地侵略她的领土,沾着血腥的舌尖仿佛要刺穿她的咽喉。 ------------ 第374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5) [第2卷]第374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5) ------------ 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挣扎,但知道师~父不会给她挣扎的机会。 破唇的痛,血的腥香,和着鲜血的吻咬,是痛苦也是快乐,像烽烟战场上的一丝侠骨柔情,像温柔乡里的一丛荆棘。 她想试着回应这个带血带刺的吻,然而端华丝毫不给她机会,温腻的手指仿佛不可撼动枷锁,猛地抬高她的下巴,不需要她的任何表示,这是他一个人的战场,攻城掠地,她的全部都是他的! 突然! 端华所有的热情在瞬间冷却! 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那双充斥着欲念的眸子忽然变得不敢置信,挫败,狼狈,痛苦,震惊,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在他的眼底一一掠过。 断情绝念丹,服下后七日内断情绝念,七日后立刻消亡,但子母果已将其毒素中和,同时也令其毒性变异。七日的断情绝念并非真的断情绝念,那是断情绝念丹的毒素将情和念压缩在人所窥知不到的领域,深埋在心底的某处。 若端华依旧是素心庄时的端华,清心寡欲,心静如水,那么毒素便无法侵害他。然而他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了子惜,七日的爱积压在心底,当第八日来临,本该毒发身亡变成单纯的毒发,情念一时无法控制被无限放大最终决堤泛滥。 情和念变异成欲,令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融为一体白首不分离。可这毕竟是毒发,而不是人在冷静下的正常思维,所以当毒发一过,他又变成了那个断情绝念的端华,那个明知自己爱她,却不懂自己为什么爱她。 他又变成那个局外人,看懂了局内人,却体会不了局内人的心。 端华狼狈地退后,震惊地看着被他蹂躏过的子惜的唇,鲜丽的血仍在溢出,像素心庄小花园的铁栏栅上攀爬的毒红花,妖异得令人不忍观望,不敢直视。 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看见子惜眼中的惊慌和无措。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出去……”端华的声音暗哑而缥缈。 他也惊慌也无措,自己修养身心那么多年,竟然不受感情控制,竟对她产生那种龌蹉的心思,虽然知道是断情绝念的毒,可仍旧难以忍受自己的失控。 再重的内伤他都能压制,今天居然压不住一个小小的情毒! “师~父……”子惜背靠着墙壁,她吓坏了,一向矜持的师父突然变得疯狂,如何不叫她害怕?何况她本就对他又爱又敬畏。 “出去……”端华转身背对她,手臂虚弱地指着门口,微微颤抖,似乎无法面对自己的失控。 子惜脱力地滑坐地面,仰头望着他轻颤的背影。他竟然在那么狠毒地吻过她后,又翻脸无情地赶她走,怎么可以!虽然明白那是断情绝念的毒左右了他的心,可仍难以面对他从热情一瞬间变得无情。 “师~父也爱着徒儿,是吗?”她不想猜,想亲口听他说,“师~父曾说过,如果徒儿不敢承认喜欢师~父,师~父会很失望,那么师~父敢承认喜欢徒儿吗?” ―――更完,晚安――― ------------ 第375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6) [第2卷]第375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6) ------------ 风叔不知何时已经自觉消失,屋里只剩他们二人,子惜一句话问完,四周顿时安静下去,仿佛全世界都在屏息等待端华的答案。[e] 端华手臂无力地垂落,依旧背对着她。绣着精致暗纹的云纱广袖下,苍白的指关节在不被人发现的条件下微微颤抖着,又是那种没有办法自控的挫败感,轻颤的五指缓慢地收拢成拳,犹豫着,挣扎着,内心在激烈的战斗着。 灵魂深处有两个自己,一个无情,一个有情,他心不由己。 难以回答她的问题。 知道自己也爱她,可是那份爱被断情绝念的毒压抑在心底的某处,他没办法将它表达出来。而且一想到自己刚才失去理智的疯狂举动,他感到无比的恐慌,那份“爱”也似乎变得不纯起来。 不敢面对她,他为自己的欲念感到羞耻和愤恨。 “七天后再来问我。” 最终,他还是给出了答案,也确实是最好的答案。 现在的他被断情绝念的毒素压制着感情,无情无念,对她没有任何感觉。虽然知道自己其实是爱着她的,但那就像嘴上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不那么真实可靠。七天以后,断情绝念的毒性是缩小了还是增强了?他也说不准,反正那个时候,深锁在灵魂深处的爱会被完全释放出来,那种感觉其实令他恐惧。 子惜不勉强他,在他断情绝念的这段期间,他没有无情地说出“不爱”这个词,其实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 接下来的几天,一行五人默默地赶路。 断情绝念丹没夺走端华的性命,他们有了大把时间调配解药,本该事件值得庆贺的喜事,然而气氛却比之前更紧张,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绷断。 端华不再辅助子惜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神功,一路上他不说一句话一个字,冷漠的眼眸总是眺望远方,偶尔露出茫然或挣扎。 他不理睬身边的人,更不想看见子惜。无法面对自己失控后伤害她,无法面对自己的爱竟然那么肮脏,怕自己哪天失控又出现那种令他恐慌的欲念,怕自己在欲念的驱使下强迫她行苟且之事。 以前他厌恶被人冒犯,现在他却在冒犯自己的徒弟,这令他非常难堪。 子惜时常悄悄地望着端华的背影,好像她一直暗恋着他,从未告诉过他,她的心思。 她知道端华非常抵触别人动他的心思,当年李诗蕴公然指明要他,他虽然没气到勃然大怒的程度,但绝对是厌恶的。现在的师父就更当年的师父差不多,也许比当年的师父更冷情,所以她不敢在这种非常时期,公然上去挑衅端华的底线。 师父不是不爱她,否则绝不会叫她七日后再问。师父被断情绝念的毒扼杀了感情,只要解毒,师父就会明白自己也是爱她的。以前她没痴想妄想要得到师父,想着只要能常伴师父左右就是幸福,那么长的时间她都等得,再等下去又何妨? ------------ 第376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7) [第2卷]第376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7) ------------ 端华沉默,子惜也沉默。 于是,风叔、酒鬼、哑叔三人也都陪着沉默。 端华第八天毒发时情绪激烈,按照以前必将内伤复发。然而前段时间琉璃宗的掌门茯苓自耗内力为他调息,之后又赠送许多琉璃宗治疗内伤的良药,虽然不能治愈他的内伤,但已经很好的抑制了内伤发作,算是因祸得福。 子惜没有端华的辅助,不再练功,一行人把以前的练功时间全部用来赶路,日行千里,南下万梅山庄,寻找水源。 一路无言,众人在阴霾压抑的气氛下几乎喘不过气。 重新出发的第三天,这种窒息的气氛忽然被一串银铃般娇俏的笑声打破。 林中纷飞的金黄落叶里,一个身穿酒红色薄纱裙的妖娆女子翩跹起舞,轻舞飞扬,娇笑如铃,而正在欣赏女子舞蹈的是一个白净俊秀的文弱书生,呆滞的眼眸里似乎有着强烈的痴迷,却又看不真切。 妖娆女子在秋风秋叶里优雅地轻旋,酒红色裙裾如花蕾般缓缓盛开,宛如怒放的带刺玫瑰,妖艳而致命,余光扫到子惜一行人,蓦地停了下来。 “呀!真巧!是子惜当家的!”女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勒马停在妖娆女子跟前,子惜也开心地唤道:“魅姬!” 魅姬身轻如花瓣,一个纵身飞落在子惜的马背上,灵蛇般的手臂从子惜的背后穿到子惜胸前,那双灵活的手倏然捧住子惜的柔软地带,然后如此评价:“嗯!长大了一点,不过还是没有魅姬姐姐我的丰盈。” 子惜只觉得背后那令人眼红嫉妒的傲人山峰拱了拱她,她急忙将魅姬的手抓下去,脸上微微窘迫,下意识地看向端华,却忽然对上端华那双幽深冰冷的眼眸。 “师~父……” 一句话未出口,端华便转向别处,像是在逃避什么。片刻,他听见身后传来子惜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很轻很柔,像风中的低吟。身子一震,眼神又茫然起来。 知道端华因断情绝念的毒而无法直视她,子惜除了无奈倒也不觉得心痛,只是总免不了伤感,情绪压抑了几天,突然遇到老熟人,话也多了起来。 “魅姬不是在瑶池门吗?”她问。 “唉!别说了,你魅姬姐姐一日没男人就会死掉的。瑶池门那群正人君子正的太过分了,一个个都跟木头似的,对了,都是君公子一个类型的,要不是看在君公子的面子上,我早把他们生吞活剥了。”魅姬亲昵地搂着子惜的腰,下巴搁在子惜的肩膀上,幽怨诉苦:“当了几天他们口中的好人,烦躁死了,所以我就走了。” “这样好吗?”子惜驱马缓慢前行,魅姬的名声很差,江湖正邪都想要她命,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没事,你魅姬姐姐老江湖了。”魅姬转头一扫风叔、酒鬼、哑叔三人,不客气地指挥起来,“你们谁,将我的阿术也捎上。” “阿术?”子惜看向那个楚楚可怜的书生。 ------------ 第377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8) [第2卷]第377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8) ------------ 魅姬悄悄地跟子惜耳语:“全名叫白术,白家庄的大公子,前几年是白家庄的少庄主,被我害得神志有点不清不楚,反正就是很爱我的那种,爱到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后来他爹白桦发现他爱我,一怒之下剥夺了他的继承权,幽静在白家庄暗室,我从瑶池门出来后,顺便把他也弄出来了。” “这样好吗?”子惜同情地望着白面书生样的白术,上次的英雄大会就是在白家庄举行的,她还记得白庄主看见魅姬时,恨不得将魅姬碎尸万段,现在魅姬又把他儿子拐跑了……唉!造孽啊! “是不太好,被他爹幽静多年,那方面的能力也退步了,而且痴痴呆呆的,我还得时刻看着他,把他随手扔了吧,你魅姬姐姐的良心不安,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那任远呢?”子惜问。在魅姬的众多情人中,她只认识任远一人,和任远也算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好兄弟的女人又有了另外的男人,她对这个另外的男人总是有点排斥的,然后就想为任远争取点什么。 “别提那臭男人了,一进瑶池门,避我如蛇蝎,无情的很,没日没夜的练习剑术,看来是真打算当大侠了。所以我才喜欢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情长啊,哪像土匪,那么情短。”魅姬幽幽一叹,媚眼抛向白术,“还是我的阿术专情,虽然他傻。” “……”他傻还不是因为你! 魅姬和子惜随口聊了几句,转头时赫然发现风叔三人一点行动都没有,不禁娇嗔道:“你们怎么回事啊?难道让我们三个人同乘一匹马吗?” 子惜颇为尴尬。风叔和酒鬼虽然叫她“小姐”,其实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才这么叫她的,如果师~父不要她,她绝对相信这二人马上抛弃她。至于哑叔,疼她归疼她,哑叔不怎么喜欢和别人亲近。 “我下来,你和阿术同乘一匹,正好培养感情,我和……”子惜跳下马背,望了一眼端华冷漠的背影,苦笑着说,“哑叔带我吧。” “哑叔很想带你,不过你觉得你坐的下吗?”哑叔一副慷慨就义地摊开双手。 子惜顿时闷了。 哑叔是严重的驼背,她坐前面和后面都很困难,没办法只好求助酒鬼,酒鬼半醉半醒地朝她打了个酒嗝,喷了她一脸的酒气和口水,她一副老好人地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将希望寄托在风叔身上,风叔头一扭,转向端华,意思很明确――我不带!找你师~父去! 子惜吸了吸鼻子,望向端华,端华冷冰冰地遥望远方,她不抱希望地摇了摇头,回头看向魅姬。 魅姬和白术已经成双成对地坐在她的马上了,魅姬坐在前面控缰,白术坐在后面温柔地搂着她的腰,画面用一句话就能形容――只羡鸳鸯不羡仙!她要再把人拉下来那也可以用另外一句话形容――棒打鸳鸯! 她忧郁地抬头望天,此时此刻,她想用一个词总结她的心情――自作自受! ------------ 第378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9) [第2卷]第378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9) ------------ 片刻忧郁后,子惜再次转向端华:“师~父……” 未等她提出要求,端华扬手一鞭,策马先行一步,踏碎的落叶,仿佛子惜此刻的心,第一个七天,师~父如同在素心庄时,冷漠无情但仍当她是徒弟,第二个七天,为何师父与她形同陌路?那第三个七天、第四个七天又会变成什么样? 风叔心头一紧,伸出手臂对子惜叹道:“上来吧,少爷毒素未清,别难过了。” ******** 路上多了魅姬和白术。 魅姬娇笑声不断,叽叽喳喳的都是她的声音,气氛不再是前几天的沉闷压抑。风叔和酒鬼出生在玄溟教,哑叔算是琉璃宗的叛徒,一行人的思想都和正派背道而驰,倒是对魅姬这个人人鄙夷的妖女颇有好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到来打破了之前窒息的沉默,大家的精神都轻松不少。 当晚未能赶到下一座城,便在野外露宿。 端华在僻静处打坐。酒鬼选了个能一眼扫到所有人的大树,躺在树上独自喝酒。风叔总是最忙的那个,煮饭、巡视、安排住宿,一直没停过。哑叔毕竟年纪大了,填饱肚皮后裹着毯子在火堆旁先睡了。魅姬拉着子惜问着近况,白术一整天都痴痴地凝望魅姬,至始至终没开口说一个字。 魅姬问起端华的毒,这是她无意中从风叔口中听说的。子惜当她是朋友,也不隐瞒,把能说的都说了,从李诗蕴的子母果到哑叔的断情绝念丹。不过魅姬大大咧咧的,一句安慰的话也没,倒是对另外一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转向端华,白衣不染尘埃,秋雾之中仿若不食烟火,冷漠的气质更添绝尘之资。云微摇的美令人为之惊艳,此人的美令人不忍亵渎。 “子惜师~父真是……” 魅姬的话尚未说出来,子惜便立刻打断:“不要打我师~父的主意!”她是为魅姬着想,师~父讨厌别人对自己存那种心思,魅姬会被师~父掐死的。 魅姬何等眼尖,情场数十载阅历丰富,嗅觉敏锐。早在第一次看见端华,她就已经嗅出这对师徒的不同寻常,当时没能瞧个仔细,今天再相遇,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娇笑一声,对子惜耳语:“知道,知道,姐姐绝不动你师~父,要不要姐姐传授几招玉房之术?姐姐看你这个空虚寂寞的表情,肯定还没吃到你师~父吧?” “……”她哪里看起来空虚寂寞了?顶多是黯然伤神好不好? 魅姬见她沉默不语,错以为在虚心求教。身子一软,倒在白术的怀里,娇媚地说道:“这玉房之术说是说不清楚的,姐姐示范给你看。”说完,手臂缠住白术的脖子,香吻主动送上。 子惜睁大眼睛,她为自己此刻毫不脸红的镇定感到淡淡的忧伤,也许只有在师~父面前她才会自乱阵脚。 这时,风叔走了过来,用树枝戳了戳魅姬的肩膀,淡定道:“要办事去旁边树林里。” ―――更完,晚安――― ------------ 第379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0) [第2卷]第379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0) ------------ 魅姬白眼一翻,身子退离白术的怀抱,用一种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口吻道:“算了,我口述讲解吧。[e]” 风叔不屑道:“就你那套烂俗不堪的什么什么术,对少爷是没用的。” 子惜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就算我全学会,我也不敢对师~父怎么怎么样的,而且师~父又不傻,我要真扑上去,他还不把我一掌拍飞。”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有种男人啊,从头到脚,从外到内,两个字形容――清高!他们会恪守一种莫名其妙的坚持,看来你师父就是那类人了。”魅姬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媚眼俏生生地瞅着子惜,“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一门功夫吧?保证你师父没办法一掌拍飞你,给足你脚底抹油的时间,你魅姬姐姐屡次逃脱四面楚歌的危机,可全靠这门功夫了。” ******** 行程又因子惜练功而慢了下来。 这次教她武功的是魅姬。 魅姬的江湖排名只高不低,五大门派和缥缈宫都对她下过诛杀令,正邪都得罪了,依然生龙活虎,活跃在江湖残害不少正人君子。 子惜对魅姬的这门功夫期望值很高,原因有二: 一是魅姬和她都是女子,她总觉得女子有女子适合的武功,她以前武功总是提高不了,达到一定程度就很难再进步,估计是不适合女子的武功。 二是魅姬教的这门功夫和师父、云微摇、君莫染的都不同。师父的武功以内力为主,从《素心经》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必须先掌握运用内功。云微摇和君莫染的以外在功夫为主,而魅姬的这门功夫两手抓,内外同修,而且入门简单易上手。 无情无念的端华很少管束子惜,她跟魅姬学武功,他便打坐修心,不闻不问。 第二个七天很快过去了。 考虑到端华毒性将发作,风叔便在当地一户书香世家借宿,善良的主人特地打扫出一个独立的小院供他们居住。 魅姬十分期待端华毒发的样子,据说会从冷漠变得极端热情,不过端华一早便将自己独自关在屋里,不准任何人进入。风叔他们都知道端华不会有性命之忧,也就没像上一次那样显得焦躁不安、忧心忡忡。 一上午和一下午端华独坐屋里无比安静,然而一到傍晚,那日落残阳的艳丽之色不禁令他想起上一次子惜正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失控的。于是那段染血的记忆像一根导火线,灼烧着他的身子。 他说过的,让她七天后再找他。今天快结束了,她会来吗?其实现在的他依旧给不了答案,他只是迫切地想要她的身子,那样充斥着欲念的爱令他无比羞耻。然而越是想她,体内欲念之火越旺盛,几乎将他烧得窒息。 端华跌跌撞撞地来到桌前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干烧的喉咙,却根本没办法缓解他一丝一毫的饥渴。厌恶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他将茶杯放下,眼前全是子惜的影子,吻她的画面、抱她的画面…… 砰的一声! 端华茶杯放空,摔了个粉碎。 ------------ 第380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1) [第2卷]第380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1) ------------ 长久等候在门外的风叔惊起,忧心地喊道:“少爷……” 端华掌心撑着桌面,低喝道:“不准进来!”他不信一个小小的欲念他竟会控制不了! “师~父……”子惜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低低的一声轻唤,似乎在犹豫着什么。>__< “不准进来!不准进来!”听见子惜低柔的轻唤,端华慌乱而狂躁起来,不顾一切地大吼,“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你马上走!” 他现在根本分不清是爱她,还是要她,如果仅仅是因为想要她而爱她,他觉得可耻、羞愤、厌恶。不想见到她,怕自己失控又伤害她,发现自己从认识她到现在一直都在伤害她,她却从未恨过他,他又怎么可以再害她、折辱她! 子惜不敢违逆端华的意思,七天前的问题只得压在心底,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魅姬突然从背后偷袭她,一把将她推进端华的屋里。 如果第一次不懂端华在克制什么,那么这一次,风叔、子惜他们都明白断情绝念毒发是怎么回事了――其实就等于吃了变异的春~药! 端华听见外面的动静,不知是魅姬在捣鬼,破门的刹那,他立刻背过身闭上了眼睛,一拍桌面,几乎怒吼:“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快滚!给我立刻滚!” 子惜有过上次端华发怒时的经验,了解端华的脾气,他生气时最好别再挑衅他,让他一个人去冷静反而比旁人劝说更有效果。可是她想退出去时,房门竟被魅姬锁上了,风叔似乎也有意将她推进狼窝,竟然没有阻止。 她知道端华现在处于哪种状态,也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七天前的问题没敢问出口,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 “师~父……徒儿什么都愿意……” 她明白这句话之后意味着什么,其实她很害怕,一想到七天前师~父疯一样地狠咬她,她就想退缩,那个充满血腥的吻,那个将她牢牢禁锢,不给她任何反抗或回应的凶残索取,还有师~父事后的厌恶、难堪、无情,都令她恐惧。 端华听见锁门声,自然也明白这些人打得什么主意,而更气的是子惜的这句话。 握紧拳头,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被她诱~惑,冷声道:“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我控制不了自己,失去理智后会伤害你,也许下一刻变回断情绝念,失手杀你,你明不明白?”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如果是以前那个无情无爱的自己,绝对会因怒杀她。 “不会的……就算师~父断情绝念,徒儿也还是师~父的徒儿,师~父不舍得杀徒儿,徒儿只要一察觉师~父改变就马上就走。” 端华转身勃然大怒:“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又把我当什么了!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 震怒之下,端华一掌隔空打出,利刃般的掌风刮过子惜的脸颊,却未伤她分毫。子惜背后的门连锁带门仿佛被炮火轰炸过,顷刻间灰飞烟灭。 ------------ 第381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2) [第2卷]第381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2) ------------ 蹲在门外偷听的风叔和魅姬猝不及防,随着门板的炸裂,木屑纷飞下,二人像秋风扫落叶般的落叶,飞出数丈,均受不同程度的内伤。风叔自然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吞,魅姬撞到墙壁,呕出一口血,怒瞪端华所在的屋子,将此仇铭记于心,哼!送上门的小白兔不要,她下次就给他送只大灰狼! 端华那一掌极耗内力,又是在极端震怒下打出,心脉受损,胸口一痛。断情绝念的毒发、情绪的激烈波动,双重压力之下又强运内功,一直潜伏的内伤随之复发,眼前一暗,便晕了过去。 ******** 清晨秋雾未散,秋寒冷峭。 端华不知自己是冷醒的,还是自然转醒的。内心仿佛被秋霜覆盖,彻骨的冷意,心像被冰封了。断情绝念的毒发期已过,感情仿佛沉淀在冰冷而黑暗的海底,爱和冷情交错在一起,矛盾的心令他时而茫然、时而憎厌、时而窒息。 端华暗运内力,令真气游走全身经脉,内伤已经很好地压制下去,大概风叔为他疗过伤了。身子尚虚,他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偏转头,看见子惜趴在桌面,头枕着手臂睡着。 白裙素雅,纯净的眉间似乎总有化不开的忧色,是在为他而忧伤吧?端华静静地望着沉睡的子惜,收她为徒到底是对是错?为何平静的心总是被她一次次激怒?总是忍不住气她、怨她,情绪一天天的累积,有时候恨不得掐死她,可真要做了,却又下不去手。 仿佛感受到端华的目光,子惜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迷茫地望向端华。 端华见她醒了,侧过头不去看她,冷淡地道:“你出去,叫风叔进来。” 是不想看见她,还是不敢面对她,他也说不清,大概后者多于前者。他冷情惯了,对于自己失控后的热情感到窘迫和难堪,尤其是在徒弟面前。 子惜想说什么,最终却选择默不作声地退出房间,不敢忤逆他的原因可能是不希望他生气。 把风叔叫进去,之后她便坐在院子里发呆,直到魅姬坐过来和她闲聊,她才稍微回神。 魅姬和风叔的内伤没大碍,吃过哑叔的药后在自己运内力调理,几个时辰前便痊愈了,不过魅姬心底的怨恨却难以痊愈。 “子惜妹妹,你这两天身子有没有觉得异样?”魅姬温婉地问道,其实就算她没和端华结怨,这个问题她也会问,只不过可能要再过几天。 子惜认真地想了想,道:“有,我好几天没拉了。” 魅姬:“……” 子惜喃喃:“这两天胃口不大好,吃的少,所以排泄功能不大正常。” 魅姬:“……” “我这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子惜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魅姬郁闷地回她一个微笑,又道:“我是想问,自从你开始练习我教的那门功夫后,有没有觉得一到晚上特别热之类的?” 子惜没多想,回道:“不会啊,我昨晚还觉得特别冷,大概又降温了!” ------------ 第382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3) [第2卷]第382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3) ------------ “奇怪了……”魅姬若有所思。 “怎么了?练你这门武功晚上会热吗?是不是我练功不得当?”子惜略略紧张。 “没有没有,你练的都对,可为什么没感觉呢?”魅姬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我走火入魔了?”子惜不安起来,“或者最近天气太冷,一冷一热正好抵消了?” “要这么容易降温,这门功夫也不会被列为邪功了。” “邪功!?”子惜大骇,“你教我的是邪功!?” “我没告诉你吗?”魅姬无辜道。 “你连这门功夫的名字都没告诉过我!”子惜倏地立起,烦躁不安,练邪功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故意不告诉你的,告诉了你,你就不愿意练了。”魅姬掩嘴娇笑,“别担心,邪功之所以是邪功只不过是练功方式与众不同,有违正派作风而已,你看魅姬姐姐一没折寿、二没残废、三没入魔,由此可见,邪功和正派的正宗武学没什么区别,就是练习的过程不一样罢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子惜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魅姬的话,她居然诱她练邪功,虽然这中间她自己也有责任。 “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魅姬歪着头思索,“可是,为什么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你的情况倒是和苏玲婀有点相似,她一开始也没感觉,之后的感觉也不深。” 子惜心情复杂地重新坐下,郑重万分地说道:“魅姬姐姐,你可不能害我啊!”作为一个平凡人,她倾向于当正派,可为什么她的人生路越来越歪了! 魅姬似乎想到什么,古怪地打量着子惜,试探地道:“你练过《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吗?” 子惜一愣,点点头。 魅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是你师~父教你的?” 子惜又点头。 魅姬突然哀嚎一声:“我错了!我不该教你《缥缈神功》的!” 子惜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会《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人必是魔教教主,魔教教主是落碧尘,你师~父和他什么关系?哦不!落碧尘的名字是禁忌!你千万别说出去。苏玲婀也会这门功夫,她这个人到处盗窃绝世神功,先是盗窃魔教的《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之后又盗窃水月宫的《缥缈神功上卷》。”魅姬异常痛苦地说,“我已经得罪了苏玲婀,现在又将得罪魔教!魔教要在给我下一道诛杀令,我这辈子就完了。” “原来落碧尘是玄溟教的教主,师~父出生玄溟教,他们认识也正常。”子惜莞尔一笑,“你教我《缥缈神功》,我师~父不会在意的,而且师~父离开玄溟教很久了,落碧尘不会给你下诛杀令的。”他倒是给她和师~父下了诛杀令! “真的吗?”魅姬哭丧着脸。五大门派毕竟是正派一般不会赶尽杀绝,缥缈宫就是一滩散沙,全靠宫主和手下四大美人支撑,成不了气候,魔教才真正可怕,因为没人知道那滩水到底有多深! “真的!”子惜安慰她,又问:“苏玲婀是谁?” ------------ 第383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4) [第2卷]第383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4) ------------ 魅姬手指搅着水袖,委屈地道:“魔宫宫主苏玲婀,你没听说过吗?” “苏玲婀?苏苏?”子惜沉吟。 “什么苏苏啊?” “没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会有什么感觉?”子惜岔开话题。 云微摇口中惦记的苏苏会是苏玲婀吗?苏玲婀对魅姬下了诛杀令,凡是缥缈宫的人见到魅姬一律格杀,可是云微摇和魅姬在阴山寨一起呆了两年多,魅姬一开始不认识云微摇,云微摇也好像对魅姬无动于衷,这个人也很深不可测。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是至阳,《缥缈神功》是至阴,同练这两门武功的话,前者会消除后者的副作用,但不会全部消除。我也是从苏玲婀那里得知的,这两门武功无论哪一门练成都会立于不败之地,但若两门同练,至阳至阴互补……”魅姬激动地握住子惜的手,“要是都练成,你以后就天下无敌了!到时候魅姬姐姐全靠你罩着了。” “你还是没告诉我是什么感觉……”子惜无力地道。 “等你有感觉了再来问我。”魅姬打了个哈欠,恢复平时的镇定,转身回房了。 “……”子惜郁闷地嘴角抽搐,等她有感觉了那还问什么啊! ******** 由于端华内伤和毒素同时发作,大家在这户善良好客的书香世家又多借宿了一晚。 弥漫着薄雾的夜色下,小院像是披着一层薄薄的白纱,桂花的香气从幽暗的庭院深处飘来,夹着水气的香味清寒而虚渺。 秋夜的气温疾速下降,在寒冷的包围下,子惜反常地感受到一丝燥热,起初不明显,也没在意,喝了两杯凉水,在房间里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解开前襟的束缚,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烦躁起来。 打开门,让秋寒灌入房间,依旧热。 忆起魅姬白天说的话,她急急忙忙敲开魅姬的房门。 为她开门的是白术,白皙温雅的面颊,粉润的唇瓣微微上翘,那个友好的微笑不知怎么的,令她双颊飞红。子惜舔了舔干渴的唇瓣,问:“魅姬在吗?” 白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侧身让出位置。 子惜两眼发光地盯着白术,像饿狼盯着小白兔。 白术的微笑僵在俊秀的脸上,发怵得后退了一步。 “你不准我动你的师~父,我倒是允许你动我的阿术。”魅姬侧躺在床榻上,酒红色纱裙半遮半掩,慵懒地瞅着子惜,“就怕事后你师~父会拍死你。” “魅姬,缥缈神功的副作用出现了,怎么办?”子惜吞了口口水,强逼自己收回目光。她有种不祥的预感,继李诗蕴、紫苏之后,她又被魅姬暗算了,身在江湖,防不甚防。 “很简单,找你师~父解决。”魅姬笑得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魅姬,实话告诉我吧,《缥缈神功》之所以被列为邪功是不是因为……”子惜叹气,“算了,我认栽。”就不信师~父能忍,她就不能忍了! ―――更完,晚安――― ------------ 第384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5) [第2卷]第384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5) ------------ 仿佛读出了子惜的心思,魅姬起身下榻,娇滴滴地说道:“忍不了多久哦,热量会在你的体内越聚越多,最终吞噬你的灵魂和意识,到时候你就会忘记自己是谁,只想要排热。如果那时候将你囚禁起来,不给你排热的机会,时间一长,你会走火入魔自爆而亡。” 丹田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气令子惜愤怒大吼:“魅姬!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是你想要什么。”魅姬走近子惜,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火,盈盈浅笑,“你已经知道想要什么了吧?” “我自己想办法!”子惜转身欲走。是的!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 魅姬拉住她:“别干傻事,你忍不了的,时间长了你只会随本能行事,到那个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不试试怎么行!你说过《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是至阳,我用它排热!”一个两个都算计她!谁都信不得! “算我怕了你。”魅姬拉着她不敢放手,“缥缈神功之所以列为邪功,是因为在练成以前,每隔一段时间需要阴阳结合,否则热力越聚越多,最终死在自己手上。我不骗你,苏玲婀已经练成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也不能靠它排热,你才学没多久,准备怎么排?” 子惜不说话,那种狂躁的热火令她逐渐恍惚迷离,魅姬的声音好像在十万八千里传来,虚幻而飘渺。 “你现在需要的是一名男子。”魅姬抓住子惜的手臂,掀起她的袖子,“你懂要怎么做的,这颗守宫砂迟早要消失,至于是谁让它消失,现在的你还能自己选,再过一会儿你失去理智,那就由不得你选了。” “我看得出你喜欢你的师~父,也看得出你畏惧你的师~父,你可以不找他,只要你不后悔变成我这个样子。”魅姬叹一口气,“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喜欢和男人在一起吗?我也没有办法,隔一段时间不和男人结合,我会死的!” “去找你的师~父吧,他中了断情绝念的毒,心中没法对你动情,不过这种事也不需要他动心。”魅姬忽然邪邪一笑,对子惜耳语,“姐姐教你啊,如果师~父不从呢,就点他的麻穴,然后脱掉彼此衣服,嗯……姐姐很想示范给你看,不过怕你等不及……” “……” “实在下不了手的话,姐姐也不会让你随便找个人委曲求全的。”魅姬苦口婆心,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我把阿术给你,阿术虽然没你师~父好看,不过也是人中龙凤,神志是不清不楚的,可是他听话呀,肯定比你师~父听话吧?对了!肯定也比你师~父有经验。姐姐知道你是第一次,我看还是先让阿术教你吧,你师~父从不从先不说,就算他从了你,估计也很生涩,第一次嘛,总得找个有经验的……” “你当我是什么!”子惜咆哮,从魅姬手中抽离手臂,扬长而去。 ******** ------------ 第385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6) [第2卷]第385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6) ------------ 秋夜寂寂,一灯如豆。 端华静坐在桌前,借着烛火幽亮的光芒,在灯下阅读一卷前人留下的手札,泛着沉重历史气息的羊皮纸,在端华苍白如雪的指间慢慢地浮现出它原有的味道,手指轻柔地翻过一页,火苗随着那股扇出的微风,悄悄地晃动了一下。 寂静如斯的夜晚,一串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他所在的这间屋子奔来。 端华从手札里抬起头,一股冷冽的秋寒气迎面扑来。屋门被子惜推开,她立在门口呼吸急促地盯着他,脸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桃红色,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冲撞。 他却冷淡地看着她,等着她道明来意。 子惜也看着他,仅剩的一丝清醒令她怯步,而最后的一点理智又告诉她,选择退缩,也许会变成像魅姬一样,万劫不复。可是眼前的人是师~父啊,她不想用那么不知廉耻的肮脏手段玷污师~父的圣洁。 然而,那月华般清冷幽雅的神采,那凌霜般绝尘高洁的风姿,那温玉般柔和无暇的容貌,不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 子惜反手关上门,她差不多快无法自控了,没办法抵御他给她带来的诱~惑,正如魅姬所说,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只凭本能行事,只想要眼前的人,她甚至也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谁。 端华在她关门的刹那站了起来,因为他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正要问她怎么回事时,子惜一个箭步冲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封住了他的唇。 端华一愣,完全没料到她竟会突然吻自己,就在他呆愣的刹那,子惜疯狂地撬开他的唇,少了血腥味的吻香甜而醉人。端华蹙眉,不明白她今天为何这么反常,断情绝念的毒令他拒绝这个吻。他推开子惜,却震惊地发现她居然在动手解他的衣带。 端华急忙制止她的动作,握着她的手,低斥:“你做什么?” 子惜被缥缈神功的热量几乎吞噬灵魂和意识,忘记自己是谁,也忘记对方是谁,只想着排解体内不断攀升的热火,哪里听得见端华的话?更不会考虑端华的心情。她手掌一翻一挣,从端华手中抽离,同时使出端华亲授的素心经擒拿手,似乎打算先制服他,再动手。 端华见招拆招,却总有些力不从心。他前段时间多次辅助子惜练功,之后又是毒发又是内伤,身子非常虚弱。而子惜在这段时间武功突飞猛进,二人中,一个走了下坡路,一个正在往上攀登,结果很快便见分晓。 子惜在越来越热的情况下潜力激发,招式愈发凌厉,一开始使得都是端华亲授的功夫,所以即便端华虚弱无力,还是能预测子惜之后的招式事先防备。 然而,子惜招式陡然一变,使出缥缈神功,端华的防御一下子被打乱,一阵冷风灌入胸口,却是子惜扯开了他的衣襟,紧接着子惜的手也贴上了他的肌肤。 端华一惊,怒喝:“混账!你想对为师做什么?” ------------ 第386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7) [第2卷]第386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7) ------------ 端华一惊,怒喝:“混账!你想对为师做什么?” 他蓦地抓住子惜的手腕,另一只手直取子惜的脖颈。 有生以来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狼狈和厌恶令端华恨不得杀了子惜。一开始时看在她神志不清又是他徒弟的份上,没对她下重手,只是防着她,此刻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子惜的意图,断情绝念的毒令他无法接受她,被冒犯被羞辱的感觉挥之不去,一出手便是要夺子惜的命。 失去意识,仅靠本能行动的子惜立刻察觉端华的杀意,没有躲避,她暗运内力,真气凝聚,在端华的手指碰触到她脖子时,将全身的热量和真气猛地推出体外,依旧没办法缓解体内的燥热。端华一次次的反抗令子惜无端的烦躁和愤怒,失去自我的情况下哪里会在乎端华的心情,她只想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令他不能再反抗。 端华被子惜的内力震得踉跄后退,未待站稳,又被子惜一把推倒,凝聚着真气的掌力他无力拆解,来不及防范,后背猛地撞上床柱,眉宇深皱,背后一阵剧痛。 没有多想,端华几乎是凭着本能扬起手臂,掌心狠狠地往子惜脸上扇去,却在中途被子惜扣住手腕,腰下三寸处陡然一麻,紧接着全身脱力,瘫倒在床榻上。他此时内息絮乱,头脑慌乱不已,短时间内没办法冲破麻穴。 子惜俯身而上,知他已没力气反抗,而她自己也已经等不及,俯下头,滚烫的唇瓣吻在端华细腻光滑的胸口,仿佛小猫舔食,由上而下,饥渴地啃咬。 端华立刻冷到冰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是没有力气,怒不可遏地瞪着她,怒吼:“孽徒……” 后面的话被子惜的吻残忍地封住,端华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她索取。 仿佛饥渴的垂死之人,她疯狂地在他身上摄取琼浆。 感觉到自己的衣物一件件地被子惜以残酷的手段半脱半撕,他气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从未在人前如此暴露过自己,仿佛新出生的婴儿,他在她面前一览无遗。好像是因果报应,曾经不遗余力地惩罚她,如今终于得到了报应。 端华身子微微颤抖,即便不用眼睛看,也能清晰地感觉她的吻遍布他的每一寸肌肤,那感觉令他羞愤、狼狈、难堪,没有**,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憎恶。 褪尽彼此衣物,子惜发现他竟然没有一点感觉,仿佛天山仙池里纯净的仙水,没有丝毫污垢,仿佛瑶池仙台上修行千年的仙人,没有丝毫杂念。 凭着本能,子惜低下头,吻住了端华最敏感的地方。 “孽徒……” 端华咬紧牙关,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拱起身,欲~火焚身的灼烧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折磨着他的心和身。 子惜迫不及待地要与他融为一体。 身体被贯穿的那一刹,撕裂般的痛令她短促地尖叫一声。 端华几乎在同时睁开眼睛。 所有动作于瞬间停止。 ------------ 第387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8) [第2卷]第387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8) ------------ 所有动作于瞬间静止。* 毕竟没有经验不得要领,又是由上而下的主动献身,结为一体的瞬间,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割裂脆弱的皮肤,鲜血滑落。 子惜不敢动,丹田的热火暂时被连接处的疼痛压制下来,双手从端华剧烈起伏的胸口滑下,手指紧紧地揪住丝绸被褥,好像在惩罚她亵渎了师尊,惩罚她不知羞耻的行为,那种疼痛胜过任何女孩的第一次。 端华不均匀地呼吸,沉重而急促,一动不动地抬眸望着子惜。不明白自己是因麻穴被点无力自主,还是怕伤到她才不敢动的。 到了眼下这一步,他和她似乎都无助了。 一滴水,落在端华的鼻尖。 他看着她,因痛而蓄满泪水的眸子,因痛而布满汗水的脸庞,心中一紧,想安慰她几句,或者索性用行动抚平她的伤痛。然而断情绝念的毒又迫使他无动于衷地冷视她,甚至想惩罚她的胆大包天,可是处于被动状态的他只能任她处置。 片刻过去,连接处的痛楚尚未消散,丹田的热火再次侵袭,子惜飞蛾扑火般地迎上端华。 在她笨拙的主动下,他感到自己一次次地冲破她的柔软和湿润,也看见了她眼底的不顾一切,明明痛苦却还在不断地索要。 在子惜一次又一次舍生忘死地进犯下,端华的所有思绪都被暂时的欢愉取代。 左腕上三寸处,那颗他亲自为她点上的守宫砂,在缠绵悱恻的纠缠中逐渐消失,没有留下痕迹,好像他从未为她点过守宫砂。而他正在做的,或者是被迫做的,是在她身上重新画一道痕迹,那是一辈子也消不去的烙印。 这才是真正的师徒乱~伦吧? 可实际上,他不在乎这些正派所坚持的观念。 断情绝念的毒虽然将他分成两种人格,可他的意识和记忆都清楚,知道另一个自己是爱她的,也许会为这样的结合而喜悦,就像此刻身体带来的那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充实,满足和愉悦。 不过,似乎有些过度了…… 蜡烛早已燃尽。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彼此的喘息声渐渐虚弱…… 这样奋不顾身的第一次注定留下遗憾,也注定一生难忘。 ******** 在端华的记忆中,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睡到中午太阳高挂才慢慢清醒。睁眼的瞬间,脑海茫然空白,然后身子逐渐恢复知觉,似乎比昨天更虚弱,全身虚软无力。空气里有一种甜腻的香气,是香料调配不出的荡人心魂的香气。 坐起身,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手臂垂下时,指间触到少女光滑柔腻的肌肤,猛地缩回手,侧头一看。 只见子惜未着寸缕,虾米似的蜷缩在床沿那一块小的可怜的领地,手臂和腿几乎荡在床榻外,而他不小心碰到的,是她拱在被褥外的光洁的后背。 那一刻,昨晚发生的一幕幕清晰地涌现在他的脑海。 她竟敢……! 端华气得浑身发颤,气到巅峰,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 第388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9) [第2卷]第388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19) ------------ 端华气得浑身发颤,气到巅峰,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熟睡中,子惜感觉到背后一片冰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坐起身,丝绸被褥从洁白细腻的香肩滑落,睡眼惺忪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接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只差没再生个懒腰然后倒头继续睡觉。[百度+谷歌搜索] 端华一见她那个做了坏事而不自知的无辜神态,气极反笑,却又完全笑不出来。 子惜迷茫而呆滞地看看东看看西,昨晚的事是在她失去自我的情况下发生的,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 她再一转头,恰好对上端华盛怒的眼眸,和以往的怒目不同,这次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可能还得带上死前凌辱死后鞭尸的酷刑,她本能地往后挪了挪,想着要不要先认个错? “师~父……我……” “滚出去!”端华用尽全力朝她怒吼,吼得嗓子都有些变异。看到她那个“我很害怕我很敬畏”的表情,然后再回忆一下昨夜她对他不留余地的强占,绝对能把死人气活。 显然子惜仍未想起自己昨夜如何生猛,被端华这么一吼,吓得手脚并用,狼狈地爬下榻,夹着尾巴逃向门口。 端华见她一丝不挂就准备出去,气的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回来!” 又是一声震天慑地的怒吼,端华觉得自己快把心肺都吼出来了。 子惜满脸委屈外加无辜地停步回头,然后迟钝地发现,端华长发倾泻略显凌乱,上半身肌肤如细瓷又如莹玉,完美无瑕的身躯被她一览无余,下半身……呃,盖在被褥里,不过散落在床前的衣物已然可以想象被褥下面春色满园的盛景,为何她有一种想流鼻血的冲动呢? 端华捂着胸口,低低地咳了一声。后悔收她为徒,又恨自己教她武功,从没这么生气过,气得内伤都能痊愈了! 一抬头,却发现她正望着地上的衣服想入非非,尽量不去想她脑子里对自己的执念,端华精神虚弱地低吼:“给我穿上衣服在出去!” “啊?”子惜微愣,难怪那堆衣服那么眼熟,原来她的衣服也在里面。然后下一秒,昨晚的强势霸占模模糊糊地浮现在脑海中,迷失自我后的记忆断断续续,却也足够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浑身冷飕飕的,原来自己也未着寸缕,子惜手忙脚乱的想要遮住害羞的部位,无意中瞥见左臂上的守宫砂消失了,接着下~体的撕痛感又复苏了,双腿酸麻得想跪下去。 她居然强迫师~父跟她…… 她一个弱者竟把强大的师父给…… 她罪孽深重! 以后她要用哪张脸见师~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师~父的眼神好可怕,可能在想怎样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也不想弄成这样的,其实她是一个很保守的人,非常传统,倾向于在下位……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端华看着子惜那个迟来的害羞,恨得语无伦次起来:“有什么好遮的,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为师没看过的!” ―――更完,晚安――― ------------ 第389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0) [第2卷]第389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0) ------------ 子惜惊悚地瞪大眼睛,然后下一瞬,脸蓦地烧红,尴尬地垂眸,不敢直视端华的眼睛。(e)从她站立的位置到那堆衣服大约五、六步的距离,很短却很艰辛,她不仅要适应坦诚相见的尴尬,也要遭受端华用眼神将她凌迟的惊悚。 “师~父能不能转过头去?”她羞怯地低语。 昨晚刚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夜,那种肌肤相亲的满足感是她头一次经历,何况又是和师~父,就算她的内心深处潜藏着一股土匪气质,外加两世为人的丰富阅历,那也是会害羞的。何况私密处的酸痛更令她无法面对师~父,作为吃亏的女方,师~父不应该温柔安慰几句,说一些“为师会负责”之类的话吗? 好吧,其实师~父比她更委屈,身为男人却被女人强了,这个女人还是他从小教导的徒弟,自尊心绝对会受挫。所以师~父一醒过来就对她不停地吼,其实是想在气势上胜过她,使她误以为是她被师~父给强了吗? 子惜低着头胡思乱想,端华便一直看着她。 他尽量不去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幕幕,然而看见她此时的乖巧和软弱,他实在难以忘记她昨夜是如何近乎残忍的霸占自己的,做出过分的事却又在那装可怜,他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端华扭头不看她,用一种含着怒火的冷淡口吻,说道:“穿衣吧!” 听罢,子惜一溜烟地飞奔过去。 二人的衣服堆叠在一起,显得极为暧~昧,仿佛昨夜的缠绵纠缠。子惜心中一荡,急忙拾起自己的衣服穿戴好,准备离去时,余光瞥见端华披散的长发下,隐隐约约浮现浅红的印痕,心中又是一阵荡漾。 虽然师~父很生气,恨不得从没收她为徒,可是在她心里,其实很开心很开心,甚至有一种征服的□□。 看看她在师~父完美无瑕的肌肤留下的痕迹,多么振奋人心,师~父还特别害羞的用长发遮了起来。 想想看,自从师~父成为她的师~父,她总是被师~父压迫,没一次起义成功过,而昨晚她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那些红印就是铁证!等过几天消退了,她找个时机再给师~父盖上去…… 端华察觉背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竟看见子惜一动不动地立在榻前,眼底流露出的痴念和昨晚的重叠在一起。 他微微蹙眉,喝斥:“还不快出去!” 子惜被他喝得全身一颤,收起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夹着尾巴夺门而出。刚才是随便想想的,她哪敢对师~父怎么样啊! ************** 一出门,风叔和魅姬肩并肩地堵在院廊上。 子惜绕过他们,打算回自己房间。魅姬突然拉住她,撩开她的左袖,看见白璧无瑕的左臂,确认守宫砂已失,不禁嫣然而笑。子惜窘迫无语。 “少爷还好吧?”风叔笑吟吟地看她。 子惜明白他话中隐藏的另一层含义,既然他不直接问,她也可以装没听见。 ------------ 第390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1) [第2卷]第390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1) ------------ 就在子惜打算默默地避开他们时,魅姬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反转。* 一阵萧杀的冷风迎面扑来,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同时伸向子惜的脖子,这只手曾经多次勒住她的脖子,多次要夺她的命却未能成功,来人正是端华。 端华要取魅姬的脖子,而魅姬看出了端华的意图,所以利用子惜当自己的挡箭牌。换了以前的端华,即便魅姬用十个子惜也逃不过端华的手掌心,然而最近端华身子虚弱,昨晚又被子惜毫不节制的强取豪夺,身手没以前敏捷,一见魅姬将子惜送到他手下,只得立即停手。 子惜看着停在自己脖子前不到半寸的端华的手,吓得一身冷汗。她这会儿只知道端华非常生她的气,也没考虑到端华其实是想取魅姬的脖子,她以为端华想杀她,因为端华不是没想过杀她。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师~父想杀她,那肯定是不带一丝杂念的。 端华放下手臂,柔亮的长发顺着两侧的脖颈垂落胸前,密密的黑发将脖颈处的红印巧妙的遮掩,看起来只是他未束发,而不是想掩盖什么。 他看也不看子惜,透出浓烈萧杀的冰眸第一次正眼直视魅姬。他很少关注子惜身边的人,那些人也很少接近他,然而这一次,这个妖女竟敢变着法的暗算他。 “你教了惜儿什么妖功?” 端华寒冷地问。魅姬教子惜武功他不会在意,子惜学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不会在意,哪怕子惜必须通过杀人放血来练功,他照样不在意。可是魅姬教她的这门武功竟然需要阴阳结合术为辅助。昨晚在和她结合时,他感受到她体内真气的流动,从而判断出这是练功后的副作用。 “惜儿?”魅姬古怪地瞥一眼子惜,娇滴滴地笑了起来,“叫的真亲~热。” “……” 端华从小便叫子惜为“惜儿”,他叫的习惯,子惜、风叔他们也听的习惯,从没觉得哪里不妥。不过,眼下结合他们俩的关系,再回忆以往子惜身边的人,似乎大家都没给子惜取过小名,也就端华那么唤她,现在听来,也真挺亲热的。 端华生平最忌别人冒犯他,以前都是赤~裸~裸地冒犯他本人,这次却是变相的冒犯他,其实也说不上是冒犯,只是一将他和子惜说到一起,就会令他想起昨晚的事,断情绝念的毒令他厌恶昨晚发生过的一幕幕。 他右手拉住子惜,往自己的身边一扯,同时左手倏然探出,狠狠地勒住魅姬的脖子。 魅姬无从招架,端华的身手她在英雄大会上见过,可如今的端华应该比那时候弱了不止一两成,却依旧令人惊骇,没有多余的招式,最简单的招式便是最凌厉的杀招。 魅姬不敢再挑衅端华,正色道:“我教子惜的武功叫《缥缈神功》,修~炼初期每晚需要以阴阳结合术排除体内热气,否则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不过子惜有《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这门至阳的武功为基础,而《缥缈神功》恰巧是至阴,阴阳互补,虽然不能完全消除热气,但也不需要每晚结合,大概每隔两三天一次,等到中期可能两三个月一次,练成以后自然消除。” ------------ 第391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2) [第2卷]第391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2) ------------ “全部教会她。(e)” 端华冷淡地放开魅姬,没再说一个字,转身离去时,发现自己的右手仍拉着子惜的手臂,他几乎像是看见惊悚的画面,蓦地甩脱子惜的手臂,扬长而去。 被端华抓过的地方像在灼烧,昨晚的缠绵悱恻在子惜的脑海里清晰地浮出,她几乎能细数每一个亲吻,当滚烫的唇瓣滑过他冰凉柔滑的肌肤时,那种极致的诱~惑和兴奋将她内心深处的魔性不断挖出,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几乎快要尾随他而去,却突然被魅姬一把拉回了现实。 “你师~父的味道怎么样?强迫这种清高的男人就范,可比杀人困难多了,好好谢谢你魅姬姐姐我吧。”魅姬凑近子惜耳畔,悄声说,“练功时的结合是不会怀孕的,想要孩子另找时间啊。”说完也走了。 子惜目送走魅姬,看向欲言又止的风叔,凄凉地说道:“有什么话都跟我说了吧,我现在什么都能承受。”经常被人算计,练了邪功,强了师~父,她还有什么不能承受?或者做不出来的? “少爷身负断情绝念的毒,你要多体谅体谅少爷的心情,晚上稍微节制点,少爷身子虚,经不起三番四次的索取。”风叔语重心长地说,“还有,记得另找时间啊!”说完重重地拍了怕子惜的肩膀,也走了。 子惜嘴角抽搐,风中凌乱。 这就是邪派作风,豪爽、奔放!为何她身边的人不是混混,就是土匪,不是魔宫的人,就是魔教的人,全是邪派啊!估计她这辈子怎么走都走不到正道了,倒不如早点弃明投暗,干一番事业,和师~父生一堆孩子,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 自从端华被迫和子惜发生肌肤之亲后,两人的关系非但没变好,反而越来越僵化。 之前的端华只是不理睬子惜,不和她说话,吃饭还是在一张桌子,赶路还是一起上路,扭头不见回头总也能见到的。最近已经演变成端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整天在屋里打坐,似乎是彻底不想看见子惜。 子惜倒是心情舒畅,如果跟之前的忧伤惆怅相比,那简直是乐观豁达,吃饭香、睡觉香、勤奋练功、微笑待人。风叔偶尔嘲笑她几句,她都是大方地一笑而过,回忆过往也不过如此,何必斤斤计较呢?展望未来,欣欣向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最近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对于端华的冰冷更是以一种理解的姿态,纵容端华继续冷漠下去。不仅如此,练功之余也开始热衷于打理端华的饮食起居,偶尔负手而立,矫揉造作地和风叔计算去万梅山庄的行程,和哑叔探讨断情绝念的毒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一家之主。 对于子惜很明显的改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 魅姬的说法是:“从女孩变成女人,倒是开始学着独当一面了。” 酒鬼醉醺醺地说:“嗯,是该出师了。” ------------ 第392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3) [第2卷]第392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3) ------------ 酒鬼醉醺醺地说:“嗯,是该出师了。” 哑叔欣慰道:“老夫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一转眼都快为主母了!” 风叔感慨道:“我终于可以卸下重担了。” 最后是白术的评价:“……” 对,他没有说话。 子惜对他们的各种说话均不以为意,如此过了两三天,缥缈神功的副作用准时出现。 有过一次经验,在热气尚未开始侵蚀灵魂时,她便察觉到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坦然面对端华,无论她白天如何的矜矜业业、勤勤恳恳、笑对人生,而端华就像她人生路上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她能够在失去自我的时候强迫他,却不敢在清醒的时候忤逆他。 秋夜沁寒,冷香浮动。 子惜伫立在端华的房门口,踌躇不定,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感觉自己不知羞耻竟然又想做那种事情,哪有一个好女孩那么主动的?她的矜持…… 好吧,师~父不原谅她,上天也会原谅她的,她是迫不得已,何况作为一名正在走向歪路的预备班魔教人,是没有资格羞耻的。 连敲门都省了,子惜推门而入,一眼看见端华冷然地坐在桌前,冰眸直视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端华早就发现她在门外徘徊的身影,也早已预感到她今晚又将出现练功后的燥热,不过看她门也不敲,也不问问他是不是愿意,竟又像上次那样直接闯了进来。 “出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低叱。 子惜身子一颤,可怜巴巴地立在门口,进退两难。今晚没上次那么迫切,因为她来的尚早,理智还在,意识还在,所以也还是敬畏他。 “出去!听见没有!”端华正襟危坐,冰寒的眸底隐约有一种如临大敌的危机感。 上次他是真的想杀她,幸亏被她化解,若真杀了她,第八日的他会后悔。他是断情绝念了,可不等于失去冷静和理性。不能杀她,而断情绝念的毒又令他厌恶她的亲近,他能不危机吗? 子惜见他长发低垂,知他故意以此掩盖侧颈的红痕,上一次强迫他的缠绵画面蓦地闪现眼前,心中一荡,三分理智三分清醒令她不敢像上次那样迫使他就范。 场面僵持不下,可总要有人先退一步。 子惜不退,也没办法退;端华不退,同样没办法退。 他们都中毒了,一个需要对方,一个排斥对方,都没办法用简单纯粹的心去爱对方。 “徒儿给师~父添麻烦了。”最终,是尚存一丝清醒的子惜退缩了,失落和绝望塞满她的心,知道这一步退出便是万劫不复,以后再不完整,再不能爱他。 端华也知道她出去的后果,一拍桌子,喝住她:“给我回来!” 心底明明排斥她,却又不由自主地留住她,端华为自己的反复和矛盾愣了一下。断情绝念,断情绝念,他又怎能被这个小小的毒素吞噬自己的心? 他扭头不看她,负气道:“你还敢去找别人?” ―――更完,晚安――― ------------ 第393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4) [第2卷]第393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4) ------------ 他扭头不看她,负气道:“你还敢去找别人?” 子惜一愣,呆了半晌,隐约理解端华的言下之意,又不十分肯定,试探地问:“师父是……同意了?” 端华起身,转身,素净的白衫在步履移动间恍如白云飘浮,出尘的身姿像是仙人笔下描绘的绝世画卷,不染半点尘埃。他走到床榻前,回身坐下,清华飘逸的脸庞浮着一抹淡淡的厌恶之色。 偏头望向虚空,端华用一种带着抗拒的冷漠口吻对子惜说道:“你动手吧。” 子惜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一动不动地原地伫立,望向端华的眼神露出了深深的自责。身负断情绝念的毒,师父从心底深处拒绝和抵触与她亲密,即便是以前的师父,恐怕也不喜欢被她强迫,和她行苟且之举。现在的师父明明厌恶她、痛恨她,却又不得不为她牺牲自己 她没有退步的余地,后悔自己为何不等失去自我在来?然而转念一想,如果忘记彼此是谁,恐怕又会对师父用强,那么师父只会更恨她。 端华发现她迟迟不动,颦眉,冷眼看她,心烦意乱地说道:“你别想让为师亲自动手,想要就自己动手,不想了就出去!” “要!”子惜脱口而出,心惊胆颤地走到端华面前。 端华立刻转头,不想看到她的脸,怕自己控制不住推开她,然后她走投无路只好去找别人。当然不能让她找别人,就算他打从心底排斥和她肌肤相亲,但事已至此,她就永远不能再有别的男人。 子惜立在端华面前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先吻?还是先脱?或者边吻边脱?上次她是怎么做的?想不起来了,怎么办?其实这都不重要,因为她根本不敢对师父怎么样! “你到底要不要?”端华回头怒瞪她,被她犹豫不决的性子磨得快失去耐心了,要知道他也在挣扎,不停说服自己暂时接受她,被她这样慢慢的磨,他快奔溃了。 子惜浑身一颤,手指颤抖地抓住端华的前襟,紧张地脱下他的外衫,再去解他衣带时,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她竟然半天都解不开。 端华一见她那个畏惧的表情,再联想上一次的霸道,又是气又是恼,瞪住她,低吼道:“抖什么抖!再过分的事都做了,做这点事还心虚吗?” 子惜一脸委屈,别把她讲的那么生猛,虽然她真的很过分。 最后,为了壮大胆子,速战速决,子惜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她解下自己的腰带,蒙在眼睛上,看不见了恐惧感自然会降低。 端华见状,险些气背过去,正欲叱责,却见子惜俯头将要吻住他,他屏息后仰,断情绝念的毒仍是令他抗拒。 子惜无法视物,脚下一绊,身子往前坠,简单直接地压在端华的身上,温软的唇瓣吻在了端华的眼眸,借着触感一路寻找,然后锁住他的唇,摄取他口中的甜味,那是她所爱恋的味道。 ------------ 第394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5) [第2卷]第394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5) ------------ 端华被她吻得气息絮乱,口中充斥着属于她的甘甜。 那一晚结合的欢愉感涌上心间,想与她融为一体,然而心底的另外一个灵魂又拒绝这种原始的快乐。一边想要她,一边又排斥她,两种相反的人格,两个矛盾的灵魂,左右似乎都是错。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或者抗拒,内心痛苦挣扎,身子却在子惜的亲吻下兴奋颤抖。 狼狈纠结之时,却见子惜陡然扯落蒙着眼睛的腰带,眼底的感情只剩下浓烈的情念,和对他的执念,知道她的意识又被缥缈神功的副作用占据了,或者她仍残留着一丝清醒,并未出现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 子惜仿佛在考验端华的耐力,吻着他冷漠的眸子,轻舔他优美的耳垂,鼻尖滑过那幽香的黑发,吸入属于他的独有香味。一只手探入底衣,抚上那片光滑的肌肤,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像是不愿错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凑近自己的唇边。 缠绵细密的吻落在端华手指上。 端华的身子微微一颤,惊得缩回手。 子惜收紧手指,将他敏感的手困在自己小小的掌心,邪魅地低语:“原来师父的手最敏感,徒儿找了好久……” “够了!”端华一把推开她,起身欲走。他已经将自己彻彻底底送给她了,她还想怎样?翅膀长硬了,越来越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 “师父别走……”子惜从背后慌乱地抱住他,“徒儿错了……” 刚才那句是心里话,心里话她一般不说出去,可是刚才就像着魔一样,糊里糊涂就说了出来,不过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好吧!反正她又错了,她在师父面前就没对的时候。 端华心中一软,从小到大,她一直向他认错,爱他所以认错,惧他也会认错,好像她从没做对过,那么拜他为师,她是不是也觉得错了呢? 端华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反身将子惜按倒床榻,倾身而上。 子惜一怔,还没弄明白怎么了,下~身忽然被充实,她娇吟一声,双臂立刻缠住端华的脖子,拱身迎向他。 当端华发觉自己在做什么时,一切都晚了。 ******** 一大清早。 子惜、风叔、哑叔围坐圆桌享用早餐,端华已经很久没和他们一起吃饭了,而酒鬼则从不和他们同桌吃饭。 魅姬打着哈欠,搂着白术的胳膊姗姗来迟。 “魅姬,今晚收拾下行囊,明天一早跟我们一起前往万梅山庄。”子惜满面春风地道。 “万梅山庄啊……”魅姬挽着白术双双落座,“你们是去求解药吧?” “你不愿意去?”子惜笑容不减。 最近她很高兴很开心,断情绝念的毒令师父的心无法接受她,可是师父的身子似乎接受她了,前景大好!她也在努力克服对师父的恐惧,练功之余,每天殷勤讨好师父,虽然每次都惹来师父的责骂和冷眼,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化冰为水也非一日可破的。 ------------ 第395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6) [第2卷]第395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6) ------------ 魅姬幽幽一叹:“我同你们一路的话,必会给你们造成麻烦。” 子惜沉吟道:“那倒也是。” 魅姬不但被江湖正派排挤,连缥缈宫也排挤她,她又拐带白家庄的大公子在身边,就算其他门派不追杀她,白家庄也得倾巢出动吧?白术爱上魅姬,白庄主便狠心将亲生儿子幽静暗室,很明显白庄主非常不希望家人和魅姬扯上关系。 魅姬双眸含忧,故作姿态:“子惜当家的,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出来很伤人心吗?” 子惜无视她的忧伤,正色道:“万梅山庄也是五大门派之一,不知琉璃宗会不会同其他四大门派联系,将师父、风叔、酒鬼出生玄溟教的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取药恐怕不易,不过据我观察,茯苓掌门对师父颇有顾忌,我们是魔教人的事不一定外传。为了取药顺利,魅姬你到时候先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等师父的毒解了,我在联系你。” “那倒不如明天一早我们就先分两路走,缥缈神功的心法我也都告诉你了,你照着练就行,只是还有一事一直瞒着你。” 子惜无力地叹口气:“你说吧,我现在什么都能承受。” 魅姬娇娇地笑了笑:“你师父命我把缥缈神功全教会你,其实我只会缥缈神功上卷的武功,否则也不需要把阿术拐带在身边了。” 子惜脸色由红转白,欲言又止。 克制!冷静!别冲动! 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多费点时间而已。 风叔以前在玄溟教,之后在素心庄,江湖的事虽然知道不少,毕竟涉足不深,对缥缈神功的事了解不全,不便作声。 哑叔以前是琉璃宗的门人,知道的事虽然都是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不过缥缈宫宫主抢夺收藏在水月宫的《缥缈神功上卷》一事恰巧都发生在十多年前。当下便将此事说给大家听,又将《缥缈神功》分上中下三卷、各卷可单独修~炼等事一一讲述。 听完,子惜好奇地问:“既然《缥缈神功上卷》最终落入缥缈宫宫主手中,那么魅姬你又是如何得到《缥缈神功上卷》的?缥缈宫追杀你又所为何事?”五大门派对魅姬下诛杀令的目的很单纯,因为魅姬残害了太多正派的正人君子。 魅姬眼底闪过一抹凄苦,随即笑着岔开话题:“问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你现在应该问的是中卷和下卷分别在哪里?等你将《天下天下惟我独尊》和《缥缈神功》两套绝世神功全部练成,你就变得天下无敌啦。” 子惜突然想起一事,问:“能大败落碧尘吗?” 魅姬沉思了一下,很没自信地说:“大概可以吧。” 子惜转头问哑叔:“中卷和下卷的下落知道吗?” 哑叔道:“不知,《缥缈神功》是禁功,几百年无人知晓其藏匿的下落,当年水月宫一事轰动江湖,大家才知道上卷藏在水月宫。” “小姐若想知道的话,可以让酒鬼去查。”风叔颇为自信地微笑着,将一盒子早膳推到子惜面前,“少爷尚未用膳,麻烦小姐跑一趟了。” ------------ 第396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7) [第2卷]第396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7) ------------ 子惜最近有意亲近端华,试图和端华搞好关系,当下也不推迟,拎起食盒告辞。 她一走,魅姬便一脸坏笑地看着风叔:“这样好吗?今天是你们少爷断情绝念的第八日。” “你不是说过,练功引起的内热,结合后无法怀孕吗?”风叔跟魅姬讲到一半,突然转向哑叔,“那断情绝念毒发引起的内热,结合后可以怀孕吗?会不会影响下一代?” 哑叔沉思片刻:“理论上来说怀孕的几率很低。” 风叔叹口气:“看来还得等少爷毒解以后。” 魅姬斜视他们:“子惜就这么听凭你们摆布?”一群老奸巨猾的傢伙! 风叔笑的阴恻恻:“小姐以为是第七天呢。” 魅姬怀疑:“她信?” 风叔道:“一开始不信,后来哑叔和酒鬼也都说是第七天,她就信了。” 魅姬感慨万千:“江湖太险恶,身边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卖你啊!” **************** 子惜敲了敲门,恭敬地道:“师父,徒儿可以进来……” “吗”字尚未出口,房门以闪电破空之速洞开,一只白净的素手如幽灵般的诡异之姿突然一把截住她的肩膀,将她拖拽进屋。猝不及防之下,子惜拎着的食盒未拿稳,留有余温的清粥素菜撒了一地,挽救不及,她已经被人压在门上,抬头一看,正是端华。 “师父,我……”她又错了,将师父的早膳打翻了。 “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迫我!”端华冷冰冰地逼视她,幽深黑沉的眼瞳闪烁着兴师问罪的味道。 “徒儿迫不得已。”子惜懂他的意思。 也不知是强迫他强迫惯了,还是她最近练就了临危不乱的高超技能,面对端华的逼问,竟比以前镇定许多,不过这种好现象没能维持太久。 “真巧,我今天也迫不得已。”端华冷漠的表情泛出绝决,纤柔的玉指以报复的狠毒姿态不遗余力地扯开子惜的衣襟。 在这方面,子惜主动惯了,突然被动受强迫,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抗拒,对他的种种敬畏和恐惧再次浮上心间。端华这几天静心调养,身子和内力都有所恢复,他的身手本就敏捷迅猛,若不是体力不支哪会被子惜轻易得手?如今也不可能让子惜轻易脱手。 可毕竟身子大不如前,他没办法忽视子惜抗拒之下发出的招式,一边化解她的攻击,一边冷酷地警告她:“你若再敢反抗,我一辈子不再见你。” 她的弱点是什么?就是他自己! 子惜果然不敢再反抗,呆呆地凝视他,似乎有些迷茫。 端华忽然很高兴,为她的听话,也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妖媚到极致的蛊惑人心的微笑,却是一笑即逝。 子惜生平第一次见到端华笑,只是那笑容太过短暂,像浮光掠影,终究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分不清。感觉双腿腾空而起,她被端华拦腰抱起,放于榻上。 ———更完——— ------------ 第397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8) [第2卷]第397节:七日无情换一日有情(28) ------------ 感觉双腿腾空而起,她被端华拦腰抱起,放于榻上。[百度+谷歌搜索] 端华倾身而下,墨黑的长发流泻下来,仿佛无星无月的夜空,深沉幽暗的直叫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他俯头轻柔地吮吸着子惜的唇瓣,修长灵活的手指解开她的衣带,手滑入半遮半敞的衣襟里,覆上那团柔软饱满。 子惜浑身一颤,身子迅速升温,和缥缈神功的副作用不同,她好像浸泡在温泉水中,身子在他温柔的抚摸下,温度逐渐蔓延至全身,没有太过迫切的索取,只想享受这个人世间最美好的爱的过程。 在端华甜腻的吻中,她终于情难自控地呼唤:“师父……” 端华以抵死缠绵的行动回应她,初时温柔怜惜,循序渐进,但随着断情绝念的毒素一点点地侵蚀灵魂,毒性发挥到最大时,他几乎不能自控,疯狂而急切地进入她,粗暴而狠心地蹂躏她,攀登到极致巅峰时,又狠狠地吻她,咬破她的唇。在血腥香甜中,他轻溢出声,终于得到满足。 端华的意识稍稍清醒,却见子惜不知何时已在他身下昏迷过去,明白是自己失控后又伤了她,心头不由一疼,将她搂入怀中,肌肤相贴,彼此仿佛新生的婴儿。 从未想到,当初那个小小瘦瘦的小孩有一天竟如此大了,身形玲珑有致,抱起来软软的,恨不得将她一要再要。相连的感觉如此美妙,若非断情绝念的毒令他摈弃情爱,自己恐怕忍不住时时刻刻拥她入怀,缠绵到死。 端华将头埋在子惜的后颈,吻了吻她的发,手臂环过她的腰,将她紧锁在怀。 忽然有些想笑,自己幼时已站在权利的巅峰,却因年幼练功导致走火入魔,修心养身,到了少年竟像个看破红尘的修道之人,尚未经历年少轻狂便踏入了青年,青年更像是看破生死的老者。与其说他心如止水,倒不如说是心如死水。到了现在这个年纪,竟突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动心动情,不可自制。 ****** 子惜从昏迷中醒来时,夜已深,转头看见躺在身侧的端华,自己和他均是未着寸缕。 她稍一思索,便知是风叔他们联合起来欺骗她,把她这头小绵羊送进了师父的狼窝。师父断情绝念的毒发一般是清晨到黄昏,这会儿夜深人静,师父又是断情绝念的状态,与其等师父醒来后亲口赶她走,徒增伤感,不如她先乖乖撤走。 子惜悄悄起身,感觉全身酸痛,像快散架了,低头又见胸口浮现浅浅的红印,不禁苦笑,自己因缥缈神功强迫师父,师父则因断情绝念蹂躏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心相对呢? 下榻穿衣,临行前又跪在榻前凝视良久,悄悄地轻抚他的长发。 只有他睡着了,她才敢无所顾忌长久地凝视他。 飘逸华美的容颜,温润的像美玉,那么柔和的五官,为何醒着时总是冷漠疏远,使她可望不可及,哪怕夜夜与他相融在一起,她在开心之余也总是定不下心,总觉得,有一天会失去他。 要怎么做才能永远留住他? 每每与他亲密无间,她便愈发自私起来,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甘愿默默守在他左右,她想永远永远地霸占他。 端华在子惜起身时,便已醒了,直到听见她离去的关门声,方才睁眼,看着空荡荡的床畔,久久无眠。 ―――――――― 第二部分总结:嗯!没什么可总结的,继续码字! ------------ 第398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 [第3卷]第398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 ------------ ============ 鹅毛般看似温柔实则冷厉的大雪席卷着南方的青水,直到第二天的上午才逐渐转小,仿佛被绞碎的鹅毛屑。e 从青水城的玉王府到城外的万梅山庄,沿途白雪皑皑,覆盖住原本宽阔的官道,华贵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两条深而绵长的车轮印。 这辆马车青水的当地人几乎都认得,这是玉王爷带着玉王妃回娘家呢。 说起玉王爷,乃是当今皇上惠帝的大皇子,三年前册封为玉亲王,下派到此镇守青水,不过当地人也都心知肚明,“镇守青水”是个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惠帝是把玉王爷软禁在了青水,没一点权力。个中缘由当地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玉王爷在青水就是个摆设。 再说玉王妃,乃是江湖五大门派之一的万梅山庄的千金,当初梅庄主不惜当众扇女儿一巴掌,也要反对女儿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王爷,并当众数落玉王爷除一张无用的长相外一无是处,无奈那梅小姐看中的正是玉王爷俊美非凡的容貌。后来梅小姐怀上玉王爷的孩子,以此逼迫梅庄主同意他们的婚事,梅庄主一气之下将女儿草率嫁出,连宴席都未摆。 此后,玉王爷便经常带着玉王妃回万梅山庄,请罪,和解。 玉王府的马车驶进万梅山庄,直抵大厅门前。 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率先走下马车,锦衣华服,身姿挺拔,但缺少一种男子汉的气度,他剑眉星眸,清俊秀美,可是眉间忧郁萦绕,似终年不散,正是当年朝歌城里的大皇子端木玉,如今青水城的玉亲王。 端木玉一下马车,便立刻回身,伸手入车内。 “哼!”玉王妃梅雪不屑于他的温情,径自走下马车。 “小心……”端木玉接过丫鬟手中的雪狐披风,急忙为自己的王妃披在身上御寒,而他自己锦衣单薄,似乎早已忘记要照顾自己,也无人为他怜惜。 碎鹅毛般的雪花落在端木玉清瘦的手上,他似乎浑然感觉不到寒冷。 “爹,爹,女儿回家了。”梅雪快步迈进温暖的大厅,将身后的端木玉冷落在外。 “小心……” 端木玉的第二声“小心”轻若雪花,知道她就算听见了也只会无视。 梅庄主已到中年,仍是身挺如松,在大厅的正上方负手而立,仰起头,沧桑地呆望着横梁,陡然间听见女儿的呼声,不禁一愣,拧眉回身。一个熟悉的身影扑进他怀里,他急忙将女儿扶正,胆战心惊地望着女儿隆起的小腹,惊魂未定地低斥: “小心一点!都快为人母了,性子还这么急躁!怎么你一个人来的吗?” “来了,在后面。”梅雪没好气地道。 端木玉一进大厅便听见梅雪口吻之中的生厌之情,内心一片苦涩,当初执意嫁给他,不惜以怀孕要挟家人同意他们在一起,如今又恨不得跟他一刀两断。 “小婿端木玉拜见岳父大人。”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基本礼仪。 ------------ 第399节:雪夜故人,玉王爷(2) [第3卷]第399节:雪夜故人,玉王爷(2) ------------ “不敢当,是老夫拜见玉王爷才是。”梅庄主斜睨了一眼端木玉。 他知端木玉性子软弱,又是被软禁在青水的不得势的王爷,才敢对端木玉大不敬,否则即便他是王爷的岳父,也照样要给王爷行叩拜礼。 端木玉沉默不语,他听得出梅庄主口吻之中的不待见,也看得出梅庄主行为之中的轻蔑,反正他从小便如此,以前被母后压迫,现在被别人压迫。 梅家父女也不理睬端木玉。 梅雪起初因端木玉俊美的容貌不可自拔地爱上他,婚后彼此越来越了解,终因端木玉懦弱的性子而难以忍受地厌恶他。哪怕端木玉对她关怀备至,爱护有加,她也依旧对他反感,嫌他软弱无能,无权无势又无魄力,整天半死不活毫无生气。 父女二人嘘寒问暖,竟将端木玉当空气般冷落一旁 梅庄主早年丧妻,再无续弦,膝下只有梅雪一个女儿,原打算在江湖上找个有能力的男人,入赘他们梅家。 想他万梅山庄是五大门派之一,不信无人入赘,谁不想竟凭空冒出个玉王爷。 王爷自然不能入赘,即便端木玉自愿,皇家和朝廷也不会同意,好在端木玉个性软弱,到时候让他和小雪的儿子姓梅,估计他们夫妇不会反对,如此万梅山庄也不至于后继无人。只是这个木讷的女婿,梅庄主始终没办法喜欢。 梅雪扶着父亲坐了下来,她已怀孕九个月,肚子倒是没显得多大,行动依旧灵活。她是江湖儿女,虽然被父亲娇纵惯了,却也不似官家小姐那般弱不禁风,接过丫鬟手中的茶,亲自端给父亲。 “这些琐事交给丫鬟去做就好了,你看你,快点坐下,别累着我的孙子。”话虽如此,梅庄主仍是一脸幸福。 听得“孙子”二字,端木玉脸色变了变,他知道,若梅雪生下的是儿子,这儿子就得姓“梅”,不过姓“梅”也许比姓“端木”更幸福。 “爹!您的孙子才没那么娇弱呢!”梅雪一边撒娇一边落座,依旧视端木玉为无物。 梅庄主喝一口茶,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行,女儿,你现在马上回青水城。” “怎么了?爹?”梅雪一愣,看父亲的神色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梅庄主神色凝重:“今天清晨万梅山庄收到魔宫宫主的亲笔书函,三天后,魔宫将派出四大美人之一前来窃取我们梅家世代守护的秘宝,爹已经向各大门派求援,不过能在三天内赶到万梅山庄的门派并不多,我们只能靠自己。你怀有身孕,留在山庄太危险了。” 梅雪从小便知历代万梅山庄的庄主守护着一件秘宝,至于是什么,她不知,父亲也从不告诉她,所以现在她也不问,只道:“爹,这种时候女儿怎能弃爹弃山庄不顾呢?”转头看向仍然站着的端木玉,“王爷,你派些军队在万梅山庄附近日夜守护吧。” “小雪,你也知道,我没有权利调遣军队。”端木玉苦涩道。 ------------ 第400节:雪夜故人,玉王爷(3) [第3卷]第400节:雪夜故人,玉王爷(3) ------------ “哼!”梅雪气呼呼地扭头,俏丽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好啊!那就让你妻子和你儿子被魔宫的人杀死吧!” 端木玉苦笑不语,每次都是这样,明知他无权无势,仍要逼他去掌权掌势,以性命做要挟。他是以“嗜弟夺位”的罪名被软禁在青水的,那些镇守青水的军队全是监视他的,稍有异举,父皇便会采取措施,上次是软禁,下次可能就是性命了。 梅庄主低斥道:“小雪,说什么傻话!” 梅雪撒娇道:“爹啊!您就同意女儿留在山庄吧,魔宫的人再凶残总不可能对一个柔弱的孕妇怎么样吧?何况有爹爹在,有万梅山庄的师兄弟们在,女儿肯定不会出事的。” 梅庄主不留余地道:“不行!此事非同小可!” 梅雪楚楚可怜地向端木玉求助:“王爷,你也求求爹,让我们留下吧。” 端木玉摇头叹息:“小雪,别闹了。”在青水三年,有个江湖妻子,他对江湖的事基本都了解――魔宫的人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哪会在乎什么孕妇? “哼!”梅雪气愤地怒瞪他,“反正我死活都不走,我要是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得遭殃。” 端木玉默默不语,知她脾气倔强,说了也是白说的。 “你……”梅庄主气结,他从来都拿女儿没办法,特别是女儿以性命要挟时,如今又多了一个孙子,早知如此就不告诉她这件事了。 三人僵持中,一名护卫突然来报:“庄主,有客求见。” 梅庄主心中一凛,不再劝说女儿,瞪了眼端木玉,然后才看向护卫,问:“可是魔宫的人?” 那护卫犹豫着道:“属下难以分辨。” 梅庄主道:“你且将他们的样貌特征、说了些什么话,统统告知于我。”其实他也只认得魔宫宫主,以及跟在魔宫宫主身边的那个大个子。 “一共来了四个人,一个女孩三个男人。那女孩和小姐的年纪相仿,一身白裙,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面目狰狞可怖,很像魔宫的人。另外年纪较轻的那位……” “不必费心一一描述了,我们让你瞧个仔细便是。” 一个恍如白雪般冰冷的声音打断护卫。 梅庄主、梅雪、端木玉纷纷循声望去。 白雪纷飞的纯净世界里,白衣黑发的绝世男子步履轻盈地走入三人的视线,冰肌玉骨,如凌霜般高洁无垢,如冰雪般冷情透寒,仿佛雪之莲花,清逸绝俗。他自行迈入大厅,纯净飘逸的白衣下摆轻柔地滑过大厅的门槛,晶莹的雪花从精致典雅的白衣上纷纷掉落,仿佛雪之仙人,风骨依然。 端木玉惊骇!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这位尊贵的长辈,朝歌城的传奇,同样也是端木皇族的传奇――端木端华。 他的皇叔祖! 数十年如一日,竟是从未改变过容貌和气质。 ―――更完,晚安――― ------------ 第401节:雪夜故人,玉王爷(4) [第3卷]第401节:雪夜故人,玉王爷(4) ------------ 端木玉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像要沸腾起来,冰冻三年的孤寂的心瞬间升出了暖意,在青水的这些年,他就像失去父母亲人的孤儿,身边没一个朋友,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无数个夜晚,醒来时依旧孤单无依,犹如在荒无人烟的雪域独自徘徊。~~ 如今乍见亲人在前,哪怕这位亲人从不正眼瞧他,也许也从未将他当作亲人,可他仍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依靠。 端木玉激动地轻轻颤抖,眼眶湿润,双腿一软,突然跪倒在地,向端华深深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竟是不愿在抬头起身。 梅庄主在英雄大会上远远地见过端华,知他身手了得,已然出神入化,万梅山庄自是拦不住他,至于是正是邪,倒是不好下定论。 然而突见端木玉磕头跪拜,不禁吓了一跳。端木玉何等身份,即便懦弱也没道理给普通人行礼,更何况是行如此大的磕头礼,当下对端华的身份愈发惴惴不安。 梅雪一见端华现身,心魂已然丢失一半。她以为端木玉的容貌俊美无双,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可是眼前之人,已经无法用词去形容,他清逸的容颜胜过世上最美的珍宝,他绝尘的气质仿佛冰原上最圣洁的雪莲花。 就在她无可自拔时,端木玉的跪拜之举将她惊回现实,然后愈发的对端木玉生厌,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 端华一进大厅便将里面的人一一扫过,最后锁定梅庄主,但见端木玉突然向他磕头,心下疑惑便又转向端木玉。 他以前在素心庄避世隐居,只在每年的除夕夜,小辈向他拜见时看上一眼,对这些人他从不上心。端木玉已从少年长成青少年,他一时间也认不出端木玉是谁。 “你为何拜我?” 他话刚出口,未等端木玉回答,就被另一道迟来的声音截断。 “师父!师父!您答应过徒儿的……” 一个像白雪般纯净的少女勇闯大厅,一眼瞧见端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体力不支地弯下腰,双手按膝,喘息不止。 紧跟在少女后面的,是举着刀剑的万梅山庄护卫,仿佛一大群锲而不舍的马蜂,誓要拿下捅了他们蜂窝的罪魁祸首。在人群后方还有缠斗不休的拳脚声。 梅庄主认出那个少女正是英雄大会上女扮男装的平凡少年,当下打出手势,命令所有人停手。 风叔和哑叔得以脱身,双双迈入大厅,和端华站在一起。 子惜很少使用内力,又是来求解药的,因此不便和万梅山庄伤了和气,在风叔和哑叔抵抗之时,仅凭一身蛮力东跑西窜,此刻累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后面埋怨端华的话也没能说完。 他们在琉璃宗有过惨痛经验,那时候茯苓掌门有意和解,最后却被端华的一句话搞僵了。所以,这次到万梅山庄,子惜再三恳求端华千万别说话,她和风叔、哑叔三张嘴够用了,师父喝喝茶发发呆就行。于是,端华不仅照常说话,而且还擅自行动了! ------------ 第402节:雪夜故人,玉王爷(5) [第3卷]第402节:雪夜故人,玉王爷(5) ------------ 前额紧贴着地面的端木玉猛听得有人喊端华为“师父”,心头一震,蓦地抬头,望向那个喊“师父”的白衣少女,然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只见那少女眉目清远悠淡,似水墨点染的素意画卷,精巧可人的云鬓缀满晶莹剔透的雪花,冰蚕丝带代替了长发从肩膀垂落,典雅华贵的白裙以兰花纹为镶边,而少女本人也如那兰花般清雅可人。 她是谁? 端木玉摸不着头绪。 他被迫离开朝歌城时,子惜仍是女扮男装,后来子惜是女孩的身份暴露,也仅仅少数人知晓。毕竟惠帝亲封的“端郡王”突然变成女孩的事若传出去,等于是皇家闹了个大笑话,皇家要维持威严,而且子惜又是皇叔的徒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事因此压了下来。 端木玉觉得眼前的少女非常熟悉,可又格外陌生。 那少女称皇叔祖为师父,在他的记忆中,皇叔祖仅收过一个徒弟,是个扔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男孩,何时多出一个漂亮的女徒弟了?况且以皇叔祖的个性,是绝不会收女孩为徒弟的。 这时,子惜歇息的差不多了,一抬头,正巧与端木玉的目光撞在一起。 端木玉已从当年的青涩少年蜕变为成熟的男子,子惜没立刻认出他是谁,就那么直直地端详他,搜寻记忆深处那些快要遗忘的身影。 此时,端华、风叔、哑叔也都在观察端木玉,而梅家父女想知道端华是什么身份,和端木玉是什么关系,于是大厅里寂寂无声,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开口介绍自己。 子惜仍旧保持着手撑着膝盖的姿势,似乎如此能更近距离地观察那个俊美的男子,男子眉间那化不开的忧郁,忽然和她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居多的孩子重叠在一起。 “玉儿?”她轻轻地唤道。 端木玉浑身一颤,直起身子,更深更细地端详子惜。有多少年没听见这个称呼了?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会这么叫他,只剩下儿时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欢笑的那些青梅竹马。 “子惜?”他声音颤抖地轻唤,害怕这是一个梦。 端华给他的感觉毕竟是疏远陌生的,顶多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而子惜给他的感觉却是亲密而安心的,他们一起走遍朝歌城的大街小巷,一起逃课,又一起被路夫子惩罚,曾经患难与共过。 子惜对他舒展微笑,慢慢地站直起来。 端木玉也站了起来,突然一个箭步,他飞快上前,紧紧地抱住子惜。 子惜一愣,全身骨骼似要被他揉碎,正想挣脱时,却听见端木玉哽咽了,于是她也笑不出来了,随着他的心情而悲伤而沉重。那些孩子里,端木玉最年长却也是最易受伤的那个。 “子惜,子惜,真的是你吗?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端木玉埋首在子惜的肩膀,脆弱而无助地落下了眼泪。 儿时的欢笑有多少,此刻的泪水便有多少。 ------------ 第403节:雪夜故人,玉王爷(6) [第3卷]第403节:雪夜故人,玉王爷(6) ------------ “是我,当然是我……”子惜受他感染,鼻子一酸,泪眼朦胧,手臂轻柔地环过他的腰,轻轻地安抚着他颤抖的背脊。 两个儿时的伙伴,在大厅中央,相拥而泣。 细数光阴,那些美好的画面似乎都被氤氲的水气吞没了色彩,笑中有泪,泪如雨下。 梅家父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昏了头,对这些不速之客愈发揣测和不安,又见端木玉和那少女泣不成声,竟都不敢上前打扰。 端华微微皱眉,看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二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秋到冬,整整一季,他和子惜已经纠缠不清,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承受,却始终没办法简单纯粹地接受她,不是她想尽办法折磨他的耐力,便是他不遗余力报复她之前的磨人,药效一过,她便自觉离开。 每次目送她悲哀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始终冷眼以对,内心却纠痛不已。就像此刻,想将二人分开,但断情绝念的毒使他无动于衷,心底深处的另一种人格使他自相矛盾。 许久许久,二人似乎哭够了。 端木玉放开子惜,像个大男孩似的用衣袖抹掉眼泪,表情羞涩,一个男人在人前哭泣总不大光彩,接着又傻傻地拿衣袖替子惜抹眼泪。 子惜双手“啪啪啪”地打落在端木玉的手臂上,半似撒娇半似埋怨地说道:“去去去,我自己又不是没有手,你笨手笨脚的!” “哪有!我可是接受过正规的宫廷礼仪训练,举止讲究文雅,哪像你,缺乏管教。”端木玉反驳。 “你就吹吧,我就没见过举止文雅的人会提着桌腿满大街找人打架的。” “我每次都是被你们牵连的,迫不得已。” 说到此处,两人均怔了怔,似乎又回到朝歌城那段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上官小蝶到处惹麻烦,李智和端木信总是冲在最前面,端木玉跟在他们后面增加声势,洛书无可奈何地紧跟而上,然后子惜负责断后。 两人相视而望,破涕为笑。 端木玉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子惜,突然古怪地说道:“你怎么穿着女装,原来你有这个爱好啊!不过你穿女装倒挺好看的。” “……”子惜无比郁闷,一手插腰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着端木玉的胸口,咄咄逼人,“我本来就是女的啊,是你们眼光不好,没看出来而已!” 端木玉一愣。 小时候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如今她才到他的肩膀,玲珑娇小,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子惜抬头瞪他:“我看起来很像男的吗?” 端木玉低头看着她,看见那凸出的女性特征,以及那柔美的肌肤,曼妙的身姿,无不告诉他,眼前的青梅竹马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而且正是女孩最美丽的年纪。 忽然想起自己刚才亲昵地抱着她,端木玉白俊的脸颊突然泛起红晕,但两人从小熟悉,此刻也不至于太羞涩,又对她傻笑起来。 ------------ 第404节:雪夜故人,玉王爷(7) [第3卷]第404节:雪夜故人,玉王爷(7) ------------ 子惜一时找不到话题,也跟着他傻笑。 两人全然忘记周围还有别的人在,我打你一拳,你拍我一掌,在那里胡闹起来。 子惜这些日子积累的种种烦心和忧虑顿时烟消云散。这个江湖真的太难走了,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接近另外的人,云微摇瞒她,李诗蕴害她,紫苏利用她,魅姬算计她,就连身边的风叔他们也时常欺骗她,有时候虽然是为她好,可也很累的。 端木玉则和他们不同,皇后、左相等人从小压迫他做违背良心的事,他却宁愿一年又一年独自承受下去,只拿真心待他们,努力维持他们的友情。 她信任他,站在他的面前,忽然轻松许多,这种似乎能放下一切疲倦的松弛感,是师父也无法给她的。 端木玉面对子惜同样心情放松,忧郁一扫而空,展眉而笑。 梅雪从没见端木玉如此开心地笑过,那样的无忧无虑,真心诚意,却不是为她而笑,他的笑容全是为了那个突然到来的少女。她虽然不待见端木玉,但端木玉毕竟是她的丈夫,是她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怎能忍受她的男人当众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亲亲热热? 她三两步冲上前,横在两人中间,质问端木玉:“她是谁?” 端木玉正高兴着,拉过梅雪的手,对子惜道:“我给你们介绍……”当下,将双方的人一一介绍了。 梅庄主得知端华是端木玉的皇叔祖,知他身份尊贵异常,急忙请到上座,又吩咐下人速速准备茶点,嘘寒问暖了一番,态度恭敬有礼不敢怠慢,即便得到端华的冷言冷语,也依旧热情不减。 怪不得英雄大会上无人认得此人,竟是身居帝都的皇族。此人身手了得,倘若万梅山庄能得到此人相助,那么三日后魔宫来袭就不足为惧了。梅庄主在心中盘算着。 端木玉拉着梅雪,夫妇二人正式向端华叩拜。 端木玉成亲时,没来得及通知端木皇族的任何人,婚礼办的草率,也无长辈前来参加婚宴,如今叩拜端华,算是弥补婚礼的遗憾,也等于向端木皇族做了交代,何况有皇叔祖当他们夫妇的婚礼见证,比父皇赐婚更珍贵。 端华坦然地接受了端木玉夫妇的三叩拜。 夫妇俩起身。 梅雪不清楚宫廷礼节,又被梅庄主娇纵惯了,当着端华的面,悄悄地问端木玉:“你这位皇叔祖多大年纪了?怎么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 年纪大的称呼年纪小的为叔叔不算稀奇,可这位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却已升到祖宗级别,实在是令人好奇之余有些无法接受,当然,梅庄主同样有此疑问。 端木玉可不敢当着端华的面偷偷讨论,垂头不语。 端华冷则冷矣,只要不是像李诗蕴那种层面的冒犯,他一般不计较,表情和语气虽然冷淡到令人寒心,然而有问必答的态度在贵族中绝对称得上“和善”一词。 端华优雅地端起茶盏,喝下一口热茶,漫不经心地道:“外貌虽然年轻,年纪倒真是不小了。”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子惜。 ―――更完――― ------------ 第405节:雪夜故人,玉王爷(9) [第3卷]第405节:雪夜故人,玉王爷(9) ------------ 子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之中流露着好奇和期待。 她跟随师父许多年,一直不知道师父的真实年龄。师父保持在她七岁时的样貌,大概二十岁上下,如今九年过去,假如师父九年前是二十岁,今年也该二十九岁了,而如果师父十九年前也是现在的样子,那今年得三十九岁了! 她这么思考着,便对端华的年龄愈发感兴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过她也知道,既然师父一开口没报出实际年龄,那么就是师父不愿意透露。 梅雪虽不了解端华的性子,但她听得出端华言语中的含蓄和有意隐瞒,也就不再追问,况且以端华的容貌,即便已过百岁,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风采,反而增添了岁月沉淀后的沉稳沉静的魅力。 端木信夫妇落座后,梅庄主率先开口:“皇叔驾临敝庄,令敝庄蓬荜生辉,不知敝庄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希望端华等人留在山庄,三日后助他败退魔宫,但双方没有交情,连认识都谈不上,光靠端木玉这个不得势的王爷他没多少把握能说服端华。不过既然端华等人闯入万梅山庄,必然是有求于他,所以他等对方先开口索求,自己再提留人之事。 子惜突然紧张地离位,一步挡在端华和梅庄主中间,乞求而又可怜地注视端华。 她生怕端华一出口又把原本简单的事搞僵搞砸,不是每个人都像茯苓掌门那么以德报怨,又是给他们疗伤,又是放水使他们顺利逃脱的。反正这个梅雪看起来就不怎么舒服,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古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端华抬眸,淡淡地看了眼子惜,道:“我不说话便是。” 按照以往,他自然没理由听从或者照顾别人的心情,何况这个人是自己的徒弟,不管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何种程度,他是她的师父这件事是不容改变的,凡事由他做主,她只要站在他的背后就是。 然而,亲眼目睹她和端木玉毫无戒心的打闹着玩儿,令他很不舒适。从小到大,她在他的面前总是心存一份敬畏,从未松懈过,仿佛他是大恶魔会吃她似的,可一到夜晚分明是她像个大恶魔,天一亮却又给他装无辜装软弱。 端木玉到底有什么好的?她竟然可以笑得那么轻松明艳,可是面对他的笑容却都是苦的。 一想到端木玉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非浅,心里更不是滋味,哪还有心情跟梅庄主谈这个谈那个? 随后,他又想起和她青梅竹马的不止端木玉一个人。端木玉这群小子在他眼皮底下长大,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可是她不在他身边的那三年,又结交了多少人? 端华独自在纠结。 梅庄主不明白端华的意思,见子惜年幼,就没将她放在心上,转而困惑地看向风叔,寻求解答,不过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驼背的丑人。 哑叔将一张单子递给梅庄主,毫不客气地说道:“听说万梅山庄收集天下不同的水类用于酿酒,我罗列了几种需要的水类,你看看有没有?” ------------ 第406节:雪夜故人,玉王爷(9) [第3卷]第406节:雪夜故人,玉王爷(9) ------------ 注上一章节的标题序号写错了,应该是“8”。 ―――――― 梅庄主将单子拿在手中细细一观,然后抬起头,先看向端华,只见端华自顾喝茶似乎无意与他交谈,他又看向风叔,却见风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似乎也无意与他攀谈,倒是哑叔和子惜在等他的话,一时间糊涂了,不明白这四人到底是谁做主的。 当下又低头看单子,沉吟道:“上面所列水类,敝庄倒是都有存货,只是其中几类相对珍贵,储藏特殊,因而并不在庄内,需命人前往水库取来。” “那你快快命人取来。”哑叔一点也不跟他客气。 “这个自然,只是……”梅庄主欲言又止。 “你也别只是、那是,拐弯抹角了,直接告诉我们,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报酬。”子惜手指敲着桌面,不耐烦地道。 有过和紫苏的交流经验,此刻的她犹如拥有一对火眼金睛,一眼看破梅庄主话中有话。 所以说,经验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在无数次的被欺骗、被隐瞒、被利用后,人才会成长。因为只有失败过,才会得到成功,也只有经历过磨难的成功才能永恒不败。 梅庄主也顾不得他们中谁的话分量重,忧心忡忡地道:“不瞒诸位,今晨敝庄收到魔宫宫主的亲笔书函,三日后魔宫四美人之一将前来敝庄窃取秘宝。” 他担心来自帝都的端华他们不知江湖事,又道:“若只是窃我万梅山庄的秘宝也就罢了,可那魔宫行事残忍,凡被魔宫盯上的门派,无一例外全部遭劫,好一些的如水月宫死伤一半,十几年过去仍未恢复元气,最惨的是那些一夜遭灭,从此在江湖消失的小门小派。” 魔宫缥缈宫,美人?子惜忽然想起一个人,大概是和端木玉旧友重逢,勾起往事,心里特别想念那些一起打过架、喝过酒的“狐朋狗友”。 在这个信息滞后的古时代,离别有时等于一辈子再难相见,她突然有点想念云微摇和君莫染他们了。 爱师父真的太累了,疲惫到一定程度时,她也想过一刀断情丝。 但是,“爱”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特别是尝到那个极致的欢乐时,再想罢手,就只能自残。 “师父,我们留下会一会魔宫的人吧?”子惜转头询问端华,有端华在,她还不敢擅作主张。 “随便你。”端华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就这么办吧。”子惜看向梅庄主。 “那太好不过!”梅庄主大喜,迫不及待地吩咐下人准备客房、准备晚宴,又招来庄内弟子,将单子交给弟子,让弟子们赶紧备齐哑叔所需的水。 子惜但笑不语,她从紫苏那里学会话不能说的太实。 比如她说会一会魔宫的人,没说一定打退魔宫的人,打不过就跑是她的习惯。 而且,她很期待魔宫会派谁前来,若能再见云微摇倒也挺好,何况端木玉在此,他们还没怎么叙旧呢。 ******** ------------ 第407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0) [第3卷]第407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0) ------------ ******** 当晚,梅庄主设宴款待端华一行人,端木信、梅雪夫妇同席。人不少,但大家显得异常冷落,只有梅庄主一人尴尬地笑着在那硬撑场面,所以宴席很快便散了。 万籁俱寂的深夜。 雪已停,一轮明月悬挂天穹。 子惜轻轻地打开房门,一眼望见背对着她的端木玉立于雪地里,仰望着干净的明月,清朗的月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斜斜地打在洁白的雪地上,背影幽静而凄清,时间仿佛于瞬间静止。 空气里透着寒气,她呵出一口白雾,微微一笑,悄悄地走近他。 身后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端木玉回身,怀里抱着一坛酒,朝子惜微笑。 子惜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他别出声,又调皮地对他眨眨眼。 端木玉笑得愈发灿烂了。 二人肩并肩,默不作声地走出院子。 美丽澄净的月光静静地挥洒下来。 一地的白雪沐浴在月光里,明亮耀眼,晶莹纯净。 二人走到一处僻静的梅林中,双双坐于石凳上。 端木玉将酒坛放在石桌上,看着对面的子惜,笑道:“你还像以前一样,很怕你师父啊!” “我是怕习惯了,你现在也不是怕老婆了?半夜三更大家都睡着了才敢找我出来。”子惜将酒坛抱到自己面前,动手拆掉封口,酒香四溢,甜滑甘醇的果香在寂静的深夜里散发着悠远的意境,酒香合着雪寒仿佛一缕缕时间轨道,若有若无地追溯着往事。 子惜深深地吸一口酒香,陶醉又享受地说道:“闻到这股香味,我忽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端木玉莞尔一笑,凝视着她白雪般纯净的脸蛋,道:“万梅山庄的梅子酒天下一绝,这坛酒是用夏天的荷露酿的,味道比你以前喝过的梅子酒更清醇爽滑。” 子惜不跟他客气,举起酒坛,毫不斯文地喝下一口,赞叹:“好喝,比你岳父在晚宴上拿出的梅子酒好喝十倍。”放下酒坛,双手交叠着搁在坛口,笑眯眯地望着他,“你不会是因为想喝梅子酒才娶了万梅山庄的梅小姐吧?” “当然不是。”端木玉从她手中抢过酒坛,毫不避嫌地与她共喝一坛。 “你小子居然结婚生子了。”子惜比划着手势,“我认识你的时候才那么点大。” “也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就结婚了。”端木玉将酒坛推给她。 “糊里糊涂?那你是有够糊涂的!”子惜又喝一口,“说说看,你们是怎么相识、相知、相爱到相许的?”说完,举坛猛灌一大口,生怕被端木玉抢走。 端木玉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绝色惊艳的美丽,她更像皓白月光下那纯洁宁静的雪,散发着清幽淡远的味道,回想以前,她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不怎么上心,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呆。 子惜察觉到他的目光,道:“你看我做什么?”依依不舍地将酒坛推给他。 “有点后悔。”他又推还给她。 “后悔什么?”她欢喜地接受了。 ------------ 第408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1) [第3卷]第408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1) ------------ “早知道你和小蝶一样是女孩子,当年我就应该求父皇把你许给我,这样我被遣送青水,你也得跟着我到青水。e”端木玉幽幽叹道,似乎在为以前的事情而遗憾。 “你不爱梅小姐吗?”子惜只当他在以此感叹庄皇后、左相等事,也没放在心上, 端木玉陷入回忆,说道:“我也不知道,第一次相遇,她在大街上当众拦住我的马车,要我载她一程,当时她穿一身红色纱裙,明艳动人又嚣张跋扈,那感觉好像小蝶站在我的面前……” “然后就认识了?在一起了?”子惜惊讶道。 “嗯,之后都是糊里糊涂的。”端木玉苦涩地笑了起来,“以前我活的糊里糊涂,现在也依旧糊里糊涂,对未来还是糊里糊涂,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子惜突然站起来,上半身前倾,手臂伸出去,重重地拍了拍端木玉宽厚而寂寥的肩膀,郑重万分地说道:“为了有朝一日再聚首!” 端木玉一抬眼,便看见子惜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脸庞,不嚣张不霸道,不艳丽也不倾城绝色,像泼墨的画,淡雅脱俗。 他抬起手臂,厚实的掌心轻抚她柔滑的脸颊,喃喃:“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子惜心中的端木玉就像自家的好兄弟,所以,他即使举止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她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妥,反而也拍了拍他俊美的脸颊,道:“你才多大呀,现在重头开始,重新选一条想走的路完全来得及,别太伤感了!” 她后退坐下,抱着梅子酒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端木玉不问她要,她就不准备和他分享。 端木玉摇了摇头,突然问她:“你冷不冷?”然后不等她回答,起身脱下自己的雪狐披风,走过去,为她披在肩头。 雪夜凄清,梅树冷艳。 情冷冷的万梅林中,端木玉安静地聆听着子惜在阴山寨当土匪的故事,子惜说到兴起,一脚踩着石凳,怀抱酒坛,口沫横飞。 两人一直聊到黎明,子惜一个人喝下大半坛子的梅子酒,万梅山庄的梅子酒比普通梅子酒度数偏高,子惜又是空腹喝酒,纵然酒量不错,也喝了个半醉半醒,脚步都有些虚浮。 端木玉原想送她回房,她却贴心地对他说:“你也快回去吧,梅小姐要是醒来见你不在,还以为你深更半夜幽会小情人去了。对了,她快生了吧?我想好了,我要住到你家宝宝出生。” “好,过几天住我的玉王府去,随你住多久,玉王府永远为你备好酒菜,为你留一个院子,就算你不在了,我也会每天叫人打扫干净,等你回来。” “够兄弟!”子惜拍了他一下,将空酒坛推进他怀里,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回去小心点,别叫你师父发现了。”端木玉小声提醒,子惜的房间就在她师父的隔壁,他记得小时候,子惜一到日落便要赶回素心庄,否则会被她师父惩罚。 然而,端木玉郁闷地发现,子惜一边摇着手示意她没事的,一边步伐虚浮地直接走进端华的房间,他想拦都来不及拦。 ―――更完,晚安――― ------------ 第409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2) [第3卷]第409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2) ------------ 站在雪夜里遥望端华的房间,半天不见子惜出来,房间里也没特别的动静,端木玉想起恃宠任性的妻子,不得不头疼地赶回去,至于子惜,想来应该不会太糟糕。 端华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在端木玉心中一直都是长辈,而且又是子惜的师父,也就没多想。 ******** 冬天的雪夜,寒冷而寂静。 子惜生怕惊动隔壁的端华,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房,殊不知自己正羊入虎口。 已是黎明,端华已然处于浅眠当中,细微的关门声和脚步声立刻令他醒来,不动声色地睁眼转头。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近床榻,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酒气。 昨晚在晚宴上,子惜不敢在他面前开怀畅饮,只喝了一小杯梅子酒,此刻那么强烈的酒气,显然是她半夜三更偷喝酒。当然,她平时不会背着他偷酒喝,此刻的反常只有一个原因,因为端木玉在这里,这个小时候经常和她一起喝酒的青梅竹马,两人别后重逢,以酒叙旧。 端华不费一丝一毫的脑力,便将子惜夜晚做了些什么猜了个透彻。她的缥缈神功已经小有成果,最近都是十天以上才找他解决一次练功导致的热气,今天不是她需要他的时候,那么她现在贸然闯入,只能是她醉酒糊涂走错了房间。 果然,子惜似乎没发现床~上有人,三下五除二地脱掉外衣,急不可待地钻进被窝。 她在雪地里坐了大半夜,酒虽然暖身却没被窝温暖,不过今天的被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暖。 醉酒加通宵,令她此时困倦万分,也没想别的,哪里温暖就往哪里靠,一条胳膊环过端华的胸口,一条腿压在端华的腿上,几乎半趴在他身上,摄取着他的体温,舒舒服服地睡觉。 以端华和她的亲密关系,原本无需再忌讳什么,可是断情绝念的毒使端华排斥她的亲近,但毕竟不是首次同床共枕,而且她更过分更霸道的都对他做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如今再不会轻易和她动气。 端华将她推离自己,她又不知好歹地缠上他,如此反复几次后,端华下手越来越重,子惜终于意识到床~上还有个人,腾地坐起,昏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那熟悉的味道和身段,不用眼睛看她也能用肢体感觉是谁。 “师父你……” 子惜顿住,酒精和困乏令她的脑袋缺乏判断力,几乎是本能地开始解自己底衣的衣带。在她的心中,这是她的房间,而师父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那肯定是有需求,她很乐意随时随地满足师父的需求。 端华明白她想干什么,起身握住她的手,叹息般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睡吧。”说着,便要下~床。 和一个醉酒迷糊的人说话不麻烦,只要将她踹下~床,拎出门即可。可麻烦在于,他对这个人又爱又恨,又气又愧,根本下不了手。 ------------ 第410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3) [第3卷]第410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3) ------------ 子惜浑浑噩噩也没细想,只以为端华的“不需要”是不要她了、嫌弃她了,一时间心慌意乱、大乱方寸,飞蛾扑火般地投入端华怀里,用尽全力紧紧抱住他,害怕他厌烦她、离开她,下一秒再也不见她。>__< 端华并没闪避,虽然排斥她的亲近,可实际上,每次都是等她亲近自己后,甚至在他身上得到满足后,他才想着要推开她。就像现在,他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后仰,双臂撑着被褥,却任由她埋首在自己怀里。 “师父讨厌惜儿了吗?师父不要惜儿了吗?”子惜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严重误解了端华的意思。她死命地抱着端华,似有“你要走,我就和你同归于尽”的决心。 昏暗的房间里,端华默然无声,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讲甜言蜜语的人,何况身中断情绝念的毒,没有推开她,已属不易,自然说不出她爱听或者想听的话。 子惜爱惨了他,想起平日里端华的冷漠,想起每次亲密后自己不得不马上离开,爱时有多欢愉,走时便有多悲伤,自己像送上门结果别人根本不要的残破娃娃。 子惜在酒精的驱使下,越想越悲观,越悲越痛苦,越苦越绝望,肩膀轻轻颤动,在他怀里轻轻地抽泣。 端华皱眉,仍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无论哪个女孩在伤心落泪时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可以抱抱她、哄哄她,可是子惜从没在端华这里得到过哪怕一个字的安慰,也不会主动抱她。这样的爱,最后总会疲惫,子惜已经开始觉得累了,却依旧得不到端华的一丝温暖关怀。 子惜陡然仰头,直直地盯着端华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窗外天色泛蓝,屋内依稀能够分辨对方的表情。 端华低眸,看着子惜噙着泪的眼睛,眼底似有愤怒,那是对他始终无动于衷的怨恨。 “师父从没有回答我,师父爱我吗?”子惜语气含怨,那是她几个月前问他的问题,当时他说“七天后再来问我”,可是七天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端华还是不说话,和她对视片刻后,仿佛是逃避她的问题,别开脸,不看她。 子惜拿他没办法,下巴暧昧地磨蹭着他的胸口衣服,仰着头,似乎想将眼泪逼回眼底,无可奈何地说道:“师父被断情绝念的毒左右了心,可是徒儿有时候觉得师父以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毒解了,也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借着酒劲,子惜发泄着积压在心底快要撑破的苦水、委屈、悲哀和怨恨,以及她的渴望,语气一半赌气埋怨,一半消极绝望。 “惜儿已经是师父的人了,师父以后会不会娶惜儿?”问完,子惜安静下去。 她在等他的回答,可是他假装没听见、假装没看见,就是不会假装安慰她。 “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子惜狠狠地抱着他,她要将他揉痛揉碎,也好过他永远这样面无表情下去,“恨不得把师父的心挖出来看看,又恨不得自己也吃断情绝念丹,也像师父这样无情无爱,就不会那么累了。” ------------ 第411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4) [第3卷]第411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4) ------------ 子惜又将脸埋进端华怀里,将眼泪全数抹在他胸前的衣服上,伤心而痛苦地喃喃:“师父,藏在心里的爱虽然苦可是不会那么累,已经说出来的爱,在面对师父的冷情和漠视后,真恨不得从来没爱过师父……” 端华的身子轻轻地打了个冷战,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太久暴露在冬夜寒冷空气里的缘故。*他伸手为她拉上棉被,将她露在空气里的单薄身子裹住。 子惜哭够了,也怨恨累了,一夜未眠困顿交加,却仍在埋怨:“师父怎么可以这么冷……” 端华感觉到她的手臂松懈下来,便将她放于床~上,为她盖好棉被,自己则起身下~床。 子惜突然惊醒,拉住他手臂,努力张开困乏的眼睛,盯着他道:“师父还是要走……” “你累了,快睡吧。”端华终于出声,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然后坐在她的旁边,望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似在出神。 子惜跟他闹了很久,也累了,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 这一觉直睡到当天下午,起床时,端华已经不在身边。 昨夜发生的事大致都记得,所以她在端华的房间醒来也不感到疑惑或惊讶。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明艳而温暖,雪融化成水从屋檐滴落,滴滴嗒嗒的似轻灵的乐曲, 气温似乎又降了,她暗运内力使自己暖和起来,接着就看见不远处明媚的阳光里,端华和梅雪紧挨着坐在一起。 端华手中正翻着一本书。梅雪的面前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她挑出一只白瓷小瓶,递给端华时又说了几句什么。端华从她手上接过瓷瓶闻了闻,然后转递给对面的哑叔。 子惜忽然想笑。 她跟随师父那么多年,哪里见过师父和别的女子坐的那么近?而且还接下人家手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似乎非常赞同,反正她之后看见梅雪很开心地笑了。 这也就罢了,她却又看见师父从梅雪面前的那堆瓶罐里也挑了只瓷瓶,递给梅雪时也说了什么话,看那个口型,不止是说了一句。这么些年过去,她哪里见过师父主动和别的女子交谈?而且一谈就停不下来了? 好吧,虽然有加油添醋的成分,可是她真没见过师父对别的女子这么和气的,师父的这种和气绝对称得上“亲密”、“亲近”。 子惜气的转身回间。 “砰”的一声,用力甩上门。抄起就近一张方木凳,咬牙切齿地死命砸向桌上的青瓷茶壶,顿时壶碎桌裂。接着再次举起方木凳,仅凭蛮力狠毒地砸向桌面,那桌子似乎特别坚固,她连砸五下也不见四分五裂,倒是那只青瓷茶壶几乎被她砸成粉末。 然后,她和那张桌子扛上了,也不使用内力,就想用一身力气砸烂它。 她砸到第十下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你干什么?” 端华冷冰冰的声音从子惜身后响起,语气似有淡淡的责备。 ------------ 第412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5) [第3卷]第412节:雪夜故人,玉王爷(15) ------------ 子惜现在不想理睬他,而他口吻中的责备又大大的激怒了她。 第十一下几乎不顾自身安危疯狂地砸向桌子。 桌凳相撞,子惜手中的方木凳瞬间四分五裂,削尖的碎木屑深深地扎进手心,鲜血汹涌地流淌下来。用了那么大的劲道,那张桌子却只是裂开几道细缝,距离四分五裂尚有一段距离。 子惜将满腔愤怒全部发泄到那张桌子,见那桌子顽固不化,便又举起就近的另一张方木凳,正要砸下去时,手臂被身后的人扣住。 “你怎么了?” 端华语气尽可能的放柔,他从没见过子惜愤怒到几乎自残的地步,她在他面前一直是乖巧听话的,偶尔埋怨几句,也不会太出格,更不会伤害自己。 子惜气的就是他,他这么问,心里更来气,想从他手中挣脱,竟纹丝不动,于是气上加气。正在气头上的子惜只想远离端华,暗运内力,猛地震开端华。 端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地受了子惜几乎十成十的内力,五脏被震得缩紧,胸口一疼,喉咙立时涌现一股腥味,捂嘴咳嗽一声,便是满口满手的鲜血。 他这些日子辅助子惜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已经大伤修为,他又身中断情绝念的毒和十多年的内伤在身,没被子惜当场震死,全靠他几十年的浑厚内力护体,不过也已身受重伤。何况子惜近几个月修为大增,又是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催动内力,他若受轻伤倒显得子惜是庸才了。 子惜没看见端华受伤,夺门而出。 风叔、哑叔、梅雪都在门外,看见端华吐血,急忙进来查看,哑叔立刻为他把脉,梅雪询问伤势。 端华不理他们,拉住风叔的手臂,急道:“快追她回来,快去!” 上次子惜在缥缈神功的副作用下失去意识以内力将他震开,但潜意识里仍是不敢伤他分毫,这次她却不顾一切重伤他。 想起昨夜她说的话,他突然害怕她会就此离开,她爱的累了,爱的疲倦了,爱的想放弃了,怎么可以!? 梅雪已经将断情绝念丹的解药所需的水全拿来了,哑叔已经在调配解药了,他很快就不用再受断情绝念的影响了,她怎么可以不要了放弃了? 原来梅雪刚才是在跟端华介绍那些水是如何取得、如何储藏,以及各自的作用,子惜却误会了,而端华也误会了子惜的心。 ******** 风叔没有追上子惜,也没有找到子惜,只听说她一个人出庄了。不懂她是怎么了,突然间把少爷打成重伤,他没有继续寻找,终归放端华在万梅山庄不放心,所以在傍晚时分回到端华身边。 端木玉也出去找子惜,梅庄主派了一批人同去寻找,寻到子夜时分依旧一无所获,最终空手而归。 子夜。 万梅山庄百里外的群山之中。 子惜迷路了。 冲动之下展开轻功没有方向地乱跑,等她冷静下来后,就被困在四面环山的湖边,确切的说是已经冰封的湖边。 湖中央的冰面上堆砌着一间雪屋,里面亮着灯,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过去。 ―――更完――― ------------ 第413节:湖中雪屋,花离枝(1) [第3卷]第413节:湖中雪屋,花离枝(1) ------------ 寒冷的冬夜,冰封的湖泊,纯净的月光挥洒冰面,遗世独立的纯白雪屋在凄清的群山中显得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幽幽的烛光从雪屋的窗口透出,一抹凄寒的剪影印在窗对面的雪墙上。 这人若不是怪人,就是精怪了。子惜如此想着,便四下张望起来,走近一凸起的雪块前,双手胡乱抹去厚厚一层的雪粒子,露出掩埋在雪下的岩块,大约砖头大小。她搬起岩块用力砸向冰面,冰面丝毫不见裂纹,那岩块在冰面上打滑,滑出很远。 她只是想试试冰面的硬度,没考虑岩块撞击冰面后发出的声音会惊动雪屋里的“精怪”,好在她的本意是想打听出山的路,对方能注意到她再好不过。 雪屋里走出一位年轻男子。 黑发垂肩,五官英挺俊朗,身穿窄袖黑袍,墨银质地的腰带上挂着梅花样式的银器,以暗红色锦带串联,配以暗红色流苏为点缀。 黑袍男子立在雪屋前的冰面上,寒风将他薄软的中长发吹的略显凌乱,他毫无惊讶地望着子惜,似乎早已知晓她的到来。 “你好,打扰,请问怎样才能走出这里?我迷路了。”子惜清越的嗓音回荡在群山之中,仿佛月光仙子发出的声音,纯净不染尘埃。 “你过来。”黑袍男子转身回雪屋,他的声音很好听,介于冷酷和温和之间。 子惜对这个人的举止非常好奇,也没多想便准备过去。她此生最怕端华,除端华以外还没怕过什么。在冰面上行走打滑了几次,险些摔倒,便施展轻功飞到雪屋前。雪屋的门和窗都只是在雪墙上开的洞,没有遮挡物,寒气直灌而入,仅仅抵挡了寒风的入侵。 雪屋里,雪堆砌而成的桌椅,雪堆砌而成的床榻,只有雪桌上摆着一口黑木箱,大约容得下一个蜷缩的成人,那支燃烧的蜡烛便竖在黑木箱上。 黑袍男子随意地坐在雪砌的椅子里,挂在腰带上的梅花银饰垂落冰面,发出类似于玉环碰撞的清脆音质,他双手交叠,幽深的眸子盯着子惜,看着她好奇地打量雪屋。 片刻过后,他冰封的眼底忽然涌现一丝笑意,问道:“怎么样?” “什么?”子惜兀自出神观察,听不太明白他的话。 黑袍男子双手摊开,笑道:“我的作品,湖中雪屋。” “很特别的品味,有强烈的艺术感。”子惜回头看他,“不过就是太冷了。” “要暖和起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做,我的雪屋就毁了。”黑袍男子手腕一转,伸出食指,指着子惜附近的雪椅子,“你随便坐,尽可能用内力把体温降到零度,否则几个时辰后这些雪椅子就都成水了。” 子惜忽然笑了,道:“我倒是觉得,几个时辰后我就成冰人了。” 黑袍男子的五官线条刚毅而冷峻,笑容温暖似三月春风,他起身道:“你的手受伤了,坐下来,我给你上药包扎。” ------------ 第414节:湖中雪屋,花离枝(2) [第3卷]第414节:湖中雪屋,花离枝(2) ------------ 子惜坐在就近的雪椅子里,她在雪地里孤身行走大半天,身子偏寒倒也不必费心降温。只见那黑袍男子一只手端起蜡烛底座,另一只手打开黑木箱子,取出里面的药酒和纱布。子惜在他背后瞧得仔细,原来那黑木箱子不过是个普通的行李箱,大多都是换洗的衣物和少量日常用具。 “你是旅行者?”子惜好奇地问。 “不是。”黑袍男子蹲在子惜面前,拆掉她胡乱包扎在手心上的白布,此刻差不多已是红布了,伤口不大,皮肉翻卷,呈现青紫色,血液一半自行凝固一半冻成血冰。 “艺术家?” “不是。我现在要给你处理伤口,会有点痛,你忍一忍。”话音一落,他将药酒倒在子惜的伤口上,顿时泛出白色气泡。 子惜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缩手,却被黑袍男子握在手中,不让她逃避。 她抬眸注视他,他也正看着她,眼底似有悠远的浅淡笑意。 雪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子惜手心里的白色气泡逐渐消失,疼痛也在慢慢消退。 黑袍男子又倒了一些药酒在她伤口附近,用纱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手心里的血污。 他浑身给人一种冷酷决绝的感觉,可是他眼底似有若无的微笑以及处理伤口时的手法却出奇的温柔。 “我感觉你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可是我的记忆里搜寻不到你的影子。” 子惜看着他薄而软的中长发,她很少看见这个世界的人将头发剪得那么短,一般都是及腰的长发,无论男女。她伸出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手指轻柔地撩起他肩上的黑发。 “人改变了,影子自然也变了。”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包扎着她的伤口,不在意她拨弄他的黑发。 “为什么剪短?”她真的在哪里见过他,只是想不起来了,看着那头被剪断的长发,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他依旧低着头,静静地说:“逃命的时候,被杀手砍断的,后来就没再长过,也许生命在那时候已经终结,所以不再生长。” “很痛苦吧?” “已经不痛了。” “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忽然抬起头,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一瞬间的犹豫过后,他不轻不重地说道:“花离枝。” “花若离开枝头,就再也回不去了啊。”子惜双眸噙泪,手臂抱住他的头,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头顶,轻柔地对他说,“我在玉沙打听你的下落,有人告诉我,你已经死了。我就在想,以前如果我可以多为你们着想,不要那么庸庸碌碌,现在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你们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以前总以为散了就散了,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其实是我总是心不在焉,没将感情投入进去。” 花离枝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轻轻地说:“我该高兴还是悲伤呢?你能将投入的感情全部收回去吗?” “你能回到从前,我就能收回去。” ------------ 第415节:湖中雪屋,花离枝(3) [第3卷]第415节:湖中雪屋,花离枝(3) ------------ “回不去了。”他轻轻地推开她,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梅花银饰丁丁当当地垂落下去,他抬眸,凝视着她那对深沉的眸子,问:“你能再变回男孩吗?” 子惜摇头,眼泪在振动中掉落下去。 她已经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了,而他也默认了。 花离枝――李智,那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孩子,乐观、开朗、没心没肺,打架、喝酒冲在最前面,闯祸名单里少不了他。即使被左相打得屁股开花,依旧一拐一瘸地走进路夫子的课堂,笑嘻嘻的什么都不在乎。总是比路夫子晚一步跨进课堂,被罚打扫三清书斋后便在路夫子那儿蹭饭吃。 花若离开枝头,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的花离枝,浑身透出冷酷和绝决,眼底那淡的几乎绝灭的笑意,是他最后的一丝温暖,只因他们曾经一起欢笑过、一起闯过祸、一起被罚过。 子惜知道,当年庄皇后和左相勾结,图谋推翻太子端木信,欲立端木玉为皇储,此事败露后,左相惨死,李家流放玉沙,端木玉软禁青水,终生不得回朝歌城。 洛书曾告诉过她,李智被送出城时,已经被打成重伤,不能行走只能由囚车押送。紫苏曾告诉过她,李家在押送玉沙的途中遭遇劫匪,无一生还。但是,李智刚才亲口说自己遭遇杀手。 杀手和劫匪的性质大不相同,当然也可能是李智逃脱那次劫匪后又遭遇杀手,但是这里又有另外一件事将李家遭遇的劫匪指向了杀手。 在她离开朝歌城之前,庄皇后突然上吊自杀,以庄皇后沉着隐忍的性格只会选择东山再起,哪会自杀?洛书给出的调查结果也明确指出庄皇后是被勒死后做成自杀的假象迷惑众人。 也就是说,有人要对李家斩草除根,而这个人可能是惠帝! 因为,当年端木信喝下小蝶酿造的梅子酒后中毒,惠帝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嫌疑人指向庄皇后、左相等人,连夜会审,天未明就将李家人杀的杀、送的送,分明是想彻底解决李家势力,以免夜长梦多。实际上,惠帝才是最大嫌疑人,小蝶亲口告诉过她,当时惠帝拿过她的梅子酒。 单从分析来看,是惠帝使端木信中毒,由此嫁祸庄皇后和左相,虽然这二人是罪有应得,可是端木玉、李智他们却都是无辜的,惠帝担心庄皇后联合李家人东山再起,便派杀手将庄皇后、李家所有人斩草除根。 她不知道李智对此事了解多少,她说出“你能回到从前,我就能收回去”的意思是害怕李智走上复仇之路,想以此带走他复仇的心。而李智的一句“回不去了”,不仅表明他懂她的意思,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毕竟他们都曾熟悉和了解彼此。 可是这条复仇之路注定伴随凄凉。 她不反对他复仇,毕竟他经历的生死比她的经历更痛苦千百倍,恨到骨子里的仇,又如何轻易熄灭? ------------ 第416节:湖中雪屋,花离枝(4) [第3卷]第416节:湖中雪屋,花离枝(4) ------------ 可是,在这条艰辛的复仇之路上,有过和他一起欢笑一起受罚的朋友们,曾经患难与共过,朝他们下手等于在自己的心上划一刀。端木玉、端木信和惠帝血脉相连,李智报父仇,端木玉、端木信也同样是要报父仇的。 人无论怎么改变,本性难移,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兄弟,最终只会落得个,成也殇,败也殇。 子惜悲伤落泪,怔怔地凝视着花离枝――李智。 一时间思绪飞扬,和这群孩子初识时,她曾在心中预测过他们的未来――他们守不住当时的美好,他们的未来之路充满荆棘,崎岖而坎坷,那是上一辈留给他们的冤孽,他们躲不过。 现在,端木玉重新走到她的身边,李智也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发现自己当年的预测都实现了,当时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冷眼看着他们。 如今又如何呢?她似乎又预见了他们的未来,她什么时候成预言师了? 花离枝用手指拭去她的眼泪,俊朗的脸庞冷艳又柔情,低柔地说道:“你以前可不爱哭,难道变成女孩就爱哭了吗?你们这两个丫头都是爱哭鬼啊!” 子惜知他说的两个丫头中的另外一个是小蝶,稍显宽心,他没忘记以前的人和事。 把他的手握在手中,低头看着他手心手指的茧子,慢慢地轻抚。她不懂这个世界的人是如何练武的,师父的一双手细腻柔滑,端木玉的一双手白皙修长,然而李智的一双手结着粗糙的厚茧,她记得,他小时候也曾有过一双漂亮的手。 花离枝知她在想什么,任她轻抚自己的手。 离开朝歌城的那年,他并不知道子惜女扮男装的事,一直也当她是男孩。 在押送玉沙的途中,他们李家遭遇朝廷派出的杀手,当时所有人都被铁链锁在一起,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那些杀手像割麦子般将他们李家人的头颅一颗颗割去。他因重伤躺在囚车中,那些杀手看他血肉模糊以为他已死,可就算不杀他,他也逃不出那坚固无比的囚车。 就在李家人死的差不多时,一位美丽无双的仙女经过,他拼命、大喊、呼救,那位仙女果然救他了。 以为是上天怜他凄惨,派遣仙女下凡拯救他,后来才知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她是救了他,杀光所有杀手,同时也杀光了仅存的几个李家人。 她告诉他,这些人活着,他就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只有所有人死绝,他才能变得冷酷绝杀。因为她只需要魔鬼,不需要菩萨! 子惜难过一阵后镇定下来,在冰湖上建雪屋倒也符合李智的性格,这个季节的这个地方,居住一两天尚能凑合,长时间居住就显得困难了,那么他必然是突然来到此处,这里距离万梅山庄和青水城都很近,他为玉儿而来?他对她女孩的身份没有玉儿来的震惊,似乎早就知道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子惜问他,有过被李诗蕴下毒手、被紫苏下圈套、被魅姬算计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再轻心,哪怕是对身边的朋友。 ―――更完――― ------------ 第417节:湖中雪屋,花离枝(5) [第3卷]第417节:湖中雪屋,花离枝(5) ------------ 花离枝似看穿子惜的心思,起身后退两步,双臂张开,神秘莫测地笑道:“享受难得的清静。” 子惜平静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不诚实表示失望,然后目光如电地盯着他的眼睛,似要看穿他的心思,问:“最终目的呢?” 花离枝背过身,单手负于背后,另一只手握着挂于腰带的梅花银饰。 端华不一定了解子惜,因为端华总是立于子惜之上,站得太高反而看不清子惜。然而李智、端木玉他们却了解子惜,因为他们都曾站在平行线,彼此靠的很近。 所以花离枝知道,子惜可以落泪、可以傻笑、可以呆滞,但当她用这种近似忧伤的平静神态面对一个人时,那个人过去的一言一行会在她的脑子里详详细细地转一圈,接着她会习惯性地猜测那个人的未来,而这个未来有时候仅仅是下一个时辰。所以他想做什么、来此的目的在子惜的心里可能已经有了大概。 “取万梅山庄的秘宝。”他静静地说。 是的,他如今是缥缈宫的人,当年救下他的“仙女”正是缥缈宫宫主苏玲婀。 这次是他加入缥缈宫以来首次出宫、首次执行任务。苏玲婀就是这样的人,她需要魔鬼,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魔鬼,因此在他前往万梅山庄之前,苏玲婀亲笔书函事先通知万梅山庄,她将派遣手下的四美之一取秘宝,这无疑是给他增加难度,她其实是想看看他近些年的修炼成果罢了。 子惜对他的来历猜了个大概,魔宫取秘宝一事,梅庄主对她提过不止一次,李智的突然出现不是为玉儿就是为秘宝。 云微摇可以是魔宫的人,风叔可以是魔教的人,李智又为何不可以是任何一方的人?对于身边的人多变的身份,她已经习以为常。 没有一丝惊讶,她似乎也早已看穿他的身份,平静地问:“云微摇还好吗?” “我跟他关系不太好,不过是从他口中得知的你的下落和近况。”花离枝背对着她,淡淡地道。 那个“四美”正是云微摇提出的,四个大男人称为“美人”,也只有云微摇才想得出,他怎么不在外面多玩几年再回来? 子惜叹息般地问:“你跟踪我们很长时间了吧?” 对她的女孩身份、对她的突然闯入、对她的手心受伤,他都显得格外平静,似乎早已知晓。 花离枝回身看她,道:“不长,半个多月。” 因为目的地都是万梅山庄,路上偶然看见他们一行人,他便悄悄尾随。 子惜和她师父之间的关系、她师父中毒的事、魅姬在青水和他们暂别的事,他几乎都知晓。甚至在万梅山庄亲眼看着她将她师父打成重伤,之后他又尾随她出庄,见她所走的方向是他之前砌的雪屋,便赶到她的前面等着她。 子惜也站了起来,和他对视:“回不去了吗?” “回不去了。”他回答。 两人再没有话说,仿佛两尊冰雕长久地伫立着。 ------------ 第418节:湖中雪屋,花离枝(6) [第3卷]第418节:湖中雪屋,花离枝(6) ------------ 两人再没有话说,仿佛两尊冰雕长久地伫立着。 雪屋之外,月光藏匿。连续多天的降雪,将色彩多变的山头、山坳覆盖在雪下,强烈的白色使得暗夜显得格外亮眼,纯白的雪地仿佛吸收了月之精华,即使没有月光的照明也依旧能使人望出很远。 天空飘起了稀稀疏疏的雪花,寒气灌入雪屋,黑木箱上的蜡烛只剩半寸不到的寿命,烛光忽闪忽闪,似乎随时随地将燃烧殆尽。 子惜走近雪桌,端起蜡烛底座交给花离枝,然后也不和他知会一声,擅自打开黑木箱子,随手翻了翻花离枝的替换衣物以及那些日常用具,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花离枝完全不在意她的举动,只是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蜡烛。”子惜头也不抬地回答。 “没了。”花离枝吹一口气,他手上端着的蜡烛应风而熄。 子惜停手,回头看他。 暗淡无光的雪屋里,即便他近在身侧,也很难辨认他此刻的表情。 “这是我仅剩的最后一小段蜡烛,我想留到以后的重要场合再用。”缺少光明的黑暗里,花离枝粗糙的掌心从上方握住子惜的手背,将她的手从黑木箱上移开。 然后,他问:“你不回去吗?” “回去哪?”子惜兀自思考着花离枝上一句话的深意。 “你师父身边。”花离枝淡然道。 子惜陡然一怔,心沉甸甸的,身子随之变得疲惫困乏。端木玉可以和她在子夜时分把酒言欢,问她冷不冷,为她披一件挡风御寒的披风;李智可以等她到子夜时分,为她受伤的手细心包扎。 那么师父呢? 师父不会等她,也不会问她冷不冷。 她累了!真的累了! 以前身边没有对比的人,她可以倾尽全力去爱而不求回报。如今她累了、乏了、困了,她是个平凡的人,没有至死不渝的坚守,那些忠贞的无私的爱不会在她身上体现,她也需要关怀,哪怕一丝丝也好。 她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啊! 隔了良久,子惜倦倦地说:“我迷路了。” “是我忘了。”花离枝笑了一下,“以前你的方向感没那么差的。” “以前去陌生的地方,都会有人先带我走一遍。” “陪我几天再走吧。” “好。” ******** 屋里很暖和,子惜懒惰地一睡再睡,怎么都不肯醒来。 冰湖上的雪屋毕竟是没法居住的,花离枝便抱着她连夜赶往青水城,在青水城最昂贵的客栈下榻。 从雪屋到客栈,她一路上足不沾地,很享受的在他怀里安睡,听耳畔风声呼呼,那些以前和她差不多个头的孩子,现在都可以抱着她飞很远而气不喘。 对他们,她不会客气,也不会有男女尴尬,都是好兄弟,都是一家人,理应不分彼此。 李智如今的武功应该很高,大概超过她不止一倍。以前六人中,属她武功最好,李智他们都是些花拳绣腿,现在,李智的武功大概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这三年里,他定是受了很多苦。 ------------ 第419节:湖中雪屋,花离枝(7) [第3卷]第419节:湖中雪屋,花离枝(7) ------------ 花离枝双手交叠,随意地坐在椅子里,幽深的眼眸毫不避嫌地看着躺在床~上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觉的子惜。子惜这两天日夜颠倒,白天呼呼大睡,夜晚精神振奋,此时正午刚过,正是她睡觉的时候。 “你不饿吗?”花离枝突然出声,他记得她从万梅山庄出来,至今未进一粒米。 子惜一骨碌又翻转回身,显然是一觉刚醒,正在酝酿下一觉的当口,所以头脑还算清醒,也不起床,懒懒地裹着棉被趴在床沿,颓废地说道:“不想吃饭,想喝酒。” 花离枝不多话,起身到门口,招来小二送酒。 不一会儿,小二送来两坛梅子酒。青水城靠近万梅山庄,大部分的梅子酒都是从万梅山庄进货,青水城几乎每家店都会供应梅子酒,四季不断。 子惜懒得下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抱着酒坛喝一口,然后递给花离枝:“你也喝。” 花离枝不拒绝,接过手也喝了一口,突兀地说道:“小蝶是信儿的未婚妻,剩下的玉儿、洛书和我,你觉得谁更适合当你的未婚夫。” 子惜只当他是开玩笑,笑着回应:“为什么一定要在身边找?你没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吗?” “哦?那你师父算不算窝边草?” 子惜微微皱眉。 李智尾随他们近大半月,她和师父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基本都知道,所以她在他面前也不必三缄其口。 她爱上自己的师父,知道的人恐怕不少了,可是她却从没和谁谈论过,若是以前和谁谈论此事,她定会幸福地笑出来,然后滔滔不绝地细数师父的诸般好,如今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良久,她才迷茫地道:“不算,他是禁地也是圣地,一个不可逾越的圣地。” “你闯入了这个禁地。”花离枝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平平淡淡地说,“如果给你一次抽身的机会,你愿意远离他吗?” 子惜摇头。 以前是不愿意,现在是不知道。 其实如她这般平凡的人,时间会消淡平凡的感情,最后剩下平平淡淡的日子,刻骨铭心的爱千万人中才会出那么一个,就像天才一样,没有那么许多的。 花离枝放下酒坛,移坐到床~上,伸手将子惜抱入怀里,调皮地说道:“玉儿抱过你,我怎么也不能落后,让我抱一会儿。” 子惜本想推开他,听他这么说便默许了。 他的怀抱、玉儿的怀抱、师父的怀抱都是有温度的,然而在感情上,前者是温暖的,后者似乎只有冷淡,而每一次都是她主动求取,时间长了,是会疲倦的啊! 花离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背,柔声道:“还记得那些年一起走过的日子吗?其实我从没有忘记过。第一次遇见你,是在除夕晚宴上,你那么小,现在也还是那么小。第一个打你的人是我,那时还小不懂事,打疼你了吧?第一次知道你是女孩,我辗转几天几夜都觉得不可能,后来看到你那么漂亮,才觉得你还是适合做女孩啊……” ------------ 第420节:湖中雪屋,花离枝(8) [第3卷]第420节:湖中雪屋,花离枝(8) ------------ 细软温和的声音在子惜耳畔持续不断,像春风的柔情,又有些秋风的悲凉。~~e~~后背那轻柔的拍抚,像催眠的曲子,催人入梦。被花离枝语气里的惆怅所感染,子惜渐渐地松懈下去,似乎也陷入回忆当中无法自拔。 花离枝深情地述说着往事,梅子酒清香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漫开,将那“曾经”熏染的悠远而魔幻。似乎听见了许多年前的欢声笑语,划破时间隧道,在散发梅子酒香气的空气里久久回响,久久不散,是梦是幻,终归不能再回去。 感觉到子惜的放松,花离枝手指飞快地点中子惜背后几处要穴。抱她,和她讲以前的事,温柔安抚她,一切只是为使她松懈,自己方便出手。 他们的武功都不再是随便胡闹玩玩的级别,贸然出手,子惜势必反抗,两人若打斗起来,将会耽误他办正事,而且他也没把握赢她。 子惜同修“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和“缥缈神功”两大神功,即使初学,威力也不小,而苏玲婀正是靠这两大神功令江湖正派畏惧的。 子惜要穴被封,动弹不得。 她没有震惊,只是苦笑,好像已经习惯了,似乎不管遇到谁,最终都会在信任对方时被算计,好像只有师父从不算计她,也不屑算计她。 “子惜,对不起。”花离枝的语气陡然变得冷酷,“端木惠屠我李家满门,我也要屠他端木家满门,姓端木的我都恨,包括你师父。现在正有一个绝好的时机,我知道就算我再练十年、二十年武功也不是你师父的对手,可是上天垂怜我,你师父受重伤,我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就没下一次了。” 姓端木的是都要杀,不过,杀十个端木王爷也不及杀一个端木皇叔来的震撼。 皇叔被杀非同小可,端木端华虽然不问政事,可是他的地位在那里,权利在那里,只不过他从不使用罢了。他不用不在乎,别人却在乎并将他当神明般供奉,其中就有惠帝――端木惠。 花离枝托着子惜的后脑,将她慢慢地放到床~上,为她盖好棉被。看见子惜眼底强烈的警告和一丝丝悲痛,他却视而不见。 “睡吧,等你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他又伸指点了子惜的睡穴。 子惜无法抗拒,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花离枝俯下身子,摘下子惜云鬓上的珍珠额坠,喃喃:“忘了他吧,他是个无情无爱的冰人,是一个长得好看却没有心的木偶。朝廷和江湖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做回你平凡的酱油铺继承人吧,那儿才是你的归宿。” ******** 傍晚时分,长期处在阴霾飘雪的天空忽然放晴,日落晚霞,红透苍穹,那霞光照在雪地上,仿佛十里泼血。 今天是魔宫宫主派遣手下的四美之一到万梅山庄窃取秘宝的日子,傍晚将过,万梅山庄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梅庄主在大厅里坐立难安,原本指望子惜师父协助万梅山庄败退魔宫,谁知竟被子惜打成重伤。 ―――更完――― ------------ 第421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 [第3卷]第421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 ------------ 梅庄主在大厅里坐立难安,原本指望子惜师父协助万梅山庄败退魔宫,谁知竟被子惜打成重伤。 万梅山庄正处于危难之中,他也无心管这对奇怪师徒的事。 十几年前,同为五大门派之一的水月宫遭到魔宫宫主的偷袭,于一夜间,秘宝被盗,死伤过半,至今没有恢复元气。他们五大门派的实力在江湖正派中遥遥领先,可是水月宫竟不敌一个初入江湖的苏玲婀,她只派遣手下一人前来万梅山庄窃取秘宝,此人实力可能和十几年前的魔宫宫主不相上下。 “爹,吃点东西吧,您一天都没吃什么。”梅雪挺着九个多月大的肚子,步履有些艰难,她身后的丫鬟端着热茶和糕点。 梅庄主一见女儿便重重地叹气,原本有子惜师父在此,他也就随女儿去了,如今的情况,若送女儿回青水城又恐路上遭魔宫袭击,也只能继续随她去了。 “爹,我们只要拖延过今晚,明天一早,义天盟的增援就到了。”梅雪安慰父亲,“到时候我们联手,一举歼灭魔宫的人。” 梅庄主凝重地点点头。 这两天陆续有青水附近的正派前来支援,可惜实力都不怎么,过来支援也不过是多赔上一条命,可是江湖讲的是义气,梅庄主也不好婉拒大家的好意。义天盟虽然不是五大门派之一,但实力仅次于五大门派,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援。其他实力强劲的门派距离万梅山庄路途遥远,已经赶不及增援。 只要拖过今晚…… 梅庄主正自思量,猛听得大厅外呼救声四起,陡然一惊,奔出大厅。 脚步刚跨过门槛,又听得山庄的西北方向远远传来连续三响爆炸声。他脚步踉跄,身后的丫鬟急忙搀扶他,他站稳脚跟,推开丫鬟,冲出大厅,不禁惊呆! 万梅山庄东西南北四方大火熊熊。 山庄里的弟子、护卫、丫鬟、小厮,包括前来支援的友人们手提水桶泼向大火,有的一时间找不到器皿,便徒手抓雪投入大火。 冲天火光,亮如白昼,几乎覆盖整座万梅山庄。 雪迅速化成水,却无法浇灭铺天盖地的大火。 周围的气温逐渐上升,万梅山庄成了一座天然大火炉。 “万梅山庄的梅子酒果真是天下一绝!” 一个冷酷的声音从梅庄主身后的大殿飞檐上传来。 梅庄主、梅雪,以及附近听得见这句话的人全部惊悚,循声望去。 大殿飞檐上,一名陌生男子随意地坐于屋顶转角处,黑衣黑发,黑的沉重,火光照亮他俊朗而绝决的五官,腰悬的梅花银饰在风中丁丁当当的响,扰的旁人心神不宁。 他单手高举酒坛,猛地灌下一口,香醇的酒液一半吞入腹中,一半洒于胸前。 梅庄主的心顿时冰冷无比,愤怒到浑身发颤。 在雪地里纵火不易,何况是点燃整座山庄,可是被点燃的是万梅山庄,天下一绝的梅子酒就埋在万梅山庄的地底下,对方正是利用梅子酒的酒精浓度使得整座山庄沐浴大火。 ------------ 第422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2) [第3卷]第422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2) ------------ 当然,万梅山庄既有此缺陷,防火意识自然比其他山庄强出数倍,但要同时点燃东西南北四方,却还得依靠另外一件烧杀性武器――火药! 仿佛是为印证梅庄主的猜测,花离枝甩手将酒坛砸碎,单手握住身边的角弓,起身远望,讥诮地说道:“东北角仍有一线黑暗,我的射术果然退步了,幸亏我还有一支箭。”话音未落,弯腰拾起脚边的最后一支箭。 这支箭的箭头绑缚着火药筒,筒侧小孔引出导火线。 花离枝搭箭在弓弦,导火线对准身前一步处的一小截蜡烛。蜡烛罩在油布制成的粗糙挡风罩里,正是当日从子惜手上保存下的最后一小截蜡烛。 导火线点燃,花离枝瞄准万梅山庄的东北角,他在万梅山庄的地下埋了大量火药,不需要精准的射术,只需要将火箭射入黑暗中,便能引起爆炸。 “咻”的一声! 火箭破空,火药在筒中燃烧,飞射入东北角的一线黑暗里,轰然炸开。 火药炸开深埋地底的梅子酒,酒液飞溅,火光冲天。 刹那间,万梅山庄再无一处黑暗,即使他花离枝也身在大火之中。 第一波是用火药炸毁梅子酒引起大面积焚烧,第二波是利用大火点燃剩余火药,炸毁万梅山庄,炸死现场所有人。 梅庄主明白,事情已无挽回余地。人和人可以拼斗死缠,却没办法和火药抗争。火药是朝廷用于军事的,国家不允许私造火药,却不知此人是如何得到大量火药只为炸毁万梅山庄。同是死,他的万梅山庄倒是比水月宫死的壮烈,算是国家待遇了。 今晚,万梅山庄将从武林彻底消失。 纵然绝顶高手也难以抵挡火药的轰炸,即便逃过火药,也难逃大火的包围。 梅雪、以及在梅庄主附近的人暂未遭遇火药,不过大火也快蔓延过来了。身在江湖,他们很少有怕死的,想过有一天被敌人杀死,或者遭遇邪派死于荒山野岭,或者练功走火入魔当场毙命,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惨死在大火和火药当中。 远处爆炸声不断,惨叫声不绝。 近处火势迅猛,浓烟滚滚。 即便不被火药炸死、不被大火烧死,也早晚会被浓烟呛死,或者热量蒸烤而死。这种时刻,谁的内力深厚,活的时间便长一刻。 花离枝站在高处,目光冰冷地遥望大火将万梅山庄焚烧殆尽,火药将人炸的尸骨无存,惨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听见了他们李家人死前的挣扎。 梅庄主大怒之下,飞身扑向花离枝,双掌齐出,凝聚全身内力于掌心,只盼一招必杀。 花离枝此番最难对付的敌人便是梅庄主,毕竟是五大门派之一的万梅山庄庄主,不敢掉以轻心,但他只用九层内力迎敌,想再留一层余力对付端华。 二人在飞檐之上碰撞,四掌相对,周围气压瞬间变得令人窒息。 ******** 与此同时。 大火蔓延至端华他们所住的院子,炙热的气息将雪融化成水,又将水蒸发成气。 ------------ 第423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3) [第3卷]第423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3) ------------ 最先燃烧起来的是那些被烘干的树木,寒冬光秃秃的树枝是天然柴料,火舌吞舔着一切可燃之物,砖瓦也被烧的发红发烫,很快将蔓延到端华所在的屋子。e “少爷,这是断情绝念丹的解药。”屋子里,半脸尽毁的哑叔将一白瓷小瓶递给端华,“服食之后会出现短时间的身子不适,如今外面情况不明又异常凶险,少爷等脱离险境后再服用。” 大火蔓延的非常迅速,也非常有规律,一开始便将万梅山庄重重包围,从外围开始烧起,风向加上火药,致使一个人也逃不出去。 以前的端华要离开大火包围倒也简单,可是加上火药的威力,恐怕也很难轻松撤离,何况端华如今的身子比风叔、哑叔弱了不止一成。不过哑叔还是觉得端华可以离开,就算万梅山庄的人死绝了,他端华也必须得活着离开,否则有个人必将悔憾终身。 端华接过解药,一仰而尽,完全不听哑叔的嘱咐。 子惜对他视而不见,愤然远离,令他心乱如麻。 断情绝念的毒迫使他无情无心,但毕竟是药物作祟,他的真实心理与毒药是背道而驰的。断情绝念将他分成两种人格,这两种人格在内心处长期搏斗,成败都是他自己,而胜负未分时,她便走了。所以他等不及了,他需要还自己一个完整,也给她一个完整。 解药是液体状的,似琼浆,又似劣酒,虽不是真的酒,却有点酒的部分作用。 端华生平滴酒不沾,虽闻过酒气却没尝过酒味,此时只觉得咽喉火辣辣的灼烧,眼前事物模糊重影,身子轻飘飘的,足下虚浮不稳。 哑叔无奈摇头,爱上这样的人是幸运亦是不幸,不在乎后果、不在乎生死,想怎样便怎样,就像他的功夫――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大火肆意燃烧着。 烧融了雪,烧干了水,也烧焦的黄土。 空气里忽然飘浮起火药刺鼻的气味,不知是掩埋在哪一处的火药又暴露了。 端华此刻身子不适,五识混沌,未能察觉。 哑叔常年辨药,嗅觉敏锐,暗叫不好。火药必在左近,外面漫天漫地的大火,那火药若被舔到必然引起爆炸,不知附近埋藏多少火药,倘若引起连锁反应,纵然绝顶高手也定然粉身碎骨。 当下不及思考,猛地扑倒端华! 刹那间天崩地裂,心肺炸碎! 一波过后似乎再无爆炸。 端华被压在哑叔的下方,焚烧的气味,炸药的气味,瞬间又多了血的腥味。服下断情绝念丹的解药后,五识的混沌逐渐消退,内心一片清明,只是身子还使不出全力,不过眼下也已够用。 他扶着哑叔坐起,却见哑叔背后血肉模糊,似乎隐约可见森森血骨,急忙取一粒九转续魂丹,在哑叔尚未断气时,及时喂他服下。 服用九转续魂丹只要尚存一口气便能保三天性命,也仅仅是三天,三天一过照样得死。 端华蹲在哑叔身旁,面无表情。 ------------ 第424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4) [第3卷]第424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4) ------------ 端华蹲在哑叔身旁,面无表情。 他小时候练功走火入魔伤及五内,此后一直保持着古井无波、心如止水的境地,少有喜怒哀乐的情绪。现在断情绝念的毒素已解,心如明镜,明白自己的感情也依旧能安然处之、淡定自若,而面对即将死亡的哑叔,他也是情绪平稳、波澜不惊。 哑叔知道端华肯蹲下来听他说说话,已是端华给他的最大恩惠,他内力深厚又有九转续魂丹续命,除了身子瘫痪不能行动外,五识明朗,底气依在,说道: “那丫头是真心喜欢你,你若是死在此地,她会悔恨终生,会奔溃的。你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要找她回来!另外,你的十几年内伤,当时修炼哪门功夫走火入魔,就你找一个也修炼这门功夫的人,替你引导调息,至于如何引导我没琢磨出来,你自己想办法。” 他又解下随身携带的一袋丹药,递给端华:“所剩不多,你都拿去。药方和炼丹术你都知道,你和丫头的这条路不好走,别太自负了。” 端华接过染着血的药袋子,然后凝视着哑叔半明半瞎的眼睛。 他似乎读懂了哑叔的心思,明白哑叔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想看到他和子惜修成正果,但他不是那种会说好听的话的人,更不会弄虚作假,说那些善意的谎言欺骗将死之人。 “她要什么,我都给她。”他不说假话,一出口必定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那丫头听见,一定会高兴坏的。”哑叔知道端华的性子,丑陋的脸笑了起来,更显狰狞可怖。 子惜出生那天,也是他入住朝歌城的第一天,他在张家酱油铺借宿,也算是看着她出生,之后又看着她长大的,时间一长就对她萌生出一些亲情。 其实素心庄的人,都是些不懂得表达感情的人。 “你有什么心愿未了?”端华问。 “以后有时间的话,请帮我带话给琉璃宗的掌门茯苓,就说青蒿从未忘记师恩,也从未忘记师兄的恩情,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定当赴汤蹈火。”哑叔哀伤地道,青蒿是他在朝歌城以前的名字,昔日的琉璃宗弟子,江湖人称毒圣。 端华点头作答。 “还有一个心愿。”哑叔又道。 “你说。” 哑叔苦笑一下,道:“我心肺俱碎,神仙难治,九转续魂丹虽能延续我的一口气,但不能减轻我的皮肉痛苦,与其痛苦地残喘三日,不如一刀结束我的命吧。” “好。” 话音未落,端华手臂一抖,飞镖自袖中射出,瞬间割破哑叔的咽喉,手法之快、之狠,当时少有。 哑叔当场毙命,未受一丝割喉的痛苦。 端华起身,转身,只见一人从火墙中跳了过来,正是探路回来的风叔。 风叔右手捂着左臂,袖子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普通人伤不了他,显然也是被火药炸伤的。他看见端华的白衣下摆也有大片血迹,惊骇地问: “少爷哪里受伤了?” ―――更完――― ------------ 第425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5) [第3卷]第425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5) ------------ “少爷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这些不是我的血。”端华神色平淡地看着风叔的左臂,“你怎么样?” “没事,小伤。” 风叔右手放开染血的左臂,他的左臂已经不能动了,像被折断的枯枝毫无生气地吊在半空。但他管不了那么多,附近和远处几乎都已经听不见惨叫声,万梅山庄的人快死绝了,所到之处残肢断臂、尸横遍野,尸体烧焦的气味刺激着感官嗅觉,堪比战场。 “走吧。”端华语气略显急切。 他不怕死,只是担心自己若死在这里,子惜将独活于世。 他活着,她只能在他身边。 他死,她就得随他一起下黄泉。 风叔点了点头,临去前看了眼气绝生亡的哑叔,身在江湖命不由己,看惯生死的他表情虽然平静,心底却难过不已,毕竟在一起生活多年,感情总是有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忙问:“少爷,断情绝念的毒……” “已经解了。”端华淡淡地道。 两人不再多说,风叔走在前面,暗运内力,单手推掌,掌风所到之处,大火暂时熄灭。这掌风与自然风不同,自然风可催发大火越烧越旺,而掌风由内力催动,可以自由调控,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修炼内功的强弱和属性都很重要,否则花离枝的火烧万梅山庄之计就不能成功了。 风叔的内功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因此也只是暂时的熄灭大火,两人前脚刚走,大火便马上覆盖他们走过的路。 此时的火药几乎炸的差不多,人也死的差不多,四周都是火烧的炸裂声和呛鼻的气味。 良久,风叔终于走出大火包围圈,前面约莫是万梅山庄的围墙,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看不清本来面貌。 他耗尽内力,瘫倒在地,休息不到片刻,猛然惊觉端华不在身边,竟是没跟着他走出大火! 然而他已无余力,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翻身仰望天空,却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最终因为吸食过多浓烟,昏迷过去。 ******** 端华跟随风叔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大火中,端木玉眼神空洞地立在那里等死。 他曾答应过先皇,也就是他的父亲,尽可能挽救每一个姓端木的,因为那些都是他的亲人。他的母亲是玄溟教人,从没教过他何为“情”,他的外公是玄溟教的老教主,只教他“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他从小不懂亲情为何物,只知道答应过先皇。当然,他也不会不远千里地刻意却救人,只是既然在眼前看见,救一下也无妨。 接着,他没和走在前面的风叔打招呼,另辟生路,走向端木玉。 端木玉一发现大火焚烧万梅山庄,便呆立在原地,等待大火将他吞噬。 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是和小蝶、信儿、李智、洛书、子惜在朝歌城的时候,无论和他们做什么都是幸福的。除此之外,他从未得到过快乐。 父亲惠帝不看好他、母亲庄皇后逼迫他、岳父梅庄主不待见他,妻子梅雪冷落他,就连即将出生的孩子,他都觉得会看不起他。 ------------ 第426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6) [第3卷]第426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6) ------------ 现实往往出人意料! 端木玉站着等死,却活到了最后一刻;许多人不愿意死,却早早地被炸死了! “你要死,别在我面前死。” 端华慢慢地靠近端木玉,那些气吞山河的火焰仿佛有了生命,乖巧地向两侧退散,不多时又将端华走过的路吞噬。端华将全身真气催发,将火焰暂时逼退自己,但他内伤在身,不能长时间耗费真气,更不能大范围使用,否则内伤恶化,不用等烈火焚身,他就能立刻死在自己手中。 “皇叔祖……”端木玉惊起,他对端华的敬畏之情绝不比子惜少,加上生性软弱,看见突然出现的端华,竟不敢多说什么。 “跟我走。”端华冷淡如常,转身开路。 端木玉不敢忤逆端华,看见端华他连死都不敢,尾随在后,已然迷失方向。 走出片刻,端华已感到真气损耗过多,五脏隐隐泛痛,胸口闷闷的,一口气难以上来。 烈焰吞噬可燃之物时,也吞噬了附近的氧气。 端华十几年的内伤在身,前不久又被子惜重伤,现在耗费大量真气,断情绝念丹的解药又令他身子感到不适。他知道靠自己仅存的力量走不出万梅山庄的大火包围圈,于是改变方向。 那个方向虽然也处于烈火当中,可是远远看过去,中间却是留出了一席之地,大火始终蔓延不过去,其中必有玄机。火势再大也有熄灭的时候,去那里暂时避一避是为上策。 端华、端木玉又走出大约五十步,猛听得前方有女子哭天叫地的喊“爹”。 端木玉听得出是自己的妻子梅雪的声音,想到她怀着自己的骨肉,曾经也对他痴迷不已,又听她如此绝望的呼喊,心头一紧,越过端华,一头钻进大火之中。 他没有端华的本事,可以令火焰自动退却,也没有厉害的武功,火焰瞬间烧着了他的长发和衣服,幸亏三步之后便冲出了火场,拍掉身上的火焰,顾不得疼痛,飞奔向跌坐在地的梅雪,而一个持剑的黑衣人正一步步靠近梅雪。 端华随即也走出了大火。 眼前一幢显得孤零零的建筑物是万梅山庄的正殿,正殿周围十丈以内空无一物,树木等可燃之物全部堆积在十丈外,此刻已被燃烧殆尽,因为再无可燃物,也就不再蔓延。 此时,夜已过半。 风小了,火势也逐渐变小了。 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 除了侥幸逃出万梅山庄的人,整片大火中心,也只有此处的几个人活着。 端华和端木玉进入的地方,正是花离枝和梅庄主决斗之地,然而梅庄主已经断气,那些耗费大量经历控制住正殿附近的火势的护卫们,也全部被花离枝杀死,小喽啰自然不是花离枝的对手,梅庄主才是花离枝的强敌,但也死了。 花离枝原本打算留一层内力对付端华,可是为杀梅庄主,他最后用上了全部的功力,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内伤,但他所练武功全是阴功,有着极其变态的修复功能,代价是自己的寿命,这也是他为何仅用三年时间练功,便能挑战五大门派的原因。 ------------ 第427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7) [第3卷]第427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7) ------------ 花离枝长剑在手,一步步走近绝望的梅雪,沾血的剑尖擦着青石板,似有火星四溅。 这把剑是他从山庄弟子的尸体手中抢来的,用剑杀人比徒手杀人更快更利索,他已经杀死梅庄主、几十名万梅山庄的弟子,只剩下万梅山庄的千金。 他没有立刻杀她,也许是因为她腹中的胎儿,也许是因为他内伤太重需要时间修复。等他修复到一半,他觉得再没有理由留下她的命了,万梅山庄所有人的命是苏玲婀吩咐他取的,姓端木的是他自己要取的,而梅雪腹中的胎儿既是万梅山庄的人,也是姓端木的。 当花离枝的剑指向梅雪时,梅雪彻底绝望了。 万梅山庄烧毁、父亲惨死、师兄弟们全部死亡,现在,终于轮到她和她的孩子了,大家都死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反而不在哭天抢地。 当梅雪接受死亡时,一个全身狼狈的人不要命地飞扑过来,挡在她和剑之间。 梅雪惊呆了,万想不到自己这个懦弱的丈夫会有勇敢的一天,成为她和孩子的大树。 花离枝也惊呆了,长剑在端木玉胸口一寸处停止。 就像子惜预言的那样,挡在他复仇之路上的人,是他小时候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好兄弟。他们一起打过架、逃过课,一起受过罚、撒过谎,也一起喝过酒,醉到不醒人事。 所以,他下不了手! 端木玉不认得眼前的人,花离枝的容貌依稀有当年李智的痕迹,然而那冷酷决绝的气质,完全不再是当年那个阳光淘气的李智了,他没认出来。 “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把我的命给你。”端木玉卑微地乞求,他虽然有一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可是却活的比任何人都懦弱,没有聪明的头脑、没有高强的武艺、也没有勇气和魄力。 花离枝哪会不了解端木玉的性格,以前他也站在端木玉的前面,那时候是为保护端木玉,如今还是在前面,却是站在对立面。 他发誓要杀光姓端木的人,为李家满门报仇雪恨,而这第一个人姓端木的,他就下不了手! 突然!眼角余光瞥见风姿高洁的端华从大火中走出来。 没有犹豫!花离枝剑锋一转,足下运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向端华。端木玉,他下不了手,端木端华,他总该下得了手的。 端华现如今的情况,端木玉都有可能跟他过上几招,何况是缥缈宫的花离枝,但要杀他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端华即使不用内功,他的身手也十分敏捷,快过一般高手的十倍有余,只是服用断情绝念丹的解药后,身子一直不在状态,加上之前真气耗损,五脏隐痛,呼吸不畅。面对花离枝的攻击时,他只选择闪避。 花离枝长剑疾刺,冷酷绝杀,一招接着一招,连绵不绝。 端华连续后退,身轻如燕,面色苍白然表情淡漠,似乎完全不将花离枝的招数放在眼里。 ------------ 第428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8) [第3卷]第428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8) ------------ 两人一进一退。花离枝连续刺出十招依旧靠近不了端华,黑袍在风中猎猎舞动,系于腰带的梅花银饰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如玉佩相撞般的悦耳之音。端华步伐如清莲,身形悠然似清风,白衣翻飞如云似雪。 花离枝和端华一黑一白,衣袍都染着不同程度的鲜血,或别人的,或自己的,仿佛怒放的毒红花,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妖艳而诡异。 天空的雪,静静飘落,花离枝的剑气所到之处,白雪疯狂旋转,而当落在端华身边时,又变得异常宁静柔和。 花离枝明白,倘若继续追刺,对方尚未精疲力竭,自己就先体力不支了。好在自己跟踪端华多日,对他的身体状况了解不少,知道端华内伤难愈,伤入五内,自己若和他比拼内力,胜算更多,当下收剑出掌,掌风阴毒狠辣。 他这三年所学武功无一不是违背自然法则的阴邪之功,若是修炼正宗的武功,纵然勤奋三十年也难以打败梅庄主。他之前已经被梅庄主重伤,现在的余力都是通过阴功的自我修复功能,以寿命为代价换取的。 端华不敢接掌,他若和对方硬碰硬比拼内力,势必被对方以内力震得五脏俱碎,再难复原。 端华疾速后跃。 花离枝紧追不放,更不给端华改变方向的机会,心里想着――哪怕打不伤他,也要将他逼到大火中去,活活烧死他。 端华似乎也明白花离枝的阴谋,退无可退之际,系着长绳的飞镖倏然从云袖中疾射而出,目标正是对方的掌心。 花离枝凝聚内力的掌心! 端华暗藏真气的长绳飞镖! 就在它们即将相撞之时! 一条白影骤然飞临,迅捷如电,叫人措手不及。 典雅的云鬓配以薄似蝉翼的冰蚕丝带,窄袖长裙,白的似雪,冷的似冰。冰蚕丝带在端华的眼前轻轻地飞扬,那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却在刹那间变得异常陌生。 清远秀雅的双眉下,那对深邃如大海珍珠般的黑眸直直地盯着花离枝。花离枝心头一凉,仿佛看见了妖魅邪魔,大惊失色――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个问题直到死他都找不到满意的答案。 来人正是子惜! 她被花离枝点了周身大穴,受到制约,原本要到第二天中午方能自行解开,她硬是自损内力,冲破层层阻塞,以近乎残暴的手段解开穴道。赶到万梅山庄时,又以真气护体,冲入大火中寻找端华、端木玉,以及李智。 幸好他们都在,都没有出事。 子惜出现的太快太突然,花离枝和端华都来不及收手。 子惜自从冲破穴道,就一直处于真气运转的状态,她从没那么长时间的使用内力,真气仿佛穿梭在每一个细胞,然后像火药爆炸,真气陡然冲出体外。 花离枝的掌心停在子惜胸前一寸,遇到阻力,再也推进不前。 端华的飞镖停在子惜背后一寸,同样遇到阻力,被托在半空,像是恒定了。 ―――更完――― ------------ 第429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9) [第3卷]第429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9) ------------ 子惜愤怒地瞪住眼前的花离枝,将自己的后背留给端华。 她已经气极、怒极、恨极,端华的冷情令她疲惫又愤怒,花离枝的杀戮令她痛恨而无奈,惠帝、庄皇后、左相等上一辈的孽缘纠缠着端木玉他们,也令她气到极点、恨到极点,而她更恨自己无力挽回任何人、任何事。 她没有办法令端华的心温暖起来,没有办法使花离枝的心放下仇恨,没有办法将已经发生过的事抹杀。她没有办法将自己放回从前,没有办法让庄皇后、左相等人复活,没有办法让已经分散的人重新聚首。 而她最没有办法的是,把时间停止,阻止所有人去那个注定悲伤的未来。 子惜的双手手指缓缓地握成拳头,真气通过全身经脉一点点地往外释放。 她从七岁开始修炼内功,到今年总共九年,中间有过懒惰、有过荒废,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端华的督促下完成的,又都是修炼上乘内功。因此,即便在之前冲破穴道、冲入大火耗费不少内力,此刻仍然充沛。 花离枝只有三年功力,但所学皆是速成的阴邪之功,他能接住梅庄主几十年的功力,子惜那区区九年的功力自然不在话下。然而,他在和梅庄主的一战中受了伤,通过阴邪之功加速自身功力修复固然可以,但总归没有自然修复的好。 花离枝站在子惜的前面,几乎承受子惜六七成的功力。 在子惜后面的端华,也承受了子惜近三四成功力。 子惜以一人之力同时接住端华和花离枝两人的功力,自身损耗极大,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们二人的内力合力震死。 三人此时都不敢收力,这时候谁先收力,必将遭受另外两方的合力,这并不由人控制,这是一种惯性使然。高手比拼内力,除非悬殊太大,否则比个三天三夜也是难分难舍。 不过,花离枝终归输了一筹。 子惜此刻或许不会帮着端华打压花离枝,但是端华必然向着子惜。他们师徒二人的武功属同宗,而且,即使端华受伤很重,在经验上,他比子惜、花离枝都丰富。 子惜修炼的“天上天下惟我独尊”需要端华辅助,于是,端华突然真气逆行,改变属性,改攻击为引导。子惜猛地感觉到内力大增,再一发力,在她前面后面的花离枝和端华终于被逼退。 花离枝踉跄后退几步,子惜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五指成爪,抓向花离枝的肩膀。花离枝闪身躲避,长剑陡然挺上,阻挡子惜的第一波攻势。 二人谁也不说一句话,他们心里都明白,说的再多,对方也不会听,已经发生的事也不会改变,倒不如凭武力解决,谁赢了,谁就能主导接下去的故事。 端华被子惜的内力震得险些跌倒,幸亏他这次事先防备,不至于又被她打伤。顾不上看子惜和花离枝的比武,他立刻盘膝而坐,自行调息。 约莫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子惜和花离枝依然胜负未分,端木玉一边着急子惜的情况,一边安慰悲痛欲绝的妻子谁也没注意端华,更没注意端华颈侧突然多出的一把剑! ------------ 第430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0) [第3卷]第430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0) ------------ 那是把三尺长的利剑,通体沉黑,如夜深邃,火光照耀下,也不能使它发不出一丝光亮,雪落在剑刃上亦不会融化。 它悄悄地贴在端华的侧颈,没有别人发现它的存在,也没有别人发现它主人的到来。 端华盘膝坐地,以真气疏通经络,似乎也没发现它和它的主人。 又过片刻,剑的主人终于沉不住气了,仿佛无奈地在端华背后说道:“你的反应令我很有挫败感。”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低沉中又有些魅惑人心的味道。 端华有条不紊地收势,使真气逐渐停止运转。运功的时候最忌讳遭人打扰,倘若一惊一乍,容易走火入魔。所以,他即使早已察觉有人不善地靠近他,也始终不管不顾,等到结束运功他才睁开眼睛。 端华望着相距五十步远的子惜对战花离枝,神态平静漠然,对身后那人说道:“敢用剑对准我,你的勇气很值得褒奖。” “多谢赞赏。”剑的主人声音透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不用剑指着你,你的宝贝徒儿不肯停手的。” “你叫什么名字?”端华平静地问,语气像是在与人闲聊。他目光追随着子惜的身影,完全不将侧颈的剑,以及剑的主人放在眼里。 “哦?”剑的主人发出耐人寻味的感叹,“打算日后寻我报仇吗?” “你怕了?” “我是怕你没机会报仇。” “你误会了。” “哦?”剑的主人虚心求教,“哪里误会了?” “我从不寻人报仇,只教训冒犯我的人。”端华冷淡地说道。 “受教了,那你可要记住了。” “洗耳恭听。” “我的名字叫艳如命,目前在缥缈宫当值,欢迎随时来教训我。”剑的主人话锋一转,似乎带着讥诮的笑意,“当然,你得先活着从我剑下逃走。” “那是自然的。” 两人一番不轻不重的谈话,立刻引起另外四人的注意。 端木玉顾不上安慰妻子,梅雪也顾不上任性,夫妇二人转向端华,然后就看见端华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陌生人。那人一身艳丽的红,衣饰非常考究,手中握着一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剑,夫妇二人紧紧盯着那把黑剑,却不知如何是好。 “放开我师父!” “艳如命!你来做什么!” 子惜和花离枝在发现端华那边的情况时也已经停手,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艳如命的一对桃花眼向子惜眯了眯,然后转向花离枝,道:“放心,我不是来帮你的,我只是来提醒你,宫主的命令是叫你灭万梅山庄、取《缥缈神功中卷》,你倒好,和不相关的人斗上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花离枝冷然道。 “好!好!好心当成驴肝肺。”艳如命的目光转向万梅山庄仅存的一幢建筑,“刚才有两只耗子钻进存放秘宝的密室了,你任务失败和我没关系,倘若宫主得不到秘宝,《缥缈神功》修炼不成,可就和我、乃至整个缥缈宫都有关系了。” ------------ 第431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1) [第3卷]第431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1) ------------ “多事!”花离枝气恼地骂了一声,剑随身动,飞身直刺艳如命的方向。(e) 艳如命也不在意,余光瞥见子惜迈开步伐欲追花离枝,告诫道:“姑娘最好别动,你师父还在我手上。” 子惜不得已,只好作罢,但转念一想,听李智和他的说话内容,似乎两人都来自缥缈宫,且不说缥缈宫的任务是什么,李智一心想杀姓端木的人为李家报仇,这时候挺剑出去,师父又受人制约,李智岂不是更容易杀师父? 可是眼下的局面容不得她与人动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受伤。 千钧一发之际,任谁都想不出办法,全凭本能行事。 子惜全身真气汇集足下,猛地一发力,飞一般地冲了出去,挡在端华前面,冲着花离枝大吼:“李智!” 她一吼完才发现自己心跳如击鼓,是紧张害怕的,也是发力过猛导致的。 她来不及想别的,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此刻的李智比艳如命更危险,可是,她同时又受制于艳如命,所以她不敢随便动手,只期望李智还记得年少时的情谊,可以作罢。 花离枝的攻势在看见子惜挡在前面时,已经减慢,但是他没停下来,暴躁地怒吼:“滚开!” 其实二人在湖中雪屋时已经话尽――他们都回不去了!尤其是李智。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鲜血污了他的眼睛、他的心,他若不报仇,李家上百条冤魂将不得安息。 “要杀我师父,先杀我!”子惜气的咆哮。 她夹在中间,很无力,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 左相夺了惠帝的皇权,惠帝夺回皇权将李家满门诛灭,李智为报家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智要杀师父,只因师父姓了端木,师父若死,她再找李智报仇,明明是朋友,却非要逼得反目成仇不可。 可是,谁也不能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你没救了!”花离枝愤然。 这句话,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懂。 他知道子惜和端华已有夫妻之实。他虽身为缥缈宫的人,但毕竟曾是朝廷左相的公子,受道德观念影响,知他们师徒乱~伦,继续纠葛下去,朝廷、江湖、世俗都容不下他们。所以,故意将子惜放在客栈,等他杀了端华,也好让她彻底死心,她却执迷不悟。 此时,花离枝手中的剑距离子惜已不足五步。 他不停手,只等子惜最后一刻的退怯。 子惜也不让步,也在等花离枝最后一刻的收手。 五步变作四步。 三步变作二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子惜的心情也逐渐平和,她看到花离枝的步伐越来越慢,知他犹豫了,他从小便是重情重义之人。 就在花离枝的剑距离子惜仅剩一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他知道,他下不了手,就像他没办法下手杀端木玉,同样也下不了手杀子惜。 然而,一条人影突然飞扑过来,挡在了花离枝和子惜之间。 那仅剩一步的距离终于变得紧紧相连。 ------------ 第432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2) [第3卷]第432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2) ------------ 那仅剩一步的距离终于变得紧紧相连。e 花离枝没动,但他手中的长剑,那透着森冷的剑尖却抵在了一个人的胸口。那人一身华贵的锦袍,袍角被大火烧成灰烬,俊美的面容被烟熏成了灰色,那双忧郁的眼眸又是激动又是哀痛,却正是端木玉。 三个儿时的朋友又站到了一起,站在了一条直线上。 端木玉是听见子惜叫出“李智”,才把眼前的花离枝认出来的,本该惊喜的场面却充满浓浓的哀伤。李智是魔宫的人,要杀他的妻子,也要杀子惜的师父,为什么呢?他来不及细想。他没有端木信和李智冲锋陷阵的勇气,没有上官小蝶嫉恶如仇的胆识,没有洛书的细腻聪慧,也没有子惜的一身武艺,他有的只是悲伤和无助。 三人沉默,都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 端华周身大穴陡然被封。 子惜瞥见一条人影从她身后向前窜出。 端木玉兀自伤感。 花离枝右肩猛地被人往前一击,他来不及收住去势,长剑向前一挺…… 万梅山庄的这场大火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长夜漫漫而孤寂,每个活着的人都能听见剑尖刺进血肉的声音,“噗”的一声,透胸而过。 花离枝眼看着自己握着剑,刺入端木玉的胸口,快得令他措手不及。他惊得放开剑柄,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想到什么,蓦地回头,怒瞪艳如命――就是这个人,在背后偷袭他,才使他错手刺了端木玉。 “想杀就快点杀,你在磨磨蹭蹭下去,密室的两只耗子可就要逃跑了。”艳如命好心提醒,他不知道花离枝和那些人的关系,也懒得知道,不就是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子惜眼看着剑尖从端木玉的后胸透出,带出的鲜血掉落地面,她整个人懵了。端木玉瘫软下去,她下意识地扶他,却因他太重自己太震惊而未能将他扶稳,跟着一同跌坐下去。 端木玉躺在她的怀里,她有点手足无措,思维好像阻塞了,不敢相信地盯着他胸口的剑,看着他胸口不断溢出的鲜血。 “玉儿……”她似乎看不懂眼前的状况,迷茫地唤他。 端木玉怕背后的剑尖刺伤她,用尽残存的力气将剑从胸口拔出。 刹那间,血如泉涌,再也止不住。 刀刃撕裂端木玉的胸口,剧烈的痛楚令他几欲晕倒,但他知道,如果他晕倒了,可能再也醒不来。他转了转还能动的眼珠,先是看见子惜眼中的茫然,接着又看见李智眼中的无措。 忽然,他笑了。 胸口的血窟窿似乎不能快速流干他体内的血,又从他的口中、鼻腔溢出,仿佛要加速他的死亡时间。 “终于……有一次……是站在你们的前面……”端木玉笑望夜空,纷飞的雪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体温将它们迅速融化。他发出气若游丝的感叹,“我也勇敢了一次……” “玉儿……”子惜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按着他的伤口,血就从她的指缝溢出。 “玉儿……”花离枝踉跄倒退,不由自主地轻唤。 ―――更完――― ------------ 第433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3) [第3卷]第433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3) ------------ 听到花离枝声细如蚊的轻唤,端木玉微微转头,弥留之际,他忽然明白了花离枝的所作所为。不再微笑,带着懊悔和期盼,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那晚没有为你们……向父皇求情……” 那晚说的正是三年前惠帝夜审李家。 他胆怯、害怕、懦弱,不敢面对一切。端木信是他的弟弟,李智是他的表弟,他这个做哥哥的,从没为他们做过什么。李智代父受杖刑,而他只会躲在角落发抖,不敢出声更不敢正视一切。 “我这条命……可以抵左相的命吗……”端木玉气若游丝,几乎听不清他说的话。 花离枝心情复杂地望着端木玉,望着端木玉胸口的血窟窿,仿佛怒放到极致开始凋零的死亡之花。 雪,静静飘落。 仿佛那一年的冬天,大雪覆盖了宫门前的长街,几个小孩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宫门里走出来,他们携手共进,偶尔打闹着玩儿。他们要去哪里?谁也记不得了,只是走到尽头后,大家都散了。 稚嫩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不曾遗忘,不曾遗忘…… 花离枝看着端木玉唇角的血,突然暴跳起来。 “不够!不够!”他冲着端木玉声嘶力竭地大吼,心上也仿佛多了个血窟窿,疼的崩溃,痛的窒息。 像是疯了,花离枝掉头就跑,冲入即将熄灭的大火中。 艳如命不明就里地看了眼端木玉等人,然后飞身追上花离枝,硬拽着他回到大殿前,逼他完成苏玲婀吩咐的任务的最后的一步――夺取万梅山庄秘宝《缥缈神功中卷》。 花离枝疯狂的吼声惊醒了子惜,她的手颤抖着摸到自己的腰际,原本有只放丹药的锦袋,此刻她却怎么也摸不到。 “九转续魂丹……我有九转续魂丹……别怕……”子惜一边焦躁地找寻,一边逼着自己扯出微笑用来安慰端木玉。然而,那只随身携带的锦袋却失踪不见了。 她没时间细想,回头看向端华,乞求地道:“师父……九转续魂丹……” 端华被艳如命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子惜,神色如常。 他天性冷淡,对于端木玉的将死自然无半分感情,对于子惜的伤心难过,他心里虽有不忍,但不会流露于表。 端华安静地坐在子惜的面前。 子惜为端木玉的伤,乱了心,慌了神,没有瞧出端华的异样。她只知道端华一向冷情无心,对任何人的遭遇都视若无睹,当年婉娘在端华跟前磕破额头,血流于地,端华也是不管不顾,没有丝毫同情心,最终逼得婉娘自杀在素心庄后门。 那么今天,他也同样可以对端木玉无动于衷。 子惜似乎终于看透端华的为人,他就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情的人,谁也改变不了他!当下,也不管端华同不同意,伸手到他身上翻寻。 然而,端木玉拉住了她的手,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端华的冷漠谁都看在眼里,和端华认识越久,越能坚信端华是没有情、没有心的。 端木玉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不想再为难子惜。 ------------ 第434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4) [第3卷]第434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4) ------------ 子惜的手指刚触及端华的衣角,又在端木玉关切的劝阻下,缩了回去。她知道,九转续魂丹只能保命三天,并且无法止痛。端木玉一剑透胸,回天乏术,纵然再活三天,也还是要走到生命的终点,而最后的三天却会使他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 与其如此受苦,倒不如早早断了…… 子惜怀抱浑身浴血的端木玉,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低柔地问:“玉儿,你痛不痛?” “不痛……” 体温逐渐冰冷。 冬寒肆虐,飞雪漫天。 冰凉的雪落在端木玉苍白透明的脸庞,再也不会融化。 子惜已经记不得初见端木玉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但她永远记住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痛…… 是啊,死了,什么感觉都没了,也就不痛了。 但是活着的人,将持续地痛苦下去,直到生无可恋,或者坠入死亡。 ******** 天明了。 万梅山庄一夜成灰烬,唯剩一幢被烟熏得失去本来色彩的正殿建筑耸立在子惜的眼前。 雪已停,视线清明。 正殿出口处,突然飞出一男一女,迅如脱兔。 子惜望着那一男一女远去的背影,觉得非常熟悉。忽然想起艳如命对花离枝说过的话――有两只耗子钻进存放秘宝的密室了……宫主的命令是叫你灭万梅山庄、取《缥缈神功中卷》…… 她又猛地想起那两道熟悉的背影――是沐恒和李诗蕴! 她将端木玉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放到雪地里,手足冻得僵硬,便起身活动了两下,正欲去追,忽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 只见端华依旧安静的席地而坐,黑发上、白衣上落满细碎晶莹的雪花,仿佛依恋着他的风姿、他的绝尘、他的美好,他的神态冷漠如常,眼底没有感情,抬眸看着她,竟是一言不发,好像对她已无话可说。 子惜回忆过往种种,发现自己从未得到过他的一丝温情,不禁苦笑,觉得自己真是不知羞耻,放下了女孩的所有矜持,心给他了,身也给他了,他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怎么也感受不到他的心、他的感情。 “师父,爱你好累啊。”子惜凝视着端华的冰眸,“惜儿走了,师父如果爱我,就来找我,如果不爱,就当从没收过我这个徒弟,当我死了,永远别找我,让我绝了对师父的念想。” 端华不愿泄露过多的感情,痛心地闭上了眼睛,等再睁眼的时候,子惜已然飞出数丈开外。他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胸口剧痛无比,吐出一口血,昏倒在雪地里。 不多时,花离枝和艳如命飞出正殿,二人终归晚了一步,《缥缈神功中卷》已经不在密室中。 艳如命走到端华身边,举起黑剑,道:“他还活着,我替你杀了他,免得你下不了手,耽误时间。” 花离枝望了眼端木玉的尸体,冷酷地说道:“我有更好的办法折磨他,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 第435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5) [第3卷]第435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5) ------------ “我有更好的办法折磨他,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艳如命一反手,将黑剑插于腰带,颇有兴趣地问:“什么办法?” 花离枝往前走了几步,脚尖一勾,将一把遗弃在地的长剑勾起,接在手中,然后走近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梅雪。 梅雪冻得不能动弹,苍白俏丽的脸蛋露出一抹诡异而嘲讽的笑,看见花离枝靠近,她便仰起头,轻笑着直视他。 花离枝微微蹙眉,冷淡地道:“劳烦你件事。” “什么事?”梅雪冷得声音发颤,语气却带着讥笑。 “这是九转续魂丹,无论多重的伤,可保命三天。”花离枝俯下身子,将一粒丹药塞入梅雪口中。他昨晚将子惜放在客栈,顺手拿了子惜放药的锦袋。他和子惜自小相识,自然认得那些药、以及药的功效。 梅雪也不拒绝,吞入腹中,笑着看他。 “我现在要用剑剖开你的肚子,取出你腹中的胎儿。”说完,花离枝不等梅雪作何反应,一剑剖向她的肚子。 一声惨叫破空! 紧接着,梅雪的下腹,一滩殷红的血蔓延开。 过不多时,又有一道婴儿的啼哭掩盖了那声惨叫。 花离枝的额角沁出冷汗,他说要剖腹取子实在没把握那孩儿能活着走出娘胎。不过,梅雪已是九个多月的身孕,只要手法得当等同于催生早产。花离枝是抱着弄死母亲尽可能保全胎儿的心思下手的,他不是大夫也不是产婆,能把孩子活着取出,全凭运气,也是那孩子命大。 艳如命在一旁看的眼珠都快凸出来了,杀人的画面他看的多了,杀老人小孩看的也不少,杀孕妇也没什么稀奇,可是这活生生的剖腹取子场面实在太震撼。 花离枝将血淋淋的婴儿抱在怀里,看向吊着一口气的梅雪:“这是你们万梅山庄最后的血脉,我不杀他,替你们梅家好好养着,而你要替我完成一件事,各门各派的支援即将赶到此地,我要你亲口告诉大家,子惜师父灭你万梅山庄,盗你梅家世代守护的秘宝――《缥缈神功中卷》。” “我会替你把话带到的。”梅雪咯咯笑了起来,她感觉不到疼痛,在看见自己丈夫为别的女子挡下一剑,又死在别的女子怀里,她就死了。死人是不会痛的,但怨鬼是会报复的。 花离枝将婴儿塞给艳如命:“带他回缥缈宫,若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说完,不等艳如命同意,飞身去追丢失的《缥缈神功中卷》。 艳如命无助地看着手里的小小婴儿,他长这么大从没像此刻这般想死的心都有,这么小的东西,怎么看都会死啊!而且那个哭声真是堪比惊雷啊! 他无助地看向梅雪。 梅雪冷声道:“杀了他!” “疯子!”艳如命瞪她一眼,已然忘记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是他手里的婴儿的母亲。他也顾不上花离枝那边的情况,展开绝顶轻功,往缥缈宫方向不要命地飞奔。 幸好!幸好!他们的宫主是个女人,女人对付孩子通常很有一套! ------------ 第436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6) [第3卷]第436节:火烧万梅,死亡之夜(16) ------------ 艳如命刚走不久,正殿前飞来六人,服饰是统一的浅灰色系,全部从头遮到脚,个个头戴风帽、脸罩面具、身披大氅。* 其中一人飞到端华、端木玉身边,俯身查看,然后将结果汇报给为首那人:“主子,皇叔尚存一丝气息,玉王爷身亡多时。” 为首那人沉默许久,暗哑地说道:“带回城。” “遵命。”剩余五人答应,其中一人问:“主子,玉王妃怎么办?” “未入族谱,算不得王妃,不管。” “玉王爷的子嗣要寻回吗?” “不着急。”为首那人淡淡地说,“通知洛大人,朝廷失窃的火药不必费心查找了,准备玉亲王的后事吧。” …… 六人带着昏迷的端华和端木玉的遗体离去。 不多时,义天盟的支援姗姗来迟,同行的人中,另有琉璃宗的紫苏、瑶池门的君莫染,二人均为子惜而来。紫苏是为追回被子惜抢走的一袋子丹药,君莫染在去缥缈宫的路上,被云微摇甩掉,后来偶遇紫苏,结伴同行至此。 不日,五大门派之一的万梅山庄一夜遭屠杀之事在江湖传开,万梅山庄的梅小姐临死前亲口道出凶手是子惜。只是子惜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端华也找不到她。 梅雪临死前终究是恨了子惜,没有按照花离枝的要求将凶手说成是子惜师父。只是子惜师父去了哪里?江湖人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端华皇族身份的万梅山庄已经覆灭,琉璃宗只知端华等人曾属魔教,但谁也不会想去魔教一探究竟,除非是活腻了。 ******** 那日,沐恒、李诗蕴从万梅山庄的密室取走《缥缈神功中卷》,一路西行,半个时辰后被子惜追上,子惜欲夺李诗蕴手中的中卷,便和沐恒动起手来。子惜功力大增,沐恒难以招架,喝令李诗蕴先行一步。李诗蕴才走几步,又被花离枝拦下。花离枝欲杀李诗蕴夺回中卷,猛然认出李诗蕴是自己的妹妹,想起父亲临终前要他照顾好妹妹,便不忍下手。他知李诗蕴没有武功,需要沐恒保护,转而帮着沐恒一起斗子惜。 子惜以一挑二渐感吃力,恰巧撞见调查《缥缈神功中卷》下落回来的酒鬼。酒鬼和子惜交换信息后,一人单挑沐恒、花离枝,催促子惜快去追李诗蕴。 李诗蕴骑马而逃,子惜轻功再好,终是赶不上四条腿的骏马,她又耗费内力过度,途中夺了别人家的老黄马继续追。 两人一追一逃,数日一晃而过。 一日,子惜养足精神,放弃体力不支的老黄马,飞身冲向百步之遥的李诗蕴。 李诗蕴曾经命令端华杀子惜,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子惜手中,遥望前方兵马数千,不知所为何事,心念一动,驱马飞奔。她不知那数千兵马之后另有数万兵马,不顾一切地冲入兵马阵营。 子惜飞的高看的远,心知不可轻率行事,落地观望情势。子惜一门心思全在李诗蕴身上,不知有人跟在身后多时,她一落地,猛听得有人在背后询问: “小姑娘,本尊问你……” ―――更完――― ------------ 第437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 [第3卷]第437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 ------------ “小姑娘,本尊问你……” 那人话音未落,子惜陡然转身,一掌拍出,她本想借着那人防备之时跃后数丈以求拉开距离,岂知那人完全不防她,她一掌拍在那人当胸口,一股刚猛的内力陡然将她的掌心吸住,仿佛她的掌心里涂了糨糊,与那人的胸口粘在了一起。 “小姑娘,想跟本尊动手回去再练个五十年吧。”那人语气毫无讥讽和嘲笑,只有满满的傲气,身形未动,只以内力便将子惜毫发无损的推离自己。 子惜心知遇上了高手中的高高手,不便贸然出手,抬眸一瞧。只见那人伟岸挺拔,丰神俊朗,长及腰的黑发松松地扎在背后,一双眸子亮如闪电,眉间隐隐含着煞气,他身穿海蓝色云纹大袍,显得傲然于世,双手却随意地笼在袖筒里。 “叔叔……” 子惜情不自禁地叫唤。 单凭样貌推断,那人大约二十出头。但据子惜回忆,九年前那人也是如此样貌,未曾改变一分一毫,因此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九年前改变她命运的落碧尘,也就是江湖正邪两派闻之骇然变色的魔教教主。 九年时间一晃而过,落碧尘未曾改变,师父未曾改变,而她和她的小朋友们全都变了,变得再也回不去了。 落碧尘抽出笼在袖筒里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道:“本尊看起来很老吗?” 九年前,落碧尘初见子惜时,子惜是个寻常的小男孩,扔在人群里立刻消失的那种,所以落碧尘也没用心记着,如今子惜恢复了女儿身,又从七岁长成十六岁,落碧尘自然完全认不出她是谁。 “哥哥……”子惜怔怔地端详落碧尘,就像一张封存多年的照片,时间泛黄了,照片里的人却依然年轻。 落碧尘兀自思考,似乎在自言自语:“大家都叫端华为皇叔,你叫本尊为哥哥,本尊岂不是比端华小了一辈?” 子惜“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晶莹如露珠的眼泪跟着笑容一同涌出,那笑是为落碧尘九年如一日的纠结,那泪是为端华九年如一日的冷漠。 她抹掉眼泪只留笑容,笑容僵了,眼泪却仍在流。 她的命运是从认识落碧尘那天开始转折的,时间漫长,她以为自己都遗忘了,而当落碧尘重新站在面前,以从未改变的姿态与她交谈,原谅昔日对话,历历在目。要说这辈子和谁认识的时间最长,当属眼前的落碧尘了。 “叔叔,你是不是想收我做徒弟?”子惜问,想起当初落碧尘也曾想收她为徒,如果她答应了,又会是怎样一番人生?至少她不会爱上落碧尘这样的师父,也不会遇上端木玉那样的朋友。 “收你做徒弟干什么?”落碧尘眼珠一转,看着子惜,“你这表情真奇怪,是看见我害怕的想笑,还是高兴的想哭?” “我应该叫叔叔什么?”子惜破涕为笑,可见人过了九年还是有变化的,样貌不变,心态也会变,那么师父变了吗? ------------ 第438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2) [第3卷]第438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2) ------------ 落碧尘沉思片刻,说道:“你先叫叔叔,等本尊想到一个和本尊身份相配的称呼时再告诉你。” “那叔叔,你刚才想问我什么?”子惜笑得开心,心情也轻松不少。江湖正邪两派人人对落碧尘三缄其口,视如幽冥罗刹,却谁也不知道,这个神秘在上的魔教教主会对称呼的问题至少纠结了九年。其实他挺可爱的! “拓跋望在哪里?”落碧尘俯视子惜。 九年前,幼龄的子惜必须仰望他,九年后,长大的子惜还得仰望他,落碧尘长的不是一般的高。 子惜暗叹,此情此景竟与当年如出一辙,当年落碧尘问她“皇叔在哪里”,她虽然没见过皇叔,倒是听过不少皇叔的传闻,还能将他领到素心庄后门。可是这拓跋望是谁?她真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 “叔叔,我说不知道,你会不会杀我?”子惜回想当年,对落碧尘的个性也摸了个大概。 “会。”落碧尘想也不想。 果然!子惜立时头疼起来,遥指李诗蕴冲入的兵队,道:“叔叔,我帮你去前面问问可好?” 落碧尘顺着子惜所指望过去,淡定地道:“那是拓跋军,拓跋望估计在里头,问问也好。” 拓跋军?拓跋望?子惜稍加思索,立刻理清了眉目。当年路夫子教他们几个小孩音律时,空闲之余会讲些历史故事,因为路夫子是开国□□,所以最爱讲应秋开国前那段几国纷争的战事,其中就有提到“拓拔军”。 拓拔军是碧野国的一支强军,当年应秋险些因这支勇猛善战的拓拔军划分到碧野国的名下,应秋当时由统帅、军师、先锋三人力挽狂澜,大败拓拔军,站稳根基,创建应秋国。 那位统帅正是日后应秋的开国皇帝端木享,也就是端华的父亲;那位军师正是路夫子,洛书的师父;而那位先锋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上官将军,也就是上官小蝶的爷爷。 “叔叔,我能问一下,我们现在在哪国吗?”子惜担忧地问,她追着李诗蕴几乎是日夜不停,全程高速,一转眼都看见别国的军队了。 她环顾四周,平原旷野,遍地枯草;再看碧空如洗,远方群山高耸入云;三看旌旗招展,剑戟如林,似有千军万马。 她似乎迷路了。 “哪国?这里不属于任何国家。”落碧尘睨了她一眼,仿佛是鄙视她的孤陋寡闻。 “请问叔叔,这里是?”子惜虚心求教。 “本尊的家门口。”落碧尘坦言。 “这里是玄溟教……附近?”子惜大骇。 “你怎知本尊的家是玄溟教?本尊有告诉过你吗?”落碧尘眼底杀意毕现。 “除了玄溟教教主,天上地下没人敢自称‘本尊’的。”子惜觉得自己接落碧尘的话,接的越来越顺口了,都不用思考就能说到落碧尘的心坎去。 “那倒也是,本尊是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落碧尘眼含笑意,手摸了摸子惜的脑袋,“等本尊将拓跋望赶走,带你一起回玄溟教。” ------------ 第439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3) [第3卷]第439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3) ------------ 话音刚落,落碧尘身形一晃,骤然消失在子惜眼前。 子惜也不惊奇,立刻望向拓拔军。 只见落碧尘落在一名骑兵背后,双足立在骏马背上,从衣袍下摆抽出一把玄黑色幽深的长剑,剑尖抵在那名骑兵头顶,手掌在剑柄上一拍,那把玄黑长剑立刻在落碧尘手中消失,又瞬间从马肚下透出,扎入土壤。 接着,落碧尘的身形又一晃,和他的人同时消失的是那把沾满鲜血的玄黑长剑。 那名骑兵和那匹骏马连嘶叫的机会都没有,摔落地面,再也站不起来。周围的骑兵都没察觉落碧尘的到来,陡然看见一人一马暴毙,骑兵队伍立刻骚乱起来。 子惜亲眼看着落碧尘杀死第一个人,手法狠毒迅捷,难怪江湖人人对他避之惟恐不及,之后落碧尘又连续杀死好几名骑兵,连人带马一个也不放过。也许自己出生应秋,对方是曾经攻打应秋的拓拔军,她对这些人的死没有一丝怜悯,当然她也没有丧失人性的感到痛快。 想起李诗蕴,以及李诗蕴手上的《缥缈神功中卷》,子惜再不迟疑,展开轻功闯入骚乱的骑兵队伍。她没有落碧尘的速度,又要找寻李诗蕴的下落,动作稍显迟缓,很快便被拓拔军发现行踪。 近身的几名骑兵拔出战刀,从四面八方朝子惜挥刀砍下。 子惜弯腰后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十几把森寒的战刀距离她的面门仅剩一寸,刀刃遮住了蔚蓝如洗的碧空,她仿佛看见了死亡的气息,距离她仅一寸。她想起了端华,想到自己的一生都拿他没办法;又想起了端木玉,他临死时至少有她陪伴,而她将死在乱刀之下…… 子惜闭上眼睛,喘着粗气,心跳如击鼓,凝聚全身内力,猛然发力。听得四周惨叫连连,合着的眼帘陡然一亮,她立刻睁开眼睛,不敢多看四周,纵身一跃,踢飞就近一名骑兵,抢占坐骑。 然而,四周全是骑兵,黑压压的一大团,将她层层围困,战刀一把接一把地对准她挥下,又有一些朝她的坐骑砍去,仿佛撒下了天罗地网。 她用内力震退第一波骑兵,第二波、第三波又紧紧围上。 这些骑兵武士个个骁勇善战,不畏生死,他们并肩作战,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战死是作为一名武士的荣耀,和那些等死的江湖人截然不同。 起初子惜下手留情,不愿杀生,后来她发现,那些被她打伤的武士根本不在意受伤流血,他们的目的是杀死入侵者或者活捉入侵者,他们流着鲜血挥舞战刀,直至战死。 人若被逼上绝路,便不再恪守原则,子惜反手抓住一把向她砍来的战刀,往前一推,刀刃割裂那名武士的咽喉,她没有时间惊恐自己第一次杀人,身后左右又有十几把战刀向她砍来。 体力在持续战斗中渐渐不支,子惜感觉自己杀死了数十、数百人,可是眼前却还有成千上万的兵马等着将她杀死。 “小姑娘的功夫不错,是谁教你的?”落碧尘像鬼魅般出现,挡在子惜的前面,“不过要想以一人之力挑千军万马,尚需再练个五六十年。” ------------ 第440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4) [第3卷]第440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4) ------------ 子惜站在落碧尘的背后,粗喘着气。他高大伟岸的身形仿佛一座坚固的堡垒,为她阻挡一波又一波的袭击,他周身的气压霸道而强韧,这是真气催发后形成的改变,将她保护在无形的城堡里,任何人靠近不了她。 那样强大的内力以及控制力,当今世上少之又少,纵然五大门派的掌门恐怕也无法像落碧尘这样改变内力的属性,在体外形成一圈保护层。 “闭气,捂住耳朵,睁大眼睛。”落碧尘霸道地对子惜说,“好好看着玄溟教主天下至尊的威力,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气吞山河。 他的笑声似万马奔腾,仿佛数以万计的马蹄践踏弱小的野草,所过之处,草毁地烂。 子惜捂住耳朵,以内力自封周身大穴,同时闭气,眼睛大睁,望着四周乃至很远的地方,千军万马尽数溃败,距离近的骑兵队伍,马倒人亡,距离较远的步兵阵营大多吐血昏迷,只有更远的武士们幸免于难,仅仅只是胸闷气躁。 子惜知道落碧尘的笑声里蕴含拨音功,她听风叔说过,修炼拨音功需以内力为基础,使用时也极耗内力,一般人要以乐器辅助,像落碧尘这种属于将拨音功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又有浑厚的内力为基础,否则仅靠人声是无法催动拨音功的。 “阁下何以伤我兄弟?”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落碧尘戛然而止,朗声道:“你可是拓跋望?” “正是在下,阁下贵姓,可是与我有仇?” “你在本尊家门口操练兵马,本尊的子民非常生气,本尊近来心情甚好,你且快快退兵,不与你计较。” 子惜心一颤,他心情好杀死千人,心情坏的时候还不得灭了拓拔军?显然拓跋望也已经看见落碧尘的厉害,安静了片刻,声音又从远处传来―― “在下立刻退兵,叨扰多日,望阁下海涵,不知阁下家住何处,拓拔望改日再登门道歉。” “本尊看了心烦,你别再来了。” 子惜想起李诗蕴,忙对着声音的方向大喊:“拓拔望,你可看见一个女孩闯进你的军营?” “是有一个女孩在我手上,不过她跟我说,你和她是仇人,她宁愿落在我手里,也不愿落在你手里。” 子惜看看落碧尘,落碧尘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似要睡着了,显然没有一点帮她的意思。那个拓拔望也不是什么鼠辈,看得清她和落碧尘的实力悬殊,听他的口气,只要落碧尘不开口,他就不会交出李诗蕴。 李诗蕴抢走《缥缈神功中卷》肯定是想自己修炼,而且她一定不知道修炼此功需要阴阳结合为辅助,否则以她对师父的执着,当时在万梅山庄就会想办法将师父掳走,现在她落在拓跋望的手里……嘿! “拓拔兄弟,麻烦你带话给她,要节制啊!”子惜说完,又“嘿”了一声。 落碧尘听她连“嘿”数声,不由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更完,晚安――― ------------ 第441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5) [第3卷]第441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5) ------------ 拓拔军接到统帅拓跋望的撤军命令后,一部分武士开始清理战场,一部分武士则有条不紊地后撤。虽然刚才面对的敌人只有两个,但这一战却让他们伤亡惨重。 拓拔武士们默默地将死亡的同伴抬走,几十、几百、千人的血染红了土地,在枯草底下仿佛骤雨激流。 子惜沉默地看着,她全身骨骼酸痛,肩膀、手臂更是无比剧痛,仿佛将要断裂,可是她顾不了身体传出的疼痛感觉,因为眼前的画面突然令她意识到,为活命她杀了人,而且不止杀一人,是几十人,甚至更多。 她忽然感到了恐惧,手上染了血,沾了人命。 她浑身发冷,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废弃宫殿里发现惨死在水缸里的玉蓝夫人,凸出的眼球,呈现死不瞑目的状态。然后,她持续梦魇,感觉周围全是危机,惊悚的画面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脑海里,随时随地侵蚀她的灵魂。没有安全感,她的所有恐惧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去克服,或者说是在孤立无援中慢慢的习惯,渐渐的麻木。 她又想起了端华,疲惫感瞬间涌上心间,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梦幻般的浅紫映入眼帘。 在她的正上方,一个约莫小圆桌大小的水晶环悬浮在半空,浅紫色的透明水云纱穿过水晶环柔柔地垂落下来,水云纱挂了两层,将原本的透明变成一种梦幻般的朦胧感。盖在她身上的是一条浅紫色的蝶纹丝棉被,柔腻丝滑的触感仿佛抚过婴儿的肌肤。身下的被褥只铺了薄薄的一层,能感觉到床榻的硬实。 子惜躺在这个浅紫色梦幻的小小空间里,呆望良久。她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纱帐,也没睡过这么巨大的床,即使是皇宫也没有这样的豪华和唯美。 素手掀开双层水云纱,子惜起身下榻,双足触及地面却是温暖柔软的丝绒地毯。眼前的房间陈列着精美华丽的木制家具,却都是低矮型,与应秋的文化相去甚远,正前方一长排镂空的木窗半掩在水云纱帘之后。 子惜走到窗前,拉开纱帘,推开足有一人高的长木窗,腊梅芳香扑鼻而来,一股清寒也同时灌入温暖的房间。 她的身子冷颤了一下,却不舍得关上窗。 头上的天空湛蓝澄澈,远方的群山连绵不绝,巍峨壮丽,而在她的下方,是古老神秘令人心灵震撼的九霄云宫。 也不知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还是人为营造的效果。某些墙壁的中间裂开一条巨大的缝,冒着寒气的冰水从缝隙里疾速涌出,形成巨大的瀑布,或从第九重云宫,或从第二重云宫,一直流向最底层的寒潭之中。从底层通往最高层的石阶上,每隔一段距离会出现一棵足有五层楼高的巨树,那足有大腿粗的树根崩裂了附近的石阶。 子惜所在的房间不是最高,却也足以体会到那种俯览天下的心灵震撼。 ------------ 第442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6) [第3卷]第442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6) ------------ 九霄云宫是以梯田式建造的,子惜从窗口俯视下去,映入眼帘的世界仿佛梦境中的童话。 种植在巨型青花瓷盆里的腊梅,十里飘香,腊梅树下正在对弈的老人仙风道骨,好似老神仙。在老人之上的一重天,一条由不规则的石头堆砌成的莲花池,幽幽碧水面,盛开着一朵朵宛似由冰凝结成的莲花,却是只见花不见叶。莲花池旁,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悠然抚琴,再往东面看去,精灵般的少女坐在掉了叶的枯藤秋千上…… 如此悠闲惬意的画面,多不胜数。 “我难道已经死了?”子惜喃喃道,眼前的一切仿佛仙境,也更像避世的桃花源,她几乎忘记自己是谁,为何在此了。 “你还活着。”洪亮的声音在窗台下响起。 子惜探头下望,只见一个用枯草盘发的白发老人全身裹着棉被,盘腿坐在窗台下,遥望远方群山,行为甚是古怪兼可疑。 “这里是?”她也没心思提高警惕,在这么个桃源仙境实在很难让人紧绷精神,只有浑身的舒爽惬意。 “玄溟教。”老人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受冻了。 “和我想象中的区别太大了。”子惜喃喃,看着老人的脑袋,“您是?” “神医。”老人擦了擦流下的鼻涕。 “请问神医前辈,您坐在这里是干什么?” “思考。”老人将身上的棉被裹紧,只露出一颗白眉白须的脑袋。 “那我不打扰您思考了。” “你已经打扰了。”老人猛然跃起,以鬼魅般的速度飞进子惜的屋子,依然是裹着棉被盘腿而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珠盯着子惜,用一种不容拒绝地口吻道:“把窗关上。” 子惜听话地关上窗户,然后也学老人盘腿坐下,和老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约莫过去一盏茶时间。 子惜有些坐不住,问:“神医前辈,您还在思考吗?” “对。” “能请问您在思考什么吗?” “你的体内有一股很奇怪的气,很不正常。” “严重吗?”子惜微惊。 神医不睬她,自顾自地说道:“它每隔一段时间发作,届时全身燥热难耐,需以阴阳结合术降温。我在思考的是,我们玄溟教正值壮年的男子以百计算,到时候是按照实力强弱排名帮你降温呢,还是公平起见以抽签决定,或者我们可以排个时间表,一人轮一次,不愿意的人可以选择放弃。” “我死也不要!”子惜刷的起身,气红了眼,瞪着神医。 “我们又不会勉强你,你不要,我在想别的办法好了。”神医回瞪她。 房门推开,落碧尘怀抱手炉慵懒地走了进来,懒洋洋地道:“既然要降温,何不试试将她扔进冰泉,或者沉到寒潭,再不行就把她关进水晶宫,顺便替本尊守墓。” 神医裹着棉被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地道:“我们现在就试试吧。” 子惜惊悚地后退,道:“我现在不热……”扔进冰泉?沉到寒潭?关进水晶宫?她该感激他们的盛情,还是该忧虑自己的小命? ------------ 第443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7) [第3卷]第443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7) ------------ “不热也能去,又不是非得等到热了才能去。”神医鄙夷地瞅了眼子惜,然后跳窗而出。 落碧尘眸色微变,半含威胁半含煞气地看着子惜:“你想自己走呢?还是由本尊送你一程?” 子惜哪里是他的对手,技不如人不敢反抗,何况她也想有另外的方法消解缥缈神功的副作用。每次都借着迫不得已的理由和端华行欢~爱之举,身体上得到的满足,无法填补心中的空虚,越是欢愉,内心越是孤苦,其实他们从未得到过真正的欢乐。 ******** 玄溟教总坛―― 九霄云宫,九重天门。 每一重天,在临近天门的地方,墙体从中开裂,裂缝约三尺长,冰寒的清泉从裂缝之中流泻而出,形成绵延壮观的瀑布群。这条起始于顶层九重天终止于底层一重天的瀑布群被称为冰泉。 子惜立在冰泉前。 冰泉水清冽纯净,流淌的速度缓慢而闲雅,白雾般的水气中夹着透骨的寒气,仿佛端华的清冷与华美,孤冷与风华。 子惜想起端华是在玄溟教出生的,不知他曾经有没有站在她现在所站的地方,望着冰泉有所感叹。想起遗落在万梅山庄的冰泉遗音琴,不知那为琴取名之人,是否也觉得冰泉像端华,或者端华像冰泉。 落碧尘抱着他的暖手炉,遥指底层的一重天,暗运内力,将声音传至玄溟教的每个角落:“你要随冰泉流入下方的寒潭,之后沉入寒潭底部,在通过底部的洞窟,到达水晶宫的冷泉方可上岸,中间允许你浮出水面换气,但不可以上岸,本教千双眼睛都盯着你,保证你一上岸立刻尸骨无存。” 子惜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她已经确信这里是江湖人人望而却步的玄溟教地盘了。 神医裹着他的棉被,也不给子惜准备的时间,一脚将她踹进冰泉,然后兴奋激动地大喊起来:“下注了,下注了,我赌这丫头十二个时辰后浮出冷泉,还能存一口气。” 下方的五重天立刻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江湖郎中,你是不是给这丫头把过脉了,你都把人家体质了解透了,十拿九稳的事,还赌什么啊?” 四重天紧跟出一个桀桀的女人声音:“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还能赌这丫头中间换气多少次,谁的数字最接近,就算谁赢,如何?” 上方的八重天传出一个清和的老者声音:“就按毒妇的方法赌,鸾凤,你给记下数。” 八重天里又传出一个娇嗔的女子声音:“知道了,琴圣!” 一时间,九霄云宫上上下下,报数的声音此起彼伏,全部都是只闻声音不见人影,个个内力深厚到令外人惊骇。 子惜一掉入冰泉,猛灌几口冰泉水,未能将别人的话听全,那钻心刺骨的冰冷几乎使她失去知觉,冻成冰雕,急忙以内力驱寒,浮出水面大口喘气,耳畔听见神医激动地大喊:“哎呀哎呀,小丫头浮出水面一次了!快记下,快记下。” ------------ 第444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8) [第3卷]第444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8) ------------ 冰冷沁寒气的泉水在子惜的周身悠悠荡漾,她冷得直发抖,抬头看见落碧尘正面无表情地俯视自己,倨傲的下巴像天神般威仪,高大的身躯像与天同高的神像。他和端华的气质截然不同,但骨子里的傲世独立却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显于表,一个藏于内在。所以,子惜相信,他会说出让她尸骨无存的话,也必是说到做到的。 子惜咬了咬牙,催动真气,封闭呼吸抵御寒冷,一头钻进冰泉中,在冰泉水流的推动下身子如一叶小舟缓缓流入下游。 她仿佛与这个世界阻隔了,外面的人声听起来沉闷而遥远,很杂也很热闹。 每当她浮出水面换气时,就会听见许许多多的人的喝彩声。随着她越往下游,再浮出水面时,渐渐能够看见几人、几十人成群地站在岸边看着她;而随着她浮出水面次数增多,喝彩声里出现了抱怨声,似乎是她呼吸次数太多,让一部分人输了。 “哗――” 不知过去多久,冰泉终到尽头,她随同大片冰泉落入最底层的寒潭。 她的身子被冻得麻木,手足僵硬,难以行动,若非真气护体,可能早已冻死。 寒潭比之冰泉更冷、更深,子惜像一颗石子缓慢地沉下去,视线不再如在冰泉中时的清明,白茫茫一片水色中似乎泛着幽青色的光泽,世界仿佛在混沌之中,像天地之初,一切都不明了。 内力几乎耗尽,再无余力支撑下去,她感觉到周身的血液在凝结,以为自己将就此终结时,丹田中猛然窜出一团火焰。然而,在这种绝对冰冷的寒潭底,缥缈神功的副作用最多也只是令她勾起往日的缠绵画面。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找她,她身在玄溟教,师父找不到她怎么办? 转念一想,师父和落碧尘的十年之约快到了,这个冬天一过,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就是约定的日子,到时候她可以跟随落碧尘同去,偷偷地看看师父。如果师父在找她,她就假装被师父找到;如果师父不找她,她就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个师父出生的地方,再也不想任何事了。 子惜合上眼睛,沉入寒潭底部,不换气也不驱寒,任凭真气四散。 也许,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师父了…… 她又想起那日在千军万马中的场面,想起自己拼上一命竟连百人阵营也冲不破,而落碧尘仰天一笑便破了千军万马。想起拓跋望和落碧尘说话时的小心谨慎不敢怠慢,想起拓跋望和自己说话时的不屑一顾不予理会。 如果她也能像落碧尘那样,人人闻风丧胆,视她如幽冥罗刹,那么就没人敢欺负她,也不用在意谁会算计她。像落碧尘那样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一切靠实力说话,不逞口舌之争,不费一兵一卒,先杀对方千军万马,对方怕了,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如她这种实力不济的,只能靠隐藏实力,靠嘴功说服什么人。而她连李智都没说服,又谈何说服别人。 ------------ 第445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9) [第3卷]第445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9) ------------ 子惜在寒潭里睁开了眼睛,混沌的水色,依稀可见纯白小鱼儿在眼前悠然游弋,依稀听得见寒潭上方有人在讨论她是否还活着的声音。身子缓慢下坠,脚尖触到底部,却不似在陆地上那么稳实,仿佛在云端漫步。 她运起“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内功心法以抵抗缥缈神功的副作用,她手足僵硬,全靠水流的带动将她推往更深的潭底。 想活命,想重见天日,想超越落碧尘…… 子惜将毕生所学一一使出,“素心经”温和婉约,“天上天下惟我独尊”阳刚威猛,“缥缈神功”阴柔细腻,一遍又一遍轮流疏通经络。 然后,她忽然发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至阳和“缥缈神功”的至阴可以互补,但还无法完全驱散热气,每隔一段时间反复发作,可如果在发作时使用“素心经”调解,竟然可以完全消除缥缈神功的副作用。 不仅如此,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素心经练到顶层,岂知在化解缥缈神功的副作用时竟又更上一层楼。 等到子惜通过寒潭底部的洞窟,身子开始往上浮的时候,缥缈神功的副作用已完全驱散,她的手足也可以灵活使用,在水下一气呵成也不需要换气了。冷泉水比冰泉和寒潭更冷,然而子惜却觉得清清凉凉,无比舒畅。 冷泉水清澈透明,子惜很远就看见一群老老少少,一个个激动地趴在冷泉边上探头张望,似乎都在等着她上岸。 和她想象中的魔教人相去甚远。 终于浮出水面。 冷泉周围大约上百人,他们一见子惜,同时发出了兴奋异常的叫喊。 子惜不认得他们,而他们人又太多,所以也分不清哪句话是从哪个人嘴里说出来的,只听得几句异常亢奋的话―― “我赢了!我赢了!” “天玑子赢了!天玑子赢了!” “今晚我们开宴会庆贺天玑子勇夺魁首!” “好!” “大家都到天玑子的六重天去,开宴会了!开宴会了!” 没人理睬子惜,更没人嘘寒问暖一下,一群人商量结束,一窝蜂地散走了。子惜没找到那个勇夺魁首的天玑子是哪位,四周只剩下抱着暖手炉的落碧尘和裹着棉被的神医,她忽然有种错觉,刚才那些会不会都是幽灵? “小丫头,你看起来不只剩一口气,你过来,我给你把脉。”神医对着子惜招招手,他一开始判断子惜上岸时只剩一口气,如今瞧着似乎还有无数口气。 子惜游到岸边,也不急着上岸,伸出手腕,然后打量四周。 记得落碧尘说过,她上岸的地方是水晶宫。 她目前所在的地方确实是一座宫殿,可是她没有看见水晶,环顾四周全是冰。像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巨大玄冰,组成了一座华美高贵的宫殿,玄冰的地面,玄冰的阶梯,玄冰的墙壁,如此之多的玄冰令她震撼。 “身子无碍,功力倒是精进了。”放在子惜腕上的手缩回棉被,神医波澜不惊,似乎对子惜的变化并无兴趣,亦或是见惯不怪了。 ------------ 第446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0) [第3卷]第446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0) ------------ “本尊允许你加入玄溟教,成为玄溟教第……”落碧尘顿了顿,看向神医,“第几代了?” “忘了。”神医答得干脆。 “就这样吧,她先放你那儿养着,本尊去闭关了,来年有场大战等着本尊,真是期待啊。”落碧尘抱着暖手炉,转身欲走。 子惜跃出冷泉,喊他:“叔叔,来年那场大战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她不在乎加入玄溟,只在意是不是还能见师父,来年正是师父和落碧尘的十年之约。 “不好。”落碧尘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叔叔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可好?”子惜粲然一笑,俏生生地说,“我想看叔叔天下至尊的风采,上次那一战,我瞧得不过瘾。” “这个理由倒是不错。”落碧尘扬起唇角,“本尊带你同去观战。” “教主也带上我同去观战,顺便见世面吧。”神医殷切道。 “你一大把年纪了要见什么世面?糟老头就该安安分分在家等死。”落碧尘道。 “……” ******** 庆贺天玑子的宴会在六重天足足欢庆了六天六夜。这段期间,子惜基本了解了玄溟教的大致规模和人际关系。 玄溟教总坛名曰“九霄云宫”,共九层,也称九重天。 历代玄溟教主身居顶层的九重天,下方的一到八重天分别由一名护法守护。玄溟教主加八大护法曾经令江湖人闻之变色,九人合力可令风云变色。自从玄溟教退出江湖,江湖人对于魔教的概念,仅仅知道魔教教主落碧尘,对于魔教的其他人和事则是一片空白。 子惜听闻八大护法没有教主令不得离开自己守护的天门,不过如今的玄溟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世外桃源,没外人侵犯,自己人中也无人心生叛变,他们整天无所事事,经常彼此串门,大多时候夜不归宿。 所以,对于上次子惜掉入冰泉的事大家显得格外兴奋,从冰泉到冷泉,没有一定内力的人会死在中途,他们其实特别希望子惜死在半路,毕竟他们是江湖人口中的魔教人,别指望他们会心生怜悯。 子惜又听说,以前选护法那是要靠实力说话的,现在选护法都是靠抽签决定的,可见玄溟教已经堕落到何种程度,难怪连她是第几代弟子都搞不清楚。 还听说,玄溟教弟子分正式和非正式两种,只有正式弟子才能学“拨音功”,入住九霄云宫,名字记入《玄溟册》,非正式弟子只能住在九霄云宫外的大小宫殿中。然而,玄溟教近年来太安乐,规矩早丢光了,子惜就很随便的加入了正式弟子行列,之后也没人跟她说教规、拨音功等事,任她在玄溟教自生自灭。 子惜每天按时沉入寒潭底练功,她已经知道实力的重要性,不需要端华再鞭策她,她学会自己安排时间,自己琢磨内功心法。 如此过去一个月。 一日,神医兴奋地告诉她,玄溟教重要的《玄溟册》由于几十年没拿出来翻晒,被老鼠啃得只剩碎纸片,八大护法召开紧急会议,决定重编《玄溟册》,并得到教主的大力支持。 ------------ 第447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1) [第3卷]第447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1) ------------ 然而,重编《玄溟册》的计划经过三天三夜的热烈商讨后,夭折了!八大护法一致认为老鼠啃毁《玄溟册》是天意,上天必然是想告诉他们,《玄溟册》已无存在必要,必须废除。听说废除《玄溟册》也得到了教主落碧尘的大力支持。 由此可见,这就是一群无聊到掉渣的退休魔教人。 ******** 又一日。 神医领着子惜来到七重天的乐器库。 神医是七重天的护法,很多事情原是不需要亲力亲为的,他之所以事事亲为,不是因为子惜的特殊,只是因为他已经无聊到只剩等死了。 “今天开始,我将传授‘拨音功’给你,在此之前,你先挑选自己中意的乐器,主修一种,学到神乎其技后,我在传授一门绝技――触类旁通法,此绝技可令你在短时间内摸透所有乐器的原理,如此,你才算是真正的玄溟教弟子。”神医推开乐器库的门。 近来天气转暖,神医不再裹着棉被到处跑,心情好的时候给人把个脉,开几副延年益寿的方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见人就把脉,开几副损肝伤胃的方子。 子惜跟随神医走进乐器库。 通体碧绿的翠竹笛,冰丝制琴弦的七弦琴,铸有精美图纹的瑶铃,扁圆形木制的八音鼓,另外还有牛角、排萧、埙、葫芦笙、火不思等,应有尽有。 子惜没有丝毫犹豫,选了一架最为寻常也是最为古老的琴。她不识琴,但也看得出手上这把琴没有她的冰泉遗音琴好,翻转琴身,背后只有制琴的时间。 神医看得出她在找寻什么,解释道:“乐器库里的乐器都没有名字,等它们有了主人后,由主人为它们取名。” 子惜道:“我暂时想不出名字。” “以后取也行,不急于一时。”神医问她,“你会弹琴吗?” “小时候跟随老师学了大半年,后来师父也辅导过一段时间。”提到“师父”二字,内心一片酸楚。 “那倒是省去学琴的时间了。”神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们到外头,今日天气暖和,晴空万里,适合抚琴。” 子惜点头作答,和神医一起走出乐器库。 七重天层高望的远,将下方的一到六重天一览无余,风景秀美,惹得人心情荡漾,急于抚琴一曲以表心境。只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不再如之前的碧空万里。 神医见此转变,遥望远方瑰丽的群山,淡定地说道:“今日天气阴郁,小雨绵绵,嗯,适合抚琴。” 子惜席地而坐,架琴于膝,亦遥望远方,从容地说道:“此天气下,最适合抚一曲《远香余韵》。” “且慢。”神医一摆手,阻止子惜调音拨弦,“我先教你如何将琴音传至十里之外。”当下将拨音功的入门课程详细说了一遍。 子惜一一领会,静气凝神,催动内力,玉指勾弦,一音送出七重天外。 最先听见此音的是八重天和六重天。 八重天护法名曰“琴圣”,他正在擦拭爱琴,一音传至,琴弦绷断,他的心弦也跟着绷断。 ―――更完――― ------------ 第448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2) [第3卷]第448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2) ------------ 六重天护法是上次夺得魁首的天玑子,他正在将赢得的珍珠一颗颗串联起来,倒不是为了制成项链,不过是方便日后清点罢了。 串到最后一颗时,窗外有琴音飞临,尖锐的琴音仿佛生锈的剪刀拉扯钢丝,怎么也剪不断,听得他直着急,双手不自觉地拉扯手中珠串,“啪”的一声,辛辛苦苦串了一上午的珠串从中断裂。 他呼出一口气,心情总是舒畅了,紧接着“啪啪啪……”连续不断的掉落声提醒着他,一地的珍珠正需要他一一捡起。 子惜的琴技经过端华辅导,不再是最初那样的鬼哭狼嚎、天崩地裂、听得直叫人绝望想死。经过那些日子的苦练琴技,她已有所突破,“难听”一词断不能再加诸给她。 《远香余韵》述说的是战乱中的夫妻阴阳相隔,几十年后丈夫回忆亡妻时,由内心发出的那种淡淡的爱怜和淡淡的思念。 子惜思念端华,亦爱着他,琴音中虽寄托了她的感情,但她早年一直误解《远香余韵》的含义,认为哀鸿遍野才是该曲要表达的最终含义。 所以,她此刻的曲意,时而愁思淡远惹人心疼,时而锋锐肃杀惹人胆颤,她又初学“拨音功”的十里传音,内力掌控自是相当不好,真气外泄,随着琴音传出十里之外。 拨音功的十里传音不具备攻击性,然而在子惜手中硬是能起到绝杀万里的作用。好在玄溟教上下万人个个内功深厚,即便没有学过拨音功的非正式弟子,也大多知晓如何防御拨音功,但他们都不知道,子惜即使不会拨音功,她的琴声也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因此,八重天护法琴圣的爱琴绷断了琴弦,六重天护法天玑子的珍珠滚了一地。另外,五重天护法花痴手没拿稳,掉落一盆七彩曼陀罗,恰巧砸在四重天护法毒妇的脑门,幸好没闹出人命。最惨的要属二重天护法小狐仙,她手一抖,硬是把同心结打成了死心扣,事后哭了好久,说是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良人了。 以上五人毕竟是护法,地位仅此教主,脾气都比较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自家的天门前纷纷掏出惯用的乐器,管你是天王老子,杀了再说。 琴圣惯用七弦琴,但他爱琴断了弦,于是随便抱了一架琴,席地而坐,使出“拨音功-勾魂摄魄”,乃是不分敌友统统杀之的残忍招数。 天玑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骨笛,他距离子惜最近,使的是“拨音功-牵线傀儡”,打算牵制子惜的行动。 花痴也惯用琴,不过他来不及对付子惜,因为失手砸到毒妇,所以先和毒妇斗了起来,使的是“拨音功-幻影迷踪”,试图令毒妇产生幻觉。 毒妇惯用琵琶,她站立在四重天最高的墙体,也是使了“拨音功-勾魂摄魄”,欲将众人全部杀之而后快,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小狐仙在他们中功力最弱,上面几人斗得酣畅,将她波及,只得以“拨音功-铜墙铁壁”,护住自身。 ------------ 第449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3) [第3卷]第449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3) ------------ 神医耳听自己的七重天被众人围剿,自是不愿服输,哪里还会理睬子惜,伸手入怀,取出陶埙,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九霄云宫,乐声四起,十里传音。 琴圣、花痴双琴共鸣,天玑子与他们琴笛合奏,配上毒妇的琵琶相辅相成,小狐仙手腕上的一串金铃,空灵曼妙,而神医的陶埙加入,音乐顿时变得哀伤忧愁。 他们六人虽以拨音功斗得几乎头破血流,然而音乐始终相辅相成,仿佛一场美妙的音乐盛会,渐渐地将子惜的《远香余韵》掩盖。 子惜生平只会弹这一首,又缺乏音乐细胞,有心想与他们合奏,也是力不从心,配合不来。但这丝毫不会熄灭她对琴的热爱,尤其是当身边有别的琴声响起,绝对会勾起内心深处的疯狂。 神医虽然没教她如何防御拨音功,然而,端华、风叔包括落碧尘都曾或多或少告诉过她防御的方法,她所学武功皆为上乘,三种功夫相辅相成,又在寒潭苦修一个月,内力大增,琴圣他们的拨音功短时间内伤不了她,何况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在斗,斗来斗去都已经忘记初衷。 子惜心头一喜,端华的辅导忘记了,路夫子的教导早丢了,指法一变,曲调一变,用的是她自创的无心胜有心弹法,一曲绝望版《远香余韵》以拨音功的十里传音法传遍九霄云宫,传遍玄溟教。 斗琴正欢的几位几乎忘记了子惜,猛听得一曲绝望版《远香余韵》,神色大变。六人的琴音同时一转,同时使出“拨音功-勾魂摄魄”,一齐将矛头指向子惜。但勾魂摄魄的招数是不分敌友的,他们又都使用了十里传音,于是,玄溟教上上下下全部被波及。 子惜这无心胜有心的弹法有个好处,弹到激情处,几乎达到忘我的境界,外界诸事烦心尽抛脑后。她进入忘我之境,又有深厚的内力护体,神医等六人合力竟伤不了她。 子惜兴之所到,想起那日落碧尘在千军万马中仰天一笑,败退敌军,不禁欣羡不已,情不自禁地效仿―― “哈哈哈……” 大笑三声! 她无法像落碧尘那样将拨音功融汇到嗓音里,不过以内力传音也足以使得笑声传出十里,只是缺乏杀伤力,然而在琴斗之中陡然惊现笑声,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肝胆斗三斗。 “都给我停手!” 酣斗之下,落碧尘威严霸道的声音从水晶宫里传出。 紧接着―― 琴圣、花痴、毒妇、子惜手中的琴弦尽数断裂,神医的陶埙、小狐仙的金铃被震的粉碎,天玑子的骨笛从中损裂。 音乐止于一瞬。 六护法不敢出声,平时他们敢在落碧尘面前无法无天,那是因为落碧尘很少生气,也由着他们,如今落碧尘的口气隐隐含怒,所以他们不敢冒犯。 子惜也不出声,她现在知道,只有有实力的人才有说话权,落碧尘在千军万马中给她上了一课,如今又给她上了一课。 ------------ 第450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4) [第3卷]第450节:魔教教主,天下至尊(14) ------------ 众人默然恭敬,不见落碧尘出声,又等片刻,依旧安静无声,终于舒了一口气,不敢再以拨音功斗琴,唯恐打扰教主闭关。 经此一战,子惜在玄溟教一举成名,倒不是因为她以一人之力同时挑战六护法,在玄溟教,这种实力的不过是中等水平。她之所以成名,是因为那一曲绝望版《远香余韵》,以及她的无心胜有心弹法。 至那以后,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讨教子惜的弹法,久而久之,将其弹法归为新的流派,甚至有人提议归入拨音功,因为它其实是具有一定杀伤力的,特别适合配合“十里传音”使用。不过这个弹法却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音乐造诣越高的越学不会,反而那种无音乐细胞却又对音乐十分狂爱的人一学就会,而且此弹法必须配合《远香余韵》方能奏效。 事后,八大护法连夜商议决定,在拨音功里加入一招新的招数――远香余韵,得到教主落碧尘的大力支持,子惜功不可没,享有下一次护法竞选资格。 一时间,玄溟教上下掀起一股修炼“拨音功-远香余韵”的热潮。 ******** 春节一过,距离桃花盛开的季节也不远了。 子惜和玄溟教上下的人日渐熟络,她住在神医的七重天,和九霄云宫的人更亲近些。八大护法身居高位,脾气都不大好,他们要跟着子惜学习“拨音功-远香余韵”,便不许其他人再找子惜,八人也时常为谁先学习的事争执不休,“团结一心”四个字和他们相去甚远。 子惜在江湖上曾听说魔教十分团结,可见传闻不太可信。 八大护法之中,八重天的琴圣、七重天的神医、一重天的渔翁最为年迈,六重天的天玑子、五重天的花痴、四重天的毒妇皆是中年,三重天的水影正当青年,这七人都是靠实力坐上护法之位,可谓名正言顺。唯独二重天的小狐仙是抽签所得,她和子惜年纪相仿,是个俏丽的少女,俩人颇为投缘,子惜后来的拨音功都是由小狐仙亲授的。 小狐仙之所以喜爱子惜,除了《远香余韵》外,也是因为整座九霄云宫,就子惜和她年纪相近,有共同话题,比如谈论未来的夫君时,其他人都会建议她将玄溟教适婚男子的名字写在纸条上,由她抽签决定。她是玄溟教二重天的护法,没人会拒绝娶她。 “我才不要嫁给玄溟教的人,没一个是正经的。”小狐仙总是一边打着同心结,一边遗憾地说,“我想出去看看,可是没有教主令是不可以出教半步的,否则会受到制裁,死在外面。” 子惜完全相信小狐仙的话,平日里玄溟教里的人看似都疯疯癫癫、嘻嘻哈哈的,但绝对都是如落碧尘那样下得了狠心的人,教里的规矩基本都丢了,唯独那条不得出教的规矩一直存在。 幸好落碧尘答应带她去观战,算算时间,这几天也该出发了。 ------------ 第451节:朝歌旧梦,相思愁(1) [第3卷]第451节:朝歌旧梦,相思愁(1) ------------ ================ 这一季的碧桃娇艳如昔,繁盛依旧,柔风轻拂,轻盈的花瓣仿佛少女美丽的裙裾。湖边抽出新芽的垂柳,柳枝漫漫,似遮掩着少女闺房的柔婉的水晶珠帘,挡住了前方的幽幽碧水,将岸上的人与湖中心的人阻隔两地。 清水之上,朱红色曲桥曲折婉转,一转一折与湖中心的水榭相连,典雅婉约,有着以往的唯美诗意,却不复以往的宁静平和。 端华倚栏而坐,上臂靠在水榭的扶栏上,手虚握成拳轻轻地支着前额,闭目小歇。他身穿月牙白的绸缎素云锦衣,以高洁的兰为底纹,白色织锦腰带束腰,腰侧系着一只素云锦袋,以及一管样式普通的紫竹笛。在这个早晚仍旧微寒的春天,显得单薄而脆弱。 风叔手挽一件厚实的水湖蓝云纹长袍,每次要为端华披上时,都被端华摇手拒绝了。 “少爷,湖面风大,晨起气温偏低,您内伤未愈,小心着凉。”说完,抖开袍子,又要为端华披上。 端华摇手拒绝,淡淡说道:“你若再烦,就下去吧。” 风叔只得收起袍子,安静地陪伴在侧。 他遥望岸上巡逻的禁军,表情冷漠,内心苦笑。 先皇遗命,百年之内朝廷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干扰素心庄的安宁。太子端木信却以“皇叔祖眼看玉亲王惨死,未施援手,违背与先皇的约定”为由,调遣禁军,控制素心庄,软禁少爷。 少爷的权利和地位是应秋的开国皇帝享帝给予的。 享帝是少爷的父亲,直到驾崩前一年才将少爷从玄溟教接回朝歌城,对少爷多多少少感到愧疚,所以加倍补偿少爷。之后文帝继位,三年不到便驾崩了,再由惠帝继位。这两位皇帝都遵照享帝遗命,不敢打扰少爷清静,亦不敢动素心庄分毫,然而到了端木信这里,尚未登基就已经着手准备削弱少爷的权利和地位。 其实端木信根本是多此一举,少爷对朝廷的权位一向没兴趣。 不过也因为端木信的多此一举,才能逼迫少爷留在素心庄好好养伤,否则少爷外出追寻小姐,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加上禁军把守素心庄,多少也能阻挡落碧尘一时。端木信的多此一举恰好帮了他大忙。 端木信企图削弱端华权利,风叔顺水推舟,利用端木信迫使端华好好养伤,端华哪会看不明白? 他懒得理会,一是因为他的身子已到极限,不能再长途劳累;二是因为子惜越来越不听话,他气不过,以此罚她在外面好好反省,他不信她爱自己那么多年,会轻易放弃。可是,自己也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最终还是命酒鬼出去寻她,一连几月,音讯全无。 端华毕竟是端华,即便明白自己的爱,也依旧做到淡然冷静。他也许没有端木玉、李智他们那样了解子惜的另外一面,但他却能了解子惜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哪句是负气话。 ------------ 第452节:朝歌旧梦,相思愁(2) [第3卷]第452节:朝歌旧梦,相思愁(2) ------------ “我待她确是太冷了。.” 端华的一句话仿佛和风低吟,轻似鸿羽,带着淡淡的愁思。他低眉垂目,清华如昔,只是容色日渐苍白憔悴,是旧伤难愈,或是心伤难抚,已不得而知。 风叔知他是不自觉的一句感叹,所以不接话,只作未听见。 对待感情,有的人热情冲动,有的人冷静自持,有的人懵懂迟钝。 少爷无论是迟钝的,或是冷静的,终归不会是热情的,且不说少爷生性清冷,即便如常人一般的性子,也不可能再有少年人的狂热和激烈,况且爱上的人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弟,是自己的小辈,突然间要以平辈的姿态去爱去对待,总有些间隙需要填补。 这就苦了先爱的那个人,没有十二万分的心力,如何能盼到那份近乎禁忌的爱?爱到心力疲惫,使些小性子也是正常的,只不要就此错过才好。 一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在禁军的引领下,走上曲桥,朝水榭走来。 样貌有三分像端木玉,竟也有一分像端华,都是异常的俊逸华美,只不过端木玉天性懦弱显得比较阴柔,此人却是浑身透着刚毅果敢,而端华的超凡脱俗,自是一分也没传承到。 貌由心生,纵有五分相像,也因性子不同,便一分也不像了。 “小侄给皇叔祖请安,愿皇叔祖福体安康。” 声音不卑不亢,张弛有度,在端华前面三步距离,弯腰行礼,礼仪周到也未贬低自己一分,衣饰考究却不奢侈,此人正是皇太子端木信。 自从庄皇后、李家尽除,端木玉遣送青水,惠帝便让他学着处理朝政,与朝中大臣周旋多年,虽然和端木玉同龄,却比端木玉显得成熟稳重,再不是当年那个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冲在前面的冲动小子了。 端华听见了,却不理睬,依旧倚栏小歇。 和风吹拂着湖面的氤氲水气,宁静婉约,又滑过端华冰雪般莹润的肌肤,将那一头墨黑的长发轻轻撩动,配上他身后的桃红柳绿、春日盛景,组成一副唯美的画卷,当真是风华绝代。 端木信近几个月常常得见端华的绝世之态,他小时候也时常得见,那时不懂,也没那么多心思,如今再看,只觉得此人真是再世祸水,从外貌到气质,再到权利地位,无不令他觉得碍眼。 他虽身为皇太子,却还要和一波又一波的人争权谋利,担心自己哪天被人陷害,被夺储位。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用担心,就能拥有一切。 端华不理他,端木玉也不在意。这个人就是这么清高自傲,半天不啃一声,一开口又什么都不顾及,几次都奈何不了他。 “前些日子,小侄在灵息阁的密卷中偶然读到关于皇叔祖的身世和一些秘密。”端木信含笑说道,仔细观察着端华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密卷上写,皇叔祖的外祖父乃是玄溟教第十八代教主,皇叔祖幼年时从外祖父处继承教主之位,成为第十九代教主,后来先祖享帝接皇叔祖回朝歌城认祖归宗,教主之位便落于旁人之手。” ------------ 第453节:朝歌旧梦,相思愁(3) [第3卷]第453节:朝歌旧梦,相思愁(3) ------------ 端华倚栏小歇,眉宇间清远疏淡,仿佛是睡着了。e 风叔则微微侧目,不敢再小了看端木信。少爷的母亲、外祖父的身份只有先帝知晓,皇太子对少爷倒是格外上心。 “小侄前段日子踏足江湖,听闻江湖人素来将玄溟教称作魔教,人人得而诛之。”端木信的语气里恭敬和威胁各占一半,话锋一转,“玄溟教是皇叔祖的母亲家的祖业,小侄深知皇叔祖一向不喜爱手握大权,不过,祖业落在旁人之手总不免愧对祖上,不如由小侄替皇叔祖拿回如何?” 端华静默片刻,终于睁开眼眸,如晨露般清寒的眸子冷淡地瞥了眼站姿恭敬的端木信,漠然说道:“它已不属于我,你若想要,便该问落碧尘要去。” 端木信莞尔:“既然是皇叔祖授意,小侄也不必在顾虑什么了。”他故作不解,又道:“只是,皇叔祖既然亲口称玄溟教不属于自己,又为何霸占着玄溟教的神功和神器多年呢?” 端华从风叔手里接过水湖蓝云纹长袍,起身披在自己身上,似是随口一句,说道:“你知道的挺多。” “不算多,都是灵息阁的前任掌印阁主收集到的情报,他似乎对皇叔祖颇为在意,收集了很多关于皇叔祖的事,对皇叔祖曾经拥有过的玄溟教也十分在意,特别是玄溟教的三大神功和两大神器。”端木信笑意吟吟,笑中含着深意,“皇叔祖,你我都是姓‘端木’的,应秋是我们的家,眼看家门前有个大威胁,是不是应该斩草除根,或是挪为己用呢?” 他这番拐弯抹角,端华和风叔都听得明白。玄溟教所在的土地不属于任何一国,它又被江湖人称作魔教,自然就成了端木信口中的家门前的大威胁。端木信之所以生出“挪为己用”的心思,必然是看中了玄溟教的土地、以及玄溟教的实力,用来壮大应秋的国力。 端华对应秋、对玄溟教都没兴趣,哪怕这两个地方都是他人生重要的归处。他对端木信既无厌恶也无好感,哪怕端木信存心削弱他的权位,他亦不关心、不在乎,凡事只随着自己的性子,说道: “三大神功确实都在我这里,不过我并不想教你。” “这个自然,小侄虽然和皇叔祖同姓‘端木’,毕竟不是皇叔祖的徒儿,皇叔祖不愿教小侄,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端木信稍作停顿,看了看端华的神色,见端华平淡如昔,心中生疑。子惜是女孩的事他早就知晓,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近几个月,江湖传得沸沸扬扬,说子惜和她师父苟且乱~伦,事关皇室丑闻,他不得不慎重试探。 他见端华神色无异,便继续说下去:“小侄听闻皇叔祖离开玄溟教时,带走了玄溟教两大神器之一的凤首箜篌,两大神器可号令玄溟教,既然皇叔祖也说了玄溟教不属于您,您又何必霸占玄溟教的教令不放手呢?” ------------ 第454节:朝歌旧梦,相思愁(4) [第3卷]第454节:朝歌旧梦,相思愁(4) ------------ 言下之意,是在暗示端华交出号令玄溟教的教令――凤首箜篌。(e) 端华如何听不明白他的话? 风叔心里亦是明了,忍不住唇角上扬,浮出一丝轻浅的冷笑――端木信未免也太小瞧了玄溟教,当真是年少气盛。 “凤首箜篌我瞧着喜欢,自然得归我所有,你想拿教令一统玄溟教,不如去抢落碧尘手里的八荒**乾坤剑。”端华目光一转,状似无意地瞥向对面湖畔,“巧得很,他很快便来找我了,你可以向他讨要。” 话音刚落,岸上巡逻的禁军,佩剑出鞘,铮铮有声,伴随着“什么人?”、“站住!”的喝令,引得端木信回头。 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向水榭慢慢走来,一身青衣,步履似泰山压顶,沉稳而霸道,眉目疏朗含威,双手笼在袖筒中作悠闲随意状,但那种随意更加的令人不敢小窥。应秋皇室培养出的铁血禁军竟不敢靠近男子,又或者是不能靠近。 这些为国效力的禁军全是铁血汉子,性命对他们来说没有国家重要,而国家的根本在于一国的统治者,为了端木家的安全,他们绝不会怯懦,所以,他们只是没办法靠近。 来人走上曲桥,目空一切,唇边含笑:“哦?谁想要本尊的乾坤剑?” 正是落碧尘。 他来的不早也不晚,十年前的今日,他就是在这条湖上败于端华,立下十年之约的。十年前他对战端华并无多少把握,因此一踏足素心庄便使出全力,以求一招得胜。经过十年的潜心修炼,他对自己的功力很有信心,于是便保持着一种至尊的大度风范,不玩十年前偷袭那一招了。 “是我那个不懂事的小辈。”端华淡淡接口,他等待落碧尘,已经等了很多天,想不到落碧尘也有准时的那一天。他哪里知道,落碧尘是想在子惜面前体现出他教主应有的风范,不然才不会那么细心地掐准时间来。 落碧尘看向那个不懂事的小辈――端木信。 “乾坤剑本尊用着很称手,给了你,本尊再寻一把称手的剑可就难了。你想一统玄溟教也不是什么难事,本尊的玄溟教规矩一向松散,即便没有教令,亦能号令他们。”落碧尘露出一抹阴鸷煞气的冷笑,冷森森地又道:“当然,你必须先打败本尊,你有震得住他们的本事,他们自然都听你的。” 阴森冷傲的笑容,充斥着戾气的口吻,无不令人毛骨悚然,唯独端华依旧静如止水、淡如清风。 一队不畏生死的禁军立刻挡在端木信的面前。 端木信将落碧尘的话听得明白,故作恭谦地说道:“教主到访素心庄,所为何事?”即便江湖人对落碧尘忌讳,但他是应秋的皇太子,他若表现出忌惮,便是将应秋置于玄溟教之下了。他恭谦但不恭维。 “他是来找我的。”端华冷淡地瞅一眼端木信,“你没事就下去。” 端木信岂会下去? ------------ 第455节:朝歌旧梦,相思愁(5) [第3卷]第455节:朝歌旧梦,相思愁(5) ------------ 端木信岂会下去? 如今,素心庄由他掌控,端华亦在他手里,他若在此时下去,等于告诉别人,素心庄还是端华的,一切还是由端华做主的,这种自扇巴掌的事,他断然不会做。~~然而,他真切地感受到来自落碧尘身上的威胁,所以他虽然不走,却也借着端华的话,收声退居一旁。 落碧尘看重一个人的真正实力,身份、地位全是其次,所以他并不在意端木信,况且他此番的目的是端华。 “端华,一别十年,你风华如昔。” 落碧尘看向端华,口吻含威,说的却都是真心话。端华在别人眼中绝尘出世,似神仙中人,但在他的眼中是真正的强者,是唯一可以和他争夺尊者之位的霸者。这是个绝对冷漠的人,就像他的绝对霸气,他喜欢这样的人,也愿意尊重这样的人。 “你也威仪如昔。”端华随口接一句,冷漠的目光缓缓移向落碧尘的背后。 落碧尘的身躯威武高大,一般的人躲在他的背后难以令他前面的人发觉,若是身姿娇小的女孩那就更难发觉了。端华察觉到落碧尘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也不过是他一早就看见落碧尘的缘故,多加留心也就发现后面的人了,何况落碧尘背后的人是他此生最熟悉的人,那种熟悉的程度,有时候令他心慌。 落碧尘注意到端华的目光,反手将躲在自己背后的人一把拎到人前,给端华介绍说:“自你离开后,玄溟教避世归隐,几十年都不曾收过外来的弟子,这丫头是近几个月新收的唯一一个外来弟子,本尊格外恩准她的请求,带她出来见见世面。这丫头同本尊一样,非常期待你我之战。” “是么?”端华淡淡道,一眼扫过,又看向落碧尘。 躲在落碧尘背后的人正是子惜。 她原本打算躲在暗处远远观望,视情况决定是否制造个偶遇什么的,毕竟当初亲口对端华说出要离开他的话,如今自己又巴巴地回来,面子上总是说不过去。然而落碧尘的意思是,既然她如此期待他们的比试,自然要站的近些,才能看的清楚。于是,在落碧尘的“盛情”邀请下,她婉拒不得,只得心一横,尽情一观。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迟早会面对端华,也想过很多开场白。然而真到了面对面时,她才痛心地发现,端华依旧冷若冰霜。她以为端华至少会在她身上多停留哪怕两眼,然而端华只是一眼将她扫过,眼角眉梢都是对她的视若无睹。 满怀期待的重逢,哪怕责骂她几句也好,却是那么平淡的一晃而过。英雄大会上他拿剑指着吓唬她,如今却好像陌路人,看她的眼神和看别人是一样的,云淡风轻,风轻云淡。 她在师父的眼里竟什么都不是了吗? 子惜垂下头,再一次因为端华的冷情而悲哀落寞。 风叔看到子惜和落碧尘在一起,吓了一跳,然而看见端华的反映,原本对子惜的指责化作无尽的怜惜,他似乎看不懂少爷了。 ------------ 第456节:朝歌旧梦,相思愁(6) [第3卷]第456节:朝歌旧梦,相思愁(6) ------------ 英雄大会上、万梅山庄里,端木信曾在暗中悄悄地看过子惜几次,因此对子惜的女装并不感到惊讶。他既然知道端华是玄溟教第十九代教主,对于子惜是玄溟教的弟子也不会觉得奇怪,他在意的是子惜对端华是什么心思,如果真像江湖传言那样,师徒做出什么苟且之事,他要削弱端华的权位就易如反掌了。 众人心思复杂,唯独落碧尘的心思简单纯粹。 他环顾四周,对端华说道:“你这里倒是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你何时也喜欢那么多人陪着你热闹了?你十年前收的徒弟呢?本尊战胜你以后,你们师徒都得死。” 此话虽毒,语气却似在闲聊。 端华看着落碧尘,淡然说道:“她不是在你旁边吗?” “嗯?”落碧尘不明所以地四顾,最后瞥了眼子惜,仍未发现异样。 “师父……”子惜低唤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认错也觉得多余了。 当初她会对端华说出要走的话,是因为端木玉的突然死亡令她无所适从,痛心难过到什么也顾不得了。人在伤心的时候,想什么事都只会是伤心的,任何事也都只会往负面思考,失了冷静自然就会说出难听的话。如今端木玉的死过去了好几个月,纵然当初无法接受,时间也已将那份伤痛化淡了,再次面对端华,自责是有的,可是看见端华的冷情,她又觉得自己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是多余的。 她回来自责也好,她愤然离去也罢,他都是不在意的。 “师父?”落碧尘仍搞不清状况,惊讶地看看子惜,又疑惑地看看端华,问:“你何时又收了个女徒弟?十年前那个小孩呢?被你杀了?丢了?弃了?” “她就是我十年前收的孽徒。”端华口吻转冷,目光冷厉地盯着子惜。 子惜听罢,浑身一颤,蓦地抬头,看见端华眼里的冰天雪地,仿佛要将她吞噬覆盖。 她一直看不透端华的心,以为端华是爱她的,然而那种绝对的冷漠又令她踌躇不定,以为师父不在乎她了,却又觉得师父经常因她而生气。她在师父的心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恐怕只有师父自己才知道。 “嗯?”落碧尘回忆过往,又问:“你十年前收的是女徒弟吗?”他怎么记得好像是个呆小子? “她女扮男装骗了我。”端华冷冷道,他一直瞪着子惜,那句话就好像是对她说的一样。 子惜无话可说,也不敢说什么,在端华的面前,她永远被吃的死死的,不敢忤逆他,不敢欺骗他,更不敢背叛他,哪怕偶尔顶撞、偶尔违心,也终归逃不出他的掌心,因为她的心始终握在他的手里。 落碧尘兴致起,道:“本尊替你杀了清理门户。”右手从袖筒中抽出,掌心一翻,狠毒地拍向子惜脑门。 子惜惊起,抬手抵挡,然而她很清楚自己绝不是落碧尘的对手,一掌下来,除非落碧尘手下留情,否则必死无疑。 刹那间! 端华飞绳卷住子惜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扯近一步。 ------------ 第457节:朝歌旧梦,相思愁(7) [第3卷]第457节:朝歌旧梦,相思愁(7) ------------ 端华飞绳卷住子惜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扯近一步。 落碧尘一掌落空,并不急着再进攻,长身而立,古怪地看着端华,似乎在探究些什么。 二人的动作异常迅捷,纵然是了解端华身子状况的风叔亦感到惊骇,而端木信已然惊悚。落碧尘的名字在江湖是个禁忌,不仅因为他是魔教教主,也因为他的身手,出招迅猛,一般人难以抵挡。然而端华却是在内伤衰弱的情况下迅速出手,更加令人胆寒。 端华的一招耗尽心力,脸色瞬间惨白,表情却始终淡然,说话的语气比之前虚了一些,对落碧尘道:“门户我自己清理,不牢你费心。” 落碧尘浮起一抹傲然的微笑,说道:“本尊打败你以后,会给你时间清理门户,然后本尊再杀你。”他周身气息骤然改变,化作道道无形的利刃,右掌同时推出,要跟端华直接比试内功。 子惜不清楚端华内伤的严重程度,但是无论端华是否安好,她都会选择挡在他的前面。她将几个月来在寒潭底摸索出的内功心法使出,“素心庄”、“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缥缈神功”三大神功相互引导,以求全力一搏,纵然毫无胜算也无悔于心。死在落碧尘的掌下不算亏,而死在师父的眼前,或许能让师父记住一辈子,也或许师父很快就把她忘记了。 端华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左臂长绳挥动,紧紧锁住子惜的腰。他将真气全部释放,以自身内力压住她的内力,然后将她往后一拉,冷冷地道: “既是观战,那就不要挡在我前面。” 说完以右掌迎击落碧尘。 这一系列的动作又是迅如雷电,叫人应接不暇。风叔有心阻止,亦无力跟上落碧尘和端华的速度。 双掌相撞,周围空气骤然大变,平静的湖面忽然水波涌动,湖中锦鲤不安地游向远处,春日的和风忽然变得如北风瑟瑟,靠得近的人几乎承受不了落碧尘和端华的内力外泄。 落碧尘一掌即收,出招与收招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此番比试,落碧尘先收回内力,然而他并未受伤,这种结果只能表示端华的内力和他相差甚远,所以落碧尘才能如此轻易地收回内力而不被对方重伤。 风叔和子惜急忙上前扶端华,却被端华一左一右给拦在旁边。 落碧尘看着站立不稳的端华,颇为惊讶地说道:“你内伤侵入五脏六腑,还敢接本尊一掌,你不要命了?” 风叔、子惜、端木信他们都知道端华有内伤,并没有落碧尘那么惊讶。 “你不正是来杀我的吗?”端华一句话说完,将一口血吐到地上,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对别人冷,对自己也冷。 风叔取一粒丹药放在端华的嘴前。 端华不理会,更不开口吞服。 “本尊是要杀你,不过那要在本尊战胜你以后。”落碧尘恢复傲然于世的神情,“以你此刻的状态,随便谁都能杀你,这样的你,本尊没兴趣杀。” ------------ 第458节:朝歌旧梦,相思愁(8) [第3卷]第458节:朝歌旧梦,相思愁(8) ------------ 风叔见端华全然不理会自己手中的丹药,他又不好勉强,遂将丹药塞给子惜。自从少爷解了断情绝念的毒,从万梅山庄回到素心庄,脾气变得古怪起来,以前他还能揣测出少爷的心思,最近是越来越不懂了。 子惜明白风叔的意思,接过丹药便往端华口中送。 端华正要回落碧尘的话,眼见子惜送药过来,便不说话了,侧过头,冷淡地瞅着她。子惜从小没学过梳妆打扮,离开风叔便什么也不会了,长发用一根丝带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和落碧尘的发型几乎一致,身穿青翠色的窄袖长裙,衣色和落碧尘的也接近,看在端华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刺眼。 推开子惜,端华冷然看向落碧尘:“倒叫你失望了。” 子惜悄悄地看向风叔,微微摇头。 风叔亦无奈。 如果他们算一个家,那么端华便是一家之主,他们要在人前顾及一家之主的威仪,总不能在人前勉强端华,若是起了争执,被外人看去总是不好。 “本尊十年等得,再等十年又何妨。”落碧尘纵身后跃,踏水回到岸上,“本尊给你十年时间养伤,等你伤好之后,本尊再来找你比试。” 忽地望向端木信,落碧尘撩起衣袍下摆,抽出一把玄黑色长剑,朗声道:“小辈,这便是玄溟教的教令之一,八荒**乾坤剑,本尊等你随时来取。” 语毕,反手斜刺,玄黑色凝聚幽冷暗光的乾坤剑倏然刺进身后一个禁军的腹中,接着左手一抓,将另一个禁军揽在胳膊下,同时拔出乾坤剑,剑刃抵在胳膊下那个禁军的脖子下,随意地划了过去。 仅一瞬间,两名铁血的禁军便死在落碧尘的手中,直到两名禁军倒在落碧尘的脚下,附近的禁军才意识到危机。他们将落碧尘包围,然而没人能靠近落碧尘。 端木信脸色大变,他从没见过如此随意的杀人,就像割开一张纸,撕裂一块布。 子惜对于落碧尘随手杀人的习惯已经免疫,其实落碧尘不会没有理由就杀人,他来素心庄的目的是要杀师父和她两个人,但他临时决定再等十年,可是这一趟他不能白来。那两个死在落碧尘剑下的禁军,其实是代替了师父和她。 果然,落碧尘又望向子惜,说道:“本尊要先打败端华,再杀你们师徒,所以你听着,你必须先是端华的徒弟,然后才是玄溟教的弟子。” 言下之意,他不会因为子惜是玄溟教弟子而手下留情。 子惜没有回答,倒是端华淡淡回了一句:“那是自然的,无论她去过何处,有过什么身份,她都必须先是我的徒弟。” “那就好!”落碧尘似是服下定心丸,仰天长笑,转身飞离,也许是顾及端华的内伤,他的笑声仅仅是普通的笑声。 见落碧尘远去,端木信暗松一口气,保持着皇太子应有的风度和矜持,对端华说道:“小侄之前的话,还望皇叔祖三思,小侄先告辞了。” ------------ 第459节:朝歌旧梦,相思愁(9) [第3卷]第459节:朝歌旧梦,相思愁(9) ------------ “小侄之前的话,还望皇叔祖三思,小侄先告辞了。” 端华心不在焉的“嗯”一声。 端木信临走前,深邃的目光在子惜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得到子惜的回视,她将担忧的目光放在端华的身上,旁人似乎都入不了她的眼里。 端木信转身走了,这样也许很好,在落碧尘的心里,子惜先是皇叔祖的徒弟,然后才是玄溟教的弟子,那么在他的心里也是一样的,子惜先是皇叔祖的徒弟,然后才是他一起长大的朋友。 朱红色蜿蜒旖旎的曲桥在早春初晨的阳光里仿佛渡了一层薄薄的金漆,而正走在曲桥上的皇太子却似乎萦绕在沉重的乌墨里,他的背影显得如大海般深沉,再也找不回儿时的明媚与灿烂。 子惜望着端木信的背影,眼底涌出无限的惆怅。 孩子们都长大了,也都变了。 身在帝王家,处在身不由己的朝野,纵然自己不争,也总会有人与你争。信儿也活的很辛苦,从那一年他喝下那一坛有毒的梅子酒开始,他已知道随心所欲的活着只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皇太子不好当,先有庄皇后要取他性命、夺他地位,如今又不知有谁要取他性命、夺他权利。 信儿也没有错,他要自保、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不为自己考虑的话,也许有一天又会有一杯毒酒摆在他的面前。 只是为何大家都将矛头指向师父?师父何其无辜?只因师父姓了“端木”、只因师父位太高、权太大,可是这些身外之物,师父从不曾在意过。 或许就这样假装彼此不曾熟悉,是目前最好的相处方式。 端华侧过头,冷然地看着子惜遥望端木信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眼底的那一抹忧伤,就像她小时候仰望天空时的呆怔模样,曾经以为她在发呆,也许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什么是忧伤,只是一直被人误解罢了。 她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忧伤? 端华忽然用力拉扯子惜的手臂,仿佛要将她拉回现实,又仿佛只是要让她看着自己。却不想用力过激,心脏肺腑立时绞痛难忍,身子虚浮,站立不稳。 子惜回身,急忙搀扶他在美人靠坐下,为他拉拢长袍,将捏在手里半天的丹药再次递到端华的嘴前,半似请求半似哄骗地说道:“师父内伤在身,先把药吃了,好吗?” 端华自知身子虚弱,也不跟她继续怄气,就着她的手服下丹药。 子惜露出欣喜的微笑,下意识地去握端华的手:“师父手好凉,早晨气温偏低,湖上风大更凉。”她看向风叔,“再给师父添件衣裳吧,师父喜欢在水榭观景,想办法挡一挡风。” 风叔自然是非常乐意的想办法去了,将水榭留给二人叙情,不管叙的是师徒情,还是男女情,总比无情要好。 “几月不见,你倒是学会伺候人了。”端华将自己的手从子惜的手里抽出,语气一变,冷声喝道:“跪下!” ------------ 第460节:嫁给我(1) [第3卷]第460节:嫁给我(1) ------------ 子惜一愣,旋即凄苦而自嘲地笑了笑。 师父很少喝令她跪下,记忆中印象最深的那次是拜师的时候,她跪在他的面前,朝他三磕头,发誓今生今世不背叛他、不欺骗他、不忤逆他。他是师父,她是徒弟,一直都是,从未改变。 子惜落寞地退后一步,双膝弯曲,跪在端华面前,然后弯腰磕头,前额轻碰冷硬的木地板。水榭底下,照射不到阳光的湖水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气,穿过木地板,冷了她的身、寒了她的心。 磕头完毕,她直起上半身,直视端华冷漠的眼眸。 她硬逼着自己保持平静,告诉自己一定要显得不在乎,不给他先出声的机会,对他说道:“师父从来都只把我当作徒弟。师父要我承认喜欢师父,之后又告诉我,想要师父就凭本事抢到手。到底什么才是抢到手?一定要说的话,师父的身子徒儿已经得到了,余下的,徒儿再没本事得到,因为师父没有心、没有爱,师父时时刻刻提醒着徒儿,您是师父,您只当我是徒弟。” 她又拜倒下去,伏在透寒的地板上,长拜不起,以此提醒着自己,也提醒着他,他是师父、是师尊,而不是爱人,没有哪对爱侣一见面就要遵行长辈礼节,行叩拜礼的。 端华愣住了,原要叱责她的话咔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经过那么多的事,他已明白自己也是爱她的,同时,他也从未忘记过他们是师徒的这层关系,一看见她,他首先想到的是――他是师父,她是徒弟;他是长辈,她是小辈。 所以,他总是先以师长的姿态对待她,将那份禁忌的爱埋在心底而不自知。并非刻意忽视她,而是他已习惯,习惯做她的师父。 端华叹息一声,疲惫地道:“你起来吧。” 子惜听他放软了语气,使起性子来,倔强地说道:“不起来。” 端华脸色一沉,冷喝:“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子惜身子一颤,她又何尝不是将自己视为他的徒弟?爱他的同时也将他视为尊长一般的敬畏。 她乖乖地站了起来,垂下头不敢再直视他,就像犯了错的小孩等待师长的训诫。 端华很满意她此刻的表现,然而那种满意很快便被另一重担忧覆盖了。他此刻的姿态又是师父对着徒弟,如果他们之间不改变,永远都只能是师徒。 其实,端华没有子惜那么多的七情六欲,即便因为子惜而滋长了一些,也能轻易克制下去。他们是师徒也好、是爱侣也罢,他们此生都将牵绊在一起。 就这样维持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端华如此思考―― 就让她一直陪着他……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惊雷,端华脱口问出:“我不在你身边,你如何排解缥缈神功的热量?” 子惜一惊抬头,她听得出端华语气里的焦躁和不安,他是那么的孤清冷绝,何时出现过恐慌?不忍令他担忧,将在玄溟教领悟的内功心法一一告知。 ------------ 第461节:嫁给我(2) [第3卷]第461节:嫁给我(2) ------------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和“缥缈神功”一个至阳一个至阴,两者相辅相成,但并不能完全消除缥缈神功的副作用,所以再以“素心经”引导,就能完全清除。 这三门功夫,缥缈神功分属三卷,散落在江湖,不易收集;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乃是玄溟教的神功之一,历来唯教主可修炼;素心经则是端华为调理内伤所自创。子惜运气好,同时修炼到三门功夫,取长补短,不但消除了缥缈神功的副作用,也突破了素心经的瓶颈,又使得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再不需要旁人辅助。 端华自然是信她的,心中疑虑化解,便开始思考三门功夫之间的牵连和导引。子惜误打误撞摸索出一些门道,却不够精细,无法发挥三门功夫的最大效益,他作为师父,自然要从旁指导她。 见端华的神色恢复如常,子惜暗松一口气,低声说道:“师父,徒儿想问一个问题。” “问吧。” “假如,徒儿和别的男子……” 立刻明白她想问什么,端华冷声打断:“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冰眸如刀刃,语气如玄冰。 端华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仿佛冷血的毒蛇缠绕在子惜的脖子上,蛇信子吐在她的脸颊,只是威胁并不伤她,但足够令她惊恐骇然。 不敢再说话,子惜的脸色瞬间苍白,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害怕,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怕他,想逃离他,又怎么也逃不了。 端华看着子惜一步步谨慎地远离自己。以前她也害怕他,但那时候她会认错,偶尔也会辩解,却绝不会想着避开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她也许还没察觉,就像他以前从没察觉自己也爱她,而当他察觉的时候,已经不能放手,所以,当有一天,她察觉自己其实是想离开他时,也许她再也不爱他了。 端华忽然叹息一声。 “你为何总是那么怕我呢?”他轻声问。 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端华手臂一伸,在子惜即将走出他一臂的距离时,一把把她拉回身边,手臂环过她的腰,轻轻地拥她入怀,怕看见她的眼睛,也怕被她看见自己的眼睛,故意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不准她抬头。这是他在明白对她的心意后,第一次主动抱她,不是视她为徒弟,仅仅将她视为自己喜欢的女孩,难免令他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子惜吓了一大跳,拼命挣扎着从端华的怀里探出脑袋。 当她迎上他的眼眸时,他刻意合上了。 端华不愿自己的感情暴露太多,他习惯待人冷漠,就像习惯做她的师父。然而在子惜看来,就好像他不愿看见她,可是他的手臂仍不轻不重地抱着她的腰,她有点弄不懂状况了。 “师父的断情绝念毒……” 她小心翼翼地问,又不知从哪里问起,索性停了。 当日在万梅山庄,端华服下解药后一直未能和子惜说上一句话,所以子惜至今不知端华毒解。她隐约也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虚虚浮浮,难以抓住重点。 ------------ 第462节:嫁给我(3) [第3卷]第462节:嫁给我(3) ------------ 端华睁眼看了看她,忽然抬手,轻轻地遮住她的双眼。 子惜未及思索,唇瓣上猛地触到一片温润柔软,像粉润的桃花花瓣轻柔地粘在她的唇瓣上。仿佛在做梦,他忽然吻住了她,叫她措手不及,一瞬间思维停滞了,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安静地感受他的气息。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接吻,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主动索吻,可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唇齿间的温情,他吻着她时的流连忘返、辗转缠绵。不是霸道的强取豪夺,也不是被动的抗拒厌恶,像是勤劳的小蜜蜂,温柔地采集着她口中的蜜汁,而他留在她口中的蜜汁犹如桃花上翻滚的露珠,他舌尖的气息,清雅芳香,如兰高洁。 她小心地呼吸着,唇齿鼻间全是属于他的气息。以前再多的亲密都及不上这次的亲吻,好像她仍是懵懂的少女,好像这才是她真正的初吻。 缠绵而漫长的吻,将他的心意一点一滴地传给她,她却受宠若惊,生怕打破这个美丽的梦,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过后,他轻柔地退出,遮着她眼睛的手缓缓落下。 子惜重见端华脸庞,那清逸的脸庞晕染着亲吻过后的浅粉,平添一分妖艳之气,莹莹粉色的唇瓣犹似桃花花瓣,泛现出的水润色泽,也沾染着属于她的气息。 她仍旧不敢确定,脑袋迷迷糊糊的,眼睛呆呆地凝注他,傻傻地又问一遍:“师父的断情绝念毒……” “你非要我说出来吗?”端华揽过她傻傻憨憨的脑袋,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窝,然后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低柔地对她说道:“不因为任何外在因素,是心甘情愿、发自内心地吻你。你也要给我时间适应,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是你的师父,忽然有一天我要用另外一种身份面对你,总要有个适应期。” “师父,我在做梦吧?”子惜偏转头,枕着端华的肩膀,错愕地看向端华优雅的下巴,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现实。 “不是。” “师父,你掐我一下吧。” 端华不答她,修长的手指惩罚性地掐了一下子惜的大腿。 子惜痛得惊呼一声,立刻逃离端华的怀抱,幽怨地说道:“师父你真掐啊?” “是你叫我掐的。” 气氛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端华却依旧表情淡淡,唯独语气低柔清浅,就像早春的气温,虽然仍有些清冷,却已经能感受到清冷中的一丝温暖。 子惜瞧见端华的改变,她也随即改变,眨着无辜又委屈的眼睛,说道:“师父都给我了吗?” 端华哪会听不懂她的心思?她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无奈地说道:“人早就是你的了,现在心也给你,爱也给你,全都给你。” “师父,惜儿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吧。”子惜一副见了阳光就灿烂的傻笑表情。 端华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惜儿,你要体谅师父年纪大了,说这些少年郎才会说的柔情蜜语,师父会觉得很奇怪。” ------------ 第463节:嫁给我(4) [第3卷]第463节:嫁给我(4) ------------ 子惜瞧着端华的言词神态柔和平缓,便不再如先前那般提心吊胆,在端华面前愈发的无所顾忌,随心所欲起来。[e] 她往端华身边一坐,抱着他的胳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调皮地眨眨眼睛,说道:“师父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再说师父就算是少年,估计也说不出柔情蜜意的话来。” 端华点头,冰眸澄净如清晨的露珠:“你知道就好。” 子惜坐近了一点,整个身子粘了上去,露出乖巧的眼神,问:“师父多大了?” 端华微微一笑:“当你的师父绰绰有余。” 子惜有生以来第一次得见端华的笑容,不禁看痴了。 那绝世出尘的端庄姿容上,忽地浮现一抹妖异艳丽之色,恰如那纯白冰雪之中的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撩人心魂,勾人心魄。 “师父笑起来真好看。”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也是第一次,她没有战战兢兢,很轻易地触到了他。 他没有闪避,任她肆意地抚摸流连。 ******** 素心庄的亭台楼阁、园林景致和子惜离去前的一样。古朴典雅的二层小楼,小楼后一排矮砖房,厨房、库房、静室都设在那里。小楼前的桃林正值花季,花香浮动,美景如昔。桃林前柳絮轻盈飞扬,仿佛洁净的白雪。小楼前的湖泊,水气氤氲,仿佛瑶池仙台,美轮美奂。 景未变,人却都变了。 昔日的素心庄后园不过七、八人,宁静安详,饮食起居除端华外都是自行解决。虽然素心庄是朝歌城里除皇宫外最大的府邸,却更像避世的桃源。如今的素心庄后园,千人禁军日夜巡逻,美其名为照看素心庄安全,实为监视。虽然不至于喧闹繁杂,但也已经打破了原先的安宁。因而风叔也不再将素心庄划分前府和后园,饮食起居全部交由郝总管打理,他则一心一意调理端华的内伤。 哑叔不在了,风叔不懂炼丹术,端华平时服用的药便都改成普通汤剂。风叔每天从早到晚的主要工作是煎药,自从子惜回来,便分担了一部分的煎药工作。 一日,风叔和子惜一人一张小板凳,一人一把芭蕉扇,二人肩并肩地坐在湖畔的柳荫底下,照看着面前的药炉,偶尔遥望平静的湖面,和风徐徐,心静止水,将身后巡逻的禁军视为空气。 风叔弯着腰,盯着药炉里的火势,问:“你怎么不陪着少爷?” “我要给师父适应的时间,不能逼的太紧。”子惜望着湖面水榭里静坐的端华,“而且有些问题问师父不好,不如问风叔好。” 风叔“唔”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若知道都会告诉你。” 子惜挺直腰板,看着风叔:“有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盘绕在我心中数年了。” 风叔道:“你问。” 子惜正襟危坐:“师父多大了?” 风叔直起了腰板,眼睛瞥向远处水榭里的端华,高深莫测地笑道:“你觉得少爷多大了?” ------------ 第464节:嫁给我(5) [第3卷]第464节:嫁给我(5) ------------ 子惜道:“就从外貌上看,师父也就二十岁出头吧。” 风叔侧头看着她,保持着神秘的微笑,道:“你就当少爷二十岁好了。” 子惜郁闷:“这个能随便当吗?师父十年前看起来也是二十岁出头。” 风叔突兀地问道:“你看风叔多大年纪了?” 子惜端详他,剑眉星目,风流俊朗,眯眼微笑时,眼角眉梢镌刻着岁月的细纹。风叔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不过跟在超然出世的师父身边,再美的人也不过是凡间俗物罢了。 “快四十了吧?”她猜测。 风叔不答她,只道:“少爷比风叔小几年,你对照风叔的年纪再减去几年,大致也就能计算出来了。” “那到底要减去几年呢?” “一到九随便你减。”风叔心不在焉地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子惜鄙夷地瞅着他,随后叹息一声:“师父十年后看起来估计还是二十岁出头,我可就老了。” “不会的,十年后的少爷看起来至少得过二十五岁了。” “师父为什么不显老?风叔知道秘密吧?” “你不知道?” “我知道还会来问你吗?” “也是。”风叔手托腮,思绪有些飞扬在外,“你十年后大概也还是今天这个样子,也许稍微成熟一点了,不过不会老。” “真的?”子惜眼睛一亮,随后满脸疑惑,“为什么?” “少爷没对你说过吗?”风叔也是疑惑。 子惜瞪他,意为:我知道了还会来问你吗? “好吧。”风叔读懂了她的眼神,“你看落碧尘,十年前和十年后差不多吧?” 子惜点头。 “少爷、落碧尘,还有你,都修炼了‘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此神功仅玄溟教历代教主方可修炼,你也知道了,少爷是玄溟教的前任教主,传承自少爷的外公,不过你也了解,少爷的性子对权位是完全没兴趣的,享帝来接少爷回朝歌城时,少爷正好借机卸了教主一职。少爷教你此神功,也没考虑过玄溟教教规,仅仅因为你是他的徒弟,便教你了。其实‘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也算是一门邪功,它会限制人的生长,使人生长缓慢。”风叔遥望远方,陷入某种回忆,“你若有机会再回玄溟教,可以去看看历代教主,外貌基本上没一位是过四十岁的。” “他们还没死吗?”子惜问。 “早死了!不死还不成老妖怪了,只是不易变老,寿命和普通人是一样的。”风叔瞪了眼子惜,又说,“水晶宫的水底层是安葬历代教主的墓地,以千年不化的玄冰制成玄冰棺,遗体安放在玄冰棺保存千年而不腐,落碧尘肯带你出玄溟教,估计也愿意带你参观墓地。” 子惜脸色大变,惊呼:“天啊!我在玄溟教的那些天岂不是经常在墓地附近徘徊!” 风叔已经听说了子惜在玄溟教那段时间练功的事,坏笑道:“是啊,寒潭连接水底墓地,从寒潭底部也可以进入墓地的。” ******** ------------ 第465节:嫁给我(6) [第3卷]第465节:嫁给我(6) ------------ ******** &e 端木信派来的禁军在素心庄的小楼附近尽职巡逻,沉重的步伐踩碎一地的落花,暗香漂浮在清寂的夜空里。 二楼,端华的房间,房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一线。 一个贼头贼脑的身影从二楼走廊悄悄地俯视楼下的禁军,确定无人发现她的行踪,方才一溜烟地闪身进了端华房间,轻轻合上门,悄悄地吐出一口气。她定了定神,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娴雅的月光穿透镂空的格子窗棂,静静地洒在金丝楠木制的罗汉榻上,而她要找的人,此刻正躺在榻上安睡。 端华背对门扉,侧卧而眠,乌黑的长发随意地垂散在榻,巧妙地融入阴影中,丝绸薄被拉至腰际,纯白的单衣将他优雅的背部线条展露无遗。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罗汉榻,灵活的手指捏着丝绸薄被的一角,正准备掀开的时候,端华的手忽然抬起,擒住她的手腕。 “你想做什么,惜儿?”端华坐起身,借着月光看清她脸上的丰富表情,被当场逮住后的惊骇、挫败和失落。 “师父这么晚还没睡呀?”子惜笑得无比勉强。 “已经睡下了,又被你吵醒了。”端华语气冷淡,有着刚睡醒后的一丝虚浮无力,“这么晚了,有何事?” “师父的睡眠好浅啊。”子惜打着哈哈。 风叔对她怎么说来着? ――少爷在感情方面比较被动,你要积极主动一点,时不时进行一下暗示。恰好少爷最近功力大减,警觉性也降低了,你趁半夜少爷熟睡时摸上~床,这样你也避免了太过主动的尴尬,而少爷第二天看见你睡在旁边,必然会幡然醒悟。 她是怎么回答的? ――此主意甚好! 好个屁啊! 功力大减?警觉性降低? 她可是踩着猫步进来的! 端华“嗯”一声,倦倦地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放开了子惜的手腕,随手拉上薄被,合眼躺下。 子惜眼看着端华又睡下了,忽然生出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风叔的担心绝对是正确的,恐怕师父不仅是感情被动,还得加上感情迟钝、情感弱智,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虽然师父亲口说要一段时间适应,可随后她便发现了,只要她不主动贴上去,师父对她绝对是爱理不理的态度。如果不是师父亲口对她说了那番话,她这辈子都以为师父不爱她。 “师父,徒儿有话想说。”子惜轻轻摇了摇端华的肩膀。暗示!暗示!不能用太明显的方式提醒,她是女孩子,得矜持一点。 “明天再说,太晚了。” 见端华不想跟自己说话,子惜索性一屁股坐下,对着寂静的空气说道:“今天风叔跟我说,师父的内伤是因为过早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才导致走火入魔的,如果是同样修炼此神功的人为师父疏导经络,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房间里安静下去。 子惜背对端华坐着,端华似睡非睡地躺着。 ------------ 第466节:嫁给我(7) [第3卷]第466节:嫁给我(7) ------------ 月华寂寂,室内一派幽静恬淡。 终于,端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醒了醒迷糊的头脑,说道:“我的内伤不止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之前茯苓伤我的尚未痊愈,前不久落碧尘也伤了我,日积月累,内伤侵入肺腑,并非一朝一夕可治愈。你修炼神功时日尚浅,个中精髓尚未参透,非但无法治愈我,一个不慎,反而累你受伤入魔。” 他故意略去子惜在万梅山庄无意打伤他的那一段。 子惜眼神一暗,转过身子,看着月色里端华的背影:“师父,徒儿是不是很没用?” “你才多大年纪,有今天的成绩已非常人可比。”端华轻声叹息,“又是女孩子……” “师父不嫌弃就好。” “嫌弃你的话,十年前也就不会收你为徒了。”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端华背对着子惜,静静地望着阴影里罗汉榻的精美纹理,已无睡意。子惜则看着他肩膀的优雅弧度。 “师父再教徒儿功夫好吗?”片刻,子惜轻声说,“落碧尘会使剑,我却不会。” 端华低哑地说道:“不是也学过吗?” 子惜回道:“学的不好,云微摇是抱着玩耍的心态教我,君莫染总是有所保留,他们都不是真心教我。” “是你没好好学吧?” “师父教不教?” 端华翻转身子,面对着她,道:“你怎么不先问问师父会不会使剑?” 子惜微笑起来:“我知道的,师父什么都会。” 端华没什么表情,漠然地道:“明天教你。” “师父真好。”子惜很想扑上去抱抱他,不过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终究是克制了,话题一转,“师父每天看着素心庄里那么多人,不觉得碍眼吗?” “是有点,那天应该叫落碧尘全杀了的。” 子惜的笑容收拢,话题再转:“师父很喜欢凤首箜篌吗?” 端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陡然问道:“你半夜鬼鬼祟祟进我房间,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啊?”子惜心虚地又笑了起来,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又多此一举地为端华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师父困了吧?徒儿这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端华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双晨露般清冷的眸子在月光里更显幽深莫测,又有一种妖异的色彩,令子惜不敢直视,急忙起身往门口走去。 她走了两步,意识到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回头问道:“师父冷吗?” “不冷。” “师父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端华终于明白她今晚的真正目的,懒得陪她拐弯抹角,翻身背对她,冷冷淡淡地说道:“我困了。” 子惜加重暗示,问:“师父睡觉的时候,想不想多一个人陪着?”已经是明示了。 端华想也不想,答:“不想。” 子惜彻底挫败,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平时却依旧很疏远,晚上又要分房睡,一点亲密的言行举止都没有,始终保持着师父和徒弟的尺度,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才能适应心理。 子惜沮丧地开门,一脚迈出,忽听得身后之人叹息般地说道:“床不大,你要不觉得挤,一起睡吧。” ------------ 第467节:嫁给我(8) [第3卷]第467节:嫁给我(8) ------------ “床不大,你要不觉得挤,一起睡吧。~~” 子惜巴不得床很挤,兴奋难言,转身走回榻前,一头钻进了端华的被窝里,由于太过激动,手足都有些发颤发软。 端华往里面挪了挪,仍是背对着她,那冷漠的背脊带着不易觉察的温情。 一躺上榻,子惜才发现端华说的床不大,也确实是不大,虽不至于两人挤成一团,不过要翻身也只能在原地翻,若想满床打滚,结局只能是滚到地上,不过她很喜欢这张不大的床,使得两人紧挨在一起。 “师父,可以抱抱你吗?”子惜得寸进尺。 端华很无奈,说道:“别再问我了。” 子惜仿佛得到特赦令,紧绷的心弦放松下去,手臂从背后环到端华的胸膛,将脸埋在端华的后颈窝,合眼安睡。 然而一点也睡不着,同榻而眠,又那么紧密地贴在一起,令她想起那些日子里,和他亲热的画面。 其实那时候的感觉和此刻是不同的,那个时候不是她失控,就是师父失控,彼此感觉不到有多甜蜜,总是一个强取一个受苦。 在她失控的时候,师父因为断情绝念的毒,心理上对她的索取只有抗拒和厌恶;而在师父失控的时候,她虽然心甘情愿,可是师父对她像是报复性的索取,粗暴的、折辱的,很多时候她的身子唯一的感觉是痛苦,而心里是痛也快乐的。 终于,他们的意识都清明了。 她忽然有点紧张和羞怯。 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亲热了…… “师父……”子惜往端华的身子又靠近了些,其实已经是密不可分了,却似乎还是不够亲密。 端华微微一颤,感觉到背后属于她的柔软紧紧地贴着自己,他想起那段时期,他们亲热的画面,其实在他失控后主动索取时的记忆都是模糊的,所有清晰的画面基本都是子惜再上他再下,那时候的心态是痛苦的,然而**却是愉悦的。 他越回忆就越觉得不自在。 “师父的内伤要紧吗?”子惜轻轻地问,像是关心他,又像是在试探什么。 端华不答,一动不动。 子惜也不再说话。 夜已深,月光微微倾斜。 端华却无半点睡意,看来他不仅要适应身份的转变,也要适应睡觉时身边多一个人。 静夜之中,他轻声叹息。 一只微微冰凉的小手突然滑入他的领口,柔腻的手紧贴在他微微发烫的肌肤。 他一惊而起,回头一看,只见子惜侧卧而眠,呼吸均匀,显然是熟睡多时。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一惊一乍了? ******** 此后的几天,子惜如愿以偿每晚和端华睡在一起,只是一直没有进展,她也不急,端华就更不急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素心庄的日子平淡而宁静。 端华对待子惜的态度没有特别的改变,总是淡淡的,好像不怎么爱她的样子。子惜倒也习惯了,端华的感情是迟钝的、慢热的,端华不主动,那么她可以主动一点。 ------------ 第468节:嫁给我(9) [第3卷]第468节:嫁给我(9) ------------ “师父累了,歇会儿吧。” 子惜走上前,接过端华手里的宝剑,下意识地搂着端华的胳膊,扶着他在凉亭的美人靠坐下。 端华也渐渐习惯了子惜的亲近,只是他总想不到要去主动亲近她。习惯了凡事由她主动,也就养成他越来越被动的坏习惯,他很早就已经习惯有她在身边,如今也慢慢接受了她时时刻刻地注视,炽热的、痴情的、爱恋的。 “方才的剑式记住了吗?”端华语态淡淡。 他习惯了没有感情的对待外界,好在子惜也习惯了他的没有感情。 “都记住了,师父再讲解一下,印象就更深刻了。”子惜从石桌上端来茶水,递给端华,“师父喝水。” 端华点点头,接过茶杯浅饮一口。 他刚才舞得正是落碧尘会使的剑法,出自“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外家功夫,原本就是要教她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便耽搁了。 师徒二人在凉亭里小歇。 端华详细地讲解剑法中的奥秘,空余时也辅导她“拨音功”的心法口诀。 正是桃花凋零的季节,千片万片的浅红粉白花瓣随风飞扬,素心庄的绿意愈发浓郁,将这湖边凉亭半掩在一片盎然绿意之中。 端华身穿一袭水湖蓝的窄袖紧身长袍,将他的身段衬托得愈发颀长妖娆,坐在他身边的子惜长发高绾,冰蚕丝带为装饰,一身杏黄偏暖色系的窄袖长裙。 二人面朝湖水背靠栏,姿态闲雅而悠远,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红尘俗世离他们如此遥远。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一位身穿官服的年轻人脚步停滞,抬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止步,然后从身侧一个内监的手里接过一卷玉轴,提步走上台阶,进入凉亭。 “臣洛书参见皇叔。” 一道恭谦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宁。 端华依旧安坐在美人靠上,目光淡然地瞥过洛书,转而望向平静的湖面,似乎不想理会他。 子惜听得“洛书”二字,心头一怔,立刻看向那个站在凉亭口毕恭毕敬的年轻人。 他穿着朝廷的正式官袍,色为紫,这在应秋的官位并不低。然而这套象征权位的官服却并不适合这个清秀的年轻人,那双沉静中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眸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与她目光相撞时,又露出了一丝歉疚。在他的脸庞上,依稀能看见当年那个文雅少年的影子,只是在岁月的冲洗下,也已不复当年的明朗。 “洛书……” 子惜唤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回到素心庄近月了,每天对着端华、风叔、郝总管,以及许许多多面无表情的禁军,再无他人,她差不多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洛书的突然出现,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洛书奉命而来,对素心庄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先看端华,见端华对自己置之不理,才又看向子惜。 “子惜,好些年不见,最近还好吧?” 他的语气有些阻涩,没有老朋友相见的喜悦,表情夹着一丝苦涩,似乎并不愿意和子惜见面。 ------------ 第469节:嫁给我(10) [第3卷]第469节:嫁给我(10) ------------ “还好。”子惜说着场面话,心里已然感觉到洛书的刻意疏远。 从和端木玉相认时的高兴落泪,到和李智相认时的故弄玄虚,再到和端木信假装不认识,如今和洛书相见,感叹时间残酷外,竟然是如此的疏离。 “我是来宣读圣旨的。”洛书和子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像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子惜不答,看向端华。 端华望着幽碧色的湖水,神态亦是淡远悠长,似乎并未听见洛书的话。 就算他听见了又如何?以他的身份地位不接这道圣旨也没人敢对他怎样,惠帝下旨到素心庄原本就是个错误。 这样的结果,洛书早已料到,他也懒得自讨没趣,伸手将玉轴递到子惜面前,语气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思:“你自己看吧。” “给我的?”子惜惊讶非常。 洛书看了看端华,然后朝子惜点点头。 子惜满肚子的疑问,接过玉轴,翻开一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皇叔端木端华之徒子惜德容兼备,端庄贤良,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皇太子端木信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子惜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太子为太子妃……”(1) 子惜看到“太子妃”三个字时,脑袋空白了一瞬。 她的手指捏紧玉轴,迷惑比之前更深,喃喃道:“我不懂……” “圣旨写的很详细了,你看得懂。”洛书语气疏远地说道。 他知道圣旨的内容,甚至知道这道圣旨是端木信特地“请”惠帝下的,否则以惠帝对端华的恭敬和了解,绝不敢往素心庄下旨。 如今的朝廷,端木信独占鳌头,他拿到了想要的权利,坐稳了自己的位置,可他仍没有安全感,每天都觉得有人要下毒害他,疑心病越来越重。端华的存在,使他觉得自己的权位摇摇晃晃不牢靠,所以他采取了行动,要再一次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些年,洛书跟随端木信处理朝廷政事,他是端木信唯一信赖的人,所以他对端木信的事、以及端木信的心理都非常了解。 他自己也做过很多泯灭良心的事,没办法,身在朝廷,不是别人死,就是自己死。然而这道圣旨,端木信实在太过分,不仅伤害小蝶,也伤害了子惜。可他不得不将这条路走下去,所以他故意疏远子惜,因为觉得自己已没资格做她的朋友。 “太子妃不是小蝶吗?”子惜没有忘记,上官小蝶和端木信自幼定亲,等上官小蝶及笄之年,两人便行结婚大礼。 端华突然站起身,从子惜的手里拿过玉轴,展开一看。 “师父……”子惜的脑子一团混乱,看着端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端华合上玉轴,冰冷地扫向洛书:“告诉惠帝和端木信,我的徒弟,还轮不到他们做主!”手腕一转,玉轴飞离,“噗通”一声落入湖中。 ―――――― 注(1)圣旨是小舜在网上查了资料后略加修改的,如有相似,请多包涵。 ------------ 第470节:嫁给我(11) [第3卷]第470节:嫁给我(11) ------------ 蚕丝制的绫锦瞬间浸湿,在幽碧色的湖水中似沉非沉。色彩斑斓的锦鲤成群游来,将圣旨当作玩具,衔着到处游玩。 洛书一愣,纵然已经预感到此行必将受到皇叔冷言冷语的对待,却没想到皇叔会将圣旨当作废纸一样随手扔了。 “臣会将皇叔的话如实带回。”他朝端华一躬身,“臣告退。” “洛书!”子惜想到什么,急忙唤他,“小蝶呢?” “她在皇宫。”洛书顿了顿,“衣食无忧。抱歉,有事在身,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按原路返回。 子惜目送洛书匆忙离去的背影,而后颓然坐下。 玉儿走了,此生不再忧心。 李智活在无穷无尽的仇恨中,誓要杀光端木皇族,报家族仇,不知他如今在何处?是在为缥缈宫卖命?或者正在谋划一场复仇计?只要他一日想杀端木皇族,早晚他们会见面的,到时候必然是一番争锋相对。 信儿活在权力的角逐中,他要削弱师父的权位巩固自己,下旨娶她,只不过因为她是皇叔唯一的徒弟,他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他们之间的争锋相对已经开始了。 洛书的立场在哪里?他的刻意疏远,反而令她觉得,洛书不想僵化他们的关系,他是逼不得已的吧?因为那句――君要丞死臣不得不死! 那么小蝶呢?“太子妃”的称号一直以来都属于小蝶,忽然有一天,那个位置变成别人的了,小蝶会怎么想?会恨那个夺走她地位的人吗? 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小蝶也不会再是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的小女孩了。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昔日一起逃课受罚、一起喝酒打架、一起憧憬未来的青梅竹马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们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端华见子惜茫然惆怅、独自出神,便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他和她不同。 他的感情是冷漠的,无情、无欲、无念、无求,就算心里装了一个她,也依然保持着清心寡淡的心境,他是特殊的,是世间少有的,是超然出世的。 而她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平凡而寻常,像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她的心里装着许多人,会因为一个朋友的离世而伤心失意说出重话,会因为心里不痛快而说出负气话,今天的誓言明天就忘记了,有着许许多多的缺点,因为不完美才显得有血有肉。 他不要求她变得像他一般的寡淡冷情,所以一向不约束她结交朋友,是狐朋狗友、是良朋益友,由她自己拿捏,自然也不会太在乎她的心思在朋友身上,如果她不问,他也不会主动为她解惑。 端华静静地坐在子惜的身边,侧着头,观赏着湖里惬意游弋的锦鲤。 一大群色彩艳丽的锦鲤簇拥着被他扔下水的赐婚圣旨,圣旨在水中浮浮沉沉,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十分的怪异。 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兀自出神的子惜,平静地道:“惜儿嫁给师父好吗?” ------------ 第471节:嫁给我(12) [第3卷]第471节:嫁给我(12) ------------ “惜儿嫁给师父好吗?” “嗯?师父说什么了?”子惜自沉思中抬起头,看向端华那张平静如止水的脸庞,露出了一丝茫然和询问的表情。 端华说那句话的语气太过淡定,以至于陷在沉思中的子惜没留心听他说话。 “嫁给师父,好吗?”端华显然很有耐心,平平淡淡地又说了一遍,白皙无暇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子惜茫然的脸颊。 子惜注视着端华的眼眸,清冷的眼底泛现少见柔情。 若是不了解端华的人,或者不注意观察他的眼睛,根本找不到那云烟般虚渺的感情。 子惜的心尚未做好准备,身体已然不能自控,脸上最先做出反映,笑得如阳光般耀眼灿烂,又觉得应该矜持一些,想收敛笑容,至少该笑的娇羞一些,却发现表情不听使唤,笑到最后竟有些犯傻,高兴得全身都在发颤。 “师父,我……”她声音颤栗,话也说不完整,只得点头,不停地点头。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嫁给你?” 一道娇嗔的嗓音适时地转移了端华的注意力,他循声望去,没看见子惜已经点头答应了。 凉亭一角的绿丛中,一袭酒红色薄纱裙的魅姬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出来,红花绿叶,仿佛一朵怒放过火的毒玫瑰,笑容娇媚而张扬。 端华并不关心魅姬为何突然在此,顺着她的话问下去:“那要怎样?” 魅姬笑盈盈地在端华的对面坐下,完全无视子惜的存在,说道:“当然要按照流程办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可以跟你私定终身呢?” 端华沉思片刻,忽然说道:“师如父,难道要我自己向自己提亲吗?” 魅姬乐了,立刻道出自己的心思:“你可以向我提亲,由我当子惜的娘家人。” 子惜心急如火,大声道:“我反对。” 可惜无人理睬她。 “我是惜儿的师父,她的婚姻自然由我说了算。”端华转向子惜,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对她说,“惜儿,师命不可违,为师决定为你定下婚事,择日嫁给师父!” 子惜没来得及开口说几句心里话,魅姬便抢过了发言权,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既然想娶她,就要和她平起平坐,怎么还拿师父那套压迫她,你这是逼婚好不好?” 她转过脸,又道:“子惜,你自己拿主意。”话音未落,便开始对着子惜挤眉弄眼。 当初,端华的断情绝念毒发,怒极之下,一掌打穿门扉,恰巧打伤了躲在门外偷听的魅姬。一掌之仇,尚未得报,魅姬就想变着法的要令端华难受几天。不过她显然不了解端华的性子,也不了解子惜对端华的敬畏之心。 端华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是以师父的身份娶她,婚后既是她的师父,也是她的丈夫。她必须尊师重道,也必须以夫为天。” 这番话是对着魅姬说的,也是说给子惜听的。 子惜听罢,乖乖地闭口,反正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 第472节:嫁给我(13) [第3卷]第472节:嫁给我(13) ------------ 爱上自己的师父,再嫁给自己的师父,尊师的同时要从夫,她一辈子别想再有出头之日了,但是她很高兴!非常高兴!因为师父终于愿意接受她除徒弟以外的另外一个身份。 既是师父,也是丈夫,话从师父的口中说出来,令她心跳加速,比“我爱你”三个字更具诱惑。 师父是冷焰,她是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他。 魅姬郁闷地说不出话。 其实每个女孩的心思都差不多,遇到喜欢的人就会犯傻,子惜亦不例外。何况如端华这般寡淡清高的人,要他说出这番话确实不容易,子惜再不把握住机会,若等着端华下次再求婚,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魅姬羡慕子惜,像端华这样超出凡尘之人,轻易不会爱人,然而一旦爱上,便再也不会放手。而像自己这样的女子,已经再没资格出嫁了吧? 端华又问魅姬:“订婚以后还需要什么?” “聘礼呗。”魅姬答得干脆。 端华微一沉思,看向子惜,平静地询问:“我没什么产业,素心庄够吗?” 魅姬身在江湖,不了解素心庄有多大,子惜却是知道的。 素心庄在朝歌城的占地面积排列第二,但凡皇宫里有的,惠帝都会往素心庄添置一份。 她没进过库房,但也知道素心庄的专用库房早就堆积不下那些成山的奇珍异宝,后来添置的珍宝风叔都随处乱丢了。别的暂不说,就说风叔每次给她的零花钱,那都是一打一打的百两银票。她所穿的衣服,哪怕是小时候的短打长裤,也都是顶级的料子,负责裁衣、刺绣的全部是宫廷御用师傅。 所以,子惜咋一听端华说“素心庄够吗”,惊得呆住了,再配合端华前面那句“我没什么产业”,她已经没勇气说话了。 在端华眼里,自己确实没什么产业,再珍贵稀有的宝物如果他没兴趣,不过就是一堆废铜烂铁。他对婚礼需要些什么准备并不清楚,只是看见赐婚圣旨后才想起自己要娶她为妻,之后也没多想,如果没有魅姬的搅合,他也想不到娶妻需要一场婚礼。 他见子惜不回答,又道:“师父只有素心庄……”忽然想起什么,又叹息一声,“早知有今日,当年我就不把玄溟教送给落碧尘了,如今再想拿回来可不容易。” “师父够了!够了!”子惜急忙摇手,生怕端华突发奇想,要把应秋当聘礼,那就彻底乱套了。这也不是没可能,师父姓“端木”,按道理也是有继承权的。 魅姬适时捣乱:“不够,怎么够呢?” 端华很实在,说:“下次落碧尘再来,我让他把玄溟教还给我。” 魅姬知道端华、风叔曾是魔教中人,如果玄溟教重归端华,端华在将玄溟教当作聘礼送给子惜,她以后跟着子惜就有安身之处了。 子惜诚恳地说道:“师父就是最好的聘礼,惜儿不求身外之物,只想和师父平平安安一辈子,不争那些虚名虚利。” ------------ 第473节:嫁给我(14) [第3卷]第473节:嫁给我(14) ------------ 魅姬继续捣乱,对端华说道:“别听她的,她那是不好意思问你要。” 子惜:“……” 端华的表情不置可否,问子惜道:“惜儿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话音刚落,只见风叔急匆匆地冲进凉亭,似乎带来了一丝初夏的燥热。 他开口便道:“少爷,筹办婚礼的事交给我来办就好了。”他从洛书那里得知惠帝赐婚的事,放心不下这边的情况,便赶来查看,岂知竟听到少爷准备迎娶小姐的话,心中一乐,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立刻加入讨论。 端华静静地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筹办婚礼。 魅姬毛遂自荐:“筹办婚礼的事我也要参与。” 风叔斜视她,大为不满:“你参与什么?我一个人办就好了。” 魅姬道:“我可是子惜的娘家人。” 风叔嗔道:“你什么时候成娘家人了?”子惜的娘家人早被他赶出城多年了,她这辈子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 魅姬不甘示弱:“你管的着吗?对了,有件事事先声明一下,你家少爷的毒看起来已经解除了,行为可以自制了,半夜不可以再爬到子惜的床~上。另外,子惜练功需要他泄~火,所以我们约法三章,他不可以对子惜动手动脚,但子惜有需要时,他必须无偿奉献自己。”她并不知晓子惜已经可以自行克制缥缈神功的事。 风叔瞪视她,怪叫道:“这样对少爷太不公平了。” 魅姬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凶态,道:“对子惜那才叫不公平!哪有姑娘没嫁人先失~身的?而且还是失给了自家师父,你说冤不冤?” 她一句话说完,端华、子惜、风叔均默然无语。 当初就是因为魅姬故意隐瞒实情,擅自教会子惜缥缈神功,才促使子惜意识失控,失~身于端华。不过事情细究起来,到底是谁强了谁,谁失~身于谁,那也不好说,反正男欢女爱,吃亏的历来都是女方。 魅姬显然不在意自己的强词夺理,招呼风叔,说道:“接下来谈谈婚礼,婚礼当然要盛大,越大越好,一定要符合你家少爷的身份,对国家而言,你家少爷那可是皇叔级别的,比皇帝还厉害,婚礼一定要比帝后的盛大隆重。另外,你家少爷以前可是魔教教主,对江湖而言,那是个可怕的身份,婚礼当然要大到举国同庆……” 接下去的几天,魅姬和风叔脑袋挨着脑袋,一整天一整天地讨论婚礼流程。二人时常会因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婚礼的筹备因此一天推迟一天。 端华对于婚礼的态度依旧是淡淡的,没有喜色,自然也无忧色,每天看着子惜练剑,偶尔喝喝茶、写写字。 子惜很想参与自己婚礼的筹备讨论,最终没能实现这一想法。一来魅姬和风叔的激烈争执令她退却;二来也有别的事情令她分心。 朝歌城长大的孩子们一个个走进她的视野,事情杂乱,心情扰乱,也忘记问魅姬为何会出现在素心庄。 ******** ------------ 第474节:各自所求(1) [第3卷]第474节:各自所求(1) ------------ ******** 初夏时节的素心庄绿意浓烈,将夏季第一个月的闷热气息阻隔在外。 端木信派遣监视素心庄一举一动的禁军不曾撤除,端华、子惜、风叔对此并不放在心上,魅姬入乡随俗渐渐也习惯了一群人在附近巡逻,大家都不避嫌,大大方方的过着宁静安乐的小日子。 这日,宫里派人来请子惜进宫。 端木信可谓用心良苦,他派出的人是总领内监三宝,给足子惜身份和面子,而且三宝也是老熟人,当年子惜进宫时,每次都是由三宝引路。端木信此举,为的是勾起子惜昔日的情分,令她不忍婉拒。 三宝露出逢人便讨好的招牌微笑,行了个大礼,道:“奴才三宝,给皇叔请安,给太子妃请安。” 端华听得“太子妃”三个字,微微蹙眉,却不言语,依旧静坐在亭中石凳上,翻阅手中的书,对于三宝的到来不闻不问。 子惜对“太子妃”三个字相当抵触,敛眉不悦,道:“别叫我‘太子妃’,听了窝火。” 自赐婚圣旨被端华丢入湖中,皇宫方面再没来人。风叔、魅姬在讨论端华、子惜的婚礼时从未避讳过,消息自然会十分顺利地传入皇宫,然而皇宫什么声音也没有,既不阻止师徒乱~伦,也不撤除子惜太子妃的名分。 “太子爷请子惜小主进宫一聚,洛大人和上官小姐也在受邀之列。” 三宝察言观色,见子惜不高兴,便不再提“太子妃”三个字。也不能再叫子惜为“小小王爷”,端郡王是女孩一事只有皇宫、朝廷里的少数人知晓,对外严令禁口,也没特殊处理,通常再过几年后,史书上添一笔“失踪”,也就完事了。既不得罪端华,又保全了惠帝的面子,毕竟女孩封王一事,属于欺君之罪,也是皇家丑闻。 子惜微微点头,自石凳上站起。太子妃这件事,还是得和当事人当面说清楚,端木信、上官小蝶、洛书,就算以后大家走不到一起了,至少也要最后聚一聚,表明自己的立场。 端华眼睛不离书页,手臂突然伸出,一把握住子惜的手腕,冷淡地道:“你哪儿也不准去。” 子惜为难,不想忤逆师父,又不想错过这次的聚会,也许将是最后一次聚会。 端华抬眸,冷冷地看向三宝:“告诉端木信,我的徒弟绝不离开师父半步,素心庄的大门从未关过,他爱来不来。” 三宝苦着脸:“可是……” “滚!”端华手腕一转,手中的书卷狠狠地向三宝的面门掷去。 三宝躲闪不及,也不敢躲闪,那本书便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火烧般的疼,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急忙行礼告退。 端华这才放开子惜的手腕。 子惜走过去,拾起地上的书,随手翻了翻,看内容是一本医书,然后递给端华。 端华没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子惜将书放在石桌上,讨好似得说道:“师父生气了?” ------------ 第475节:各自所求(2) [第3卷]第475节:各自所求(2) ------------ “师父生气了?” 端华扭头不看她,冷淡地道:“不许再有离开我的行为或者想法,否则……” 子惜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e 端华又回过头来,深深地凝注她,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叹息般地说道:“我对你越来越没有办法了,以前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最近不敢困你太紧,怕把你逼走,对你太放松,又怕你跑掉。知道你的话很多都不能作数,却又会被你那些不作数的话影响情绪。如果叫你发誓,你的誓言又从不遵守,得想一个什么办法,才能使你安安分分留在我身边呢?” 子惜从来没有听过端华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从不说假话,那么多话全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情。原来师父的心里也有彷徨不安的时候,并非像他表面那么的云淡风轻。 师父的苦恼都是因她而起,因为她的心里装着太多别的东西,不像师父的心那么简单和纯粹。 以前的师父无心无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而她不顾一切任性地闯进了师父的心里,于是,她在师父的心里便成了唯一的存在。 师父在她的心里是最重要的,却还没有做到唯一,即便如此,她以前也时常不安、时常彷徨和害怕,更何况是师父呢? “天上地下,师父最喜欢住在哪里?”子惜突兀地问。 端华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不过仍是细想了片刻,答道:“以前的素心庄就很好,只是总有拘束。” “师父喜欢清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子惜郑重地凝视端华的眼眸,语态恳切,“师父,我不要多么大的婚礼了,我们找个世外桃源,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什么也不管了,每天只有师父和我,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好不好?” “你知道的,师父从来都不喜欢管任何事。”端华微一停滞,又道:“只是,你不怕寂寞吗?” “有师父陪着,就不会寂寞了。”子惜忽然笑了起来,“何况小的时候,师父从不允许我出庄,每天只对着师父,徒儿那时候可从来没抱怨过寂寞。”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师父也许是希望她像小时候那样,眼里、心里、所有的时间都只能围绕师父一个人转。师父没有直接挑明,是因为师父对待感情始终迟钝,他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想要的。 端华摸了摸子惜的头发,道:“你会怪师父吗?总是罚你那么重。” “怪的,师父罚我的时候心里很怨恨。”子惜顿了顿,“不过罚完以后,每次师父抱我回房,或者为我搽药,那时候我又全忘了师父的狠心,一心一意认定师父对我是好的,是关心我的,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什么,只要师父不赶我走。” 端华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子惜,眼底有种恍然大悟的情绪,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道:“你那么小就爱上师父了吗?难怪你小时候总吵着不准我结婚。” ------------ 第476节:各自所求(3) [第3卷]第476节:各自所求(3) ------------ 子惜羞赧一笑:“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师父应该是我一个人的。” 端华少见的露出一丝感概之色,道:“果真是家贼难防啊,原来你一早便对我心怀鬼胎,还好我知道的晚,否则也一早便把你掐死了,我这一生岂非要形单只影了?” 子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师父还说自己说不来柔情蜜语。” 端华没什么表情,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嗯,师父从不说假话。”子惜温婉微笑,柔声轻问,“那师父是答应我了?” “答应了。”端华接着道:“见过上官小蝶,我们再走。” “师父……” “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理解?”端华揉了揉子惜的前额,“就当作告别吧。” ******** 近午时分,天空转阴,似将下雨。 半个时辰后,雨未落地,素心庄又迎来了一位邀请子惜进宫的人。端木信此次派出的依然是子惜的老熟人,如今在朝廷位高权重,正是洛书。 洛书对待子惜的态度依旧疏远淡漠,似乎并不愿意见到她,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多余的表情,他行完礼,便单刀直入:“信儿请你进宫一聚,小蝶和我也都在。” 他很久没称呼端木信为信儿了,这么称呼不过是希望子惜念着昔日的情分,随他进宫,当然那都是端木信的意思。他如今更愿意称呼端木信为“太子”,人与人之间还是疏离点的好,越是亲近,感情便越深,后果只会盲目冲动,他深知自己是个重感情的人,不在乎对方的行为是好是坏,一味的袒护到底,对端木信他便是如此。 子惜摇了摇头:“三宝的话没带到吗?师父说的很清楚了。” 她背过身,望向湖对岸闲步的端华。水湖蓝锦绣宽袖长袍,下摆曳曳,像一池湖水淌过青青草地,柔静的手指轻抚过雅洁可爱的白色小花,水袖便如清风般拂过那一丛似花似雪的六月雪。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端华忽然停步,向她望了过来。 目光相触的瞬间,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风叔举着伞走近端华,便打断了这片刻的相视。 洛书将目光从端华的身上收回,转向子惜时,看见她的笑容温暖而美丽,他道:“其实皇叔从未将太子放在眼里,我们这些人在皇叔的眼里不过是些没长大的孩子,对皇叔的一切约束限制,也都像是玩过家家的把戏吧?” 子惜平静地答道:“师父不喜欢麻烦,只要一个清静的地方。”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皇叔从未动用过一分权利,可是他的权利太大,他只要动一动嘴巴,朝廷一大半的人就会倒向皇叔,说一句话就能让应秋换主。”洛书的语气里似有淡淡的忧愁,“你没有接触过朝政,永远都不知道皇叔的权有多大。” 子惜转身看着他,眼神坚定,道:“师父永远不会说出那句话的。” “皇叔不说,别人却不得不多一重考虑。”洛书拱了拱手,没有感情地说,“告辞了。” ------------ 第477节:各自所求(4) [第3卷]第477节:各自所求(4) ------------ “等等。e”子惜喊他留步。 洛书转身到一半,又回头看她。 他刻意疏远子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年的好兄弟,如今变成了女孩子,令他觉得陌生。子惜又和自己的师父扯不清关系,在子惜身上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不可思议,好像他们已经不在一条线上了。 子惜往前走出两步,看着洛书,低沉而黯然地说道:“玉儿走了。” 洛书一怔,玉儿的遗体是由太子亲自送回朝歌城的,他当时头脑空白,有一句话久久回荡在脑海里,直到今天依旧清晰,那是玉儿前往青水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不会回朝歌城了。 可是,玉儿还是回来了。 而他宁愿玉儿永不回朝歌城。 为什么回来了呢? 冷冰冰的,再没有温度。 良久,洛书沙哑地回道:“我知道。” 子惜犹豫着又道:“李智,他要报家仇。” 洛书苦笑。 何必呢?提完玉儿,又提李智。 去年朝廷丢失一批火药,派他追查其下落。就是那段时期,他发现李智仍活着,改名花离枝,效力于缥缈宫,而朝廷的火药正是李智盗走的。 他追查到了火药的下落,然而,他亏欠了李智,没有实现当年对李智的承诺,他说过,总有一天救出李智,却始终没有兑现诺言。所以他欺上瞒下,假装一直没能查出火药的下落。岂知,李智用火药对付万梅山庄,而玉儿就葬身在万梅山庄。 可笑!当真可笑! 洛书的脸上浮现哀痛和悔恨,却是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理解。” 是的,他理解,子惜也理解,端木皇家和李家的恩恩怨怨,近得就在他们俩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他们俩都无能为力。谁是谁非,难以下定论,谁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现实太悲凉。 子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信儿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洛书自嘲地笑了笑。 玉儿,李智,终于轮到信儿了。 这些年,虽然没了庄皇后、左相、大皇子端木玉,然而,朝廷从不缺争权谋位的官吏,后宫也从不缺争夺皇位的娘娘和皇子。 太子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在太子之下,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已成年,谋害从未间断过,时间一长,太子的性格变得越来越疑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太子不得不除去一个又一个危害他的人,而他作为太子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是朝中人第一个要除去的对象,所以不得不联手太子,哪怕满手血腥。 洛书重重点头:“是。” 子惜绷紧的脸庞终于有所放松,嘴角浮现一抹浅淡的微笑:“我要嫁给自己的师父,和师父远离纷扰。” 洛书望向湖对岸伫立在伞下的端华。 清风细雨里,一袭水湖蓝广袖长衫,风姿如诗如画。 别说是子惜,就是他也会被那副高不可攀的风骨吸引。 老师曾说过,皇叔真正的厉害不在于那高于一切的权位,而是那视权位如无物的气度。 ------------ 第478节:各自所求(5) [第3卷]第478节:各自所求(5) ------------ 洛书叹息着说道:“我也知道的。” 素心庄里的一举一动是先禀告他,再上报太子,所以他十分清楚端华和子惜之间的事。 子惜正色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么,你自己想的,你知道吗?” 洛书苦涩道:“我的梦想从未变过……” 子惜接过话:“做一名公正廉明的清官。” “是啊。”洛书疲惫地说,“可惜梦想距离现实太遥远了。” “很辛苦吧?”子惜为他悲哀,也为端木信悲哀,“朝廷的生涯并不像小时候想象中的简单。” “是的,不过最辛苦的是和朋友反目,没办法拯救朋友于水火。”洛书黯然,“我负了李智,没能实现当年的承诺。” 子惜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当年暗杀李家的是皇上,还是信儿?” 洛书摇了摇头:“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子惜暗叹:“那你是知道其中缘由了。” 洛书不答,冷淡而疏远的说道:“我告辞了。” 子惜无奈,只道:“不送。” ******** 端木信亲临素心庄是在洛书走后的一个时辰后。 雨,像断了线的珍珠急簌簌地坠落大地,他撑着一把雅致的油纸伞,怀里抱着一只未开封的酒坛,洛书没有跟着来。 他走进湖边的凉亭,端华不在,子惜独自倚靠着亭柱,呆望雨水坠入湖中的刹那泛起的涟漪。 “你小时候经常望着天空发呆,如今又喜欢上望着湖面发呆了吗?”端木信将伞随手扔给身后一名禁军,又从另外一名禁军手里接过两只琉璃酒杯,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子惜回身,咋一看见怀抱酒坛的端木信,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个雪夜里,端木玉抱着一坛荷露酿的梅子酒站在月光里静静地等着她。 “你冷不冷?”――他的关心犹在耳畔,然斯人已去。 子惜定了定神,扫一眼周围,问道:“小蝶没来?” “你要见她,我再帮你安排。” 端木信站在石桌前,放下酒坛和酒杯,动手拆除酒坛的封口。甘醇的果香混和着一股清冽的酒气从坛口溢出,依稀是熟悉的“枫林晚”的梅子酒。他倒满一杯酒,推向子惜,接着顿了一顿,又为自己倒满一杯,然后低着头,看着杯中酒液。 自从那年喝了小蝶的梅子酒中毒后,他再也没碰过梅子酒,今天带上梅子酒只是为了勾起子惜的回忆。 子惜却并不领情,看也不看梅子酒,只道:“我今天就想见她。” “子惜,我们生疏了。”端木信没有感情地抬起头,凝望着她,当下明白这酒是白费了。 “信儿,你知道生疏的原因。”子惜道。 “因为我要立你为太子妃,所以你恨我了?”端木信眼睛雪亮,“我坦白跟你说,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嫁给我。” 子惜动了动嘴唇。 “你先别反驳我,也别插话,听我把话说完。”端木信打断,“万梅山庄一夜覆灭,你很清楚,是缥缈宫的花离枝主导了整个事件,而万梅山庄保护的《缥缈神功中卷》最终被李诗蕴夺走。你与整件事完全没关系,但是,梅雪临死前却将整件事推给了你。 ------------ 第479节:各自所求(6) [第3卷]第479节:各自所求(6) ------------ “是你一手设计万梅山庄的灭亡、盗取万梅山庄世代守护的秘宝――《缥缈神功中卷》。现今江湖,人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以瑶池门、琉璃宗、水月宫为首的正派,以缥缈宫为首的邪派,前者要为万梅山庄报仇雪恨,后者要夺回万梅山庄的秘宝。只要你在江湖走动,早晚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我保证,到时候绝不会站出来为你澄清事实。这是其一。 “其二,你与皇叔祖,师徒逆~伦,败坏道德伦常,此事我先压了下来,在朝歌城里,你暂时是安全的,江湖人不得入帝都是历来的法制。但是,如果你不嫁给我,不肯助我巩固权位,我必将此事宣扬出去。那时候,朝歌城也将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也许你不在乎自身安危,可是皇叔祖的一世清誉将毁在你的手里。届时我将保全皇族和朝廷的名誉,大义灭亲也是不无可能的。” 端木信说完了。 四周安静下去,只有雨水坠入湖中的声音、雨水击打着凉亭顶的声音、雨水冲刷着绿叶的声音。 子惜静立在凉亭里,一双大海般深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端木信。 体内的血液似乎冻结了,手足发冷,携着雨丝的风穿亭而过,那雨水像是深秋的最后一场雨,萧条而零落,只是周围的景致繁茂盎然,是初夏的盛景,她却似乎坠入了秋的离愁。 端木信耐着性子等待子惜的回复,和端木玉相似的俊美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些年的历练,他已经从中学会将情绪深藏在心底,令所有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让所有人畏惧他的权威。 然而,他开心吗? 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将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而且还是他的皇叔祖的女人,只因为这个女人是皇叔祖唯一的徒弟,朝中上下会因为他的妻子是皇叔祖的徒弟而全部倒向他。更可笑的是,他将娶的女人是他昔日的兄弟,她会恨他,他也无法接受她。 没有爱情的婚姻或许还能相敬如宾,只剩仇恨的婚姻一辈子只能活在痛苦中。 可是,端木信错了。 他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得到的却是子惜的漠不关心。 “你的话,我一字不差全部听见了,你不必再重复一遍,或者试图说服我什么。”子惜的声音安静得如同雨坠入大地前的那个短暂却又漫长的过程。 端木信愣了一下,随后醒悟般地无声笑了,道:“早该猜到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六人中,你和洛书最文静,但是你们的文静是不同的。洛书是细心观察周围,保持绝对的头脑冷静,而你是对周围的漠不关心,保持绝对的旁观姿态。可是一旦提到皇叔祖,你就会失去理智,变得比谁都笨。” 子惜平静地问:“所以这一次,你认为我又笨了?” “是的,你变笨了,我会给你时间慎重选择,一个月如何?够长了吧!你好好冷静一下,再给我答复。”端木信不给子惜当场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 第480节:各自所求(7) [第3卷]第480节:各自所求(7) ------------ 他没来得及打伞,颀长的身影冲入雨幕。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裳,洗去了一身的伪装。 子惜看着端木信的背影,如同看见了端木玉的背影、李智的背影、洛书的背影,一模一样的寂寥与失意,哀伤与绝决。 ******** 第二天。 一大早,宫里又有贵客造访素心庄,依旧是来见子惜的,这次来的却是位生人――灵公主。 灵公主的年纪和子惜相仿,小时候子惜进宫,远远地见过几次,没有说过话,依稀记得是位文静乖巧的漂亮公主,上官小蝶有段时间就是和灵公主一起学习女孩子的礼仪。 素心庄小楼前的水榭里,立起了一架国色天香的牡丹丝织屏风,屏风周围静立着一个个容貌美丽表情呆滞的宫中女婢。屏风之后,精致小巧的红木雕花茶几,上摆时令水果拼盘、玫瑰蜜饯、蜂蜜桂花糕、水晶银耳羹。 茶几的前面,穿着宽大华丽宫装的少女姿态端正地坐在红木圆凳上,黑长发束在头顶,没有多余的发丝垂落,眉心印着梅花妆,显得娇俏可人,尤其衬得那如雪的肌肤愈发白净无暇。 而在梅花妆少女的身边,坐着另外一名宫装少女,同样的宽袖长摆,发髻高绾,只是眉心没有印妆,低垂着头,显得毫无生气。即便如此,子惜依然一眼认出了她。 “小蝶!” 子惜唤她。 上官小蝶抬起头,娇俏的脸庞有着岁月流失后的沧桑,再不复昔日的明艳动人、嚣张跋扈。她变得谨小慎微,看见子惜的一刹那,流露出的迫切欣喜,再下一瞬又变得沉默无言,含着眼泪低下了头。 只是短暂的瞬间,子惜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小蝶和玉儿一样的简简单单,不同的是,玉儿久别重逢后可以紧紧地抱着她,喜极而泣;小蝶久别重逢后却被什么压制了情绪,令她不敢上前和她拥抱,只是默默落泪。 也许是因为这里有着不应该出现的人。 “灵公主找我有何事?”子惜单刀直入,连寒暄都免了。 “本宫受二皇兄的嘱托,陪同小蝶一道来见子惜小姐。”端木灵的声音清甜动人,语气得体大方,“本宫与小蝶一起长大,又同住一宫,情同姐妹,希望子惜小姐别拿本宫当外人。”纤纤玉手优雅地指了指茶几上的糕点,“这些是本宫特地嘱咐御膳房现做的,听闻都是子惜小姐爱吃的糕点水果,还望子惜小姐不嫌弃。” “客气了。”子惜一向不擅长这种暗藏玄机的场面话,端起了端华那一套坦白直言,道:“既然是陪同,那请灵公主移驾到别处去吃喝,我要和小蝶单独说话。” 端木灵愣了一下,显然没听过这么直言不讳的话。 她忽然古怪地转向低头沉默的上官小蝶。 “灵公主不愿移驾,那还是我们走吧。”子惜突然将上官小蝶从凳子上拉起,不顾端木灵的暗示,也不顾上官小蝶的惊慌,不由分说地拖着上官小蝶走出水榭。 ------------ 第481节:各自所求(8) [第3卷]第481节:各自所求(8) ------------ 端木灵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坐姿,眼巴巴地看着子惜拉着上官小蝶离去,美丽娇柔的脸上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却碍于自身高贵的血统,也为体现女孩子的矜持与含蓄,连一句喝斥也没有。~~ 子惜拉着上官小蝶娇弱纤细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握住小蝶的手,以前她作为男孩和女孩的小蝶保持着一小段合适的距离。原来小蝶的手那么小,其实和她的差不多,可是感觉就好像是她七、八岁时候那么的小。 一队临时集结的禁军阻隔在曲桥的出口,拦着子惜和上官小蝶,欲将两人逼回水榭。端木信派来的禁军从未与子惜正面交锋过,他们就像一群幽灵,在素心庄无声无息地飘荡,而今天他们突然站了出来。 为首一名禁军上前一步,恭敬道:“请子惜小姐和上官小姐退回水榭……” “啪啪”两声,后面的话尚没说完,那名禁军的左右脸颊均吃了一记耳光,赤红如血的手掌印小而精巧,一看便是出自女孩子的手笔。 子惜下手不遗余力,目光冷而狠。对李智,她下不了狠手;对端木信,她也下不了手。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人,她不需要再顾虑什么。 然而,那名禁军仿佛石雕,身形未动,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公主正在水榭等二位小姐……” “咻”的一声破空,后面的话再次被打断,身后的同伴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然后他便看见倒在自己脚下的同伴的尸体,不是一具,是三具!三支普普通通的羽箭同时穿心而过,瞬间夺去了他三个同伴的生命。 他猛地回身,摆出防御的架势。 曲桥出口处正对着的小楼二楼,端华一袭白衣长身而立,怀中抱着一架样式古怪的琴,龙身凤形,配以金色与暗红的色彩,装饰极尽奢华瑰丽,琴颈优雅地向上弯曲,红丝穗垂落下来,整张琴犹如一张角弓。 端华从身侧的箭壶里随意地取出三支羽箭,羽箭搭在琴弦上,柔腻的手指挑弄琴弦,仿佛在弹奏一曲勾魂摄魄的送魂乐,“咻”的一声,三箭同时离弦,声音却似只有一支箭发出,“噗”的一下,三箭同时射入三个禁军的心口。 那个被子惜扇了两巴掌的禁军单膝下跪,朝端华低头行军礼,却不作声。太子的命令是要他们监视并保护素心庄,并未下令他们可以对抗素心庄的主人,军令如山,所以今天就是将他们全部射死,他们亦不得反抗。 好在端华手里的箭不多,射完一轮便停手了,眸子似清晨荷瓣上的露珠,目光直逼那个单膝下跪的禁军,道:“被我的徒弟扇了两下耳光是你的荣幸,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庆楠。” 庆楠恭谨地回答,一滴冷汗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坠入土壤。外头传言,皇叔是位喜爱养花弄香的闲散贵族,即便最近偶尔看见皇叔舞剑,他们也只当是一套姿态优美的剑舞。 ------------ 第482节:各自所求(9) [第3卷]第482节:各自所求(9) ------------ 外头传言,皇叔是位喜爱养花弄香的闲散贵族,即便最近偶尔看见皇叔舞剑,他们也只当是一套姿态优美的剑舞。 然而,见识到刚才那几箭,他已完全改变了对皇叔的看法,在那看似柔若无骨的手腕下,竟隐藏着刚猛之极的劲力,他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的外表并不能代表什么。 “看在那两耳光的份上,我不杀你。”端华的手指轻拂过凤首箜篌上的十六根琴弦,冷然道:“还不快让路?” 庆楠微一沉吟,抬高手臂,指挥禁军们退回一边。 子惜看着脚边的几具尸体,微微蹙眉,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端华杀人,然而内心总有一丝不忍心。她抬头远望端华,看着他如诗如画的身影,忽然又什么都不在乎了,眼角眉梢浮现一股暖意,随后拉着上官小蝶的手远离众人。 此时的水榭里。 端木灵在女婢的簇拥下走上曲桥,看见端华射死禁军的一幕,脸色苍白,咬住了下唇,她是养在深宫的娇贵的公主,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然后看见端华,她的眼底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怪异。 ******** 清醇的冷泉水自岩石缝涌出,顺流而下,四周绿荫环绕,寂寥清寒。此处已是素心庄的最深处,不熟悉素心庄的人很难找到这里,子惜领着上官小蝶坐在泉水旁边的树荫底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歪着脑袋,瞅着上官小蝶无声地掉眼泪。 上官小蝶是他们六人中最小的,又是女孩子。算起来,她和上官小蝶的关系,比和别人都熟悉,上官小蝶有段时间经常在素心庄闲逛,是第一个敢在素心庄公然骑马打猎的人,和酒鬼颇为熟悉,武功得到过酒鬼的指点,和风叔也熟悉,还陪她练过武功。 许是因为自己也是女孩子,因此在这些孩子中间,她最担心的一直都是上官小蝶,那个跋扈又爱哭的小女孩。 “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子惜笑了,哭是上官小蝶的特征之一,因为那一串珍珠般的眼泪,反而令她安心不少,也许小蝶是他们中唯一没有改变的孩子。 上官小蝶突然抱住子惜的脖子,放声大哭,边哭边道:“他们要我代替灵儿,要把我嫁到碧野国和亲,我不要去,我的家在应秋,上官家的后代不做碧野国的人。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当初应该跟着你一起离开朝歌城……” 她忽然想起什么,放开了子惜,手背抹着眼泪,迷糊地问道:“子惜,你怎么又回来了?” 子惜不想隐瞒她,也觉得没必要隐瞒谁,于是微笑着说道:“因为师父在这里啊。” 上官小蝶一愣,忽然想起端木信隐约提过子惜和皇叔之间微妙的关系。 子惜微感失落,问:“你也认为我和师父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吗?” 上官小蝶胡乱擦眼泪,摇着头,道:“你忘了吗?你走的那天,我说会帮你照看好你的师父,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你的师父,可是我连自己也照看不好。” ------------ 第483节:各自所求(10) [第3卷]第483节:各自所求(10) ------------ 子惜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心里也因为她的认同而感动,不由得对她越发心疼和关爱,问道:“小蝶,是谁提出要你代替灵公主去碧野国和亲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提出的?”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上官小蝶含着泪,目光凄楚,“皇上对我说,是朝中大臣的主意,其实都是信儿的主意。信儿恨我当年给他喝的梅子酒里有毒,又怀疑玉儿喜欢我,玉儿本来就喜欢我,我也喜欢玉儿,他就指认我和玉儿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他在玉儿的宫里找到一副我的画像,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好像没给过玉儿我的画像啊?” 子惜拧眉思索,忽然想起在万梅山庄的那个雪夜里,玉儿对她说的一些话。他说他是糊里糊涂地娶了万梅山庄的梅小姐为妻,只因为第一眼看见梅小姐时,令他想起了小蝶。玉儿是不是爱过小蝶,已经不重要了。好在小蝶不爱玉儿,否则如何面对生离死别? “你喜欢玉儿,也喜欢洛书、李智和我,对吗?”她问。 上官小蝶点头道:“对啊。我本来也喜欢信儿的,现在我讨厌他。” “信儿是误会你了。”子惜叹声,脑海一闪而过一个奇怪的感觉,喃喃,“也许这只是他的一个借口。” 上官小蝶疑惑地问:“什么借口?” 子惜不答反问:“当年你拿着梅子酒去给他喝的时候,途中皇上也碰过那坛酒,对吗?” 上官小蝶点头作答。 子惜又问:“那么这件事,你对信儿说过吗?” 上官小蝶脱口道:“说过。” 子惜目光一闪,继续问:“除了信儿,你还告诉过谁?” 上官小蝶据实以告:“你、洛书,还有路夫子。” 子惜问:“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官小蝶回忆道:“我最先告诉你,后来你师父要杀你,你出走了。这之后,我在素心庄住了几天,信儿和洛书来找我,我在朝歌城没一个亲人,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所以我就对他们都说了。” 她突然惊呼出来:“对了!后来的一段时间,素心庄频繁出现杀手,我知道是来杀我的,但是都被酒鬼叔叔解决了,之后我就再也不敢走出素心庄。又过了一两年,你师父他们出来找你,素心庄没人了,我害怕,又躲到了路夫子的草堂里,然后我又把那件事告诉了路夫子。路夫子为我进宫,回来就告诉我,以后他们不会再为难我了。” 说到这里,上官小蝶又哭了出来,眼泪簌簌而落,隔了好久才又说道:“去年冬天路夫子去世了,再也没人庇护我了,他们都不让我为路夫子守灵,就派人把我抓回宫,命令我进宫跟灵儿住在一起,没过多久,皇上就下旨要我代替灵儿去碧野国和亲。” 子惜鼻子一酸,喃喃自语:“路夫子去世了?” 上官小蝶没注意子惜言语中的哀伤,自顾自地悲哀道:“路夫子还在的话,他们都不敢对我怎么样,路夫子一走,他们就开始想办法把我送走。” ------------ 第484节:风雨前的宁静(1) [第3卷]第484节:风雨前的宁静(1) ------------ “我知道的,他们就是想我死。”上官小蝶也不给子惜说话的机会,发泄着这几年的悲苦情绪,“但是我躲在素心庄,他们拿我没办法,后来又躲在路夫子的草堂,路夫子为我说了很多话,他们不敢杀我,于是找了个借口,要把我送到别的国家,再也不让我回来。 “子惜,我不想嫁过去,也不想继续留在朝歌城。这里没有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全是被碧野国的人杀死的,上官家只剩我一个人,本来我以为我还有信儿、玉儿、李智、洛书和你,可是玉儿和李智走了,信儿恨我了,洛书虽然照顾我,但是他现在很听信儿的话,我都听说了,等我嫁到碧野国,他们就把灵儿嫁给洛书。 “所有人都不想看见我,子惜,你别丢下我,我们一起离开朝歌城好不好?你回来是因为你师父在这里,那你带着你师父一起离开好不好,也带着我好不好?我们浪迹江湖好不好?” 子惜没有回答她。 小蝶知道的只是皇宫、朝廷、朝歌城发生的事。 江湖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小蝶跟着她,会发生什么事呢?谁也预知不到未来。可如果不带小蝶离开,小蝶就要远嫁碧野国,他们上官家族的父辈全是在和碧野国的战争中牺牲的,可以说,碧野国算得上是小蝶的仇家。 上官家为应秋打天下、保疆土,到头来,应秋竟将上官家的遗孤远嫁敌国。 她感觉到朝政是那么的复杂,江湖是那么的混乱,而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 端木灵和上官小蝶走后,素心庄暂时恢复了宁静。端木信说过给子惜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便不再以任何理由打扰素心庄。 气温日渐升高,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异常火爆。 书房里,听完子惜的话,魅姬一口凉茶险些喷出,用一种夸张的表情瞪着子惜,大声嚷嚷:“你说什么?取消婚礼!?” 端华静立在书案前,凝神书写着一幅字,听到魅姬的话,笔下一顿,笔法便不连贯了,那清远如山水墨画的双眉微微皱起,并未说什么话,随手掀掉失败的作品,重新铺平下一张不着点墨的干净宣纸,继续书写。 他平生最讨厌身边吵吵闹闹的,但因为子惜的关系,也就没对魅姬怎么样。 子惜顺手接过端华掀起来的那张宣纸,随意瞥了一眼,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接着纠正魅姬的话,道:“不是取消婚礼,是不需要那么盛大的婚礼,简简单单的就好了。” “简简单单?你要怎么简单?直接拜堂入洞房?”魅姬捧着一杯夏日凉茶,一屁股坐在红木太师椅里,俨然一副“给我把话讲清楚”的态度。 “呃……如果可以的话……”子惜从书案上抱起一摞书,转身歉意地看了眼魅姬。 “我看拜堂也可以省略一半,你师父的高堂都不在了,你们直接拜拜天拜拜地再夫妻对拜入洞房。”魅姬喝一口凉茶,猛地想起什么,“不对,洞房你们早入过了,这一步也可以免了,直接喝交杯酒完事拉倒。” ------------ 第485节:风雨前的宁静(2) [第3卷]第485节:风雨前的宁静(2) ------------ “魅姬,你要理解我的处境啊。”子惜叹息着走到端华背后的书架前,将一摞书一本本地归类摆回书架,转回身的时候,一不明物体朝自己飞来,她顺势接住。 那不明物体正是魅姬扔过去的。 魅姬感慨万千地说道:“师徒成亲碍着谁了?” 子惜苦笑一下,手中接到的是厚厚的一卷纸,打开一看,却是婚礼筹备工序以及邀请的宾客名单,是魅姬和风叔经过数日数夜的争锋相对后罗列出的成果心血。 她粗略地看了看,婚礼之复杂闻所未闻,她几乎看不懂。而那份名单绝对是不遗余力之作,受邀名单中,端木皇族自不必说,文武大臣也是有名额的,毕竟皇叔的身份摆在那里。 然而,玄溟教的现任教主加八大护法竟然也都在邀请之列,只不过与她所认识的八大护法略微不同,那就是年代的问题了,这也就算了,师父作为昔日的玄溟教主,邀请玄溟教参加婚礼也算合理。 可是,竟然还有五大门派,江湖正派中凡是有些名气的基本全涵盖在内,果然是打算举国同庆了。 她忽然觉得对不住魅姬和风叔。 魅姬一口喝光凉茶,茶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摇着手,道:“罢了!罢了!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子惜下意识地接口:“我没觉得自己苦命……” 魅姬伸了个大懒腰,完全无视子惜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很久没见我的阿术了,今晚我要和阿术翻云覆雨一番。” 子惜因为她的话而沉默了一下,想到这几日因为魅姬的阻拦而和师父每晚分房睡,心里小小的郁闷了一下,不过马上便转移了注意力,问魅姬:“对了,怎么没看见你的阿术?我以为你把他还回去了,你把他藏哪里了?” “藏在城外了呗,江湖人不能进帝都,阿术曾是白家庄的少主,我怕出万一。他如今痴痴呆呆的,武功好像也都忘了,如果在帝都里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没信心能够保护他,听说帝都里总共有十万禁军,所以安排他在城外比较安全。”魅姬爽朗一笑,“你放心吧,明天一早我还会回来的,既然不需要盛大的婚礼,也总是要一个完整的婚礼。明天我和风叔再重新拟定一套方案。” 子惜道:“不,你明天带着阿术走吧,朝歌城很快就容不下我了,江湖也容不下我,哪都容不下我,你跟着我,只会被牵连。” “要说牵连的话,一开始是我牵连了你。你难道忘了吗?天下早就容不下我魅姬了。”魅姬起身走近子惜,在子惜的额心印下一吻,“别担心,有魅姬姐姐在,你会平平安安的。” ******** 魅姬前脚刚走,风叔后脚便踏进了书房,此番目的也是为婚礼一事。 然而,在他眼前展现出的一幅宁静唯美的画卷,立刻消融了他心里的所有埋怨。未来,少爷和小姐的生活也如此刻般平静温暖,婚礼是大是小都不重要了。 ------------ 第486节:风雨前的宁静(3) [第3卷]第486节:风雨前的宁静(3) ------------ 端华一身素色薄衫,长发松散垂肩,执笔静立在书案前,凝神临摹一幅前朝的文人碑帖,姿态儒雅风流,似帝都里那些闲雅的贵公子。子惜站在他的身边,安安静静地为他磨墨,眼神专注地看着他临摹碑帖。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师徒,像是一对新婚不久的恩爱小夫妻。 不忍破坏这片刻的宁静,风叔又悄悄地退出书房。 书房里寂静而和谐,风自窗户徐徐地吹进来,携着夏天的温热气息,好在两人均是心静自然凉。 子惜等到端华书写完最后一笔,方才开口说道:“我想带上小蝶一起走。” 端华搁下狼毫笔,看着自己最新的书法作品,漫不经心地回道:“嗯,把你喜欢的都带上。” 子惜担忧地问:“师父,朝歌城内的十万禁军,都是准备对付我们的吧?” 她以前也听路夫子偶尔谈论治军之事,似乎有提过,朝歌城的守军在没有特殊任务的情况下,一般都保持在五、六万。 “也许是,也许不是。”端华掀起那张书法作品,放到子惜的反方向,似乎是怕被她又揉成团扔掉。 “求师父解答。”子惜没在意端华的举动,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磨墨。 端华铺平雪白的宣纸,执笔蘸墨,闲聊似得说道:“端木信已知我以前的身份,玄溟教主历代都具有万夫莫敌之能,他加派禁军,是为防我。不过近些天他也该了解了我的身子状况,以我如今之力,莫说是万人,即便百人在前我也突围不出,即使加上你和风叔,顶多抵抗千人。他那十万禁军若非小题大做,便是另有用意。” 子惜追问:“会是什么用意呢?” 端华冷淡地瞥她一眼,语气颇为古怪:“你比我了解他。” 子惜摇摇头,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叹息道:“我不了解他,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端华嗤之以鼻,一边临摹,一边冷漠地说道:“那就别想那么多。” 子惜回忆着端木信以前的样子,没多在意端华的言词语气,陡然想到一事,便问端华:“我曾经看见落碧尘一笑退万敌的场面,师父,我也能练到他那么厉害吗?” 端华忽然放下手中的笔,深深地凝视子惜,道:“惜儿,你问这个问题,是在暗示为师如今没他厉害吗?” 子惜愣了愣,也凝视端华。 她知道师父一直都很厉害,但是师父常年伴有内伤,感觉就好像比较柔弱。而落碧尘那一笑退万敌的场面,绝对冲击视觉感官,震撼心灵。不过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她不会也不敢对端华说出来。 “师父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委屈地道。 “落碧尘和你不同,他是练武奇才,也是武痴,追求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境界,他刚学会走路就开始练武,一生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专研上乘武学。”端华背过身,目光搜寻着架子上的书籍,“你是女孩子,力量天生比男子弱,资质平平,对练武也没兴趣。你真正练武的时间是在七岁接近八岁的时候,比落碧尘要晚好些年,中间又有一段时间荒废了武功,想要追上落碧尘,仅凭你个人的修为,这辈子都很难实现。” ------------ 第487节:风雨前的宁静(4) [第3卷]第487节:风雨前的宁静(4) ------------ “仅凭个人的修为……”子惜反复念着这句话,看着端华,问:“如果靠外力呢?” 端华修长的手指停在一本书上,并不急着取下来,道:“靠外力有很多种,但凡借助外力修炼的武功均被称为邪功。‘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缥缈神功’皆在此列,但在玄溟教看来,这两门武功并不属于邪功的范畴,它们借助外人帮助提高自身,损人不损己。只有那种损人亦损己的武功才算真正的邪功。当然,损耗的越多得到的也越多。” 他取下这本书,回头看了眼子惜,问:“你还记得缥缈宫的花离枝吗?” 子惜心头一跳,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是……”端华低下头,随意地翻了翻手中的书,又抬起头沉思,“以前是叫李智吧?” 子惜简单地“嗯”了一声。 端华继续翻阅书页,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在十三、四岁开始练武的,跟随当时的灵息阁阁主沐恒,但是沐恒并不用心教他,他学到的并不多。然而才过去两、三年,他的武功足以与你打成平手,因为他所修炼的正是邪功,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自身,即便是武学白痴亦能在一年内成为高手,不过这种辉煌维持不了多久,也许三年、也许五年,就会被邪功反噬,生命迅速流失。” 子惜的目光暗淡下去,依旧不作声,只是在心里为李智惋惜。 端华似乎对手里的书很感兴趣,捧着书,一边阅读一边回到书案前,在同一时间,既在看书又在说话,思维依旧十分清晰。 他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种靠吞服药物提升功力,服用的量越大,武功越高,当然死的也越惨。” 子惜喃喃:“徒儿也想能一笑退万敌。”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在威胁她了。 “那倒是不难的。”端华埋首于书中,心不在焉地说道:“抓紧修炼,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可以的。” 子惜感叹一声:“如果是十天、二十天就好了。” 端华猛然抬起头,洁净冰冷的眸子直直地盯住子惜,语气里透着一种深刻的警告,道:“惜儿,不可以碰损人亦损己的邪功。” 子惜愣了愣,急忙澄净自己:“师父放心,我不会的,我还想和师父白头到老。” ******** 之后,又平平静静地过了几天。 天气越来越炎热。 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素心庄的各色植物都显得怏怏的,看守素心庄的禁军躲在树荫底下纳凉。在所有人都只想躺着喝一杯冰水解暑时,唯独子惜不顾满身是汗,在大殿里发奋练武,把所有时间都用在提高自身上。 风叔每天都劝子惜练功不必急于一时,子惜就用一句“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将他打发了。 端华从不劝子惜休息,也不鼓励她勤奋,最初的一两天依旧自顾自地看书、写字、发呆打发时间,之后的一两天时不时地放下书看一会儿子惜,后面的一两天索性一整天都在看着子惜。 然后有一天,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 第488节:风雨前的宁静(5) [第3卷]第488节:风雨前的宁静(5) ------------ 以前,子惜面对他的严苛教导,不敢有半分偷懒,却始终没有做到如今的努力。e那种过分的勤奋使得子惜达到一种心无旁骛的境界,眼里再没有其他事物的存在,于是也忽略了他。 他一直没有在意的、不曾放在心上的,是她专注于他时的痴恋目光。 在她小的时候,为了督促她练武,他总是时时刻刻在她附近停留。她练武时,他就做些自己感兴趣的手工活。那段时间,他会时不时地感受到来自她的目光,一开始也许是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懒,到后来也许仅仅是想看看他。 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所以当年她的突然离去,才会令他不自在、不适应。现在她虽然在他的身边,却少了那种围着他转的痴恋目光。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目光,就像已经习惯做她的师父,忽然有一天,她的目光不再专注他,心里顿时空空荡荡的,不再踏实,也无心做其他事。 端华在大殿的廊下席地而坐,背脊倚靠着廊柱,目光跟随子惜的身影移动。第一次,他不是再看她出招的手势,而是看着她娇柔的身段。那么的清瘦娇小,即便已是大人了,抱在怀里时,她仍是小小的。 察觉身后有人靠近,端华忽然长叹一声:“我最近老是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没有上官小蝶重要。” 好像就是决定带上上官小蝶一起离开以后,她才那么努力的,好像也从来没见她为自己努力过什么。 风叔在大殿门口站定,看着废寝忘食努力练习剑术的子惜,安慰端华:“少爷多虑了。”心里又补上一句――有危机感是好事啊! ******** 子惜白天刻苦训练,晚上倒头就睡。 她仍睡在小时候那间在一楼的屋子,屋里只有一张床榻,再无任何摆设。因为是夏天,前后窗户都敞开着,一张薄薄的纱挂在窗户上,用来遮挡屋外的蚊虫袭击和禁军视线,只允许清凉的夏夜风灌入房间,又在通风口摆上一鼎青铜博山香炉,轻烟便从镂空的盖上袅袅升腾,通常能维持到半夜。 子惜不是爱香懂香之人,之所以睡前点香,是因为此香具有很好的驱蚊效果。 夜半时分。 夜风吹散了最后一缕轻烟。 明净的月光下,优雅的影子投在博山炉上,温润的纤指揭开山峰似的炉盖,换上新的香丸。 房间里静悄悄的。 端华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身后的博山炉重新升起了轻烟,风拂过时,又散了形状。 他走近床榻,坐在床沿,借着月光静观子惜的睡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和着窗外草丛里的虫鸣,分外的宁静安详。又凝视了一会儿,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细细地吮吸,轻轻地啃咬,摄取她口中的甜蜜,直到身下的人被他吻得有些气喘,迷迷糊糊地转醒,他才放开她。 子惜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被人强吻了,或者因为端华的气息太熟悉,导致她丢失了所有的警觉心。 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她呢喃道:“师父……”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 第489节:风雨前的宁静(6) [第3卷]第489节:风雨前的宁静(6) ------------ 看着子惜又将睡去,端华对着空气无奈地叹息:“惜儿不想要师父了吗?” 她以前不是很想要他的吗?现在他都把自己送到她面前了,她竟然不为所动。[e] “要的……”子惜梦呓似地低声回应。 “惜儿最近对师父冷淡了。”端华手指勾起她的发丝,为她将乱发整理到耳后。 子惜不再回应什么,似乎是睡着了。 端华掀开薄被,手指拈着子惜腰侧的衣带,轻轻地解开,褪下她的单衣,发现她依旧像以前一样不喜欢穿女孩子的抹胸,如此一来,那副已然成熟的少女娇躯便展现在他的眼前。 柔腻的掌心轻轻地覆在子惜圆润的胸口,他记得,她为了不被他发现女孩的身份,曾经在那里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而如今光滑柔软,不再有昔日的勒痕。 端华的手一路下滑,想到自己曾经为检查她的清白,擅自进入她的私密处,他亲手为她点上守宫砂,最后也是由他亲自抹去了。 子惜的唇边溢出一声细软的娇~吟,然而下一瞬,她猛地坐起身,拉拢薄被遮住自己已然不着寸缕的身子,打量着端华,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哪里不舒服吗?” 她已经非常习惯端华的被动和无动于衷,认定了端华的骨子里是没有情~欲的,自然也就不可能主动要她,这在她的心里已经变成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导致第一反应是先考虑端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否则如何会半夜三更跑到她的房间,脱她的衣服? 端华将她一把拉进怀里,低头吻着她丝绸般的肌肤,一路吻至耳畔,悄声说道:“是有点不舒服,心里。” 子惜被他的吻引得娇喘连连,感官酥麻,被他的吻过的地方瞬间燃烧起来,他一路吻,她便一路烧。 端华一边亲吻她发烫的肌肤,一边拉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带上,轻喘着命令:“替师父宽衣。” 子惜脱他的衣服已经是驾轻就熟,手脚利索地替他解带宽衣。 端华倾身而下,将子惜压倒在榻,与她交缠、结合,**缠绵。 纯情的月光透过朦胧的薄纱窗,挥洒在青铜博山香炉上,轻烟自镂空的山峰似炉盖上袅袅升腾,夏夜风吹拂而过,烟气四散。 一室的香气萦绕。 一室的春情缠绕。 ********** 天空将亮未亮之时。 子惜握起端华白皙无暇的手,送近唇边,亲吻他修长的手指。 端华悚然一惊,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 子惜坏坏地笑了起来:“师父最敏感的地方果然还是手啊。” 端华推了推她不断粘上来的身子,佯怒道:“别闹了,赶快睡觉。” 子惜望了望窗外深蓝的天空,无辜地说道:“可是师父,天快亮了。” 端华“唔”了一声,翻身背对她,合眼又睡。 “师父赖床了。”子惜从背后抱住他,抚摸着他胸前冰玉般的肌肤,欢天喜地地说,“我陪师父一起懒床。” ------------ 第490节:风雨前的宁静(7) [第3卷]第490节:风雨前的宁静(7) ------------ 端华抓住她磨人的小手,忽然问道:“惜儿很想变强吗?” 子惜用下巴磨蹭着端华优美的肩膀,亲昵地说道:“想,很想。(e)” 端华翻身看她,与她面对面的躺着,手指勾住她不安分的下巴,问:“告诉师父,为什么想变强?” 子惜被迫与他对视,老老实实地回答:“曾经看到落碧尘一笑退万敌,之后,统领万人的将军便不敢再对落碧尘多说一句废话。江湖人听见‘落碧尘’三个字都是三缄其口,人人视他如罗刹,不敢得罪他。我想江湖人其实都知道玄溟教的位置,可是只听说五大门派联手要铲除缥缈宫,从没听过要铲除玄溟教。玄溟教本身的实力很强,但是落碧尘的名声绝对起到了最大的威慑力,江湖轻易不敢动玄溟教,玄溟教上下乐得自在逍遥。” 端华听她说完,然后平静地道:“你要知道,你和他不同,纵然拥有与他同等的功力,你们的性格却无法同等。假如有一万人在眼前,落碧尘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其他的事,哪怕天塌下来他也全不顾,杀人便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心中存感情,永远都没办法做到他的成就。” 子惜心里听得明白,却还想强词夺理一番:“因为我爱师父啊。” 端华不领她的情,冷静直言:“除了师父,你还想着别人,上官小蝶、端木信、洛书,这些人你都想。” 子惜小声委屈:“可我只爱师父一个人。” 端华无视她的示爱,继续冷言道:“我知道,但是你的感情不是只有爱情,也有友情。” 子惜服输了,正色道:“所以只要我的心里存在感情,就永远比不过落碧尘。”她是不是永远也得不到师父把她当小女人宠溺的甜蜜啊! 端华淡淡道:“你懂得就好。” 子惜凝视他:“可还是想变强,至少手里有资本了。” 端华暗叹,似乎是拿她没办法了,问:“你可知玄溟教的三大神功分别是什么?” 子惜意识到端华可能要教她新的功夫,殷勤地回答:“《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拨音功》,另外一门神功一直不知,在玄溟教的时候,也没听人提过。” “因为最后一门神功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世上永远都只有一个人能掌握,它像传国玉玺,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无法复制,也没有心法口诀,就像一股永不熄灭的圣火,以人的身体为容器。”端华坐起身,拾起散落在地的衣服,随意地披在肩头,“落碧尘要杀我,就是想得到我体内的这股真气。” 他低转头看着子惜,又道:“你想变强,师父就把它传给你,只是它没有口诀心法,也没有规律可言,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变成不同的性质,也有可能它在你体内发挥不出丝毫的力量。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辈子无论能否变强,都不可以再没命的练功,也绝不允许接触损人亦损己的邪功。” ------------ 第491节:风雨前的宁静(8) [第3卷]第491节:风雨前的宁静(8) ------------ 子惜自床~上坐起,调整姿势,跪在端华的面前,竖起手指发誓:“我答应师父,今生今世绝不接触损人亦损己的邪功,也不会再不要命的练功。” 端华看着她不着寸缕的娇媚身子,便将一件衣裳罩在她身上,平淡地道:“穿上衣服,师父现在就传给你。” 子惜拿着衣裳往身上套,好奇地问:“不需要准备工作吗?” “要什么准备工作?” “比如沐浴更衣什么的……” “太麻烦。”端华将披在肩头的单衣穿好,盘膝坐于床~上,催促她,“坐好。” 子惜便学着端华的姿势坐在他的面前。 湛蓝的天光下,只见端华一头乌黑的秀发直垂至被褥上,衬得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忽现一丝妖媚,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倘若微笑起来,她恐怕把持不住。又见他的单衣衣带松松地系着,脖子以下的肌肤若影若现,如冰玉般洁净清透,看不够也摸不够。 子惜忽然转过身,背对端华而坐。 她的举动太突然,以至于端华脱口问道:“背过去做什么?” 子惜老老实实地回答:“传授武功时需要静心凝气,面对师父我怕我会胡思乱想。” 端华明白她言语中的含义,便不再多问。他自随身携带的锦袋中取出一粒丹药,事先吞服,有备无患,方才对子惜说道:“我将传授你的武功名叫‘日月同辉群星陨落’。” 子惜听完这句话,立刻陷入一种“无”的境地。 她的意识尚在,却什么也感觉不到,身子仿佛沉入一望无际的海洋里,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蓝天白云、没有海鸟游鱼、没有珊瑚水草,潜意识里觉得那是海水,无边无际,下一刻又觉得,其实周围什么也没有,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是幻觉,或者梦境。 也感觉不到有真气的存在,她就像陷入了沉睡,而在微弱的意识里,她想起了端华所说的一句话――“也有可能它在你的体内发挥不出丝毫的力量。” 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难道是“发挥不出力量”的预兆吗? 是她太平凡了吗? 不配拥有与日月比肩的绝世的力量,不配拥有使群星失色的傲世的能力? ******** 一连数日电闪雷鸣、疾风骤雨。 素心庄里的珍稀草木在暴风雨的摧残下迅速失去傲然挺拔的姿态,参天古树被疾风折断了枝桠,尚未入秋,碧绿的叶子已然开始掉落,花园里正在盛放的花朵无一幸免,都像被浸泡在死水中,显得狼狈而凄楚。 端华安静地坐在殿阁的窗台下,聆听风雨狂暴的声音,穿堂而过的风呼呼的响,仿佛鬼哭狼嚎。 他就像那些被风雨摧残的珍贵花草,未入秋,先凋零。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脸上有着明显的疲倦和憔悴,那些一直以来压制在体内的旧伤一涌而出,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仿佛一群凶恶的虎豹豺狼迅速啃食他的**和灵魂。 不到片刻,他又倚着窗台昏昏沉沉地睡去。 子惜终于明白,她又做错了! ------------ 第492节:绝恋、乱刀、碎骨(1) [第3卷]第492节:绝恋、乱刀、碎骨(1) ------------ 师父之所以屡次重伤却能仿若无事,正是因为有着“日月同辉群星陨落”的真气护体,而如今师父将它传给了她,失去真气护体的同时又损失一半功力,师父便如风雨中飘摇的残花,脆弱易折。[e] 她不敢靠近师父,风叔也不敢。 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师父不允许他们靠近,谁靠近他,便对谁动怒,一动怒,又牵引出陈年旧疾,内伤越来越严重。为使师父静养,她和风叔只能远远地守着,原先的行程便停滞下来。 风叔告诉她,其实师父和落碧尘一样要强,他们决不在人前示弱,所以即便师父常年内伤在身,也依旧保持着高不可攀的姿态,不会将自己软弱的一面显露出来。然而师父已经没办法自控了,所以师父拒绝他们靠近,不希望别人看见他的脆弱。 她想,师父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到底多重,才将功力传授给她;也或者,师父一直都知道自己伤重难愈,只是因为不懂事的她缠着他要变强,而资质平平的她无论如何也变不强,所以为了满足她的心愿,才将功力传给了她。 日月同辉群星陨落――它不像普通的神功有一套完整的心法口诀,它好像一件神器,师父从体内将它拿出来传给她,之后她拥有了它,而师父便失去了它。因此,在这个世上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人掌握它。 可笑的是,她以师父的身子为代价得到了它,却无法将它发挥出来,它在她的体内选择沉睡,直到她将它传给下一个人,或者有人从她体内偷窃走。它就像一套精巧的铠甲,有的人穿在身上非常合身,而有的人穿着不伦不类或者干脆穿不上。她就是那个拥有了铠甲却穿不上的人。 端木信的一月之期到了。 他站在子惜的面前,健硕挺拔的身躯、健康红润的面容,看在她的眼里分外刺眼。 他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单刀直入地问:“你的选择?” “她的选择是嫁给我。” 端华突然出现在子惜的身后,清癯的手指与子惜十指相扣,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冰冷的唇瓣上印了一吻。而后,那双隐隐含着倦意的眸子冷淡地斜了眼端木信,再不说多余的话,牵着子惜的手,远离端木信。 子惜跟着端华走过长长的回廊,疾风携着骤雨像一根根银针扎进彼此的心房,被雨打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显得既狼狈又无助,也许在别人眼中还有一些可怜和懦弱。 许多年以后,子惜回想在素心庄的最后的这段日子,其实也是端华一生之中最虚弱彷徨的时候,只是脸上的淡漠掩饰了他的内心―― 在内伤愈来愈重的情况下,传授给她的武功竟无用武之地,他损失大半功力,连剑也提不动。 几天之后,端木信不顾端木皇族的名誉受损,放出端华师徒乱~伦的惊人消息,有监视素心庄的禁军为人证,没人怀疑消息的虚假,皇叔的权位受到质疑和威胁。 ------------ 第493节:绝恋、乱刀、碎骨(2) [第3卷]第493节:绝恋、乱刀、碎骨(2) ------------ 在端木信的授意和暗示下,早已投靠太子的一派大臣上呈奏折于惠帝,要求惠帝收回素心庄、丹书铁卷、尚方宝剑,剥夺端华的“端木”姓氏,并将其当场砍杀,以正朝纲。>__< 奏折里独独省略了子惜的名字,谁也不清楚是端木信故意的,还是有人暗中欲救子惜。然而朝中上下百余人,怎会轻易漏去子惜? 另一派站在惠帝身边的大臣上奏惠帝,皇叔的三件特权均是先帝授权,先帝遗诏在此,后人不得擅自违逆,倘若惠帝今日违抗先帝遗诏,他日后世子孙亦会效仿,届时朝纲大乱,圣旨将失去权威,倒不如将罪行全部推到子惜身上,由她一人承担所有罪行,并将知晓此事的禁军全部灭口,再将皇叔囚禁在素心庄终生不得出庄。如此一来,即保全了先帝的遗诏,也保全了皇族的清誉。 朝中上演了一场到底舍谁保谁的对立局面,于是此事便一拖再拖。 但是在此时此刻,子惜的手依旧握在端华的掌心里,她跟着他的步伐,一直向前走,风雨声里,她似乎听见了端木信气急败坏的吼声,然而她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风雨声吞噬了他的话。 ******** 快入秋了。 素心庄在铜墙铁壁的围困下,连一只蚊虫都飞不出去,魅姬被无辜牵连,见不到白术便开始勾引那些禁军,只是结果并不如意。 朝廷依旧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保端华杀子惜,一派主张杀端华保子惜,谁都看得明白,前者有理有据,后者无理取闹,但双方就是争执不下。 端华的气色比前不久好多了,却依然没什么力气,更提不起剑,他解下缚在手臂上的长绳飞镖,扔在地上。 风叔走近,弯腰将长绳飞镖拾在手里。 端华摇了摇手,道:“扔了吧,我觉得这东西缚在手臂上很沉,像个累赘。” 风叔不语,将长绳飞镖妥善收好。他很清楚,端华感觉沉重是因为失去功力的缘故。 “如今我是手不能提肩也不能扛,戴着它没什么用处。”端华缓步走在湖边,落叶纷飞,凋零一地。 风叔跟随在后,“少爷自暴自弃了?” “不是,我最近感触良多。”端华站定,遥望碧波荡漾,“我想感谢死去的父亲,‘父亲’这个称谓于我来说非常陌生,如今早已忘记父亲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段,一直对我强调亲情,我不懂,最近好像懂了。” 风叔默默地听着。 端华继续道:“他死前送给我的一纸遗命,如今使得朝中群臣头痛不已,在很多年以后,他终于保护了我一次,他在我心中突然变得高大起来。端木信大概没意识到我的命有这么硬,因为父亲在冥冥之中护着我。端木信也有父亲,当年惠帝喂他吃的并非毒药,而是惠帝保护他的手段,造成他假中毒,借机除掉左相一派。假如左相在世,端木信的太子之位早已不保,恐怕连命也没了。” ------------ 第494节:绝恋、乱刀、碎骨(3) [第3卷]第494节:绝恋、乱刀、碎骨(3) ------------ 风叔跟随端华的目光望向一片澄澈的湖水,“皇上保护太子,就像先皇保护少爷。” 端华静默半晌,才道:“不扯这些了,九渊什么时候回来?” 风叔一愣,九渊是酒鬼的名字,他已经快有二十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都生疏了,也陌生了。当年他和九渊陪同少爷来到朝歌城,在素心庄一过便是二十多年,日子安宁平和,几乎忘记他们曾是魔教中人,杀人如摘花。日子太安定,人便会疏忽,也不知能否再有往日的冷酷绝杀。 “再过两三天。”他回道。 “你们俩联手如今能挡多少人?” 端华加重“如今”二字,他也明白,他的身边平静太久了,是人都会改变。风叔,昔日的玄溟教右教使――风清绝,他在他身边操劳日常琐事二十余年,当年一笑杀千人的身手已经被磨平了。酒鬼,昔日的玄溟教左教使――九渊,醉生梦死二十余年,恐怕也没了当年的戾气。而他自己是最糟糕的。 “万人。”风叔回道。 “我功力尽失,辛苦你们了。”端华淡淡道,“万人”恐怕只是安慰他而已。 风叔似乎看懂了端华的心思,忙道:“小姐的身手也不弱。” 言下之意,是将子惜也算在“挡万人”之内了。 “我不打算让她站在我的前面。”端华冷然地说,“走的那天,我会事先迷晕她。” “这是为何?”风叔诧异。 端华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因为,我不打算带上官小蝶一起走。” 风叔了然。魅姬在自保之余亦能助他们一臂之力,而那个白术虽然痴痴呆呆的,但他以前曾是白家庄的少主,武功不弱,唯独上官小蝶是养在深宫的娇贵之躯,带着她只会拖累所有人。 端华忽然问道:“对了,惜儿呢?” “回房睡了。” “又睡了?” “可能得了心病。” “什么心病?”端华随口一问,朝子惜的房间走去。最近她时常窝在床~上睡觉,好像怎么也睡不醒,面对他时也总是无精打采,难道预感到他的意图,心里不高兴又不敢对他说,憋在心里日久,真的得了心病? 风叔道:“心神不宁,估计是内疚的,近两日小姐频繁问我,少爷会不会嫌弃她。对了,这个问题她从很小开始就经常问我。” “她好像从来没问过我。” “少爷对小姐太严苛了。” 两人很快来到子惜的房门前,端华推门入内,风叔则在门外守候。 端华一进房间,果然看见子惜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半梦半醒,昏昏欲睡的样子。他走过去坐在床沿,摸了摸她的额头。 子惜感觉到他的气息,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师父”。 端华观察她的脸色,而后执起她的手腕,指腹按在腕脉上。 子惜观察着端华的表情,因为她对端华的医术也抱有一种敬畏之心,通常把脉之后都会贴心地为她开张药方,开完药方再丢下一句类似于“你先吃着,吃坏了再说”的话。 ------------ 第495节:绝恋、乱刀、碎骨(4) [第3卷]第495节:绝恋、乱刀、碎骨(4) ------------ 端华的眼底滑过一丝诡异,低头看着子惜的脸,随后目光移动,最终落在她的腹部。~~e~~ 子惜跟随他的目光往下移,不理解他眼里的含义,也看不懂他的举动,于是问道:“我是不是生病了?师父?我一直感觉不到体内有特别的真气存在,但是老想睡觉,会不会出现排斥了?这么高深的武功果然不适合我这种平凡人吧?” 端华温腻的手指从她的腕脉上移去,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喊了风叔,命他去请宫廷的御医。端华没考虑自己眼下的困境,将一切琐事交由风叔去办,风叔自会办得妥妥帖帖。 子惜听了端华的吩咐,心里忐忑,问:“师父,很严重吗?”端华的医术她是了解的,对付内伤比普通大夫更为高明,治疗常见小病症也没问题,如果是疑难重症那就束手无策了。 端华的脸上浮现淡淡的暖意,语态是难得的温和:“假如太医的诊断与我一致,那就没问题了;假如诊断不一致,后果比较严重,到那时候,我的医术也将受到质疑。” 子惜迫切追问:“师父的诊断是什么?” 端华又不说话了,子惜便缠着他不放,他却全当没听见,唇边似乎挂着微笑,浅浅的,几乎察觉不到。 房间里一静一闹,直到宫廷的张御医来到为止,子惜方才消停。 张御医是太医院首座,对素心庄、对子惜都很熟悉,他也是看着子惜那群孩子长大的老人了,那时候子惜他们在外打架受了伤,都是找的张御医。 既然是老熟人,也就没那么多的礼节,在子惜的印象中,张御医也是怪人,他有一张治不好也吃不坏的药方,专治那种无病呻吟求治病的娇贵子弟。 张御医一边把脉一边捋胡须,片刻已有了结果。 他站起身,朝端华弯腰拜了一拜,正要开口说话,猛听得门外庭院里一阵激烈的缠斗声,伴随兵刀碰撞的铮铮声,他生生地打了个激灵,那些恭喜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同时也提醒了他事情的严重性。 现今朝廷分成两派,一派保皇叔杀徒弟,一派保徒弟杀皇叔,双方势均力敌,这中间牵扯着一件事,皇叔和他徒弟到底有染与否?事实是证明不了什么的,重要的是最终的判决,判决说有染就一定有染,判决说没染就是有染也得是没染。那么,多出来的孩子怎么办?他还没想好自己要站在哪一派。 端华见张御医欲言又止,也不着急,开门走了出去,查看门外是什么情况,却只看到一个结尾,只见一抹酒红色的身影大败禁军,跃出数丈,头也不回地飞离他的视野范围。 风叔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好戏,至始至终没上去帮忙,他看见端华出来,便道:“少爷,有人告诉魅姬,白术出事了。” “师父,我去看看,别担心。” 子惜突然自端华身后一飞出去。 端华皱眉,手臂伸出欲抓她回来,却抓了个空。 ------------ 第496节:绝恋、乱刀、碎骨(5) [第3卷]第496节:绝恋、乱刀、碎骨(5) ------------ 轻盈透明的冰蚕丝带从冰玉般的指间滑过,他连她的最后一块衣角都没能抓住,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和无力,也终于体会出她想要变强大的心。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滑过端华的心间,但当他看见子惜飞身出去,仿佛蜻蜓从水面滑翔而过,倏忽远去,那个瞬间,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再去细想一步跨出去的后果。他的内心终于承认自己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也会害怕、慌乱、恐惧,每当子惜下决定离开时,他们总会分离很长一段时间。 端华不敢有片刻停顿,迅速追上去。 然而,功力尽失的他又如何能追得上子惜呢? 风叔眼见子惜、端华一前一后冲了出去,那些之前还在奋不顾身阻拦魅姬的禁军竟然全都无动于衷,只作未见,放任子惜、端华随意离去,他的心底猛然生出一股寒意。 他急忙去追,却被疾步上前来的张御医一把拉住了胳膊。 张御医想透彻了自己的处境,他是一名大夫,行医济世是职责所在,朝政与他何干?然而,当他追出来的时候却没找到端华和子惜,于是只得拉着风叔的手,露出职业般的微笑:“恭喜啊!恭喜啊!” 风叔因此被耽搁下来。 ********** 素心庄的后门。 遮蔽日头的参天古树在秋风里沙沙作响,落叶纷飞,一地萧索。 端木信按剑挺立在大片落叶里,俊美的脸庞上半是肃穆半是离愁,他牵着一匹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毛发黑得发亮,如它的主人般俊美非凡。端木信的身后是一队一百人的铁骑,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簇拥着一辆奢华璀璨的四轮马车,由四匹雪白的骏马带动。 很快,端木信等到了他在等的人。 看见端华的第一眼,他感觉到自己快胜利了,记忆里始终高高在上的皇叔祖终于和他平行了,他不需要再仰望这个人,那个冰冷的表情也终于崩裂了,剩下慌乱与无助。但是,他马上又失望了。 端华仅凭腿力奔出素心庄。 素心庄太大了,以至于这段距离跑出来,抽去了他脸上的全部血色。手臂扶着朱漆大门,他大口地喘气,细密的汗珠布满光洁的额头,发丝凌乱地在秋风中飞舞。 他发现子惜已然不知去向,在门口迎接他的是端木信和端木信的一百人骑兵队。 他的目光扫到端木信,眼底的慌与乱瞬间消失。 他冷淡地斜睨端木信,像是对一切都已知晓,什么也没说,也不用端木信主动开口,径直坐上端木信为他准备的豪华马车。 端木信微微一愣,没想到端华会如此干脆而毫无抵抗,冷傲的姿态俨然又是那副高不可侵的绝世尊容,随后他笑了,翻身上马,命令队伍前行。 他的坐骑与马车并行,对端华说道:“皇叔祖不问小侄有什么企图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端华的语气仿佛只是在与人闲聊。 ------------ 第497节:绝恋、乱刀、碎骨(6) [第3卷]第497节:绝恋、乱刀、碎骨(6) ------------ “小侄是一片孝心,皇叔祖的年纪不小了,不宜奔波劳累,子惜不懂事,还要皇叔祖一大把年纪了跑那么长的一段路去追她,实在也不像话。”端木信目视前方,平静地说,“所以小侄亲自备好马车,送皇叔祖前去观战,皇叔祖将看到非常壮观的一幕,必定不虚此行。” ******** 朝歌城北门。 正午时分,城门紧闭,七万禁军整齐划一地集结在城门下,等候调遣,他们清一色的重装铠甲,腰佩短刀,神色冷酷而肃穆。 端木信在前面为端华引路,二人登上城墙。 城墙上也已集结三千弓弩手,张弓搭箭,只等一声号令,万箭齐发。 洛书一直在城墙上关注事态发展,片刻不离。 在北门外两百步不满的距离,聚集着上千名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江湖人不得入帝都朝歌城是历来的法制,却没规定不得在城外停留,所以朝廷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但是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城外,不得不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视,稍有差池,朝歌城将被他们攻占,这是朝廷必须考虑的后果。 洛书的手紧紧地抓着城墙的边角,手心直冒冷汗,紧张地观望着。 他只是一名文官,却被端木信破例提升为此次的统帅,朝廷里很多大臣对此十分不满,不仅因为文官被提升为武将,更因为他还太年轻。 他知道,这是端木信故意的,他越是受太子的重视、得到的权利越大,群臣之中想除掉他的人也越多,到时候不必端木信亲自动手,成为众矢之的的他将死于非命,就像当年含冤入狱的御史昊天、就像李智的父亲左相。端木信也终于不再信任他,因为他在暗中以皇太子的名义企图保子惜一命。 也许他紧张的不是上千名江湖人将有可能攻占朝歌城,而是他被端木信狠狠地设计了一回。 眼前这上千名江湖人全部是他按照端木信的指示引来的,他派遣灵息阁的情报机关跟踪魅姬,查出白术的下落,通知白家庄庄主白桦,又在江湖放出风声――妖女魅姬躲在朝歌城。 只是他没有想到,端木信在那时候就开始怀疑他了,暗中吩咐灵息阁的现任阁主擎苍散布《缥缈神功中卷》在子惜手中,子惜就在朝歌城! 端木信太了解他了,知道如果让他出卖子惜,他必定不干,所以只让他完成前面一半,后面一半则由别人完成,之后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他的身上,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洛书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城外的江湖人身上,以至于没察觉端木信和端华的到来。 秋风瑟瑟,一片萧索。 城内七万禁军将随时迎战城外的上千名江湖人。 是的,端木信的十万禁军是防那些江湖人的,他要借江湖人之手除掉他没办法亲手除掉的人,同时他也得保证朝歌城的绝对安全。 端华――他站的太高,比皇帝还高,如何能活? 子惜――她要带走上官小蝶,破坏应秋和碧野的和亲,如何能活? ------------ 第498节:绝恋、乱刀、碎骨(7) [第3卷]第498节:绝恋、乱刀、碎骨(7) ------------ 子惜――她要带走上官小蝶,破坏应秋和碧野的和亲,如何能活? 李智――他要报仇,要杀光端木皇族,如何能活? 洛书――他背叛了他,如何能活? 玉儿――他要夺他的储位。幸好,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李智的剑下。 端木信嘴角上扬,浮现一抹睥睨天下的冷笑,什么都有可能被摧毁,唯有牢牢握紧手心里的大权,才能屹立不倒。他按剑立于城头,天风呼啸而过,刮得那一袭淡金色锦缎袍子猎猎作响。 他遥指前方,对端华说道:“皇叔祖不常出门,对周遭的人和事漠不关心,小侄便为皇叔祖一一介绍吧。”端华就是他的前车之鉴,拥有大权却不去牢牢把握,才会被他有机可乘。 洛书悚然一惊,方才察觉端木信已立在自己身侧,他为自己一时的自乱阵脚而悔恨不已。 “不必太详细,我只要知道各门各派的首领就可以。” 端华遥望上千名江湖人,他们呈半月形,对立面是一身明艳纱裙的魅姬,魅姬身后站着子惜。 他并不担心子惜,以子惜如今的功力虽不能退敌千人,但要全身而退是绰绰有余了。他也不担心子惜腹中的他们的孩子,这个孩子不知来得正是时候,还是来得非常不是时候,恐怕日后他会操很多心。 他一直觉得奇怪,传给子惜的“日月同辉群星陨落”,竟然在子惜体内遍寻不到踪迹。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过来,在他传给子惜功力的那天,他已经在子惜的腹中种下一个新的生命,所以,他传给子惜的功力几乎全部被那个小生命给吸收了。 端华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奇异,这样的结果令他哭笑不得,不知日后要如何对子惜解释,不是她太平凡了,是他们的孩子太出色了。 “皇叔祖此举是打算日后报复吗?”端木信侧头看着端华,不理解端华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掉以轻心,手指握紧剑柄,准备随时迎战端华,玄溟教的前任教主不好对付,即便衰弱了,也不可以放松警惕。 “报复?”端华喃喃念道,似乎是思绪游离在外后的茫然,而后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是哪些人敢在我的眼前,明目张胆地围困我的徒弟,太不懂事了,该给点教训。” “皇叔祖已是泥菩萨过江,却还能想着教训别人,小侄自愧不如。”端木信道。 端华睨了他一眼,冷淡地道:“在我面前,你是应该觉得惭愧。” 端木信一愣,一时间竟是接不下去话。那样冷傲的语气,就像是长辈训斥小辈的不自量力。 他转开视线,望向城门外的上千名江湖人,道:“左首的青衣中年人是白家庄的庄主白桦,在他旁边的黑袍老者是琉璃宗的执法长老荆芥,荆芥身后的紫袍年轻人是荆芥的得意弟子紫苏……” ******** 城门外,两百步。 黑压压的千人众堵在魅姬的面前,全是江湖正派人士。 ------------ 第499节:绝恋、乱刀、碎骨(8) [第3卷]第499节:绝恋、乱刀、碎骨(8) ------------ 五大门派中,万梅山庄已覆灭,那些在外办事而未被殃及的弟子都已转投其他门派。五大门派仅剩的四大门派都已派出代表,实力仅次于五大门派的白家庄、云中城云家、义天盟等也到了大半,大大小小的门派加在一起少说有上千人,而且个个出类拔萃,能同时对付上百禁军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他们虽然身为江湖人,但也都是应秋人,况且都是正派人士,没人想过要攻占朝歌城。他们不想,朝廷却不得不多一层考虑。 魅姬将跟过来的子惜按到身后维护起来,示意子惜先别说话。 她一扫众人,有一半的人她都认得,另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也都面熟,只有少数人是生面孔。她毕竟漂泊江湖十多年了,这里大多数人曾经和她打过照面,不是寻她报仇的,就是想替天行道的,也有个别被她调~戏过的。 “又是一大群大男人围困我一个弱女子吗?你们不觉得很暧~昧吗?”魅姬的眼里闪烁着媚态,语气娇媚勾魂,性感的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乌丝。 她的身段妖娆火辣,穿着却并不露骨,一身酒红色的薄纱裙仿佛怒放的血玫瑰,娇柔的花瓣在瑟瑟秋风里轻盈飞舞。 “魅姬!这次绝不会再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一个穿戴严谨面容姣好的女子走前一步,剑未出鞘,以剑鞘指着魅姬。 她是瑶池门清风掌门的孙女,名叫陆晓霜。 魅姬认得此女,她之前被清风掌门软禁在瑶池门改过自新,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陆晓霜的。认识的过程倒是千篇一律,她勾~引瑶池门里长相英俊的男弟子,陆晓霜看不惯,和她起了冲突,于是就认识了。 魅姬正欲回敬一句,只见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走到陆晓霜的身边,将陆晓霜拉回人群,示意她别乱说话,正是瑶池门的首席大弟子君莫染。 魅姬眼睛一亮,反手将子惜拉到前面,娇声说道:“君公子,你朝思暮想的佳人在此,别退后呀。” 陆晓霜气愤地挣脱君莫染,又向前走出两步,剑鞘横在胸前,道:“什么佳人?什么朝思暮想?你别诬陷我大师兄。” 魅姬眼眉一挑:“我诬陷了吗?君公子?” 君莫染脸色一变,不接话,神色复杂地看向子惜。他是天底下最傻的人,反复斟酌要如何请出掌门,去向子惜师父提亲,原来他们师徒早就是一对了。如果不是云微摇提醒,他估计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子惜避开君莫染的目光,对魅姬说:“算了,和他们有代沟的,我们回去吧。” 陆晓霜还想说什么,被君莫染半拖半拉回人群之后。他们是江湖新一代,暂时还没他们说话的份,老前辈们没有当面训斥陆晓霜,是看在瑶池门掌门的面子上。 魅姬回头望了望,对子惜说:“城门已关,我们后退的路被堵,前进的路也被堵,不过总能脱困的,这种场面我魅姬见过不下五次了。你别担心,我一定带你回你师父身边。” ------------ 第500节:绝恋、乱刀、碎骨(9) [第3卷]第500节:绝恋、乱刀、碎骨(9) ------------ 子惜拉着她的手臂,皱眉道:“我在担心你啊!” 魅姬拍了拍她的脸颊,“别担心我,我很厉害的。”她从子惜的手里抽出手臂,又越过子惜,目光锁定在白家庄庄主白桦的身上,笑盈盈地说:“公公也来了啊!” 白桦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大喝:“妖女!你胡说什么!” 魅姬向白桦身后的白术抛去一个媚眼,娇滴滴地道:“我怀了阿术的孩子,阿术会是我孩子的父亲,自然就是我的丈夫,你是阿术的父亲,又是我孩子的爷爷,我当然要叫你一声‘公公’了。” “混账!混账!”白桦暴跳起来,拔出佩剑,失去理智般地砍向身后的大儿子白术。 白术静立在原地,安安静静的,白玉般的面容浑身透着书生的气质,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始终凝视着魅姬,对于即将砍到他脖子的剑毫无反应。 在场绝大部分江湖人都知道白术的事,他昔日与君莫染齐名,都是如玉一般的温润公子。然而却没能经受住魅姬的引~诱,陷入对魅姬的疯狂爱恋中,白桦一怒之下撤去白术少庄主的位置,将他幽闭在白家庄,导致白术痴痴呆呆,再无反抗之力。 白家庄的弟子们一拥而上,有的抱住白桦,有的夺白桦手里的剑,有的则挡在白术的前面,乱作一团。 魅姬掩嘴,咯咯娇笑,“我骗你的,你还真相信啊!” 白庄主冷静下来,怀疑的目光看向魅姬。 魅姬只是笑,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开心的笑,所有人都看着她笑,没有人觉得高兴,唯独白术陪着她微笑,只是那微笑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魅儿,随我回水月宫。” 一个低沉的男音打断魅姬的笑声。 人群自动往两侧分开,一袭墨黑广袖宽袍的英俊男人走到人前,在魅姬十步之遥停下。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俊朗的脸上有历经岁月后的深沉与稳重。他是五大门派之一的水月宫宫主吴念,当年水月宫遭到苏玲婀的重创,上一代宫主死在苏玲婀手中,便由他继承了宫主之位,然而水月宫重创太深,多年来韬光养晦,很少参与江湖纷争。此次前来,是接到清风掌门的请求,只为将魅姬收回。 魅姬一见吴念,吓得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怯,直到撞到子惜,方才止步。 “别怕。”子惜一步跨出,挡在魅姬和吴念之间。 “不行!谁不知道魅姬是你们水月宫出来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包庇她。”人群里议论声起。 此话其实不正确,很多人都是最近才得知魅姬是水月宫宫主的师妹,也因此解开了为何魅姬会缥缈神功,因为《缥缈神功上卷》曾经由水月宫保护,魅姬比苏玲婀更早接触缥缈神功,被水月宫的老宫主发现后关在地牢,苏玲婀偷袭水月宫时,魅姬便趁机逃走了。 “魅儿?叫得多亲热,水月宫宫主是否也和她有一腿啊?” ------------ 第501节:绝恋、乱刀、碎骨(10) [第3卷]第501节:绝恋、乱刀、碎骨(10) ------------ “魅儿?叫得多亲热,水月宫宫主是否也和她有一腿啊?” 瑶池门的陆晓霜不屑地冷哼。原本她不怎么讨厌魅姬的,但当魅姬踏入瑶池门的那天起,她开始对魅姬深恶痛绝――这个女人怎会如此的不知廉耻?一见到长相好看的男人就上去勾~引,最可恨的是,还老说大师兄有心爱的女孩了! “别乱说。”君莫染低声告诫。 陆晓霜哼了哼,不再说话。 她的话不高不低,周围一群人都听见了。 但凡与邪派人有牵扯,是江湖正派所不耻之事,白家庄便是很好的例子,那段时间白庄主几乎在人前抬不起头,时至今日心中仍有疙瘩,恨不得一剑砍死白术这个逆子,然而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没有一次是下得了手的。 大多数人看向水月宫宫主的眼神变了,有猜疑、有嫌弃、有怜悯。 吴念的目光停留在魅姬的脸上,他不在意附近人的议论,表情如一的深沉。 魅姬看着吴念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睛,心底越来越惊慌,身子不能自控地轻轻颤抖。 良久,吴念深深地凝视魅姬,对着周围的江湖正派们朗声说道:“我会给江湖武林一个交代。” 四周的议论声渐渐停止。 此次五大门派中,万梅山庄已亡,瑶池门、琉璃宗、玉虚门的掌门均未到达现场,唯独很少露面的水月宫宫主吴念出来了,因此此次的联盟大家心照不宣,都以他为首。大家的心里仍有猜疑,不过既然一宫之主承诺了下来,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秋风过耳,凄清而阴冷。 吴念往前迈出一步,脸上没有表情,威严而冷然地说道:“魅儿,你知错吗?” 魅姬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倒在地,尘土飞扬起来,扑向她白净美丽的脸庞,干涸的地表似乎许久未曾下雨,阳光在眼前虚晃而不真实。 她很清楚,此生唯一的克星来收她了。 子惜震惊不已,忙伸出手欲扶魅姬起身。 魅姬挡掉子惜伸过来的手臂,抬头道:“子惜妹妹,你低下头来,我有话对你说。” 子惜依言俯身倾听。 魅姬在她耳畔悄声说:“他是水月宫宫主吴念,是我的大师兄,他在我心中,就像你师父在你心中的位置。你不会忤逆你师父,我也不会忤逆我师兄,今天会是我魅姬的死期,你一个人快走吧。” 她故意小声说话,不希望别人听了她的话后,造谣生事,虽然很多事情可能都是真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子惜大声呵斥,拉着魅姬的胳膊,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魅姬用尽全力推开子惜,然后朝吴念磕头认错:“魅儿偷练邪功,罪当致死。” 子惜被魅姬推得摔倒地上,一袭干净洁白衣裙蒙了一层细细的尘土,显得狼狈不堪。 吴念对着魅姬点点头,似乎早已猜到魅姬求死的心念,双臂在虚空里画出诡异的图案,他正在催动内功,打算送她致命的一掌。 ------------ 第502节:绝恋、乱刀、碎骨(11) [第3卷]第502节:绝恋、乱刀、碎骨(11) ------------ 时间迫在眉睫,子惜自知短时间内劝不动魅姬,她从地上站起,来不及拍去满身的尘土,一步挡在魅姬面前,准备迎战五大门派之一的水月宫宫主。(e) 魅姬大惊,她想阻止子惜,却发现子惜已经催动内功,此时若强行阻拦,不仅她会受到牵连,子惜也将受她影响,形势反而越来越不利。 她死不足惜,子惜却不能死,这个江湖也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像子惜一样不计较她的行为,不在乎她的臭名,依旧当她是朋友,哪怕被她连累、被她设计,也只是一笑而过。 “你快走啊!如果你也像我一样生无可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魅姬嘶哑地大喊,她不敢在正派面前喊出来的,是她想死在吴念的手中,这话太暧~昧了,如何能说出口毁他名声? “什么生无可恋?你不是想亲眼看到我和师父的婚礼吗?你不是说,你和阿术,我和师父,我们一起隐居桃源,从此不问世事吗?你不是说,等将来我有了孩子,你要当孩子的干娘吗?这也叫生无可恋吗?你在讲笑话吗?” 子惜一口气把话说完,催动玄溟教的至高武学“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此内功刚猛至纯,即便是子惜这般的柔弱女子,亦能发起如魁伟男子般的阳刚之力,正如它的名字,天上天下,无人匹敌,它如同太阳的光辉,至高无上,惟我独尊。 此时的吴念也催动了水月宫的终极武学“镜花水月”,此内功也如它的名字,镜中花、水中月,虚无缥缈,似夜晚湖面上一缕似真似幻的云雾,抓不到摸不透,一旦走入云雾之中,便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有水月宫宫主在此坐镇,其余的江湖正派自不必站出来班门弄斧,等待结果即可。 “阿术?”魅姬似乎才记起这个人,她忽然觉得对不起白术,对不起许许多多为她自杀的男人。 当年,她年少不懂事,偷练缥缈神功,身子燥热需要排解,她找上吴念,就像当初她设计子惜去找端华。 她和子惜都将自己的第一次奉献给了所爱的人,不同的是,端华心里有子惜,而吴念心里没有她。逃出水月宫后,她依旧逃脱不了缥缈神功的燥热,她开始自暴自弃,专门找寻正派里那些英俊非凡的正人君子,诱~惑他们爱上自己,但是她谁都不爱,如此她才会觉得心里舒服一点。 白术温润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魅姬,却突然在一瞬间转向了子惜。 他是痴了,是呆了,但潜意识里他是清醒的。 他一直觉得魅姬不爱任何人,所以魅姬不爱他也是正常的,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她有爱的人,这个人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在这个人的对面,是那个会跟着魅姬一起喊他“阿术”的女孩,那个女孩,魅姬很喜欢。 他看得出来,那个女孩的功力尚不足以对付水月宫的宫主,双方较量,她会受伤的。 ------------ 第503节:绝恋、乱刀、碎骨(12) [第3卷]第503节:绝恋、乱刀、碎骨(12) ------------ 白术身形一动,仿佛一阵迅疾的秋风将他如凋零的秋叶般卷走,快得无人看清他的步伐。>__<当别人再次看到那个文弱得如书生般的身影时,他张开双臂挡在子惜的面前,像是母亲捍卫着幼雏。 那个瞬间,吴念、白术、子惜站在了一条直线上。 吴念和子惜各自催动上乘内功,于一瞬间向对方发起迅猛的攻击,冲体而出的真气炸开了周围的空气,犹如惊涛骇浪,又在下一瞬间戛然消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迅速。 白庄主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似乎想确认自己其实是看错了。 他的大儿子痴了、呆了、也傻了,早忘了昔日的一身好武艺,如何接得住水月宫宫主的“镜花水月”?不!他没有接,他只是站在中间,以虚弱的身子吸收了前后两人发出的全部功力。天!即便他没忘记昔日的武艺,也不可能同时承受两个人的功力,其中一人还是水月宫的宫主。 白庄主双腿一软,摇摇欲坠,身后的白家庄弟子及时上前搀扶他。他浑身颤栗,眼里已泛现湿意。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多数人看不明白吴念和子惜之间的差距,他们只知白术是傻子,居然站到高手对决的阵中白白送死。只有少数人懂得,白术是以自身为代价,帮助子惜逃脱吴念的“镜花水月”,一旦两人功力相撞,必要拼出个你死我活,到时候,功力较弱的子惜将会受伤。 可是,他们都错了。 他们只看到年轻的子惜功力弱于吴念,却看不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强于“镜花水月”,这种至尊之强,足以弥补子惜的年轻。 白术在承受了前后两人的全部功力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白白牺牲了,不过幸好,反正他痴、他呆、他傻,在江湖名誉扫地,给白家庄蒙羞,父亲也一直想杀他,魅姬不爱他,她有所爱之人,他死在她所爱之人的掌下,她会记得他一辈子的。 白术倒下了,鲜血从他七窍里汹涌流出。 吴念皱起眉头,这是一起江湖事故,责任不在他,但他仍旧走到白庄主身边赔罪,立下“日后白家庄若有差遣,水月宫定当全力以赴”的誓约。 子惜脚下虚浮,跌坐在地,眼前恍恍惚惚的。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双手竟然结束了白术的生命。 魅姬也呆了一瞬,她见过的世面比子惜多的多,死在她眼前的男人不止白术一人,她立刻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去看白术,而是一把抱住子惜。 “别害怕,别自责,别内疚,阿术他是自愿的,他自愿站在你前面承受你一掌。”魅姬紧紧地抱着子惜,不断地安慰她。 子惜怔怔地看着白术。 她看见白术艰难地侧过脸,眼眶、鼻孔、口、耳都在淌血,那血艳丽得就像魅姬从未更换过的裙子的色彩。她看见白术又望向了魅姬,嘴角轻轻地扬了扬,时间便定格在那一瞬,他的微笑变成了永恒。 ------------ 第504节:绝恋、乱刀、碎骨(13) [第3卷]第504节:绝恋、乱刀、碎骨(13) ------------ 她从没听过这个男人发出的声音,也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微笑以外的表情。[百度+谷歌搜索]那是个温润如玉般的清贵公子,他留给世人的最后一抹微笑却那么凄凉,像是一块玉投入了冰冷的红色染缸里,至死都未合上眼睛。 他的眼珠失去了光彩,看向此生唯一所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却没在看他,他带着遗憾和失落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魅姬顺着子惜的目光望向白术时,白术已然停止了心跳,可他的嘴角仍然挂着微笑,眼睛仍然看着她的方向。 她怔怔地看着他,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她的心底深处蔓延出来。 她想起很久以前对白术说过的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大道理,我不爱听,你以后不许说话了,不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可以常笑。 她放开子惜,膝行爬向白术,她忽然发现白术和别人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沉睡在心里的种子似乎发芽了。 “阿术……” 她呼唤他,然后纵身跃起,一个近乎完美的飞跃,她一把抽出陆晓霜的佩剑,又迅速后跃,退回白术身边。 众人大惊,拔剑防范。 却见魅姬倒转剑身,剑尖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心,也终于剧烈的疼痛起来。 子惜瞳孔蓦地放大,她的心情又跌回端木玉死的那一刻,无穷无尽的悲伤刺痛了她的心脏,可是她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这些人都想死,白术冲进她和吴念之间自寻死路,魅姬举剑自杀,即便是当初的端木玉,他也抱着必死的决心挡在她和李智之间,到底有多大的痛苦,令他们一个个只想结束自己的人生? 可是,还没完! 一切还在继续! 就在魅姬倒地的一刹那,一场新的较量正要开始。 魅姬颤抖地伸手入怀,取出一件染血的帛书,朝吴念的方向用尽余力掷去,仿佛要将以前的所有都还给他。 众人不识那是什么东西,以为是暗器,往后退了几步。 吴念却是认得的,那件淌着魅姬鲜血的帛书,正是由水月宫保护的《缥缈神功上卷》,当年它被苏玲婀盗去,现在却在魅姬手上。他听说苏玲婀对魅姬下了“诛杀令”,原来是这样! 魅姬从苏玲婀手里偷回了它,因此得罪了苏玲婀。原来她不是从水月宫的地牢逃走,她是要抢回被苏玲婀盗走的《缥缈神功上卷》啊!可是,她不敢回水月宫,因为水月宫的宫主是他!因为他曾亲口告诉她,这一生都不会娶她! 他伤了她的心,也毁了她的一生。 吴念不敢去捡《缥缈神功上卷》,上面都是她的血,那太沉重了。 他不捡,别人却捡了。 一条人影似一阵疾风扫过,卷走了魅姬丢出来的染血帛书,然后在正派的对立面大约五十步的距离站定。 那个人过分的高大魁梧,那些江湖正派与他相比较,就像是大象与小羊的区别,一身简单的粗布灰衣,腰后横着一根竹节钢鞭。 ------------ 第505节:绝恋、乱刀、碎骨(14) [第3卷]第505节:绝恋、乱刀、碎骨(14) ------------ “魔宫的人!是魔宫的人!” 正派里,有人认出了这个像座山一样的男人,所有人的目光从魅姬、白术、吴念这些人身上转移,警惕地盯着那个大个子。~~e~~魔宫的人为何在此?这是他们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问题。 子惜怔怔地看着魅姬,看着她吃力地将白术抱在怀里,手指颤抖地为白术合上双眼,看着她俯身吻了吻白术的唇,他们的血在那一刻融在了一起,然后看见她转过脸来。 苍白的脸色,血染的红,魅姬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如同定格在白术脸上的那个永不磨灭的微笑。她想对子惜说话,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做出口型――我很好,你快走。 最后一个口型从魅姬的唇上消息,生命之火在那一瞬燃烧殆尽。 子惜看懂了魅姬的最后一句话。 她站了起来,将眼前一群江湖人一一扫视过去。 是的!要走!赶紧走!眼下的局面容不得她悲伤感怀,她在这些江湖正派的眼里是毁灭万梅山庄的仇人,这么多人一拥而上的话,会要了她的命!此刻,这些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个大个子的身上,是撤离的绝佳时机,而且她也对师父说过“别担心”,她不能使师父担心她。 子惜打定主意,迅速转身。 然而,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将她狠狠地抱住,她几乎窒息。正当她准备教训这个无理的人时,这个人欣喜的声音令她打消了所有的防备。 “子惜,子惜,你有没有想我啊?你有没有很想我、很想我啊?” 声音里透着三分欣喜、三分埋怨、三分委屈、最后一分是思念。他的怀抱不像端华那么清冷漠然,那个怀抱充满着热情与活力,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就像他立志要做一个花一般的男人。 “云微摇,我快不能呼吸了!”子惜的声音有些发酸,她一直很害怕,面对那么多的人,那些人都是她的敌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想着杀她为万梅山庄报仇,在她身边,白术死了、魅姬死了,没有一个人了,这时候云微摇的出现,令她安心不少。 然而,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瞬间打碎她的安心。 “端华!端华!快逃!快逃啊!”那个声音显得那么的恐惧和焦急。 子惜的第一反应是,这声音太熟悉了! 又是李诗蕴! 她又出现,又来了。 每次李诗蕴出现总伴随着不好的事情发生,像是一种预警。 是的!就是预警! 子惜猛然意识到,“端华”是师父的名字,这个世界上几乎没几个人会直呼师父的名字,所以她几乎忘记师父叫“端华”。 一种强烈的恐慌迫使她推开云微摇! 眼前,三丈三的朝歌城城墙威严高耸,蓝天白云下,一袭白衣近乎贴着墙壁疾速下坠,仿佛九天神鸟落下的一片洁白羽毛。 老天爷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她像断线的风筝被飓风刮着扑向城墙。 ------------ 第506节:绝恋、乱刀、碎骨(15) [第3卷]第506节:绝恋、乱刀、碎骨(15) ------------ 老天爷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她像断线的风筝被飓风刮着扑向城墙。 液在沸腾,心脏在燃烧,她连呼吸的时间也没有,距离城墙有两百步长,她跨出第一步,便与萧瑟的秋风融和在了一起,超越了人类的极限,瞬息之间抵达城墙根。 她仅用了半个呼吸的时间,全身的骨骼在高速飞行中仿佛被大气挤压粉碎,剧痛难当,而她伸出的手臂刚好接住那一片洁白之羽,高速下坠的冲势令她难以支撑自己,紧紧地抱住他,一起跌倒在干涸的地面,尘土飞扬,世界变得朦胧起来,似真似幻。 他的身子是温暖的,双眸闭合,躺在她的怀里安静而平和,仿佛是睡着了。 “师父?师父……” 后面的话被一道狂妄的声音打断。 “我说过,我会亲手杀死他,让你对他彻底死心,今生今世只能爱我一个人!” 子惜循声仰头。 三丈三的城墙之上。 原先的三千弓弩手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不应该出现的一些人。 李诗蕴脸色苍白地探出头,惊恐地望向子惜怀里的像是睡着的端华,她的右侧,是那个几乎从没有远离过她的沐恒。 沐恒的脸上挂着大仇得报后的得意笑容。当年他亲眼目睹皇叔拧断父亲的脖子,从此以后他好怕皇叔,从不敢与皇叔正面冲突。那些年,他在暗中收集关于皇叔的信息,希望有朝一日借谁之手报父仇。 那年的除夕晚宴,李诗蕴当着上千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面,指明要皇叔。他有种预感,李诗蕴将是为他开通复仇之路的幸运女神。 李诗蕴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通过李诗蕴,结识了碧野国的拓拔将军拓拔望,李诗蕴修炼“缥缈神功”后全身燥热,他便将李诗蕴亲手送到拓跋望的怀里。李诗蕴很漂亮,倾城之色,没多少男人把持得住;李诗蕴也很特别,她那稀奇古怪的想法足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拓跋望爱上她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他告诉拓跋望,李诗蕴爱的是应秋的皇叔端木端华,拓跋望便发誓,不杀端木端华誓不为人。 他得到消息,江湖正派联手逼近朝歌城,欲铲除妖女魅姬,杀子惜为万梅山庄报仇,这真是上天赐予的绝佳时机,朝廷防范城外的江湖人,对城内便会松懈。以他对朝歌城的熟悉,带着拓跋望和李诗蕴混入城内易如反掌,他曾是灵息阁阁主,灵息阁是朝廷的秘密监察机构、情报机关、暗杀组织,他想调走三千弓弩手只需动动嘴皮子,十分容易。 而令他意想不到是,拓跋望仅用一掌便将皇叔打落城墙。 胜利来得太容易,令他觉得不真实了。 站在李诗蕴左侧的男人,一袭墨色华服,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正是碧野国的拓跋望。 他看见子惜的时候微微一愣,记起她是那个和落碧尘在一起的女孩,不过他没多想,从沐恒的手里接过一张角弓,张弓搭箭,对准子惜怀里的端华,准备在端华的眉心补上一箭。 ******** ------------ 第507节:绝恋、乱刀、碎骨(16) [第3卷]第507节:绝恋、乱刀、碎骨(16) ------------ ******** 朝歌城北门外,上千江湖人聚集在此,他们的目光投在那个缥缈宫的大个子身上,剑已出鞘,一场厮杀眼看即将打响。然而双方却始终不曾动手,也没人说话。 那个大个子神态平淡地望着江湖正派,而江湖正派在等待一个有权威的人指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瑶池门的陆晓霜不敢再随便哼哼,魔宫的人和魅姬是不同的,魅姬一般不主动杀人,这也是她敢在魅姬面前嚷嚷的原因,但魔宫的人杀人不眨眼,他们不会因为对方是老弱妇孺而有所轻饶。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条人影从正派的头顶上方掠过。 瑟瑟秋风忽然间变得清和如春风拂过,风里似乎飘着淡淡的花香,像是几十种花香混合在一起后的甜美,轻盈如流云般的素纱从头顶一飞而过,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下凡的仙女。 那个似仙似精灵的人影停在大个子面前,众人只见那人的背影清柔娇美,绸缎般的长发垂在背后,长裙及地,衣袂飘飘,只看背影已知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大个子一见到她,神态立刻恭谨起来,双手奉上刚从魅姬那里夺回的《缥缈神功上卷》。 “你好好收着,弄干净了再给我。” 那女子的声音清越动人,听者无不觉得浑身舒畅、受用无比。 那女子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看死去的魅姬,然后又看了眼水月宫的宫主吴念。 “苏玲婀!”吴念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 正派一片哗然。 魔宫宫主几乎只在传闻里听见,真正见过魔宫宫主的只有十几年前遭到苏玲婀暗袭的水月宫。 正派们在心里无数次猜测苏玲婀的样貌,会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衣饰如魅姬那般的艳丽,容色抚媚,说起话来娇滴滴的随时随地勾人魂魄。 然而眼前这个苏玲婀,竟然只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清丽无双,绝色出尘,说她是江湖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谁都不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娇柔的少女,也没有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或者冷酷绝情。她站在众人的面前,就像是不染尘埃的仙女。 他们怀疑吴念是否认错人了?可是吴念语气里的仇恨,大个子神态上的恭谨,令他们相信,这个美丽动人的仙女就是魔宫宫主苏玲婀! 大个子将染血的帛书收入怀里。 苏玲婀又转身,仰头望向城墙上的李诗蕴他们,柔柔地说道:“真是意外的收获,上卷回归了,中卷和下卷也都在眼前。” 大个子也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诗蕴,请示苏玲婀:“抓活的,还是死的?” “她是花离枝的妹妹吧?” “是。” “你只负责拿回中卷。”苏玲婀轻描淡写地说,“这丫头本宫亲自杀。” “是。” 江湖正派以为苏玲婀为《缥缈神功》而来,其实她这次出宫是为亲手杀死李诗蕴。 花离枝上一次在万梅山庄没有拿回《缥缈神功中卷》,原因竟然是《缥缈神功中卷》在他妹妹的手里,因为他答应过父亲保护好妹妹,所以便放纵妹妹,无视她这个救命恩人。 ------------ 第508节:绝恋、乱刀、碎骨(17) [第3卷]第508节:绝恋、乱刀、碎骨(17) ------------ “为什么呀?悄悄地送了一程?” “塞娅公主在答应作礼物送给玉帝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要离开天宫和自己已经认为不可能的摩尔达一起去到没有阶梯的天国。是我,是我帮助了她。她对我盛世感激之情。由我慢慢地给你说来。” “塞娅公主虽然受尽了折磨,但是她的那句话,‘只要是能够看见这张梳妆台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有情人也终成眷属,你也很善良。 你看见的这张梳妆台就是为了惦念自己从小形影不离一直帮助自己的小镯子和小椅子,她便吩咐天宫的仆人把这张精致的梳妆台放在这里,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塞娅公主在天宫三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是塞娅公主在天宫里生活的三年多来最贴心的嬷嬷,塞娅公主她很相信我,对我说心里话,她告诉我,她从小就和王子摩尔达一起习武,摩尔达是她们那里公认的高手,喜欢抱不平,百姓都很喜欢他,也是之前高雄高统领认为的好小子,但就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高统领不能原谅王子摩尔达和塞娅公主在一起。从小习武用功练就一身超能的本领的塞娅,性格有些调皮,像个男孩子,但是和摩尔达在一起就很开心。 她们相恋后,被阿爹高雄高统领的不同意坚决拒敌以后,善良、和蔼、亲切的塞娅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自己的心结好起来。 塞娅告诉我说,她和摩尔达找到了没有阶梯的天国的路时,是多么无比的高兴,她们爱的宣言战胜一切。 在阿爹带着塞娅公主来参拜玉帝宴会时,塞娅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只是那时候,她找不到要诉说的对象,面对即将要住进的这个陌生的天宫,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值得信赖。 之所以要把小镯子和小椅子留下的原因就是为了帮助她和摩尔达的通话行动,策划在阿爹归去盟国草原以后怎样才能逃离天宫。 塞娅公主很聪慧,一开始,都没有向我说起过什么。 那天晚上,我在夜里失眠了,我无聊时的习惯就是看书,聊qq,但是由于qq里面好友不多,没有人在线,所以我就只能看书了,我看到书中有着《通向天国的路》。 我看得着了迷,后在我上洗手间时,有两个小身影略闪过,我没有出声,结果是小镯子和小椅子在摩尔达那里为塞娅公主传信过来的途中,我假装不知道看见什么,塞娅也怕我这个嬷嬷要是漏了机密。 那么她的生命和摩尔达的命就断送在了天宫,她倒是不怕生命,只是想赞颂谱写她何摩尔达的恋情是值得的。 第二天,塞娅找了我,对我说,她选择相信我一把,因为在她住天宫的这些日子来,天宫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嬷嬷的善解人意。塞娅公主在最后一秒钟还相信天宫有着真情的存在。 她告诉我一切之后,我打心底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助这对天赐的恋人通往没有阶梯的天国去。不能让上辈的恩怨磨灭了她们爱的权利…………………… ------------ 第509节:绝恋、乱刀、碎骨(18) [第3卷]第509节:绝恋、乱刀、碎骨(18) ------------ ps:恩,今天的第二更到了。现在刚刚回到宾馆,马上就上传了,希望不会让等着的兄弟失望!休息了几天,后天开始就恢复正常的码字状态了,以后可能会加速更新,兄弟们拭目以待吧。 “杨浩,练武这种事情是无法速成的,只能循序渐进。一年之后的现在,你我可能已经天各一方了,所以我能真正教你的时间差不多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其中还有寒假的时间,以及高考前一个月的时间我不能训练你,所以主要还是要靠你自己去练。不过,我却知道一种方法,那就是在生与死的徘徊之间练武,物我两忘,了生死。拿命换功夫,所以才叫盗天机。只要真正体会过死亡的意境并且忘记这种感受才能真正在战斗之中处于绝对的冷静”金华宇站在宿舍楼的天台之上对杨浩说道“以后这个地方就是我们训练的场地” “不会吧”杨浩走上天台,慢慢的走到边缘朝下看了一眼,只觉得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眩晕的状态。虽然他使用白眼异能的时候,可以将视线拔高数十米,但是那种感觉与如今这样亲自体验处于极高之处的感觉那是完全不同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也太恐怖了,一不小心真的掉了下去,那这辈子可就真的玩完了。” “那当然,否则的话怎么能够叫做盗天机呢?”金华宇正色说道“你在这个地方练武,一个月就可以抵得过平时半年,你信不信?当然,一年时间我也不是非要让你在这个地方练武不可,什么时候你可以在这个地方打赢我,你就可以回到地面上去。” “哦?你说真的?”杨浩眼神一亮,说道“那怎么样才算赢呢?” “当然是真的”金华宇微微一笑,在这一刻他似乎变成了一个武学大师,说道“至于什么才算赢,恩,只要你能打到我的身体一下,就算你赢了。怎么?看你的样子是现在就想要试一试?” “那当然”杨浩努力将那种对天台高度的恐惧驱除出大脑回答道“目前为止我遇到最强大的人是梁高峰,不过我没把他看在我的眼里。虽然我知道你比梁高峰要厉害的多,但是到底厉害多少我总要亲自感受一下才行。” “恩,你想的是对的。梁高峰那种人物你是可以不放在眼里,你要亲自体验下与我交手的感觉?恩,也好。虽然你的打法杂乱无章,毫无章法可言,但是却胜在拳力厚重,那就来吧,也让我了解一下你有几斤几两。”金华宇傲然说道,完全没有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变成了一个正正经经的拳术大师“不过我的拳太快,你要努力看清楚才行” 2901211 ------------ 第510节:绝恋、乱刀、碎骨(19) [第3卷]第510节:绝恋、乱刀、碎骨(19) ------------ ******** “沐恒!” 端木信带领弓弩手回到城墙上,一见昔日的灵息阁阁主,大吼出来。*方才灵息阁暗士来报,一个名叫艳如命的人闯入灵息阁欲盗取《缥缈神功下卷》,他带领一群兵士赶去援助,然而赶到时,为时已晚,灵息阁受到重创,《缥缈神功下卷》还是被人拿走了!他又立即赶回北门,竟发现守军全被沐恒调走了! 沐恒正与李诗蕴抢夺角弓,听到端木信的吼声,两人停了手。 “立刻缉拿灵息阁叛徒沐恒!”端木信下令,似乎觉得不够狠,手臂一挥,大喝:“格杀勿论!” 弓弩手迅速上前,张弓搭箭,对准沐恒。 沐恒心知形势不妙,放弃给端华补一箭,丢弃角弓,拉着李诗蕴跃下城墙。他没有苏玲婀的绝顶轻功,幸亏事先做足准备,已将长绳固定在城墙上。他借助长绳,顺着墙壁下落,位置正好是正派围剿子惜的所在。他趁大家集中精神于子惜,窜入人群,逃之夭夭。 端木信无意与江湖人起冲突,又立刻下令停手,以免误射江湖人。 一个将士匆匆上城墙,单膝下跪,道:“太子,洛大人带领一万重骑,下令打开城门。” “他要打开城门干什么?”端木信拧眉深皱,手掌用力一挥,“不许开城门,叫他上来!” 将士犹豫一下,小心提醒:“太子,洛大人是此次作战的统帅。” “他这个统帅还是我封的,叫他上来!”端木信连遭失利,气愤不已,怒火中烧。 “是。” “如果他不上来,就给我押上来!”端木信补充一句。 将士又匆匆下了城墙,再上来时,他身后的几名武士押着满脸愤怒的洛书。 端木信目光恨恨地盯着狼狈不堪的统帅,先发制人,道:“江湖事,和我们朝廷无关,你别给我搅局!” 被人押上城墙,令洛书感到极大的羞辱,他失声大吼:“你要除掉皇叔巩固地位,但子惜是无辜的,就算她是皇叔唯一的徒弟,可她手上没有一兵一权,何况她是我们的朋友!” 端木信从未见过洛书如此愤怒过,此刻他也异常火爆,仿佛小孩子之间的吵架,他又吼了回去:“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处在我的位置上,亲人要杀我,朋友会反目。就如李智,他来报仇了,他要杀光姓端木的,包括我在内!子惜知道我要对皇叔祖下手,早晚有一天也会与我反目,也要杀我!” 洛书一愣,软下语气,痛心地道:“那也是你逼她的!” 端木信涨红了脸,就像小的时候,为一件小事和朋友争得面红耳赤,而最后总是洛书让着他,不因为他是太子,只因为那是洛书的性格。 他缓了缓暴躁的语气,平和地说道:“洛书,我只剩你可以信赖了,你也要和我反目吗?” “你早已不信我。”洛书苦笑,“放我下去,我一个人出城。” 端木信道:“你一个人如何对抗得了这么多江湖高手?你是我们中武功最差的,小蝶都比你厉害些。” 话音未落,只见风叔登上城楼来。 ------------ 第511节:绝恋、乱刀、碎骨(20) [第3卷]第511节:绝恋、乱刀、碎骨(20) ------------ 话音未落,只见风叔登上城楼来。 城下,城门之内的禁军没拦他,城上的弓弩手也没拦他,连端木信看见他,也是放任他的态度。 风叔的脸色十分复杂,欣喜之情尚未消退,担忧之色又急不可待地爬满脸,看着竟有点滑稽。他经过端木信时深深地瞅了一眼,未作停顿,顺着沐恒之前的绳索攀下城去,落地正好在子惜左近。 “这场混战,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端木信抬头仰望高广的蓝天,大雁南飞,是凋零的季节,“洛书,好好活下去吧,总要有个人陪我走到最后的,否则,太寂寞了。” ******** 风叔脚一落地,来不及喘口气,急忙侧身,避过一把雪亮的大刀,接着手臂一横,抓住那个砍他未遂的年轻人的脑袋,用力一拧,犹如摘花般简单,瞬间结束了年轻人的生命。在这种生死混战中,谁都没有时间去看一眼死在自己手上的人长什么模样,一人倒下,数十、数百人继续跟进。 云微摇的身手不比风叔弱,但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渐感吃力。他的目的是保护子惜不受伤害,也试图说服子惜快走,但是子惜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她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或者她将自己阻隔在了世界之外,她听不见或者也不想听见世界之内的任何嘈杂声。 他发现了原因所在,子惜的师父看起来没有人的气息了。 越来越多的正派年轻人冲上来,他们从一开始没有组织的乱战,逐渐形成默契,采取车轮战术,促使他越战越疲乏,直至败下阵。这些年轻人虽然没有君莫染的身手,但也都是各门各派的佼佼者,其中不乏一些日后的大宗师。云微摇心里有牵挂,他的对手们一心除恶,优劣渐见分晓。 风叔的参战无疑是大大增加己方实力,然而也迅速催发了悲剧的产生。 正派里的老一辈们尚未动手,他们才是主力军。 琉璃宗的荆芥一看见风叔,脸色一变,对周围的人说:“此人是魔教中人,不能给他机会发动‘拨音功’。”说着飞身上前,冲向风叔。 大多数正派,哪怕是老一辈都没见过魔教中人,更没见过拨音功的威力。魔教退隐江湖数十年,关于魔教教主落碧尘、魔教神功拨音功都只在传闻中了解,传闻中的落碧尘以一敌百可全身而退,传闻中的拨音功一音杀千势不可挡。 他们没时间思考荆芥为何会知道风叔是魔教中人的事,但他们自认为很清楚得罪魔教的下场。当下有人紧跟荆芥步伐,一人进前,人人跟进,除了痛失爱子的白桦和他的白家庄没动手外,几乎全部行动了。 光一个荆芥几乎与风叔打成平手,何况与荆芥实力相等的人至少还有十几位,风叔哪里抵挡得住?云微摇哪里抵挡得住? 另一边,苏玲婀看见这边的激烈形势,突然停手,随后花离枝、大个子也相继停手。 ------------ 第512节:绝恋、乱刀、碎骨(21) [第3卷]第512节:绝恋、乱刀、碎骨(21) ------------ 拓跋望得以脱身。他和大个子这一战,从城墙上打到城门外千步之遥,此刻他们都被城墙下的混战吸引过去,彼此无心再战。 沐恒带着李诗蕴与拓跋望汇合。 沐恒没走远,他想看到最终的结果,如果不在端华的要害捅一个血窟窿,他始终不放心。 李诗蕴心情复杂地远望上千人的混战,也许不能算是混战,仅仅是上千人围攻一两个人。 她起初想冲上去,可她冲上去做什么呢?救端华?使他感动?他现在是死是活,她都不清楚。此刻她嫉恨子惜――没用!没有!这么没用的女人也配在端华身边吗? 她偏要在此看到结局,亲眼看着子惜被乱刀砍死,没用的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苏玲婀停在城门外五百步的地方,以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云微摇,回来!” 对待手下,只要完成任务,其余的事她通常都放任他们。哪怕云微摇经常出宫游玩结交正派朋友,艳如命经常抓回少女在缥缈宫肆意玩弄,花离枝要杀应秋皇族报仇,她都不会在意。可一旦他们不听话了,她就要找出他们不听话的原因,她不杀缥缈宫的人,只杀那些阻碍缥缈宫的人。 花离枝年幼,尚不了解苏玲婀的个性,没完成万梅山庄的任务,将《缥缈神功中卷》赠予李诗蕴,其实是害了李诗蕴。苏玲婀杀李诗蕴,是迟早的事。 云微摇深知苏玲婀的个性,平时他随便怎么玩,苏玲婀都不会计较,一旦触犯苏玲婀的底线,死的不会是他,只会是他所在意的、想保护的。 云微摇撇下子惜、风叔,独自退出战场。 无从选择,他太了解苏玲婀,今天子惜不死在正派手里,来日也会死在苏玲婀手里。 他觉得这个就是结局了――子惜的师父也许死了,子惜也不想活了,风叔在做最后的挣扎,最后他们都死了。 他看过很多人死去,其中很多是他的朋友。他也亲手杀过要好的朋友,因为他是魔宫的人,而他的朋友绝大多数像君莫染一样是正派。正邪不两立,即使正派不杀他,苏玲婀也会要求他杀了谁。 他已经尽力了。 他很悲伤,但不会阻止悲剧发生。 风叔也觉得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了。 如果酒鬼在的话,两人联手催动拨音功,一攻一守,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少爷小姐安全离开。可是酒鬼还需要两三天才能回来,他等不到了。拨音功极耗内力,仅凭一人之力,是在自取灭亡。 如今就算不催动拨音功,他也到极限了。 他的对手们一波又一波涌上来,他叫得出名字的很少,但从他们的武功套路看得出,这些人都是各门各派的好手,至少是长老以上级别。 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大喊:“快走!带着少爷快走!” 子惜的梦猛然被惊醒,她的眼神呆滞而空洞,反应极慢,就像痴痴呆呆的白术那样,她缓慢地说着话,重复说着一句话:“师父没有呼吸了。 ------------ 第513节:绝恋、乱刀、碎骨(22) [第3卷]第513节:绝恋、乱刀、碎骨(22) ------------ 风叔抬臂格挡的动作一滞,眼前白光一闪,一把银刀划破空气,在他的上臂割开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一招溃败,招招溃败,又一把利剑从人群里刺出,正中他的腹部,他咬咬牙,暗运内力震断利剑,剑尖留在腹中,剑身和剑柄被他推还回去。 这样的伤不足以致命,但却能迅速消耗他的体力,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出手越来越笨重,几乎拦不下前方数以百计的人影。他知道这后果,一旦有一个人越过他,那个人就会把剑刺进没有抵抗力的子惜和端华。 他感觉自己要完了,要结束了。 他以前总认为临死之人都会回忆一番生前的种种事迹,或美好的,或活悲伤的,感怀一下人生,交代一下遗言,想一想此生没能实现的心愿,许下来生的愿望等等。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有两个人终于越过了他,后面的人不再将他放在眼里,他在他们眼里只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越来越多的人超越了他,都是些急功近利的年轻人,而他已经不再年轻…… 风叔冷笑起来,荆芥一掌打在他的当胸口。 他没有抵抗,顺着这一掌的力道迅速后跃,内脏被震得粉碎,没关系,他的身体还完整。 风叔后跃到那些超过他的年轻人的面前,一掌劈开其中一人的刀,接着手肘一曲打中另一人的胸口顺势夺下剑,然而重伤之下身手迟钝,他终是没有躲开第三人的剑,这些年轻人也终于意识到不除他,难以靠近子惜。 这一剑准确无误,穿心而过。 终于要终结了…… “子惜快走!快带少爷走!” 他以为这是他今生的最后一句话,因为说完这句话,眼前刀剑闪耀,大概有五、六个年轻人,大概有五、六把刀剑,于一瞬间刺进他的血肉。 “师父没心跳了……” 一滴血溅在子惜的脸上,粘稠的,温热的,她机械地扭过头。 她看见五、六把刀剑从风叔的背后刺出,每一把都在流血,都在说着――他就要死了。 临死前的人的意识也许是最清晰的,风叔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从子惜体内溢出的死气,竟然比他还严重,**的死亡只是死亡,心灵的死亡才是无底深渊。 他的心好痛啊!大概已经被绞碎了! 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风叔运内力把身上的刀剑全部吸住,不让那些人从他体内拔出刀剑后,再去刺他身后保护的人。 他仰天长啸,悲痛哀嚎:“就算少爷死了你也要活下去,你……” “怀孕了”三个字没能说出来,一把森冷的剑刺进他的喉咙。 一切都结束了。 那些合力刺死风叔的年轻人拔不出自己的佩剑佩刀,只得放弃佩剑佩刀,往后退。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杀过人,或者都没这么残忍的杀过一个人。他们胆怯了,只有那个刺中风叔喉咙的年轻人抽出血淋淋的剑,走近子惜。 ------------ 第514节:绝恋、乱刀、碎骨(23) [第3卷]第514节:绝恋、乱刀、碎骨(23) ------------ 子惜抬起头。 一个年少的男子挡在她的面前,将她围困在他的阴影里。平凡的五官,没什么特征,朴素的衣衫像个平庸的路人,呆滞无害的脸上滑过一丝精明,眼底雪亮。 子惜没将他放在眼里,也没想过他是谁,因为她的眼瞳是空洞的,没有光的。她似乎丢了魂,碎了心,呆呆的,只剩一具没用的躯壳。 然而,她的对手深深地注视着她。 那是她的敌人―― 琉璃宗的紫苏。 他是正派,也许有一天会走上歧途,误入邪派,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为目标不折手段的人,也是个记仇记恨的人。他清晰地记得子惜将他打昏,偷走了他随身的所有丹药。 紫苏转动着手里血淋淋的利剑,阳光斜照在剑身,反射出的光芒妖异泛红,一闪一闪的光又照在子惜的眼睛上。他试图令子惜在短时间内无法视物,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武功很烂。 风叔的生命之火熄灭了,冷冰冰地倒在紫苏的脚下,血仍在流淌,干涸的地表饥渴地吞食着血浆。 周围安静得没有人声,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紫苏的最后一剑。 乌鸦大片飞过,哑哑的啼鸣,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子惜又低下了头,看见了风叔的脸,想起了风叔的话、他的假笑、他的舍生忘死。 风叔似乎总是和她唱反调,偶尔嫌弃她,时不时地鄙视她,有时候目光一瞥,只当没看见她,好像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实际上,这些年除师父以外,和她最亲近的人只有风叔,为她挑选衣饰,为她梳理头发,给她出点馊主意,对她说―― “少爷娇贵着呢,让你顺着少爷的心,又不是让你为少爷去死……” “谁叫你忤逆少爷的?活该受罚……” “少爷感情迟钝被动,你要积极主动一点啊…… 死了…… 简简单单就没了…… 没有悲歌,没有哀泣,人生哪有这么多的悲壮? 生死之前,人人平等,没有谁会是老天爷的眷顾。 子惜紧紧地抱住端华。 怎么能这么简单呢? 一句话也没留下,突然就没了? 何其无辜? 何其残忍? 何其可恨! 紫苏的剑距离子惜的后劲仅剩一寸,风叔的血滑落剑刃,滴在子惜雪白的后劲,冰冷的,没有温度。 突然! 子惜仰天长啸! 那啸声,凄厉惨绝,悲痛无望。 那啸声,割裂人心,冲破云霄。 那啸声,天地回应,乌鸦振翅。 阳光未隐,雷鸣降至,夏末秋初的最后一道雷,打响九天,没有雨只有雷,没有乌云只有太阳。 大地震动,激起尘土飞扬,城墙上的弓弩手弃弓捂住耳朵,脸上的痛苦像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城外的江湖人弃兵刃捂住耳朵,大多数只剩下痛苦。 像是要所有人陪着她痛苦、陪着她绝望、陪着她走向灭亡。子惜长啸不断,没有眼泪只有啸声,天地陪着她悲恸、日月陪着她哀鸣、鸟兽陪着她共赴黄泉。 城外五百步,缥缈宫宫主苏玲婀的脸色微变,口中喃喃:“拨音功……” ------------ 第515节:绝恋、乱刀、碎骨(24) [第3卷]第515节:绝恋、乱刀、碎骨(24) ------------ 苏玲婀的脸色微变,口中喃喃:“拨音功……” 话音未落,她飞身而上,细柔的手腕自水袖里探出,五指成抓,冲破人群,直抓向失控中的子惜。 苏玲婀内力深厚,子惜的啸声并未使她受太大影响。 实际上,她出生于玄溟教,曾经是玄溟教的第一美人,然而日渐衰老使她对未来越来越恐惧。她知道玄溟教三大神功之一的“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可使人延缓衰老,但是此神功历来只有玄溟教主可修炼。 要成为玄溟教主,必须是上代教主禅位,或者打败上代教主夺取主位。当时的落碧尘刚继任教主之位,不可能禅位给别人,而她也不可能打败落碧尘,所以就选择盗取“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远离玄溟教。 无论是盗窃神功秘籍,还是擅自离教,在玄溟教都是死罪。但是她对玄溟教当时的状态很了解,那已经从一个江湖人人闻之色变的地狱变成了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教中人每天游手好闲,藏书楼经常无人看守,她盗取神功离教一路没有阻碍。 日后,她对玄溟教仍有戒心,所以她将缥缈宫选在没人会想到的古墓里,十几年几乎从未踏出缥缈宫一步,潜心修炼,直到功力足以打败落碧尘为止。 然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这个小丫头不但会“拨音功”,其功力不逊于落碧尘。拨音功需要极强的内力操控,而以人的嗓音催动拨音功,普通人几乎办不到,只有历代玄溟教主勉强做得到。 这丫头如今的功力尚显稚嫩,没有落碧尘的稳健,假以时日威力不可小觑。到那时候,她的敌手便会增加一个。 这几年,她苦练“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和“缥缈神功”,一直在招揽江湖邪派加入缥缈宫,目的是为有朝一日入主玄溟教。关键时刻,她如何能够放走一个可能威胁到她未来的小丫头? 必须将这丫头扼杀在摇篮里! 云微摇第一时间发现苏玲婀的杀意,想要阻拦,却追不上苏玲婀的步伐,而他自身又受到子惜啸声的影响。那啸声可怕而恐怖,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最可怕的,是啸声里的那股近乎自杀式的疯狂和绝望。 他想,子惜的师父恐怕已经死了,否则她不会失控,发出自杀式的啸声。虽然附近的人暂时没办法靠近她,可是长久下去,耗尽真气,将会力竭而亡。 也许,她是没了生的**了。 也许,他阻止苏玲婀和他不阻止苏玲婀,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苏玲婀的利爪在靠近子惜三尺的地方,被一股真气反弹回去。她脸色大变,感觉到了“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功力,那种练到极致后改变周围空气,形成屏障,更可怕的是,里面混杂着“缥缈神功”的功力。 她今天必须杀了这丫头,否则日后必会是一大祸害。 此时,拓跋望也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不起眼的丫头,一年里功力大增,竟然变得那么可怕。 ------------ 第516节:绝恋、乱刀、碎骨(25) [第3卷]第516节:绝恋、乱刀、碎骨(25) ------------ 如果放任她继续成长下去,势必造成对他的威胁,他一掌打死了端木端华,这丫头定会寻来报仇,必须立刻处死她,永绝后患。 拓跋望一跃而出,迅速接近子惜。 江湖正派原本就是来杀子惜为万梅山庄报仇的,不需要在犹豫什么。子惜的啸声如巨浪滔天,正派中的年轻一辈大多数人已无法抵抗,吐血的吐血,晕厥的晕厥,但因子惜的功力尚显稚嫩,暂不足以使人致命。老一辈的正派也意识到了子惜的威胁,此人不除,日后定将是正派的头号大敌。 一时之间,代表江湖邪派的缥缈宫宫主苏玲婀、代表江湖正派的各门派长老们、代表应秋敌对国的碧野国将军拓跋望,三方势力汇聚成一股力量,同仇敌忾――杀子惜! 城墙上另一方势力,代表应秋朝廷的端木信选择了沉默,默默地看着一切发生,手指紧紧握拳,他摸不清自己此刻是在紧张哪一方。洛书仍被禁军扣押,一步都不能离开,此刻他跪了下去,蜷缩着身子,那是极度悔恨后的自我压抑――这一切全是他造成的,放任李智盗取朝廷火药,促使李智炸毁万梅山庄,连累玉儿,又连累了子惜。 城垣之下。 苏玲婀、拓跋望、正派的各路高手一齐催动上乘内功,隔空打向子惜。 数十名高手发出的内力拧成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与子惜释放出的真气相撞,空气如同波澜壮阔的大海激起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然后在肉眼看不清楚的地方炸裂。 子惜处于奔溃之中,她失去了人的正常意识。假如内心是一座雄伟的高山,那么这座高山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坍塌。 她没有节制地释放着体内的真气,一旦耗尽,就如普通人耗尽体力,出现心脏衰竭死亡。 她的心是空洞的,就像她的眼瞳,没了光彩,只剩黑暗。 她没有思维,也没有知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心跳停止,呼吸停止,再入轮回,饮下一碗孟婆汤,遗忘是她潜意识里认为最幸福之事。 她的真气在下意识的对抗中损耗更快。 端华传授给她的“日月同辉群星陨落”在紧要关头被牵引出来,这个力量原本依附着子惜腹中的胎儿,然而母体正在迅速陨落,倘若母体消亡,胎儿必然不保,于是那股力量在被逼上绝路后自动催发,保护子惜,及其腹中的胎儿。 苏玲婀、拓跋望等人眼看即将铲除一大祸害,岂知子惜的体内又涌出一股强大而可怕的内力。 此时,子惜的啸声停止了,她呆呆地仰望天空之上大雁南飞,似乎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心的死亡,令她对周遭冷漠。 世界上,没有一种功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端华的功力暂时保住了母子,可是迟早也会耗尽,而对手太多,高手如云,终将难以存活。 ******** 城外两百步,君莫染孤独地站在那儿,手紧紧地握着君玉剑,剑始终未出鞘,步伐也始终未迈进。 ------------ 第517节:绝恋、乱刀、碎骨(26) [第3卷]第517节:绝恋、乱刀、碎骨(26) ------------ 他的身周围,只剩两个人,昔日阴山寨的寨主和狗头军师,如今瑶池门的弟子任远和二狗子。 也并非所有人都想着杀子惜,总有一两个人在犹豫、在彷徨,君莫染便是如此。 他遥望城垣之下,数十名高手围攻一个弱女子,心里不忍。 这个弱女子,他曾经向往着娶她为妻,也许是为她明媚的笑容,也许是为她顽皮的举动,也许是为她故作嚣张的姿态,但她的心是善良的,她笑得很开心,弹琴难听亦逍遥,会打架到一半为寻一件称手的武器而歇战。 他觉得土匪不好,江湖正派一方的人很多,却不是每个人都光明磊落有侠者之风的,肯定会有一些人瞧不起土匪出生的子惜他们。所以,为他们打通正路,引荐他们入英雄大会,给魅姬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是,他们始终不在一条路上。 他们有他们的逍遥路,而他有他的责任在。 “如果有一天,子惜杀了我们的师尊,要为风叔、魅姬他们报仇,你们会怎么办?”君莫染的声音无力而哀伤,他问任远和二狗子。 “我会誓死保护师尊,子惜要杀师尊报仇,就先杀了我任远。”任远坚定地回答。走正道,当大侠,一直是他的梦想,然而要他说出杀子惜为师尊报仇的话,也是不愿意的,毕竟子惜也是他的好兄弟,他们一起喝过酒、打过劫。 二狗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君大哥,任大哥。” 君莫染和任远奇怪地看向二狗子,在瑶池门的这些日子,二狗子称君莫染为“大师兄”,称任远为“师兄”,突然唤了称呼,都不懂二狗子是何意。 二狗子眼神平静地望着被高手围攻的子惜,道:“我武功卑微,看不懂高手之间的优劣,可是我看得懂子惜当家的没有求生意志。你们说我固执也好,执迷不悟也罢,子惜是我当家的,就永远是我当家的。当家的无论是做好事还是坏事,我都全力支持她。如果当家的今天死在这里,我二狗子会为她报仇,可是我没那个本事,但是我二狗子今天死在这里,当家的一定有本事会为我报仇。” 话音未落,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倏然飞奔出去。 他不像江湖人那样使用轻功,仅凭着两条腿,飞奔向子惜。 他没有魅姬的声名远播,没有白术的温润如玉,没有风叔的高强武艺。他黑黑的皮肤,瘦小的个子,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但他的动作异常敏捷,像只机灵的小猴子。 “子惜当家的!活下去!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他迎着萧瑟的秋风大吼,抬头最后看一眼高广的碧空,看见大雁排成“人”字形,往南飞去。 那个谁也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土匪,他冲进了如林的高手之中,他没有像风叔、白术那样以身挡在子惜的面前,也没有像魅姬那样抱着子惜安慰她。 他那不起眼的小身板没入了数十名高手发出的毁天灭地的真气之中,瞬间爆裂,支离破碎。 ------------ 第518节:绝恋、乱刀、碎骨(27) [第3卷]第518节:绝恋、乱刀、碎骨(27) ------------ 第一百二十八章曹操寿诞 这日,如同往常一样,太子与太子舍人们在太子宫正殿内读书。 不过,其中也有变化,那就是人数。 太子少傅贾诩所要教导的学生锐减了,加上皇太子刘冯也不过才三人。 当初刘冯的太子舍人一共有十五,刘冯亲手干掉了其中的六七人,赶走了曹丕,太子舍人就只剩下了七个人。 后来稳定了一阵,但是随着这一次董承的离开,影响很大。 董盖已经被卸下太子舍人的职位,本人更是被董承禁足,看不到人影。而随着董贵人出宫回娘家居住,刘协的威望进一步下降。 一些太子舍人也迫于家中的压力,纷纷以各种理由迟去了职务。 这样也就使得刘冯成了汉朝的诸多太子之中,最冷清的一个。本满员十五人的太子舍人,只剩下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王服的长子,那个小胖子王坤。另外一个就是大臣吴兰的长子吴学,今年十岁,长得非常的俊秀。 读书刻苦,很上进。 此刻,太子少傅贾诩正在上边教导,下边就是三个人。 刘冯居中,王坤,吴学在两旁。刘冯在呼呼大睡,而王坤,吴学却是听的津津有味,很入神。 今日贾诩教导的还是论语,他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刘冯,心中不免也有了一点波动。任谁看到弟子这么没出息,恐怕也会不满的。 贾诩算是好了的,看了几个月了,直到现在,才有了一点波动。 “今日就教导在这里吧。”过了不久后,贾诩说道。 “是,老师。” 王坤,吴学齐齐起身,下拜道。只有刘冯抬起尚有困意的小脸,眼皮稀松的看着贾诩。 “虎父犬子啊。”贾诩心中不免也感叹了一声。 随即,贾诩对着王坤,吴学点了点头,收起竹简走了出去。 正殿内,顿时只剩下了刘冯,王坤,吴学三人。 刘冯看了看左右,打算如常的离开了。吴学却在这时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经过这段时间内的打击,刘冯失去了一些太子舍人。但是刘冯知道所剩下的都是精华,都是能够在贫贱时候互相扶持的人物。 一个是董盖,二个是王坤,三个就是这个吴学了。 这三个就是真正的太子羽翼,不管是做太子,还是做天子,都离不开他们的辅佐,支持。 如今董盖被禁足,刘冯对于王坤,吴学都比较上心。而且这两个小家伙也比价聪明,都隐约的猜测出刘冯的不简单。 因此三人交流起来都是比较默契的。而吴学则是比较沉默,话较少的一个人,少有的主动开口,因此刘冯比较讶异,也比较有兴趣的问道:“噢?什么日子?” “曹操的寿诞啊。” 吴学的脸上露出了一分嘲讽,说道。 “一定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吧。”这时候,王坤也已经猜出吴学要说什么了,不由冷笑道。 刘冯闻言不由失笑。 这段时间啊,太子舍人们纷纷离开,汉室的势力更进一步衰竭了。那些小人的作为,刺激了这两个小家伙啊,看曹操可能真的很不爽。 5299255 ------------ 第519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1) [第3卷]第519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1) ------------ ============ 快接近应秋的边界了,再往南走三、四天的路程就能走出应秋的国土。 那个地方不属于应秋,也不属于碧野,军队严禁靠近,平民百姓也不敢走进那里。传闻中,那里是通往地狱的黄泉之路,连绵不断的荒山群,山间多水,不生草木,险峻不可攀登,有一种妖兽守护着荒山群。在群山的入口处,有一幢古楼,便是由妖兽的骸骨堆砌而成,名曰“玄骨楼”。 应秋南端的边境小镇,乌烟瘴气,地痞流寇、杀人越货随处可见。因为接近荒山群、玄骨楼,敌国不敢翻越荒山袭击应秋边境,朝廷下派的小县令几年前因得罪当地的地头蛇早已被谋杀,尸骨埋在官衙的后院,没人敢上报朝廷,朝廷已经好几年没有下派钦差视察这座几乎被人遗忘的边境小镇了。 那些在外犯了案的罪人,为逃避朝廷的追捕,都会选择在此地藏匿。和应秋极北的玉沙无名城一样,这座最南端的边境小镇也没有名字,或许曾经它是有名字的,久而久之就被人遗忘了。 一个瘦小肮脏的女孩子走入了边境小镇。 脏兮兮的脸蛋,像是好些天没洗脸了,长发干枯而杂乱,用一根麻绳挽在脑后。已是初冬,她的穿着却异常单薄,粗糙的灰布衣松松垮垮地遮着她瘦小的身躯,那灰布衣以前也许是别的颜色,因为很久没清洗,变得肮脏不堪。 她单薄的肩上挂着一根粗麻绳,麻绳紧紧地勒着她的肩膀,枯瘦的双臂拉着一辆笨重的板车。 边境小镇的现住居民们不怀好意地盯着这个陌生女孩,像是饥饿的大灰狼盯着掉进狼窝的小白兔。然而,他们的目光很快又被女孩拉着的板车吸引去了。 板车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的衣服也很脏,长途跋涉的尘土,发干的斑斑血迹,然而那人的脸却非常干净,像是每天都有人为他细心地拭去每一粒尘土。那是一张词难形容的漂亮脸蛋,冰清玉洁,宛若神仙中人,却闭着眼睛,宛若睡着了。 边境小镇的居民大多都杀过人,死人是他们所熟悉的,所以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死人,无论板车如何颠簸,他都不会醒来。 “小姑娘,卖身葬……”一个面目憎狞的丑汉靠近女孩,那个“父”字没说出来,因为他发现女孩拉着的男人很年轻,顶多是女孩的兄长。 没有理会附近人的邪恶目光,也没理睬身边人的恶意搭讪,她保持着一开始的缓慢速度,一步一步往前走,一双幽深的眼瞳直视前方,她距离目的地很近了。 周围的人和她没关系,她不是恶魔,她是人,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别逼她! 千万别逼她! 一道血红妖异的光划破空气。 一只血淋淋的人手掉在板车的车轮下,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撕破天空,边境小镇迎来了传闻中的妖魔! “她砍了我的手!她砍了我的手!”断手的女人用她仅剩的一只手指着女孩,“杀了她!快杀了她!” ------------ 第520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2) [第3卷]第520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2) ------------ 没人理睬这个歇斯底里的断手女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边境小镇里,没有朋友,更不会为一个千人枕的女人去得罪比自己厉害的强者,边境小镇里的强者向来不看外表,只看手段的狠毒与否。(e) 以丑汉为首,边境小镇的居民迅速后退,让出宽敞的大街。 他们没看清女孩是如何出手的,只看见女人伸出手要摸那个板车上躺着的男人的脸,然后那只手便断了。凶器是一把寻常不过的匕首,它扎进断手附近的青石板中,再看女孩时,女孩已经转过身盯着断手的女人。 她的表情很淡,一双漆黑如午夜的眼瞳,忽明忽暗,仿佛闪烁着幽暗的光,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边境小镇的居民大多数都杀过人,很清楚那种眼神代表什么,那是在克制嗜血的**。 “滚!”女孩对着断手女人低喝,她的眼底逐渐泛出一种妖异的色彩。 断手女人也非善类,更不是胆小鼠辈,没人帮她,她一个人也要报仇雪恨,对方断她一只手,她就要对方断送一条命。 她的指甲长达三寸,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先抓女孩的脸,再抓女孩的脖子,最后掏空女孩的心窝。她是这么打算的,然而她什么也没抓到,眼睛瞪着女孩,刹那丢了性命。 边境小镇的居民再次退后,他们依旧没看清女孩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眼前一晃,断手女人的脖子便陷在女孩的手里,原本优雅的脖子扭成一根麻绳。 大街上安静极了。 他们看着瘦小的女孩将断手女人的尸体随手丢弃,然后将手在自己的衣角上擦了擦,伸手入怀,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走到板车旁,小心翼翼地为已死的男人拭去眼角下的一滴血,那是刚才断手时,不小心溅上去的。 女孩拾起匕首,藏于袖中。 她默默无声,重新拉着板车往前走。 所有人都在女孩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看见女孩的眼瞳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深沉的黑,像是无底的深渊,神秘的黑洞。她注视着前方,一步又一步地迈前,看起来那么的可怜,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姑娘留步。” 一道清越的嗓音打破了安静。 众人只见一位风神俊雅的白衣公子手执羽扇走出小巷,紧随白衣公子出现的是一个清秀灵敏的小书童,背上背着一个长方形木箱。 女孩没有留步,沉默着,渐行渐远。 这位白衣公子名叫梦华,到边境小镇大约半月,却无人敢打他的主意,因为他身边的小书童身手了得。 “先生,我真是不懂,您在此等候半月,人家连看都不看您一眼。”小书童絮絮叨叨地道。 “她不认识我,自然不看我。”梦华平静道。 “我们追吗?” “不追,再往前就是玄溟教的地界了。” “先生,您不觉得您很无聊吗?”小书童埋怨起来。 他跟随梦华先生不远千里赶到边境小镇,只为会一会那个传闻中被四方势力围攻后仍能全身而退的“子惜”,如今连一句话也没说上,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那他们的千里之行到底在干什么? ------------ 第521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3) [第3卷]第521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3) ------------ 梦华无视小书童的唠叨和埋怨,望着女孩瘦弱可怜的小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e]一阵贴地的寒风卷过,他拢了拢衣衫,若有所思地问小书童:“比试武功的话,你胜得过她吗?” “胜不过,偷袭的话也很困难。”小书童坦然回答,目光也望向了长街的尽头,“她几乎能感知周围的一举一动,方才她是背对着那个死掉的女人,却仍能感知到那个女人的动作,非常迅速的给了对手断手的一击。先生看见那个躺在板车上的死人了吧?” “嗯,玄溟教第十九代教主,应秋开国君主的少子,子惜的师父――端木端华。被碧野拓拔将军一掌打下城墙,一命呜呼,已经过去两月有余,遗体竟然完好无损,若非端木端华假死,就是子惜使用特殊手段保存了她师父的遗体。”梦华接着说道,“我知道玄溟教历代教主的遗体保存千年不腐,不过那需要借助寒潭底部的千年玄冰,将千年玄冰制成冰棺存放遗体。可如她这般的将遗体暴露在空气里,又是使用了什么手法?” “其实也是同理,千年玄冰的寒气是保存遗体不腐的关键所在,倘若一名高手的真气能够转化成类似千年玄冰的寒气,保存遗体就很简单了。不过人的力量有限,长期以往不异于是自杀的行为。”小书童看向梦华,“我对先生说我胜不了,就是由此判断的。将真气转化成千年玄冰似的寒气已是跻身于一流高手的行列,往遗体里输入真气两月有余,自身看起来依然精力充沛,此人功力深不可测。” “受教了。”梦华手执羽扇朝小书童谦虚地拜了一拜。 小书童还了一礼,也是谦虚地道:“先生渊博,只是对武学不感兴趣,故而不通罢了。” 梦华羽扇遥指长街尽头:“照这样来说,她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落碧尘?” 小书童肯定地回道:“极有可能。” 梦华羽扇轻摇,意味深长地道:“恐怕她会超越落碧尘。” 小书童虚心求教:“先生何出此言?” 梦华自信地笑了起来,道:“落碧尘的心中没有敌人,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掀起大风浪。而子惜的心中存有敌人,江湖、碧野、应秋对她来说都是敌人,是敌人就必须想办法除去,这其中最大的敌人是碧野,因为拓拔将军一掌打死了她的师父。但是她却会先对付江湖,因为碧野她还不熟悉,而应秋恰恰是太熟悉了。” “先生观察入微。” “走,接下来我们去长生岭瑶池门,会会清风掌门。”梦华挥了挥羽扇,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 走出边境小镇,离开应秋的国土,她距离目的地又近了。 她已经无处可去,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好想有家可归,简简单单的一个家,那些真心待她的人都在身边,她不奢求什么,也已经没什么可奢求的了。 ------------ 第522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4) [第3卷]第522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4) ------------ 子惜拉着沉重的板车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地面的砾石产生了阻力,她走得比之前更慢了。脚底磨破了,她觉得痛,因为还活着。寒风刮过她的脸颊,像是有谁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从素心庄尾随魅姬出来,身上一分钱也没带,只能用风叔为她精心挑选的衣裙换了一辆破旧的板车。从朝歌城一步一艰难地拉着师父走出应秋。 她穿得像个乞丐,又拉着死人,一路过来,没人愿意留宿她,对别人来说,死人是不吉利的。可也有一些人找寻各种理由,接近她的师父,就像边境小镇上的那个女人。 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腥。 她控制不了自己,一旦有人企图接近师父,哪只手要碰师父,她就会下意识地割断那只手,再杀死对方。那瞬间,体内的血液会沸腾,无法控制自己,只想杀死对方,才会觉得安心。 她什么也没了,只剩师父!只有师父!谁都不允许接近师父!谁都不可以想着师父! 子惜终于看见了那幢白森森的玄骨楼,是数以万计的妖兽骸骨堆砌而成的一幢古楼。当初落碧尘就是带着她从这里走出了玄溟教,进入应秋,回到素心庄。 再往里走,就是荒山群,将会遇上传闻中的妖兽,那是一种凶猛的野兽,头顶双角,形似狮子,马的蹄子,鱼的鳞片,浑身雪白,袭击人类。玄骨楼就是历代玄溟教的人将它击杀以后慢慢堆砌起来的,也许是一种实力炫耀,也许是给外人的震慑,也或者是一种好意的警示,告诉外面的人,里面有妖兽。 她必须穿越妖兽肆虐的荒山群,到达对面的白骐村。白骐村属于玄溟教,大多数玄溟教的人都出生在那里,到了白骐村她就安全了。 子惜沿着荒山小道前行,目光如一地直视前方。 无需四顾,她能清晰感受到一里以内的一切动静。将“素心经”、“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缥缈神功”的内力糅合在一起,她也能做到落碧尘的境界,控制一丈以内的气流。 她不是天才,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可她有一位天才师父、绝世师父,教她如何将三种武功糅合使用。她也不是练武奇才,一开始不怎么理解,直到一个又一个亲人、友人死在眼前,被逼疯、奔溃了,不顾一切释放真气,只想力竭而亡,随大家一起离世,正是那时候,她终于懂得如何将三种武功糅合。 一只凶神恶煞的妖兽挡在子惜的面前。 双角、狮身、马蹄、鱼鳞,是一种奇怪而可怖的动物,外人称它为妖兽,玄溟教的人称它为白骐兽,白骐村的名字由此而来。 子惜放开板车,拔出藏于袖中的匕首。 先发制人,俯冲向白骐兽的脖子下方,那是白骐兽的全身唯一柔软的地方。玄溟教的人出手大都习惯先拧对手脖子,师父和风叔也不例外,她亦如此,或许是因为玄溟教的人总有一天要和白骐兽战斗。 ------------ 第523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5) [第4卷]第523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5) ------------ 白骐兽的头迅速往后一缩,它体形笨重却有着灵活的行动,头脑亦不笨,知道自己的弱点在脖子下方,迅速的隐藏起弱点。子惜的身子贴近了它,匕首的方向陡然一转,避免砍到白骐兽的其它部位,它的皮坚硬如犀牛,手中这把千疮百孔的匕首一旦撞上去只有牺牲的分。 白骐兽举起马蹄似得前蹄,它用四肢站立时几乎接近子惜的胸口,如今人立起来,就像一头骇人的巨兽,眨眼的瞬间,前蹄便扑向了子惜。 子惜贴着地面从白骐兽的下腹滚过去,白骐兽异常聪慧,四肢一弯,欲将子惜压死,它形似狮子,却要比狮子更健壮庞大,雪白的鱼鳞皮,看起来就像一块雕工精美的白色岩石,它一趴下,附近的地面便出现小幅度的振动。 子惜险险地避过白骐兽的重压,此时她可以轻而易举坐到白骐兽的背上进行控制,但她不能这么做。白骐兽发怒时全身鳞片张开,就如数以万计的刀刃,这种妖兽刀枪不入,行动灵活,头脑聪明,唯有攻其脖子以下的部位。这也是为什么外人称它为妖兽,无人敢进犯荒山群,它成为玄溟教最结实的防护网。 子惜没有喘息的时间,白骐兽又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它的口足以吞噬子惜的头。 以前,子惜会胆怯,如今她什么也没了,放手一搏,生死由命。步伐一滑,她选择最危险的行动,身子滑入白骐兽的肚子下方,在此位置她会被白骐兽压扁,于是将内力集中于双脚,顶住白骐兽的肚子。 白骐兽的肚子也异常坚硬,发现子惜溜到下方,用力往下压。它的身躯重量是人的十倍不止,力量亦是如此,若非子惜内力深厚,早已被它压死,纵然如此,她亦直冒冷汗,手臂颤抖,感觉自己的双腿快断了。 这个举动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然而白骐兽的脖子也因此暴露在她眼前,匕首猛地刺进去。 白骐兽聪慧异常,它压不死子惜,意识到不可将弱点暴露出来,迅速躲避。 子惜衣袖一震,一条麻绳倏然飞出,及时套住白骐兽的脖子,同时将匕首刺入一寸。然而麻绳太脆弱了,立刻被白骐兽挣断。子惜咬牙发狠,一掌拍在匕首上,匕首瞬间没入白骐兽的血肉,转瞬无踪,兽血顷刻流淌下来,流了她满脸。可是她在短时间内却无法挣脱这具庞大的身躯。 头顶的白骐兽将死,五、六头白骐兽向她围拢过来,余光瞥见一头白骐兽扑向端华,几乎是一瞬间,她失控,发出一声长啸,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将头顶的白骐兽推翻,像个疯子似得扑抓向那头盯住端华的白骐兽。 她已经什么都没了,不能在失去师父! 白骐兽对于危险的气息比人类敏锐,那头白骐兽嗅到了危险,它迅速后退,掉头就跑,其余的白骐兽也都四散躲避。 ------------ 第524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6) [第4卷]第524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6) ------------ 危险消失了。 是谁躲避了谁的危险攻势已经不重要。 子惜在一瞬间脱力,向前扑倒在铺满砾石的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濡湿她的背,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接着小腹漾起温泉般的暖意。没有在意,她翻过身,仰起头,望向高广的蓝天,荒山无草木,一眼似乎就望到了天的尽头,孤单寂寞,天地只剩她一人。 她抬起手臂,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白骐兽的血。 血腥的气味她闻得习惯麻木了。 翻身而起,用眼睛检查端华的身子是否受损,不敢用手,她的手太脏了,很久没清洗,怕玷污端华的清华。可她依旧很差劲,竟然将师父的衣服弄得那样脏,尘土、血斑、风霜,这也许是师父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想起初见时,他的风华绝代,再看如今的凄凉下场,原来他的一生都是被她拖累的。 他可曾后悔收她为徒? 她得不到答案,他永远都不会回答她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她依旧活着。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地狱?他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她?许下下辈子再重逢的诺言? 不会的,他不会的。 他是那样的清冷无念,死了就是死了,不会等她,他只会先一步离去,然后在无数个时空里轮回,再相遇时,彼此换了身份,换了姓名,不再记得这一世的爱恨纠葛。 子惜拉着装载端华的笨重板车重新启程,没有誓言要发,也没有诺言要许。 她的目光幽暗如深海,眼瞳如深海里的黑珍珠,保持着绝对的黑暗,一步又一步,艰难而缓慢地往前走。她的未来,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走,缓慢的,艰难的。脚底被砾石磨出血,就像她的心时刻不停地流着血,脚很痛,因为她还活着,所以她的心也会持续不断的痛着,直到腐烂。 日落时分,子惜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她站在荒芜的山坡上,眺望暮色里炊烟袅袅的白骐村,和那几乎隐没在云层里的九霄云宫。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这个地方,要么是她的终点,要么是她的起点。 她回身,在端华的前面跪了下去,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重重地磕头,一下、两下、三下,落满尘土的额头隐隐泛现血丝,她亦不顾。 起身,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对着对面的白骐村、九霄云宫催动拨音功十里传音―― “落――碧――尘――” 荒山群的对面,似乎有无数个自己重复着这个名字,回音不断。 “我要跟你比试――” 十里传音,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送了出去。 ******** 闲得只剩等死的玄溟教的人永远不缺少凑热闹的积极分子,他们个个身怀上乘轻功,不到片刻,子惜所在的山坡聚集了一小批人。 落碧尘尚未出现,看热闹的人仍在不断增加。 这些人的思想与外面的人不同,没有一个人因子惜的狼狈而报以同情的,他们目光兴奋激动,就像上一次子惜被神医踹进冰泉时一样,这些人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只在意是否有热闹可参与。 ------------ 第525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7) [第4卷]第525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7) ------------ 江湖人称这些人为魔教,一点也不为过。~~e~~ 最后一批是居住在九霄云宫的人,他们或成群结队,或单独行走,陆续赶到山坡,一时间挤得人山人海,少说也有万余人。 玄溟教的八大护法一个不落全部到齐,八人与子惜最为熟悉,却都不打招呼,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子惜挑战落碧尘的结果。 是输?是赢? 如果子惜赢了,落碧尘这个教主之位就得让贤,这是玄溟教历来的规矩。然而大家的讨论氛围相当轻松,根本不在意玄溟教换主之事,一个个都在打赌,只在乎赌局的结果。从主观到客观,从宏观到微观,他们都认为落碧尘必赢,可是也不乏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期待子惜赢。 这就是玄溟教,江湖人口中的魔教,他们悠闲度日,嘻嘻哈哈地谈论有趣的话题,也不像缥缈魔宫那样动不动就杀人。但是他们的血是冷的,不在乎身边的人是死是活,他们没有感情,不会同情子惜的遭遇。 又过片刻,一袭黑袍在初冬的晚风里猎猎飞舞,从人们的头顶疾速掠来,正是落碧尘。他手执玄溟教两大神器之一的八荒**乾坤剑,剑通体玄黑,即使在苍茫的暮色下仍然散发着森冷的幽光,剑尖直指子惜的眉心。 对待人,落碧尘一向不爱多费唇舌,不会因为子惜是女孩,又比他小,就会轻饶她。既然她敢冒死提出与他比试,他自然不会推三阻四。他手中有剑,子惜手无寸铁,也没影响他的出手敏捷度,更无惭愧之情,是她提出的比试,没带兵刃也是她自找的。 看热闹的人迅速让出空地。 子惜后退三步,步伐陡然一滑,身子往旁边一扭,轻而易举地避过落碧尘的第一招。落碧尘使得是“天上天下惟我独尊”里的剑式,这一整套剑式,几个月前,端华全部传授给了子惜,或许端华早料到今日子惜和落碧尘的一战,在传授剑术的同时,也教了她如何拆解剑式。 和端华相比,落碧尘的身手明显迟缓一些,但和风叔相比又明显敏捷许多。端华教子惜的拆解方法大多是从素心经里演变过来的,这样就避免了子惜重新学一门武功,毕竟她的资质平平,他不得不为她多做一些考虑。 素心经以擒拿和掌法见长,无需兵刃辅助,落碧尘的剑式在子惜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可是他手中的剑却是玄溟教的神器,剑风伤人,子惜只能选择防守。 落碧尘对于子惜能避开他的攻势毫不惊讶。 她的师父是端华,是这世上他唯一尊敬的人,也唯一要超越的人,他在子惜的身手上看见了端华的影子,当年端华就是用这些招式避过他的所有攻击,可惜子惜还太嫩,端华可以在闪避的同时进行攻击,子惜却只能一味的躲避防守。不过这已经相当不错,很多人连他的一招也躲不过。 两人一攻一守,天色渐暗。 ------------ 第526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8) [第4卷]第526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8) ------------ 周围看热闹的人点燃火把,火光冲天,仿佛在举行一场滔天盛宴。~~e~~ 无人留意躺在板车上的死人,端华退位离教时,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即便生长缓慢,如今也已是二十岁出头的样貌。老一辈的教中人没人认出他,年轻一辈几乎不知道他。 假如他们知道端华是玄溟教的上一代教主,如今教主死了,他们一定疯狂,这种疯狂仅限于想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至于葬礼的结尾大概会演变成一场宴会。玄溟教的日子太清闲,清闲到大家都喜欢将小事化大,一有大事便开宴会。 夜空布满璀璨的星辰,时间不早了。 子惜很清楚不能再拖延了,这对她没有好处,男女力量存在悬殊,落碧尘又是超强至尊,她的胜算微乎其微。 这里将是她终点?还是起点? 反正她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不用在乎了。 当下转回身,迎面对战落碧尘。 落碧尘的乾坤剑直刺子惜胸口,子惜猛然发力,催动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内功,将乾坤剑阻在胸口前三寸外,如此一来,演变成了比拼内力。 内力比试,输的一方,非死即伤,所以越是高手越要避免比试内力。拳脚功夫只要不伤要害,一般都是皮外伤,轻则几天,重则几月也就痊愈了。而严重的内伤却很难治愈,端华便是如此。 落碧尘在一瞬间也催动了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内功,他对于子惜也会这门功夫并不惊讶。 然而,子惜修炼时日尚浅,虽然练成却不够火候,她随即又催动“缥缈神功”和“素心经”,素心经她非常熟练,缥缈神功却没能修炼完整,三门功夫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变异的内力。子惜修炼不深,却威力足够,也能挡上一段时间。 周围看热闹的人屏住呼吸,静待结果。玄溟教主修内功,大家都看得出胜负即将揭晓。 落碧尘内力纯厚,修为也高,他又是练武奇才,自然没理由输给资质平平的子惜,况且子惜的修为较浅,此内功虽然霸道,火候总是欠缺。她若再修炼个十年,或许能超越落碧尘,可谁也不敢说,落碧尘在十年间就没有一点增长。 所有人,包括落碧尘自己都认为比试到此结束,谁也没料到处于弱势的子惜会突然反攻,她的内力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充沛,压过落碧尘。 她感觉血液在沸腾,体内似乎有两颗心脏在跳动,小腹处又生出一股温暖的气息。她一直没在意,这种情况其实出现过不止一次,每次都在她危险的时候出现保护。 她想起来了,师父曾将功力传给她,那股消失无影的功力就是此刻这股温暖的力量吗? 落碧尘也感觉到了,他的反应极快,在子惜两股内力交替之时,立刻收功,迅速后跃。 那是玄溟教排行第一的神功――日月同辉群星陨落,它的上一位宿主是端华,在这股内力里仍旧存有端华的气息,它并没有完全变成子惜的。 他退去,是因为端华从未用这门神功与他比试过,他不知其威力,也或许是他不敢接端华的功力。 ------------ 第527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9) [第4卷]第527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9) ------------ 落碧尘收住内力,子惜的危险暂时解除,母体安全,便确保了胎儿的安全,端华传给子惜的“日月同辉群星陨落”的内力重新回到胎盘里。e 子惜自身的内力在与落碧尘的对战里几乎耗尽,体力也在白骐兽的对战中消耗巨大,她又是从朝歌城长途跋涉到此,一路上不曾好好休息,此时再也无力应战,她在落碧尘退后的下一瞬虚脱晕倒。 落碧尘从未遇到过对战中的对手自己先晕的情况,他原地站立,犹豫着是否上去给她补一剑?这种犹豫不决的心理,是因为他在子惜的体内感受到了端华的内力。一想到端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那辆破旧的板车上,根本不在意子惜是死是活。 周围看热闹的人轰然炸开,纷纷争论谁输谁赢的问题。 打赌落碧尘赢的人,以子惜晕了自动放弃比试为由,主张落碧尘完胜;打赌子惜赢的人,以落碧尘主动退场为由,主张子惜胜利。争论到最后,谁也不让,而平局是他们万万不想要的结果。 眼看一场大战将至,落碧尘突然怒吼一声:“闭嘴!” 他很少发怒,几乎没人见他真正发怒过,众人不敢再发出一丝的声音。 山坡之上,火光蔓延,亮如白昼。 橘红色的火光在寒风里飘摇,幽幽的光照在那个无人在意的死人的脸上,那苍白安静的肌肤像是光洁无暇的玉石,双眉似描绘在玉石上的淡淡墨痕,合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的唇色淡得犹如凋零的桃花瓣,不同于那张清华干净的脸庞,身上的衣饰又肮脏又破败。 落碧尘从没见过如此狼狈落魄的端华,在他的记忆里,端华总是穿着干净简单的衣饰,仿佛端华本身的宁静闲雅,举手投足间总是安安静静的,身上绝不会有一丝尘土。飞落于端华身上的,或许是一片翠绿的叶子,或许是一片娇艳的花瓣,也或许是一只机灵的鸟雀,却绝不可能是血斑和风霜。 “神医。”他大喊。 一个裹着薄毯的老者挤出人群,不需要落碧尘交代什么,神医自觉地动手检查板车上躺着的死人。 神医枯槁的双手翻开端华的眼皮,接着探了探端华的鼻息,又俯下头耳朵贴在端华的胸口听心跳,最后将手指按在端华的手腕上寻找脉搏。一系列的检查进行得非常缓慢,结果无不证明此人没有生命迹象。 玄溟教的人从小都训练过与死人打交道,很多人一眼就看出,这就是一个死去很久的人。要保存一具尸体的完整性,他们不一定都做得到,但却都知道怎么做。他们相信,神医是因为教主亲自开口了,才认真检查的,因为按照神医的怪毛病,他是坚决不碰已死之人和将死之人的。 神医检查很到位,他将端华从头到脚各处穴位全捏了一遍,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只是在敷衍,因为他的手法飞快。 “来来,帮我把他翻过来。”神医招呼着附近的人。 ------------ 第528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10) [第4卷]第528节:碧落黄泉,我们同行(10) ------------ 就近的两个年轻人走上前,将端华侧翻过来,露出后背。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愕,他们确信碰触的人是一个死人,冰冷的触感和死亡的气息是不会有错的,然而尸体却意外的柔软,仿佛这个人只是睡着而非死了,使他们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悚。 神医的手在端华的后背上探寻一阵,最后把手掌贴在接近心脏的部位上,随后又收回手掌,紧接着做出一个推掌的动作,说道:“当时应该是有人从背后偷袭,一掌打在这个心脏部位,偷袭者的掌力不算大,坏就坏在受害者患有严重内伤,五脏六腑过分衰弱,这一掌下来命中心脏,当场衰竭,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成这样子了。”他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受教,小声地议论起来―― “原来是这么死的,死得真冤啊!” “偷袭太可耻了,我一般是乘人不备,乘虚而入。” “此仇不报非君子!幸亏我不是君子。” “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散吧。” “那这个死人埋哪里啊?” “丢荒山,给白骐兽当宵夜。” “这样不好,这人是丫头带来的,丫头醒来问我们人呢?荒山几百头白骐兽,我们哪晓得被哪头吃了?” “就地掩埋!” “墓志铭写什么?” “把我们的名字都刻上。” “……” 议论声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响,无数的话语全部化作一个“死”字,回荡在落碧尘的耳畔,久久挥之不去,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失去了人生的目标,没有了前进的方向,他变得茫然无措,徘徊在一个点上,始终走不出泥沼。 他好强、孤傲、自负,追求至高的武学,攀登唯我独尊的境界。他是公认的练武奇才,是下一代教主的接班人,那段时期,所有人都相信,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打败老教主,夺得教主之位。然而,端华出生了,以幼龄打败少年的他。 他比端华出生早,可他的人生却总是在追着端华的步伐。教主之位,不是他打败端华后夺得的,而是端华赠给他的。 如今,端华死了。 玄溟教主历代都是天下第一,他终于登上了那最强之尊。 可又是如此,又是端华赠给他的。 他的心空空的,一直以来想超越的人没了,目标没了,努力的方向也没了。他忽然感觉全身疲惫,直到此刻才明白,教主之位、天下第一、惟我独尊,其实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至始至终只想超越端华,而端华死了,他的方向便没了,未来还有什么意思啊! 落碧尘的眼眸黯淡下去,失去了往日明朗与敏锐之气,由内而外散发的霸气一点点消失了。他指着端华,对附近的人淡淡说道:“谁都不许动他,抬到水晶宫好好保存。”他机械地转向子惜,“等她醒了,你们问她吧。” 转身,他孤独一人走下山坡。 ------------ 第529节:一教之主(1) [第4卷]第529节:一教之主(1) ------------ 玄溟教众人看到了他们教主的变化,虚浮而恍惚的背影,周身散发着孤独而寂寥的气息,从霸者至尊瞬间变成了落魄旅人。他们不明其中原因,一个人的低迷不会影响他们的心情,哪怕那个人是一教之主。 落碧尘下了山坡,回头仰望山坡上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那火光人群里看不见的身影,他的一生也许都是在这个角度仰望着端华的。 “哎呀!” 山坡上,远远传来神医的一声尖叫,他心中一动,一种期望油然而生。 也许端华只是假死,他这么想着,很快便又失望了,原来神医再说一件与端华毫不相关的话题。 “丫头的肚子里还有个人!” 跟随神医的诊断结果,玄溟教的人开始了一轮新的议论―― “呸!什么叫‘还有个人’?人家那是怀孕!说你是江湖郎中,真的一点都不假!” “宝宝的满月酒要准备起来了。” “太早了点吧?她的肚子一点大的迹象都没有。” “喜酒!我们没吃到喜酒!” “对!先办喜酒!再办满月酒!先后次序不能乱了。” “新郎呢?新郎在哪儿?” “我!” “是我!” “我也报名!” 一场新郎争夺战由此产生。 同一片天空下,有伤心的人,也会有快乐的人。人生亦是如此,有快乐悠闲的时光,也会有伤心失意的时候。不分平凡的人和非凡的人,大家都只是感情丰富的人罢了。 ******** 梦幻般的紫,像是不真实的梦。 空气里漂浮着清雅的香气,香气里掺杂着淡淡的中药材,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七岁那年,她在素心庄的床榻上睁开眼睛,闻到的便是这种带着中药气味的熏香。十六岁的去年,她在玄溟教的床榻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床的浅紫水云纱,梦境一般的虚幻。十七岁的这一年,她又睁开了眼睛,眼里什么也没看见,熟悉又陌生的香气也骗不走她的注意。 子惜一醒过来,掀被下床,四顾寻找。 她推开等人高的精致木窗,一把拉住坐在窗台下思考问题的神医,幽黑的眼瞳闪烁着惊恐和冷意,喝问:“师父呢!?你们把师父弄到哪里去了!?” “师父?谁是师父?”神医犯糊涂,他发现丫头变了,一年前的丫头有着开心的微笑,微笑下藏着忧伤的眼神,偶尔彷徨和不安,却不会有此刻的恐惧和如临大敌,还有那个同归于尽的绝然。 “就是和我一起来的人!”子惜的声音嘶哑,像是处在渴血的状态,眼底妖光泛现。 “在水晶宫……” 神医话音刚落,子惜跃窗而出。 清晨的阳光清冷却梦幻,风里漂浮着冰泉沁出的寒气,泉水自顶层的九重天流泻而下,泉声哗哗,犹如一曲古老的颂歌,歌颂着九霄云宫的巍峨壮丽。 子惜穿过攀缠着累累青藤的七重天门,仿佛一股来去自由的冷风,俯冲而下。 玄溟教的水晶宫。 是一座由千万年玄冰砌成的华美宫殿。 ------------ 第530节:一教之主(2) [第4卷]第530节:一教之主(2) ------------ 即便是在酷暑,烈阳焦灼,也无法融化其分毫。它本身的寒气,再加上冰泉、寒潭、冷泉的寒气,使得它千万年不融化。 子惜走进一间单独的冰室。 白雾般的寒气萦绕四周,她觉得冷,唯独腹部暖洋洋的。她看见冰床之上的人,他睡得很安宁,没人能打扰他的长眠,白色的寒气在他周身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纯净的白色掩盖了衣饰上的肮脏。 冰床的旁边长久地立着一个人,他的周身也覆了一层霜,长久地凝视长眠的端华,眼底有一种茫然,一种丢失目标后的彷徨。 子惜用眼睛检查端华,见他分毫未损才看向一旁的落碧尘,平淡地道:“我要跟你比试。” 落碧尘没有看她,声音里透着疲倦和麻木,淡然道:“有什么好比试的?” 子惜没有感情地看着他,道:“你对端木信说过,只要打败你,玄溟教的人都会听他的。我现在要打败你,才能拥有支配玄溟教的权利。” 落碧尘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倦倦地道:“没那么麻烦,你想支配玄溟教,我把教主之位给你好了,反正原本就是从端华那里继承的,现在传给你,也算名正言顺。” 子惜微微一愣,察觉到了落碧尘的落寞,可是她不关心,也不好奇,一愣之后,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提议,也没有感谢,是他自己放弃的,不是么? 跟随子惜匆匆赶来的神医见风使舵,在子惜耳畔悄声说道:“前前教主死了,前教主得了心病。” 他直截了当地将落碧尘的称呼更改为前教主。 玄溟教没有朝廷的明争暗斗,没有门派之间的争端祸事,无论谁当教主他们都无所谓,但都会听令行事。他们也都是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无论教主让他们做什么都会高兴,哪怕是损人不利己的事。 神医在此之前已从落碧尘口中得知端华的身份,所以称呼端华为前前教主。 在他的记忆里,端华还是个小孩,一个异常安静的小孩,没有一般小孩的吵闹和顽皮。同落碧尘一样,是位可有可无的教主,从不派遣任务给他们。 实际上,他们是在两代教主的纵容下,日子越过越清闲,最后只能等死度日了。 子惜拿到了她想要的强大力量,她有很多事要做,因为想做的事太多,一件又一件,反而有些混乱,她需要理清楚先后,需要一段时间冷静。 神医的骨子里也爱热闹,迫不及待地询问子惜:“我们是先办理教主的上任典礼?还是先办理前前教主的葬礼?” 一想到办这两件事至少热闹一季度,神医异常兴奋,急不可待地给子惜讲解:“教主还得在七重天多住几天,前教主搬离九重天后,需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扫,目的是驱除前教主留下的气味,迎接新教主入主,到时候教主可挑选一种喜爱的风格,由我们重新布置,确保焕然一新。” ------------ 第531节:一教之主(3) [第4卷]第531节:一教之主(3) ------------ 子惜没有回答神医的问题,对他的建议也是不理不睬,她要得不是一份殊荣,而是一股力量,可以使她继续艰难前行的勇气和目标。 落碧尘对于神医的见风使舵也不在意,他长久地凝视着端华,像是要找寻一条出路,可以使他不再彷徨的光明之路。 神医对待二人的冷淡视若无睹,继续滔滔不绝地提他的建议:“当务之急,得先重新挑选教主身边的左右使者,左右使者历代都是由辅助教主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两个人,辅助教主的两位是?”他把疑问抛了出去。 “是师父。”子惜平静地道,目光投在端华宁静的脸庞上,却没有太多的感情泄露。 “啊?”神医惊讶。 丫头的师父不是前前教主吗?前前教主变成了教主的使者?还是一人顶两人?前前教主和教主是师徒?前前教主和教主关系匪浅?他忽然觉得头疼,有必要开一张方子补补脑子。年纪大了,这思维就有些阻塞。 落碧尘眸光一闪,斜眼看向子惜:“他可真舍得,你腹中胎儿也是他的?” 从未听过以教主之尊辅助别人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哪怕那个人是徒弟,他忽然意识到端华变了,而他已无机会看见端华的变化,只能从端华唯一的徒弟身上捕风捉影。然而,他想超越的仅仅是端华,端华身边的那些人、那些事他从不关心。 子惜听罢,短促地“啊”了一声。 落碧尘奇怪地斜视她:“难道不是?” 子惜的脑海浑浊一片,心头不知是喜是悲。她迫切地想得到答案,看向神医,发出的声音是颤抖的,话也说不清楚:“我……我有……” 神医看见她困惑的表情,也困惑了,问:“你肚子里有个孩子,你不知道吗?” 子惜的嗓音咔在了喉咙里,她说不出话,只是摇着头。她像在笑,又像在哭,初为人母的高兴,和失去爱人的悲伤,使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心,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去走她已经选好的路,一条注定艰险重重的不归路。 ******** 子惜来到玄溟教近二十天,她这个教主也当了近二十天。 每个人都在改变,子惜变了、落碧尘变了、玄溟教的每一个人都变了。所有人都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太美味了!年老一辈的很多人都饥渴太久,年轻一辈又有太多人想体会那种站在血河里傲视群雄的场面。新的教主将带领他们走出等死的局面,他们不必等死,别人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玄溟教即将重出江湖! 天下即将成为他们的捕猎场! 他们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嗜血妖魅! 魔教,魔教,并非江湖人信口胡编的! 在所有人跃跃欲试的时候,子惜一个人在保存端华遗体的冰室里席地而坐,背靠冰床,微眯着眼睛,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 她已经有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但腹部还没有明显特征。 ------------ 第532节:一教之主(4) [第4卷]第532节:一教之主(4) ------------ 神医告诉她,这个孩子之所以在激烈争斗和长途跋涉下仍能安然无恙,是因为“日月同辉群星陨落”的真气在保护着孩子。>__< “日月同辉群星陨落”是玄溟教第一大神功,它无法修炼,只能代代传承,而且每个人发挥的威力都不同,对强者来说是如虎添翼,对弱者来说只是暴殄天物。 师父将神功传给她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真气汇聚在小腹,最终流入胎盘,成为胎儿的一部分。胎儿纯洁无瑕,没有杂念污垢,所以能将神功全部吸收为己用,又因连接着母体,需要母体的养分存活,所以会在母体受损时主动发出保护的信号。 她的孩子一出生就带着父亲传授的神功,不会被人欺负。孩子也不会像她那么平凡,一定要像父亲那般的超凡脱俗、举世无双。 子惜微笑起来,掌心轻柔地抚着自己的腹部,也许是被父亲的真气护得太好,她总是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也没有孕妇会有的诸多症状。 这是孩子的幸运,也是她的幸运。 可是,她也许不能陪着孩子长大。 神医也说过,因为这个孩子天生带着神功,当孩子脱离母体出生时,会损伤母体。所以,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在最短的时间里,算清别人欠她的帐,那些帐不可以留给下一代,下一代只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生活就好。 她的时间不多,只剩几个月! 一个婀娜曼妙的女子盈盈走近,女子貌美如花,白皙的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大方得体,身材却是少见的火辣。紧跟在女子身后的,是一个和女子年纪相仿的男子,斯斯文文的外表,有着谦逊的微笑,个子却意外的矮小,和他前面的女子相差不大。 两人在冰室外止步。 男子名叫郎佳,女子名叫鸾凤,是辅助落碧尘修炼“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两人,也是落碧尘掌教时的左右教使。子惜的情况特殊,她现在急需两名熟悉玄溟教事物的帮手,因此郎佳和鸾凤便连任了左右教使之职。 郎佳和鸾凤的骨子里有着玄溟教血统,对教主的态度算不上多尊敬,但会尽心尽责,完成使命。 鸾凤的声音娇软如黄莺,出声道:“九重天已按照教主的吩咐全部布置完毕,安置前前教主的冰室也已准备妥当,设在教主寝殿的西侧。教主吩咐的,前前教主的衣饰也已全部完工。” 郎佳的声音文文弱弱,像个读书人,也道:“教主需要的,夏末秋初那段时间,在应秋朝歌城外发生的,四方势力围攻教主的名单已全部调查完毕。属下自作主张,为教主准备了一张标注各门派详细位置的地图,已挂在九重天的大殿上。” 鸾凤斜一眼郎佳,似乎怪他多此一举,又道:“教主所需的玄溟教所有人的履历也已全部备齐。” 郎佳得意地朝鸾凤挑了挑眉,又道:“教主,计划可要做最后确认?” ------------ 第533节:一教之主(5) [第4卷]第533节:一教之主(5) ------------ 鸾凤的丹凤眼恶狠狠地瞪着郎佳,无论在哪一任的教主面前,她的表现力都比郎佳差了一拍。e “不改了。”子惜缓步走出冰室,看了眼鸾凤,然后从郎佳的手里接过一份名单。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似乎要把名单上的名字全部刻在脑海里,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冷冷的,淡淡的,不是她刻意,是真的不知该做什么情绪。 她仰起头,正午的阳光当空照射下来,穿透玄冰制造的水晶宫,变换着七彩的颜色,显得那么梦幻。 “我要在一年里最冷的那一天,和我的师父举行一场隆重的婚礼。我们的宾客,有应秋的端木皇族,江湖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以及他们得意的弟子,缥缈宫的宫主,碧野的拓拔将军,还有我的那些好朋友,活着的,死去的,一个不漏地邀请他们参加我和师父的婚礼。”子惜一眼扫过郎佳和鸾凤,“你们要把婚宴的请帖亲自送到他们的手里,‘请’他们无论是否有空,都必须到场,我不希望婚礼太冷清了。” ******** 夜晚,月明星疏。 九重天,西偏殿。 千年玄冰被切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长方体,最高的几乎顶到天花板,最低的仅仅像一块青石板,它们被有秩序地摆满西偏殿。整座西偏殿,除了冰,只剩一殿的寒气,置身其中,周身白雾般的寒气便如那瑶池台上的屡屡仙气,只是太冷!太冷! 冷到骨子里的千年寒气,才能使长眠的人永远保持今天的绝世姿容。 子惜的手无数次地伸入冰冷的水盆里,将手巾洗净。她的手冻得通红,又一次冻僵了,不灵活了,然后催动内力,使得身子暖和起来,将水盆里结着的冰融成水。她拧干手巾,嘴巴对着手心呵气,回身继续为端华清洁身子。 端华躺在冰床~上,身上衣物除尽,就像刚从娘胎出生,只是不会哭闹,安安静静的,任由她摆弄自己的身子。 他的身子在冰室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已不复当初的柔软,此时的他就如一尊冰雕,冰冷而坚硬,而他的肌肤却愈发的纯净无暇,光滑的肌肤接近冰的色泽,幽冷的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子惜洗净端华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片指甲,每一缕发丝,为他换上崭新的衣服。 这是她得到教主之位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倾尽全力,裁制一套符合师父身份和气质的衣服。 她亲手为他穿上质地柔滑的贴身单衣,色为纯白,再为他穿上第二件纯白半透明的水云纱中衣,接着第三件、第四件…… 似乎是为起到华丽的效果,这一套衣服里里外外共七件。最外面的长袍依旧以白色为主,红色镶边,广袖和下摆处纹红梅,仿佛是用毛笔描绘出的水墨丹青。 穿戴整齐后,子惜将端华扶起,将他抱在怀里,用紫檀木梳梳理他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她茫然地望着前方的千年玄冰,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寒气太重,温度太冷,眼泪在半空凝成了冰珠,滚落在端华华美的衣裳上,像是一颗颗残缺的珍珠。 ------------ 第534节:一教之主(6) [第4卷]第534节:一教之主(6) ------------ 子惜思绪空白,落泪而不自知,梳理端华长发的手渐渐垂落下去。>__<她身心疲惫,此生若能与他长眠,足矣。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的人声传入西偏殿,嘈杂纷乱,将她唤醒。身子已经冻得僵硬麻木,她以内力驱寒,然后放下端华,走出西偏殿。 西偏殿出去是教主的寝殿,唯美奢华,比应秋皇宫的皇后宫更为华美瑰丽,半透明的水云纱窗帘,精致镂空的檀木窗户,柔软温暖的地毯,放着金丝鸳鸯靠枕的卧榻,摆着新鲜腊梅花束的茶几…… 她走过梳妆台,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一晃而过,清瘦的手指拂过红色水云纱的纱帐,拂过绣着鸳鸯的丝棉被。 她坐在床~上,望着窗下一对龙凤红烛,想象如果端华在身边,会呼吸,有心跳,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呢? 坐了一会儿,觉得一切都是空想罢了,她又走出寝殿,穿过长廊,进入大殿。 大殿是历代教主议事的地方,很多年没用了,因为上一代教主和上上一代教主都不喜欢下达任务,他们只顾自己活得自在。大殿的正上方,一幅巨大的山河图几乎覆盖整堵墙壁,正是郎佳为她准备的地图,应秋、碧野及周边的大小国家全涵盖在内,有些地方被人用鲜红的朱砂圈了出来。 接着,她走出大殿,站在九重天门前。 天风过耳,呼啸如鬼魅声。 九重天处在九霄云宫的顶层,是历代教主的所在地,因为太高,也因为她没有亲近的人,所以硕大的九重天空旷而寂寥,就像一个人独自漂泊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孤独而寂寞。 落碧尘没住在九重天,按照玄溟教的规矩,前任教主可以继续留在九重天,但是他没有,也许因为端华在此。郎佳和鸾凤也没住在九重天,他们习惯住在八重天琴圣的地盘上,所以整座九重天,只有她和师父,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好冷清啊! 子惜在心底感叹。 她俯视下方的八到一重天,距离过远,辨认不出人影,但从火光的移动方向,以及偶尔用十里传音传出的一、两句话,她知道,以八大护法为首,玄溟教今晚重出江湖了! 而她,将在明晚出发,纵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也要将这条路走下去。 在朝歌城的素心庄出嫁,她要身穿艳丽华美的嫁衣,从素心庄一路走向玄溟教,告诉天下人,她子惜要嫁给自己的师父,没有人可以阻拦,昔日围困她的人,都将是婚礼上受邀的贵宾。 ******** 十天后。 地点大约在长生岭和朝歌城居中的一条官道上。 一辆奢华的香车飞速驰跃,它超越了沿途的所有车马。 普通人仅仅感到一阵风过,便只能看着香车迅速变成一个黑点。目力好的人,在香车经过的一刹那,看见驾驶香车的并非寻常的骏马,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凶兽,全身雪白,体型高大威猛,头长双角,再想细看时,香车已然远去。 ------------ 第535节:一教之主(7) [第4卷]第535节:一教之主(7) ------------ 伴随着远去的凶兽香车,沿途留下得是口口相传的传奇。e 天气越来越冷,即便是正午最烈的阳光也没办法驱走寒意,北风呼呼地刮着,将梦华的白衣吹得猎猎作响,他身段清瘦,衣衫单薄,似乎再强烈一点的风就能将他刮走。 他站在官道的无人地段,手执羽扇,遥望空旷而望不见尽头的路,直到尽头处出现黑点,他不紧不慢地道:“点火。” 话音刚落,一支燃烧的短箭从他背后倏然飞出,射入身前二十丈处的官道上,“轰”的一声巨响,平坦的官道被炸出一个洞,乱石纷飞,尘土弥漫。 “先生神机妙算,计算得分毫不差。”小书童收好弓箭,跟着梦华走上前。 他们成功地拦下了传言里的凶兽香车,也没伤害车里人的一分一毫。香车的速度非常迅速,这就需要精确的计算,巨大的爆炸声先提醒对方,前方有危险,然后在对方减速、近前、停车的刹那,爆炸之地的乱石尘土也要随之沉淀下去。一块小小的碎石砸到对方,都有可能引起双方冲突,必须小心谨慎。 梦华在破洞前面停步,破洞的对面是两头等人高的凶兽,头顶双角,身似狮子,马的蹄子,鱼的鳞片,全身雪白。它们的目光异常凶狠,露出足以咬碎骨头的獠牙。 梦华博览群书,知道这种凶兽出没于荒山群,外人称之为妖兽,学名白骐兽,它们奔跑的速度犹如一阵风刮过。 两头白骐兽拉着一辆唯美的香车,香车是普通马车的两倍大,像是一间小小的闺房。车轮和车轴由坚硬的铁桦树制造,白水晶制成的透明车厢,红艳的水云纱为帘,车里女子的身影隐隐约约,勾勒出唯美的轮廓,一共三位,加上驱车的女子,就是四位。 “子惜姑娘留步。”梦华作揖。 尚未踏入应秋地界,他已猜出子惜会去玄溟教。如今整个天下都是她的敌人,玄溟教恰恰不属于天下,它属于世外,又是端木端华的出生地,他在边境小镇证实了这种猜测。 凶狠妖异的白骐兽、大块水晶打造的车厢、梦幻般的水云纱,这些都产自荒山,而荒山属于玄溟教地界。玄溟教主落碧尘是一个低调的人,只要不冒犯他,他对外界没兴趣,在落碧尘的统治下,玄溟教不会出山,除非教主换人。 已发生的事、时间的先后、以及边境小镇时对子惜的匆匆一瞥,都促使他必须在此等候。 梦华的猜测没错。 他面对的正是玄溟教的香车,驱车的女子是右教使鸾凤,车里的女子分别是二重天护法小狐仙、四重天护法毒妇、已是一教之主的子惜。 鸾凤默默无声地推开水晶车门,此门左右移动,亦可拆除。如今是冬天,便用车门挡风,倘若在夏天,拆除以后可四处通风。 车门之后是串串水晶珠帘,珠帘之后又有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状的红色水云纱。 子惜平淡的声音从水云纱之后传出:“我不认识你。” “在下梦华,梦见的梦。”梦华含着笑,顿一顿,“端华的华。” ------------ 第536节:一教之主(8) [第4卷]第536节:一教之主(8) ------------ 端华的华…… 子惜怔了怔,沉默。(e) 北风迎面刮来,水晶珠帘在狂风里激烈地碰撞,发出一连串悦耳清脆的音律。 红色的水云纱被狂风掀起一角,少女艳丽的裙裾便展现在梦华的眼里,以及裙裾下那一双鸳鸯戏水的精致绣鞋。这个只在传闻里认识和了解的少女,已经不再是边境小镇里那个落魄的可怜儿了。 风,一阵强过一阵。 轻盈的水云纱在少女的身前漫漫飞扬。 一双纤细皓白的素手交错相握,安静地垂于膝上。 从她安静而放松的坐姿来看,她似乎并未乱了心神。梦华看不见子惜的脸,但是子惜的沉默,令他清晰地感受到,“端华”这个名字对子惜具有足够的影响力。 “你的目的?” 良久,梦华听见了水云纱后面的少女的声音,平静的,低缓的,听起来似乎对“端华”这个名字并没有特别的情绪。 梦华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温和谦逊的微笑,道:“在下在此等候多时,只为向子惜姑娘告知一事。” “什么事?”子惜平淡地问。 “琴圣先生在三日前,奉子惜姑娘之命令,特地上长生岭瑶池门,为子惜姑娘送请帖给清风掌门等德高望重的前辈先生,目前琴圣先生已被瑶池门奉为上宾。”梦华又是一顿,“站在你们的立场说话,就是被生擒了。” 水晶车厢里人影一闪,又迅速被另外一人拦下。 小狐仙被毒妇阻拦,不能出去辩论,只得嚷嚷起来:“你别想骗我们,琴圣是八重天护法,在我们玄溟教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一个小小的瑶池门根本奈何不了琴圣。” 她在白骐村出生,与子惜年纪相仿,从未踏出过玄溟教。在玄溟教时的脾气不怎么好,经常和别人起冲突,玄溟教的人一冲突便是打架内斗,不顾生死,所以刚才就想一掌把对手劈死算了,一了百了。 毒妇已是中年,年轻那会儿闯荡过江湖,经验比小狐仙丰富,他们玄溟教的综合实力强于各门各派,但凡事小心为上,是行走江湖的准则。 “原来琴圣先生是玄溟教八大护法之一,难怪身手如此了得。”梦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莞尔一笑,“不过瑶池门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宗。如今,江湖各大门派汇聚瑶池门,时刻对战魔教来袭,琴圣先生不光要面对五大门派之首的瑶池门,也要面对江湖正派的各路高手。” 他摇了摇羽扇,笑容颇为自信,继续说道:“琴圣先生毕竟上了年纪,武功难免退化,身边又只带一位擦琴的小童,这种敌众我寡的处境和子惜姑娘在数月前是一样的。如果在下的分析没有错的话,子惜姑娘的一位朋友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换来江湖人片刻的震惊,才使姑娘得以脱身。子惜姑娘也应该理解,纵然是上一代魔教教主,倘若孤身对敌数百名江湖高手,也是难以全身而退的。” ------------ 第537节:一教之主(9) [第4卷]第537节:一教之主(9) ------------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子惜的声音静静的。 梦华抬手作揖,恭谦地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子惜姑娘也能邀请在下参加姑娘的婚礼。” “你对我的事似乎了解不少,应该明白,我邀请的人,都是我仇恨的人,你却要跟着凑热闹,居心不明,我怕横生枝节,事出意外。”子惜直接拒绝了他。 “姑娘多虑了,在下一介书生,既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什么奸佞小人,坏不了姑娘的婚礼。”梦华道,“在下只希望能有幸参观这场与众不同的婚礼,人都有好奇心,姑娘与自己的师尊成亲,又邀请仇人为宾客,对此,在下又好奇又觉得新鲜,也想凑凑热闹。” 子惜问:“既然是一介书生,理当不问江湖事,又是如何得知我的事?” 梦华含着笑,道:“在下在清风掌门处有幸拜读了姑娘的婚礼请帖,才得知婚礼一事。我猜测姑娘会带领玄溟教重出江湖,杀人复仇,便事先对清风掌门分析了在下心中所猜所想,建议清风掌门与正派大宗再一次联盟,一举打倒玄溟教。却怎么也没想到姑娘会邀请仇人参加自己的婚礼,在下好奇心太重,便想深入体会姑娘的复仇行动。” 子惜始终展现出安静乖巧的言行,平平淡淡地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杀你吗?” 梦华自信地回答:“不怕,姑娘并非杀人魔头。” “可是,我已经杀了很多人。”子惜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茫然,一闪即逝。 梦华微微一笑,似乎在为子惜刹那的茫然而感到高兴,他道:“姑娘只杀伤害自己的人,是出于自我保护的行为。在下没想过要伤害姑娘,之所以和姑娘作对,是因为不希望江湖变得腥风血雨,假如有一天姑娘处在弱势,在下定当站在姑娘身边,对抗江湖。” 水晶珠帘后的少女又沉默了,她似乎在思考梦华话里的真伪。 “你是怪人。”隔了片刻,子惜如此评价,随后感叹似得说道:“梦华,梦华,不是你的真名吧?” “姑娘聪慧过人,‘梦华’这个名字是另一位身份尊贵的姑娘在一年前为在下取的,那位姑娘说在下长的很像端华,在下就问那位姑娘,端华是谁?那位姑娘便将端华的事都告诉了在下。在下并不喜欢‘梦华’这个名字,但如今非用这个名字不可。”梦华上前一步,低眉微笑,“子惜姑娘觉得我像不像你的师尊――端华?” 鸾凤在外面将水晶珠帘从左往右掀起。 小狐仙在里面将水云纱从右往左掀起。 少女素净清远的脸庞展现在梦华的眼里,不再如边境小镇那时候的肮脏,辨不清眉目。 那素颜不是绝色,并非倾城,没有天香国色,却是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眉若远山,眸深似海。 她静静地坐在水晶车厢里望着他,就像画家笔下的一幅唯美的人偶画像,清丽淡雅,绝尘于世。 ―――――― 重要明天(8月20日)约了医生看病,停更一天,后天恢复更新。 ------------ 第538节:一教之主(10) [第4卷]第538节:一教之主(10) ------------ 与此同时,子惜的眼前也展开了一幅绝世画卷。e 梦华一袭白衣翩然出尘,肤若静雪,眉目清朗,风姿如兰纯净高雅,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不染尘烟的出世之姿。他手执羽扇,优雅的唇瓣噙着一抹谦逊而不失自信的浅笑,伫立于冷冽的北风之中,任她肆意端详。 四目相触,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他带着浅浅淡淡的微笑,不动声色。 她却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不像。”子惜对着梦华说,语气透着些许感叹,“你不笑的话,或许有几分相似。” “那真可惜。”梦华依然微笑,羽扇轻摇,“我原打算借助与姑娘的师尊长相相似的优势,接近姑娘的,如此看来,得另辟蹊径了。” 子惜收回端详梦华的目光,转而看向鸾凤,“我们绕道。” 鸾凤和小狐仙同时放下水晶珠帘和水云纱,在子惜和梦华之间架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鸾凤撮唇作哨,两头凶悍的白骐兽听见口令,克制着与身俱来危险气息,小步后退,退到安全线以内,而后拉着水晶香车转身扬长而去。 这两头白骐兽由玄溟教的驯养师从小驯养,不同于荒山上的野生白骐兽,它们听令行动,也不似骏马那般需长鞭驱驰,只需以拨音功作哨,便可控制,是玄溟教一门不外传的技艺。 “先生,您又被她无视了!”望着转瞬变成黑点的香车,梦华身后的小书童有感而发。 第一次是在边境小镇,子惜看都不看先生一眼。这一次他们强行把人拦下,可是子惜对先生的请求完全不放心上。 先生在他们家乡是很有魅力的,上至皇室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哪家的姑娘不对先生倾心相许呀?连他们家夫人也对先生偏爱,特地为先生取名“梦华”,若不是老爷吃醋了,也不至于将先生派遣到应秋执行任务,他也跟着有家不能归。 “先生,我们继续追吗?”小书童转头去看梦华。 却见一向温文尔雅、微笑待人的梦华先生居然绷着脸,一脸的严肃,眼神甚至有些沉重和压抑。 小书童惊骇地问:“先生这是怎么啦?” “我不笑的话,是不是更像一点呢?”梦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道:“不追了,我和她的缘分不会止于此,接下来去朝歌城,会一会应秋的主权之人。” “我们不回去帮助瑶池门等门派吗?”小书童疑惑,“他们生擒了琴圣,玄溟教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先生这样一走了之,岂不是给人一种中途怯场的感觉吗?” 梦华自信地笑了起来,“不会,我在他们心中只会是英雄。” 小书童拱手作揖,虚心求教。 梦华摇着羽扇,说道:“我对四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说,我去挡一挡魔教教主的步伐,倘若我没回去,他们只当我被魔教生擒了。” “可是先生没被生擒,如果被四大门派发现先生撒谎了,恐怕对先生不利。” ------------ 第539节:闯帝都,弃皇恩(1) [第4卷]第539节:闯帝都,弃皇恩(1) ------------ “所以,我此去是为他们请救兵。”梦华羽扇指后方,唇边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走。” ******** 透明的白色水晶香车,四周垂挂半透明的双层水云纱,颜色是喜气的红色。水晶珠帘在白骐兽风一般的迅疾奔跑中,叮叮当当地相互碰撞。 香车里面的空间比普通马车大一倍有余,子惜坐在中间靠后的软垫上,双膝弯曲,双腿斜斜地靠着矮几。毒妇在她的背后又垫了几只靠枕,她便舒舒服服地靠着,全身放松,合眼小歇,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腹部。 别人或许还看不出来,她自己已经感觉到腹部有些隆起,再有五个月不到,孩子就要出生了,是师父和她的孩子。也许是师父的神功保护,她没有一般孕妇的心烦意乱、恶心不适。她觉得,其实师父一直在保护着她,以及他们的孩子。 毒妇坐在子惜的旁边,也是舒舒服服地倚着靠枕。她大约五十岁,头发干枯,发白发黄,脸上爬满皱纹。她并不注重保养,也不注意形象,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此刻,她正聚精会神地为一只小鞋子绣兰花,小鞋子是她亲手裁剪缝制的,是给子惜尚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 毒妇年轻时闯荡江湖,也曾有过爱人,也曾为所爱的人怀过孩子,然而她的爱人是正派,她是邪派,出手一贯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正派不许她和爱人来往,人人都想杀她。后来,她的爱人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没了。 子惜的遭遇和她年轻时候相似,但她没有因此而同情子惜,对子惜也称不上尊敬,然而对子惜腹中的孩子,她却是真心期待着孩子的降生,为孩子一针一线缝制小衣服、小鞋子。 小狐仙盘腿坐在矮几的对面,左边的小竹篓里堆满五颜六色的绳子,右边的小竹篓里堆着大小不一的同心结,此刻她正在打一只小同心结。 和毒妇不同,小狐仙从未出过玄溟教,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也有些害怕。她向往爱情,想找一位非玄溟教的人,因为不希望一辈子相处的那个人和自己的个性差不多。而这个小同心结,是她为子惜腹中的宝宝打的。 穿过最后一根红绳,小狐仙打完了小同心结。 她手拿小同心结在子惜的肚子前面比划,似乎在问宝宝是不是也喜欢? “真的不像吗?”无聊之余,她突然出声。 “什么像不像的?”毒妇紧跟一句。沉默令她难受,有人说话,她便立刻回应。 “那个叫梦华的人。”小狐仙抬头看着闭目养神的子惜,“和前前教主真的不像吗?”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困扰了好几天。 当初从落碧尘口中得知子惜的师父是玄溟教的前前教主时,她跟随大众的步伐,想一睹前前教主的风采,匆匆瞥见一眼后,她就只记得前前教主浑身脏兮兮的。如果那个叫梦华的人和前前教主很像,那她下次就要多看几眼。 ------------ 第540节:闯帝都,弃皇恩(2) [第4卷]第540节:闯帝都,弃皇恩(2) ------------ 毒妇以前在玄溟教也没见过端华,她外出闯荡江湖的时候,端华刚出生不久,她回到玄溟教的时候,端华已经前往朝歌城。e她那天和小狐仙一起去目睹端华的风采,可惜对端华的印象和小狐仙是一致的,也是脏兮兮的。所以,她也看向子惜,寻求答案,毕竟女人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八卦。 “像。”子惜单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 “那为什么对他说不像呢?”小狐仙好奇地问。 “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子惜平静地说道,“而且,看见那张脸长在别人的脸上,哪怕不是一模一样,心里也不舒服,如果可以,我想毁他的容,但我却不一定下得了手。” “……”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过后,毒妇问道:“琴圣的事,教主准备如何解决?” “救!”子惜简单地道。 毒妇微一蹙眉,道:“教主听我一言,琴圣出师便被擒,没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务,有辱我教声誉和威仪,必须处以死刑,以正教规。何况琴圣身为八重天护法,位高权重者,罪加一等,必须立刻对他下诛杀令。” 小狐仙低头沉默。 她尚年轻,虽说脾气不太好,也杀过不少教中的人,然而琴圣和她的关系不错,时常斗嘴,是因为友爱,无伤大雅,就像孙女和爷爷斗嘴。 其实他们八大护法的关系都不错,可是毒妇却能保持冷静,做到冷酷绝杀,向教主进言杀琴圣以正教规,原因却只是琴圣被擒未能完成任务,虽然教规的确如此,可她的心里却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只能选择沉默。 “救!”子惜强硬地道。鸾凤曾在她面前一条一条地读过教规,可惜她一个都没记,也没时间记。 毒妇不再进言,她从子惜的语气里已经听出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如果落碧尘处在子惜的位置,必然会抛弃琴圣,可是子惜不同。就像梦华所说,她不是杀人魔头,她只是出于自我保护,去杀那些伤害自己的人。 这时,在外面驱车的鸾凤出声道:“教主,需要发信号吗?” 玄溟教懒散虚度几十年,却不代表他们抛弃了教规和杀人、探秘等技术,他们传递消息不需要书写文字,上千种暗号牢记于心,外人窥探不得教中机密。 子惜蓦地睁开眼睛,平淡地下令:“通知所有在教外的人,在长生岭集合,不许放一人下山,也不许杀一人,等我亲自过去。” 她觉得自己仍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拥有一颗平凡普通的心,所以她没有落碧尘的霸气和魄力,也不会像师父那样清心寡欲。 鸾凤入怀取出一支细小的竹筒,竹筒由十节指宽的竹环组成,鸾凤转动竹环,调整内部结构,然后将竹筒顶端对准天空,手指在竹筒末端推挤。 “噗”的一声,仿佛一道绚丽的烟花破空爆裂,不同的是,这是白天也能看见的烟花,在高空炸出一幅诡异的图案。 ------------ 第541节:闯帝都,弃皇恩(3) [第4卷]第541节:闯帝都,弃皇恩(3) ------------ 暗号飞上天空,紧接着在南方目力可及的范围也出现一道冲天诡异的暗号,仿佛在回应,实际上却是在传递。这种暗号并未刻意隐藏,谁都看得见,但谁都看不懂,即使是玄溟教的人,能看懂得也只有专门负责解读暗号的人。 然而,随着鸾凤手里的暗号飞向天空,天空上,一支羽箭射向她,她手掌一翻,催动内力,以真气改变羽箭轨道。 两头白骐兽以惊人的风速奔向前。 前方,朝歌城的城门已近在眼前,城墙上,一千名弓弩手张弓搭箭,随着千夫长一声喝令,千弩齐发。随后这一千名弓弩手迅速退后,在他们的身后,已经搭好箭的又一千名弓弩手迅速上前,箭指凶兽香车。千夫长再次喝令“放”!又是千弩,如此循环不断。 白骐兽的鱼鳞皮无比坚硬,刀枪不入,羽箭射在它们身上,便如射在钢铁之上。它们的弱点在脖子下方,然而它们又是聪慧的野兽,见到箭雨袭击,立刻低下头,速度却丝毫不减。 鸾凤见箭越来越多,一头钻进水晶车厢里,这水晶车厢外渡了一层特殊的透明涂料,亦是无比坚固。她一进车厢不顾上与人打招呼,掀起水晶珠帘和水云纱,观察车外情况,只见近在眼前的城门在数百人的推动下迅速关闭。 白骐兽在没有接到新指令的情况下,因遇到前方障碍物,速度开始下降。 “不亏为帝都,防守和警惕性强于其他城镇。”鸾凤赞叹。 她们此行以应秋的边境小镇为始,沿途闯过大小城镇无数。白骐兽的风速加上玄溟教的神功,几乎畅行无阻,而且她们自信世上再没有哪种动物的速度可以超越白骐兽,所以不可能有情报人通知到帝都,可是帝都守卫却能迅速察觉他们,并冷静地调遣弓弩手,下令关闭城门。 “毒妇,‘拨音功-幻影迷踪’。” “鸾凤,命令白骐兽向前冲,城门尚未完全关闭。” “小狐仙,准备接应毒妇。” 子惜平静地一连下达三条指令。 数月前,她孤身带着端华从朝歌城徒步走到玄溟教,途中,她杀死一个又一个企图碰触端华或者伤害自己的人,她不想动手杀人,那些人却不断地逼她动手。 如今,她又从玄溟教回到朝歌城,途中,她一次又一次下令除掉那些阻碍她前进的人,渐渐的麻木,渐渐的习惯。然而,她毕竟怀着孩子,潜意识里不希望未出生的孩子看见太多血腥,也想为孩子的未来积点德,下令的时候也经常下手留情。 毒妇、鸾凤、小狐仙同时应声。 毒妇抱起随身携带的乐器琵琶,以内力催动琴弦,送琴音于十里之外。“拨音功-幻影迷踪”的杀伤力不大,一般情况下只会令人精神受制,产生幻觉。 城墙上的弓弩手听见悠扬十里的琴音,下意识地停止了射箭,城门也在同一时间留下一道缝隙。 随着鸾凤的哨声起,两头白骐兽仰天一声啸,风驰电掣般地冲向城门。 ------------ 第542节:闯帝都,弃皇恩(4) [第4卷]第542节:闯帝都,弃皇恩(4) ------------ 朝歌城的城门平时需要合六人之力开启或关闭,而白骐兽的力量是人类的十倍,甚至更多,它们的鱼鳞皮犹如铜墙铁壁,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两头白骐兽借着城门的空隙,各撞开半边城门,冲入城内。 毒妇弹奏的琵琶,悠扬美妙,以“拨音功-十里传音”将琴声送出去,琴声里含着“拨音功-幻影迷踪”,每一个听见琴声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美好的梦境,这种梦境由他们的贪欲幻化而成,或为权、或为钱、或为美,十个人,十个梦。 朝歌城瞬间失去战斗力。 白骐兽风一般地驶入朝歌城的主大街,大街上空无一人,百姓们早在大批禁军列队出现时,都已识相地躲了起来,使得子惜他们走得更为轻松,不需要为是否撞倒无辜百姓而困扰,而实际上这种困扰也只存在于子惜的心里,毒妇他们都不在乎人命。 目的地是素心庄正门,那里也接近应秋皇宫。 香车行至半道,前方陡然天降一群黑衣人,他们一字型排开,未受到毒妇的拨音功干扰,每人手中一把重型连弩,一弩十矢,笔直射向白骐兽。 两头白骐兽为保护自身弱点,低头躲避,速度也因此降了下来。 毒妇扔去琵琶,拨音功极耗内力,她以此保存内力,准备长久作战。拉开水晶车门,她一飞冲出,袍袖卷箭矢,转瞬冲到黑衣人的面前,夺连弩,欲反射,却发现这种连续发射箭矢的兵器既沉重又复杂,只得弃之。 小狐仙早已跃跃欲试,她见毒妇飞了出去,便紧跟其步伐。 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对战数十名身强体壮的黑衣人,却没显露丝毫弱势。 这时,白骐兽在鸾凤的指示下彻底停了下来。 鸾凤坐在水晶车门前,眼儿含笑,观察着黑衣人的身手,道:“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武士,从他们的身手和作战方式来看,都经过专门训练,应该是一群职业杀手,他们没有心,自然也没有欲,所以对毒妇的幻影迷踪没有感觉。” 水晶车门被毒妇打开后没有再关闭,子惜的目光透过水云纱和水晶珠帘看出去,毒妇、小狐仙和黑衣人的缠斗隐隐约约地展现开来。 “他们是灵息阁的杀手,灵息阁是应秋朝廷的暗杀组织,专门执行利于朝廷,却又无法公开于世的地下勾当。”子惜淡然地道。 “那个女孩又是谁?是教主的熟识吗?”鸾凤玉手一指。 在她所指的方向,黑衣人自动往两侧分开,只见两名气度不凡的黑衣男子架着一名楚楚可怜的少女走向前来。而此时,小狐仙和毒妇察觉到异状,双双停手,看向来人,其余的黑衣人也因为主子的到来而停手待命。 子惜看着来人,始终未出现特别的表情,淡淡的,如远山,如枯井。 “她叫上官小蝶。”她耐心地为鸾凤解惑,“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男人叫擎苍,我认识他也很早,现在是灵息阁的阁主。擎苍身边的男人叫端木信,是应秋的皇太子,也是我的旧识和朋友。” ------------ 第543节:闯帝都,弃皇恩(5) [第4卷]第543节:闯帝都,弃皇恩(5) ------------ “教主知道的真多。”鸾凤嫣然一笑。 “我在朝歌城出生,又在朝歌城成长,对此地的人文风俗自然比其它地方知道得多一些。” 鸾凤又是一笑,“教主的朋友也都很奇怪啊。” “是啊!”子惜语带感叹,“我的朋友,有为我而死的,也有想我死的,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她话音刚过,对面的端木信也出声了。 他望着水晶香车里若影若现的身影,高喊一声:“子惜,我知道是你!” 子惜听见了,却不出声回应。 艳丽的红色水云纱,将彼此对面的世界晕染成血的颜色,串串水晶珠帘,在寒风里叮铃叮铃的演奏着哀伤的曲子。挡在子惜和端木信之间的,是再也收不回去的时间,在那个蝉鸣的炎夏,当梅子酒打翻,和着果香的酒气被热风卷走时,他们的儿时梦便醒了。 北风呼啸的朝歌城大街上。 儿时小小的身影似乎一晃而过,追逐着,嬉笑着,憧憬着未来。一群孩子,走在最前面得永远都是端木信和李智,走在最后面得永远都是洛书和子惜。原来啊!那走在中间的端木玉和上官小蝶,是最需要前后的人去保护的,可是谁也没有保护他们,他们夹在中间,彷徨着,害怕着,渐渐地迷失了未来。 上官小蝶穿着华美艳丽的宽大宫装,而她的表情却是可怜而无助的。 她就像一只美丽的金丝雀,在黄金打造的鸟笼里,任由别人戏耍和利用。 她没有家族可依靠,上官家族为应秋的安定全都牺牲了,她本该在十五岁那年嫁给应秋的皇太子,日后成为应秋的皇后,母仪天下。然而在那个夏天,她打翻了梅子酒,被迫参与了不该参与的阴谋,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她要代替端木灵远嫁碧野,那个国家是毁灭上官家族的死敌。 眼下,端木信给了她一个机会,只要杀掉子惜,他就给她自由。 她终于可以离开朝歌城了!终于不用留在这里受人欺负了! 她握紧藏在广袖里的匕首! 端木信一身幽暗沉重的黑衣,身躯挺拔,儿时小小的影子似乎从他身边奔跑过去。他已是大人了,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简单和纯粹,那些无法倒退的欢笑声渐行渐远。 北风卷走了遗留在冬天的最后一片枯叶,卷走了遗留在朝歌城的最后一丝回忆。 端木信单手背于身后,手指紧紧地握拳,声音寒冷似乎迎面吹来的北风:“退出朝歌城,离开应秋!” 子惜坐在水晶打造的香车里,眸深似海,静静地望着端木信,依旧不出声。 “否则我杀了她!”端木信横臂指向上官小蝶,眼里毫无眷恋,亦无感情。 当日,子惜被江湖正邪围攻,他没出手,是他的心底深处仍留恋着昔日的友情。之后,子惜孤身带着皇叔祖徒步走出应秋,他派人尾随在后,确定皇叔祖已薨,按照祖制,皇叔祖的遗体必须入葬端木皇陵。 ------------ 第544节:闯帝都,弃皇恩(6) [第4卷]第544节:闯帝都,弃皇恩(6) ------------ 然而他没有从子惜的身边抢走皇叔祖的遗体,也许是因为怀念昔日的友情,也许是因为可怜当日的子惜。 而如今,他后悔了! 一时的心软,他没有杀子惜,子惜却带着强于当初十倍的力量回来了。回来报仇?或者回来带走上官小蝶?朝歌城已经没有子惜可留恋的人了,她是来报仇的,也是为上官小蝶而来的! 皇叔祖已死,子惜也非除不可了,之后再除去李智,如此,他的人生才算真正的开始,旧的人,旧的事,早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子惜无话,放在膝盖上的手朝上翻转,清瘦的手指屈起,随后一放,一道无形的真气从她的指尖疾射而出。那道真气于一瞬间穿透水云纱,撞到水晶珠帘上的一颗珍珠大小的水晶珠子,那颗水晶珠子在真气的带动下飞射出去,撞在擎苍拿刀的手腕上。 擎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手腕吃痛,“铛”的一声,那把架在上官小蝶脖子上的刀掉落于地。而子惜前面的一串水晶珠帘也因缺少中间一颗珠子,整串掉落下去。 同一瞬间,子惜右臂一转,一条绳索自袖中射出,迅速卷住上官小蝶的腰。子惜手臂往后一拉,上官小蝶凌空飞起,一头撞破子惜前面的水云纱,滚进了水晶香车里,子惜的身旁。 擎苍捂住手腕,那颗水晶珠子没入了他的手腕里,温热的血从指缝间溢出,他震惊地望着水晶香车。 少女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他。 就是那个小时候经常与他动手的平凡小男孩,如今脱胎换骨的静默少女。他相信,如果上官小蝶不在他手上,那颗水晶珠子绝对会穿透手腕,射入他的胸口。 他早该猜到,皇叔的徒弟如何会是平凡的?即便原本平凡,在如此非凡的师父的教导下,如今也已不平凡。她继承了皇叔独有的安静和漠然,以及骨子里高不可侵的气质,单打独斗的话,他们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唯有用计!唯有联盟! 端木信显得很平静,和他心里想的一样,子惜果然为上官小蝶而来。 此时,子惜的目光从擎苍的身上重新转向端木信。 她至始至终没和端木信说一句话一个字,心里没有想和他说的话。她如今只凭本能行动,几乎很少说话,而她的情绪也许被埋葬了,心也许遗留在了端华身上。 她安安静静、长长久久地坐在那儿,没有思维,仅凭本能,没有感情,只是一步一步地迈向终点,而她却并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子惜不说话,端木信也不说话。 双方首领不说话,于是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上官小蝶半跪在水晶香车里的软垫上,华美而宽大的宫装几乎将小小的她埋没。 抬起头,她看见近在咫尺的子惜的侧脸,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近乎不健康的白,细细的双眉,仿佛用淡墨一笔描绘而成,眸似珍珠,深似海,不绝色,却绝尘。她在子惜的身上感觉不到活力,好像失去了作为一个人该有的气息,变得陌生。 ------------ 第545节:闯帝都,弃皇恩(7) [第4卷]第545节:闯帝都,弃皇恩(7) ------------ 数月前,她还能看见子惜欢笑下隐藏的一丝忧伤,如今却什么都没了。 上官小蝶握紧手里的匕首,宽大的广袖将匕首隐藏了起来。 她用匕首刺子惜吗?或者刺自己?她下得了手吗? “怎么不动手?”子惜突然转头,看向上官小蝶。 在绝望里,她变得警惕和敏感,并非刻意提高警觉,是潜意识里自动发出的自我保护措施,也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本能反应,是被逼上绝路后的无可奈何之举。 上官小蝶一惊,对上子惜冷淡的眸子,那感觉好像她们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她下意识地往后缩。 子惜的手按住上官小蝶的手臂,不允许她退缩,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她逼视上官小蝶,冷冰冰地说道:“杀了我,端木信就放你自由,不杀我,我可能就要杀你了。” 上官小蝶发怵,她用力挣脱子惜,不断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冷冰冰的水晶车壁。害怕、恐惧、无助充斥着她的心肺,就像住在端木灵的寝宫里,那样的黑暗。 那个看起来文静端庄的灵公主,心其实比谁都狠。 谁说子惜是乱~伦?端木灵才是真正的乱~伦!李诗蕴当着上千人的面公开指明要皇叔,端木灵却因为和皇叔的血缘关系什么也做不了。端木灵嫉妒李诗蕴可以坦白心思,更嫉恨子惜可以相伴皇叔左右,端木灵动不了皇宫外的李诗蕴和子惜,所以就迁怒于她。 不杀她、不打她、不骂她,每天从早到晚要求她抄写游记杂文,不抄完不许吃饭,只因为皇叔也曾惩罚过子惜抄写心经。 没有自由,她只是端木灵手里任由耍玩的玩偶。 她什么也没有,即使端木信放她自由,天大地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出生朝歌城,从未离开过朝歌城,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什么都没有。 活着好辛苦啊! 上官小蝶目光一狠,终于下定决心。 她拔出匕首,高举胸前。 她看着子惜,看着子惜眼里的冷漠。 却突然将匕首倒转,对准自己的咽喉,猛地刺了下去。 她是上官将军的后代,上官家的后代不做背信弃义、出卖朋友的事,可她终究是懦弱了,没有上官家族的英勇…… 子惜眼明手快,左手夺下上官小蝶手里的匕首,右手往上官小蝶的脸上狠狠扇去。“啪”的一声,上官小蝶惨白的脸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手印。 “鸾凤,我们走。”子惜淡然吩咐,匕首随手一扔,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鸾凤吹哨命令白骐兽继续前进,毒妇和小狐仙纵身跃上水晶香车。 “杀!不准放走一个活口……” 端木信的命令在白骐兽风一般的速度下显得那么苍白,话音刚落,灵息阁的黑衣杀手们尚未出手,水晶香车在白骐兽的高速拉动下,转瞬变作一个黑点。 片刻,风中传来了子惜的声音:“我在素心庄等你。” “混蛋!”端木信青筋暴起。 ------------ 第546节:闯帝都,弃皇恩(8) [第4卷]第546节:闯帝都,弃皇恩(8) ------------ ******** 素心庄,正门。 北风呼啦啦地刮过,白纸黑字的封条紧紧地贴在素心庄的朱漆大门上,昭告世人,素心庄已被朝廷查抄,没有朝廷批准,闲杂人等不得撕去封条,擅闯入内。 玄溟教的水晶香车停在素心庄大门前,两头白骐兽安静地伏在地上休息,毒妇、小狐仙、鸾凤三人从香车里往下搬木箱。 “教主,车上的丫头怎么处理?”小狐仙看了看缩在香车角落里的上官小蝶,然后回头去看子惜。 子惜抬头望着素心庄的封条,一步迈出,却又退了回来。 她听见身后一连串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回身望去。只见一群内监簇拥着一架步辇往她们所在的方向而来,步辇上坐着的中年人一身简单的便服,单薄的肩上披着厚重的狐皮大氅,腿上盖着羊毛毯子,似乎是生了很重的病,一直用手帕捂着嘴巴,时不时地咳嗽。 “子惜接旨――” 一名内监高举玉轴,踏着小碎步,走到子惜面前。 子惜冷淡地看了看那名内监,然后看向步辇上的中年人,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如果就这样将他扔在大街上,谁也猜不到,这个人就是应秋的皇帝。 惠帝老了,操心的事多了,老得也快。 他快不行了,他这一生,年少时和亲兄弟们抢夺皇位,青年时又和左相争夺权利,中年了却在和亲生儿子内斗。他活不到老年了,他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 “快念!快念!”惠帝不耐烦地命令那名不知轻重的内监,心中一怒,重重地咳了几下。 那名内监惊得连声称“是”,颤巍巍地展开玉轴,对着子惜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追封皇叔端木端华为端亲王;收回子惜‘端郡王’之封号,册封为端王妃;端亲王端木端华之子世袭端亲王之封号,其封号世袭罔替;册封端亲王端木端华之女为端郡主;端亲王端木端华之长子世袭先帝恩赐端亲王的三件特权,即:素心庄、丹书铁卷、尚方宝剑。钦此。” 这是一道仓促之下写成的圣旨,没有多余的修饰词,简洁直白。 惠帝没那么多的时间,如今的朝廷尽在端木信的掌控之中,他要挽救朝歌城,因为他还在其位。如果端木信得知他的意图,不但会前来阻止,甚至可能将他软禁。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动手写圣旨,于重病之下赶到素心庄和子惜当面商谈。 那名内监双手捧上圣旨,等着子惜接旨。 子惜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接下了圣旨。 惠帝和那名内监都松了一口气。鸾凤安抚着因陌生人靠近而暴躁起来的白骐兽。毒妇将上官小蝶扯下香车,对皇帝等人视若无睹。小狐仙却好奇地打量着皇帝和内监们。 子惜展开圣旨又看了一遍,抬眸看向惠帝,然后当着惠帝的面,将圣旨一撕为二,丢弃脚下。她什么话也不说,深邃的眸子盯着惠帝,仅用行动做出回答。 ------------ 第547节:闯帝都,弃皇恩(9) [第4卷]第547节:闯帝都,弃皇恩(9) ------------ 当初皇叔将圣旨丢弃湖中,如今子惜将圣旨撕毁丢弃,惠帝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真够窝囊。 当年他能忍左相,如今他也能忍子惜,叹口气道:“子惜,你是聪明的孩子,你心里明白,这道圣旨意味着什么,朕等于将整个应秋都交到你们手里了,而朕只希望你能就此罢手,化干戈为玉帛。” 子惜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静静地注视着惠帝。 “你也已经知道了,皇叔生前是玄溟教的教主,皇叔的外公也是玄溟教的教主,玄溟教被江湖人称为魔教。”惠帝继续说道,“你也该了解,朝廷和江湖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个世界,其实我们都是应秋的人,是一国的人。应秋要想国泰民安,首先不能有内斗,处理好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不仅是为安宁,也是为将来有一天共同抵抗外敌。 “当年先帝与魔教之女结合,生下皇叔,江湖人对此颇有微词。当时应秋根基未稳,先帝为应秋只得先安抚江湖人,因而皇叔的母亲从未入过皇宫,也未到过朝歌城。但皇叔毕竟是先帝之子,日后先帝与江湖协商,皇叔此生不得继承皇位,不得册封亲王,如此江湖也退一步,同意先帝将皇叔带回朝歌城抚养。先帝心里始终对皇叔愧疚,因而赐予皇叔三件特权,以此保护皇叔此生平平安安。 “如今朕破例追封皇叔为端亲王,已是违背先帝遗言,也等同于和江湖作对。” 子惜依旧不声不响,谁也不知她是何心思。 惠帝没有时间,他等不了子惜长时间的沉默,屈尊道:“朕知道,是朕惯坏了信儿,你和信儿是朋友,朕作为信儿的父亲,代信儿向你道歉,你可接受?” 子惜的目光越过惠帝,望向远处。 惠帝急得再退一步,道:“那好!那好!朕答应你,倘若你腹中的胎儿是男孩,朕立刻退位,将皇位传给他。” 子惜怀孕一事,他是从张御医口中得知的,而张御医又从风叔口中得知孩子是皇叔的。历来母凭子贵,所以他答应的事,全是为孩子考虑,希望子惜看在孩子未来的份上,就此罢手。 因为先帝曾有遗命――应秋宁可与碧野打持久战,也绝不要与玄溟教为敌,那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 “如果是女孩呢?” 端木信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惠帝的步辇之后。 惠帝悚然一惊。 端木信带领灵息阁的杀手匆匆赶来,将惠帝围在中间。他越过惠帝的步辇,站在人前与子惜面对面相视。他刚一站定,子惜的附近便出现越来越多的黑衣杀手,而在黑衣杀手的外围,又有禁军把守,里三层外三层将子惜她们重重围困。 在人数上,端木信拥有绝对的压倒性。 他要子惜有进无出! “父皇累了。”端木信看也不看惠帝一眼,冷冷地吩咐下去,“来人!送皇上回宫。” “你……” 惠帝一指指向端木信,刚要开口,身下的步辇亟亟地调转方向,他重心不稳,险些摔下去,又因怒急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 ------------ 第548节:闯帝都,弃皇恩(10) [第4卷]第548节:闯帝都,弃皇恩(10) ------------ 北风冷厉地呼啸着。 内监们按照皇太子的指示,抬着载着皇帝的步辇小步跑回皇宫。 惠帝终于大彻大悟,原来他的身边已无一个亲信。 他利用上官小蝶使得端木信喝下下过药的梅子酒,可那不是毒药,对端木信没有任何危险,他的目的仅仅是想除掉左相。然而在端木信的心里,是他这个父皇对他下了毒。 他下令勒死冷宫的庄皇后,造成庄皇后自杀的假象,不给她再有翻身的机会;他下令暗杀李家,不留一个活口,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为端木信,为保住端木信的皇储之位,为将来交给端木信的是一个没有左相势力的朝廷。 也许他做错了,他不该耍阴谋扳倒左相,不该在端木信的心里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阴影,使得这孩子的心变得阴暗疑心。 惠帝抬起头,宫门不远了。 他似乎看见一个少年站在宫门口,少年穿着皇子的礼服,温和俊美的五官,眉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 少年立在寒风里,微笑着向他招手。 “玉儿,是朕的玉儿……” 惠十五年,惠帝重病之下思念玉亲王,于宫门口摔下步辇,驾崩! ******** 与此同时,素心庄正门。 端木信抛弃所有感情,冷冷地盯着子惜,道:“你们四个女子,以为能逃出朝歌城吗?” 长久的沉默后,子惜终于对他开了尊口,语气淡得似云似水,“不是四个女子,是很多人。” 仿佛是为证明子惜所言非假,一名禁军急匆匆地穿越禁军队和杀手群,直奔到端木信身边,附耳道:“太子,城外又到一百人,每个人都骑着那种刀枪不入的妖兽。” 那禁军双目微颤,声音嘶哑,显露出内心的恐惧。他们在城墙上防守抵御,那些妖兽根本刀枪不入,而骑着妖兽的人更恐怖,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琴声飞扬间,杀人于无形。 端木信蹙眉看向子惜,似乎无法相信。 子惜又道:“不是逃出朝歌城,是我要从家乡朝歌城出嫁,那一百人是迎亲队。你、洛书、小蝶都是我邀请的宾客。” 话音刚落,大地振动,百兽咆哮。 端木信来不及看一眼后方疾奔而来兽群,发疯似地大喝:“禁军摆阵,连弩手准备!” 他的命令在白骐兽面前永远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话音未落,后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血的腥气被狂风卷起。 两头伏在地上的白骐兽闻到血腥味忽然发狂起来,它们扑向就近一名黑衣杀手,张开血盆大口。一头白骐兽将黑衣杀手的头颅一口吞下,另一头白骐兽从中咬断黑衣杀手的腰。 等到周围人察觉身边也存在危险时,那名不幸的黑衣杀手仅剩胸和双腿,血淋淋的心脏掉出体外,居然还在跳动。 那头咬断腰的白骐兽用前蹄踩烂心脏,血腥四溅,仰头咆哮。另一头得到头颅的白骐兽,伏在地上啃咬着黑衣杀手的头颅。 ------------ 第549节:闯帝都,弃皇恩(11) [第4卷]第549节:闯帝都,弃皇恩(11) ------------ 在场的禁军和杀手纵然杀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画面,不禁胆寒。端木信在后宫、在朝廷玩弄权术,却从未见过战场,更未见过群兽撕咬活人的血腥场面,别人同样没见过。 端木信想让军队镇定,可他自己都不能冷静。灵息阁的资料库里记载着玄溟教拨音功的威力,也有应对拨音功的方法,却没有写过如何对付这种比人更高的妖兽。 他眼看着一百头妖兽用它们坚硬的蹄子踩碎人骨,用它们的血盆大口吞下人的头颅,而他的人用刀砍在妖兽身上,妖兽不痛不痒,刀却断了。那一百名骑在妖兽身上的玄溟教的人,他们夺过禁军手里的刀,然后砍下禁军的头颅,他们把获得的头颅挂在妖兽背上,他们比赛谁砍杀的头颅多,谁就是赢家。 仅仅一百个人,一百头妖兽,就将他的一万禁军粉碎,而灵息阁的职业杀手居然一无用处。 随着越来越多的头颅滚落,越来越多的鲜血流淌,端木信忽然觉得朝廷上文臣之间的勾心斗角不过如此,眼前这些男人,挥刀便是一条人命,那才是真正的力量。他在朝廷周旋多年,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竟敌不过这些人手里一把刀。 端木信的精神崩溃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鲜血四溅,溅到眼中,模糊了视线。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一脚绊在石阶上,跌坐下去,不知是谁的残肢掉落在身旁。 他惊呆了。 他没有长大,他还是一个孩子,对眼前的屠杀竟然无法做出指令,看着一个又一个属下死在自己眼前,他竟如此懦弱! 北风、屠杀、血腥,人命…… 子惜的手按在素心庄朱漆大门的朝廷封条上,一滴不知是谁的血溅在她苍白的手指上。 她知道,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一旦双手染血就不可能清洗干净。 她祈求,所有的人命都由她一个人背负,千万别将罪孽附加在她孩子的身上。 子惜推开素心庄大门,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一如许多年前,初入素心庄时。只是下一瞬间,又被浓重的血腥气覆盖了。 没有人。 师父没有了; 风叔没有了; 连管理前府的郝总管也不在了。 爱没有了; 笑声也没有了; 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枯萎了。 她抬头仰望碧蓝天空,今年的冬天还未下过雪。 ******** 素心庄前府,诸多房间里的其中一间。 鸾凤打开从玄溟教带来的木箱,与小狐仙一起将那套绣着凤凰涅槃的血红嫁衣取了出来。毒妇为子惜擦去脸上、手上溅到的血珠,为她褪下旧衣,换上新嫁衣。 那嫁衣仿佛是用鲜血染成,妖异而艳丽的色彩。凤凰涅槃的图纹用纯金丝手绣而成,金光闪烁,夺人眼球。广袖垂于裙裾处,裙幅拖地三尺余,红艳似血,奢华雍容。 接着,毒妇在子惜面前的圆桌上架起铜镜,小狐仙从木箱里逐一取出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鸾凤开始为子惜化新娘妆。 ------------ 第550节:闯帝都,弃皇恩(12) [第4卷]第550节:闯帝都,弃皇恩(12) ------------ 上官小蝶因目睹妖兽撕裂活生生的人,血淋淋的画面使她惊吓过度陷入昏迷。没人管她,毒妇将她丢在墙角,让她自己慢慢转醒。 不一会儿,郎佳走进这间临时的化妆室,一身喜气的红衣,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他是那一百头白骐兽的领队,杀人冲在最前头,全身沾满血,却因衣服本身颜色的缘故,看不出丝毫血迹。 “遵照教主指示,沿途未伤害一个无辜百姓。在可杀的范围内,只斩杀三分之一人数,并未超一人。受邀宾客未动分毫,除了精神有点崩溃外,身体都完好。”郎佳微笑着向子惜报告,而后拍了拍手。 接着,两名同样穿着喜气的玄溟教人将一张红木太师椅抬进室内,他们一手抬着太师椅,另一只手按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端木信的肩膀。显然端木信是被迫的,命运便是那么奇妙,不久前他命令内监将惠帝抬下去,此刻他却被别人抬上来。 郎佳对自己的做法甚为满意,笑道:“因为是受邀参加教主婚礼的宾客,所以要以礼相待,故不能让宾客累着,属下自作主张,让尊贵的客人在椅子里坐着休息。” 子惜看也不看端木信一眼,感叹似得说道:“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杀这么多人,以后会不幸福吧?” 郎佳笑道:“杀人流血,血是红色,胭脂是红色,嫁衣是红色,取得正是幸福之意。” “谢谢你们。”子惜的手轻轻地放在腹部,声音依旧冷淡,“本该由我亲自动手,但我不希望孩子看见自己的母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郎佳道:“教主让我们动手,我们才高兴,倘若教主亲自动手了,我们可就不高兴了。” 子惜点头,鸾凤却将她的头按住,将梅花剪纸蘸朱砂,在她的眉心印下梅花,如此才将新娘妆完成。子惜看着铜镜里美艳的脸庞,几乎认不出自己,只是这妆容再好看也无人欣赏了。 “凤首箜篌在哪里?”子惜看向无法动弹的端木信,也不等端木信回答,又说,“算了,估计你也不会告诉我。郎佳,你去找一下玄溟教两大神器之一的凤首箜篌。” 郎佳尚未来得及回应,端木信主动坦白道:“在灵息阁。” 子惜又看了一眼端木信,随后向郎佳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去灵息阁取回凤首箜篌,再没说什么。 端木信既不求饶也不谈判,沉默地看着一身血红嫁衣的子惜。 他几乎认不出她,其实他从未认出她是谁,从平凡的小男孩到清丽的小女孩,再到此刻绝艳冷情的新娘。 他们都不快乐,这是一场注定充满血腥和死亡的婚礼。 是谁把谁逼上绝路? 是时间,是身份,是腐烂的心。 化完妆,佩戴好首饰,子惜站了起来,毒妇和小狐仙为她整理嫁衣,鸾凤将水云纱裁剪成的透明红盖头为子惜蒙上,却被子惜中途拦下。 “信儿,你不反抗吗?”子惜按着鸾凤的手,侧头问端木信。 ------------ 第551节:闯帝都,弃皇恩(13) [第4卷]第551节:闯帝都,弃皇恩(13) ------------ “我害怕,你信吗?”端木信冷淡地接口,眉目却不见惧色。 一百头妖兽、一百个恶魔,以完美的手法屠杀禁军三千余人,而灵息阁培养的冷血杀手竟全被震住了。素心庄前,残肢断臂,无头尸到处都是,青石板血染成红。那一刻,从没上过战场的他胆怯了,但他不是懦夫,此刻他已镇定下来,只是为时已晚。 “信。”子惜注视着端木信冷静的眼眸,“多经历几次,就不怕了。” “你会给我机会吗?”端木信冷笑。 “会。”子惜浅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机会,除非你不想要。” “我会好好把握你给我的每一次机会。”端木信笑着道,谁都听得出,这机会将付出更多血的代价。 ******** 按照婚礼的邀请名单,子惜将在朝歌城邀请三个人,蜷缩在水晶香车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上官小蝶,被迫同乘的端木信,以及仍被端木信软禁在草堂的洛书。 草堂。 昔日路夫子的居所,如今却是洛书的牢笼。 洛书被革去了所有职务,仅仅保留灵公主的未婚夫身份,但在正式成为灵公主的驸马以前,他只是一介布衣,却是特殊的布衣。在惠帝重病不能上朝,皇太子执掌朝政的这段期间,作为一介布衣的洛书仍然参与上朝,各项重大会议皇太子都会带他在身边,但他没有发言权,就像皇太子的影子。 子惜走进草堂,小狐仙在她身后弯下腰,将拖地的裙幅微微拉起,以便子惜走路。 北风穿堂而过。 小院里,老槐下,身穿宽松大袍的男子背对二人。 洛书盘腿坐在铺满枯叶的地面,因为无人清理,满院枯叶纷纷扬扬,他的衣袍也在风里猎猎飞舞。 他的后背看起来凄凉而萧瑟,衣服的颜色已经泛旧,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洗过无数遍的手帕,认认真真地擦拭着膝盖上的古琴,那专注的神态似乎没有注意背后有人接近,尽管他听见了身后有人踩碎枯叶的声音。 小狐仙咋一看见洛书擦琴的背影,就好像无数次在八重天看见琴圣擦琴时的背影。 她愣了好久,几乎以为是琴圣在眼前,就连那股萧索冷清的气质也是如此相像,但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琴圣,因为那一头略显凌乱的乌黑长发显示着此人还很年轻,而琴圣已经很老了。 子惜和洛书从小认识,太过熟悉,反而不易发觉。 “我想你一定会来找我。”洛书擦拭琴弦的手停了下来,却没回头,“可惜没备茶,你大概也没时间喝茶。” “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虚耗下去吗?”子惜问。 “我命不由我。”洛书将手帕放入袖中,抱着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看见子惜一身妖红奢华的嫁衣,也不惊讶,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他走到子惜身边,问:“有车坐吗?” 一句话,简单纯粹,没有刻意的疏离,就像他们从未分离过,从未冲突过,从未对立过,好像他们还在小的时候,要出远门了,于是他因不愿步行而问了一句“有车坐吗”? ------------ 第552节:嫁师尊,负天下(1) [第4卷]第552节:嫁师尊,负天下(1) ------------ 子惜心头一酸,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不能复原了。e她淡淡地望向草堂外,随口接了一句:“你的要求真多。” …… 她出嫁的那天,惠帝驾崩,应秋国殇; 她出嫁的那天,血染大街,尸横遍地; 她出嫁的那天,没有花轿,没有喜娘,没有嫁妆,也没有鞭炮。一百头妖兽、一百个恶魔是她的迎亲队,恶魔们用他们擅长的乐器演奏出古老而诡异的新娘出嫁曲,用“拨音功-十里传音”传遍朝歌城。 朝歌城里的人都知道那天有人出嫁了,却都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出嫁了。日后,那天的事被描述成――皇帝驾崩,黄泉之门因而开启,放出来一群恶魔,从此天下征战不断,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 长生岭今年的冬天也未下一粒雪,寒风不停地刮着,一连几天不停歇。瑶池门位于长生岭的半山腰,天风呼啸而过,一队巡逻的弟子冻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这帮***魔教人,到底什么意思?既不放我们下山,也不和我们开战,分明是想活活饿死我们。”一个小门派的首领恶狠狠地骂道。 他们接到瑶池门清风掌门的信笺,于一个月前赶到瑶池门,共同商议□□魔教。半个月前他们生擒魔教八大护法之一的琴圣,三天后却被赶来营救琴圣的魔教人围困在长生岭瑶池门,死活出不去。此刻又是每晚的例行会议,出席的是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惜开了半个月的会议,依旧商量不出一个对策。 “瑶池门的存粮足够大家支撑半年的。”瑶池门一个长老出声道。 “难道我们就这样死耗下去吗?半年以后呢?我们还不是活活饿死?”又一个小门派的首领站出来宣泄心中的苦闷。瑶池门现有人数近三千,高手不计其数,竟然多次冲不出魔教的恶意围困。 “茯苓掌门已经联系各大门派组织救援,从山下包围和突破魔教的防御,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不信击溃不了魔教。”出声的是琉璃宗的荆芥长老。 这次组织联盟的是瑶池门掌门清风,他也是此次行动的盟主。五大门派之一的水月宫宫主吴念也在场,他目前的地位仅次于清风掌门。琉璃宗派出的依旧是荆芥长老,茯苓掌门已经多年不问江湖事,如今因为瑶池门被魔教围困,不得不出山组织救援。 另外,万梅山庄已经不复存在,而玉虚门却因掌门突然病逝,群龙无首,仅仅派出几名入门不久的小弟子,没什么发言权。 就在瑶池门与各大门派商讨里应外合之事的时候,包围瑶池门的玄溟教诸人正在下山的要道上召开本月的第十五次篝火宴会,与会的人中,除了被扣押在瑶池门的琴圣、以及正赶往长生岭的毒妇和小狐仙外,其余五大护法都在。 “神医,我最近拉肚子,你给我号号脉,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关系?”天玑子抱着整只鸡在啃,油腻腻的手蓦地伸到神医面前。 ------------ 第553节:嫁师尊,负天下(2) [第4卷]第553节:嫁师尊,负天下(2) ------------ “吃这么多,拉死你!”神医抱着整只鸭在啃,扭过身子不去理他,却不知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江湖郎中!”天玑子嗔骂,脑袋往后一仰,大叫起来,“渔翁,渔翁老头!钓到鱼了吗?” “钓到了!钓到了!”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底气十足,异常兴奋,“钓到一条毒蛇,把人给咬了,出人命了!” “死了没?”神医大喊一声。 “还没死,等剩一口气的时候你再来。”那声音回了一句。 听罢,神医继续埋头啃鸭脖子。 “唉呀!”伴随一道惊讶之声,一个人屁股突然出现在神医和天玑子面前。花痴扭着屁股,对着地上的草研究半天,“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植物,它们长着枯黄的叶子,趴在地表奄奄一息,真是太奇妙了。” “白痴。”三重天护法水影从花痴前面的枯草上踩过去,顺口骂了一句。 花痴抬起头,矫正错误:“我叫花痴,不叫白痴。” “去你个白痴!”神医和天玑子在花痴的屁股上一人送了一脚,花痴随即跌了个狗啃泥。 相比于半山腰的要道上“和乐融融”的玄溟教,山脚下,由琉璃宗掌门茯苓带领的近百人救援队又是另外一番情况。 “掌门,弟子从瑶池门外出办事回来的弟子口中得知,瑶池门后山有条险峻的小路,很少有人走,外人不知道那条路的存在,我们可以派人走那条路,上山通知困在瑶池门的诸位江湖豪杰,到时候里应外合,夹击魔教。”紫苏走到正在打坐的茯苓身侧。 他们这群临时组建的救援队几乎没多少高手,高手全都困在瑶池门了,他自然也不是高手,他属于头脑派。 “你去办吧。”茯苓摆摆手,示意由他做主。 “是,掌门。”紫苏笑着去了。 他们这个救援队资历最年长的是茯苓掌门,大家一致同意以茯苓掌门为首,不过茯苓掌门生性仁慈,多年不问江湖事,对外面的事都不了解,实际上此次行动的主导权全在他的手里。他之所以事事都向茯苓掌门上报,是怕万一出什么变故,也好推卸责任。 听说在魔教的地盘上长着许多奇花异草,他对草药研究有一份狂热和执着,如果能攻下魔教,以后他也能配出九转续魂丹。 紫苏回到那两名瑶池门弟子身边,正要交代他的计划,忽闻一声凶悍而诡异的兽啸,像是狼嚎又有点像虎啸,在寒冷的冬夜显得分外阴狠凶煞。 “这是什么野兽的叫声?”他问,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那两名瑶池门弟子在长生岭生活了近十年,却从没听过这种兽啸,不禁面面相窥。 就在这时,一个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跌跌撞撞飞奔过来,他一边不要命的奔跑,一边惊恐地大喊:“妖兽啊!是吃人妖兽啊!” 又是一个充满血腥与屠杀的夜。 呼啸而过的寒风里,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仿佛地狱之门打开了。 ------------ 第554节:嫁师尊,负天下(3) [第4卷]第554节:嫁师尊,负天下(3) ------------ 与此同时,看守要道的玄溟教人听见了他们熟悉的白骐兽的长啸,像是一道天命,所有人几乎同时放下手里的闲事,将近七百人散落各处要道,没有号令,没有计划组织,他们的眼里闪烁着妖异的光,如同野兽锁定了猎物,血宴才要开始。 同样的,被困在瑶池门的正派联盟也都听见了兽啸,可是谁也不知那是什么野兽的叫声,即便是久居长生岭的瑶池门弟子也都不知道。他们沉默,心里不安起来,派人下山打探情报。就在他们犹豫的一小段时间里,原先计划与茯苓的救援队里应外合夹击玄溟教,演变成了子惜的白骐兽迎亲队与玄溟教夹击茯苓。 茯苓的救援队仅仅百人,高手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门派里的小一辈,很多人都像端木信那样没见过真正的厮杀,何况是群兽围攻,将活生生的人撕成碎片,更令他们恐惧的是,这种妖兽竟然刀枪不入,最终,他们的眼里只剩绝望。茯苓欲救那些可怜的年轻人,然而他却又被下山来的玄溟教五大护法围攻。 不消片刻,山脚下尸横遍野。 “当初你们逼我,现在我逼你们,也算扯平了。” 水晶香车里,子惜一一扫过端木信、洛书、上官小蝶煞白的脸。一路踩着尸体行至此地,他们从一开始惊恐呕吐,到现在也终于习惯了。 毒妇和小狐仙兴奋地加入了屠杀行列,水晶香车在鸾凤的驱使下踩着尸体和鲜血一路向前。 兽的咆哮、人的惊叫、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人骨被踩碎的声音,还有夜空里弥漫着的血腥气,就像梦魇,却都在真实发生。 子惜见那三人低头沉默,谁也没接她的话,索性闭眼假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偶尔,她会这么问自己。 她不想杀人,那些被杀的人都好可怜,他们也有亲人和朋友,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会为他们的死而肝肠寸断。她尝过这种苦,感同身受的话,她应该宽恕这些无辜的人。 然而,风叔被乱刀砍死的画面,漫天飞落的二狗子的血肉碎骨,令她的血液沸腾。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她会被那沸腾的血液蒸腾而死。一想到师父连一句遗言也没留下,她只恨不能拆散全世界的有情人,不允许一个人得到相爱相守的机会。 她想,她是沦陷了,彻底堕落为恶魔。 将来也许会有一个正义的化身铲除她,叫她死无葬身之地。没关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只想满足当前的快~感,但其实她并不快乐。 如果她死,能不能重新穿越? 穿越回初遇师父的那天…… “咔嗒”一声,水晶香车突然停了下来,那些绝望的叫声和兴奋的喊杀,似乎都听不见了,但空气里仍旧漂浮着血的腥味,她越来越习惯这种味道了,死亡的盛宴,美丽得令她的血液沸腾。 此时,以清风掌门为首的正派联盟也已下山来,但他们来晚一步,救援队所剩无几,而且全部被擒。以八大护法为首的玄溟教,正式与正派联盟对立,子惜的水晶香车簇拥在玄溟教中央,她倦倦地倚靠着软枕,似乎睡着了。 ------------ 第555节:嫁师尊,负天下(4) [第4卷]第555节:嫁师尊,负天下(4) ------------ “喂!你们那谁谁谁,快把我们那谁谁谁交出来,不然我们杀了这个谁谁谁。e”小狐仙上前一步,指手划脚地叫嚣,顺便将年迈的茯苓一把拉到人前。 荆芥脸色大变:“掌门!” 茯苓平静道:“我没事。” 是的,他没事,只是周身大穴被封而已。因为他是受邀参加婚礼的一员,子惜下过令,受邀的宾客不许伤他们性命。 清风动了动嘴唇正欲说话。 “好了,人质你们也看了,毫发无损,快把我们那谁谁谁交出来。”天玑子扯开嗓门,硬是将清风要说的话给压了下去。 清风只得顺着他的话,吩咐门下弟子:“去请琴圣。” 因为琉璃宗的掌门被擒,别的门派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见死不救,这不等于和琉璃宗做对吗?不一会儿,两名瑶池门弟子将琴圣压了上来,琴圣的年纪看起来比清风还老,头发全白,像满头积雪。因穴道被封,也使不出武功。 “琴圣,你死了没?”神医大喊一声。 “气还很长,估计还能活很久。”琴圣中气十足,显得比谁都精神饱满、健康长寿。 “你怎么不去死啊?”毒妇插上一句。 “我倒是想,可他们把我的爱琴砸了,没给我的爱琴报仇之前,我不能死啊!”琴圣也不生气,一一对答。 “教主说一定要救你。”小狐仙道。 “多谢教主不杀之恩。”琴圣向水晶香车的方向高声道。按照玄溟教的规矩,没完成任务是死罪,他理当感谢子惜。 “好了,好了,交换人质失败,我们杀吧!”水影不耐烦起来。 他看起来比君莫染稍长,年龄不超过三十岁,然而从他刻意释放的真气来看,功力竟接近于水月宫宫主。正派中不少年轻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教主,交涉失败,我们可以开杀了吗?”花痴向后方的水晶香车高声问道。 此人中年,却是眉清目秀,儒雅俊逸,怎么看都不像是厉害的角色,他说话声音也是温温的,就像是出生高贵的贵族。 水晶香车的方向传来一个女子娇软的声音:“教主说,随你们高兴。” 顷刻间,玄溟教人人摩拳擦掌,纷纷说道:“刚才那一场打得真不过瘾!” 正派里的大多数人都顿觉委屈。哪里交涉失败了?根本没在交涉,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闲聊!更可恨的是,不久前,这群魔教人还说他们爱好和平,不喜战争,只要交出琴圣,他们马上撤退。 因为不知魔教的真实实力,不敢轻易释放人质,正派联盟也曾多次上门要求比试,探对方实力,魔教人都以各种理由表示不宜动武,比如吃饭时间、散步时间、饿着肚子也不行,理由五花八门。 他们为什么会愚蠢地轻信魔教人的话啊!这分明是一群爱好杀人,惟恐天下不乱的恶魔! 正派里很多年轻人都不理解上头的作法,老一辈的主事人思维太过迂腐,对于魔教人的作法也很不理解。 然而,他们都不需要再去理解什么,长达三天三夜的长生岭正邪之战由此打响。 ******** ------------ 第556节:嫁师尊,负天下(5) [第4卷]第556节:嫁师尊,负天下(5) ------------ 后世的史学家们分析,应秋由诚帝统治的那几年,碧野拓拔军打到应秋帝都门口,导致应秋国力衰退的原因,正是惠帝末年的那场长生岭正邪之战。 长生岭正邪之战,使得江湖正派迅速衰弱,一度退出历史舞台。凡参与过围攻子惜的人,一个不留活口,只有那些被邀请参加婚礼的人暂时保住性命。大多数门派在那场战役中永远地消失了,长生岭血流成河,几年以后死亡最惨烈的地段,那土地仍旧是血染的红色。 玄溟教的伤亡也异常惨烈,子惜的百人迎亲队仅剩十几人和十几头白骐兽,原先围困瑶池门的近七百人损失近六百人,即便如此,他们也是胜利者。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 子惜带领仅剩的一百多名玄溟教人和六十多位宾客,走出长生岭地界,堵在他们前方的是应秋三十万大军。 一万名弓弩手张弓搭箭,对准他们,只要一声令下,万弩齐发。重骑兵、战车、火药全部部署完毕,显然在此等候多时,要得就是正邪之战两败俱伤后,朝廷一举歼灭。 鸾凤拉开水晶香车的门,冷风直灌入内。 上官小蝶打了个哆嗦,像只受伤的小猫,缩在角落里,偶尔抬头端详子惜。子惜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像在睡觉,但她知道子惜不在睡觉,就是到了睡觉时间也睡的很少,即便睡下了也都是浅眠,旁边的人稍微动一动就会醒来,好像时刻都在提防着谁。 她也知道子惜怀了皇叔的子嗣,偶尔她也会端详子惜的肚子,看着子惜用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里的宝宝。 和子惜比较,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可怜了。 一个女人,未出嫁先怀孕,孩子的父亲却不在了,爱的人不在了,每天都在想着报仇,时时刻刻都要警惕周遭,比谁都苦! 那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洛书熟门熟路地取了薄毯盖在上官小蝶的身上,被端木信软禁的那几个月,他对什么事都已不在乎了,所以他目前最轻松的那个人,经常不客气地使唤子惜身边的玄溟教人,一般也都是“我饿了”“我渴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端木信是最有心思的那个人,他掀开挡住视线的水云纱和水晶珠帘,眺望前方三十万大军。被迫离开朝歌城时,他已听说惠帝驾崩。 他是皇太子,理当主持大局,然后登基为帝,可是却不得不跟着子惜走,朝廷很可能因他不在朝歌城而大乱,多年经营的势力也很可能付诸流水。 子惜的目光也望了出去,悠悠地说道:“你们说,他们是为剿灭魔教,救皇太子而来;还是来剿灭魔教,顺便把皇太子一起灭了?” 洛书接口:“这要看领军的人是谁了。” 是的,如果是端木信的人,那么就是为救他而来;如果不是端木信的人,那么就是为杀他而来。如今只要皇太子一死,别的皇子就能登基为帝。 ------------ 第557节:嫁师尊,负天下(6) [第4卷]第557节:嫁师尊,负天下(6) ------------ 端木信已经看见了领军的统帅。 那是一位年轻的将领,姓叶名焕,父辈在应秋建国初期立过功,上官家族的凋零,使得叶家在朝歌城迅速庞大。叶老将军曾向惠帝求亲,希望能将灵公主许配叶焕,却迟了一步,当时应秋已答应与碧野和亲,将灵公主远嫁过去。 所有见过灵公主的人,都知道灵公主又文静又乖巧,待人和善,从不指责下人。如果当初不是端木灵主动去找端木信联手,端木信至今也不知那文静背后的阴险。 端木灵起初的目的只是不想让自己远嫁碧野,两人合谋,设计将上官小蝶与端木灵调换。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端木信渐渐发现端木灵的野心很大,却藏得很好。他故意将端木灵许配给好友洛书,以求控制端木灵,端木灵虽然没异议,私下里却经常与叶焕来往。 时至今日,端木灵的野心终于显现了。 只要他死在这里,端木灵随便扶持哪一位小皇子登基,应秋就在她的手里了,而她又有叶家为后盾。 多年在朝廷玩弄权术,使得端木信迅速分析出目前局面。 他紧握拳头,努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怒焰。 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可信?为什么男的女的、皇子公主都要除掉他?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是万众垂涎的皇太子? 子惜侧着头,看着端木信的脸色逐渐泛白,淡漠地说道:“看来不是来救皇太子的。” 坐在车外的鸾凤问:“教主,我们怎么办?” 他们玄溟教一向不喜欢玩弄阴谋、设定战术。向前冲,杀出一条血路,是他们的习惯,因为他们相信自身实力。不过眼前的大军显然不是区区一百多人可以冲过去的,付出点人命算不得什么,两军对垒岂有不牺牲之理?但无论他们付出多少代价,最后必须是胜利者。 子惜冷冷淡淡地道:“你们给我分析分析,胜算有多少?” 玄溟教的人全都保持沉默,分析他们可不在行。 子惜了解他们的性子,对他们也不报希望,转而看向洛书,道:“洛书,你脑袋好使,你给我分析分析。如今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了。” 洛书也不推迟,大大方方地说道:“前方大军挡道,少说二三十万人,身边又有一群江湖人要提防着。如果全力对战朝廷的大军,那么江湖人就会借此机会逃匿,如果防着江湖人,又不能放开手脚对战朝廷大军。” “听你这么一分析,我今天好像就得死在这里了。”子惜低下头,轻轻抚摸腹部,好像在安抚肚子里的小宝宝别害怕。 “你总能活下去的。”洛书微微一笑,也不知是敷衍她,还是相信她。 “借你吉言。”子惜抬头直视远方,语气清冷,“清风掌门,你有何高见?” 清风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孙女陆晓霜冷笑着说道:“你要有落碧尘的能耐,二三十万大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话里的讥讽谁都听得出。 ------------ 第558节:嫁师尊,负天下(7) [第4卷]第558节:嫁师尊,负天下(7) ------------ 陆晓霜自知此去玄溟教凶多吉少,索性不再顾忌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求死前叫敌人难受。魅姬临死前曾对她说,君莫染喜欢的人是子惜,所以她便对子惜怀有敌意,此次被俘,对子惜更是恨之入骨。 “这话听起来,好像再说我不如落碧尘。”子惜并不生气,清瘦苍白的手指轻轻掀起身侧的红色水云纱,从透明的水晶车壁望了出去,见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脸上沾着干透的血迹,站在清风和君莫染之间,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 她记不得陆晓霜是谁,就没多在意,顺道瞥了眼君莫染。 长达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使得君莫染的白衣染成了红色。 妖艳的血红,是她如今喜爱的颜色。而这个男人曾与她朝夕相对近两年,她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握过她的手,也曾将她护在身后。然而当她真正需要保护时,他却选择了中立。 子惜对着君莫染冷冷一笑,随后放下了水云纱。 君莫染疲惫而死寂的心被那一笑而触动。 今日一切起源于万梅山庄。万梅山庄惨遭歹人毒手,一夜尽毁,梅小姐在临死前指认凶手是子惜,对此大家深信不疑,只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加上后来紫苏揭露风叔等人是魔教中人,更加重了子惜的嫌疑。 直到子惜在朝歌城下对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万梅山庄的事与她无关,他才有所醒悟,并开始调查万梅山庄覆灭的原因。不久前,他查到一封由梅庄主发出的求救信,内容是魔宫的四大美人之一将窃取万梅山庄的秘宝,信发往青水附近的门派,而收到信的人却都离奇死亡了,像是有人故意要掩盖真相。 他没能追查下去,玄溟教便杀上了瑶池门。然而这些信息已足够说明子惜被人冤枉了,他竟然也跟着大家怀疑她,围困她,逼她走上绝路,将她推往深渊。 今天她所做的一切,是他们欠她的。 他不怨她,只希望她能平复心中的痛。 杀戮太重的话,最终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 君莫染看见子惜的身影在水云纱之后,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她的装扮很美,冷艳绝尘,是世上最美的新娘,也是世上最苦的新娘。而他更喜欢平凡的她,他怀念阴山寨的日子,也曾后悔将她带出阴山寨,带到英雄大会。 如果她没有遇见她的师父,她或许不会离开,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发生,今天更不会穿上嫁衣,踩着尸骨和鲜血,去嫁一个已死之人,那个人还是她的师尊。 “也是,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帮我铺路,我的任务好像只是督战。”子惜清冷的声音从香车里传出,“清风掌门,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清风平淡地道:“老朽对玄溟教不甚了解,给不出什么建议。” “也对,你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朝廷大军压境,对你们来说不一定有好处,但肯定没有坏处。吃亏得只是我们而已。”子惜顿了顿,“算了,不问你们了。” ------------ 第559节:嫁师尊,负天下(8) [第4卷]第559节:嫁师尊,负天下(8) ------------ “可以以退为守。” 一道沉着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子惜好奇之下,又望了出去。这一望不禁笑了,那是个容貌不出众,也无强悍体魄的少年,一看就是那种平庸的路人,缩在人堆里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不过她却认得他,无论他躲在哪里,她都会把他找出来,直到世界上再没有这个人。 紫苏!将师父和她骗到琉璃宗,企图把师父当作实验的研究对象。也是他!一剑刺进风叔的咽喉!他下手可真狠啊! 紫苏很清楚自己与子惜之间的仇恨,他不可能帮助子惜脱困,但也不想陪着子惜一起死在这里,道:“你是教主,我们是你的客,你叫你的人在前面阻挡一阵,等我们退回长生岭,再从长计议。” 子惜的唇角含着一抹神秘而阴冷的浅笑,语气里似乎在克制杀人的冲动,压着嗓子,低而狠地说道:“你的心好毒啊!用我的人当朝廷大军的箭靶,而你们正好借机逃走,是吗?或者,是打算联合朝廷,将我们一网打尽?” “你们的妖兽,刀枪不入。”君莫染平静地提醒子惜。他没有紫苏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紫苏与子惜之间的恩怨,只是觉得如今子惜的防人之心太重,而他赞同紫苏的提议。 “你倒是提醒了我。”子惜隐去了唇边的笑,冷然道,“不过,我发了誓,这条路只准往前走,决不后退。” 因为一旦后退半步,她很可能会被打回原形,变成那个平凡的路人。 她以前想太多,考虑太多,总是束手束脚,如今她已不需要想什么,未来之路铺满杀戮与血腥,不要退缩,不要犹豫,如此她才能平复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才能有勇气活着走下去。 郎佳驱使白骐兽上前,提议道:“教主,不妨试试凤首箜篌的威力。” 子惜挑眉,“哦?它与普通乐器相比,有何特殊之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它的琴弦、琴身都十分牢固。”郎佳当众讲解玄溟教的神功、神器,“拨音功以内力为基础,将内力打入乐器,再由乐器将音律传出去。倘若乐器不够牢固,就没办法承受拨音功的内力,普通乐器只能发挥拨音功十分之一的功力,超出承受范围,乐器就会受损。玄溟教的乐器经过特殊处理,承受能力虽然加强了,却始终做不到凤首箜篌的十分之一牢固,所以凤首箜篌才被列为玄溟教的神器之一,它能很好的发挥教主的实力。” “看来,无论在外人眼中,还是在身边的人眼中,我都是不如落碧尘的。”子惜冷冷一瞥,深深地看向郎佳,“你最后一句话,其实是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能力当这个教主?或者是有没有这个价值,值得你们为我牺牲?” “教主明白就好。”郎佳不否认。 玄溟教这次出动近千人,如今只剩一百多,一百零二头白骐兽,仅剩十七头,损失惨重。 ------------ 第560节:嫁师尊,负天下(9) [第4卷]第560节:嫁师尊,负天下(9) ------------ 郎佳、鸾凤与玄溟教的其他人不同,他们俩作为辅助落碧尘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与落碧尘的生死是相连的,也因此成为落碧尘的左右教使。而子惜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比较特殊,一开始是由作为前任教主的端华辅助她,之后她基本不需要辅助者也能自我修炼,而端华无论生死,也都不可能成为她的左右教使。 因此,作为与教主生死相连的左右教使,子惜是没有的。 郎佳和鸾凤虽然连任左右教使,但在他们的心里,落碧尘才是他们真正需要效忠的主子。 一开始,郎佳肯为子惜奔波劳累,是因为有事可做,不用闲得发慌。然而在不断牺牲、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他不得不重新判断,子惜是否值得他为之牺牲? 他想看一看子惜的实力,但却巧妙的使用整个玄溟教去试探子惜。 实际上,玄溟教的大多数人并没有郎佳的这层考虑,他们只认当前的教主是谁,不在乎以前的教主是谁,谁能带领他们游戏人间,谁就是好教主。然而,他们也不会因为郎佳那句巧妙的话,而站出来向子惜澄清什么。 这就是玄溟教的生存法则,奉教主之令执行任务,为完成任务可牺牲自己,但如果教主处于险境,却绝不会伸出援手。 这不是背叛,这是玄溟教的规矩,历代的玄溟教主都是至高无上的,底下的人永远不会站出来保护教主,只有左右教使会挡在教主面前,甘愿承受一切打击,而没有左右教使的子惜,只是孤家寡人。 子惜不得不再一次面对现实的残忍,她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天下人好像都容不下她。她以为玄溟教是她的归宿,慢慢地适应着玄溟教的生活,渐渐地将玄溟教视为她的家。 原来她又错了,至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 终于理解毒妇为什么叫她杀琴圣,因为她今天救了琴圣,明天琴圣却不一定会救她,这是玄溟教的规矩,残忍而没有人性的规矩。 她也终于明白端木信的心情,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只有不断战斗,把所有的威胁铲除,才能生存下去。不这么做的话,有一天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信儿,在某些方面,我想你是对的。”子惜漠然而清冷地说道。 端木信一愣,正要回头时,眼前红影一闪,丝滑的绸缎滑过他的脸颊,有一股清雅中带着药味的香气飘过,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耳畔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他又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与水晶香车并立的郎佳捂着红肿的脸颊,嘴角上扬,一丝鲜血溢出。 他又顺着郎佳的视线望过去。 一身奢华妖艳的嫁衣,在北风呼啸中翻飞起舞。 她的背影,明明那么瘦弱,却看起来那么高大。 蔑视一切,摧毁一切。 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玄溟教、江湖正派全都震惊了。 ------------ 第561节:嫁师尊,负天下(10) [第4卷]第561节:嫁师尊,负天下(10) ------------ 他们望向子惜的背影。 她的身手犹如闪电迅捷,飞出水晶香车,扇了郎佳一巴掌,下一瞬已站到了他们的前面,而他们没一个人看清她的动作。 当众人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子惜已经迈开步子,向蓄势待发的三十万朝廷大军闲步而去。 风,往北吹。 吹起了固定在子惜云鬓上的半透明红头盖,轻盈质地的水云纱如溪水潺潺、如白云悠远。妖红似血的奢华嫁衣随风翻飞,猎猎作响,鸳鸯戏水的红绸绣花鞋踩着铺满枯草、石子、尘埃的地面,每迈出一步,子惜周身的气流便随之改变。 她最先催动得是“缥缈神功”。 风向没变,她的衣袂却不再往北飞,而是在她的周围随意浮动,风像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 动物永远比人类敏感,仅剩的十几头白骐兽趴伏下去,发出低低地呜咽声,像是恐惧,又像是臣服。战马也骚乱起来,随着子惜一步步逼近,它们开始后退,但是骑在它们身上的战士却不允许它们后退一步,勒紧缰绳,安抚着它们的不安。 统帅叶焕的战马也狂躁地想要后退。 叶焕明白,他已经没有时间求证皇太子是否在那群恶魔的手里。那个犹如娃娃般漂亮的新娘正一步一步接近他的大军,随着与她之间的距离拉近,他感受到强烈的危险。虽然眼前这个漂亮的新娘看起来只是一个脆弱的娃娃,可他还是从心底感受到了来自新娘身上的危险和威胁。 “弓箭手准备!”叶焕高举马鞭,咆哮起来。 他的任务是要皇太子永远回不了朝歌城,永远没办法登基。杀死皇太子,杀光这群擅闯帝都的恶魔,然后将皇太子的死推到恶魔的身上,如此一来,灵公主才能名正言顺地扶持幼年的诚皇子登基为帝。 “放!”叶焕马鞭挥落,急躁和惊恐使得他的嗓音变得诡异。 万弩齐发,勾魂摄魄。 全部的箭在一瞬间射向子惜,割开冷厉的北风。 子惜在“缥缈神功”的基础上又催动了“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她周围的气流再次发生改变。 万箭飞临,她突然止步。 一万支箭在她前方一丈的距离骤然停止,像是有一股气压阻挡了箭的去势,密密麻麻羽箭,诡异地停在半空。 白骐兽发出震天的嚎叫,仿佛在为子惜喝彩,江湖正派全部震惊,玄溟教也不例外,端木信、洛书、上官小蝶在那一瞬心脏似乎都停止了。他们的对立面,战马狂躁不安,战士们几乎控制不住它们,前排的弓弩手侧后,后排的弓弩手进前,箭指子惜,等待下一道号令。 当内力达到一定程度,改变周围气压,使得对手的攻击失效,这是一种常识,修炼内功的人或多或少都可以做到。但是像子惜那样将面前的一万支箭全部失效,内力显然已臻化境。 她不是落碧尘,也无需效仿落碧尘的一笑退万敌。 她自有她的方式。 ------------ 第562节:嫁师尊,负天下(11) [第4卷]第562节:嫁师尊,负天下(11) ------------ 魅姬曾经告诉过她,“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是至阳,“缥缈神功”是至阴,阴阳互补,天下无敌。“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端华已全部教会她,和落碧尘相比,她缺少经年累月的积累和沉淀。“缥缈神功”虽然只修炼了上卷,但与“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同时使用,两者融和,功力将成倍增长。 子惜最后催动了“素心经”。 三种神功融合在一起,取长补短,十里之内的气流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毫不吝啬地发挥出全部实力,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她多么奇才,只因她拥有一位非凡的师父,从小严厉地督促她练武,指导她如何才能发挥最大功力。 端华说过,子惜和落碧尘不同,她的心中存在感情,永远没办法做到落碧尘的干脆利落。 素心经,在她七岁那年端华便已亲传给她,日积月累,到她十三岁步入江湖时,她的身手在年轻一辈里已是佼佼者。她从来都不弱,端华传给她的都是上乘武功,即便懒懒散散地学习,也足够自保。 可是她却一直在输。 为什么? 因为她的心里存在感情,她会因为对手是朋友、是朋友的亲人、是朋友的朋友,而下手留情,最终只能是输。 她留给别人的是活路,留给自己的却是一条死亡之路。 朋友是她的敌人! 朋友的亲人是她的仇人! 朋友的朋友和她不共戴天! 认识的人要杀她,陌生人也要杀她。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子惜迈出步子,一万支箭颤栗着后移一寸。 子惜迈出第二步,一万支箭在气流的带动下,陡然向朝廷大军射去。内力无法调转箭镞的方向,所以那一万支箭是以箭尾射向大军的,杀伤力很小,伤亡并不多。 叶焕毕竟年轻,带领军队的经验不足,接触的高手少之又少,一万支箭的回射,令他大惊失色,方寸大乱。 他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喊:“火药!火药!给我用火药炸!” 应秋的火药需通过火炮点燃后发射,一门火炮的造价相当于半座城,因此数量极少,但威力极大,此次叶焕带来六门火炮,而朝廷一共也才十门火炮,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一般不出动火炮,可见端木灵是倾尽了全力要至端木信于死地。 子惜在万梅山庄见识过火药的威力,她忽然腾空而起,手指微屈,咻的一声,凭空打出一道真气。那道真气射入一名正准备点燃火炮的战士的手腕,真气穿腕而出,又打进后面一名步兵战士的体内,一箭双雕,一伤一死。 随后子惜又连续射出五道真气,分毫不差,打伤六名点火的战士,打死六名步兵。 叶焕根本来不及询问火炮的情况,惊吼道:“骑兵!冲过去!压死她!” 骑兵没有回应,因为已经没办法向前冲了。 叶焕胯下的坐骑突然跪倒下去,口吐白沫,叶焕也因重心不稳滚落马背,他周围一丈以内的战士全部晕厥,唯有他仍清醒。 一双红艳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 第563节:血染嫁衣(1) [第4卷]第563节:血染嫁衣(1) ------------ 叶焕惊悚地抬头,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 大红的嫁衣像一团妖异的火,一朵冷艳的梅花在新娘光洁的眉心怒放,优美的唇瓣似能滴出血。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新娘都像她一样美,但他知道没有哪位新娘会像她一样冷。 那本应羞涩幸福的面容只有冷漠,本该坐在花轿里等待新郎迎娶的新娘,站在了他的面前,冷漠地俯视着他,没有花轿,没有新郎,只有一位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可怜的新娘。 可是叶焕没资格可怜她,他比她更可怜,因为他的命此刻握在她的手里。 “退后。”子惜冷淡地说出两个字,而后远望大军后方,“我和我的迎亲队要从这条路经过。” 真气控制着一丈以内的气流,所有企图靠近子惜的战士,全部震晕,唯独跌坐在子惜脚下的叶焕幸免于难。 “退后……”叶焕愣了一瞬,方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声嘶力竭地大喊,“退后!大军退后!” 子惜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她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对方必须严格执行,反抗者,杀! 如果说,江湖正邪两派、应秋碧野两国,逼得子惜走上复仇之路,变得冷漠少情。那么,是郎佳、玄溟教将子惜彻底逼上绝境,使她变得冷酷、绝决、唯我独尊。她越来越极端,沉默、寡言、说一不二,违令者,拿命抵,杀人犹如摘花。 天下人负她,她便舍弃天下人。 ******** 回到玄溟教时,子惜怀孕整六个月,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她肚子的变化,凸出了,丰满了。 江湖正派也终于知道了子惜身怀六甲,一部分人同情子惜,可怜她腹中的孩子,也为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另一部分人后悔当初没有除掉子惜,如今多出一个孽种,后患无穷。 六个月的身孕,子惜已明显感觉到胎动,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她的身边全是敌人,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越来越大的肚子令她的行动迟缓,走路疲惫,可是她不得不表现出和往常一样的灵敏和轻松,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见她的力不从心。 她很累。 身累、心累,各方面都累。 可是,她没有累的权利,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回到玄溟教,婚礼便开始举行。 留在玄溟教的人,按照他们的喜好已将玄溟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布置得喜气洋洋,大块大块的红色水云纱在冬日的寒风里飘摇,红绸为饰,红毯为路。 新郎的魂魄已经西去,这注定是一场充斥死亡的婚礼,邀请的宾客是新人的仇家,婚宴伴随着杀戮与血腥。 子惜身穿奢华妖异的大红嫁衣,半透明的红头盖蒙着她的脸庞,凤凰涅槃的广袖垂地,裙幅拖地三尺余。 鸳鸯戏水的红绸绣花鞋踏上鲜红似血的红地毯,她将从玄溟教最外围的白骐村,一路踩着红地毯走进九霄云宫,走上九重天,在大殿里与端华拜堂成亲。 ------------ 第564节:血染嫁衣(2) [第4卷]第564节:血染嫁衣(2) ------------ 鸾凤、小狐仙身穿喜庆的礼服,一左一右走在子惜的身后,像是陪嫁的丫鬟。二人之后是端木信、上官小蝶、洛书,也都被要求穿上红衣增添喜气。 端木信一脸阴郁,无心正在进行的婚礼,他反复思考着朝歌城如今的局势,以及子惜日后会如何处置他。上官小蝶自从踏出朝歌城就一直处在茫然害怕之中,她变得越来越胆小,低着头跟着往前走。洛书怀抱一张从草堂带出的古琴,被周围欢乐喜庆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了,他好奇地打量着传说中的魔教。 他们首先经过白骐村,说是“村”,规模却接近小镇,茶馆酒肆、粮店秀坊,无一不缺。走出白骐村,便是一处显得荒芜的园林,也许这里原先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庄园,因年久失修无人打理而与大自然融合了。再往前,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殿阁,大多数不是被手臂粗的藤蔓覆盖,便是与百年以上树龄的古树连接在了一起,仿佛这些人工造就的建筑其实都是大自然的杰作。 他忽然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兴趣。 端木信三人之后的是江湖正派,大约五六十人,全被封了内力,每个人的身后至少跟随两名玄溟教的人,谨防他们逃走。他们的表情和端木信一样,阴郁寡欢,无心这场诡异的婚礼。 红地毯两旁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玄溟教的人,男女老幼,看起来都像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并无特别之处。不同于子惜身后大部分人的死寂,玄溟教的人都在为这场充满着死亡、杀戮、血腥的婚礼而兴奋欢腾。 妖艳的花瓣被无数双手抛向空中,落下时,绚丽缤纷,其中还夹杂着有毒花瓣。鞭炮在每一个转角突然点响,每当有人受到惊吓,玄溟教便兴奋地欢呼起来。 一盆血腥浓稠的红色液体泼洒在子惜必经的红地毯上,动物的血液里参杂着人类的血。 这场死亡的婚礼不存在忌讳! 子惜踏进了九霄云宫,一重天门。 婚礼进入一个小□□。 从一重天到九重天,千级石阶,高耸入云。石阶两侧人挤着人,都是一到八重天的正式弟子,他们人手一件乐器,从寻常可见的乐器,到古籍记载的乐器,应有尽有。他们奏响古老而诡异的婚曲,无需拨音功十里传音,千人合奏,响彻云霄。 玄溟教的人总是爱捣乱的居多,婚曲之中,混着“拨音功-勾魂摄魄”,威力不大,时间长了也能致人死地。 玄溟教的人自然是不怕的,在子惜的指示下,一小部分人暂时不允许死在半路,其中包括端木信、上官小蝶、洛书,以及正派里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他们由专人看护,而余下的江湖正派,内力被封,无法抵御拨音功。 从一重天到二重天,倒下三四人。 从三重天到四重天,倒下五六人。 迈过九重天门时,江湖正派已不足二十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死寂的,似乎都已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 ------------ 第565节:血染嫁衣(3) [第4卷]第565节:血染嫁衣(3) ------------ ******** 九霄云宫顶层,玄溟教至高无上之地,历代教主由此俯览他们的子民。百度+谷歌搜索 原本空旷而寂寥的大殿此刻焕然一新,落日黄昏下,等人高的巨型龙凤红烛烈烈燃烧,照亮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红地毯经过九重天门,铺向大殿里正前方的教主之座,那是用一整块黑水晶切割而成的,此刻也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水云纱。 主座的背后是一幅巨型的山河地图,高悬在半空。 主座之前是一口千年玄冰雕凿而成的冰棺,冰棺里长眠的人是这场婚礼的新郎,半透明的冰层显现出新郎的身影,隐隐约约,并没有婚礼用的大红绸缎,仅仅只是素白之中点缀红纹,像是包裹在银雪里的红梅。 没人敢为端华换上正红的新郎装,因为谁的手碰触端华,那只手就一定会被子惜切断。此刻,也没人敢上前一睹新郎的风采,因为玄溟教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邋里邋遢地盘腿坐在冰棺前,一口酒一口酒地猛灌,谁靠近一步,谁的命就会断送。 谁也不认识这个人,他就这么突然地进入玄溟教,上到九重天,坐在主座之前,然而这个人也没怎么样,除了不停喝酒,就是不准任何人靠近冰棺,所以玄溟教的人也懒得理会这个人,大概也是哪个被邀请的客人。 主座之下是子惜“邀请”的另一批客人,他们没有参与正派联盟,因此早早的便在大殿等候。当然,他们中的极大多数都是被迫参加婚礼的。只有个别是心甘情愿的,另有个别是不请自来的。 衣装红艳华美的云微摇拨开前面的两个人,挤到中间,头一扭,看向那张与端华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庞,十分不友善地说道:“没有请帖的到一边去,别和我挤在一起。” 云微摇正是那个接到请帖后心甘情愿参加婚礼的个别人士,而他针对的那个人正是不请自来的梦华。 “我们原本和花公子站一起好好的,是你硬要挤过来和我们站一起的。”梦华身边的小书童不服气地说道。 小书童口中的花公子是另一个心甘情愿参加婚礼的个别人士,站在云微摇另一侧的花离枝。梦华和小书童得以顺利进入玄溟教,正是托了花离枝的福。当然,如果仔细分析的话,其实是托了新郎的福。因为梦华的脸与端华有几分相似,花离枝一见梦华便产生了兴趣,于是将二人带了进来。 当日,梦华在官道上与子惜分别,之后几乎是跟着子惜的步伐前进,他赶到朝歌城时,惠帝驾崩,接见他的是灵公主,告别灵公主后他又南下打算进入玄溟教。因为子惜绕到去了长生岭,耽搁了数日,所以梦华反而在她之前到达玄溟教。 云微摇鼻孔喷气,把梦华往旁边推挤,用一种“我有后台我怕谁”的口气说道:“等我家子惜到了,把你们俩赶出去!” 梦华后退几步,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然后略施一礼,和气地问道:“云公子也认识子惜的师父吗?” ------------ 第566节:血染嫁衣(4) [第4卷]第566节:血染嫁衣(4) ------------ “那当然了,他也是我的师父。e”云微摇用一种蔑视一切的骄傲姿态斜睨梦华。 花离枝听罢,在一旁冷哼,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皇叔一生只有子惜一个徒弟而已。 云微摇用他那幽怨含恨的目光瞅向花离枝,告诫道:“臭小子,别以为有苏苏疼你,你就可以有恃无恐,我比你先认识苏苏。” 最后一句话十足十的孩子心态。 花离枝这些年在缥缈宫最看不惯云微摇,一逮到机会就要报复他,道:“我比你先认识子惜。” 他从来都看不懂云微摇这个人。 在缥缈宫时,云微摇可以一整天追着苏玲婀,向苏玲婀表达爱慕;转眼离开缥缈宫,他又开始埋怨子惜抛弃了他,他的心如何受伤,他的爱如何凄惨。 云微摇不是那种见一个喜欢一个的人,他坚信自己是世上最美之人,只有苏玲婀的美才能配得上他。子惜显然不在他的审美标准之中,可他对待子惜却很特别。若说他喜欢子惜多一点,又似乎不是的。那日在朝歌城下,云微摇甘冒风险为子惜挡住江湖人,然而苏玲婀的一句话,又能轻易将他从子惜身边拉回。 “你们都欺负我。”云微摇美目流转,哀怨地看看花离枝,又看看梦华,突然醒悟过来,说,“我懂了,你们是嫉妒我的美。” “……” 云微摇不顾旁人感受,玉手伸入云袖,取出一面雕工精美的小圆铜镜。美丽的眸子望着镜中美丽的脸庞,幽幽一叹,道:“我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你们觉得我和子惜师父相比,谁更美一点?” 他平时喜穿白衣,接到子惜婚礼的请帖,特地换上与新郎服颜色一致的红衣,绸缎似得长发规规矩矩地束起发髻,双眉精心地修理了一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新郎。 大殿里的人全都听见了他的话,但是没人回答他。 不过没关系,他一个人也照样能把话接下去。 用心呵护的手指沿着白皙的脸颊滑到下颌处,云微摇对着镜中的自己说道:“我怎么看都觉得我比子惜师父更美,为什么子惜总觉得她师父比我美呢?” “……” 云微摇眸光一闪,似有所了悟,道:“难道是情人眼里出微摇吗?” “……” “哎!”他重重地叹了一声,美眸微醉,“苍天啊苍天,为何你将我生得如此之美?” 梦华身边的小书童浑身一抖,脸上显现出痛苦后的扭曲,求救似得说道:“先生,我实在受不了了!” 梦华优雅的嘴唇微微抽搐,无奈地说道:“忍忍吧。” 小书童看向花离枝,用一种无比敬佩地口气说道:“花公子真乃高人。” 花离枝面无表情地回答:“习惯了……” 就在云微摇荼毒一殿人的时候,欢庆声、鞭炮声、乐曲声接近了殿门。 子惜在一大群玄溟教的人的簇拥下迈入大殿。冷艳娇美的容颜蒙在半透明的红盖头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使人迫切地想一窥其容颜,红似血染的嫁衣奢华雍容,凤凰涅槃的金丝图纹在红烛照耀下显得张扬而霸道。 ------------ 第567节:血染嫁衣(5) [第4卷]第567节:血染嫁衣(5) ------------ 一瞬间,大殿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子惜。他们之中,有认识子惜的,有不认识子惜的,有喜欢子惜的,也有讨厌子惜的。子惜一一扫视过去,一些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而她并未表现出情绪,淡淡地一扫而过。直到她看见一个特别的人,目光终于停顿下来。 云微摇拨开人群,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抱起子惜,将她高高地举在半空,就好像抱起一个漂亮的新娘娃娃。 “子惜,我是云微摇。” 子惜的冷淡令云微摇产生了一丝惊慌,急忙报上自己的名字,生怕她将他忘记。 所有人安静下去,他们没想到会有一个人突然将子惜一把抱起,在他们的心里,子惜是已经是一个嗜血妖魔,没有人敢接近她、得罪她,因为下场必然是一个“死”字。然而那个漂亮得雌雄难辨的人竟然轻而易举地将子惜抱了起来,而子惜似乎并不生气,或者根本是忽视了抱她的人。她的目光始终看着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人。 云微摇见子惜不理睬自己,便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瞧去。 那是一个被迫参加婚礼的正派。他还是一个孩子,十岁左右,清秀安静。当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子惜时,他静静地直视着前方;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他依旧静静地直视着前方。 云微摇放下子惜。 子惜走近那个孩子。 极大多数的人都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兴趣,大家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那个孩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即便子惜挡在了他的眼前,他的目光仍旧如此,似乎能穿透子惜,看向远方。他长相文秀,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也不算太平凡,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异常美丽,眼底洁净纯然。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子惜从广袖里抽出手掌,在孩子的眼前轻轻地晃了晃。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望着远方,头却略微偏了偏,将耳朵转向声音来源处,似乎在听着什么。 原来那竟是个双目失明的孩子,讽刺的是,他却有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仿佛由神之手创造。也许正因为失明,才造就了一双过分美丽的眼睛。 “你是谁?”子惜淡淡地问。在她的印象里,好像并未邀请一个孩子参加婚礼,他才多大啊!她还不至于残忍到逼迫失明孩子。 “我叫方若。”孩子微微仰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光芒,只是凭借声音去分辨大致方向,“是玉虚门新任掌门。” 玉虚门是五大门派之一,门下弟子参与过围杀行动,被邀请也在情理之中。子惜转身离去,肚子里的宝宝却在这时候突然踢了她一下,她停步,不知怎么的就又多问了一句: “这么小就当掌门吗?” 方若乖顺地回答:“家师是玉虚门前任掌门,月前病逝了,玉虚门尚未选出下一任掌门,教主的婚礼请帖便送到了玉虚门,邀请玉虚门掌门。师兄们都推脱不能胜任掌门一职,最后就落到了我身上。” ------------ 第568节:血染嫁衣(6) [第4卷]第568节:血染嫁衣(6) ------------ “知道你师兄们为何推脱掌门一职吗?”子惜平淡地问。 方若沉默片刻,低下头轻声道:“知道的。”邀请玉虚门掌门的人是魔教教主,魔教教主曾经被江湖正派联盟围杀,现在,魔教教主来报仇了,他此行凶多吉少。 “你为何不推脱?”子惜又问。他是最有理由推脱的那个人,年纪小又患眼疾。 方若安静地回道:“总要有人赴宴的。”否则死的人只会更多。 子惜似乎听见了那孩子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她猛地发现,自己从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魔头,不分青红皂白,只顾心情行事。 “你杀过人吗?”子惜转过头,望向主座之前的冰棺,半透明的红盖头蒙着她的眼,使她所见的一切都染成了血色。她不懂自己为何要问这个孩子这些多余的话,也许是她越来越随心所欲,图一时高兴而已。 “没有。”方若顺从似得回答。 子惜不再问什么,迈开步子,沿着红地毯继续往前走,在通往主座的石阶前停下。她抬起头,仰望那个盘腿坐在冰棺前的男人,那个男人也望着他,眼底有着醉酒后的迷蒙,全身破败肮脏,蓬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胡渣和风霜爬满整张脸,几乎认不出他是谁。 然而,那个男人从不需要认他的脸,子惜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未真正见过他的脸,她只认得他的身形,以及那只从不离身的酒葫芦。 整天醉酒、满身酒气、步伐虚晃,那么多年了,他至始至终是一副颓废将死的模样,喝酒、失踪、装死是这么些年他一直在重复的事。 子惜正欲开口问他些什么。 突然! 一道白影自人群中疾速蹿出,白光一闪,直冲向子惜的背后要害。 玄溟教的大部分人都看见一个男人手执一把雪亮的匕首,目标是看似毫无防备的子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抬抬手就能阻止那个男人刺杀子惜,然而他们都选择了冷眼旁观,在玄溟教的法则里,他们没有义务救教主。 江湖正派也都清楚地看见了,刺杀子惜的男人是云中城云家的少主云芷,正派不可能出手救子惜,他们更希望云芷能得手,可是他们也都明白,云芷不过是在以卵击石,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云芷太小看如今的子惜了,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子惜如今的警觉性犹如野兽,看似平平淡淡,事实上她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周围。子惜懒得转头去看是谁要刺杀她,右手自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腕一转,掌心推出,一股夺命噬魂的真气疾射而出。 云芷没能接近子惜,喷出一口血,身子重重地向后栽倒。 周围的人急忙后退,以免接触到倒霉晦气的云芷。 子惜并未躲闪,任由云芷喷出的血溅在她的手上,她的嫁衣上。微微侧过头,瞥了眼当场毙命的云芷,心底生出一股悲凉,不是为云芷的死,而是为自己的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她的手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 第569节:血染嫁衣(7) [第4卷]第569节:血染嫁衣(7) ------------ 她是一个坏人,终将不得好死。 端木信、上官小蝶、洛书都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震惊。云芷出手飞快,子惜出手更快,等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云芷已变作一具死尸。他们早已忘记小的时候和云芷比试过六艺,在灵息阁和云芷打过架,他们不记得死的这个人是谁,时间总能让人遗忘很多东西,而一个人的终结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猜测云芷恨透子惜,只因子惜是个妖魔,谁都有恨她、杀她的权利。 真相随着云芷悄然逝去而永远地埋没了,谁都不会知道,云芷服食过琉璃宗的子母果,受到李诗蕴的控制,他接到刺杀子惜的命令,没有意识、不顾性命地冲上去,最终成为子惜手下的亡魂,李诗蕴手里的一颗弃子。 子惜重新扫视了一圈大殿里的人。 李诗蕴也在受邀参加婚礼的行列,然而她没有来,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沐恒也没有来,倒是当年在素心庄劈柴的沐离来了,他当然也是被迫的。沐离做为沐家的宗主,即便没有参与沐恒的行动,也必须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子惜不会因为当年同住素心庄而对沐离仁慈。 在她邀请的宾客当中,并非人人都到了,毕竟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再怎么强大,也总归是有极限的。碧野国的拓跋望没到,缥缈宫的苏玲婀也没到,这些子惜都记在了心里。 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子惜一眼掠过云芷,重新看向冰棺前的酒鬼。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子惜平静地开口,“师父不在了,你还能活多久?” 如今,她对很多事都了解透彻了。风叔和酒鬼辅助端华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他们的性命与端华相连,端华死,他们也活不长。也只有她在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时是特殊的,她多么希望能和端华生死相连。 酒鬼不同于风叔,离开玄溟教二十多年,他很少接触外人,总是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喝酒装死。他的心里从没有生活琐碎烦扰,一直保持着玄溟教的人应有的冷酷残忍,或者至少他的表面是如此。 面对端华的死、风叔的死,他看起来并不难过,只是一口一口不停地喝酒,直到看见身穿大红嫁衣的子惜,以及那个凸起明显的肚子,他才停了下来,然而眼底依旧没有感情。 “从少爷离开那天算起,最长一年。”他也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话。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子惜长久保持的冷漠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 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她能够信任的人,因为师父信任他,风叔信任他,所以她也会信任他。他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未出生的孩子外,唯一一个亲人了。可是,他却活不长了。那么,又为什么回来呢?回来让她看着他死吗? 酒鬼微微一怔,似乎理解了子惜的心思。 ------------ 第570节:血染嫁衣(8) [第4卷]第570节:血染嫁衣(8) ------------ 他手臂一扬,丢弃了二十多年从不离身的酒葫芦,纵身跃下高台,在子惜面前单膝下跪。他左手按在曲起的膝盖上,低下头,右手轻按子惜的绣花鞋。这是一个卑微而庄重的大礼,外人理解不了其中深意,只有玄溟教的人看得明白,这是誓死效忠的意思。 “玄溟教第十九代教主端华麾下左教使九渊,仅剩不多的生命里,请恩准属下为教主略尽绵薄之力。”酒鬼一字一顿地说道。 “九渊?怎么可能?” 玄溟教的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说话的却基本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女人―― “不可能的吧?他是九渊?” “他要真是九渊,我情愿去死!” “一定是冒充的!” “他不可能是九渊!” 子惜完全不在意底下人的交头接耳,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是玄溟教的左教使九渊…… 不是素心庄那个醉得昏天暗地的酒鬼…… 是玄溟教的教主子惜…… 不是素心庄那个爱偷懒又怕师父的子惜…… 素心庄里,平淡、宁静、幸福、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哈哈哈……” 子惜仰头大笑。 那笑声如此猖狂,似笑非哭。 那笑声如此悲绝,似哭非笑。 那笑声震动天地,撼动日月,似笑似哭,非笑非哭…… 所有人本能地堵住耳朵。 心在痛,在滴血,在腐烂。 她笑,不懂自己为何要笑。 玄溟教的人觉得她越来越阴晴不定,也越来越难伺候了。 其余人都觉得她的心被恶鬼吃了,早已入了魔障,神志不清。 花离枝,昔日的李智,他看着子惜的笑,他能懂她的心,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又一个死在自己眼前,一无所有以后,复仇便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但是子惜比他更苦更痛,因为女人的心比男人更脆弱更敏感,女人报复起来,也比男人更毒更狠。他只想要端木一族陪葬,而子惜要全天下陪葬。 子惜戛然止笑,回头冰冷地扫视所有人,口气犹如刺骨寒风,一字一句大声宣布:“我,子惜,出生应秋朝歌城,七岁拜应秋皇叔、玄溟教主端华为师,在师父细心教导下,拥有今日之成就。今天,我在师父灵前,与师父结为夫妻,从此以后,端华既是子惜的师父,又是子惜的丈夫。” “八大护法听令!”话锋陡然一转,子惜一眼扫过她所邀请的宾客,“所有我认识的人,暂留性命,所有我不认识的人立即处死。” 八大护法上前一步,单膝下跪:“得令。” 子惜迈步上台阶,听见身后有扭断人骨的碎裂声,人死前最后的痛苦挣扎声,每迈上一级台阶,下面就会死一个人。 她踩着人的尸骨走到端华的冰棺前。 没有进香,没有礼乐,没有新郎握她的手,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跪了下去,跪在玄冰雕凿的冰棺前。 婚礼的司仪原本是郎佳,不过他被突然冒出的九渊赶了下去。 九渊,从此刻起他不再是素心庄的酒鬼叔叔。 ------------ 第571节:血染嫁衣(9) [第4卷]第571节:血染嫁衣(9) ------------ 红烛燃烧,血染嫁衣。 “一拜!”九渊对着虚空高声道出。 子惜对着冰棺叩拜下去。 原本遗忘的记忆里,有个声音忽然异常清晰,有个人对她说道:“跪下。” 那时她才七岁,小小的她咚的一下跪了下去。 那个人又对她说:“磕头。” 于是,她俯身贴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二拜!”九渊再次高喊。 子惜再一次对着冰棺叩拜下去。 记忆里的那个人又一次对她说道:“再磕。” 小小的她毫无怨言地又磕了一个头。 “三拜!” 子惜第三次对着冰棺行叩拜礼。 记忆里,那个人重复对她说道:“再磕。” 小小的她俯身叩头,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个人。 “礼成!”九渊大声宣布。 子惜起身站立。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叫师父。” 子惜看着冰棺里长眠的端华,轻轻地唤了一声:“师父……” 没有片刻留恋,她转身走下台阶,经过郎佳时,从他手里接过一把已经出鞘的宝剑,踏过一地的尸体和鲜血。她手执长剑,径直走向那个长相平凡的紫苏。 “你我相识一场,可有遗言要交代?”隔着半透明的红头盖,子惜冷冷地盯着紫苏,问道。 紫苏双手被缚,自知命将终结,却是冷冷地回视她,含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诅咒你不得好死!” “真毒啊!我没你这么狠!”子惜挺剑而出,一剑刺入紫苏咽喉。 没有停顿,像是不愿面对死人,不要享受那复仇的快~感,她又立即拔出长剑,紫苏的血沿着剑刃滑落,犹如溪水汩汩。 她走到水月宫宫主吴念面前,问:“你爱魅姬吗?” 吴念内力被封,双手同样被缚,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心如止水,只等子惜送他一剑,岂知她居然问了一个他这辈子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心陡然间如刀绞,扭过头,拒绝回答。 “如果你不爱魅姬,就不会沉默,你沉默就表示你在逃避。”剑尖抵在吴念心口,子惜道:“到底为什么?连爱她都不敢承认?到底她犯了多大的过错,一定要她以死为惩戒?” “你杀了我吧。”吴念闭上眼睛,甘愿受死。 子惜执剑的手往前一送,长剑在吴念的胸膛穿心而过。 “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子惜迅速抽出长剑,头也不回地从吴念身前走过去。 她在白家庄庄主白桦跟前停下。 “你想问什么你问吧。”白桦心如死灰,率先开口。 “对你,我没什么要问的。只想对你说,等你下到地府,见到白术,大可以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是我子惜亲手杀了他父亲,他若报仇,下辈子我任他杀。”子惜长剑倒转,剑刃斜割,破开白桦的咽喉。 她没有多看一眼白桦,举步走向下一人。 君莫染沉寂而略显哀伤的眸子与她对视。 昔日温润如玉的君公子,短短几年间,那儒雅俊逸的脸庞上爬满了风霜。 ------------ 第572节:血染嫁衣(10) [第4卷]第572节:血染嫁衣(10) ------------ 子惜在他跟前停顿片刻,而后没有感情地提剑从他跟前走过,又在瑶池门清风掌门的面前止步。清风与她对视,眼底一片宁静,像是世外高人,看破了红尘生死。 “掌门从未想要害你和你师父。”君莫染的心情激烈起伏,他挣脱背后的束缚,要为清风挡住一切危险。他身后的两名玄溟教年轻人又立即把他拖回原位。 “莫染,我死以后,由你接任瑶池门掌门一职,多为苍生做善事,莫要想着报仇,徒增冤孽。”清风苍老而平静的眸子注视着子惜,话虽然是对君莫染说的,同时也是对子惜说的。 他还记得,那年春暖花开,莫染匆匆忙忙地找到他,吞吞吐吐地说能不能请他去向子惜的师父提亲。考虑到子惜和她师父的身份不明,他将此事一拖再拖,如果那时他立刻去提亲的话,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结局。 “不,掌门……”君莫染摇着头,又转看向子惜,眼里露出哀求,“子惜,我求求你,你杀我吧,掌门他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子惜斜睨他一眼。 “瑶池门是五大门派之首,老朽身为瑶池门掌门,江湖正派都以老朽为首,此次联盟也是由老朽发起。”清风一身傲骨凌然,朗声道:“动手吧!” 他看得出子惜目前不会伤害君莫染,不管是否是身不由己,他身在其位,就该担这个责任。能够保住君莫染,保住瑶池门,他死又何足惜? 子惜执剑在手,正要刺出,肚子里的宝宝突然狠狠地踢了她,那一下突如其来,她毫无防备,疼得微微拱起身子。有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杀人者偿命,罪孽深重,必将遭报应! 报应吧! 她甘愿十倍百倍地偿还血债,只祈祷别报应在她的孩子身上! 子惜反手握剑,伸出左手,一粒丹药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断情绝念丹,七日内断情绝念,七日后消亡。我留给你七天时间,你可以处理你的身后事。” 她这么做,是想为尚未出生的宝宝积德,她不是一无所有,如今已是母亲了。 谁也不懂子惜为何突然转变,只当她是看在君莫染的面子上,多留清风七天的命。 清风也不拒绝,将断情绝念丹拈在指间。 “掌门不要!”君莫染大喊。 “爷爷不要!”和他一起喊出来的是陆晓霜。 清风看了眼陆晓霜,他本想将唯一的孙女托付给君莫染,但转念一想,陆晓霜恐怕也活不久了。他吞下断情绝念丹,断情绝念的毒立刻使他忘记对陆晓霜、君莫染他们的亲情。 子惜慢慢地走到了琉璃宗掌门茯苓的面前。 茯苓身侧的荆芥长老突然咆哮起来:“妖女……” 后面的话再也没能出口,一把利剑刺穿他的咽喉。 子惜冷着脸,一把拔出荆芥喉咙里的剑,那迅疾而冷厉的手法,仿佛她才是吞下断情绝念丹的那个不幸的人。 荆芥的血、吴念的血、紫苏的血、白桦的血,交织在一起,长剑在子惜手里振动,嗡嗡低鸣,似在哀泣。 ------------ 第573节:血染嫁衣(11) [第4卷]第573节:血染嫁衣(11) ------------ 茯苓哀痛地摇了摇头,眼看着荆芥缓缓倒下去,那双深恶痛绝的眼睛到死都瞪着子惜。(e)无能为力,自从他将子惜他们从琉璃宗放走后,荆芥便一直斥责他,前不久荆芥还对他说,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当日种下的恶果,如果当日将子惜铲除,如今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到底是谁种下的恶果?最后又有谁会摘除恶果?他看不到这个结局了。 子惜将一粒断情绝念丹递给茯苓:“我也给你七天时间处理身后事。” 茯苓接过丹药,怜惜地说了一句:“好孩子……”心甘情愿地服下断情绝念丹。 谁都不明白茯苓口中这三个字的含义,子惜也不懂,而断情绝念后的茯苓也已经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子惜扫视一圈大殿。 一具、二具、三具…… 视线所及全是尸体,妖红的血在大殿的地板上缓慢地流淌。那些尸体大多数死不瞑目,都像荆芥一样死死地瞪着她,反而是诅咒了她的紫苏,平静地合上了眼睛。 死,有时候是一种解脱。 她没有让他们受太多的苦,一剑毙命,何其干脆利落。是不是这样做,就不会降罪在她孩子的身上了呢?可是当着宝宝的面,她杀了那么多的人,在宝宝尚未成型的大脑里,也许已经留下一个恶魔母亲的形象了。 子惜感觉越来越疲惫,身体是其次,精神才是将她推向无底洞的元凶。她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崩溃。 她走到沐离面前。 连续杀人,使得她身心俱疲,心理负担越来越重。 她缓缓举起剑,那把剑突然变得沉重不堪,几乎举不起来。 沐离盯着子惜手里那把滴血的剑,异常平静地说道:“我不想死。” 子惜的手臂骤然垂落下去,像是放弃了杀他,道:“告诉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吧。” 沐离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说话一向只挑重点和关键,说道:“我知道很多秘密,沐恒知道的,我都知道。留下我,也许对你有用。” 他是沐家宗主,灵息阁便是由沐家建立,历代沐家宗主也都是灵息阁的掌印阁主,但到了沐离这一代,掌印阁主落到了沐恒手上,但是该知道的秘密,沐离也都是知道的。 “我对秘密没兴趣。从进素心庄以来,你都干了些什么?”子惜问。她累了,六个月的身孕本就使她行动迟缓,精神疲倦,眼前血腥的场面也刺激着她的感官。 沐离坦言道:“在朝歌城的时候,我想摆脱朝廷,重回江湖,获自由。在云中城的时候,我想摆脱云家,当个平凡普通的人。” “以后你就想着要摆脱玄溟教了。”子惜扔掉手里的剑。 沐离明白自己暂时不用死,松了一口气,坦白道:“是的。” “不想死,想做个普通人。”子惜喃喃念着这句话。 正当大家揣摩着这场屠杀即将由此结束时,猛听得子惜冷然高声道:“李智,信儿是我的客人,手下留情啊!” ------------ 第574节:血染嫁衣(12) [第4卷]第574节:血染嫁衣(12) ------------ 端木信猛然惊觉,俯身贴着地面翻过云芷的尸身,顺势捡起云芷遗落的匕首,往前一挡,铛的一声,匕首撞在一把短剑上,擦出零星的火星,转瞬消失。他仰起头,对上一双冰冷而凝重的眸子,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小的时候,要说谁和他的关系最铁,那么就是眼前这个冷酷决绝的男人――李智,如今的缥缈宫花离枝。 花离枝一招失手,收回短剑,退到原位,仿佛不敢对视端木信,他的目光转向了别处,好像从不认识端木信,好像他们一直是陌生人。 端木信也不说话,将匕首藏入袖中,防备花离枝的下一次偷袭。 子惜见二人并未闹大事情,也就不理会了。 此时,被迫参加婚礼的活着的宾客仅剩寥寥几人,都是子惜认识的。然而一转头,她看见那个盲人孩子静静地站在尸体中间,原本干净的衣服如今全是血污,是死在他脚下的那些人溅出的血,他本身并未受伤。 子惜刚才下令先杀不认识的人,她事先告诉过八大护法哪些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却不包括盲人孩子。她相信玄溟教的人对一个孩子完全下得了狠手,这个孩子之所以没被杀,可能是她一开始问了他几句话,别人以为他特别,就留下了他的命。 子惜对此也不在意,再次转头,像是在搜寻漏网之鱼,目光最终锁定在任远身后的陆晓霜。 陆晓霜被任远护在身后,命大,仍活着。 子惜举步走近陆晓霜。 因为剩下的人不多了,玄溟教对任远他们也就不再强制约束。 任远挡在陆晓霜的身前,子惜近一步,二人便退一步。 君莫染此时也挣开了玄溟教的制约,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子惜和任远之间,沉痛地看着子惜,说道:“杀我吧,别杀她。”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求她,杀死自己。 “别杀大师兄,你杀我,你杀我好了。”陆晓霜突然从任远的身后跑出来,一下子挡在君莫染的身前,眼神坚定。 子惜忽然间记起了陆晓霜。是那个在朝歌城下针对魅姬的女孩,一谈起君莫染就自乱阵脚的女孩,现在,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君莫染死。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是用这种复杂的心情对待师父的。 “不杀她,也可以。”子惜看向君莫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 “你有喜欢的人吗?” 君莫染一怔。 始终在旁边看好戏的云微摇也是一怔,他知道的,君莫染喜欢子惜,曾经请求清风掌门去向子惜的师父提亲。子惜大概也明白君莫染喜欢的是谁,她又为何要问呢?这丫头,真的越来越不懂她的心思了。 君莫染不由自主地苦笑,如果一年前子惜这么问他,他或许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如今他怎么回答都没有意义了。她爱她的师父,哪怕她的师父死了,她也要嫁给她的师父。 见他沉默,子惜又问:“喜欢她吗?如果你喜欢她、爱她,我就不杀她。” ------------ 第575节:血染嫁衣(13) [第4卷]第575节:血染嫁衣(13) ------------ 君莫染低头看了看陆晓霜,就像子惜大概明白他喜欢她,他也大概明白陆晓霜喜欢他。陆晓霜转过头,去看君莫染,两人视线相触,陆晓霜低下了头。 “我……”君莫染抬头看着子惜,犹豫再三,“喜欢……” 这是一句不完整的话,因为要救陆晓霜,他把最后一个“你”字埋在了心底。也许他并没有太深刻地爱过她,仅仅只是喜欢她,希望和她生活在一起,和她在阴山寨的那些年很特别,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真想一直生活在阴山寨,让她欺负,然后宠着她。 可是时间无法倒退,机会不会再有,就像子惜无法使她的师父活过来,他也无法使子惜回过头。 “我成全你们。”子惜背过身,淡淡地说,“今晚你们拜堂吧。” 君莫染想拒绝,但他拒绝不了。 玄溟教的人爱凑热闹,一听说又要拜堂,全都乐了。 那套为端华准备的新郎礼服,因为没人敢为端华换上,一直搁置着。此时不知被谁取了过来,强迫君莫染换上,新娘礼服仍穿在子惜身上,谁也不敢要求子惜脱下来借给别人穿一会儿,因此陆晓霜仍旧穿着自己的衣裳,不过她的衣裳全染着血,对玄溟教的人来说,足够喜气了。 陆晓霜起初有些懵,明白过来后她羞怯地低着头。 她早已做好有一天会嫁给君莫染,因为她的爷爷是瑶池门掌门,君莫染是她爷爷内定的瑶池门继承人,也是为她早已挑选好的夫婿。这些年,江湖上的很多女子都倾心于君莫染,君莫染从未动过心,就连魅姬的勾~引,他也无动于衷。 陆晓霜坚信,君莫染的心里即使没有她,也绝不会有别的人存在。 君莫染被迫换上原本属于端华的新郎礼服,然而他的新娘却不是那个穿着新娘礼服的女孩,这是何其讽刺的事。 郎佳被九渊抢去婚礼司仪一职,心有不甘,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当一回婚礼司仪,热情的不得了。 君莫染抗拒?没关系!押着他拜堂,灌他喝交杯酒,顺便在酒里下点药,为洞房做准备。 君莫染抗拒拜堂,而陆晓霜却是心甘情愿,她看见君莫染抗拒,不懂他为何抗拒,最后也只认为,大概婚礼在魔教地盘上举办,周围又都是死人,不吉利,他才抗拒的。 陆晓霜是幸运的,她没有死在玄溟教,还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并且从不相信君莫染喜欢别人,她活在自己认定的世界里。而更幸运的是,她所嫁的是个肯担责任的人,哪怕他不爱她,也会待她好。 一大群人簇拥着那对临时凑成的新人,似乎都忘了先前那对新人。 子惜孤零零地走出大殿,身后的大殿里传出君莫染的怒吼,仅仅一句话几个字,她清楚的明白,成全一个人的爱,有时必须牺牲另一个人的爱,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美事,就算有,她也不允许出现。 “子惜,我恨你……” ------------ 第576节:血染嫁衣(14) [第4卷]第576节:血染嫁衣(14) ------------ “子惜,我恨你……” 独坐在九重天的台阶上,耳畔回荡着君莫染的那句话,良久良久,到最后变成很多很多的人都在对她说着这一句话。 刺骨的寒风刮在她的脸上,一半是血污,一半是憔悴。脸冻得红红的,却被别人的血掩盖了,手指僵硬了,她仿佛一尊冰雕,全身透着寒气。 她好想睡一会儿啊! “你不冷吗?” 一道平和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冷。”她回道。 身后有两个人走过来,她感觉得到。但是她不想回头,如果对方要刺杀她,她也能感觉得到,并做出反击,但对方显然没有那个心思。她回答,是因为再不开口说话的话,她也许真的要睡着了,而这一睡可能就不愿意再醒来。 “你在折磨自己吗?” 子惜不答。 身后那人轻叹一声,转瞬吹散在冷冽的寒风里。 顿了顿,那人又道:“方若掌门在找你,他双目失明,我便为他引路,过来找你。” 子惜起身,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酷似端华的俊逸脸庞,他没有笑,所以看起来更像端华,但总还是缺少点什么,也许是漠视一切后的超凡脱俗,也许是一个绝世至尊的灵魂,也许是一颗爱她的心。 梦华的手里牵着那个异常安静的盲人孩子。 “找我什么事?”子惜语气平淡地问那个孩子。 “教主不杀我吗?”方若静静地问,他微仰头,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清冷的月光下,那双眼睛愈发的纯净如月华。 子惜微微一愣,她和这个孩子没有任何仇恨,又为什么要杀他呢?不过她没有义务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想回答,只冷淡地说道:“我叫人送你回玉虚门,若要为你门下弟子报仇,可以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再杀你。” 她也不清楚玄溟教到底杀了多少人,可以肯定的是,各门各派都有弟子死在玄溟教的手上。玄溟教以为她报仇为由,恐怕杀的人只多不少,作为玄溟教主,那些死去的人全部可以归在她的名下。 “因为我是孩子吗?所以不杀我。”方若又问。 “也许吧。”子惜也不是很确定。 梦华像是颇为了解她,目光放在子惜那明显凸起的肚子,含笑道:“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对孩子总是眷顾一些的。” 方若沉思了一会儿,一直很安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惊讶,他显然比同年龄的孩子更聪明,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在感叹,问:“有宝宝了吗?杀这么多人,不会吓坏宝宝吗?” 他一说完,脑袋微微地偏过去,将耳朵向着声音的来源处,似乎是想听得更清晰一些。 他虽然很聪明,也很沉静内敛,却毕竟还是孩子,对于没接触过的事充满了好奇。子惜在方若文秀的脸上明显地看见了求知欲。 “你可以问问宝宝,有没有被吓坏。”子惜走近方若,执起那只小小的软软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六个月身孕的肚子上。 ------------ 第577节:血染嫁衣(15) [第4卷]第577节:血染嫁衣(15) ------------ 这里是她小心呵护的地方,谁也不可以碰触的地方,却忽然愿意让这个盲人孩子感受一下肚子里那个未出生的宝宝。e或许正如梦华所言,即将要做母亲的女人对孩子格外偏爱,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眼睛太漂亮太干净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有这么一双干净美丽的眼睛。 方若的手贴在子惜的大红嫁衣上,冬天所穿衣物厚实,感受得并不真切,但他是盲人,眼睛看不见,其它感官就异常敏锐,然而他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宝宝大概睡着了。”他略显失望地道,正准备收回手时,子惜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不忍心看他失望而回,忽然动了一下,幅度不大,像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方若惊喜异常地低声叫道:“啊,宝宝好像动了。” 就在这时,子惜陡然后退。 方若不明原因,一双干净柔软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感觉到有个人从他的身边飞速掠过,紧接着,一个男人略带哀怨的声音在他前方响起―― “我也要摸摸看,我也要……” “啪”的一声脆响,话被打断。 子惜一掌拍掉云微摇伸过来的贼手,随后又连退数步,与云微摇拉开很长一段距离。她和师父的宝宝谁也不可以碰! 云微摇顿时露出无比幽怨地眼神,纤纤玉指朝方若的方向一指,埋怨道:“为什么他可以摸,我就不可以?” 子惜无视云微摇的胡搅蛮缠,看向了淡然浅笑的梦华,说道:“婚礼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 梦华略施一礼,谦和地道:“这场婚礼,在下毕生难忘。”说完又向身边的方若也施一礼,礼数周全,完全不因对方年纪小又双目失明而有所怠慢,恭谦有礼地道:“方若掌门,在下与你同行可好?” “嗯。”方若点点头,他失明,对周围人的气息就格外敏感。 他感觉得出,梦华的气息温和谦逊,不是坏人;他也感觉得出,子惜的气息平和中带着浓烈的哀伤,也不像是坏人。可是,他们好像都在做着自己不愿意又非得去做的事,他不懂,只是觉得大人的世界很复杂。 梦华牵着方若的手,为他引路。 方若走出几步,突然停步回头。他的眼睛没有焦距,辨别着大概的方向,对子惜说道:“宝宝很勇敢,以后会很幸福。” 子惜因这一句话而笑了。 她的脸上沾着别人的血,笑起来却并不狰狞,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叫人看了无端的悲伤。 梦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子惜的微笑。 在来应秋之前,他不知道世上有个人叫“子惜”,在改名为梦华之前,他也不知道还有个人叫“端华”,和他有着相似的外貌。因为和端华长相相似,他被赶出故国,执行一项有死无生的任务。 梦华、方若走后,云微摇缠着子惜要摸摸她的肚子,子惜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说要做孩子的父亲,被子惜瞪了一眼后,立刻改口为干爹。 ******** ------------ 第578节:各方的变化 [第4卷]第578节:各方的变化 ------------ ******** 婚礼结束后,非玄溟教的人被陆续送出,包括死者的尸体也被送回所在门派。~~e~~ 玉虚门掌门方若最先离开玄溟教,梦华带着小书童与方若结伴同行,梦华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参观婚礼,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 紧随其后的是瑶池门的君莫染、陆晓霜、任远、清风。婚礼当晚,郎佳强灌君莫染喝下下过药的交杯酒,在药力的驱使下,君莫染不得不与陆晓霜行洞房之礼。自那以后,君莫染再也没看一眼子惜,即使子惜就在眼前,他亦视若不见,心里恨她入骨,却又对她没有任何办法。清风在七日后因断情绝念的毒而去世,将掌门之位传给君莫染。 子惜曾说过,会给端木信很多机会,她派出一支玄溟教百人队护送端木信安全回到朝歌城。花离枝则尾随在后,似乎想在途中结束端木信的命,当然他并没有成功。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仍在子惜的生命里出现。 子惜最终放走沐离,也许是因为沐离想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与她的心愿竟如此贴近,她放走他,成全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子惜再也没见过沐离,只是偶尔想起在素心庄的那段日子,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砍柴少年的身影,然后会心一笑。 洛书和上官小蝶请求留在玄溟教,子惜也随他们去了。而当云微摇也要求留下时,却被子惜严词拒绝,最后,云微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被玄溟教的人用扫帚打了出去。 云微摇起初不愿就此离去,但在荒山上被白骐兽“调~戏”无数次以后,他深刻地体会出玄溟教为何被江湖人称之为魔教,这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人,一没有欣赏美的心,二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三连他们养在家门口的“大狗”都是没心肝的。他觉得还是缥缈宫好,于是决定回去继续折磨花离枝从外头带回缥缈宫的那个臭小子,发誓一定要将那个臭小子培养成一个懂得欣赏他美貌的绝世好男人,虽然那个臭小子目前还没学会走路。 这些人离开玄溟教没多久,碧野以应秋擅自调换和亲公主为由,宣称应秋人面兽心,居心不良,从而对应秋发起战争,抢夺应秋土地,扩大碧野领土。 应秋此次大伤元气,惠帝驾崩,皇太子被掳,灵公主在叶家的支持下,把年仅七岁的端木诚拥上帝位。端木诚的母亲早逝,也没有显赫的家世,他又年幼不懂事,正好做这个傀儡皇帝。端木信回到朝歌城时,端木诚已登基为帝,事成定局,他暂时无力改变,明里暗里与端木灵争权夺位。 就在端木信与端木灵内斗期间,做为碧野统帅的拓跋望,于短短一月间,连破应秋两座城池。应秋内忧外患,拓跋望畅行无阻,再一月,又破应秋三座城池。 应秋国难当前,以往江湖正派会和朝廷团结一心,共同抗敌,然而江湖正派已今非昔比。 ------------ 第579节:夺城、早产、盗棺(1) [第4卷]第579节:夺城、早产、盗棺(1) ------------ 被玄溟教重创之后,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几乎死绝,门下弟子死伤无数,自身难保,更无力对抗碧野的雄厚国力。 五大门派也在江湖上迅速消失。 继万梅山庄之后,第一个覆灭的是水月宫。水月宫在十多年前遭受苏玲婀偷袭,近几年才得以恢复元气,却又遭到玄溟教的上门复仇。连续两次重创,又群龙无首,几个月后便在江湖销声匿迹。 紧跟着水月宫步伐的是琉璃宗。茯苓掌门在回琉璃宗的途中死于断情绝念的毒,来不及交代身后事。掌门、长老、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相继亡故,琉璃宗群龙无首,加上地处极北苦寒之地的玉沙,门下弟子走的走,散的散,直至消亡。 原五大门派之首的瑶池门由新任掌门君莫染苦苦支撑,却也是人丁稀少,难以维持。应秋战争不断,瑶池门便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艰难生存着。 玉虚门是五大门派中受创最轻的,这要归功于老掌门在那段时间里恰巧病重,没办法参与江湖正派的重要联盟,每次仅仅是派几个门下弟子充充场面,而更大功劳是因为玉虚门的新掌门是个盲人又是个孩子,魔教教主没有太为难玉虚门。此后的十几年里,玉虚门迅速壮大,但因掌门双目失明,行事一直都很低调。 其余排在五大门派之下的各门各派,也都难逃灭门之灾,连年的战争,江湖正派面临一次又一次的洗礼。 如此一来,朝廷内斗加上江湖正派凋零,应秋风中摇曳,垂死挣扎。碧野连续攻破应秋五座城池,眼看即将入主帝都朝歌城,然而事与愿违,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应秋碧野掠夺领土之战。 ******** 九霄云宫,九重天教主大殿。 数十扇巍峨高耸的大门洞开,宫顶的天风直灌而入,送来了暖春的百花香,吹散了寒冬时候的一殿血腥气。和煦的阳光照射进大殿,大殿里光芒耀眼,赶走了婚礼时候的阴暗和潮湿。 空旷而明亮的大殿里,一幅巨型山河图在和风里轻轻飘荡,它被移到了历代教主的黑水晶宝座之前,大殿的正中央。 一身血红色华服的子惜伫立在山河图前,云袖飞扬,裙幅拖地。怀孕八个月,在人前她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漠,不让别人看出她的一点点疲态。 两个月前的婚礼无疑是失败的。她借助了玄溟教的力量才使得江湖正派衰弱下去,而玄溟教也损失惨重。另外,拓跋望、苏玲婀等人都没有来,这说明她的实力远远不够令他们畏惧。 她需要更强的力量,使自己达到历代玄溟教主的惟我独尊境界,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仅她一人便可毁灭一方势力! 子惜反思了两个月。 她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独揽大权的玄溟教主,雍容华贵,至高无上。她越来越嗜血成性,也越来越难以琢磨,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懂自己为何做出这个决定,也许仅仅是一时高兴,也许仅仅是无聊之举,也许根本是随口一说而已。 ------------ 第580节:夺城、早产、盗棺(2) [第4卷]第580节:夺城、早产、盗棺(2) ------------ 子惜长久地凝望着巨型山河图,应秋、碧野、荒山群,以及周边小国、海洋、岛屿均被细致地描绘在内,而她眼里在意的,仅仅是被碧野夺走的五座隶属应秋的城池,来回几遍查看后,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云中城。百度+谷歌搜索 云中城位于云山,属应秋境内,江湖人居多,以云家为首。云家少主云芷死在玄溟教,沐恒、李诗蕴与云芷的关系非浅,沐家摆脱朝廷后便在云中城安家落户,可见云中城里沐恒、李诗蕴的势力不小。从拓跋望的夺城线路来看,他的目的显然也是云中城,沐恒、李诗蕴目前与拓跋望在同一阵线,云中城是一块肥土,他们必要夺之。 洛书步入大殿,看见子惜独自一人凝望万里河山。 这两个月他也住在九重天,不敢下去。他发现玄溟教的人都过分热情,令他难以适应。有个老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一见到他便要认他做孙儿;有个小姑娘玩笑开得有点恶毒了,不但要杀掉他的未婚妻,还要认他做夫君;另有一部分的人整天拿着刀子,逼着他杀鸡宰羊,说是锻炼他的胆气,等练熟后再杀人。 幸亏这些人很少踏入九重天,他们不敢面对子惜,因为子惜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自从婚礼结束后,九重天一直很安静,近乎寂寥萧索。他听说,在他和小蝶没来以前,只有子惜一个人住在九重天,面对着一座座空寂的殿阁,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如今,他和小蝶也住了进来,却依旧清冷得近乎冰封了。 小蝶大概又去找毒妇了。 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任性又强势了,这些年她在端木灵的压迫下变得谨小慎微,小时候的梦想大概连做梦也不会了。如今的日子不像小时候那么无忧无虑,但至少比这些年在皇宫里好很多,没有人压迫她,虽然玄溟教的人在她面前杀过很多人,但两个月过去,起初的惊恐也逐渐淡了。 她跟随毒妇学做女红,为子惜肚子里的宝宝缝制小衣服、小鞋子。 他想,其实子惜从未忘记他们在朝歌城一起长大的时光,她曾经也许挽回过他们,可是没人回应她,一个个都在逼她,于是她再也不想挽回什么了。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着她想做的事,至于别人怎么看待她,都不重要。 所以,她给了他绝对的自由,也给了上官小蝶绝对的安全;她放走沐离,给了他所追求的平凡生活,也送走端木信,给了他想要的追求权位的生活。 而她自己要的,却再也要不到了,所以她恨,她迁怒,她要血债血偿。 “我好像记得路夫子曾经说过,云中城是交通要塞,经济要地,是兵家必争之地,守住云中城,等于守住了应秋的半壁江山。”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子惜出声道,“如今云中城被拓跋望占据,而端木信却在跟端木灵内斗,我该高兴呢?还是该忧心?” ------------ 第581节:夺城、早产、盗棺(3) [第4卷]第581节:夺城、早产、盗棺(3) ------------ 洛书在子惜背后三步的距离停下,“不管你是高兴或者忧心,应秋国难当头,百姓流离失所,战乱纷飞,血流成河。e”他顿一顿,又道:“伤害你的人,罪该万死,但百姓无辜,你又何必迁怒他们。” “你看不明白吗?战争是国家的事,与我个人无关。”子惜冷淡地道,“碧野要并吞应秋,从应秋还没建国开始就已经存在,现在碧野终于找到了机会,立刻采取了行动。” “这个机会也是你给的。” “这只是一种巧合,我没想到惠帝会突然驾崩,端木灵会借机夺权。” 洛书沉默片刻,道:“可是,你想到了带走端木信,会令端木信在朝廷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霸权动摇。” 子惜微恼,道:“我这里不是朝廷,别和我谈这些。” 洛书轻叹一声,他是应秋人,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家乡慢慢溃散,走向亡国的局面。玄溟教有着足够的实力与一国对抗,但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而他们的心里更渴望天下大乱。可是,哪怕没有希望,他也想试着说服子惜帮应秋这个忙。 连续十多天,他明里暗里的劝说子惜,到今天他已经没信心也没勇气再开口。 子惜转身倪他一眼,道:“我去杀拓跋望、李诗蕴、沐恒,顺便帮端木信收回一座城,这样你满意了吗?”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 应秋,惠帝末年,年仅七岁的端木诚在灵公主的扶持下登基为帝,称诚帝。诚帝登基后的第一年春,碧野国的拓跋望领兵二十万,连破应秋五座城池,第五座城池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的云中城。 云中城易守难攻,然而拓跋望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它。 云中城虽为朝廷管辖,实际主权却握在云家手里,云家少主云芷死于非命,对玄溟教恨之入骨,而玄溟教主又放走应秋皇太子端木信,李诗蕴从中一挑拨,云家便视应秋为头号大敌。沐家宗主沐离生死不明,沐恒以沐离也死于玄溟教为由,顺利坐上梦寐以求的宗主之位,与云家一起投靠碧野。 双方合谋,将云中城守军迷晕,打开城门,迎拓跋望入城,云中城因此不攻而破。 “夫人,城墙上风大,您还是回城吧。”郭先跟在一身男装打扮的李诗蕴身后,小心伺候着。他是拓跋望的左膀右臂,人称“郭先锋”,带兵打仗永远冲在最前头。 “站得高望得远,我想从这里望到朝歌城。”李诗蕴伫立在城头,任那含着一丝清冷的春风吹乱她的发丝。 这些年,她一直问自己,为什么端华不属于她?无论用什么手段,她始终接近不了那个如神一般高不可攀的男人。 眼看着拓跋望将端华一掌打下朝歌城墙,然后多方打听,确认端华确实已亡。她终于明白,端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终将在韶华之时陨落,谁也得不到他,他注定是被所有人仰望的。 ------------ 第582节:夺城、早产、盗棺(4) [第4卷]第582节:夺城、早产、盗棺(4) ------------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子惜肚子里的孩子是端华的?端华是超脱凡尘的仙,子惜怎么可以亵渎他?也许,这些都不重要了。端华已逝,她总不会傻到为他殉情,也不会继续想着一个已经不存在的男人,徒增烦恼。 那么,谁才是她生命里的男主角?沈双影吗?那个外貌与端华极为相似的沈双影?可是他没有端华的雍容华贵与冰雪出尘,他只是拓跋望手底下一个小小的谋士,不出众,也无特别的才能。 如果他的外貌是与另外一个人相似,而不是端华;如果她没有跟随拓跋望去参加他的婚礼,如今他会过的很幸福,与青梅竹马的妻子恩恩爱爱相守到老。可是他竟与端华如此相似,她看见了,也看痴了。 拓跋望嫉恨了! 他不允许她的眼里看着别的男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嫉恨使他想杀沈双影,可又不能像杀端华那样杀沈双影,沈双影毕竟是他的谋士,无辜杀人,军心不稳。所以,拓跋望派遣沈双影前往应秋,命令他必须为碧野创造攻陷应秋的有利条件,这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事,仅仅沈双影一人,如何能左右应秋? 这是一项只有死而无生的任务,沈双影大概也知道,可是他不得不去做,因为沈家老小都还在拓跋望的手里。 她为沈双影取名梦华,梦见端华,然而她也没能留住梦华,从梦华踏入应秋土地时,她就知道,梦华必死,就算应秋不杀他,拓跋望也会杀他。 所以,拓跋望才是她的男主角! 拓跋望深深地爱着她,杀端华、杀梦华,只是要她一心一意爱他。他的爱虽然残忍霸道,但是他爱她、宠她,这就行了。 她要陪在拓跋望身边,助他打下应秋,之后反攻碧野,建立新的国家,拓跋望便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这样的男人才真正配得上她。 郭先心里很清楚,无论在云中城站得多高,也肯定望不到朝歌城,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探头张望。 李诗蕴和拓跋望尚未成婚,但是拓跋望要求底下人必须尊称李诗蕴为夫人,他要给李诗蕴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帝后婚礼,碧野和应秋将是他的聘礼。郭先是拓跋望的亲随,拓跋望的野心他也都知道。 云中城的东方,朝阳升起的地平线上,突然尘烟滚滚,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 郭先首先注意到,紧接着李诗蕴也注意到了。 那团滚滚尘烟以超出人所想象的速度向云中城冲来,郭先辨不清是敌是友,也来不及下令全军戒备,一眨眼,那团尘烟已在十里外。他终于看清楚了,是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马车,人数大概刚过百,即便是敌人也实在不足为惧,如今云中城可有二十万拓拔军。 “不对!那不是马!”李诗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满目惊惧,“那是什么动物?” 此时,郭先也发现了,他几乎是跳脚惊叫,“是妖兽,是魔教的妖兽,是在朝歌城来去自如的百人妖兽队!” ------------ 第583节:夺城、早产、盗棺(5) [第4卷]第583节:夺城、早产、盗棺(5) ------------ 无需再发令,拓拔军早就听闻魔教妖兽横行朝歌城之事,随着郭先的喊声,全体进入战斗状态,每个人都服下一粒事先准备好的丹药,这是一种对抗拨音功的药,能使人在短时间内静心凝神。 拨音功扰乱人的心绪,造成对方内伤。假如一个人无欲无求、无思无念、无悲无喜,就不会受到拨音功的丝毫影响,然而是人总有七情六欲,没人逃得过拨音功的干扰,因此需要借助药物使自身心如止水。 拓拔军拥有克制拨音功的方法,来自于沐恒的主意,当年沐恒借灵息阁之便,调查端华、调查玄溟教、调查拨音功,如今都能派上用场了。 然而,出乎拓拔军的意料之外,玄溟教居然无人使用拨音功,也不如当初冲入朝歌城那样急于攻破云中城。 一百头妖兽、一百个恶魔簇拥着一辆华美的水晶香车,在云中城外两百步停下。 水晶香车也由两头白骐兽拉动,驱赶这两头白骐兽的是此次的领队――九渊。九渊是昔日教主端华的左教使,他在端华外公掌教时就在学习玄溟教的各种法则,对于玄溟教他比郎佳更熟悉也更了解。 依旧是一身落魄和肮脏,不再喝酒,却仍看起来醉醺醺的。九渊不仅接手了郎佳的领队职位,也接手了鸾凤的驱车职位。郎佳和鸾凤都没能来,左右教使自从九渊到来以后就成了有名无权的摆设了。 三门火炮对准云中城高耸巍峨的城门一字排开。 八大护法接过身边人手里的火把,翻身跃下白骐兽。这三门火炮,是当初护送端木信回朝歌城时顺手牵羊,牵回玄溟教的。自从拥有这种高杀伤力的火器,每个人都想试试其威力,但是他们都听说万梅山庄就是被火药一夜歼灭的,所以谁也不敢在玄溟教乱试,加上火药库存少,试一次少一点,经不起试! 这下好了,他们可以对准云中城随便试! 然而,问题又出现了。 八个人,八双手,三门火炮,八根火把,谁点炮?八大护法挤在三门火炮旁,你推我,我挤你,谁敢抢在自己前面先点燃火炮,就跟谁急! 八大护法内斗中,拓跋望接到手下的禀告,与沐恒赶到城墙上。 “放箭!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拓跋望威仪喝令。 倘若对方手里没有火炮,他会选择开城,以五千重骑兵踏平城外百人队。但对于火炮他一点把握也没有,此次急于进攻应秋,也是因为打探到应秋在制造火炮,但尚未投入使用,如果应秋大批制造火炮,以后就很难动摇应秋的根基,他必须赶在应秋内斗之时,迅速拿下朝歌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一群不速之客! 拓跋望对着身后的郭先道:“传信沈双影,就说云中城我不想让给别人,叫他想办法。” 话音刚落,只听城下“轰”一声惊雷巨响,脚下城墙微微震动,他脸色一变,向下一看,只见城下百人,人手一把钢铁锻造的伞,挡住了万弩齐发。 ------------ 第584节:夺城、早产、盗棺(6) [第4卷]第584节:夺城、早产、盗棺(6) ------------ ******** “这家伙也不过如此嘛!”水影戴着墨黑手套,拍了拍火炮的炮身,另一只手举着防御伞,举目望向对面只炸出一个深凹的云中城城门。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城墙上飞射下来,连续三波,万弩齐发。箭射在防御伞上,有的折断,有的如雨般滑落,这种伞相当于战场上的盾牌,亦可充当武器,钢铁锻造的伞骨,伞面是白骐兽那刀枪不入的鱼鳞皮。 “没听说过云中城易守难攻吗?城门城墙比其他城池坚固多了。”神医用肩膀撞开水影,一手举着防御伞,一手挥舞着嚷嚷起来,“再轰!继续轰!非轰出一个洞来不可!”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门火炮不知被谁点燃,轰的一声,在城墙上炸出几片碎砖。 站在城墙上的拓跋望他们明显感觉到城墙的剧烈震动,拓跋望一动不动地盯着八大护法内斗,战争不是儿戏,玄溟教的人却把战争当作一场游戏。拓跋望觉得自己不必等到沈双影的支援就能获得胜利,眼前是一群握有杀伤性武器的军事蠢才,是一群自命不凡的傻瓜而已。 “喂!谁叫你们轰城墙的!”神医霍地转身,横臂指着城门,装出一副统帅的派头,“对准城门上那个深凹,集中火力攻击一个点,你们到底懂不懂战略部署啊!”其实他自己也不懂! 小狐仙一脸委屈:“我想试试城墙是不是也一样坚固。” 话到一半,又是轰的一声,一颗圆溜溜的火炮弹呈抛物线翻越城墙,落在城内,轰然炸开,恐慌的嘶喊声在城内乍然响起。 “喂!你们能不能有点组织纪律?”神医急得跳脚,指挥千军万马是他年轻时的梦想,显然眼前这几个人一点都不想满足一下他的渴望。 “我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杀城门的。”琴圣举目眺望城墙,命令底下的人调整火炮的方位,准备下一轮攻击。 八大护法争执不下,谁也不让谁,一边吵闹一边胡乱发射火炮,直至火药用尽,云中城依旧坚如磐石。 城墙上,拓拔军面面相窥,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如果互换位置,他们早就拿下云中城了。敌人拥有坚固的防御、杀伤性强的火器,却不懂如何使用,就像是一群疯子,白白浪费手里的宝器,白白错过最佳的时间。 “将军,我们怎么办?”郭先问。 “等!”李诗蕴先一步道,“他们的火药很快就消耗完了。” “正是如此。”拓拔望揽着李诗蕴的肩,二人伫立在城墙上,冷眼旁观一出闹剧。 “拓拔,子惜就在车里。”李诗蕴美目冰冷,“她大概有**个月的身孕,为了孩子,她不敢轻易出手。拨音功如今我们也不怕,云中城有我们的人二十多万,子惜手里只有一百多个蠢才,就算是车轮战也能耗死他们了。不过,我有个好主意。” “别喊我的姓,要喊我的名。”拓拔望抬起李诗蕴的下颌,“你说,什么好主意?” ------------ 第585节:夺城、早产、盗棺(7) [第4卷]第585节:夺城、早产、盗棺(7) ------------ 李诗蕴阴冷地笑道:“玄溟教有个规矩,谁能杀教主,谁就是下一任教主。e” 拓跋望一怔,这个规矩他也是知道的,但从李诗蕴口中说出来竟如此骇人。他低声道:“诗蕴是希望我杀了子惜,拿下玄溟教吗?” “对!”李诗蕴恨恨地应道。她的心里还是不想让子惜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那个孩子是一个污点,是对端华的亵渎。既然端华已逝,那么与端华相关的所有事物都应该随之消逝,如此才能保住端华永恒的圣洁与清华。 拓跋望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诗蕴眼底的冷意。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里仍旧有着那个叫“端华”的男人,她要借他的手杀死那个男人留下的种。不过这样很好,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必须全部消失,这样她才会一心一意地爱他。 “拿弓来!” 拓跋望伸出魁梧健壮的臂膀,展开宽厚有力的掌心。郭先双手捧上一张外形简朴的角弓,这是碧野的皇帝赐予拓跋一族的神弓,拓跋望取箭搭弦,瞄准城下的水晶香车的车顶。 嗖的一声,一箭破空,再听叮的一声,那支箭像是射在坚硬的铁器上,水晶香车丝毫未损,箭掉落下去。 “果然也是刀枪不入的。”拓跋望反手将角弓递还给郭先,感叹,“玄溟教物资丰富,留给一群蠢才实在是浪费了!” ******** 拓跋望射出的箭撞到水晶香车的车顶―― 九渊蓦地抬头,冰冷的目光倏地射向城墙上的拓跋望。 倚靠在香车里的子惜也察觉到了那支箭。她没有说话,从进入云山地界开始,到八大护法为争火炮而内斗,再到拓跋望用箭试探,至始至终,她都不发一言。 她的心尚未崩溃,但身子已达极限。 八个多月近九个月的身孕使她的身子负担沉重,长途跋涉的疲惫,临近分娩的不安,加上怀孕期间屡屡遭受沉痛绝望的打击,使得她片刻不得安宁,身心俱疲,倘若不是“日月同辉群星陨落”的内力保护着腹中的胎儿,她可能早就流产了。 她以为自己还能支撑很久,可是错了。这次她是真的极限了,腰酸无力,精神涣散,只能在车里休息。她需要振作,需要充沛的精力,可越是迫切地想与拓跋望等人一决胜负,休息得就越是不安稳。 她很清楚,选在即将分娩的前一个月对战拓跋望等人无疑是很危险的。可是没有时间了,神医告诉过她,她的孩子一出生便会拥有超强的内力,分娩的时候,这股内力会自动保护孩子,而母体会因此受到伤害,她会很危险。 至于多危险,神医没说,她大约也能猜到。 因此,她要在孩子出生以前,把那些该死的人统统杀光。 九渊知道子惜此刻的状态很差。她想得太多了,精神负担过重,身子也很疲乏。她时时刻刻思考着如何铲除她的仇人,又要时时刻刻提防身边人的叛变,还要为孩子创造一个安全的未来,也许在睡梦里她还要一遍遍地回忆她的师父,她的丈夫。 ------------ 第586节:夺城、早产、盗棺(8) [第4卷]第586节:夺城、早产、盗棺(8) ------------ 她累了,很累很累了! 可他不懂要如何帮助她,如果风叔在的话,也许她会过的很好很好,那个家伙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照顾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想尽办法哄她开心,说服她放弃一些坚持,鼓励她好好地生活下去。而他能做的,仅仅是为她卖命,为她杀人,为她流血。 “教主,睡一会儿吧。”九渊冷漠地道,“等你醒来时,拓跋望、李诗蕴、沐恒这些人都会跪在你面前,等着你处置。” 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和风叔阴阳调换,这样她也能过的好一点,他其实连最基本的安慰都不会。 子惜的精神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她需要小睡一会儿,以求养精蓄锐,可是心里烦乱狂躁,脑子里混乱嘈杂,八大护法的争吵声里似乎夹杂着许许多多的人声―― 君莫染的声音――“子惜,我恨你。” 方若的声音――“杀这么多人,不会吓坏宝宝吗?” 清风的声音――“多为苍生做善事,莫要想着报仇,徒增冤孽。” 紫苏的声音――“诅咒你不得好死!” ……端华的声音:“叫师父。” ……李智的声音:“回不去了。” ……端木玉的声音:“你冷不冷?” 冷啊!好冷好冷!怎么也感觉不到温暖! 即便是小睡一会儿,她也睡得不踏实,噩梦连连,侵蚀着她的精神。 火炮的轰炸声,八大护法的争吵声,云中城里绝望的嘶喊声…… 婚礼上推挤如山的尸体,汇流成河的人血,紫苏的诅咒…… “九公子,前前教主的冰棺被盗了,就在教主出发云中城的第二天,对方大约十个人,擅长伪装和隐藏,水性也极好,他们通过冰泉水路,从九重天将冰棺直接运出玄溟教,并留下一封信函。” 半梦半醒间,子惜又听见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是郎佳的。 她的世界在那个瞬间彻底塌陷了,最后的一丝清醒和理智随之崩溃。 她疯了,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疯癫发狂的状态。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水晶车门,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锁住郎佳,声音低哑而诡异,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一遍!” 郎佳心头一颤,他几乎不敢直视子惜那双仿佛滴血的眼睛,重复一遍道:“前前教主的冰棺被盗了,就在教主……” “啪!”子惜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郎佳一巴掌。郎佳的脸被子惜扇得偏了过去,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五指红印,鼻子、嘴巴相继流血。 “信!”子惜伸手。 郎佳从怀里取出信函,被子惜一把夺下,她心急如焚地展开信函,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端华在朝歌城,端木灵处。 子惜滔□□火无处发泄,扬手又向郎佳扇去,这一巴掌却没能扇下去,中途突然改变方向,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脸色煞白,双目如血。 “教主?”郎佳下意识地去扶子惜。 近几年玄溟教也经常遗失东西,《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就遗失好些年了,也没人想过找回来。 ------------ 第587节:夺城、早产、盗棺(9) [第4卷]第587节:夺城、早产、盗棺(9) ------------ 玄溟教外围虽有白骐兽为防护,但内部的秘密通道数不胜数,经常有玄溟教的人在里面迷路。e况且八大护法和教主一同出门,正是九霄云宫防守最弱的时候,出现偷盗事件,在郎佳看来是很正常的。 “我肚子痛……快去找神医……”子惜腹中绞痛,脸色惨白,推了一把郎佳。 一个孕妇在面前喊肚子痛,令郎佳一阵恍惚,他尚未反应过来,九渊一跃而起,将仍在争吵的神医拎了过来,又顺手把毒妇和小狐仙也带了过来。 所有人都察觉到子惜出事了,剩余的几大护法也拥了过来,一百头白骐兽将水晶香车团团围住,三门火炮对准云中城城门,谁敢出城,谁就尸骨无存。城墙上,拓跋望等人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冲出城,踏平玄溟教。 毒妇和小狐仙将子惜扶进车里躺好,拉上双层水云纱,不露一丝缝隙。 神医一见子惜的面貌,又立刻退出水晶香车,顺便在那几个在外偷窥的男人屁股上一人送去一脚,然后挤在九渊的身边,对着车里的人说道:“把她的手腕给我,你们看看她下面是不是有出血迹象。” “真的有血!”小狐仙惊叫起来。 “慌什么慌!没见过世面!”神医骂道,指腹按在子惜的手腕上,“恐怕要早产。” “啊!怎么办?”毒妇也惊叫起来。 “接生啊!你们俩都是女人,没生过孩子啊?”神医满不在乎地说道。 “没有啊!”毒妇和小狐仙异口同声地惊叫。 子惜突然反手握住神医的手,她的声音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慌乱地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九渊!九渊!” 九渊一把握住子惜的手,道:“我在这里。” 子惜另外一只手也从水云纱后面伸了出来,苍白清癯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九渊的手背,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对九渊说道:“孩子出生后,抱给落碧尘,一定要告诉他,孩子是端华的,一定要让孩子认他做干爹,一定要!一定!” 手指传出的力度令九渊明白子惜的担心,他坚定地回她:“我一定办到。” 子惜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可怖,指甲几乎扣进九渊的血肉里,道:“替我杀了李诗蕴他们!杀了他们!” 九渊急忙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子惜的手背,道:“好!” 子惜却又泄气了,似乎是阵痛稍缓,语气也跟着平稳许多,道:“不去了,先不管他们了,跟我一起去找师父……” 话到一半,腹部又是一下剧烈的阵痛,她没能忍受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丫头,别说话了,你想太多了。”神医暂时忘记了称呼子惜为“教主”。在子惜一个又一个充满悲伤而哀痛的托付下,他想起初见子惜时,那个快乐下略带忧伤的小丫头。这丫头那么年轻那么小,怀着孩子,死了师父兼丈夫,时刻提防敌人来袭,又要担心身边人会背叛,太不容易了。 ------------ 第588节:夺城、早产、盗棺(10) [第4卷]第588节:夺城、早产、盗棺(10) ------------ 如此想着,神医心里对子惜的态度慢慢地发生了改变,不再如对待教主那般苛刻,而只当她是普通的即将为人母的可怜女人。. 阵痛一次比一次强烈,到后来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绞痛。子惜脸色惨白,冷汗狂流,手指死死地揪着九渊的手,几乎将他的手抓出血。 她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并不想脱离母体,有一股力量紧紧地抓着她的肚子,死活不肯撤离。 而那股力量她是如此的熟悉,昔日端华传给她的内力,她这十几年修炼的内力,被宝宝吸收后发生变化,变成了宝宝的内力,那股力量以保护宝宝为目的,如今宝宝要提早出生,那股力量便开始与母体争斗,怎么也不肯让宝宝早一些脱离母体。 为此,子惜将承受高于一般产妇十倍、百倍的疼痛,几次险些痛晕过去,然而有一股信念强撑着她的意识,可那种意识也是混乱的――担心孩子、担心端华、想着仇人。 “不行!我们先撤退!她心神不宁,有难产的征兆!”神医的手指始终按着子惜的腕脉,“毒妇,你快告诉我,能看见孩子的头吗?” 里面的人似乎不敢确定,吞吞吐吐地半天都回答不清楚。 神医指望不了那两个没生过孩子的女人,立刻吩咐下去:“撤退,撤退,都给我去找稳婆!” “不!”子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们要杀光他们!一个都不留!”然而下一瞬,她又心思逆转,“先找师父,你们跟我一起去,万一他们把师父藏了起来,我一个人找不到的……” “好!一起去找!”九渊坚定地应道。 玄溟教开始撤退,拓跋望见此变故,立刻下令开城门,五千重骑兵飞驰而出,开始反攻。然而,拓拔军的马再快,也快不过白骐兽风一般的速度。片刻不到,双方拉开距离,再过片刻,玄溟教已将拓拔军远远地甩在后头,他们也如那风一般,来去自如。 “丫头,你听好!你的一部分功力已进入胎盘,会随着孩子一同出生,如果感觉有内力在与你抗衡,千万别反击,你的反击对象就是你的孩子,他会很危险。”神医取出一粒丹药,送进香车里,“快给她服下。” 又对子惜说道:“你会受内伤,但是别怕,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如果你想太多,心理负担太重,精神压力过大,就会出现难产,那时候你和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要让自己放松,身心都要轻松,知道吗?” 水晶香车里,子惜用力点头,腹痛使得她几乎没办法说话。 像是下定决心,她猛地抓住身边的小狐仙的胳膊,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地锁住小狐仙,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道:“如果孩子生不下来,剖开我的肚子,直接取。我的孩子一定要平安活下来,别管我……” 在一堆纷乱的事情里,她最终选择了孩子。 她下了必死的决心,全身放松下去,也随即晕了过去。 ******** ------------ 第589节:夺城、早产、盗棺(11) [第4卷]第589节:夺城、早产、盗棺(11) ------------ ******** 持续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子惜得到片刻的安宁,没有人吵她,那些她爱的人、恨的人似乎都已远去,像是进入了新的轮回,世界变得宁静平和。只是没过多久,一道婴孩的啼哭声惊扰了她的睡眠,又将她生生地拉回残酷的现实。 婴孩的啼哭不断,那哭声竟是如此的纯净,没有悲伤、哀痛、绝望,仅仅是为自己降生后没有得到母亲的乳汁而不高兴,于是就哭了。 子惜被婴孩的哭声吵醒,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找她的孩子。她躺在水晶香车里,外面的天色已完全黑暗,车顶上吊着一盏水晶灯,随着香车缓缓前行,水晶灯在空中左右摇晃,光线也随之忽明忽暗。周围的薄被、毯子、靠垫都换过了,毒妇背靠香车,在她的对面眯着眼似乎是睡了。 婴孩的哭声来自车外,哭声里夹着许许多多的人声,却已不再是那些恶毒的诅咒和离别的悲伤,那是迎接新生命的喜悦,温暖的,使人安心。 “我的孩子……”子惜勉强坐起身,声音透露出她内心的迫切和紧张。 “孩子很健康。”小狐仙拉动车门钻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小小婴孩,她小心翼翼地把婴孩交还子惜,“是个漂亮的女娃娃,除了睡觉之外,一直哭个不停,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子惜小心地接过婴孩,抱在怀里,借着摇晃的灯光,凝视着怀里眼泪不断的婴孩。出生不久的小婴孩皱巴巴的,也看不出长得像谁,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瘦瘦小小的,力气却是惊人的大,哭声洪亮,几乎能震破车顶,也许是天生带内力,连续哭了几个时辰依旧精力充沛,而照顾她的那几个老家伙却已经体力不支了。 “她是不是饿了?”子惜疼惜地摸摸婴孩软软的脸蛋,手指移到那个哇哇啼哭的小嘴巴时,突然不哭了,而是卖力地吮吸她的手指。 “哎呀!”小狐仙恍然大悟,“出生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原来是饿哭了啊。” 子惜急忙给婴孩喂奶。她初为人母,也没人教她如何合理地抱孩子,调换几次都觉得浑身别扭,倒是她手里的小婴孩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姿势舒不舒服,一闻到奶香,立刻凑近母亲,狼吞虎咽地吮吸起来,那样子简直像是饿死鬼投胎。 子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怀里的婴孩,一瞬间的喜悦过后,她的心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想要一个家,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和丈夫、孩子过着家长里短的生活,却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短暂的喜悦,短暂的悲伤,下一瞬她又冷静下去。 “我睡了多久?”她冷淡地问。 “五个时辰。”小狐仙回答。 子惜抬起头,望着车外的黑暗,又问:“现在是去朝歌城的路上吗?” “是的。” 子惜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只见小婴孩躺在她的怀里惬意地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 第590节:夺城、早产、盗棺(12) [第4卷]第590节:夺城、早产、盗棺(12) ------------ “好像睡着了。”她轻声道,声音里透着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小狐仙把头凑过去,看着婴孩憨憨的睡姿,悄声笑道:“真的呢!居然吃着吃着睡着了,看她的模样,懒洋洋的好可爱呀!” “叫琴儿。”车外,响起了琴圣固执的声音,“一张琴的琴。” “叫埙儿。”神医不甘落后,“陶埙的埙。” “你们再说什么呢?宝宝睡着了,要是吵醒她,有你们好受的。”小狐仙探出头,只见琴圣和神医两个老家伙已经恢复体力,一左一右堵在车门口,仿佛两尊门神,而接替九渊驱车的郎佳挤在两人中间,显得萎靡不振。 “给宝宝取名。”琴圣和神医异口同声。 “叫铃儿吧,铃铛的铃。”小狐仙非常有兴趣地加入取名行列。 “自己惯用哪种乐器,就取那个名儿,你们能不能多读点书?一群没文化的。”天玑子驱赶白骐兽上前,一脸的不屑,完了又补上一句,“叫笛儿,骨笛的笛。” 于是,他被一群人鄙视了。 “统一一下,统一一下。”花痴嚷嚷起来。 “干脆叫乐儿得了,乐器的乐。”水影随口一说,引来一片喝彩。 “好!乐儿好!” “就这么定下了!” “等乐儿长大后。”琴圣顿了顿,一本正经地道,“爷爷我要教她弹琴。” “想孙子想疯了吧你!真不要脸!”神医骂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乐儿长大后要跟神医爷爷学吹埙。” “……” 在没得到家长的同意下,端华和子惜的女儿的名字就被这样随随便便地确定了下来,接着八大护法就乐儿长大后学什么乐器进行了一夜的“长谈”。这一夜,没人睡得着,于是连续赶路。 这日,距离朝歌城已经不远了。 子惜似乎看见素心庄的桃花又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粉红、粉白、绯红,翠绿的柳枝如少女婀娜的腰身,在湖畔随风飘荡。她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遇到端华的,而他们的孩子也在这样的季节出生了,仿佛一个轮回,世事变迁。 岔道上,水晶香车停在一棵绿柳下。 子惜怀抱香甜安睡的小乐儿站在香车旁,将一只琉璃壶从小乐儿的身下递给九渊,道:“里面是母乳,乐儿饿了记得给她喝。回到玄溟教先把乐儿抱给落碧尘,记住一定要告诉落碧尘,乐儿是端华的骨肉,一定要让落碧尘认乐儿做干女儿。之后,在给乐儿找个健康的奶娘吧。” 九渊接过琉璃壶,又递给一旁的小狐仙,伸手去接乐儿的时候,子惜却迟迟不肯交给他。 子惜的目光全放在了乐儿身上,片刻不忍离去,她知道自己很自私,抛下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只为找回一具冰冷的躯壳,一个长眠的男人,与她手里的小生命相比,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所以,她是那么的狠心与自私,抛下女儿,去找师父。 隔了很久,子惜才依依不舍地将乐儿交给九渊,再三叮咛:“乐儿是我的命,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 第591节:夺城、早产、盗棺(13) [第4卷]第591节:夺城、早产、盗棺(13) ------------ 九渊小心翼翼地抱着乐儿,郑重地说道:“我用性命担保,会把乐儿平安交到落碧尘手上,一定要落碧尘护她终生。e” “这样我就放心了。”子惜目光不离乐儿,“有落碧尘保护,谁也伤害不了乐儿。” 自从端华逝世,落碧尘一直处于闭关消沉的状态,可见端华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凡。落碧尘并不是个守信用的人,做事全靠心情,但他却能遵守和端华的十年约定,得知端华内伤在身,他主动放弃得胜机会,再立十年之约。 所以,他一定会因为乐儿流着端华的血,从而产生不一样的感情,会因为端华,去守护乐儿。 “丫头,过来。”神医向子惜招了招手。 子惜最后看一眼乐儿,然后跟随神医远离众人。 “你内力散尽的事,我没对别人提过。”二人走到无人处,神医将一只普通的小木瓶子塞给子惜,“这是你要的东西,能助你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功力,并提升十倍,副作用我之前也都跟你说过了。” 子惜捏着小木瓶子,沉重地点点头。 分娩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一部分被乐儿吸收了,一部分自己消失了,仅存的一小部分也在她醒来的时候不见了。她的外在功夫仍在,但是刚生完孩子又失去内力,她几乎使不上力。神医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大概和乐儿有关。 “可以的话,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内力散尽,不是不能再修炼。你还年轻,来日方长,重头练功的话,过几年还是能达到之前水平的。”神医指着子惜手里的小木瓶子,“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服用,你这一生就毁了。吃这东西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我知道。”子惜凝重而低沉地道。 她知道的,以前师父告诉过她,这是一种靠吞服药物提升功力的邪功,服用的量越大,功力越高,最后死的也越惨,损人亦损己。 她也答应过师父,不会碰损人亦损己的邪功。 可是,人人都在逼她,天也要亡她。 她别无选择! 旧的仇人尚未杀绝,新的仇人又来抢她的师父,她杀别人报仇,别人也要杀她报仇,循环往复,不死不休,而这却还不是她全部的敌人。 玄溟教主,惟我独尊,一旦功力损失,她将面临被身边人刺杀的危险。这是玄溟教的生存法则,弱者不一定被强者吞噬,但强者一定会被更强的人赶下尊位。教主是指玄溟教最强之尊,一旦有人比教主更强,教主便会有生命危险。 她看过玄溟教的历史,历代教主的命运大多数是死在下一代教主手里。 神医很清楚子惜的处境,不勉强她,道:“那我走了。” 他对教主之位没兴趣,却不代表别人也没兴趣,他能做的仅仅是为她保密。 子惜点点头,目送神医离去。 这次和她一起上朝歌城的人,加上她,仅十二人。 她把乐儿托付给九渊,为避免乐儿在路上受苦,她把车让了出来。八大护法围着乐儿转,也都要求随乐儿同行,她都答应了。有那么多高手陪伴照顾乐儿,千军万马都不怕。 ******** ------------ 第592节:端华失踪(1) [第4卷]第592节:端华失踪(1) ------------ ******** 朝歌城。 固若金汤的城池在绵绵春雨里变得柔和,宛如情人的温柔呵护,城外松软的草地青翠欲滴,老百姓井然有序地进出城,或外出办事,或办事归家,为那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奔波操劳。 城外五百步距离,一行十二人站在细若银丝的雨丝里静静地凝望城门。 “教主。”郎佳伸出手,一把没有剑鞘的玄黑长剑递到子惜面前。 那把剑没有锋利的剑刃,看起来是把钝剑,或许连块肉也切不下来。玄黑的剑身散发出幽暗的冷光,雨丝打在上面,使得它愈发透亮,几乎变得妖异。 子惜认得它,那是落碧尘的佩剑。 郎佳微微一笑:“主人把它交给你了,玄溟教两大神器之一,八荒**乾坤剑。” 城内,信王府。 端木信坐在竹制摇椅里,前后摇晃,闲闲地望着亭外一池碧水在春雨的洗礼下泛起丝丝涟漪。他算是彻底理解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被软禁在府邸,身边一群人时刻盯着你,任谁都不好受啊!不过,他不是皇叔祖,不会乖乖地呆在府邸到老等死的。 一个黑衣人突然从檐上飞落,单膝跪地:“主人,魔教教主带领手下突入皇宫,直闯公主殿。” 端木信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笑,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慵懒地说道:“风水又将轮流转啰,带上东西,到时间了,我该去收回属于我的权位了。” “是。”黑衣人一跃而起,消失在檐上。 端木信仰起头,望着阴雨绵绵的天空,喃喃:“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抢也没有用,我的好妹妹!” 皇宫,公主殿。 千年玄冰的寒气丝丝入骨,明明冷到了骨子里,心窝却异常的温暖。端木灵瘦弱的胳膊趴在寒冷的冰棺旁,宽大的广袖流泻在地,华丽的宫装从台阶一泻而下。 打开冰棺的棺盖耗费人力物力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棺盖开启的一刹那,所有人都震撼了。 里面躺着的人不像是死人,好像只是睡着了,风华绝代的姿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眉宇间凝着一股如云雾般的寒气,却是再也看不见那双澄澈清冷的眸子了。 “皇叔祖。”端木灵低柔轻唤,手指在端华透寒如冰的脸庞流连忘返。 终于可以碰触他了,她以为此生永远都不能靠近他。曾经羡慕李诗蕴公然对他说“我要你”,哪怕结局是被他亲手掐死,如今她不用羡慕了,他是她的了。曾经也羡慕过子惜能够伴在他身边,哪怕每天被他责罚,如今她也不用羡慕了,她可以永远陪伴他。 “端华……” 端木灵试着唤他的名字,猛听得外面杀声四起。她不想在意,她相信叶家军的实力,可那喊杀声却越来越逼近,她不得不起身,眉间噙着一丝恼怒。 然而,她刚直起身子,空寂的殿内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她应声倒地,左脸颊火辣辣的疼,左耳也随即嗡嗡地响,口中涌出一股血腥味。 ------------ 第593节:端华失踪(2) [第4卷]第593节:端华失踪(2) ------------ 端木灵用手捂着左边脸颊,恼怒地抬头,却在看见来人的一刹那泄气了,因为对方比她更怒。 那是一个像从血雨里走出的人,满脸满身的血。 是子惜,她认得。 子惜幽暗的眼底像是藏着一对罗刹,像随时会啃食她的血肉骨头,冷漠的表情下暗藏着一股残忍决杀,她从子惜的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子惜手里的剑,幽暗得犹如那双嗜血的眼眸,无数人的鲜血汇聚在剑身,蜿蜒流淌下来。 端木灵感觉到子惜的杀意、怒意、恨意,她想后退,裙摆却被子惜踩在脚底下。 子惜一眼扫过冰棺里的端华,提剑的手缓缓地移到端木灵的上方。 “你想干什么!?”端木灵惊恐地喝问。 “断你的手。”子惜漠然回道。 “你敢!” 端木灵话音刚落,子惜的剑刺入她纤柔的手腕,剧痛令她惨叫。然而没人来救她,因为子惜进殿之前,外面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剩下为数不多的人,郎佳正在做最后的清扫,屠杀、毁灭、一个不留! 子惜手腕一转,剑尖割断端木灵的手腕,手与臂分离,鲜血如泉涌,端木灵惨叫连连,几欲晕厥。子惜手指飞速点中端木灵身上的几处要穴,不许她就此晕死。乾坤剑又移到端木灵另外一只手的上方。 “子惜!” 端木灵撕心裂肺地吼叫,却根本没时间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子惜也根本不想听她废话,手起剑落,端木灵那一双白皙如玉的手被子惜生生地砍断,又是一声惊动天地的惨叫。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端木灵怒瞪子惜,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之前考虑到了子惜会派人来寻回端华,却没想到速度竟如此快,她没时间应对,而子惜竟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犹如一个嗜血吃人的恶魔,不顾一切要将她吞灭。 端木灵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无法应对使她发狂,思维混乱令她口无遮拦。 子惜不想理会她,没有感情地吩咐郎佳等人将冰棺抬回去。 就在冰棺离地的一瞬间,端木灵发疯似地扑上去,她没有了手,就用两条胳膊死死抱住冰棺,手腕的剧烈疼痛使她疯狂:“他是我的!他……” 子惜从后面一把扯住端木灵的头发,把她拖回地上,直勾勾地盯着端木灵发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一遍!” 端木灵一愣,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阴阴地笑了起来:“端木端华是我们端木皇族的人,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带走他?他就算是死,也必须入我们端木家的皇陵!” “空口说白话。”子惜并未被激怒。 “我第一次见他,在我还不知道他是皇叔祖的时候,就爱上他了……”端木灵语调柔和,似乎陷入了初遇的美好回忆里,然而下一瞬,语气陡然变得凄厉而尖锐,字字句句直戳子惜的心,“你砍我的手又有什么用?我摸过他的脸,我还吻了他……” ------------ 第594节:端华失踪(3) [第4卷]第594节:端华失踪(3) ------------ 最后一句话被子惜一脚踩到地上。 “他是你的皇叔祖,你的所作所为很可耻。”子惜的声音低哑而缓慢,像是在克制着体内蠢蠢欲动的杀戮躁动。 端木灵挣扎着把头从子惜的脚底下移出来,散乱的鬓发,金钗银簪散落一地,已经顾不得一国公主的尊严与端庄,她像个撒泼的泼妇,恶毒的怨妇,嘴不饶人。仿佛知道自己将死,临死前在最后刺激一下敌人,不管能刺激到什么程度,只求心里痛快。 “他还是你的师父,你的所作所为难道就不可耻吗?”端木灵回敬一句,狠毒地说道,“他死了!他没有反抗和拒绝的能力!你逼他拜堂,整个天下也就你一个人觉得你嫁了他,谁都不会承认这桩婚姻!” 子惜微微一震,抬头望向殿外,幽深凝重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然后她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端木信,那眼里的黯然不知在为谁悲哀。 子惜握紧剑柄,手臂太高,脚从端木灵的头上移去,然后手一松,乾坤剑倏地贯穿端木灵的头颅,鲜血从颅脑里涌出,流淌在她的脚底。 端木信眸光一闪,不动声色。 子惜低下头,看见端木灵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怨毒地瞪着自己。 她的心又在腐烂了。 拔出乾坤剑,子惜再不看端木灵一眼,拖着滴血不断的剑,一步步走出公主殿,与端木信擦身而过。那一瞬,夹着雨丝的春风从二人的脸颊拂过,浓重的血腥气在他们之间萦绕不去。 “等等。”端木信转身看向子惜的背影。 子惜停步。 一队禁军两两为组,抬上来十几口木箱,一一摆在子惜面前。 “这里面是皇叔祖生前的衣物,你一并带走吧。”端木信低沉地道,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不追究端木灵的死,也不阻拦她带走端华。 “烧了吧。”子惜绕过木箱,淡淡地道。 “全部?” “全部。” 端木信不再多话,默默地看着子惜远离。 他又想起了小的时候。他们在雨中飞奔,抱怨着天气的恶劣,如今他们却喜欢上了阴郁的雨天,任凭雨水洗刷着身上的血腥。 突然! 子惜身形一闪,立刻在他眼前消失。 他快步追上去,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 雨,变大了。 从华美的檐角成串滴落。 混合着雨的血珠滴在洁白的领口,像一朵朵红花盛开。一把黑得发亮的长剑横在梦华白皙无暇的脖子下方,剑的主人好像一个舍弃灵魂的木偶,没有感情地盯着他。 “是你替她策划的?”子惜平淡地开口。 “她”指的是端木灵。 梦华懂,对此也不隐瞒,坦白地道:“是。” 参观子惜婚礼的时候,他也探查了玄溟教的地形。 在拓跋望尚未发兵应秋时,他已经预测到玄溟教围困拓跋望,并为拓跋望事先安排了应对之法。所以,当拓跋望的求救信送到他的手里时,他已联合端木灵偷盗端华的冰棺,并留下一封信告诉子惜,端华在何处。因为端华是子惜的死穴。 ------------ 第595节:端华失踪(4) [第4卷]第595节:端华失踪(4) ------------ “你的目的?”子惜问。 “我不会告诉你,你不必多问。”梦华闭上眼睛,宁死不语。 从踏上应秋的土地开始,他注定站在她的对立面,不是要杀她,他的目的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是的,最终死的只会是他。 不管死在谁的手里,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死在应秋是他的最终目的。 因为他犯了忌讳,他与端华长相相似,端华是李诗蕴爱的人,李诗蕴是拓跋望爱的人,拓跋望不允许李诗蕴的心里想着别人,哪怕是一个长得像端华的人。拓跋望要杀他,可又不能随便杀他,所以派他出来干扰应秋内部,在应秋国力衰退、内战的时候,拓拔望在一举进攻应秋。他无法弃之不顾,也无法一走了之,父母兄弟、新婚妻子都在拓跋望的手里。 他不来应秋,他会死,全家陪着他死。 他来到应秋,一样会死,全家却能活下去。 他将死在应秋,随便谁的手里,就算侥幸不死,拓跋望最后也会给他补上一刀,然后送他死后殊荣。父母会因他的死而安享晚年,兄弟会因他的死而前途无量,只是苦了他的新婚妻子,年轻守寡,如果她想改嫁,拓跋望也一定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这是他们早已谈妥的事。 所以,杀了他吧!不杀他的话,他会继续伤害她,不死不休。 梦华收起一贯的自信微笑,心甘情愿受死。 他到底与端华有几分相似?他不知道,有很多次机会他可以看一看躺在冰棺里的端华,但是他没看。人人都说他像端华,可在李诗蕴出现以前,他只是拓跋望手下一个小小的谋士,拿一份还算不错的俸禄,不争名利,只为养家。 “先生,别装了。”小书童摇了摇一副视死如归的梦华,“她走了。” 梦华暗叹一声,他哪里是装啊! 睁开眼睛,已不见子惜踪影,他问:“我很像端华吗?” “像,很像,特别是刚才,简直像双胞胎。” “有那么夸张吗?” “嗯,是有点夸张,如果先生再表现得不食人间烟火一点,就像双胞胎了。” 梦华敲了敲小书童的脑门,“我食五谷长大,叫我不食人间烟火,那就死啦。” “对了先生,将军最新口令,想尽一切办法,勿让玄溟教有机会助端木信夺回城池。”小书童顿了顿,“另外,将军很喜欢玄溟教,先生若能助将军得到教主之位,将军会考虑让先生活着回碧野,与家人团聚。” 梦华一怔,随后笑问:“你说,是玄溟教厉害,还是我厉害?” 小书童自信满满地道:“自然是先生厉害,先生有办法制止子惜,子惜却没办法逃脱先生的掌心。” “可我却没将军厉害,也逃脱不了将军的掌心。”梦华叹息,“子惜吃拓跋望,拓跋望吃我,我再吃子惜。” 小书童提醒道:“先生切记谨言慎行。” ―――――― 今天更完,预告预告,端华近两三天就会醒了。 ------------ 第596节:端华失踪(5) [第4卷]第596节:端华失踪(5) ------------ “该做的事,我会去完成。” 梦华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一切都是因为这张酷似端华的脸,而他却根本不认识那个叫端华的人。梦华的名字出自端华,被拓跋望赶出碧野也是因为他像端华,端木灵与他合作是因为端华,子惜不杀他还是因为端华。 他也有自己的名字,谁还记得呢?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小书童问。 “云山,缥缈宫。”梦华毫不犹豫地道。 他对应秋了如指掌,多亏了沐恒的信息库。缥缈宫是他的最后一站,从五大门派,到朝歌城,再到缥缈宫,他的人生也将走到尽头了。 “先生!”小书童突然警惕起来,做出防御的架势,护在梦华身前。 梦华微微转头,只见端木信带领一行人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 “子惜不杀你,我也不杀你。”端木信示意手下人散开。 “那真是谢谢了。”梦华浅笑,绕过小书童,淡定地走向端木信。 “以后别在朝歌城出现。”端木信低低地警告。 梦华在端木信的身边顿了顿足,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笑,而后扬长而去。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子惜和端木信是小时候的朋友,长大后的敌人,而今以后,他们不再是敌人。端木信疑心重,企图削弱端木端华的权位,以此巩固自己,再借他人之手除掉端木端华,可事实上端木端华是被拓跋望打下城楼的,恐怕端木信也是始料未及。后来江湖人围攻子惜,端木信虽然没救她,却也没有伤她。子惜或许曾经恨过端木信,她俘虏了端木信却也没有伤他一分一毫。 二人都只是在精神上折磨对方,今后,彼此再没有敌对的理由,虽然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但从二人的行为上他们都不想再敌对下去了。 以后或许不能再做朋友,却决不会再敌视对方。 他想说服端木信对付玄溟教是不可能了。江湖正派里的很多人都憎恨着子惜,说服他们容易,但他们自身都难保,已没有任何用处。 为今之计,只有去找缥缈宫。 ******** 那一年的春天。 早春的野花在春末时节全部凋谢了,而初夏待放的野花在道路两旁迎风飞扬。 这是一条接近荒废的官道,在它的百里外,碧野的拓拔军正在进攻应秋的又一座城池,拿回大权的端木信尚未准备就绪,几日后又丢失一座城池,百姓流离失所,战争总是伴随着失去,而失去是人们最不愿意看见的。 人们在为生存而战,没人会在意江湖邪派两大势力之间的那场对战。 缥缈宫宫主苏玲婀仅带手下两名,拦截玄溟教一行十二人。 子惜服用神医调配的禁药后,不仅恢复了功力,也增强了功力,而副作用在一两年内是看不出来的,但一定是存在的,子惜深知这一点。过往发生的事告诉子惜,话越多越不利,她要像对待端木灵那样,对待任何挡路者,干脆利落,不留后患。 ------------ 第597节:端华失踪(6) [第4卷]第597节:端华失踪(6) ------------ 子惜看见苏玲婀的一刹那,瞳孔骤然紧缩,像是野兽盯住猎物,手臂一震,乾坤剑在手,俯冲而上。她不给苏玲婀有所反应,也不给苏玲婀说话的机会,“缥缈神功”、“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素心经”于一瞬间同时催动,内力全开,乾坤剑对准苏玲婀横扫,剑气犹如死神的镰刀,破空而出。 苏玲婀没想到子惜一句话不说就攻了过来,水袖翻转,化解剑气。子惜挺剑再刺,没有多余的招数,招招致人要害,简单纯粹毫无虚招。 苏玲婀急忙催动内力,与子惜内力相撞,空气炸裂,殃及四周。 八名抬冰棺的玄溟教人抵抗不了那凶猛的真气,五内翻搅,苦不堪言,沉重的冰棺也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丝丝缕缕的寒气渗入他们的肌肤,又过片刻终于支撑不住,冰棺从肩头滑落,压在他们的身上,呕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子惜的内力犹如毒蛇猛兽,却又不够浑厚,外实中空,虚浮而不真实。苏玲婀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缥缈宫的很多人都练邪功、吃禁药,催动出的内力就像此刻的子惜,显然子惜也涉足了。 苏玲婀内力全开,试图使自己全身而退。 和一个涉足邪功的人对战是愚蠢的行为,这种人不需别人动手,他们最终会死在自己手上。涉足邪功的人,要么是单纯不懂事,要么是不惜拿命也要达成目的的疯子。 苏玲婀瞥了一眼已相距甚远的冰棺,很显然子惜是后者,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死去多时的男人,服用禁药,复仇! 疯子!世上的仇是报不完的,报仇的同时亦是增加新的仇恨。 她没必要在一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 苏玲婀几次想抽身,却都没成功。 她再心狠手辣,也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子惜却抛弃一切拿自己的命对别人发狠。 大个子、艳如命眼看苏玲婀渐渐招架不住,二人飞身而上,欲接应苏玲婀。然而郎佳不会如他们的愿,带领余下二人拦在大个子、艳如命的前面。双方都是嗜血成性之人,对战开始,不死不休。 对面的山坡上。 梦华一身白衣,迎风而立,静默地望着双方的对战。 小书童望了一会儿,埋怨地道:“事情好像没有按照先生预测的那样进行。” 梦华淡淡地回道:“邪派的思维和正派不一样,预测错误也很正常。” 过了片刻,小书童又道:“苏玲婀也太自信了,才带两个人来对付子惜。” 梦华道:“花离枝、云微摇都与子惜有着某种特殊关系,苏玲婀不敢带二人前来。” 小书童泄气道:“那就没法劫走端华的冰棺了。” 梦华道:“苏玲婀一开始就没打算对冰棺出手。” 小书童奇道:“请先生解惑。” 梦华的目光跟随着子惜的身影,道:“苏玲婀建立缥缈宫,为的是有朝一日夺得玄溟教,她只要杀子惜,玄溟教便归她了,何必在子惜面前费事劫走冰棺呢?” ------------ 第598节:端华失踪(7) [第4卷]第598节:端华失踪(7) ------------ 小书童道:“苏玲婀出招的手法不像是要杀子惜。” 梦华肯定地道:“因为她也不是来杀子惜的。” “先生,我不懂。”小书童愈发迷惑,“苏玲婀不杀子惜,也不劫走冰棺,那她又为何按照先生的话走这一趟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梦华的眼神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淡淡地道:“大概是来探子惜的实力,或者是来看看我的话是否可信。” 他把从李诗蕴手里得到的《缥缈神功中卷》献给了苏玲婀,苏玲婀自然要做做样子,亲自走这一趟,日后可以利用他再取《缥缈神功下卷》。苏玲婀想得到玄溟教,同时也害怕玄溟教,在苏玲婀没有完全把握拿下玄溟教之前,她不会与子惜为敌的。 如此一来,他既没有违背拓跋望的意思,也不会伤到她了吧? 大概吧…… 这些话,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去。小书童是拓跋望安插在他身边的监视者,他的一举一动拓跋望都了如指掌。倘若拓跋望得知李诗蕴把《缥缈神功中卷》给了他,不知道拓跋望又会如何惩戒他。 有些人的喜欢能给一个人带来幸福,而有些人的喜欢却会给一个人带来厄运。李诗蕴的喜欢给他带来了厄运,谁会给他带来幸福呢?他最近时常忘记自己已婚之事,在碧野,他有一个新婚不久的妻子等着他回家,而他再也回不去了。 小书童没察觉出梦华的异色,问:“先生,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梦华淡然道:“暂时没有下一步。” 小书童急道:“可是将军的任务……” 梦华的眼睛陡然一眯,羽扇遥指,打断道:“那是何人?” 小书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苏玲婀与子惜酣斗不止。 苏玲婀明显处于下风,几次欲脱身都被子惜拖回战场,大个子、艳如命欲支援苏玲婀,又被郎佳及另外两名玄溟教的人拦阻,双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此番对战,难舍难分。 距离这些人五百步的地方,千年玄冰棺将玄溟教的八名抬棺人压得晕厥,至今未醒,而冰棺旁多出了一个陌生男子。 那人穿戴普通,像是在附近打猎的老百姓,但那大胆的举动却绝不是普通人敢做的。 他似乎想抬动冰棺,但冰棺太重,他试了几下,冰棺始终纹丝不动,倒是被他不小心推开了棺盖。端华的冰棺原本是封死的,后来端木灵找人撬开了,之后子惜等人手上没有专用工具,没办法封棺,就一直虚掩着。 那人占到大便宜,二话不说,将端华的遗体从冰棺里抱了出来,似乎遇到了什么奇事,他惊了一下,抬头时恰巧迎上对面山坡的梦华的眼睛,又是一愣。这一惊一愣之后,那人再不迟疑,展开轻功,飞速离去。 “先生!”小书童惊道,先生的预测很少出错,今天却接二连三的出错。 梦华喃喃:“晚了……” 确实晚了,子惜的余光瞥见有人抱走端华,心底一空,再也顾不上其它。 ------------ 第599节:端华失踪(8) [第4卷]第599节:端华失踪(8) ------------ 她急于摆脱苏玲婀,追回端华,完全不在意自己正在与苏玲婀比试内力,内力陡然一收。 苏玲婀也看见了端华被人劫走,她马上意识到子惜的意图,心里发狠,在子惜转身欲走的瞬间,内力全放出来,给了子惜临别时的狠狠一击。 子惜五内如焚,吐出一口血,看也不看苏玲婀一眼,飞身急追劫走端华之人。 她生完孩子还不到半月,正需要卧床休息,调养身子,却一直在外劳累。生完孩子后又内力全失,她急于找回端华,又担心身边人背叛,仇家上门,不得不服用禁药以保自身安全。但是禁药有副作用,如今被苏玲婀打出内伤,内伤在副作用下成倍扩散,她追出一里,全身脱力,跪倒在路边。 子惜四肢发麻,五内俱痛,比生乐儿时更痛,下腹因没调养好,也出现了撕裂般的剧痛。她咬着牙,忍着痛,汗水和泪水一起涌出,手颤抖地拉下系在腰侧的药袋,急切地扯开药袋,等不及逐一辨认丹药的作用,将袋子里的各种丹药全数倒出,只要不是毒药,随手抓起一把,一仰头,全部吞服下去。 这时,郎佳等人也追了过来。 看见跪倒在地不住颤抖的子惜,郎佳俯身欲将她扶起。 感觉到身后有人逼近,子惜浑身戒备,反手拍出一掌,看见是郎佳,又急忙改拍为扇,扇了郎佳一巴掌,然后目眦欲裂:“找!天涯海角都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们统统给我下阴间去找!” 郎佳文弱的脸蛋顿时红肿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已经被子惜打习惯了,淡定地说道:“教主先回教吧。”瞥了眼散落一地的丹药。 子惜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目光冷厉地转向山坡上,对上梦华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复杂,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什么,提一口气,倏然飞向他。 她的速度迅如闪电,又如瞬间移动。 小书童就在梦华身边,却没能拦住子惜。 依旧是那把玄黑的剑,这一次没有横在梦华的脖子下,而是指在了他的心脏部位。 梦华率先开口,坦白说道:“带走你师父的人,我不认识,没有骗你,这也是我预料之外的事。” 子惜盯着他的眼睛。 她看不懂梦华眼里的复杂,梦华同样看不懂她眼里的空寂。 “你不信我?”梦华笑了笑,“也是,你没有理由信我的。”往前迈出一步。 子惜一动不动,剑尖刺入梦华胸口一寸,白衣染红如花开。 梦华迈出第二步。 子惜骤然收剑,转身离去。 梦华一个踉跄。 小书童立刻扶他,语气不善:“先生,这招苦肉计有点过火了。”他看得出梦华是真的想撞上去死在子惜的剑下,将军还没让他死呢。 梦华不出声,隔了很久才道:“天下人不及一个死去的端华,此生若有一女子为爱我而负天下人,死也值得了。” “先生又说笑了。” 梦华摇了摇头,叹息般地说道:“可惜,晚了。” ******** ------------ 第600节:三年人是非(1) [第4卷]第600节:三年人是非(1) ------------ ******** 入秋。 冷泉从墙体的巨大裂缝里流淌而出,寒雾弥漫,就像是云层般壮丽巍峨,泉水从九重天的裂缝里顺流而下,注入一重天的寒潭里。冰泉、寒潭哺育了玄溟教上万口人,常年生活在绝对寒冷之地,令玄溟教的人都习惯了这种冷。 落碧尘双腿叉开,威仪地坐在冰泉的石台上,望着对面的一大一小,不耐烦地说道:“她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啊?” 上官小蝶抱着伤心不止的乐儿,自己也止不住的落泪。 玄溟教的一大半人都出去找皇叔了,剩下的一小部分人,需要维持玄溟教的日常运转,忙不过来。照顾乐儿的人当然还是有的,不过被乐儿折腾几个时辰后都去养精蓄锐了,终于轮到她带乐儿,可为什么这个男人也在啊?他坐在那里已经很可怕了,还要对着她说话! 落碧尘的耐心快磨光了,冷声道:“还有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啊?”小得哭,大得也哭,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上官小蝶没养过孩子,她本身也像个孩子,乐儿一到她手上,经常会出现大小一起哭的局面。她跟玄溟教的人相处久了,还算和睦,可是落碧尘出现了,天地都感觉变了。很难形容那种震撼,好像这个男人天生就是至高至尊的,这令她想起了皇叔,可是两人又截然相反。落碧场酢貘外露,而皇叔是内敛的。 落碧尘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手指烦躁地敲着膝盖,开始了临场指导:“她要是饿了,就喂她吃奶,她要是尿了,就给她换尿布。” 上官小蝶低着头,小小声地说道:“刚才给乐儿换过尿布,也喂过奶了。”就在他问“哭到什么时候”的前一刻,她刚做完这些事,他没看到吗? 落碧尘终于怒了,吼道:“那你快哄她啊!” 这小家伙比她的父亲还难搞,落碧尘扶着额头,头痛!他头痛!要想办法把那小家伙的内力封起来,不然一天哭六个时辰,谁受得了啊?他最近觉得从未有过的心力憔悴。 上官小蝶被这么一吼,眼泪犹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对着你这张哭脸,乐儿不哭才有鬼了!”落碧尘揉着太阳穴走到上官小蝶的跟前,俯视哭声震天的乐儿,用他那很霸气很威仪地口吻喝道:“别哭了!” 上官小蝶鼻子一缩,忍着不哭,眼泪却哗啦啦流得更多了,而她怀里的乐儿则哭得更加卖力,不自觉散发出的内力,将那哭声传遍整个九霄云宫。 玄溟教的人一听见那个伤心的哭声,都心照不宣地表示理解,前教主又再吓唬小孩了! 落碧尘拳头握得咯咯地响,这小家伙要不是端华的女儿,非掐死她不可,眼前这个女人也不能掐死,不然就得由他换尿布喂奶了!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恶气,没办法了!再哭下去,他要得内伤了。 落碧尘变戏法似地拎出一串用白骐兽的骨头做的风铃,秋风吹过,骨头风铃发出一种诡异的音调,而落碧尘口中发出的声音则更加诡异:“乐儿不哭哦!不哭哦!不哭哦!” ------------ 第601节:三年人是非(2) [第4卷]第601节:三年人是非(2) ------------ 上官小蝶的眼泪全都化成了冷汗,落碧尘的声音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不过乐儿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调调,细细的胳膊追逐着秋风里的骨头风铃,不一会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落碧尘逗着乐儿,眼珠蓦地一转,直起身子,恢复以往的威仪,冷淡地道:“找不到就别找了。” 这句话是对身后突然来到的子惜说的,反正玄溟教经常丢东西,丢习惯就好,他已经对端华不感兴趣了。 子惜望着上官小蝶怀里的乐儿,水嫩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眼里溢满幸福的笑,小小的手在空中追逐着风铃的痕迹。想抱抱乐儿的,心里却有一根尖刺扎着她。每个人都对乐儿发自内心的笑,上官小蝶更像是陪着乐儿一起欢乐一起伤心,而她没办法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哭亦是如此。 子惜默默无声,转身走下九重天。 走到八重天。 一棵攀援着藤蔓的古老苍树下,洛书靠在破土而出的巨型树根上,琴圣在他的周围来回渡步,讲述着他们家的家族史,虽然那个家族可能已经灭亡。 琴圣认定洛书是他的孙儿,相认的契机是洛书手里的老梅落花琴。琴圣最近异常激动,洛书与平时无异,毕竟一个人的感情需要积累的过程,突然出现的爷爷令洛书感到意外和不适应外,并没有重逢的喜悦。性格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成长的坏境,而非出生地,洛书在朝歌城长大,受路夫子教育,他对路夫子的感情并不是琴圣可以取代的。 “子惜,我想回朝歌城。”洛书看见子惜走下台阶,起身迎上去。 端木信多次写信请他回朝,官复原职。 不为名不为利,他想为应秋、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纵然粉身碎骨,也想守护一方。那是小时候的梦想,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端木信大概也不想再逃避。他们从天真烂漫的童年,经历猜忌暗斗的少年,再到一无所有的青年,重头再来一次!他们都还年轻! “去那里干什么?留在这里爷爷保护你。”琴圣坚决反对。当年走投无路之下投靠魔教,不希望孙儿随他一起去魔教,因此将孙儿放在素有“琴仙”之名的路夫子家门口,岂知朝廷比江湖更险恶,那还是在玄溟教比较好。 洛书正欲说话,一条人影飞扑过来,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的身上。他急忙手脚并用,把挂在脖子上的女孩手臂拉下去,刚想退后,女孩又缠了上来,他窘困地说道:“狐仙……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小狐仙格外热情地说道:“那肌肤相亲是不是就可以成亲了?” 琴圣抢在洛书之前道:“不行!” 小狐仙疑惑:“为什么?” 琴圣道:“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狐仙皱眉:“啊?这么麻烦?” 琴圣清清嗓子,又道:“我做主了,你们俩可以成亲。” 洛书怒吼:“我不同意!” 琴圣和小狐仙诧异:“为什么?” 之后的话子惜没听见。 ------------ 第602节:三年人是非(3) [第4卷]第602节:三年人是非(3) ------------ 之后的话子惜没听见。 对于端华、乐儿以外的事,她保持着绝对的冷漠不关心。 走到七重天。 神医大约在药室,七重天其余的人都出去寻找端华了,冷冷清清的,以前七重天是非常热闹的,就像以前的她是非常快乐的。 继续往下走,六重天的天玑子最近外出,打着寻找端华的理由,在外面收刮有趣的玩意儿当作乐儿的礼物,只要是为乐儿,她都放任不管。 走到五重天的时候,花痴抱着一束铃兰花,洁白的小花像一串串小铃铛,从她身边经过时,淡雅的芳香随之飘过,花痴只当没看见她。没有大事发生,大家一般都不理她,因为即使找她说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默,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当她是空气了。 今天她又要出门漫无目的地寻找师父,每个月总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在外面度过,一个人,没有方向地找寻一具空壳。 ******** 那年入冬。 霸占云中城后的拓跋军一直停滞不前。 一个士兵匆匆步入大堂。 拓跋望霍地转身,咬牙切齿地道:“梦华呢?” 士兵单膝跪地,回道:“先生伤势未愈,仍在别院修养。” “修养!修养!半年多了,还没痊愈?” 士兵低头不答。 拓跋望一拍桌面,愤然道:“伤没痊愈,脑子没坏吧?叫他快想办法阻止那个疯女人的疯行为。” 他已经不想杀子惜了,只求她别再来了。每次子惜疯病犯了,就到他的军营撒野,不杀人只放火,不烧别的,只烧粮仓,每次烧一半留一半。撤军?他担心端木信趁机进犯;坚守?他已经在喝粥吃白饭了! 他也快疯了! 那士兵道:“先生建议将军帮助子惜一起寻找端木端华的下落,子惜就算再来,也会看在端木端华的面子上,不再烧粮仓。” “帮着一起找!?”拓跋望自嘲地笑了起来,“好!好!只要她别在烧我粮仓!派一万兵力外出寻找端木端华!把寻找的结果贴粮仓的大门上。” 不止拓跋望受到子惜的多次骚扰,端木信同样遭罪,但比起拓拔望喝粥吃白饭的局面,他至少还有一菜一汤。 江湖正邪两派,也不断遭到玄溟教的骚扰,到最后,全天下人都知道子惜在找她的师父,为避免被玄溟教骚扰,全天下都在卖力地寻找端华的下落。那段时间,端木皇陵被挖好几次,朝廷没办法,在每座皇陵的入口处贴上一张封条,表示里面没有子惜的师父,勿挖。 世人都知道,现在的子惜不是人,不是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要全天下的人替她寻找师父,反抗的人,下阴间替她继续寻找师父。 ******** 端华逝世一周年,九渊出乎意外地没死,神医判定问题出在端华辅助过子惜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将生死相连的法则给切断了,却因此促使另外两人的死亡――郎佳、鸾凤。 二人与落碧尘生死相连,但如果有个机会能得到自由,谁都愿意试一试,他们都想到了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 第603节:三年人是非(4) [第4卷]第603节:三年人是非(4) ------------ 鸾凤偷袭子惜,欲夺教主之位,得《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被子惜一掌打落九重天,掉入冰泉,血染泉水。 乐儿看见那一幕后咯咯地笑。事后发现,乐儿一闻到血腥气味,一看到血腥场面,就会异常兴奋,就像寻常孩子看见了美丽的事物。 这令子惜非常担心害怕,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往,乐儿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在乐儿面前杀了太多的人,血淋淋的一幕幕导致乐儿先天的人格里对血腥有一种狂热。然而对乐儿的内疚,使她不忍严厉地教导乐儿。 郎佳私自带领一百人的白骐兽队伍闯入缥缈宫,企图找回当年被苏玲婀盗走的《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一去不回。 时间在乐儿的成长中飞速流逝。 乐儿天生带内力,但因年幼,并不懂得驾驭,这股内力保存在她的体内,会在危险时保护她,就像父亲一直保护着她。 乐儿刚学会用四肢爬行时,掉进九重天的冰泉里,顺流而下,被渔翁在一重天的寒潭里钓了上来,毫发无伤。刚学会走路时,脚步不稳,从九重天门滚落下去,正巧砸在天玑子头上,她没事,天玑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她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爹”,不是“娘”,当然也不是“干爹”,而是“杀了”,因为那段时间落碧尘心情不爽,这两个字几乎成为他的口头禅,乐儿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乐儿一周岁的时候,玄溟教大摆宴席七天七夜。 乐儿两周岁的时候,几乎所有人一见她都会脱口而出:“我的小祖宗啊!”少数几个还叫她“乐儿”的人,都是竭尽所能的宠坏她。 乐儿三周岁刚过。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九重天一棵挂满骨头风铃的老树下,纯白的铃兰簇拥着苍劲的老树根,春风轻轻吹过,骨头风铃发出诡异的音调,铃兰柔和地起舞。 水晶圆桌前,子惜安静地阅读一封来自朝歌城的信,寄件人是洛书。 洛书在一年前向她辞别,重新回到朝歌城协助端木信治理应秋。临行前,他对她说:“放下沉重的过去,重新开始,我们都还年轻。”他带走了小狐仙,虽然是被小狐仙逼的,不过应该会幸福。 在洛书的调解下,她和信儿的关系缓和了,信儿每隔一段时间会差人带礼物给乐儿,都是绝世珍品,也把给乐儿宠坏了。偶尔问起小蝶,小蝶却不愿再回朝歌城,乐儿也离不开她。 她愿意与信儿谈和,也是为了乐儿。乐儿一天天长大,不可能一辈子呆在玄溟教,她想尽可能为乐儿多铺一条路,以后就不会被人欺负。她树敌太多,难免被人嫉恨,连累乐儿。 她不知道李智怎样了,缥缈宫近几年一直没动静。云微摇偶尔会稍封信来,画了一幅自画像要求挂在乐儿房间,告诉乐儿这是她的未婚夫,这事也就他做得出来,但小蝶每天指着云微摇的画像告诉乐儿,那是云大叔。 ------------ 第604节:三年人是非(5) [第4卷]第604节:三年人是非(5) ------------ 时间能使一个人的感情沉淀下来,变得平静,也或者是为人母的关系,她不再如最初失去端华时那么偏激执著,那么的不顾一切。她想和乐儿好好的生活下去,为乐儿打通一条光明的未来之路。 有些仇不可不报,但她不再以个人恩怨,而是用保家卫国的态度。 她最大的敌人是拓跋望,拓跋望占领应秋土地,所以他也是应秋的敌人。 她答应与端木信合作,一起对付拓跋望,而在她答应之前,江湖正派已经早一步与朝廷合作了,大家同为应秋人,理应为应秋对抗碧野的拓跋军。但是,江湖正派拒绝与魔教合作,他们不信任魔教,更不信任她,比起合作,他们更想杀了她,为那些死在她手上的师父、师兄弟们报仇。 她想化解这段仇恨,为了乐儿的未来,她愿意试着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谈。她不希望乐儿长大后,走在路上到处都是仇家。 “母亲。” 一声清脆稚嫩的呼唤打断了子惜的思绪,她低头一看。一个奶娃娃撒娇似地把小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星辰般的眼珠子在那儿转啊转的,好像再动歪脑筋,冰雪般纯净的肌肤更像她的父亲,眉宇间天生凝着一股寒气,也像她的父亲。 都说女儿像父亲,她很感谢这个女儿。 子惜在乐儿的身上寻找端华的影子,以此得到短暂的满足。她放下手里的信,怜爱地抚摸着乐儿的小脑袋,低柔地问:“乐儿想父亲吗?” 其实是她想了。 乐儿腾地一下跑得老远,在九重天门前停步,然后回身气呼呼地大喊:“乐儿最讨厌父亲了!”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骨头风铃在和风里碰撞出诡异的音调,孤寂的,忧伤的。 天风吹起子惜鬓角的发丝,苍白的面容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她眺望远方,心已经不痛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可是心却空了。 “乐儿讨厌父亲很正常,每次你出门不见半个月,都是去找她的父亲,在她心里,父亲是抢走母亲的坏人。”神医信步而来,走到子惜面前,自顾自地撩开她的衣袖。 神医很老了,看起来却很精神;子惜还年轻,却像是垂垂老矣。 子惜回过头来,淡淡的表情,仿佛一阵秋风拂过,留下一地的萧索。她任由神医检查手臂,什么都没说。 她的一整条胳膊上全是大块大块的红斑,像是被开水大面积烫伤。 “是禁药的副作用。”神医判断,又问,“身上有吗?” “就手臂上有。” “嗯。” “会死吗?” “你现在才害怕啊?” 子惜低头不说话了。 “幸亏你悬崖勒马,死不了。”神医观察了一会儿,放下她的手臂,“就是红斑难看了点,一到晚上如被蚂蚁啃噬。总是要受点罪的,一开始就跟你说过,那东西不是好东西。我给你开张药方,临睡前喝一碗,多少缓解一点。” 人都是在经历许许多多的挫折磨难后才会长大或者醒悟。 ------------ 第605节:三年人是非(6) [第4卷]第605节:三年人是非(6) ------------ 人都是在经历许许多多的挫折磨难后才会长大或者醒悟。 她放弃了禁药,希望用一种和平的方法解决一些争端。神医定期为她检查身体,她服用的禁药药量不多,身体损耗不大,所以神医最近在想办法清除她体内的禁药残留,但是当初生完乐儿后她没有好好调养,身子很差,在清除禁药的时候神医不敢用药过猛,需要细水长流,慢慢来。 “红斑会消除吗?”子惜问,淡淡的语气,没有感情起伏,又像是极度疲乏后的虚淡。 “很难,这东西是触犯禁药的烙印,总之把命保住就好。”神医背着手,“我会继续研究,现在只是刚开始,不久之后会蔓延全身,是比死更难受的慢性折磨。” 子惜低眸沉默,从不知何时起,她已习惯了保持沉默,因为很多话,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神医也习惯了子惜的这种沉默,转身往回走,叹息似地说道:“找不到就别找了。” 他很想告诉她,即便找到端华,十有八~九也只剩一堆白骨了。 端华在三年前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时,对方并未带走千年玄冰棺,世上除玄溟教外,他还真不知哪里能产出大量的千年玄冰,没有绝对寒气保存遗体,遗体是会腐烂的,当然也可以靠药物、或者等同于玄冰寒气的真气,但能做到的人很少很少。 这时,两个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飞奔过来,口中发出一种诡异而惊颤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啦?”神医好奇地停步。 “前前教主的下落!”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已经确认多次,确实是前前教主。但是教主,您可能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子惜抬起头,看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平静地道:“你们说吧,我什么都能承受。” 她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面对一堆白骨。她的心里已经接受端华不在的事实,就像洛书说的那样,他们都还年轻,不能只活在过去,而且她还有乐儿。 “我们确认了大约三个月,才敢向您禀告,确实是前前教主,一点问题也没有。”其中一个年轻人道。 另一个年轻人紧跟着说道:“前前教主他能说会动,生龙活虎,我们确信没有见到鬼,是真的人,他还能吃饭睡觉。”语气透出一丝困惑。 “什么意思?”子惜霍地起身,身子微微颤抖。 两个年轻人一齐回道:“前前教主复活了!” 复活了…… 三个字回荡在子惜的脑海里,她迷茫地跌坐回水晶圆凳上,右手下意识地握住左臂,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她的手指越抓越紧,几乎要捏碎自己的血肉骨头。 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 下一章开始是卷五部分,手机书城的读者因为版面的关系是没有分卷显示的。另外,请大家不用担心我写不下去,因为我的大纲已经列到了卷六,如果中途我不改大纲,卷六就是完结篇。 ------------ 第606节:遗忘水(1) [第4卷]第606节:遗忘水(1) ------------ ============ 三年前。 应秋,靠近水月宫的地方有一条名为镜潭的天然湖泊,它犹如少女手中的铜镜,纤柔美好,倒映出如画的秀丽风景。它神秘莫测,谁也不知湖的深处藏着什么,也没人想过去探寻一番,因为在它附近,除水月宫外再无人居住。随着水月宫的陨落,镜潭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变成了一处避世隐居的桃源之地。 一个男人撑着竹筏从平静的湖面缓缓划过,竹筏的尾端放着一只鱼篓,几只水鸟停在船头歇息,夕阳西下为背景,形成一幅宁静的水墨画。 竹筏划入镜潭深处,靠岸后男人单手拎起鱼篓,跨步上岸,在残垣断壁间走向更深处。他所走之处,破裂的台阶,坍塌的墙体,荒草丛生,到处都是残破荒凉的景象。这里曾经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有着瑰丽巍峨的建筑,而如今什么也没了,只有他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女相依为命。 残垣断壁的尽头,一座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栽满瓜果蔬菜,一只野兔正在偷吃秋千旁刚发芽的菜叶,他推门入内时,野兔一溜烟地逃跑了。 他顺着野兔逃跑的路线,看见围栏下破了一个大口,想着又要修补了。视线一转,又见左边一间屋门开着,一个少女跪在堆满草药的竹榻前,轻烟从那屋里缓缓飘出。 走进那间木屋,随手关上门,他在少女背后停下,道:“这里下了很重的药,你最好少进,对你的身体不好,还有,进来的时候别忘记关门,药效散去的话,他会腐烂的。” 少女低低地“啊”了一声,细声细气地说道:“对不起,我忘了。” “没事,下次注意。” “镜白。”少女唤他的名字。 “什么事?” “你看他多好看呀。”少女柔柔地道,清瘦的手指爱怜地抚摸着长眠之人的衣袖。 他将目光从少女的身上移到了竹榻上。那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可惜再好看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原以为这具空壳里至少会有魔教的三大神功之一“日月同辉群星陨落”,他想用它治疗嫣儿的病,谁知那人的体内竟然没有神功,也不知是生前转给了别人,还是死后被人吸走了。 “别对他产生任何念想,他只是个死人。”他告诫,“而且就算是死人,他也是现任魔教教主的人……” “我知道的,你对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么好看的人,谁都会爱上的。”少女的脸颊露出一抹浅浅的红,“你看他这么好看,那么柔和,他生前一定非常温柔,连魔教教主都爱惨了他。” 镜白不语。 少女回头看向镜白,道:“镜白,把他留在这里吧。” “不行,我要用他去换魔教神功,治好你的病。” “我不治病了。”少女低头咬着唇角,轻声道,“我只要他,没有他,我情愿死。” “他是死人!”镜白提醒。 “没关系,只要能天天看到他,就好了。” ------------ 第607节:遗忘水(2) [第4卷]第607节:遗忘水(2) ------------ “随你。”镜白恼怒地转身离去。 ******** 两年前。 “镜白!镜白!”孱弱的少女像断了翅的蝴蝶扑了上来,拉住镜白的手臂,娇喘着气,慌乱地说道,“他,他没死!他活着!” “什么?”镜白迷惑,扶着少女弱不禁风的身子,安抚道:“嫣儿别急,慢慢说。” “他活着!他活着!我听见他的心跳了!”少女一手指着药味浓重的木屋,一手拉着镜白走过去。 镜白皱了皱眉,跟随少女进了木屋。 竹榻上长眠的人与平时无异,他在少女期盼的目光下,执起死去多年之人的手腕。那手腕没有温度,没有脉搏跳动,但奇怪的是,本该僵硬的肌肤竟是柔软的。 这一年里,他每天的任务是为这间木屋点上防腐香料,更换尸体周围的草药防止尸毒,只要尸体不坏,他就不会花心思观察尸体的变化。他记得从冰棺里抱出尸体时,那肌肤冷硬如冰,什么时候变柔软了? “是你的错觉吧?”镜白把脉半天也没感觉到生命的迹象。 “你再等一会儿。”嫣儿急切地按住他的手。 镜白摇摇头,觉得她是疯了。正欲抽手时,那死寂的脉搏陡然轻轻一跳,他猛地起身,惊悚地瞪着那个死了好久的人。 “摸不到吗?”嫣儿趴在长眠之人的胸口,“你听,有心跳的。” 镜白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坐下,为一个死好久的人把脉。 还是没有生命迹象,又等许久,感觉脉搏微微一跳,很难察觉,但确实在跳动,频率很低,一盏茶的时间里大约跳动两到三下,像是处在冬眠状态。 “嫣儿,你先出去,我要给他检查全身。” 嫣儿乖顺地走出木屋。 镜白解开端华的衣物,在背后靠近心脏的部位察觉异状。 恐怕是被一掌打中心脏后进入了假死状态。 此人生前内力深厚,又有魔教神功护体,普通掌力对他起不到伤害作用。 但是,如果在承受那一掌前,刚把“日月同辉群星陨落”传给别人,那么在一段时间内他将丧失功力,那一掌就能致命。 然而此人生前有严重的内伤,五脏俱损极为衰弱,那一掌直接命中心脏,由于极度衰弱使得心脏在瞬间停止跳动,有弊也有利,常年的内伤使得心脏的抗压性也极强,那一掌并未使他死亡,反而进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 镜白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假死是极为罕见的例子,与真死几乎没分别,所以大家以为他死了,放入千年玄冰棺里保存,绝对的寒气将身体冰封,使他无法复苏,相当于冬眠状态的动物。 这里没有千年玄冰,他在每天用来防腐的药里加入了人参等珍贵药材,主要是担心嫣儿长时间呆在木屋里身子不适,特地用来调养嫣儿的身子。恐怕那些珍贵药材是促使苏醒的原因之一。 先是心脏苏醒,再来是其余脏器,不久的将来那个人就会像正常人一样了。 ------------ 第608节:遗忘水(3) [第4卷]第608节:遗忘水(3) ------------ 镜白打开门,走出木屋,迎面对上嫣儿满怀期盼的目光。 嫣儿是个孱弱的女孩,先天元气不足,身子很差,瘦瘦小小的体形,苍白病态的肤色,一入冬时常卧病在床,他原本想用魔教神功“日月同辉群星陨落”治疗嫣儿的病,但是嫣儿放弃了。嫣儿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家族在她出生时遭到灭顶之灾,现在他们居住的地方,就是嫣儿原先家族的旧址。 嫣儿这一生从未走出过这片土地,每天面对着他、面对着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她很满足,而如今却不再觉得满足了。 他大概是做错了,不该把魔教教主的男人带回这片宁静的土地,使得嫣儿爱上了这个男人。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可是这个男人却还活着。 “嫣儿,我不想骗你,他确实没死。”镜白坦白对她说道。 嫣儿眼底的期盼化作最纯真的笑容,犹如第一缕阳光挥洒大地,世界顿时明亮起来。镜白从没见过嫣儿笑得那么幸福,或许治好她的病也不一定能看见如此美丽的笑容,这种笑容只为一个属于别人的男人而绽放。 镜白的头脑是清醒且理智的,他不得不郑重地说道:“但我要提醒你,他醒来后,会离开你。” 嫣儿像被一道雷劈中,呆了一瞬,似乎无法接受镜白的话,梦呓似地说道:“怎么会呢?我天天守着他……” “他之前是死的,就像一个人偶任你摆布,一旦他活过来,思想也会回来,他会想到过去,而他的过去没有你,也根本不认识你。”镜白赤~裸~裸地告诫,“你别忘了,他有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嫣儿不想接受现实,拼了命地摇头,反驳道:“那是魔教教主一厢情愿的,举行婚礼时,他也是一个任由摆布的人偶,他想拒绝都不行,他……” “你不也是一厢情愿吗?别再执迷不悟了!”镜白厉声打断,“不管是不是魔教教主一厢情愿的,他的记忆里有魔教教主,他们是有羁绊的,而你没有!” “有的!”嫣儿大声辩解,“我天天和他说话,他没死,他一定听得见。” 镜白冷笑一声,道:“别傻了!就算他听得见,又能如何?他不是你的,他是别人的,他的女儿已经三岁了!” “那就让他忘记……”一句话从嫣儿的口中不自觉地说出,她心头一惊,一咬牙下了决心道,“对!让他忘记!” “你说什么?”镜白不懂她想干什么。 “遗忘水,遗忘他的过去。”嫣儿猛地扑向镜白,攥着他的衣襟,苍白的脸上带着某种决绝,“镜白,你有,我知道的!” 镜白摇头,觉得她疯了,道:“嫣儿,醒醒吧,遗忘水是可以使他遗忘过去,但你有没有想过,忘记过去的人会想追寻过去,他一样要离开你!” 他想遗忘过去,所以调制了遗忘水,最后却没服用。无论过去多么痛苦,有些人和有些事他始终不想遗忘。 ------------ 第609节:遗忘水(4) [第4卷]第609节:遗忘水(4) ------------ “可是我爱上他了!好爱好爱!没有他,我生不如死。不管他醒来后会怎么样,我只想要一个活生生的他!”嫣儿发疯似地吼叫,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 ******** 一年前。 端华的各项脏器已完全复苏,血液在流动,体温也在逐渐恢复正常,开始进一些流食补充能量,意识尚未清醒,仍旧处于睡眠状态。镜白在端华每日的食物里加入遗忘水,如此连续一个月后,端华方才醒来。 睁眼的一刹那,端华的脑海是空白的,明明恢复了意识,却好像仍旧没有意识,渐渐地又变成一种盘古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他的眼珠犹如清晨的第一滴露珠,晶莹纯净,一片通透,又显得呆滞茫然。 大约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他的眸光逐渐寒冷下去,接着变成一种清冷漠然。这是他的性格,遗忘水令他遗忘过去发生的事、出现的人,却遗忘不了那骨子里的寡淡冷情,而正因为忘记了过去,没有记忆的他,比以前更冷,犹如冰封千万年的雪莲,圣洁里透着彻骨的寒气。 端华坐起身,一缕柔和的阳光从窗户挥洒进屋,照在他的侧脸,冰雪般光洁的肌肤散发一丝温润如玉的气息。 他侧过头,看见跪在竹榻前的少女。 少女柔弱而羞怯的眼底隐隐含着一股欣喜,看着他的目光专注而神往,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一直这么注视着他。 “你是谁?”他平淡地问。 过去发生过什么,有些什么人,他想不起来了。 端华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困惑,他不是一个留恋过去的人,当然也不是一个向往未来的人,不管未来,过去,还是现在,他始终是一个静如止水之人,看淡生死,无欲无求。对于自己是谁,他也不怎么有兴趣,而那一句“你是谁”,是他下意识问出口的,也许在心底的某处,他急于想知道一个人,而那个人他也想不起来。 “我是嫣儿。”嫣儿怯怯地回道。 对上端华的目光时,她的心好像被撞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温柔,那目光好冷! “不认识。”端华坦然地说道。 他起身下榻,足尖点地,刚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虚软,毫无力气,一个踉跄向前栽倒。嫣儿惊慌地扑过去搀扶他,他重重地跌坐回竹榻,下意识地将嫣儿推离自己,浑身使不上劲,也就没有太用力。性格使然,他一向不喜欢与人亲近。 嫣儿尴尬地道:“你昏迷了很久,身子还没完全恢复。” 端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躺回竹榻上,望向窗外的春意盎然。 遗忘过去,没有过去,心、思绪、脑海都是空空的,即便他想做些什么,或思考些什么,也是无从想起,加上骨子里的性子喜爱清闲,讨厌繁琐,导致他一整天都显得无所事事,除了发呆,就是出神。 嫣儿惴惴不安地陪在端华身边,却不敢与端华交谈。 ------------ 第610节:遗忘水(5) [第4卷]第610节:遗忘水(5) ------------ 端华的冷漠疏离令她心慌害怕,不敢靠近。 大概他刚醒来,又遗忘了过去,才会显得如此清冷不近人,嫣儿这样安慰自己。 ******** 今年的春天,花开繁茂,压弯枝头。 早春的空气里残留着隆冬的冷意,但阳光很好,温暖着冰冷的躯壳。 对端华来说,他就是一具躯壳,记忆从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积累,每一天都无趣之极。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发呆,因为没有可想可思念的人或事,少数时候他会看看书,想办法把一棵形态丑陋的花树修剪漂亮,偶尔拿着萝卜喂那些偷菜的野兔。不怎么说话,但镜白和嫣儿有问题时,只要他不觉得烦,就会回答他们。 镜白攥着一件素白的袍子冲进院子,朝端华怒吼:“你又让嫣儿给你洗衣服了!?” 端华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手里执一本镜白的医书,几只野兔蹲在他的脚下啃食萝卜,听见镜白的吼声,一溜烟地逃跑了。 “我没叫她洗,是她自己要洗。”端华淡淡地道。 话当然是实话,他只是把换洗的衣物扔在一边,是嫣儿自己要拿去洗,与他无关。不过他对洗衣服确实不擅长,以前大概也不擅长。他对医术似乎颇为了解,看一遍医书,就能举一反三,大概以前他是大夫。 嫣儿追着镜白,进了院子,歉疚地对镜白说道:“没关系的,我觉得很开心。” 端华没有感情地瞅了一眼嫣儿,继续看书。 这一年的生活就是这样,前半年调养身子,他想做事也没办法做,后半年身子恢复的很好,镜白要他分担家务,因为嫣儿干不得重活,先天体弱,经常卧病,他估摸着这几年也该活到头了。偶尔也会做点家务,这取决于他的心情,不过他对家务好像一窍不通,很多时候都在帮倒忙,不知是否和他遗忘过去有关。 嫣儿对他非常不错,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也很温顺,一年相处下来,他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对她冷言冷语。 嫣儿喜欢跟他讲述过去的事,过去有他,有嫣儿,偶尔也会出现镜白。过去的他好像很温柔,会做很多令她开心的举动,可惜他想不起来了,经常听到一半就神游在外了。镜白很不待见他,没事发生的时候坚持不跟他说一个字。 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淡淡的,像一池平静的碧水。 “端木端华!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镜白看见端华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我姓‘端木’吗?记下了。”端华眼皮都不抬一下,清冷地说道。他只知自己叫端华,不知姓什么,他没问,他们也没说过。 镜白气得肌肉都在发抖。 “镜白,没事的,我最近觉得身子好很多了。”嫣儿打圆场。 “据我观察,是比以前更差了。”端华不痛不痒地插上一句。 镜白立刻有种吐血的冲动,一指大门,咆哮:“你!立刻给我滚!” ------------ 第611节:遗忘水(6) [第4卷]第611节:遗忘水(6) ------------ 端华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起身放下医书,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这是他未经思考做出的举动,也许在心底的某处他其实也想离开这里。 嫣儿惊恐地一把拉住他,眼睛红红的,就像野兔受伤的眼睛,小声哀求:“别走……” 端华把衣袖从嫣儿的手里抽出来,往旁边挪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不过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亲近。 站定后,他漠然地说道:“我要走,也没地方去。”这也是实话,没有记忆,所以他没有方向。 嫣儿开心地笑了,道:“那留下来。” 端华执起那本医书,心安理得地坐回藤椅里,继续翻阅,顺便晒太阳。 镜白见状,狠狠地把手里攥着的端华的袍子摔地上,怒到极点,声嘶力竭地吼道:“他不走!我走!”愤然跨出院子。 端华斜睨镜白一眼,适时地在镜白那受伤的心灵上撒一把盐,懒洋洋地道:“别再回来了。” 镜白转身,愤起一脚,踹飞院门,气到鼻孔冒青烟,咆哮:“这次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来了!” 端华悠闲地翻书看,- 情 人 阁 -道:“预祝你成功。” 端华虽然冷漠不近人,但却是个极好相处的人,鲜少出现喜怒哀乐。他没有贵族的骄奢,没有正派的迂腐,也没有魔教的嗜血,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是不介意别人利用自己,或者对自己恶意吼叫的。 当然,他那过分坦白的话往往能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 嫣儿哭笑不得,这样的场面几乎三天两头上演,镜白每次都被端华气得七窍生烟,发誓再也不回来,结果每次都是三天内必回来。 可是,这样的日子好开心好幸福。 镜白走后不久,嫣儿像小兔子一样蹲在端华旁边,仰视端华专注的神态,低柔地叫了一声:“端华。” “什么事?” “你真好看。” 端华斜她一眼,道:“别拿这种无聊的话来烦我。” 嫣儿盈盈浅笑。一年相处下来,她已经了解端华说话就是如此坦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但他不会说谎,她问什么,他基本都会回答。他遗忘了过去,她能问的,也只有他现在的感情。 “端华,你没有想过我是你的什么人吗?”她问。 “没想。” “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妻呢?” 端华轻轻地翻一页书,心不在焉地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嫣儿目光黯然,道:“端华是不是不喜欢我?讨厌我?” “是有点。”端华想也不想地回道。 嫣儿追问:“端华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问完,她紧张地盯着他,明知他对过去的事都忘记了,可却仍是害怕,怕他哪天想起什么,然后离她而去。 端华忽然放下书,抬起头,望着蔚蓝广阔的天空,良久才道:“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喜欢”这个话题似乎很沉重很压抑,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心口。不是不喜欢,是不知道,至于为什么,大概和他遗忘了过去有关。 ------------ 第612节:遗忘水(7) [第4卷]第612节:遗忘水(7) ------------ 嫣儿沉默片刻,道:“端华想找回过去吗?” 无论她如何努力,他就是不喜欢她。她爱着他、陪着他、照顾他,他却始终无动于衷。“不知道”这个回答令人心寒,为什么不是十分肯定的“没有”呢?这样冷的一个人,他的过去会有喜欢的人吗? “不想。”端华又低头翻书看,似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不愿多花一分心思。 “如果过去有你很重要的人,她一直在找你呢?”嫣儿追问。 “让她找好了。”端华没心没肺地道,“我也想不起来了。” 嫣儿心中一喜,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略带羞涩地问:“那……未来呢?” “什么未来?” “未来,端华想和谁在一起呢?” 端华看穿了嫣儿的心思。 他深深地凝注她,冷酷而没有感情地说道:“你想让我娶你?” 嫣儿羞怯地低下头,看着脚边被野兔啃掉大半的萝卜残渣。端华的语气冰冷中带着危险的气息,但是她不怕,一年的相处,端华从未真正伤害她,她要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他的做事习惯、他的一切一切,想和他过一辈子…… “嫣儿想为端华生一个孩子……” 端华没在听嫣儿的话,他被一道迅速接近院子的红影吸引住了目光。这一年里,除了镜白和嫣儿外,他还没看见过第三个人。 那道红影非常迅速,然而他的目光很轻易地跟上了红影的速度。 那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嫣儿更苍白憔悴,显出病态,脆弱纤瘦的手腕上泛现青色的血管,手里握着一把玄黑泛冷光的剑。那把剑与她的手呈鲜明对比,沉重的剑、冷酷的剑,被握在那只孱弱的似乎没什么力气的素手中,那么的不相配。她的体形也应该非常瘦弱,被包裹在一件宽大奢华的红裙里,层层叠叠,使她看起来不那么显瘦。 不知为何,很想抱抱她。 女孩的一双眼睛也如那把剑一样,泛着幽冷的暗光,冷漠决绝,像是要摧毁眼里所见的一切事物。而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嫣儿,速度异乎常人的快,快到嫣儿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呆呆地望着女孩停在自己的面前。 女孩手里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嫣儿的胸口,那是心脏的正中位置,准确无误。似乎不过瘾,女孩的手又狠狠地往前一送,那把剑穿心而过,剑柄送至嫣儿的前胸,余下的剑身从嫣儿的后背透出。似乎仍不过瘾,女孩手腕一转,剑随手动,在嫣儿的胸口搅动,似乎想要绞碎嫣儿的心脏。 那手段竟如此残忍,他看见嫣儿的脸扭曲在一起,几次晕厥,又几次被那女孩弄醒,似乎想当着嫣儿的面,活活地弄死嫣儿。 不知为何,他的心跟着痛了起来。 嫣儿瞪大眼睛,眼底已出现死亡的灰暗。无法说话,无法行动,无法思维,嫣儿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女孩,潜意识里想要寻找对方的信息,却已无法用言语行动去表达了。 ------------ 第613节:遗忘水(8) [第4卷]第613节:遗忘水(8) ------------ “子惜,我的名字。” 子惜冷冰冰地报出名字,似乎是要对方死个明白,乾坤剑从嫣儿的胸口缓缓地抽离,亲眼看着又一条生命断送在自己的手上,而她习惯了。 嫣儿已经听不见子惜说的话了,她倒在血泊里,死死地瞪着子惜。 子惜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平淡地看着嫣儿,又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幸好她已经习惯被人怨恨,被人诅咒。 “子惜。” 旁边的人唤她。 她浑身一震,诧异地看向端华。 从玄溟教到此地,漫长的路程,漫长的时间,她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震惊过,喜悦过,紧张过,也害怕过。 她以为自己的心能平静对待他的复活,可是又错了,一句简短的“子惜”,摧毁了所有虚假的平静。以为自己那颗腐烂的心终于可以痊愈,可是也错了,她的心早就烂没了,又如何能痊愈? 端华,她的师父,她孩子的父亲,她深爱的人,爱到最后她连心都没了。 可他却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像很多年以前的他站在面前一样,从未改变的,他的容颜,数十年如一日的淡静如茶,冰眸沁寒,变成一种永恒的寡淡清漠。时间改变不了他的绝世风姿,霜寒入骨;时间也改变不了他的绝世情冷,冷若冰雪。 子惜呆呆地凝望端华。 如今的她什么变故都能承受,她承受得住他又回到最初的冷漠寡情,哪怕把昔日的那少得可怜的爱当作一场梦,只要他好好的。 可是,好难受! 师父早就醒了,师父没来找她,师父叫她“子惜”,而不是“惜儿”,死在她手上的女孩说要为师父生一个孩子…… 师父不要她了! 端华悠然地坐在藤椅里,静静地望着子惜。他当然想不起她是谁,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费力去想那些遗忘的过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丰富情绪,诧异,紧张,害怕,痛苦,却唯独没有喜悦。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他过分平静地问她,也许他该表现点什么,可是没有过去,他什么也没办法表达。 乾坤剑“铛”的一声掉落在子惜的脚下,玄黑的剑身沾着惨烈的血,溅起的血珠依附着子惜的裙摆,红裙配红血,剩下浓烈的血腥气息。 那些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血腥气息,又在她的身上蔓延了出来,洗不干净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吵闹不休的耳朵―― ……“子惜,我恨你。” ……“诅咒你不得好死!” ……“也就你一个人觉得你嫁了他,谁都不会承认这桩婚姻。” 子惜平静的心绪突然间被那些诅咒搅乱,回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又出现了? 不要出来了! 别再出来了! 子惜觉得自己崩溃了,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混乱了。 又做错了,她一直都做错,从来没有做对过,到底要她怎么做! 别再纠缠她了…… 端华没有得到子惜的回答,他看着她变得茫然无措,变得苦不堪言,像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她。 ------------ 第614节:遗忘水(9) [第4卷]第614节:遗忘水(9) ------------ 子惜疲惫的身心终于走到极限,她想歇一歇,哪怕再也醒不来。 端华感觉到了什么,倏然飞身而起。他的武功仍在,遗忘水使他遗忘过去,也包括武功在内。然而突然出现的变故促使他本能地使用武功,速度不减当年,眨眼飞到子惜的身前,在子惜倒下以前,打横抱起她。 子惜没能感受到端华的温暖怀抱,先一步丢失了意识。 端华抱着子惜,就像抱着一片羽毛,低头喃喃:“好轻。” 她的头靠着他的臂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使她的头靠着他的胸口。苍白憔悴的脸庞像个被主人丢弃的娃娃,即便是晕过去,也依旧痛苦着挣扎着,像要摆脱噩梦的困扰。和嫣儿的感觉不同,她身上的气息,他不排斥,想要亲近。 抱着她的感觉很好,他好像终于找到了活着的乐趣。 可是,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这时,又有两个陌生人闯入了这座宁静的小院,他们正是向子惜汇报端华复活的消息的那两个年轻人。 两年轻人一见子惜晕死在端华的怀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在他们心里,子惜和落碧尘的实力相等,但子惜比落碧尘冷酷嗜血千百倍,他们从不把子惜当成娇柔的女人看待,那只是一个心情不好就会杀人的魔鬼。可是这个魔鬼教主一见到前前教主直接晕了,可见前前教主的威慑力要在现任教主和前落教主之上,得罪不得。 两年轻人立刻卑躬屈膝,笑脸相迎。 端华当然也不认识那两人,不过他对遣人做事却非常在行,道:“你们把嫣儿安葬了。” “嫣儿?”两年轻人诧异,好在两人头脑机灵,四下一扫,直接扫中那个倒在血泊里的死人,立刻了然,麻利地干起活来。 ******** 端华走进木屋,将子惜轻柔地放在他平时休息的竹榻上,修长的手指摸向子惜的腕脉。 就在这时,子惜猛地惊醒,手臂迅速往后一缩,警惕地盯住端华。这些年,她从未踏实的睡过一觉,即便晕厥也时刻防备着周围,习惯已养成,哪怕对面的人是端华。 端华抓了个空,抬眸注视子惜,问:“我是你的仇人吗?” 子惜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有点害怕他的下一句话、下一个行动。时间太残忍,它改变一个人,改变一件事。她变得不爱说话,无论她说什么,他想做的事,她从未令他改变,那么她说什么都是无效的、没用的,像个乞怜的傻子。 端华在子惜的身边坐下,肯定地说道:“你很怕我。” 子惜低头沉默。 是的,她怕他!一直都怕他!从很小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他,就注定这一生都怕他,怕他抛弃她、怕他不要她、怕他离去、怕他生气。她如今杀人如麻双手沾满血腥,能够承担一切罪孽,可为何还是怕他? “你是我的什么人?”端华坦然直接地问。 子惜诧异地抬头看他,不懂他这是要问什么,是在提醒她的身份吗?或者别的什么她不明白的事? ------------ 第615节:遗忘水(10) [第4卷]第615节:遗忘水(10) ------------ 但他看起来不在生气,好像在期待什么…… 期待?她一定是看错了,他的性格里是不可能存有期待的。 “师父……” 子惜低低地轻唤一声,显得软弱无力,之后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端华打断了。 “师父?我是你的师父?”端华微微皱眉,眼底的柔和一下子冷却不少,语气也不自觉地冷淡下去。 子惜也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端华见她愁眉不展、苦苦思索,大约猜到她在想什么,坦然地说道:“过去的事我想不起来了,你是谁我也想不起来了。”顿了顿,似乎不相信她的话,又问:“我真的是你师父?” 子惜惊愕地看他,欲言又止。 想不起来了…… 不是不要她,是忘了她是谁。 这样也好! 右手下意识地抓住左臂,子惜再一次低下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端华感觉出她的不对劲,目光移到被她抓着的手臂,不是十分肯定地道:“你好像在隐瞒实情。” “没有,是师父,谁都知道的,端华是子惜的师父。”子惜轻声道。 “我们以前住在哪里?”端华追问。 子惜低着头,用一种处于弱势的声音回答:“素心庄。” “我们现在要回去吗?”端华又问,很多话未经思考他就说出来了。对于居住一年的小院子他毫无留恋,很自然的把自己和子惜放到一起,没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命中注定。 子惜愕然抬头,有点发懵。 他不认得她,她是陌生人,他怎么不防备?就这么轻易地跟她走吗? 子惜茫然地望向窗外,两年轻人正在搬动死在她手上的女孩,她心里一慌,无措地道:“我杀了她……” 那个女孩或许是师父的救命恩人,她是非不分,一剑刺死了救命恩人。子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是怎么了?变得这么可怕,像个疯子。 “就算你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几年。”端华平静地道。对那个细心照顾了他一整年的女孩毫无怜惜之情,就像看见一朵在秋季凋谢的残花,必然的终结,没什么可留恋惋惜的。 子惜不理解端华的话,茫然地看着他。 “嫣儿先天元气不足,常年卧病,你杀了她,也算给她减轻痛苦。” 子惜的鼻子酸酸的,说出来的话也是酸酸的,低头道:“师父好像很了解她的身体。” “不是很了解。”端华实话实说,伸手欲把其脉,“我倒是想了解你的身体。” 子惜一惊,迅速往后缩,然后寻了个空隙,狼狈地爬下竹榻,远远避开端华的接触。也许是自卑,也许是做错事以后怕被他知道,也许是害怕重蹈覆辙,不敢让他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事。 端华闷闷地道:“我以前是严厉的师父吗?你这么怕我。” 子惜没回答,道:“师父一起回家吧?” “好。”端华起身走向她。 那一刹那,子惜的眼泪夺眶而出,就算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继续当她的师父吧,不会再强求他的感情了。 当她的师父,从头开始,过宁静平安的生活。 ******** ------------ 第616节:重新开始(1) [第4卷]第616节:重新开始(1) ------------ ******** <凤仪书院原创首发 两匹雪白的千里良驹拉动车子奔驰在皎洁的月光里,赶车的两个年轻人脑袋挨着脑袋昏昏欲睡。 马车里,端华掀开帘子,让月光洒入车内,照在子惜沉睡中的脸上,令她的肤色比以往更苍白,连那月光也泛起了苍白色,那是种病态的白。她似乎睡得很安稳,只是呼吸略显短促,像是没有办法顺畅地吸一口气。她穿的衣裙异常宽大,把瘦小的身子层层保护起来,两条胳膊抱在一起,护得尤其妥善,好像在防备他的靠近。 不记得过去发生过什么,也不记得子惜是谁,但在端华的潜意识里,子惜是属于他的专有物,他拥有使用权,当然子惜让不让他使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端华挪到对面,在子惜躺着的床榻坐下,坦然地伸出手去抓子惜的手臂,手指刚触到红色如血的衣袖,就见子惜猛地睁开眼睛。 看见近在咫尺的端华,子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而呆滞地望着他。她还没有适应端华已经复活的事实,经常会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呆呆的,像一尊雕塑。 这些天,端华已经习惯了子惜偶尔发呆犯傻,以及长时间沉默。他没有片刻停留,一只手抓住子惜的手臂,那瘦弱的手臂仅用他的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包住,而另一只手按在子惜的腕脉上。 子惜眸光一闪,这些年的不安全感使她迅速做出反抗,手腕从端华的指下抽出,再反手抓住端华的手腕,另一条胳膊使力,从端华的手里挣脱,接着把端华往前一推,欲推离自己。 就在这时,马车似乎撞到什么庞然大物,车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子惜随着惯性往前栽去。 等到恢复平静,车门“咯噔”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 两年轻人探头进来,查看前前教主和现任教主有没有碰伤,却见前前教主被现任教主压在身下,似乎动弹不得,双腕也被现任教主抓在手里并按在榻上。就从画面上看,现任教主似乎在强迫前前教主就范,当然前前教主似乎并不拒绝。 两年轻人头脑特别机灵,甚至机灵过头了,一句话也没说,迅速拉上车门。 只听外面一人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赞叹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另一人急忙回道:“是啊!是啊!” 子惜:“……” 端华显得格外坦然淡定,仰起头,看着几乎快吻到他前额的子惜,毫不在意彼此暧~昧不明的姿势,平静地说道:“你睡着时也一直这么警惕防备吗?” 子惜的心咯噔一下,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就是这样强迫师父与自己结合的,而如今,她不敢也不能再强迫师父和师父的感情。 她迅速起身,沉默不答。 端华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没有子惜的烦恼,伸手又去抓子惜的胳膊,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子惜一惊,手臂藏到背后,身子往后缩了缩。 ------------ 第617节:重新开始(2) [第4卷]第617节:重新开始(2) ------------ “果然有问题。” 端华如此下结论,身子突然前倾,把子惜困在角落里,拉出子惜藏在背后的手臂。情急之下,子惜使出小时候端华教她的擒拿术,端华武功未失,然而遗忘令他不习惯动用武力,只得退后罢手。 乘此机会,子惜远远地避开了他。 端华没有办法,坐回原位看着默不作声的子惜。 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她好像很怕他,又不让他靠近,还隐瞒了很多事。他倒是突然希望子惜像嫣儿一样,不用他问,就会主动告诉他很多事情。但子惜不是嫣儿,她不会主动告诉他什么,即便他问,很多时候她也都在沉默。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严师,至少此刻他就拿她毫无办法。 又坐一会儿,端华望了望窗外的荒野,打破沉默道:“我们是回素心庄吗?” 他不开口说话的话,估计这一路她都处于无话可说的状态。 子惜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看起来相当的弱势可怜,声音也是弱弱的,道:“不是,我们不住素心庄了,现在要回玄溟教。” “为什么我们不住素心庄了?发生了什么事吗?”端华问。 这一路上,他喜欢时不时地问子惜过去的事,但子惜不怎么配合他,就像此刻,子惜又沉默了,低头抱膝,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又等片刻,端华无奈叹息,断定道:“看来是发生过不开心的事吧?” 子惜不答,能忘记过去真好,不用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也不用爱到连心也丢失了,简简单单的,就做她的师父,不要太复杂的关系。 端华知道自己又得不到答案,换了一个话题问:“我是什么时候收你为徒的?” “七岁。” “七岁?” “那年我七岁。” “你现在多大了?” “二十一。” “二十一了……”端华似在感叹,然后问了一个作为长辈理所当然会问的问题,“有喜欢的人吗?” 子惜抬头看他。 他依旧像她七岁那年,容颜未老,清华如昔。 她低下头,轻声道:“有。” 端华皱了皱眉,这个回答不知为何令他非常不舒服,但他仍在努力扮演着一个长辈的角色,又问:“成亲了吗?” 在应秋,女孩十五岁就能谈婚论嫁,二十一岁算大龄了。 子惜抱紧膝盖,缩成一团,耳畔响起端木灵临死前的一句话――“也就你一个人觉得你嫁了他,谁都不会承认这桩婚姻!” 得不到答案,端华也拿她没办法。 这时,车外两年轻人的偷笑声被端华听见,端华推开车门,问:“你们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两年轻人咳嗽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不太清楚,我们也是最近才被安排在教主身边的。” 他们是不太清楚内幕,何况看别人抓狂是件很有趣的事,他们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啊! 端华不喜欢同陌生人说话,也就没逼问下去。 他重新看向子惜,见她容颜憔悴,只得放弃今晚的谈话,道:“你安心睡吧,我不靠近你。” ******** ------------ 第618节:重新开始(3) [第4卷]第618节:重新开始(3) ------------ ******** 春末夏初,外面的世界逐渐变得炎热,而在玄溟教处处透着清凉,冰泉、寒潭、巍峨的玄冰宫驱走热气,于是,人的心也始终没办法温暖起来。 玄溟教的人,他们的心一向是凉薄的,听说前前教主复活的事,大部分人已经归教,他们对死人复活的奇事并不热衷,但对三大教主同时坐镇九霄云宫的事显得异常亢奋。三大教主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其中关键在于小乐儿。 现任教主是乐儿的母亲,前落教主是乐儿的干爹,前前教主是乐儿的父亲。前落教主对乐儿非常疼爱,这几年俨然把乐儿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现在乐儿的亲爹回来了,前落教主的心里恐怕非常不舒服,能让前落教主不舒服的事情都值得大家关注下去。 所以,他们在前前教主回教以前,非常正式、诚恳、严肃地告诉乐儿,她的父亲要回来了。 端华回来的那天,阳光格外灿烂,九重天人挤着人,热闹非凡,但当端华走上九重天时,只有少数几个人在九重天门口迎接他。子惜知道端华喜静,也了解玄溟教的人喜欢热闹,所以早一步安排下去,把那些看热闹的人统统赶走。 最先迎上来的人是九渊,他看见端华,几欲落泪,激动地叫了一声:“少爷。” 端华不记得他,也不打算了解他,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看见了落碧尘。 落碧尘的脸色不怎么好,冷冷地道:“你命真大。” 端华也不记得他,对他那不友善的语气也没在意,淡漠的目光在即将扫到下一人时,又猛地收了回来,然后就看见了躲在落碧尘腿后的小乐儿。 乐儿今年三岁,像每一个同龄的孩子那样依赖母亲,不管外人多么宠爱她,她最爱的始终是自己的母亲,而母亲经常一走就是半个月,那半个月母亲外出寻找父亲。 在乐儿的心里落碧尘就是她的父亲,她不懂母亲为什么还要为她找父亲,大人的世界她不懂,只知道自己有两个父亲,一个每天陪她玩,一个在外面和她抢母亲,现在外面那个父亲回来了,要把她的母亲抢走! 乐儿抱着落碧尘的腿,小小的身子藏在落碧尘的腿后,悄悄地探出防备的小脑袋。从端华踏入九重天起,她就一直死死地盯着端华,企图用眼神把端华赶走。 当端华的目光与她相撞时,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她对着端华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急忙转身,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端华感到很奇怪,如果是一个成年人不待见他,那么他们以前可能认识,并发生过不愉快的摩擦,可是一个奶娃娃也不待见他,这就太奇怪了。 他知道自己有三、四年处于活死人的状态,没有意识,可这个奶娃娃也就三、四岁的年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他接触。 落碧尘心情大好,他终于在某件事上胜过了端华。 ―――――― 注纠正前几章的一个错误,两年前乐儿是一岁,我写成了三岁! ------------ 第619节:重新开始(4) [第4卷]第619节:重新开始(4) ------------ 乐儿喜欢他,不喜欢端华! 落碧尘哼着临时自编的曲子,尾随乐儿而去。原创首发自从乐儿出生,他的心情一直很好,而今天是他有生以来心情最好的一次,就算端华武功比他高又如何?乐儿照样不喜欢他!光想想令人兴奋! 端华一头雾水,好在他不是一个自寻烦恼的人,对于外人始终兴致缺缺。他爱清闲,不在乎忘记过去,却对子惜存有一份莫名的探知欲,想从她身上找到些什么,可又说不上来要找什么。 他回头去看子惜。 子惜恍恍惚惚地立在端华的身后,哀伤的目光追寻着乐儿的背影。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乐儿不喜欢师父,落碧尘就是乐儿的父亲,乐儿不会缺少父爱。师父没有过去,也不会知道乐儿是他的女儿,这里的人看着落碧尘的脸色,也不会告诉师父真相。而师父本人清心寡欲,喜欢安静,又一向被动,不会在意外界的俗事。 “我以后住在这里吗?”端华问。 “嗯。”子惜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玄溟教有乐儿、落碧尘、上官小蝶他们,她好害怕师父的到来,会打破原有的宁静。可是,即便师父不认识女儿,乐儿不认父亲,她也希望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我的房间在哪里?”端华又问。 乐儿、落碧尘的举动令端华摸不着头绪,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被冷落的九渊立刻殷勤地说道:“少爷,我带您去。” 端华斜了他一眼,完全无动于衷,继续看向子惜。 “我带师父去。” 子惜在前面引路,端华跟在后面。 子惜一路无言。 端华也无话可说。 他注视着子惜的背影,好几次想抱抱她,都忍下了。觉得她好瘦小,好脆弱,又令人心疼,从没在她的眼里看见过喜悦,她总是哀伤地望着他,又冷漠地望着别人。 走过大殿,穿过长廊,子惜在其中一间房间前停步,这是她事先安排好的房间,距离九渊的房间很近,方便照顾师父,距离乐儿的房间也不远,不过乐儿喜欢和小蝶睡一起,好在小蝶的房间也不远,落碧尘自从乐儿出生,也时常住在九重天。 现在的九重天,不如一开始的冷清,乐儿很吵闹,不知道像谁,大概是小孩子的天性,八大护法等人经常上九重天陪乐儿玩,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嫌这里太闹了。 子惜正要推门入内,端华拦住了她,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就在隔壁。”子惜回答。 端华不懂自己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也许是不希望她离自己太远,就在隔壁已是最近的距离,端华没理由质疑,子惜灌输给他的师徒身份,令他的思维出现局限性。 “吃饭在一起吗?”端华又问。 自从她出现,他变得特别爱问问题。 子惜惊愕地看着他。 “怎么?不在一起吗?”端华问。 “不是,在一起的,和师父一起。”子惜低头,不敢直视他。 “那你为什么表现的很惊讶?” ------------ 第620节:重新开始(5) [第4卷]第620节:重新开始(5) ------------ “师父以前对这些细节不在意的。”子惜低声道。 “是么?我想不起来了。”端华的回答云淡风轻。 ******** 是夜,是端华回到玄溟教的第一个夜晚。 子时刚过,安睡中的端华模模糊糊地听见“咿呀”一声轻响,似乎有人推门进来。他遗忘了过去的人和事,对于过去也没有太强烈的求知欲,内心空明一片,不会想太多,警觉性和防范意识也就没以前高了。然而自身存在的武功使得他反射性地醒过来。 端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依稀看见那个向他走来的身影是子惜,潜意识里感觉子惜不会伤害他,便又闭上眼睛睡了。他没想过她为何半夜前来,觉得她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 子惜知道端华的武功仍在,但他想不起来如何使用,变得像个普通人。当靠近他时,他也不像以前那么寡淡清冷,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使她不再有压迫感和距离感,就像靠近乐儿那么简单。 子惜在端华的床沿轻轻坐下。她很害怕,怕他突然又不见了,辗转难眠便过来看他是否仍在,看到他睡得很好,心才稍稍平静,却又舍不得走了。 其实她很喜欢现在的他,忘记了过去,似乎变得没以前那么冷了;喜欢他每时每刻问她许许多多的问题,虽然很多都不想告诉他,但他终于变得有人情味了,不在像以前那么冷冷清清的,站得太高,谁也触及不到他。 就像此刻,她可以安心地坐在他的身边,而以前,多数时候会赶她走。以前的他高不可攀,她总要仰起头才能望到他,现在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以前他站在她的前面,万事由他做主,现在由她保护他,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端华又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看见子惜仍旧坐在自己的身边,落寞纤瘦的身影,哀伤地望着他。没有记忆的人也许是幸福的,端华没有子惜那么多的悲与痛、愁与苦,自然不会半夜睡不着,想着去看另外一个人是否安好。 端华像每一个半夜被弄醒的普通人一样困乏至极,声音显得飘渺而虚浮,半闭半睁着眼睛对子惜说道:“你不睡吗?” “吵醒师父了。”子惜低柔地道。 端华摇了摇头,他的意识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地往床的里侧挪了挪,把被子掀开一半,那举动竟是要让出一半的床位给子惜。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是残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在半梦半醒时被悄悄地唤醒。 子惜望着那空出的一半床位呆呆出神。 如果想起过去,师父还会如此自然地要她陪着他吗? 如果告诉师父过去发生的事,师父还会心甘情愿留在她的身边吗? 会吧!一定会的! 师父曾说过,要娶她为妻。 师父在几年前就已经接受她了。 可是,不行啊! 子惜双臂互抱,禁药的副作用开始蔓延全身了。 ------------ 第621节:重新开始(6) [第4卷]第621节:重新开始(6) ------------ 她曾经亲口告诉师父,她想和师父白头到老,绝不碰那些损人亦损己的禁药。 她好害怕啊!如果师父想起过去,了解一切,又知道她服用过禁药,将会如何怨她气她?她的两条手臂上全是一块块的红斑,最近开始往身上的其余地方蔓延,那么可怖又那么丑陋,总有一天会蔓延到脸上,到那时,她将如何面对师父? 她会变得无比丑陋,乐儿看见她也许会吓哭的。她配不上师父,很久以前她就配不上师父,是她强迫师父,纠缠师父,想从师父身上得到同等的爱。那是错的,她太自私了,强扭的结果就是现在的局面――师父丢失了过去,乐儿不喜欢父亲,她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子惜抬头时,端华又睡着了。 她站起身,为端华轻轻地盖好被子。 这样就够了,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躺在他的身侧,神医为她配的止痛汤药最近也在逐渐失去效果,再过不久,一到晚上,她会浑身如蚁噬。 这件事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又能如何?她一样生不如死。倒不如让大家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 天蒙蒙亮的时候。 乐儿双手抱着铜盆,摇摇晃晃地走到端华房前,飞起一脚,踹开房门。她这个年纪的奶娃娃是没多少力气的,然而天生带内力的她异于寻常,虽然还不会使用内力,但力气却是极大。 房间里差不多快醒来的端华被踹门声彻底惊醒,他从床榻上坐起,看见昨天那个瘦小的奶娃娃抱着一盆黑不溜秋的泥水向他走来,待那奶娃娃走近,他才发现那泥水里还有某些不知名的生物在游动。 昨天匆匆一见后,父女俩再无交集。 端华早已忘记乐儿的存在,而乐儿则把端华的身影死死地铭记在心。 乐儿走到端华的床前,一盆泥水哗啦一下,全泼在端华的床~上。 但是,事情却没预想的那样顺利,就在泥水从铜盆飞出的一瞬间,端华飞身而起,轻松避过了乐儿坦荡荡的恶意袭击。 乐儿力气虽大,眼力却不怎么好,她茫然地看着一床“啪啪啪”拍动鱼尾的泥鳅,有几条滑进被褥里面去了,但是那个老是和她抢母亲的父亲却不见了,好奇怪啊! 端华不懂这个奶娃娃为何如此不待见他,一把拎起乐儿的后领。 乐儿“咦”了一声,身子忽然腾空而起,铜盆“哐当”一下砸到地上。她一转头就看见端华那张冷漠而严肃的脸。她长这么大,已经一千多天了,会说话会走路会耍坏,从来没人用这种冷酷严厉的脸色对待她,更没人敢拎她的后领子。 端华自然不会和一个断奶不久的娃娃计较,他毫不怜惜地拎着乐儿,慢悠悠地走出去,准备把她扔掉。 乐儿呆了一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一向是她欺负别人,从没有人敢欺负她! 端华一跨出房门,看见子惜错愕地站在外面走廊上。 ------------ 第622节:重新开始(7) [第4卷]第622节:重新开始(7) ------------ 子惜是听见隔壁的踹门声急忙赶过来的,她以为端华出事了。看娱乐窘图就上然而,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使她不知该如何判定。是出事了,却不是心里想得那般血腥危险。 乐儿一看见子惜,“哇”一声大哭起来,两条短短的小胳膊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子惜抱抱她,安慰她,口中不停地大喊:“母亲!母亲!” 子惜在乐儿出生时,离开过乐儿,之后常年在外寻找端华,很少陪伴乐儿,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认为自己对不起乐儿。平时无论乐儿做出什么坏事、闯出什么祸端,她都不会责骂乐儿,此刻当然也不会责骂,而且乐儿哭着喊母亲,这种时刻,即使乐儿做出杀人放火的惨事,她也只会安慰乐儿不哭不怕。 子惜这时候也顾不得端华了,毕竟乐儿还小。她一个箭步上前,从端华的手里抱回乐儿,轻轻地拍着乐儿的背,温柔安慰:“乐儿不哭,不怕,母亲会保护乐儿的。” 乐儿一把搂住子惜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还从没被人欺负过,伤心程度可想而知。 端华听见乐儿喊子惜“母亲”,一下愣住了。 他不知道乐儿是他的女儿,子惜一开始灌输给他的师徒关系,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就是乐儿的父亲。他只能认为乐儿是子惜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女儿,想到这一层,心里特别难受,当看见子惜如此在乎这个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女儿时,心就像被撕裂一般,疼得呼吸都不畅。 子惜担心乐儿还会招惹端华,以端华那生人勿近的性子,乐儿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急忙求情道:“师父,乐儿还小不懂事,她对师父没有恶意的,乐儿平时比较顽皮,她会来找师父是……”没敢再说下去,乐儿找师父,是乐儿讨厌师父。 端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盯着乐儿,有那么一瞬很想掐死这个娃娃。 子惜小时候的经历告诉她,端华极有可能狠狠地惩罚乐儿,她抱着乐儿远远地避开端华,低头恳求道:“师父别打乐儿,乐儿是女孩……” “我没要打她!”他只想掐死她。 落碧尘、上官小蝶、九渊三人赶到时,就看见子惜抱着乐儿在与端华对峙。乐儿哭花了脸还在抹眼泪,像是做错了事正被严厉的父亲训斥,而慈爱的母亲一味的袒护到底。 上官小蝶、九渊两人不想破坏这看似和谐温馨的一幕,即便端华不认识女儿,即便乐儿不喜欢父亲,但是他们一家三口能站在一起,子惜大概会很开心。 然而,落碧尘却不管别人的心情,他走近乐儿,伸手欲抱乐儿,道:“乐儿来,干爹抱抱!” 乐儿很配合落碧尘,伸出手臂回应,从子惜的怀抱转到了落碧尘的怀抱。 落碧尘看了一眼阴郁的端华,把乐儿高高举起,眯着眼问:“乐儿叫干爹什么。” “干爹!”乐儿清越地叫道。 “再叫一声。” “干爹!” 落碧尘满意了,挑衅地看向端华。 ------------ 第623节:重新开始(8) [第4卷]第623节:重新开始(8) ------------ 可惜端华理都不理他,“干爹”和“亲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落碧尘这个干爹对端华没有丝毫威胁,端华满心想得是乐儿的亲爹,那个让子惜怀孕的男人,可是他不知道,他其实是在跟自己较劲,他此生最大的敌人或许仅仅是他自己而已。-首-发e 子惜在端华和乐儿之间并没有太为难。 落碧尘不消片刻就把乐儿逗笑了,一大一小友爱地走了。 乐儿毕竟幼小,讨厌父亲却不至于到怨恨的地步,虽然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父亲欺负她,但一转眼也就忘了,这和子惜小时候是一样的,发毒誓、表心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吃完一顿饭立刻就忘了。 上官小蝶随后也走了,她去找人清理一床的泥鳅,这种事遇到乐儿属于家常便饭,她习惯了善后,处理起来也很顺手。九渊看看端华,又看看子惜,识趣地跟上上官小蝶的步伐。 走廊上,留下相对沉默的端华和子惜。 过了很久,端华才道:“乐儿是你的女儿?” “嗯。”子惜不敢直视端华的眼睛。 “你不肯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乐儿也讨厌我,是不是和乐儿的父亲有关?” “……嗯。”子惜垂眸,像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多说话。 “我真后悔来到这里!”端华薄怒,拂袖离去。 子惜的心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猛然抬头,亟亟地追上端华渐远的背影,心慌地问道:“师父要离开这里吗?” 端华蓦地停步,转身看她,郑重地问:“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子惜步伐一滞,茫然问他:“去哪里呢?” 去哪里呢?端华也不知道。 ******** 在玄溟教,子惜一直是单独用餐的,饿了才想到吃饭,渴了才想到喝水,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而今端华在身边,生活规律渐渐地向素心庄那时候靠拢,按时按点吃饭睡觉。子惜每天陪伴端华,或者也可以说是端华每天陪着子惜。 自从端华知道乐儿是子惜的女儿,在他还不知道乐儿也是他的女儿前,他的问题渐渐变少了,像是害怕触及到过去不开心的事,两人都选择对过去保持沉默。 那日,端华和子惜在后厅安静地用膳。 乐儿抱着她的专用碗筷一溜烟地飞奔进来。 她几乎从未和子惜同桌吃过饭,一直以为母亲喜欢一个人吃饭,可自从父亲来了以后,母亲天天都和父亲一起吃饭,把她撇下了,这让她觉得母亲又被父亲抢走了。 乐儿一进后厅,直奔饭桌,把她的专用碗筷放在子惜身边的凳子上,然后推动凳子,使得凳子紧挨着子惜的凳子,以此向端华表面自己和母亲更亲近,接着捧起碗筷,准备往上爬。 子惜看见她的举动,顺手把她抱上凳子坐好。 乐儿一坐下来,左手拿勺子,右手拿筷子,啪的一声敲了下桌子,漆黑的小眼珠放射敌意,死死地盯住端华。 端华直接无视掉乐儿,当她不存在,继续慢悠悠地用膳。 ------------ 第624节:重新开始(9) [第4卷]第624节:重新开始(9) ------------ 乐儿见端华不理她,心里憋屈,又见端华拿筷子夹起一朵色泽诱人的菜花,小脑袋灵机一动,猛地扑上前去。看娱乐窘图就上 无奈她的小胳膊小腿长度有限,实在够不着端华前面的那盘菜花,小眼珠一转,突然从凳子上高高地站了起来。她还不太会使用筷子,于是筷子勺子一起上,左手拿勺子挡住端华的筷子,右手拿筷子努力地夹端华看中的那朵菜花。 端华不与她抢夺,淡漠地看着乐儿和那朵菜花奋斗。 大约半盏茶过后,乐儿终于晃晃悠悠地成功夹住那朵菜花,可惜好景不长,筷子往后收到一半,那朵菜花噗通一下掉进了鱼汤里。乐儿立刻扔下筷子,小手迅速伸进半热不热的鱼汤里,捞起那朵菜花紧张地塞进小嘴巴里,生怕端华跟她抢。 子惜宠溺地帮乐儿把筷子拿回来,叮咛道:“吃慢点,小心噎着。” 乐儿的小眼珠滴溜溜地注视着端华,处在一种“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的气氛中。 端华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放弃菜花,转攻茄子。 乐儿见状,拿起她的武器――筷子和勺子。她奋勇上前,用勺子挡端华的筷子,拿筷子夹端华看中的茄子。 端华无奈,换到虾仁。 乐儿那边的茄子还没夹上来,左手拿着勺子又去扣端华看中的虾仁。 端华这时突然淡定下来,悠然地去夹另一盘菜。 这下乐儿急了,她可没有第三只手了,一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筷子勺子全扔光,左右开弓全程手抓。端华夹什么菜,她立刻用手抓回自己嘴巴里,嘴巴里的没吞下,就抓到自己碗里。 子惜看得眼花缭乱,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 端华放下筷子。这顿饭吃不下去了,他拿大的没办法,小的也没办法,忽然有种挫败感。 乐儿看见端华停了下来,急急忙忙收回她的专用筷子和勺子,然后在自己的前面也是一放。 端华一愣,似乎摸到了乐儿的性子,他拿起筷子。 乐儿一紧张,左手勺子、右手筷子,高高举起,时刻准备着继续抗战。 端华眼底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随手把筷子一扔。 乐儿见状,松了口气,也把勺子筷子一扔。 端华又拿起筷子,乐儿慌张地也拿起勺子筷子;端华又一扔,乐儿也一扔;端华拿起,乐儿也拿起;端华放下,乐儿也放下。 就在子惜目瞪口呆,处在思维阻塞的时候,端华出乎意外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清朗明媚,犹如一缕纯净的阳光照射在幽谷清澈的泉水里,他的笑容华美媚惑,像是丛林深处蛊惑人心的精怪妖魅。 “你这小孩倒是有趣。”端华收住笑声,脸上仍挂着一种半似妩媚半似圣洁的笑容。 子惜没见过端华笑得如此开心,记忆里,她几乎想不起来端华是否有笑过。而她,等待多少年,终于等到了他的笑容,不是为她而绽放,是为了乐儿。乐儿是他的女儿,他不讨厌女儿,这就已经令她满足了。 ------------ 第625节:重新开始(10) [第4卷]第625节:重新开始(10) ------------ 子惜跟随端华一起笑了,与她的笑一同涌出的,是满眶的泪水,是喜是悲,是苦也是甜。 乐儿愣愣地望着满脸笑意的端华,褪下冷漠与严肃的端华在乐儿的心里悄悄地变得慈爱起来,“干爹”与“亲爹”的区别也在这时候显现了出来,血浓于水,有一种爱是无条件的爱。 乐儿扑向子惜,本想搂着子惜偷偷地笑,可是看见子惜眼里的泪,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她不懂母亲为什么哭,母亲哭她也哭,一样的血浓于水。 端华的笑容随着母女俩的眼泪而消失。 子惜慌乱地抹掉眼泪,挤出笑容,一遍遍地哄乐儿高兴。 端华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就算他是师父,也始终没有女儿重要吧?她可以抱着乐儿,为乐儿担心紧张,她面对他时偶尔也会紧张,但却不会靠近他。 “她的父亲呢?”端华突然问道。 子惜一僵,沉默以对。 乐儿同时止住了哭,气呼呼地瞪着端华。 端华没再问下去,隐约感到乐儿的父亲可能和自己有关。 ******** 九重天,挂着骨头风铃的老树下。 子惜聚精会神地缝一只小布鞋,针线活她以前是不会的,现在也只会做一些简单的鞋袜。下决心要和乐儿好好生活下去时,她便不再心心念念想着杀人报仇,会抽出时间为乐儿做些一个母亲该做的事。 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参加应秋朝廷与江湖正派的联盟会。应秋那边有洛书打理,对玄溟教的加入只会支持,江湖那边,她完全没把握,一定会是一场恶斗。昔日应秋、江湖逼得她走上绝路,之后她再逼得他们几乎毁灭,如今在要联盟对抗外敌,首先便是化解恩怨。 联盟对她来说不是重点,化解恩怨才是她赴会的首要任务。 “神医今天亲自为皇叔诊脉,结果是皇叔很健康,没发现内伤。”上官小蝶一个人走了过来,“皇叔以前有内伤吗?” “没什么,都过去了。”子惜一针一线地缝着乐儿的小布鞋,听了上官小蝶的话,浅浅地笑了。三年左右的沉睡,换来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师父的幸运,也算是她的幸运。 “为什么不告诉皇叔真相?”上官小蝶在子惜的对面坐下。 “幸福不能来得太快,太快的幸福失去得也快。” “你这是歪理。” “前段时间,我时常想,此生什么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子惜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小时候,我只有这么高的时候,和师父、风叔他们一起在素心庄生活,虽然有时候也会怨恨,但通常第二天也就忘了,那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想回去吗?”上官小蝶问,那段时间也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恩怨情仇。 “回不去的,傻瓜。”子惜轻轻地笑了笑。 她用一个云淡风轻的浅笑,掩盖了所有泪与血、痛与恨。 ------------ 第626节:重新开始(11) [第4卷]第626节:重新开始(11) ------------ 风,悄无声息地掠过九重天,骨头风铃发出一连串奇异的音调,气氛宁静得不够真实。 子惜安坐在风铃下,像每个幸福美满的母亲那样,为自己的女儿缝着漂亮的小布鞋。 上官小蝶怔怔地看着子惜。从小男孩变成小女孩,从懵懂变得深沉,从平凡普通变得世人皆知,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受得住大起大落的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大起大落后归于宁静的,但子惜也许做到了,她把苦痛藏在心底,一个人承担着。 子惜垂眸做着针线活,清风滑过耳畔,青丝在苍白的面颊飞扬。 她静静地说道:“有时候我也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变味了。好像就是从师父发现我是女孩开始,也或者是我想从师父身上得到些什么的时候,每往前走一步,就好像是迈向万丈深渊。师父以前有内伤,我还想着他可以爱我,爱一个人伴随着跌宕起伏,我不知道我的爱有多深,或者多自私,反正那个时候,我希望师父也能爱我。” 上官小蝶静静地听着子惜说话,子惜从小不怎么爱说话,近些年基本不说话了,把一切都压在心里也是不会好受的。 “我把师父一步步推向死亡。我想从师父身上得到爱,从没想过师父会不会接受。我也不懂师父的心,有时候感觉师父是爱我的,有时候那种爱变得好淡,怎么也抓不到,那时候我就会很难受。”子惜顿了顿,“很痛。我一直在逼着师父做一些他本来不愿意做的事。” 上官小蝶凝视着子惜。 子惜仿佛再讲述别人的故事,那么的淡然。 “师父想不起来了,我了解师父的性子,他怕麻烦,不会想知道过去的。如果师父哪天又想起来了,他到底会不会爱我呢?我可能又想索求更多。”子惜摇了摇头,“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我有乐儿,师父也回来了,人只要把**缩小一点,再小一点,会过得很幸福。” “你觉得开心就好。”上官小蝶幽幽叹道。 乐儿不缺父爱,玄溟教上下已经把她宠坏了,也许在乐儿的心里,落碧尘才是她的父亲。皇叔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也不会过得很辛苦。反而了解全部真相的人才是真正的辛苦。 子惜的眸光忽地一冷,低沉地说道:“我还有几件事要去完成,师父想起来的话,也许会出意外。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想保护的人,谁要从中作梗,我灭他全族。” 上官小蝶习惯了子惜的阴晴不定,残忍嗜血,怜惜地问:“累吗?” 子惜不答,抬头望碧空,半天才道:“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师父全部想起来了,但那时候我们的心都已平静,或者我们都已年迈……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才最幸福。” ******** 玄溟教上下一心,谁都没告诉端华过去发生过什么,端华问了几次无果后,也不再去问别人。乐儿每天都在想办法对端华进行攻击,这让落碧尘觉得自己被乐儿冷落了,而端华则视乐儿为无物。 ------------ 第627节:联盟解恩怨(1) [第4卷]第627节:联盟解恩怨(1) ------------ 日子在看似祥和的氛围里飞速流逝。 天气渐渐转凉,秋收的季节,玄溟教也忙碌起来。玄溟教在外人眼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组织,其实玄溟教里都是一些平凡普通的人,也会为生活而奔波操劳。他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种植粮食,因为鲜少与外界来往,柴米油盐都是自给自足。最近玄溟教上上下下都在为过冬准备存粮,没多少人留在九霄云宫,而子惜也不见了数日。 乐儿手拿一杆稻穗高高举过头顶,快乐无忧地迈过九重天门,在即将冲入大殿时,被端华一把拎了过去。 端华把乐儿拎在手里,吊在半空,看见一双特别像子惜的眼睛,仿佛深海里的黑珍珠,神秘而凝重。 乐儿缩手缩脚缩脖子,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瞅着端华。 这几天她很少纠缠端华,也不跟端华一起吃饭,因为子惜出门了。她又回到端华不在的那段日子,整天在玄溟教乱窜捣蛋――把捕捉到的野生白骐兽的笼子打开,导致数人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受伤,险些一命呜呼;一把火烧毁玄溟教过冬用的粮仓一座,后果将在不久的未来体现;把一个比她大三岁的小男孩揍哭,原因是看他不爽。 总之,无论乐儿做出何种人神共愤的恶劣行为,落碧尘都会称赞她做的好,鼓励她争取下一回突破自己。 因为母亲不在,乐儿觉得父亲和自己也差不多,都没得到母亲全部的爱。母亲把她和父亲抛弃了,难道又要找一个父亲回来? 想到这里,乐儿眼睛、鼻子皱成一团浆糊似的,在她的小脑袋里还不懂“亲爹”和“干爹”的区别。 “你母亲呢?”端华冷漠地问。不久前他以为子惜在忙玄溟教过冬的事,最近才发现子惜根本不在玄溟教,问别人问不出什么结果,所以逮到乐儿,也是随口问问,没想过会得到答案。 乐儿心里想的与端华问的一致,三岁的她不懂大人的世界,更不会察言观色,一想到母亲每次出门是为找父亲,心里一急,脱口便道:“母亲又要给乐儿找一个父亲了,乐儿不喜欢父亲,父亲会和乐儿抢母亲。” “又要找一个?”端华琢磨着这句话,“你母亲之前也给你找过一个父亲?” 乐儿眨巴着眼睛,点点头。 从一开始乐儿就知道端华是她的父亲,但因为不喜欢父亲,也没人叫她喊端华“父亲”,所以端华从不知道乐儿是他的女儿。 端华对乐儿的父亲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冷冰冰地道:“之前给你找的那个父亲呢?” 乐儿无辜地看着端华,她的思维跟不上成年人,被端华这么一问开始犯糊涂――怎么有人自己问自己在哪里的呢?好奇怪啊! “快说!”端华低喝。他没必要和一个奶娃娃计较,可一想到乐儿是子惜和别的男人所生,心里特别不舒服。 乐儿被这么一喝,大叫起来:“你不是我父亲!我不要你当我父亲!” ―――――― 今天更完 ------------ 第628节:联盟解恩怨(2) [第4卷]第628节:联盟解恩怨(2) ------------ 端华一怔,满脸惊讶。看娱乐窘图就上 正常情况下,乐儿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的。 他的思绪飞速转动起来―― 在镜白的小院里,第一眼见到子惜时,他已经感觉到子惜在他过去的生命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可是他想不起来了。后来子惜告诉他,他们是师徒,那时他就感觉到子惜在刻意对他隐瞒了真相。此后,每当问题涉及到喜欢的人、婚姻、乐儿的父亲,子惜就会沉默。 过去发生了什么?她从不告诉他,只有问到师徒之间的事,她才偶尔回答一两句。 他一直认为是身为师父的他破坏了子惜一家人的幸福,使得他们一家子分隔千山万水,而子惜作为徒弟不敢违背师命,逆来顺受,将他接回身边再不愿意旧事重提,因此乐儿才讨厌他的,因为是他使得他们一家子不能团圆。 原来乐儿讨厌他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觉得他抢走了自己的母亲? 那么他是…… 端华打了个趔趄,这个真相太出乎意料之外了,他不敢想象。 乐儿趁机挣脱端华的魔掌,脚一着地,掉头就跑。 端华手臂一伸,轻轻松松地把她又拎了回来,他想在乐儿口中得到证实,问:“你父亲是谁?” 乐儿嘴巴一扁,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酝酿许久,终于决提泛滥,“哇”一声大哭,边哭边喊:“母亲!母亲!父亲又欺负乐儿了!” 哭声震天。 端华在那几乎能促使人内伤的哭声里放开了乐儿。 乐儿得到自由,立刻像一条被砍掉尾巴的小狗,一溜烟地逃出九重天。她决定在母亲回来以前,都不上九重天了。 端华呆怔原地。 如果乐儿之前的那句话他还存在着疑虑,那么刚才那句话已经十分肯定了。他们是师徒、乐儿是他们的女儿、她不愿意告诉他真相、过去发生了不开心的事。是他强迫了她吗?所以才有了乐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秋风萧瑟,一地残叶。 ******** 与此同时,朝歌城。 灵公主在三年前惨遭杀害,手下的余孽都被端木信赶尽杀绝,经过三年整顿,端木信手握应秋生杀大权,终于站到了权力的巅峰,年仅十一岁的诚帝成为端木信手中的傀儡皇帝。端木信不着急称帝,眼前最重要的是抵抗外敌侵犯,而他内心深处对皇帝的位置也隐隐有些抵触,于是心安理得的继续做他的信王爷。 庄严肃穆的信王府。 端木信代表应秋朝廷端坐在正厅主位,正中的位置。 他身穿正式场合的应秋朝服,健硕的臂膀搁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扶手,眼眸深沉地望着大厅里的各方代表。 他少年时被亲生父亲下毒,在朝廷的权谋角逐里挣扎成长,经历血流成河的惨烈战役,与幼年的朋友反目成仇,太多的经历使他再也没有儿时的天真活泼、冲动易怒,岁月将他磨得成熟稳重,天生的俊美非凡,使得他越来越出色。 ------------ 第629节:联盟解恩怨(3) [第4卷]第629节:联盟解恩怨(3) ------------ 坐在端木信左首的,是代表江湖正派的君莫染。原创首发 君莫染一身朴素简单的白衣,昔日温润如玉的君公子,如今变得冷漠而疏离,唯一没变的是那把随身佩戴的君玉剑。 江湖正派在三年前遭到玄溟教重创,五大门派陨落的陨落,衰退的衰退,时至今日已不存在五大门派之说,其余小门小派也都没能幸免于难。今天参加联盟会的江湖正派代表,大部分是近三年的新起之秀,只有小部分门派参与过当年与玄溟教的对战,而且也都是上一辈的事了。 正派实力大大减弱,掌门、长老几乎全是年轻一辈,他们仍以瑶池门掌门君莫染为首。事实上,如今实力最强的门派属玉虚门,但玉虚门掌门是个孩子,又双目失明,听说还不会武功,他们不可能拥护这样的人为代表。 坐在端木信右首的,是玄溟教主子惜。 子惜身穿素净的浅蓝色裙装,安静而平和地端坐在椅子里,平淡地扫过大厅里的各方代表,几乎都是新面孔、陌生人。物是人非,记忆里的那些已逝的面孔忽然都淡去了,沧桑岁月何时才是终点?只要记忆仍在,这条路就要一直走下去。 她经历了平凡转世、拜师为徒、结识朋友,又经历了被迫离开朝歌城,端华中摄魂术,再中断情绝念毒,火烧万梅山庄,端木玉的离世,李智的仇恨,风叔、二狗子相继惨死,爱与被爱,恨与被恨,端华三年沉睡,乐儿出生,端华忘记过去…… 太多的悲痛与苦难,眼泪与鲜血。 她没有崩溃没有疯。 她好好地坐在了这里,要与昔日的友人、仇人化干戈为玉帛。 谁都想活在和平年代,谁都想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为未来争取幸福――乐儿的、师父的、玄溟教众人的;端木信的、江湖的、应秋的所有百姓。他们的敌人是碧野,是拓拔军,是拓跋望。 可是,眼下讨论的却不是如何合三方之力击溃碧野。 而是―― “让我们与魔教合作也可以。”义天盟年轻的盟主从座位上站了出来,苦大仇深地看向子惜,“魔教教主必须在前辈们的坟前自杀谢罪。” 义天盟目前的实力仅在玉虚门、瑶池门之下。瑶池门的掌门君莫染从一进门就保持沉默到现在,而玉虚门的掌门方若就是个孩子,他来参加联盟会不过是走走场子,谁都不会听他说话的。 “你们的前辈与我们何干?”玄溟教的水影也站了出来。 八大护法听说此次联盟都是年轻人,派出年轻的水影作为八大护法代表,几个老家伙拉不下老脸,一个都没来。 “那些前辈都是惨死在你们魔教手上的,你说干不干?”义天盟盟主口气相当冲撞。 “我们根本不屑与你们合作。”水影轻描淡写地道。 杀拓跋望对玄溟教来说易如反掌,就算要灭拓拔一族,慢慢地磨,也能把人家磨死。 ------------ 第630节:联盟解恩怨(4) [第4卷]第630节:联盟解恩怨(4) ------------ 然而,教主最近崇尚和平,一切以乐儿的未来为出发点,让下一代过上好日子,不用再打打杀杀、仇恨来仇恨去。如果能使全天下人都宠着乐儿,那也是功德一件,走和平路线也没什么不好。 “信王爷!我们如果与魔教合作,早晚会被魔教反噬。”义天盟盟主蓦地转向端木信,横臂指着水影,气愤地说道,“这就是魔教的作风,没有诚意,更没有信誉!” 端木信不动声色地道:“安盟主言之过重了,玄溟教以子惜为首,倘若子惜真的自杀谢罪,玄溟教因此群龙无首,我们又要与何人商谈联盟之事呢?” 安盟主道:“信王爷与魔教教主从小交好,自然偏袒她,当初她把王爷带到玄溟教,最后还是把王爷平平安安地送回了朝歌城,王爷与魔教教主相安无事,自然好说话。” 端木信笑了笑,转眼看了看左首的君莫染,道:“君掌门似乎也是平平安安地回到了瑶池门。” “血债血偿,死在魔教手上的前辈们不计其数!”安盟主也看向君莫染,似在提醒,“清风掌门当年就是死在魔教教主手上的。” 君莫染听后,脸色微变,却不说话。 子惜这时也看向了君莫染。从他们入住信王府那天开始,君莫染至始至终都离她远远的,好像他们比陌生人更陌生人。进入这间大厅后,也始终不看她一眼,他是彻底地恨了她。 “血债血偿,说得好。”子惜转向安盟主,淡漠地道。她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要找她血债血偿,仅仅是冤冤相报罢了。 大厅里安静下去。 这是子惜走入这间大厅以来所说的第一句话,除君莫染以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实,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子惜,他们了解的子惜都是从传闻里听来的―― 传闻她欺师灭祖,违逆伦常,逼迫师尊与自己苟且,产下孽种。她侮辱死者,与离世的师尊结婚,迫使师尊魂魄不得超生。她折磨生者,挑起数次屠杀,使得血流不止,土地变红。甚至碧野进犯应秋,百姓颠沛流离,应秋哀鸿遍野,也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传闻到底有几分可信,也只有那些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 眼下,大部分人对子惜持有仇恨和恐惧。 子惜越是沉默,对别人来说越是可怖。现在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是字字句句暗含讽刺与冷酷。 她的语气很淡,越淡越冷,像是没有人气。 “白术死在昔日水月宫宫主吴念掌下,魅姬被吴念逼得在人前自杀,你口中的那些前辈都是吴念的帮凶。风叔身中数刀,每一刀都是你口中的那些前辈刺进去的,刀刀入骨。二狗子粉身碎骨,也是你口中的那些前辈合力打死的,尸骨无存。”子惜一个字一个字慢悠悠地说道,“你若不信,在场的人中,也有人证,可以叫他站出来,摸着良心告诉你们,这血债到底源自何处。” ------------ 第631节:联盟解恩怨(5) [第4卷]第631节:联盟解恩怨(5) ------------ 安盟主愣住,与不知情的人面面相窥。 现场僵持片刻。 安盟主坚信邪不压正,反驳道:“但是,你把那些和你无怨无仇的人也一起杀了!这笔血债该怎么算?” “无怨无仇吗?”子惜仿佛陷入回忆,隔了一会儿才冷淡地说道,“清风虽然没有参与朝歌城下的围杀,但他是五大门派之首的瑶池门掌门,联盟由他发起,这是无怨无仇吗?既然身在其位,就该担其责任。” 安盟主穷追不舍,再辩:“那么,那一年,你手下护法琴圣被虏,我们正派联盟的前辈们并未伤他分毫……” “你们把琴圣的爱琴给砸了。”水影突然插口。 “……”安盟主思路被打断,直接跳到最末,“总之,那些前辈中,有一部分既没有参与围杀,也不在其职,他们的血债又当如何?” “那一战,我教也伤亡惨重,两两相抵,哪来那么多废话。”水影懒洋洋地道。 安盟主像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没再说下去。 “要我自杀,你们想也别想。”子惜冷然道,“这次来我是真心诚意要与应秋合作,也想化解昔日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拓跋望、以及他身后的碧野,应秋半壁江山被拓跋军占领,百姓流离失所,战争只会滋生仇恨,而得不到幸福。我们今天在这里内斗,明天拓跋望也许又攻占了一座城。” 江湖正派中,大部分是新起之秀,与魔教并无怨仇,此时都选择了沉默。少部分与魔教有过冲突的门派,在听过了安盟主与子惜的辩论,此刻又听子惜谈到“一个敌人”、“战争仇恨”、“内斗”等也都无话可说了。 子惜讲得都在理,可他们的师尊、师兄弟们都死在魔教手中,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哪怕确实是他们不对在先,可又有几个人勇于承认错误就此作罢的?特别是那些爱钻牛角尖、脾气又臭又冲的人,他们根本不管谁对谁错,反正对方就是仇人! “我知道你们恨我,可我不想死,我想你们同样不想死。你们今天杀我,明天自有人会杀你们为我报仇。”子惜起身,走到大厅的正中央。 一缕秋风悄无声息地飞进大厅。 子惜端庄肃穆地立在人前,一身浅蓝色的裙装轻盈飘动,像细浪翻滚的大海,像白云浮动的天空,神情淡似风轻似云,没有血色的苍白脸庞叫人无端得心疼,消瘦的身段像随时会随风远去。 “我,玄溟教主,子惜,心甘情愿承受在场诸位每人一掌,一掌过后,过去的事就此烟消云散,如何?”子惜迎着萧瑟的秋风,声音庄重而严谨,傲然而孤绝,不卑不亢,不惊不慌。 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震惊。 就是这样一个纤柔娇弱的女子,她屹然地站了出来,为过去犯下的错,造成的恨,一力承担。杀人不难,难得是敢于承认自己杀了人,并从中认识错误。 “子惜!”洛书和端木信同时大惊失色。 ―――――― 今天更完 ------------ 第632节:联盟解恩怨(6) [第4卷]第632节:联盟解恩怨(6) ------------ 子惜一抬手,示意她心意已决,不必多劝。看娱乐窘图就上 君莫染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子惜,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消瘦的背影。她像是秋风里的一片残叶,却傲然不屈,令人生畏,同时又令人怜惜,叫人惭愧。 “你们可以一个一个来,也可以一起上。”子惜冷傲地一扫众人。 没人动手,也没人上前。 大厅里安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如果站在前面的是个男人,没人会心存顾虑;如果子惜不讲之前的那番话,也没人会产生顾虑。正派不是邪派,他们有着一系列的准则,眼前的魔教教主是仇人,也是一个泛着病态的弱女子,欺负这样一个人,好吗? “既然诸位都怜悯子惜,不愿动手,此事就此作罢,往事一笔勾销。”子惜冷淡地道,随后迈步离场。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拦住子惜的去路,正是处处与子惜争辩的义天盟安盟主。 安盟主狠下决心,大声吼道:“我来!” 她是魔教教主,她不是弱女子。 她杀了他敬重的师尊和出生入死的师兄弟们,此仇不共戴天。 他定要一掌打死她! 子惜停步,站定,痛快地道:“好!我来受你一掌。” “等等!我也来!”又一个人站了出来。 有一、二个人带头,之后的人便没了心理压力,纷纷跟上,都是与魔教有过冲突的门派代表,大约十几个人。那些江湖的新起之秀与魔教并没有瓜葛,不想与魔教为敌,也就没有参与进去。 此时,子惜立在大厅门口,外头的秋阳挥洒在她的背后,使她的面容变得阴暗难测。她的面对是她的敌人,那些人正准备合力将她一掌劈死,她不逃避,当然也不会白白送死。 安盟主看了看左右的人,与魔教有仇恨的门派代表基本都已站出来,却独独少了两个人,一个是玉虚门的方若,那个盲人孩子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也没武功,但是瑶池门的君莫染居然也没站出来。 安盟主回头,不屑地看向左首位置上的君莫染,提醒道:“君掌门不过来吗?” 君莫染抬眸,撞上子惜的目光。 子惜冷漠地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走过去。 君莫染又扫向安盟主一行人。今天他不过去,明天瑶池门就会被排挤在外吧?门下弟子也会视他为叛徒,晓霜也会恨他。 只需一掌,过去的事就能够一笔勾销吗? 君莫染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下座位。 他又一次站到了子惜的对立面,希望这将是最后一次,别再有下次了。 子惜凝视君莫染。 君莫染也凝视着她。 安盟主大喝一声:“准备!” 子惜对面的人同时起势,聚力于掌心,这其中也包括君莫染。 安盟主又喝:“上!” 气压骤然降低,空气仿佛幻化成成千上万把利刃,一齐刺入子惜瘦弱的身子。 同一瞬间,子惜内力全开,抵御对手刚劲而凶猛的掌力。 她当年生下乐儿后内力尽失,又在月子里四处奔波服食禁药,前些年不注意身子,如今很难再养好。 ------------ 第633节:联盟解恩怨(7) [第4卷]第633节:联盟解恩怨(7) ------------ 近两年,内力虽已恢复,却没有怀着乐儿时那么充沛了。原创首发最近服食禁药后的副作用也再逐日加剧,她的身子其实已经不堪重负,越来越糟糕。不过,对面那些年轻人想要她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子惜挪动步伐,使自己站稳脚步,屹立不倒,激烈的气流使得她的衣裙狂乱飞舞。她只防不攻,眼睛至始至终注视着对面的君莫染。 君莫染保持着起势的动作,旁边的人已将一掌全力推了出去,他却再没有下一式。他看见子惜的神情冷淡平静,像是没有事一样,而嘴唇却在逐渐泛白,她的脸本身就很苍白,此刻近乎透明。 他的一掌没打出去,如果打出去,就算杀不死子惜,也能将她打成重伤。 端木信手边的茶杯剧烈的颤抖,他一把按住,一眨不眨地盯着子惜。 洛书的脸色比子惜更苍白,手死死地掐着椅子扶手――千万不能有事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很快就都会好起来了! 突然! 叮的一声。 子惜云鬓上的翠玉簪子被剧烈的气流刮落,掉在坚硬的地面,摔成数段。 像是一个信号,安盟主等人同时收掌,看见对面的子惜纹丝不动,不禁大骇,却是再也不敢有任何怨声。他们心里明白,此生是不可能再报仇了。一掌结束,恩怨两清,背信弃义的话,他们也会沦为邪派。 君莫染跟着垂下手臂,到最后都没能打出那一掌。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不敢站在她身边袒护到底,选择她的对立面后又不忍下手。他的一生也许就这样了,没有立场,没有主见,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以后做不成朋友,至少也不再是敌人了。” 子惜淡然地留下一句话,转身走出大厅。 清冷的秋风撩动淡蓝色的裙裾,轻盈的裙摆滑过高高的门槛,几缕散落的青丝在风中飞扬,转瞬消失在拐角。 她不是很美,却能勾人心魂,使人忍不住想去疼惜她、怜爱她。 她像一坛陈年佳酿,经由岁月的洗礼,变得甘醇香甜,令人一品再品、回味无穷。 子惜并不知晓,她那平淡地转身远去,使得身后一群初见她的年轻人流连忘返、终生难忘,更有甚者对她痴恋一世,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与她相似的女人―― 那就是魔教教主,传闻中嗜血、冷酷、绝杀,发动多次江湖屠杀,致使应秋碧野战事不断,民不聊生,血染江河,而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与自己的师尊结为夫妻而已。 见过她的人则说,她温和却又冷血、善良却又残忍,不是绝色更胜绝色。她是一段历史,精彩而又沧桑;她是一壶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 秋风吹在身上,犹如刺骨的寒风。子惜全身冰冷异常,拐进一处无人经过的阴暗地段,立刻扶着墙壁,以支撑虚脱的身子,一低头,吐出一口血。 “何必逞强呢?”身后一人道。 子惜并未防范,她早已感觉到身后人的到来,道:“你还恨我吗?你恨我的吧!” ------------ 第634节:联盟解恩怨(8) [第4卷]第634节:联盟解恩怨(8) ------------ 君莫染不答话。 在她进入朝歌城的那天,他在茶楼上看见她的马车经过。在她入住信王府的第二天,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她。 是恨她,恨她杀死清风掌门,恨她的人屠杀瑶池门一大半的弟子,恨她怎么可以随便决定他的婚姻和未来。现在也还是恨她,恨她为什么又出现在他眼前,恨她为什么变得那么瘦弱憔悴,恨她为什么逞强去承受那一掌。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犹豫不决,活得那么迷茫,没有自我。 “对不起,当时恨了你。”子惜回头看他,苍白的唇角残留着尚未拭去的血迹,她又看向了别处,静静地道,“那天,感觉整个世界塌陷了,一个又一个亲友在我面前死去,我看见你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却不来帮我,当时就恨了你,不想让你好过。现在想想,当时你要救我,也不过是送死。多好,你还活着,可是,不快乐吧?” 信王府里,看见他的第一眼,愁眉不展,面含忧色,就像当年的玉儿。 “对不起。”君莫染低沉地道,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慌。 “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反倒对不起我了?”子惜轻轻地笑一笑,像花瓣上即将蒸发的最后一滴露珠。 “对不起,当时我没救你。” 子惜轻轻摇头,“可以原谅我吗?” 她体力不支,双腿虚软,一个踉跄向前栽倒。 君莫染一惊,急忙上前搀扶她,却像碰到一片羽毛,毫无分量。 子惜道了声谢,轻轻地推开他,“我没事……” “你还敢说没事!”君莫染指着地上的一滩血,厉声,“这是什么?” “只是轻微的内伤,把血吐出来感觉舒服多了,真的没事……”子惜轻叹,“对不起啊。” 君莫染被她现在这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气得失了分寸,喝斥:“够了!别再道歉了!你没有对不起谁,是我们先对不起你,别管什么联盟了,回你师父身边去!” 子惜颤了一颤。 端华是她的软肋,从很小开始,一直都是,从未改变。 她强装镇定,笑着说:“等把拓跋望等人的事情都解决了,我就回去,回师父身边。” “他活过来了,是吗?”君莫染低声问,语气不自觉地透出一股酸涩。 端华死而复活的消息,江湖上已经传开了。不过,没人敢把主意打在端华身上,除非是活腻了。可以这么说,暗杀皇帝带来的损失远比暗杀端华小得多,前者最多赔上全族人的命,后者可能会赔上天下人的命。端华失踪的那些年,全天下都在寻找端华,端华要再出点差错的话,天下可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子惜“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很开心啊?”子惜笑了笑。 “你的眼睛,你的表情,都在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开心。”君莫染盯着她。 “因为仇人没死光,所以还不能开心。” “别骗我了!”君莫染忽然抱住了她。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拥抱她,也是最后一次拥抱她。 ------------ 第635节:联盟解恩怨(9) [第4卷]第635节:联盟解恩怨(9) ------------ 子惜愣住。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太累了,想稍微停靠一下,哪怕只有流星划过天空那么短暂。 “冷吗?”君莫染抱紧她,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又怕弄伤她,不敢抱得太紧。 他温柔的气息拂在她的耳畔。 “冷。”子惜卸下防备,心也松懈下去,眼泪随之掉落下来,呜咽说道,“我做错事了,我怕师父责怪我。” “你怎么还叫他师父啊!”君莫染叹道。 ******** 子惜在朝歌城逗留了一个月,与江湖正派的这段恩怨不能算完全化解,但至少彼此不在敌对,剩下的只能等时间慢慢去淡化。 应秋朝廷、江湖正派、玄溟教也在这一个月里正式联盟。对于军事部署子惜不在行,也不怎么懂,她仅有的一些认识都是当年路夫子教导的,给不出切实的建议,多数时候都是旁听。当然江湖正派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大权全在端木信手里,他们的任务是听令行事。 战争非儿戏,战前部署尤其重要,筹集粮草物资、安排军械兵马、拟定战略路线,再算上天气等因素,这场大决战短时间内暂时无法开战。子惜就把水影等人留在朝歌城,自己一个人回了玄溟教,因为她想念那儿的人了。 子惜回到玄溟教时,已是夜深人静。 秋雾笼罩着这片沉睡的土地,她牵着马,慢慢地走到九霄云宫一重天门前,寒潭的寒气加上深夜的雾气,使得她手足冰冷。 在朝歌城承受的那一掌修养几天已经痊愈,但禁药的副作用似乎因为那一掌的关系,蔓延的更迅速了。双臂、背部、胸口、腿上几乎全是骇人的红斑,一到晚上,犹如无数蚂蚁啃噬血肉。这些天,她已经不能在晚上睡觉,每隔半个时辰,必要吞服神医为她事先准备好的药丸,否则她会因受不了这种慢性折磨想自杀。 这也是为什么,她半夜才回玄溟教。 子惜松开马缰,让马儿在夜色里随处游荡,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上九霄云宫。每上一层,她总会向下望一望,夜色里雾气弥漫,咫尺不见影,仿佛在黄泉路徘徊,可怕得要命。待上到九重天,她直奔自己房间,心底的恐惧令她感觉背后有许许多多的孤魂野鬼在追她,也许是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如今化成厉鬼来索命了。 一进房间,子惜猛地关上门,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他人。 然而,多年的警觉性使她立刻察觉有人在她房间里。 此时的她将比厉鬼更可怕! 子惜眸光一冷,步伐飞速移动,身影如鬼魅,五指成利爪,迅速在黑暗里扣住一个活人的脖子,正要将那人的脖子拧下来时,她僵住了。 “……师父?” 看不清对方的姿容,但能感觉到对方熟悉的气息。 对方没回答,火折子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房间里陡然亮了起来。 子惜不适应突然间的亮光,用手挡了下眼睛,从指缝间她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 9月14日更完 ------------ 第636节:联盟解恩怨(10) [第4卷]第636节:联盟解恩怨(10) ------------ 端华静立在垂挂红色纱帘的木窗前,柔腻的左手提着点亮的油灯,铜制的灯身在火光映照下散发古旧而神秘的气息,幽幽地照出了彼此的身影。 子惜遮着眼睛的手垂下去,纤细的手腕,消瘦的身段,苍白忧郁的面色仿佛坏掉的瓷娃娃。 端华清逸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外露,静谧的,像幽谷里一潭世人不知的冰凉泉水。对于子惜方才的攻击,他没有防御,没有反击,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知道她不会伤到自己,始终保持着绝对的从容与镇定。 他静静地打量子惜。 子惜则不安地凝视他,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师父为什么在她的房间里?好像在等着她自投罗网?为何她的感觉如此不安?好像即将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 “乐儿的父亲是谁?”端华平静地问,把油灯搁在左手边的梳妆台上,铜镜将油灯的光折射出去,使得房间比之前又亮了一些。 子惜眸光一闪,仿佛一道光照进眼里,那是种不安的光。因为不安感太过强烈,她的眼珠轻轻地颤抖起来。 师父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她外出太久,很多事没办法控制,一旦溢出则会迅速蔓延。内心深处也许想告诉他所有真相,但是太多经历使得她不敢说出口。她就像一个年迈的老者,风霜过后只想过一种安逸宁静的生活,再也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日子了,而这其中,人的感情最为复杂,她只想过的简单一点,不想奢求很多。 端华习惯了子惜的沉默,一开始就没打算她会老实回答自己。他一把握住子惜的手腕,仿佛握住一枝脆弱易折的花枝,不顾她的挣扎,逼她随自己走。 “你不愿说话,便让乐儿回答吧。” 端华半拖半拉着子惜,来到上官小蝶的房门口,完全不顾乐儿与上官小蝶睡在一起,不避嫌地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一大一小被不大不小的推门声惊醒,桌上尚未熄灭的油灯晃了一下。 上官小蝶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一见端华惊慌地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脸色惨白,吓得半死,紧接着看见尾随在后的子惜,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乐儿用手背揉着眼睛跟着坐起,小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线,就见端华那张严肃冷酷的脸近在眼前,她“哇”一声迅速钻进被子里,然后露出两只贼溜溜的小眼珠偷偷瞄向端华。 父亲太可怕了!天天逼她拿毛笔写字、认字。干爹他们不管她也不帮她了,说什么是该学点有用的东西了,她暂时还没看出来写字认字有什么用。 端华与乐儿对视一眼,便将子惜一把推到自己前面。 目前他只知乐儿是他的女儿,是他和子惜的女儿,以前发生过什么,他始终想不起来。仅有的一些信息令他明白,乐儿是在他假死状态时出生的,他没能看着乐儿出生,也没能在那段时间陪着子惜,他亏欠了她们母女,乐儿讨厌父亲也情有可原。 ------------ 第637节:联盟解恩怨(11) [第4卷]第637节:联盟解恩怨(11) ------------ 乐儿一见子惜,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抬高短短的小胳膊乞求母亲抱抱她。看娱乐窘图就上 子惜看见女儿在向自己撒娇,冰冻的心融化了一半,走上前怜爱地抱起乐儿。她所爱的一大一小,令她身心疲惫,她总认为自己对不起他们父女,但在疲惫之下始终渗着一丝甜蜜,虽然那甜蜜时常伴着酸涩。 乐儿搂着子惜冰冷的脖子,委屈地叫嚣:“母亲,父亲欺负乐儿,要乐儿学写字,乐儿不喜欢父亲,喜欢干爹,干爹带乐儿玩。” 端华忽视掉乐儿的敌视,问道:“乐儿叫我什么?” “父亲!”乐儿脱口道。她继承了端华的优良血统――坦白直接! 子惜紧紧地抱住乐儿。在端华问乐儿的父亲是谁时,她隐约猜到将是这样的结果。并未表现出惊讶与错愕,也没有真相被揭穿后的担忧与慌乱,子惜的心里忽然轻松了,也许她不是不敢告诉他真相,而是自己说不出口罢了。 端华得到想要的结果,把乐儿从子惜的怀抱里拎出来。乐儿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搂住子惜的脖子,死也不要落入父亲的魔爪。乐儿的力气异乎寻常的大,端华拉动半天竟纹丝不动,他怕弄伤子惜,又不敢使力。 一家三口对峙半天,上官小蝶看得呆若木鸡,恍如在做梦。 “松手,明天不用练字。”端华突然说道,语调平缓无起伏。 话音刚落,乐儿立刻松开子惜的脖子,四肢晃荡在半空,乖乖地任由端华拎在手里,接着抬起头,讨好似地注视着端华,就差没再摇几下尾巴,活脱脱一个小狗腿子。 子惜的眼眶湿润了。 乐儿似乎不怎么讨厌父亲了,师父没有不接受乐儿是女儿的事实,父女俩似乎相处的很和谐。练字?乐儿今年三岁了,在应秋,三岁的孩子要开始学认字了,她一直想着要为乐儿的未来创造一个没有仇恨的环境,却忘了乐儿已经到学习的年纪了。 师父在教乐儿写字吗? 子惜想起了小的时候,她和端华在素心庄生活,最初她也是每天练字抄书,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是多么幸福啊! 或许,她能在师父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一点一点告诉师父过去的事。 但是,是否帮助师父找回记忆,她还需要一段时间考虑。毕竟现在的师父像一张白纸,不会对她苛求太多,她站在他的身边,没有以前的压迫感,而师父也因没有十年多的师徒记忆,很轻易地就能接受她,作为平辈,而非长辈。 端华把乐儿放回床榻,至始至终将上官小蝶视为空气。 他握住子惜的手腕,走出上官小蝶的房间,重回子惜的房间。房门并未关闭,灯也仍旧亮着,他把子惜推进房内,自己随后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子惜仿佛等待宣判的犯人,一声不吭。 “好了。”端华十分淡定,“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子惜低头看鞋,像是受压迫的奴隶阶层,小声回道:“……是师父……是乐儿的父亲。” ------------ 第638节:联盟解恩怨(12) [第4卷]第638节:联盟解恩怨(12) ------------ 端华抬起她的下巴,不许她再逃避他的问题,冷冰冰地道:“还有呢?” 子惜凝注他。出品 他的眼珠似清晨的露珠,纯净透寒,目光似清晨的冷空气,清寒冷冽。 从小习惯了他的漠然冷情,总也感觉不到温暖,幸好,她都习惯了。 长时间的对视,长时间的沉默,安静得吓人。 端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猛然握住子惜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接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门上推。 像是要捏碎她,他压低嗓音喝道:“我要知道所有,到底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是我把你怎么了?还是你把我怎么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是你不爱我?还是我不爱你?” 子惜背部撞在门上吃痛,听到端华最后一句话,她忘了疼痛,惊愕地抬眸看他――师父也会思考爱与不爱的问题吗?也会问她爱不爱他吗? “师父……” 子惜刚要开口,嘴唇便被封住了。 他的呼吸围绕在她的鼻尖,呵气如兰,是她熟悉的气息。他的眼眸微眯,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近在咫尺,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他的唇瓣,温软清润,初始狠狠地咬着她的唇,像在宣泄对她的不满,之后慢慢地放轻放柔,柔情似水。 子惜呆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端华左手托住子惜的后脑,使自己能轻易地侵入她的口中,摄取更多蜜汁。 一开始他只是气恼了,想狠狠地咬她一下,谁让她总是不说话,却因此一发不可收拾。原来咬她的嘴、吻她的唇竟是一件欢愉之事,原始的力量在体内逐渐复苏,令他的身体兴奋异常,但头脑仍旧清醒。 他的右手扶着子惜的腰,听凭身体需求,使自己与她紧紧相贴,感受到她消瘦的身段下仍旧保持着少女之姿,柔软美好。 他终于理解自己为何会在镜白的小院里一看见她,就想抱抱她,不必斟酌就愿意跟着她走到天涯海角。也终于明白,当听到她说他们是师徒后为何会不自在,为何想到她和别的男人有了乐儿,就恨不得掐死乐儿,也曾一度不愿问起乐儿的父亲是谁。 现在终于懂了! 他不想做她的师父,不想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有染,想拥有她、占有她、独占她,天上地下,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子惜的头晕晕的,与端华紧密相贴的身子逐渐发烫。不推拒他,任凭心底对他的思念、爱恋、占有不断滋生、蔓延。 她回应着他的吻,与他缠绵纠缠,另一半冰冻的心也随之融化,化成蜜汁,与他分享。 她高举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不愿他离去,不放他退开,火热的躯体在夜色里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端华放在子惜腰上的手慢慢地往上寻觅,最终停在子惜的袖口。 他继续加深这个吻,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像是一种爱的魔咒,促使中咒的人停不下这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 第639节:联盟解恩怨(13) [第4卷]第639节:联盟解恩怨(13) ------------ 他的手轻握子惜的手腕,指腹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子惜的脉搏上。原来用这个方法能轻易地靠近她,不过好像也没办法为她诊脉,人在动情的时候,脉象与平时大不相同。 这时,子惜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端华的手指按在她的腕脉上,心中一慌,用力推开他。 端华很自觉地后退,手却未松手,握紧子惜的腕,另一只手扯住子惜的袖子迅速上掀。他一直觉得子惜的手臂有问题,她总是在沉默的时候紧紧抓着手臂,似在痛苦,似在挣扎。 子惜防备着端华为她把脉的那只手,却没来得及防备他的另外一只手,更不清楚他竟然会掀起她的衣袖。 她猛然觉得世界塌陷了。 她做错的事,留下的罪证,被他发现了。 她最丑陋的一面,连自己也不敢看一眼的地方,被他看见了。 他那么的完美无瑕,纤尘不染,她怎么敢用自己肮脏的躯体去玷污他的清华俊逸?以前的她那么平凡如何配得上风华绝代的他?如今的她那么丑陋又如何敢与他同榻共眠、长长久久? 为什么要把她的伤疤揭露出来? 她只是个很平凡很平凡的人,会害怕,也会自卑。 端华怔住! 油灯幽幽的光照下,握在他手中的那条胳膊狰狞可怖,大块大块的红斑,仿佛是被滚烫的开水烫出来的,一些红斑隐隐渗出血丝,有些结痂了,有些在蜕皮。 怎么是这样的结果? 端华眼看着子惜甩脱他的手,夺门离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三番四次拒绝他为她把脉,怎样都不愿意让他靠近,不是不爱他,是不想被他看见她的秘密。那是她小心藏起来的秘密,他却不顾她的心理感受,非要揭穿她。 当端华想到要把子惜追回来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子惜了。上次,子惜去朝歌城参加联盟会,玄溟教大部分人都知道,也了解内幕。而这次,没有一个人知道子惜去哪儿了,想找也无从找起。 ******** 子惜心慌意乱地奔下九重天。 她刚才其实想问――“师父爱我吗?” 现在不必问了,以后也不用再问了。 师父,忘掉吧!过去的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把今晚的也一并遗忘吧! 秋雾弥漫,子惜在茫茫夜色里漫无目的地奔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冷静下来。回来时的那匹马儿也在夜色里四处游荡,突然撞见子惜,兴奋地小跑过去。子惜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翻身上马,策马远去。 马儿带着她乱跑。 秋雾越来越浓,她浑身上下像被雨淋。 天色渐渐泛蓝,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出了玄溟教地界。 ―――――― 9月15日更完。 回手机书城读者“水晶鞋”:手机书城作者没权限操作,也没办法回复,网上的书评区有时候我会回复。 另外,如果大家希望我能多回答书评的问题,我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把问题收集起来再统一回复到指定地方。嗯,这还是个想法,看大家的支持程度。 ------------ 第640节:别了,子惜(1) [第4卷]第640节:别了,子惜(1) ------------ 一条羊肠小道,左侧是一片落叶纷飞的矮树林,右侧是陡峭的山坡,四周寂寂无声。 子惜忽然调转马头,看着浓雾里若隐若现的人影,没有感情地高声道:“阁下一直跟着我,是何目的?” 前方的人影缓慢近前,在子惜前面一丈的距离停步,一张俊朗的面孔立刻在子惜的眼前展现。那是一个漂亮的青年男子,穿着妖艳的红衣,若在装扮一下,活脱脱一个迎娶新娘的新郎官。 男子用一种低沉而魅惑的嗓音说道:“在下看见教主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岭散步,出于对教主本身的好奇,在下就自作主张,尾随在教主身后,一来看看教主这是要去哪儿,二来也可以保护教主,若是遇上到歹人,在下也能英雄救美。” “你是谁?”子惜平静地问。这个人的举动令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梦华,三年来那个叫梦华的人再没出现过。如果不是梦华长得很像端华,她可能早已忘记他。 “在下缥缈宫艳如命。”艳如命笑了笑,“花离枝和在下相识多年。” 后面那句话本想和子惜套近乎,却没想到子惜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上来与他拼命。 子惜纵身跃出,五指成爪,向艳如命的脖子抓去。 艳如命惊起,立即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他的剑是一把能融在黑暗里的黑剑,可惜天色渐渐泛白,此刻他的黑剑与普通剑也没什么区别,他握剑先一步去刺子惜的当胸口。 子惜步伐陡变,迅速移动,转向艳如命的侧面。 艳如命反应敏捷,剑急转方向,挺刺再上,将自己周围一剑的距离牢牢地守住。 子惜改变策略,后跃数丈,抽出挂在马背上的乾坤剑,使了个“蜻蜓点水”,飞速移到花离枝身前。她没用任何招式,笨重地高举乾坤剑就往艳如命的黑剑砍去,“锵”的一声,黑剑断成两截,乾坤剑剑势不减,断黑剑后再断艳如命的脖子。 就在此时,艳如命大叫一声:“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一上来就要取他的命! 看来传闻不假,这女人果然是个疯子,而且残忍!灭绝人性! 乾坤剑在距离艳如命的脖子半寸时停住,子惜冷淡地说道:“当年,就是你在花离枝背后推了一把,导致花离枝手中的剑刺进玉儿心脏,玉儿因你而死。” 艳如命来不及回忆当年之事,大喊:“我带你去缥缈宫!” 他在花离枝背后推过好几把,哪里记得清谁是玉儿? 乾坤剑割破艳如命的皮肤,一丝鲜血溢出。子惜听了艳如命的话,终于放下乾坤剑,暂时留他一命。 艳如命呼出一口气,手在脖子上一摸,摸到一手的血,吓得他面无血色――差一点脑袋就搬家了,好险!好险! 这时,子惜的一只手搭上艳如命的肩膀。 艳如命疑惑地看了看子惜。 子惜伸出两指,飞速点中艳如命身上的几处大穴,那些穴位不会要人命,却能散尽一个人的毕生功力。 ------------ 第641节:别了,子惜(2) [第4卷]第641节:别了,子惜(2) ------------ 艳如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雾,渐渐被阳光驱散。 新的一天,有人欢喜有人愁。 ******** 缥缈宫位于云山上,江湖人很少知道这个秘密,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晓得具体的方位。云山脚下是被拓跋望霸占多年的云中城,重兵把守,层层防御。拓跋望也曾派人上山搜寻过缥缈宫的位置,多次一无所获后便放弃了寻找。三年来他从未看见过缥缈宫的人出没,便猜测可能是沐恒的情报有误。 缥缈宫建于古墓之中,古墓的入口建在峭壁之上,谁也想不到那危险的峭壁就是缥缈宫的入口,即便知道,一般人也过不去。当然,入口不止这一个,但艳如命就是要把子惜带到最危险的地方。 艳如命指着对面峭壁上一块突起的石头,道:“那里就是入口。” “怎么过去?”子惜简单直接地问。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一座完整的山一劈为二,在她的面前就是那条被天神劈出的分界线,垂直向下的峭壁几乎没有攀援之地,那分界线的下面仿佛是通往地狱的深渊,云雾缭绕不见底。 “飞过去,不过你得带我一起过去,我现在和废人没什么两样,这是你造成的。”艳如命抱住附近一块毫不起眼的大石头,在那里摸索,“你不带我过去的话,入口的门你肯定打不开。” 咻的一声,一根爬满藤蔓的铁索从对面飞射过来,钉在艳如命抱着的那块大石头上。 艳如命拍拍手,站了起来,“好了,踩着这根铁索飞过去。”他走近子惜,作势要抱她。 子惜后退一步,盯着他。 “怕什么,我陪着你呢。”艳如命摊开双手,“你要带我一起过去啊。” 子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飞身而起,踩着铁索飞渡悬崖。艳如命淫~秽的脑子里正盘算着如何在铁索上抱住子惜,趁机占便宜,却没想到他才要伸出魔爪,脚便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入口前的大石块上,他摸到了一手的空气。 “你干什么?”子惜看着他的手在空中划出半月。 “你真美。”艳如命低柔地道。 他艳如命一天没女人就活不下去,然而功夫被废后,他居然一个月没碰女人还好好的活着,而且对着同一个女人的脸整整看了一个月,居然还没对她下手!魔教教主果然与众不同,他现在也不用怕她了,已经到了家门口,把她弄到手只是时间问题。 “开门。”子惜无视他的废话。 艳如命趴在峭壁上又是一阵猥~琐的摸索,边摸边道:“云微摇我就不说了,他是九尾狐再世,又狡猾又可恶,整天装可怜博同情,三天两头擅自离宫,宫主也不怪他。他在玄溟教外围转了好几次,一次都没碰上你。我无意中经过就碰上了你,还和你相处了一个月,够他哭好几天的了。” 子惜:“……”不说了还说了这么多。 “我主要跟你说说花离枝。”艳如命顿了顿,“他快死了,我把你带过来,他估计感激得也要哭好几天。” ------------ 第642节:别了,子惜(3) [第4卷]第642节:别了,子惜(3) ------------ “……” 这时,子惜脚下的大石块突然轻颤了一下,艳如命左手边的峭壁从左往右迅速移动,露出峭壁里面昏黄的火光和一条幽深的通道。出品 艳如命的反映异常敏捷,飞速闪入通道内。 子惜心知不妙,紧跟而上。 她一踏入通道,艳如命就不见了,身后的石门陡然合上,通道里的油灯在一瞬间全部熄灭,周围归于黑暗。这一切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而且很快,子惜也倒镇定,只是还来不及适应黑暗,脚下一空,急坠下去。 下一瞬,她踏到了平地,眼前一亮,数十根铁棍展现在她的眼前,原来她被关在了铁笼子里,吊在一间石室的上方。 “抓到你了。”一个兴奋的声音从铁笼子的下方传来。 子惜低头,看见艳如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石室的门口,笑得异乎寻常的开心。她不动声色,静静地望着他,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艳如命皱了皱眉头,没在笑下去。他和子惜相处了一个月,从未见到子惜的脸上有情绪出现,像一尊冷冰冰的石雕。 “我好像记起来你说的那什么玉儿了。”他忽然又笑了,“不过,我对你的师父记得更清楚。那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男人,听说他活过来了是吗?那真是世间的不幸。” 死都死了,还有一群女人为他疯狂,如今活了,岂不是又来祸害人间?他要是子惜,一定把那个男人藏在闺房,一辈子不许他走出家门半步,免得出去害人害己。 “花离枝在哪里?”子惜问。 “在他自己住的地方呗,他现在和你一样,也被关在笼子里。”艳如命靠着墙,吊儿郎当地道。 “为什么?” “疯了呗。” “为什么会疯?” “修炼邪功的人最后都是这个结局,神志不清,见人就杀,所以把他关在笼子里,免得到处杀自己人,没立刻处决他,是宫主的仁慈。”艳如命满不在乎地道,“哦,对了,本来他还不到疯的时候,大概还能正常个五六年,但是江湖上传闻你疯了,他听到以后,有天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就疯了。” 疯了…… 子惜的心,沉甸甸的。 这些年一直没有李智的消息,原来他是疯了…… 李智要为李家报仇,最后却只是间接杀死了玉儿,他小时候的好朋友、好兄弟。时间残忍地改变一个又一个人,酿成一件又一件悲剧。岁月无情人有情,总要见他一面的,哪怕是最后一面。 “还有问题吗?”艳如命笑问。 “没了。”子惜平静地答。 “那你乖乖地等在这里,我得回去拿点药。”艳如命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又暧昧地回头,“是给你吃的,保证能使你的骨头都酥掉。” 艳如命兴匆匆地走了。 缥缈宫大部分人修炼邪功,花离枝的情况在缥缈宫属于家常便饭。艳如命本身没修炼邪功,他想多活几年。可是现在功力被废,未来也会考虑修炼邪功,只要不像花离枝那么急躁,至少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的。 ------------ 第643节:别了,子惜(4) [第4卷]第643节:别了,子惜(4) ------------ 而且魔教教主即将成为他的女人,他可舍不得太早死。对,这次还要把种留下,定要让魔教教主给他生个娃,也许他能因此脱离缥缈宫,去魔教。嘿嘿,他不介意当魔教教主的第二个丈夫。 艳如命正打着如意算盘,猛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糟了!”急忙往回走。 一转一绕快速回到幽禁子惜的石室,眼前的一幕令他大惊失色,只见那铁笼子被人从内部一分为二,一半仍旧吊在石室上方,另一半掉落在地,仍在原地晃悠。他刚才怎么就忘了子惜手里那把削铁如泥的神器利剑呢? “坏了!”艳如命焦躁地大吼一声,掉头就跑。 然而,来不及了! 他刚一转身,主动撞上一把玄黑的长剑,剑柄握在子惜的手里。 子惜需要艳如命带路,暂时不要他的命,只是威胁性地抵在他的背后。然而失去功力的艳如命头脑灵敏身手却不如从前,一想到子惜可能会回来找他,就想立刻离开现场,却没察觉到子惜就在他的身后,他太着急,自己撞上了她的剑。 一剑入腹,艳如命露出一种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再送我一剑吧,我不想死的太慢,那会很痛苦。” “我还不想杀你。”子惜冷淡地道。 “我知道。”艳如命伸手在附近的墙壁摸索,打开一道暗门,“你从这里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会看到一个大院子,你再往有梅树的地方走,就能找到花离枝。放心,这里的机关需要人为开启,如果你不被别人发现,是不会掉入陷进的。” “谢了!”子惜伸左手捏住艳如命的脖子,咔嚓一下,骨骼断裂,给了他痛快的最后一击。 ******** 古墓的中心,一整个墓顶被人为地掀走,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轻轻的风,暖暖的阳光,湛蓝的天空上掠过一群南飞的飞鸟。 一排精致的木屋建在古墓上,屋前栽着几株梅树,正值秋季,金黄的叶子片片飞落。一个小男孩踩着一地的秋叶,茫然地望着其中一间木屋,那间木屋里传出一阵又一阵野兽般的嘶吼,痛苦而绝望。 子惜走近小男孩,抬手欲敲晕他,却在中途犹豫了,因为这个小男孩看起来与乐儿差不多大,母爱使她不忍下手。 小男孩看见地上的人影子,回头看向了子惜。他的眉间似乎凝着一股亘古不灭的忧色,与乐儿的灵动完全相反,他异常安静,显得有些呆滞,即便看见一个陌生人,也依旧呆呆傻傻的样子。 子惜垂下手臂,隐约觉得这个小男孩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索性不再理睬,向那间发出吼叫声的木屋走去。 小男孩急奔两步,拦在子惜前面,怯怯地说道:“不可以进去。” “为什么?” “师父谁都不认得了……”小男孩咬住下唇,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里面的人是你的师父?” 小男孩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阿玉儿。”小男孩乖顺地道。 ―――――― 今天更完 ------------ 第644节:别了,子惜(5) [第4卷]第644节:别了,子惜(5) ------------ “阿玉儿……玉儿……”子惜喃喃,俯下身凑近阿玉儿的脸,“真像啊……” 尚显稚气的眉间噙着一丝忧色,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难怪觉得他很熟悉,连名字也这么相像。是李智故意的吧?阿玉儿,这个小男孩长得好像玉儿。 时间已经悄悄地走过了很多年,子惜几乎忘记当年在万梅山庄发生的事,在那昙花一现的几个夜晚,她专注于端木玉、专注于李智、专注于端华,却根本记不得在端木玉身边的那个身怀六甲的小女人。 阿玉儿仰面朝天,看着近在咫尺的陌生的大姐姐。 他觉得这个大姐姐不开心,和他一样很难过,可是又不可以哭出来,只能把眼泪藏在心里。这里的人都不许他哭,说那样会吵到他们练功,如果他哭的话,那些人会趁着师父不在的时候把他吊起来,不给他吃的喝的,然后再吓唬他,时间一长他就不哭了。 阿玉儿今年才五岁,懂得却比同龄孩子多很多。 他知道人死是怎么一回事,从他睁眼看这个世界时,一直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知道好人不可以修炼邪功,不然会像师父一样谁都不认识到处杀人,可师父是好人; 他知道这里的人除师父外都是坏人,师父不认得人,他们就要杀师父,他跪在宫主的屋前,跪了好久好久,宫主才答应不杀师父,但是他以后都要为宫主效命;他知道效命的含义,以后他要为宫主去杀人,不管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宫主不喜欢的人,就要杀掉。 阿玉儿抬起瘦瘦的胳膊,他想摸一摸子惜眉宇间的忧愁,却猛地停住了手。 他和子惜同时转头,古怪地看向木屋。 那间发出嘶吼的木屋此刻异常的安静,好像里面的人晕了或者死了…… 太死寂了! 秋风吹拂一地的叶子,沙沙作响。 天空盘旋的飞鸟发出惆怅的哀鸣。 周围静得异乎寻常。 又过一会儿,木屋里的人忽然出声了,用一种极度沙哑的低音喊道:“阿玉儿,是谁在外面?”声音竟似在颤抖。 “师父!”阿玉儿惊喜地大叫一声,师父已经很久很久没叫他名字了,他以为师父把他忘记了。 “是我。”子惜平静地道,她几乎听不出来那声音是李智的,她几乎要以为里面的人不是李智,可是对方声音里压抑着的惊喜与激动,促使她向木屋走去。 阿玉儿没再拦她,尾随在她身后,一起过去。 “你是……你是……”木屋里的人重复着话,似乎太不可信而不敢确定,于是便说不下去。 子惜推门入内,一眼看见屋子中间的铁笼子,一个披头散发的脏兮兮的人被关在铁笼子里,双手双脚套着铁链,铁链将他的手脚磨出了血。他似乎很久没见到阳光了,门一打开,阳光泻了一屋,他急忙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师父,师父,你认得阿玉儿了吗?”阿玉儿先一步冲到铁笼子前,揪着铁杆,泪水含在眼眶里,忍着不让它们掉下去。 ------------ 第645节:别了,子惜(6) [第4卷]第645节:别了,子惜(6) ------------ 铁笼子里的人激动地跪了下来,瘦骨如柴的手臂从铁笼子里探出来,肮脏的手急切地把小男孩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焦躁地说道:“阿玉儿,他们有没有欺负你?你有没有受伤?” “师父!师父!”阿玉儿隔着铁杆子一把抱住那颗脏兮兮的脑袋,“师父认得阿玉儿了,阿玉儿去求宫主把师父放出来。” “花离枝?”子惜走到阿玉儿的身后,打量着铁笼子里的人。 花离枝又狂躁起来,他蛮横地挣脱阿玉儿的拥抱,一把推倒阿玉儿。 他的眼白布满可怖的血丝,眼珠像要爆裂开来,渗出血丝的牙齿紧紧咬着铁杆子,恨不得咬断铁杆子,嘴里发出一种野兽般的痛苦呻吟。他的鞋早就破了,露出的脚趾绝望地刨着铁皮,手臂拼了命地伸出去,那方向的尽头是子惜。 修炼邪功的人不得好死,服用禁药的人同样不得好死,邪功、禁药能够迅速提高一个人的功力,也能迅速夺走一个人的美好年华。 花离枝从十四、五岁时开始修炼邪功,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谁都不认得,见人就杀。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什么都记得的,可是控制不了自己,沸腾的血液,剧烈跳动的心脏,令他迫切地想杀人见血。 这就是修炼邪功的副作用,再过一段时间,不需要别人动手杀他,他也会精力耗尽,自爆而亡。 子惜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觉得好恐怖,李智修炼邪功,她也吃过禁药,结果都是一个不得好死。如果当年她没断禁药,是否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认得师父,不认得乐儿,也许一个错手伤了他们父女,那要比死更痛苦千万倍! 花离枝此刻便是如此,他痛苦,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绝望,他连自杀都做不到,只想杀别人,而不顾这个人是谁。他意识混沌的时候,会发出野兽的吼声;他清醒的时候,声音压抑而嘶哑。 子惜伸手握住花离枝的手。 花离枝一触及她的手指,便将她一把拉到近前,死死攥着她消瘦的手。 子惜的手骨像是要被捏碎了,她忍着剧痛,蹲下身,隔着铁杆子凝视着花离枝。她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为花离枝拂去额前的乱发。 “李智,是我,子惜,你还记得我吗?”她轻柔地道。 野兽般的吼叫渐渐平息了,攥着子惜手的那只手也一分一分地松开了,花离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湿润了,他细细地打量着子惜,下一瞬又焦躁起来,召唤着跌倒在地的阿玉儿―― “阿玉儿,快!喊她惜阿姨。”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意识不清,必须赶快交代身后事,已经没有时间询问子惜为何在此,更没有时间再好好地看她一眼。 “惜阿姨。”阿玉儿很乖顺,低低地叫了一声。 花离枝紧紧攥着铁杆子,急切地说道:“阿玉儿,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惜阿姨,什么都要听惜阿姨的,永远都别再回这里。” ------------ 第646节:别了,子惜(7) [第4卷]第646节:别了,子惜(7) ------------ “师父不要阿玉儿了吗?”看见花离枝眼底的泪花,阿玉儿也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不听师父的话吗?”花离枝急躁地吼道。 “听,听,阿玉儿听师父的话,也听惜阿姨的话。”阿玉儿点头如捣蒜,泪珠一滴滴往下掉,哀求道,“师父会跟惜阿姨和阿玉儿一起走吗?” 花离枝的眼珠似要爆裂,急促地说道:“阿玉儿你好好听着,你的父亲名叫端木玉,是应秋的玉亲王,他在你出生前就死了,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惜阿姨是你父亲生前的好友,她会照顾你,除了惜阿姨的话,谁的话你都不可以听,记住了吗?” 阿玉儿哭着点头,他知道师父也快要死了,修炼邪功的人最后都会死。阿玉儿虽然还小,可是在缥缈宫这个地方,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因修炼邪功而死,见得多了,懂得也多。以后他永远都见不到师父了,就算再怎么哭,师父也不会好起来。 “他是玉儿的孩子?” 子惜震惊,忙把阿玉儿从地上扶起来,拍去他身上的尘土,拭去他脸上的眼泪,可是那泪珠却持续不断地掉落在她的手心。她的心跟着揪了起来,眼泪跟着一起掉落,那和乐儿平时的哭闹不同,是真真正正的伤痛欲绝,刺痛心扉,他还那么小。 花离枝不答子惜,对阿玉儿继续说道:“你的母亲名叫梅雪,出生万梅山庄,她生下你不久后也死了,万梅山庄也毁了,你过去的家一个都没有了,以后惜阿姨的家就是你的家,长大后,你要好好孝顺惜阿姨,听到了吗?” 阿玉儿除了哭就是点头。 子惜从花离枝的话里忆起了在万梅山庄的那段日子,好像玉儿的身边确实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听玉儿介绍过是叫梅雪,他的妻子。她那段时间心思繁乱,也没在意陌生的人,几乎全忘了。 那么,这个孩子确实是玉儿的儿子了,他长得那么像玉儿,难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缥缈宫想必过得不好,他才那么小竟也那么忧伤,和乐儿的年纪相差不大,而乐儿却还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坏丫头。 “阿玉儿,接下去的话很残酷,但是你也要听好。”花离枝把脸贴在铁杆子上,用他那不再清朗的沙哑嗓音说道,“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死在我手里。” 子惜一怔。 阿玉儿一直在哭。 “我手里的剑,刺进了你父亲的心脏。我再用刺你父亲的剑,剖开你母亲的肚子,把你取了出来。”花离枝陡然疯狂起来,干枯的手臂倏地伸出,犹如白骨的手指紧紧地攥住阿玉儿瘦弱的肩膀,“快!杀我了,为你父母报仇雪恨!” 阿玉儿吓得摇头大哭。 子惜也吓了一跳,急忙把花离枝的手从阿玉儿的肩膀扯下来,抱起阿玉儿退离铁笼子,安慰道:“阿玉儿,这件事惜阿姨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实情,现在不哭,也别听你师父的话。” ------------ 第647节:别了,子惜(8) [第4卷]第647节:别了,子惜(8) ------------ “快啊!快来杀我啊!快为你死去的父母报仇啊!”花离枝疯狂地怒吼,前额撞击铁杆子,似乎想要钻出铁笼子。 “李智!你清醒一点!” “哈!果然进贼了!” 木屋外,一个男人兴奋的声音与子惜担忧的话同时响起。 另外一个男人接口:“艳如命的尸体还热乎着呢,看来这贼人刚来不久。” 又一个男人暧昧地道:“嘿,听声音是个女人!” 第一个开口的男人又兴奋地道:“艳如命看上的女人都是一流货色,哥几个今天有福了。”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花离枝抓紧铁杆子,狰狞的脸紧贴在上,冲着子惜大吼:“快放我出去!我去杀了那些人!” 子惜手握乾坤剑,几个起落间,连同花离枝手脚上的铁链全部砍断。 花离枝一得到自由,就像一头被放回丛林的野兽,咆哮着飞出木屋。他的眼睛充血,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一碰上活生生的人便抑制不住心底的狂躁。 他飞起第一脚,残忍而绝决地踢飞中间那人的头颅。飞起第二脚,踢碎左边那人的胸骨。枯枝似的手指一把扯住右边那人的头发,一个过肩摔,把那人压倒地面,胳膊肘用力一击,打得那人面目全非。 连杀三人仅仅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花离枝如同嗜血的狂战士,丢掉手上的死人,一抬头,迎上一群闻声赶来看热闹的魔宫人。那群魔宫人嬉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僵硬,他们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都想撤离现场,但花离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花离枝飞扑而上,一手抓一人,如同抓着两个玩具,把那二人相互对撞。那二人额骨碎裂,顿时血流满面。花离枝还不过瘾,又扑向另外二人,被他盯上的人,都在下一个呼吸前停止了心跳。 子惜对这种血淋淋的残酷场面早已麻木,看见阿玉儿跟在自己身后,忙把阿玉儿推进木屋。她自己再麻木,也希望留给下一代的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而不是眼前这种如地狱般的血腥世界。 阿玉儿闻到了血腥味,镇定地道:“惜阿姨,阿玉儿不怕的,这里经常死人,阿玉儿已经不怕了。” 子惜微微一惊,随后让了个位置给他。 这里是缥缈宫,江湖人称之为魔宫。与玄溟教的与世隔绝不同,苏玲婀前些年在江湖上广招邪派人氏,所以魔宫的人几乎个个背着人命债,从大魔头到小混混,什么类型的都有。阿玉儿在这个混乱而肮脏的地方,也已经麻木适应了。 阿玉儿看着眼前一个个人变得支离破碎,眼睛始终很安静。 花离枝连杀数十人,兴奋异常,尸体在他面前堆积成小山坡。 他又杀数十人,突然停手不杀了,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天,然而持续时间短暂,下一个呼吸时,戛然而止,他仰面呆若木鸡,而后直挺挺地倒下去。 “师父!”阿玉儿惊呼,跌跌撞撞地飞扑过去。 ------------ 第648节:别了,子惜(9) [第4卷]第648节:别了,子惜(9) ------------ 子惜先一步飞近花离枝。原创首发 花离枝眼底的血丝在慢慢消退,他呆呆地倒在死人堆里,仰面朝天,仿佛死了一样。阿玉儿扑在他身上哭,他的眼珠动了动,并没有理睬阿玉儿,而是转向了子惜。 “子惜,你来晚了,我最后一点力气用尽了,不能再为你们做什么了。”他平静地说道,四肢僵硬,意识清明,他知道自己这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即将油尽灯枯。缥缈宫对于邪功的研究非常深入,一旦在狂躁后出现这种状况,那么就是回天乏术了。 子惜蹲下身子,哀伤地望着他,“你别死,我带你回玄溟教,找神医治好你的病。” 这句话其实是安慰自己而已。李智不是病,是修炼邪功的副作用,如果每个修炼邪功的人都可以治好,那么邪功,也就不用再被称为邪功了。 “我修炼邪功,早晚都是这个下场。”花离枝看的透彻,忽然问她,“你说,玉儿会原谅我吗?” “玉儿从来没有恨过你,你们还是好兄弟。”子惜柔声回答他。 “那你呢?” “当然一样,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还有信儿、洛书、小蝶,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可是我做错了很多事,我让你们一个个都不开心了。”从玉儿死在他手握的剑下后,他就后悔了,可他却还在欺骗自己,假装自己不在乎,然后看着阿玉儿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小时候的玉儿,回忆便总在不经意间出现。他才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是没法报仇了,他彻底后悔时,却也已经晚了。 “我也做错过很多事,我们扯平了。”子惜把花离枝抱在怀里,让他能舒服一点,却发现他的体温在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花离枝全身僵麻,已经感觉不到子惜的体温。他转向阿玉儿,“我杀了你的父母,让你变成了孤儿,还把你带到这个人间地狱,趁我还没死,你可以给我一刀,不,十刀、二十刀都可以。” “师父待阿玉儿好,阿玉儿都懂,阿玉儿不要师父死。”阿玉儿拼了命地摇头,泪流不止。 花离枝乞求地看向子惜。 子惜明白他的心思,坚定地说道:“我会对阿玉儿视如己出,不会让谁欺负了他,乐儿有的,他都会有。” “乐儿?”花离枝疑惑。 “我的女儿。” “女儿……你也有女儿了……”花离枝激动地想起身,然而却怎么也动不了,只是在不停地颤抖。 “对,我也有女儿了。”子惜轻轻地笑了笑,那是作为一个母亲的自豪与幸福。 “我没什么送给她的……”花离枝露出一丝窘迫,眼珠突然转向木屋前的一株梅树,嘴角勾出一丝久违多年的微笑,“对了,在那棵梅树下,我埋了一坛梅子酒,是我亲手酿的,你把它送给乐儿。” “好,我带给她。”子惜把他抱得更紧,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而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 第649节:别了,子惜(10) [第4卷]第649节:别了,子惜(10) ------------ 紧接着,花离枝的脸上出现了担忧,“我忘了,她还小,小孩子不可以喝酒,等她长大了你再给她。” “好。”子惜轻声应道, 花离枝动不了,他用眼神示意方向,急切地说道:“我腰上挂着一串梅花银饰,你先拿给乐儿玩……”他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不行,那个脏了……” “洗洗就干净了。”子惜从他的腰带上取下一长串沾着血和泥的梅花银饰,她将梅花银饰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半放进阿玉儿的手里,“乐儿有的,阿玉儿也会有。” 花离枝看向阿玉儿手里的半串梅花银饰,接着又去看阿玉儿的脸。 他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玉儿,叹息道:“真不想忘记啊,要是可以重来一次就好了。” 子惜没有接口。 花离枝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那么蓝的天,那么明媚的阳光,他好像听见了三清书斋里路夫子的讲课声,从礼乐讲到历史,再从历史人物讲到生活琐事,他听着听着睡着了,直到信儿敲了下他的脑袋,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然后就听见路夫子亲切地对他说――“李智,下午把三清书斋的地板全部擦洗一遍……” “子惜……”花离枝低唤。 “我在……” “什么样的未来,才是我们小时候期待的美好的未来?”他问。 子惜不答。 花离枝喃喃:“信儿当上了皇帝,小蝶当他的皇后,洛书和我当左右丞相,给信儿打下手,玉儿就当个逍遥自在的王爷,你呢还是要嫁给皇叔的。然后信儿下一道圣旨,天下谁都不敢再说你们师徒不可以结婚,要是皇叔自己不同意,我们五个绑也要把他绑到婚房。再然后我们每个人都有了儿女,我们的儿女也都是好朋友,也许我们还能结为亲家。一转眼,我们都老了,满头白发,拄着拐杖,坐在朝歌城的小茶馆里,一起聊年轻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子惜,阿玉儿,来世再见……” 渐渐地,声音消失了。 秋天的最后一片梅树叶坠地,飞鸟掠过天空往南飞。明年,飞鸟依旧会回来,梅树依旧花开叶茂,然而,他却永远回不来了。 阿玉儿伏在花离枝冰冷的躯体上失声痛哭。 子惜紧紧地抱住李智,脸贴着他的脸,眼泪划过脸颊,滴在李智已经闭上的眼睛上,在他耳畔悄悄地说:“来世再见……” ******** 接到手下的紧急汇报,苏玲婀赶赴花离枝的小院,她这么急着过去,主要是听说艳如命死了,而杀死艳如命的人此刻正在小院,不曾离去。 缥缈宫的人虽多,却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混混。缥缈宫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主要靠她和手底下的四大美人支撑,现在艳如命死了,她辛辛苦苦培养的花离枝也疯了,剩下两个人一个憨直,一个四处游玩,都没有艳如命的办事效率。 苏玲婀赶到小院时,正好赶上看花离枝断气的一幕。 她一眼认出子惜,神色微变。 江湖上,子惜的名声已远远超过了她,她不敢掉以轻心。 ------------ 第650节:别了,子惜(11) [第4卷]第650节:别了,子惜(11) ------------ 子惜也看见了苏玲婀。 苏玲婀依旧如三年前那般的翩然若仙,柔雅高洁。第一眼看过去,谁都不会认为她就是那个魔宫宫主苏玲婀。苏玲婀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美女,即便年过三十,依旧似十六岁的少女,娇美清纯。不怪乎云微摇会说出,世上唯有苏玲婀才能与他的美貌相配。 而苏玲婀眼中的子惜,却已不再是三年前的子惜了。即便“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能使子惜生长缓慢,但是无情的岁月却将她的气质完全改变了。三年前的子惜冷酷决绝、萧杀嗜血,而今的子惜沉静恬淡,她学会了将某些攻击人的利器沉淀下去,变得从容而知性。 苏玲婀不愿多看一眼子惜,对着子惜身边的小男孩叫道:“阿玉儿,过来!” 花离枝对苏玲婀来说不过是路上捡到的一件称手的兵器,现在兵器坏了,扔了便扔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她现在的重心是培养阿玉儿成为下一任花离枝,这是她捡到的新兵器。 阿玉儿立刻爬了起来,迅速躲到子惜的身后,对着苏玲婀直摇头。别看他只有五岁,经历的事却不比十五岁的少年少,他很清楚在花离枝死后,如果继续留在缥缈宫他会是什么下场。 子惜拍了拍阿玉儿的肩膀。如果今天没有阿玉儿,她可能又会不顾一切的胡来。但是现在阿玉儿在她的身边,她肩膀上的责任又加重了,想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特别是这些本应该天真无邪的下一代。 子惜拾起掉落在地的乾坤剑。 剑在手,她一个字也不说,倏然俯冲上前,对准苏玲婀的要害刺去。 苏玲婀惊起,扬起水袖迎击。 如果问子惜三年来哪一点没变?那就是只要她想杀对方,就绝不想听对方的一句废话。 子惜的剑刺出去,刚硬凶猛。苏玲婀水袖缠绕乾坤剑,柔媚婉约,她一个转身,绕到子惜背后,想出手去扣子惜的死穴,然而子惜的速度异常迅捷,反应格外敏锐,她步伐一滑,轻松地躲开苏玲婀的芊芊玉指。 一刚一柔,二人出招皆是攻对方死穴,以求一击致命。 二人斗至百招,难舍难分。 再斗百招,猛听得一人大喊:“宫主快退,机关已启动。” 一个身材高大笨重的男人轻盈地飞了过来,在苏玲婀身后三丈处落地。苏玲婀听罢,立刻摆脱子惜的纠缠,迅速后跃,落在那大个子身旁。 那句话正是由大个子的嘴里发出,后半句本不该说的,但大个子憨厚的头脑只担心苏玲婀会退错地方,从而伤到自己,他贴心地提醒苏玲婀,却没想过那句话也同时提醒了子惜。 子惜听到后,没敢再追击苏玲婀,也迅速后退。她以身挡在阿玉儿的前面,为他抵挡任何机关。 然后就是双方大眼瞪小眼,等待机关发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 堆积如山的尸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一阵风迎面吹来,几乎能把人熏晕。 ------------ 第651节:别了,子惜(12) [第4卷]第651节:别了,子惜(12) ------------ 再等片刻,一群乌鸦从双方的头顶上空飞了过去,发出类似嘲笑的叫声。原创首发 子惜渐渐放松下来。 苏玲婀疑惑地瞅着大个子,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机关到底启动了吗? 大个子同样感到疑惑,他明明启动了的,难道机关的年代过长,失效了? 这时,一个美丽的男人踩着优雅的步子,绕过一具具脏兮兮的尸体,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正是云微摇。 云微摇漂亮的脸蛋上挂着妩媚的微笑,怀里抱着一大堆零散的金银铜铁。他走到苏玲婀与子惜之间,双臂蓦地一放,哗啦一下,零零碎碎的零件全部掉在地上,质地各不相同,都是缥缈宫机关的主要零件,如今和一堆破铜烂铁也没什么分别了。 “别等了,我都拆了。”云微摇云淡风轻地说道,好像他不过是顺手摘了几朵花,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玲婀和大个子看着那一堆破铜烂铁,傻眼了。 云微摇三天两头擅自离宫,一走一年,他们从不说什么,因为习惯了;云微摇一回宫就会搞破坏、拆机关,他们也随他去,因为也习惯了;如今大敌当前,他居然还在不知轻重地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云微摇当然清楚的很,美眸一转,瞥向子惜,他那雌雄难辨的脸上忽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欣喜,张开双臂,犹如迎着风,飞扑过去。 他一边注重形象地飞扑,一边含笑又带嗔地呼唤:“子惜,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子惜看也不看他,一低头,娇小的身影从云微摇的臂弯下一闪而过。 云微摇扑了个空,幽怨地蹲下来,哀伤地瞅着眼前的阿玉儿,习惯性地问他:“阿玉儿,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 “你。”阿玉儿脱口道。他从小饱受云微摇的荼毒,现已被云微摇训练得犹如一只忠实的走狗。 “说名字。” “云微摇。” “阿玉儿的审美眼光一直这么准确。”云微摇陶醉般地说道,然后摸了摸阿玉儿的头,“下回把‘美人剑’教给你,让你也变得美美的。” “我已经学会了。”阿玉儿好心提醒。 “啊?都学会了吗?”云微摇一片茫然。 “嗯。” 云微摇开心地笑了,“那你就期待吧,将来一定会变得很美,就是比我稍微差一点。” “……” 另一边,子惜从云微摇的臂弯下飞出去以后,手执乾坤剑,直刺苏玲婀。 苏玲婀当时正在发愣,没能回过神。云微摇拆卸机关的举动,云微摇扑向子惜的举动,都令她发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云微摇竟敢背叛她! 他明知子惜要杀她,却在和阿玉儿扯些有的没的,忽视她。如果是以前,他大可以坐视不理,因为以她的武功确实不用他出手。如今他也看见了,她和子惜打成了平手,他不来帮忙也就罢了,竟然每一个举动都倾向于子惜。 苏玲婀一愣之间,子惜的剑倏然刺到。 大个子以为苏玲婀会挡,却不想苏玲婀竟毫无反应。 ------------ 第652节:别了,子惜(13) [第4卷]第652节:别了,子惜(13) ------------ 他急忙抽出悬在腰后的竹节钢鞭,举钢鞭挺身而上。 子惜迅速反应过来,改直刺为斜刺,一剑削去大个子手里的竹节钢鞭,剑尖同时在大个子的胸前留下一条深而长的血口子。 子惜的反应异常敏捷,这是她在与艳如命的交手中得到的经验,慢慢训练出来的。她一剑划破大个子的前胸,脚尖同时勾起地上一把普通的剑,那剑飞到半空,她飞起一脚,踢中那把剑的剑柄,那剑便犹如一支羽箭飞射入大个子的心口。而后子惜再飞起一脚,踢碎了大个子脆弱的脑袋,此招是刚才从花离枝那里学来的。 连续三招,三个眨眼的时间,招招致命,大个子根本没还手余地,直接倒地不起,血流不止,再无生命迹象。 大个子的死、云微摇的背叛,使得苏玲婀倍受打击。子惜一出手便将魁梧如铁牛的大个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下一瞬立即毙命,这也促使苏玲婀对子惜产生了忌惮,再出手便没有了之前的犀利。 苏玲婀在大个子倒地的一刹那,立刻拔出刺在大个子心口的剑。她知道子惜手里的剑乃是玄溟教的两大神器之一,不敢硬碰硬,左手水袖飞扬,缠住子惜的乾坤剑,右手执剑向子惜刺去。 子惜身往后仰,避过苏玲婀的来剑,右臂使劲,欲割裂苏玲婀的左手水袖,然而那水袖柔中带刚,削铁如泥的乾坤剑竟奈何不了它。 此时,苏玲婀右手剑再次挺进。 子惜的乾坤剑被苏玲婀的水袖困住,她左手空无一物,眼见苏玲婀的剑再次□□,眸光一沉,左手一翻,一支飞镖从她的左袖里倏然飞出。 苏玲婀忙用右手剑防御,左手水袖放开子惜的乾坤剑,迅速后跃。 云微摇看见二人斗罢一回合,便纵身一跃,落到二人之间。他背对子惜,面朝苏玲婀,道:“苏苏,停手吧。” 他喜欢苏玲婀,也喜欢子惜。大个子一死,苏玲婀身边其实已经没人了,云微摇希望二人可以休战和解。出于习惯,他还是认为苏玲婀要比子惜厉害一些,所以挡在子惜面前,防止苏玲婀动手伤子惜。 云微摇的这一举动使得苏玲婀恨意陡增。 苏玲婀对云微摇没有爱意,但云微摇时常对她表达爱意,出于女人的天性,她很享受这种被爱的感觉,突然间那个向她示爱的男人站到了对立面,令她非常恼火,天性要强的她不容许别人背叛。 苏玲婀握紧右手剑,对准云微摇的心脏毫不眷恋地刺去。 云微摇的眼里露出了真正的哀伤。 三年前,他站在苏玲婀身边,对子惜的遭遇选择了旁观,子惜没有恨他,也许因为他一开始挡在了她的身前,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苏玲婀。现在他站在苏玲婀的对面,只希望自己喜欢的这些人能和睦相处,可苏玲婀却恨他了。 他为她做过的事,远比为子惜做的多很多,她好像都已忘记了。 ------------ 第653节:别了,子惜(14) [第4卷]第653节:别了,子惜(14) ------------ 那么,她也一定忘了,曾经他对她说过一句话――“我情愿在我最美丽的年华,死在你的手里,把我的美停留在你的掌心,也不愿意被岁月摧残,变得又老又丑。” 云微摇闭上了眼睛,心甘情愿承受苏玲婀那一剑。 在苏玲婀的心里,最美的人是她自己,最爱的人也是她自己,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她剑势不变,速度不减,对云微摇痛下杀手。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个人。 子惜左手重重地按在云微摇的肩上,手指一抓,手腕一转,运内力一使劲,把云微摇远远地扔了出去。自己却躲闪不及,也没料到苏玲婀会刺杀云微摇,左肩猛地撞在了苏玲婀的剑上。 苏玲婀一剑刺中子惜的肩,露出了快意的笑容,顿觉胜利在望。 岂知,子惜也露出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快意笑容,甚至还有些恶毒。 只见子惜不顾受伤的左肩,速度进前,苏玲婀的剑同时贯穿她的左肩,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扑上去一把掐住苏玲婀纤细柔腻的美颈,右手高举乾坤剑,正欲一剑砍下苏玲婀的脑袋时,却晚了一步。 一把滴血的剑从苏玲婀的前胸透出,纯白的雪衣上,染血一片,显得分外妖娆。这不是子惜下的手,是那个不知何时站在苏玲婀背后的云微摇。 苏玲婀的脖子被子惜死死地掐着,想最后说一句什么话,却终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云微摇的这一剑没有使她太过痛苦,就像一片叶子从树梢掉落,在没有风的时候,那个过程其实很短暂。 子惜不会在意苏玲婀就这么死了,而且是死在云微摇的手上。她见过很多很多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爱的、恨的、认识的、陌生的,太多了,而其中的大多数人都像苏玲婀一样,连遗言都没能交代,当然也有人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世上之事各式各样,经历的多了,也就不惊奇、不恐惧了。 她松开苏玲婀的脖子,把苏玲婀的手从剑柄上扯了下来,往前一推,再不管苏玲婀的尸体。 云微摇一把接住苏玲婀。苏玲婀的眼睛仍睁着,眼底保留着临死前露出的不敢置信的眼神,云微摇的手放在苏玲婀的眼上,顺势往下移去,为她合上了眼睛,然后小心呵护地把她放到地上。 再抬头时,看见子惜正在往外拔左肩的剑,他看着都疼的动作,子惜的眼睛却始终不曾眨一下。这已经不是他三年前认识的那个子惜了,更不是他在阴山寨认识的那个子惜。 “你干什么这么拼命!”云微摇低吼。 “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挡在我前面,为我而死。”子惜平淡地道,从衣摆上撕一块布,简单地包扎了伤口。 云微摇愣了愣,刚才挡在她前面,不是要为她死,他也从没想过为她死。可是,他杀了苏苏,原因有很多,最符合他一贯作风的原因是―― 一个想杀他的女人和一个在护他的女人中间,只有傻瓜才会选择那个想杀他的女人,他显然是个聪明人。 ------------ 第654节:别了,子惜(15) [第4卷]第654节:别了,子惜(15) ------------ 苏玲婀一死,缥缈宫群龙无首,余下的虾兵蟹将都想争那一宫之主,不自量力地上前挑衅子惜。 对子惜来说,缥缈宫的这些小喽啰一齐合力,也远不及当初在朝歌城那十几个正派给她的一掌,弄死这些小喽啰犹如捏死一只蚂蚁,好在她已经不像前三年那么嗜血,只要对方不触犯到她,她便不会对他们下手。 可惜这些人却不识好歹,子惜徒手掐死一半人后,仅剩的那几十个人才意识到生命比一宫之主更重要,慌乱地四处逃散。 缥缈宫在极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人去楼空。 子惜走到梅树下。 阿玉儿明白她要干什么,急急忙忙跑进木屋,取出铲子递给子惜,自己则蹲在地上,迅速扒开一地的秋叶。他乖巧懂事的举动,令子惜的心暖暖的。 子惜挖出一个酒坛子捧在手里。 她望着酒坛子出神,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去看李智的尸身,突然想起来,当年风叔、魅姬他们的尸身后来都去了哪儿?她又看了看身边的阿玉儿,带着阿玉儿,恐怕没多余的精力再带走李智,即便带走,又该带他去哪儿呢?就地安葬吗?十年、二十年后变成一座孤坟? 埋在地下太黑太冷,不如化成灰随风远去的好。 子惜高举酒坛子,重重地砸在梅树下的秋叶地,取出火折子,吹燃后扔在了洒满酒液的秋叶上。 梅子酒的果香四散在空气里。 火势,迅速蔓延。 干燥的叶子、干燥的树杆、干燥的木屋,在梅子酒的助燃下,形成大火。 子惜牵着阿玉儿小小的手,最后看一眼熊熊大火中的花离枝的身影,而后迅速撤离,按照来时路返回。 云微摇再也没说什么,他坐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子惜杀人毁宫烧木屋,离去前,哀伤地望了眼大火中的苏玲婀,然后默默地尾随子惜和阿玉儿。 ******** 这一路,畅通无阻。 子惜觉得自己终于做对了一次。杀艳如命,是为玉儿报仇;杀苏玲婀,是为李智报仇;杀缥缈宫的人,是为江湖除害。她又找回了玉儿的儿子,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带回李智。 他死了。 她的泪,在心里流。 她的痛,不必告诉别人。 云微摇似乎真的很喜欢苏玲婀,苏玲婀死后,他一直沉默,可苏玲婀胸口的那一剑却是他亲自刺进去的。子惜想,也许他们之间也有着许许多多难以磨合的爱,就像她和师父一样,所以云微摇才选择亲手了断苏玲婀。 云微摇持续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便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子惜,我们是要回家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像以前一样,半真半假,半喜半怨,好像总是无忧无虑的,即便忧伤也看起来格外欢乐,因为那些都是他装出来的,他常常以此为乐。 “嗯。”子惜走在通道的前面,淡淡地应道。 她不懂云微摇,就像她不懂师父。 ------------ 第655节:别了,子惜(16) [第4卷]第655节:别了,子惜(16) ------------ 当年在朝歌城下,云微摇一开始挡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而后又因苏玲婀的召唤而远离她。她没恨他,也许因为他一开始的举动,也许因为他是魔宫的人,即使冷眼旁观也属正常。 那之后,她便刻意远离他,不仅因为他曾经的冷眼,也因为他是魔宫的人,是苏玲婀的人,她不知道他哪天会在背后捅她一刀,她没有安全感。 今天他能在背后刺杀苏玲婀,他日也许会在背后刺杀她。 云微摇对子惜的冷漠相当不满意,幽怨地说道:“子惜,你不问问我,在缥缈宫之前,我出生哪里吗?” “你出生哪里?”子惜爱理不理地说,接着又补充,“我可以送你回去。” 云微摇终于察觉到了子惜的刻意疏远,幽幽一叹:“我的家刚被你烧了,我们家世代居住古墓,听说很久以前是这座古墓的守陵人,到我这一代守陵人只是个传说了。后来苏苏占领古墓,古墓就变成了缥缈宫。” “抱歉,你要是还想住古墓,我找人重新修缮,要是想住到别处,你告诉我地方,我送你过去。” 话音刚落,三人走出古墓的甬道,站在峭壁上一处凸起的大石块上。 低头看下方,白云仿佛踩在了脚底下。 崖下云丝飘渺,白雾弥漫,一眼望不见底。 云微摇还想说什么,却被子惜打断了。 “怎么过去?”子惜望向对面的山崖,想了想,又道,“我忘了,你把机关都拆了。” “这里的没拆,就算拆了,我也能装上去。”云微摇忽然开心地笑了,他在峭壁上一阵摸索,拧下一个铜制的零件,献宝似地说道:“看,拆下来了。” “……” 他又把零件按回原位,“咻”的一声,一根铁索飞速射向对面悬崖,“看,又装上去了。” “……” “很神奇吧!”云微摇不知从哪里又拧了一个小零件,捏在手里玩,“我也可以在玄溟教装一套这样神奇的机关,你说好不好?” 子惜沉思片刻,知道他是在问她可不可以住在玄溟教。缥缈宫被她烧毁了,不管怎么说,那里都是他的容身之处。 “好,你来吧。”她道。 “子惜真好!”云微摇兴奋地飞扑上去,想抱住子惜。 子惜却在前一刻抱起阿玉儿,踩着铁索飞到了对面。 云微摇扑了个空,哀怨地跟上。 子惜一脚踩到地面,深深地吸一口气。没有血腥气,没有烧焦味,也没有古墓里的阴暗沉闷,空气虽然冷,却非常干净。她放下阿玉儿,蹲下身子,取出怀里的手绢为阿玉儿擦去眼角的泪痕,脸颊的血迹。 她的动作温柔而仔细,心全放在了阿玉儿的身上,以至于似乎忘了身后还有个云微摇。 “子惜,我美吗?”云微摇忧伤地问。 “美。”子惜敷衍地答。 “和你师父比起来呢?” “你美。”子惜不想再和他争辩当年那些无聊的话题,每次回答都顺着他的喜好。 ―――――― 今天更完 ------------ 第656节:别了,子惜(17) [第4卷]第656节:别了,子惜(17) ------------ “你在敷衍我,都不回头来看看我,又怎么知道我美不美?”云微摇耍起脾气,声音又娇又嗔,能使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一直都很美。”子惜淡淡地道。 她的手臂垂落下去,像在思考什么,木然地看着阿玉儿的脸,对云微摇的态度始终冷冷淡淡的。其实她没在听云微摇说话,她在思考未来。 如今她有两个孩子了,想给这两个孩子正常的生活,为他们请一个路夫子一样的老师,教他们学习礼乐、做人的道理,武功也要抓紧学,不要他们杀人害人,只为保护自己。等平息了应秋的战事,下一步要好好规划未来,必须脱离玄溟教,她不想再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江湖生活,也不想与朝廷靠的太近,在远离是非的地方购置一处房产,为以后的柴米油盐奔波。 这是她未来想要的生活,简简单单的平凡生活。 “子惜。”云微摇放下脾气,低声轻唤,“如果我跳崖了,你会回头看我最后一眼吗?” “什么?”子惜没听懂他的话,疑惑地回头。 这时,一阵猛烈的天风无情地扫过。 云微摇仿佛悬崖峭壁上一朵折了枝的白百合,他哀伤而凄美地微笑着,毫无预警的,那优雅的身段陡然后仰,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入万丈深渊。 子惜心一凉,急忙伸出左手,一支尾端系着长绳的飞镖从她的袖中飞射而出,急追云微摇而去。 云微摇仰面朝天,舒展的身躯仿佛一朵飘浮在空中的白云,雌雄难辨的绝色脸庞浮现出浓浓的哀伤与悲凉,凄美得令人心痛难抑。 他终于看见子惜回头了,那饱经风霜的清瘦脸庞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紧跟着他飞射下来的长绳想把他拉上去。 云微摇欢喜地笑了,好像小孩子付出许多努力终于得到大人的重视,无比喜悦。然而,他却伸出右手,一道凌厉的真气从他的玉指间激射而出,真气打歪飞镖的走势,转瞬偏离目标,撞在峭壁上,而他则飞速坠落下去。 那一刹那,子惜面如死灰,跪倒在悬崖边,眼睁睁地看着云微摇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她的脑海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吊在半空的飞镖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峭壁,仿佛在讽刺她没有能力挽回一个人的生命。 他跳下了悬崖,并拒绝她的营救。 为什么? 她不懂,不明白,也不想面对。 到底为了什么? 她以为自己终于做对了,到头来为何又错了?是她烧毁了他的家,使他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所以他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报复她?让她内疚一辈子? 不!她不会内疚的! 生生死死,她早已看得麻木。 子惜浑身冰冷,死死地瞪着望不见底的深渊,她狠狠地咬着牙齿,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身边的石块,恨不得将手指深陷其中。 “惜阿姨……” 阿玉儿搂住子惜微微颤抖的脖子,似乎想给她温暖,然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入子惜的领子。 ------------ 第657节:别了,子惜(18) [第4卷]第657节:别了,子惜(18) ------------ 他知道,又一个人没了。出品 云微摇对他不算好亦不算坏,也会像其他人那样把他吊起来玩耍,不过除此之外,还教过他许多防身的功夫,不至于让他总被别人欺负去。 “阿玉儿,乖,不哭了。”子惜紧紧地抱住阿玉儿,仿佛找到了安全的港湾。 阿玉儿、乐儿都是她必须坚强下去的理由,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垮,她会迎难而上,好好的活着,要比任何人都活得长久快乐。 “惜阿姨也不哭。”阿玉儿软软的小手拭去子惜眼角的清泪。 “从今往后,惜阿姨的家,就是阿玉儿的家。”子惜牵着阿玉儿的手,起身遥望不可预知的远方。 天风吹散了眼角的泪珠。 她握紧阿玉儿小小的手,坚定地说道:“阿玉儿,我们回家,谁都不能打垮我们的家。” ******** 从崖上坠落到崖底,需要多长时间? 云微摇估算了一下,大约足够他简短地回忆一生。然而,他却用那短暂而宝贵的一生回忆了两个女人,从初遇到终结。 遇见第一个女人时,他还是个不知外面世界有多大的懵懂少年。 那个女人叫苏玲婀,她很美,不过与他的美貌比起来,还是略输了一筹,但也足以与他相配。他坚信他们的下一代一定会是艳冠天下的绝色美人,然而苏玲婀却屡次拒绝他的求婚,原因是她认为自己更美,而且她更爱自己。 此后,他事事顺着苏玲婀的心意,当她需要他辅助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哪怕知道从此以后他的命将与她联系在一起,亦不在乎。 她若下地狱,他则陪着她共赴黄泉。可是,他没能好好想过,如果反过来他先下地狱的话,她其实不会陪他下黄泉的。辅助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是成为主仆关系,而非情侣共存亡。 后来,他遇见了第二个女人,在他刚脱离青涩少年步入成熟青年的时候。 那个傻乎乎的女孩她叫子惜,没有苏玲婀的美若天仙,他甚至已经忘记初见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然而,与她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无法忘记她。可是她也不肯嫁给他,她只想嫁给自己的师尊。 他在子惜心里的地位其实很渺小,就像最初时候,子惜在他心里的地位微乎其微。 云微摇呈直线下坠,他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女子佩戴的额坠,牢牢地抓在手中,生怕被风带走。那是一对典雅的珍珠额坠,温润的纯白色,珍珠的表面散发一圈朦胧的光华。 花离枝曾经想用这件珍珠额坠骗出端华,后来被他顺手牵羊给牵走了,因为他一眼认出,那是子惜佩戴过的额坠。 修长的玉指轻柔地抚过额坠上的那对珍珠,云微摇对着珍珠额坠低柔地说道:“对不起啊,故意用这种方式,想让你记得我一辈子。” 他握紧珍珠额坠,舒展双臂,合眼放松下去。 ------------ 第658节:我也爱你(1) [第4卷]第658节:我也爱你(1) ------------ 如果能在认识苏玲婀之前,先认识子惜,他也许就不会答应辅助苏玲婀修炼“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也就不必把自己的命交给苏玲婀。如果能在子惜认识端华之前,先认识子惜,他也许会阻止子惜拜端华为师,更不会给端华接近子惜的机会。 可是,世间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别了,子惜。” 云微摇倾吐出四个字,悲伤而凄美。 下一瞬,只听“噗通”一声! 毫无预警地,他坠入一个冰冷的深潭,溅起的水花犹如在下一场瓢泼大雨。 ******** 玄溟教丢失教主两个月后,教主自己回来了,这令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倒不是担心子惜,而是担心乐儿。 乐儿从没遇到过整整两个月不见母亲,她认定是父亲赶走了母亲,至于为什么,她也就是瞎猜的。 两个月里,乐儿想尽办法和端华对着干。端华叫她往东,她偏要往西,端华叫她吃饭,她那天就不吃饭了,这就苦了一群人想尽办法哄她吃饭。 端华认为自己以前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如今也不敢对乐儿太严苛,最后只得放任不管。他退一步,乐儿便得寸进尺,每天一大清早先在端华那儿闹一闹,闹得不过瘾,路上看谁碍眼,晚上便侵入该人房间不折手段使劲折腾,扔两条泥鳅,放两条小蛇已经玩腻了,丢两包毒药,洒两斤火药也不稀奇了。 谁也不会对乐儿有怨言,除了乐儿背后站着三位活着的教主外,也因为大家都宠她、爱她,所以是痛并快乐着。 总之,玄溟教的人有生以来从没像那两个月那样,深深地思念着他们外出且失踪的教主。谢天谢地,他们的教主终于回来了,可为什么又牵了一个小孩回来?私生子? 九霄云宫,九重天。 大雪过后,大地变得纯白无垢,世界像是还原到最初时候的纯净美丽。 吸进体内的空气冷的人直打哆嗦,吐出的气息化成一团团小小的云雾,然后四散在空气里。 阿玉儿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在大冷天里吐出一朵又一朵的云雾,安静乖巧地等待子惜的安排。这群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想来他们也不认识他,因为接下来说话的那个人就显得很迷茫。 “这是……我们的儿子?” 端华困惑地问,他打量着那个被子惜牵在手里的小男孩,因为出现的太突然,令他忘记了原先想说的话。他从未想起过去的事,也从没强迫自己去想。他将看见的、听见的,经过猜测和分析后,勾画出一个大概的过去。 眼前的小男孩,岁数看起来比乐儿大不了多少,瘦瘦小小的个子与乐儿也差不多,略显疲态的脸被寒气冻得红红的,身上裹着一件女式的外袍,一看就是被子惜小心地呵护着。 他也不是一见子惜领个孩子回来,就胡乱猜想是他们的孩子,因为他觉得小男孩的眼睛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 第659节:我也爱你(2) [第4卷]第659节:我也爱你(2) ------------ “我们的儿子”这句话令子惜的心有所动容,端华好像不排斥她,他也没有先问两个月前看见的那一幕,这令她的心有所放松。其实就算他一点都不在乎,她也没有勇气亲近他,因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好脏,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她在他面前感到自卑。 子惜轻轻地摇了摇头,回道:“不是。” 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样,师父可以关注她身边的人和事,但别再关注她,也别再问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事,让过去随时间远去,不要再回头找寻痛苦的根源。 “母亲!抱一抱!抱一抱!” 一团喜气的乐儿飞奔而来,鲜丽的红衣裳配上欢喜雀跃的笑容,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团喜气洋洋的娇小身影吸引过去。 子惜忍不住嘴角上扬,看来乐儿在她不在的期间,过得依旧很好。 乐儿一下子抱住子惜的双腿,然后往上爬。 子惜没有回应女儿的热情,有了身边的阿玉儿为对比,她觉得乐儿该收收性子了。乐儿现在就像个小魔头,这样的性子长大后可如何是好?已经有个臭名在外的母亲了,若是一出门自己再惹事生非,往后可要吃大亏的。 这时,乐儿停下了不安分的手脚,她看见母亲的手里牵着一个比她稍微高一点的小孩,那小孩的脸红扑扑的,长得很干净,不像白骐村那几个脏兮兮的坏小孩。她又看见小孩细细的手腕上露出一朵银制的小花儿,叫不出是什么名儿,也懒得知道那叫什么,小手倏地伸出,拉扯戴在阿玉儿手腕上的银制手链。 子惜拦住乐儿的手,道:“乐儿,这是……”她犹豫了一下,“这是哥哥的手链,不可以抢哥哥,乐儿也有一条。”从怀里取出另一条一模一样的梅花手链戴在乐儿的腕上。 那本是花离枝的梅花银饰,被她一分为二后,做成两条手链,刚好戴在阿玉儿和乐儿的细手腕上。 “这条我也要。”乐儿十足一个活土匪,指着阿玉儿的手链。 “乐儿不许胡闹。”子惜第一次在乐儿面前板起脸,“叫哥哥。” 其实按照辈分排的话,端木玉称呼端华为皇叔祖,那么端木玉的儿子也必须称呼端华的女儿为祖宗,不过这样的称呼过于生疏,子惜便按照她与端木玉之间的朋友关系,让乐儿称呼阿玉儿为哥哥。 乐儿听后,张开尖尖的小牙齿,一口咬住阿玉儿的脖子,活像只猛虎要咬断小鹿的脖子。 子惜吓了一跳,急忙将两个孩子分开,扯开阿玉儿的领子查看伤口,幸亏冬天穿的多,阿玉儿白嫩的脖子上只留有一排浅浅的牙印。 她微微生气,口气也随之凶了起来,道:“乐儿,哥哥以后和我们一起生活,不可以欺负哥哥。” 乐儿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大哭,“母亲不要乐儿了!母亲不要乐儿了!” “母亲没有不要乐儿。”子惜蹙眉。 ―――――― 今天更完 ------------ 第660节:我也爱你(3) [第4卷]第660节:我也爱你(3) ------------ “母亲没有不要乐儿。-首-发e”子惜皱眉头。乐儿的哭声变得好吵,再没有两个月前的心疼,她只觉得头疼。真的好累!身心俱疲,外面的事,家里的事,都那么心烦。 阿玉儿看见子惜愁眉不展,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哭闹不休的小女孩,懂事地说道:“阿玉儿以后会像惜阿姨一样爱乐儿。” 从缥缈宫走到玄溟教,两人一路上餐风饮露,但子惜总会把手里最好的留给阿玉儿。 所以阿玉儿知道惜阿姨待他好,他要听师父的话,好好孝顺惜阿姨,听惜阿姨的话。他也知道,惜阿姨有个女儿叫乐儿,惜阿姨很爱乐儿,每当谈到乐儿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暖暖的,那是属于母亲的微笑。 乐儿忽然不吵也不闹了,睁着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眨巴着盯着阿玉儿,道:“真的?” 阿玉儿点点头,肯定地道:“真的。” 乐儿开心地笑了,一把拉住阿玉儿的手,飞奔下九重天。 端华望着两个孩子的小小背影,乐儿的手紧紧握住阿玉儿的手,完全没了片刻前的敌意,好像他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原来只要一句“爱乐儿”,乐儿就能放下所有的敌意,全心全意把手交给对方,他忽然有种挫败感。 子惜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那两个机灵的孩子了,只得冲着孩子们的背影大喊一声:“乐儿,不要欺负哥哥!” 乐儿在台阶上停步,回头对着子惜扮了个鬼脸,然后像只被砍掉尾巴的小疯狗飞奔下去。 “乐儿走慢点,小心地滑!”子惜又补了一句。 台阶上的积雪早些时候已经清理掉了,残留的湿气使得台阶异常光滑,一个不慎脚下就会打滑,要是从九重天滚下去,绝对能一命呜呼。 子惜之所以没追下去,是因为玄溟教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乐儿,乐儿要真摔下去了,绝对会有一群人扑上去给她当垫背。 “阿玉儿会照顾好乐儿的!”阿玉儿脚步不停,回头大喊。 “为什么两个孩子相差这么大呢?”子惜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 这时,一件纯白的外衣披上子惜的肩头,子惜微微一愣,外衣上传来的属于端华的气息与温暖,使她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她习惯了端华的冷情,突如其来的体贴令她感到不适应、不自在。 “这么冷,你穿太少了,会生病的。”端华握住子惜僵在半空的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宁静淡泊,话却格外柔情关切。 子惜听见周围人发出细细的暧昧的笑声,于是更不自在了。 她的表情变得窘迫,脸蛋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冻的,手一分分地从端华的手里抽出来,脖子机械地扭向别处。这些年,她在人前疏离冷漠惯了,突然被人亲近,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免尴尬,更何况亲近她的人,本应该是最不可能主动亲近她的那个人,多少令她不知所措。 ------------ 第661节:我也爱你(4) [第4卷]第661节:我也爱你(4) ------------ 端华也听见了周围人的暧昧窃笑,多少感到尴尬,便不再勉强她,松开了她冰冷的手。-首-发e 子惜淡淡地扫一眼看好戏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上官小蝶的身上,道:“小蝶,阿玉儿是玉儿的遗孤,你先去照看一下,他随我长途跋涉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别让乐儿太吵他。” “是玉儿的……” 上官小蝶话说一半,人已远去。 子惜望着上官小蝶兴冲冲的背影在下方的台阶消失,知道小蝶也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玉儿的。 她忽然想起来,小蝶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她一心想着报仇、想着师父、想着乐儿,却独独忘了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女孩。 小蝶的心里有喜欢的人吗?她和信儿从小订亲,后来又和碧野和亲,却到现在也没有出嫁,毫无怨言地帮助她照顾乐儿,从一个不懂女红的娇蛮小姐变成了沉静温雅的小女人。 她也该找个机会和小蝶好好谈谈了。 “玉儿是……” 端华想不起来玉儿是谁,但凡从子惜口中蹦出的人名,他都有强烈的求知欲,要弄明白这些人与子惜、与他都是何种关系。 “师父,有什么问题晚上再来问我好吗?”子惜打断端华后面要说的话,也不等端华有所答应,转身离去。 端华尴尬地立在原地。 落碧尘走上来拍了拍端华的肩,“我还是喜欢失忆前的你,做事干脆利落,失忆后的你做事犹豫不决,连自己的女人都搞不定。” “等有一天,你也处在我的位置上,就明白我的感受了。”端华冷淡地道。面对子惜以外的人,他自然而然地又变回以往的冷漠寡淡。 “什么感受?”落碧尘感兴趣地问。 “我不像你,一味的强硬。”端华淡薄地说道,然后跟上子惜的步伐,远去。 落碧尘无辜地看向九渊,“他在说以前的他吗?以前他不就是一味的强硬吗?” 九渊道:“少爷失忆了,前落教主体谅一下。” 落碧尘双手笼袖,望着端华离去的方向,鄙夷地说道:“活该搞不定,当年若是本尊收了子惜为徒,今天早把子惜训的服服帖帖,乐儿的弟弟妹妹都该出生了。” 九渊:“……”您就别再瞎掺和捣乱了。 落碧尘悠然转身,走下九重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本尊去瞧瞧子惜的私生子。” 九渊:“……”别再给别人添乱了! ******** 子惜一进自己的房间直奔大床,倒头就睡。她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离世的人,但心仍是沉重疲惫,这种时候睡觉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头一沾到床,便沉沉睡去,只是刚睡不久,她又立刻被惊醒。 感觉到有人靠近,子惜猛地睁眼坐起。 端华似乎习惯了子惜的警惕,安之若素地将一鼎小香炉放到子惜的床下。 安神香从镂空的炉盖袅袅升起。 房间里似乎变得温暖了一些,也许是安神香的关系,也许是多了他的原因。 ------------ 第662节:我也爱你(5) [第4卷]第662节:我也爱你(5) ------------ 子惜看见来的人是端华,绷紧的神经随之放松下去。她的身心疲惫到极限,也不去看端华在做什么,拉上被子,躺下睡去。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日落黄昏,橘色的暖光从西边的窗棂照射进来,房间里变得格外宁静祥和。 子惜感到全身舒坦,她很久没有睡得那么熟了,好像回到了朝歌城的张家酱油铺,没有仇家在外,没有师父给她的学业,没有下一代需要操心,可以一整天地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子惜呆呆地望着水晶床顶,艳红的双层水云纱还是三年前的婚房布置,在那个没有新郎的孤独洞房夜,她也是这样发呆到天明,支撑她活下去的是仇恨,以及尚未出生的乐儿。 而今,她很幸福很幸福,乐儿在健康成长,师父回到了身边,阿玉儿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这个家算是很完整了,只是还不够美满。 子惜转过脸,看见端华躺在身边。她并未吃惊,醒来的刹那,她就已经发现他在身侧安静地睡着,也许正因如此,她才觉得今天这一觉无比香甜。 她悄悄地端详他的睡容。 白皙光洁的前额,宁静柔和的五官,眉宇间凝着一股悠远淡泊的韵味。她爱上的从来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高贵、静谧虚淡,还有那岁月的沉淀。 爱上了,怎么也放不下,心没了灵魂也还在疼。 子惜悄悄地靠近端华,每挪近一分,心脏便剧烈的跳动。 她没有死,心也没有腐烂,还在胸腔里活跃。 她感觉到自己那颗沉寂的心又浮出了水面。 她爱他,无法停止,疯狂地爱着他。 距离端华的唇仅剩一指宽,在即将吻到他的时候,子惜蓦地停住了。她的呼吸略微急促,暗咽下一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回属于她的位置,生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掀起被子。 正要翻过睡在床外侧的端华时,子惜陡然瞥见端华睁着眼睛,淡定地望着她。 子惜吓一跳,有种做了坏事被当场逮到的惊慌,她那偷偷摸摸的举动十足一个偷东西的小贼在翻墙,当然她翻的不是墙,是端华。 端华不动声色地坐起身,发如墨,衣如雪,眸似寒露。 子惜被那股冷到极致的气息惊到了,脑袋开始犯糊涂,忘记了要下床反而往床后缩。端华顺势倾身上前,将子惜牢牢地锁在床的一角。子惜再想退后,却已没了退路。 端华一言不发,低头吻上她的唇,轻柔地吮吸那微微颤抖的唇瓣,像在品尝一道美味的甜点。 子惜不拒绝,对她来说,端华是妖媚的罂粟,越尝越上瘾。她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的吻,将他如兰的气息与自己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抵死纠缠。 端华知道自己成功了,自从两个月前无意中吻了她,得到了她的回应,使得她意乱情迷险些失~身于他,当然她应该很早就失~身于他了,可惜他也想不起来了。 ------------ 第663节:我也爱你(6) [第4卷]第663节:我也爱你(6) ------------ 但他知道,这招会很有用。 端华的手臂绕到子惜的背后,温柔地抱住她,掌心隔着衣裳有一下没一下地爱~抚着她的背。嘴上亦没有停歇,他亲吻子惜的唇角,低柔而诱惑性地说道:“乐儿是我们的女儿。” “嗯。” 子惜下意识地答,却像是一声低低的呻吟。她气息絮乱,轻喘着搂住端华的脖子,在他柔情蜜意的气息下醉生梦死。 “你心里爱我。” 端华在子惜的身上不断制造蜜糖,要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拒绝他。他低头亲吻她的下颌,甜腻的吻一路下滑,他用牙齿轻轻地扯开她的领子,吻落在她白皙无暇的雪颈,再往下时,端华看见了两个月前的红斑,靠近她的锁骨。他没敢细看,生怕被她察觉,又把她吓跑。 子惜沉溺在端华的温情里,又是呻吟般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端华这么问,心里却已经猜了个大概。子惜的手臂上、锁骨处都有那种骇人的红斑,范围大概在她的全身,她因此没办法敞开心扉接纳他,哪怕她爱他。 这种红斑是服食禁药后产生的副作用,好在服用的量不大并没有危及生命,然而红斑却难以消除,加上她生完乐儿后没有好好调养,身子骨很差,神医不敢加大药量,所以见效很慢。 端华刚才乘着子惜熟睡,亲自为她把了脉,此刻结合从神医那里打听来的情况,进行诊断分析。他集中精神思索,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直到感觉子惜的手抵在他的胸口,想推开他,这才猛地回过神。 子惜没有像被发现手臂的红斑时那么惊慌失措,她显得格外镇定,一只手拉拢领子,另一只手试着推开他,也不用力,似乎只是想拉回他的思绪。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端华依稀辨出子惜神态平静,没有异色,也就不打算放开她,索性抱着她又重新躺了下去,拉上被子,在她耳畔轻声细语:“我也爱你。” 子惜浑身一颤,像是受到了惊吓,躲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她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听他说这一句话,可是却没有曾经以为的欣喜若狂,她只觉得苦苦的、涩涩的,滋味不怎么好。 “我想不起来过去的事,那天在镜白的小院里看见你,就想这样抱着你。”端华抱紧子惜,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我对不起你,现在向你道歉,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和乐儿。如果你有什么内疚的事,反正我也想不起来了,忘掉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子惜把头埋进端华的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重重的鼻音,眼泪成串涌出,濡湿了端华胸前的衣裳。她紧紧抱住端华,牙齿咬住端华的衣襟,不让自己哭出声。 端华却仍能听见她低低的哭泣,因为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他只能默默地搂着她守护她,心脏抽痛,又酸又涩。 ―――――― 今天更完,周六、周日停更两天,周一晚上恢复更新。 ------------ 第664节:我也爱你(7) [第4卷]第664节:我也爱你(7) ------------ 他的怀抱温暖得令人心醉,子惜躲在端华的怀里低低哭泣,很久很久,直到眼睛发干发涩再也哭不出来。而他什么都不问,温柔地搂着她,任她发泄心底的酸楚与苦痛。 这样的端华,子惜从未接触过,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躺在身边的人会不会是别人?可他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的熟悉,是她此生唯一眷恋的那个人的独有味道,她不会认错。 子惜的手臂绕到端华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他,似乎害怕他会在下一瞬消失。 她喜欢现在的端华,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尊者,仅仅是她的丈夫,是乐儿的父亲,而不是她的师尊,她的长者。可是,这样的端华却不完整,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很多思绪、情感也都遗忘了,而她自私地希望,他这一辈子都别再记起以前的事,过去虽有遗憾,未来也许会因此而幸福。 不知过去多久,拥抱在一起的二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明净的月光穿透窗棂,将一个个窗格印在素朴的木地板上,房间里一片宁静。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端华和子惜瞬间坐起,一齐看向门的方向。 只见乐儿睡眼朦胧地走了进来,穿着睡觉时的长衣长裤,一只手揉着迷蒙的眼睛,另一只手拖着她的专用小枕头,一路走来,那小枕头便像扫帚般一路扫来。她走到子惜的床榻前,先把小枕头往床榻上一丢,然后揪住被子努力往上爬。 端华顺手一捞,把乐儿提了上来。 乐儿翻过床外侧的端华,硬要挤在端华和子惜之间。 此时,端华正单手搂着子惜的腰,而子惜则靠在端华的胸口,乐儿一加进来,子惜只得往床里面挪去,端华也只好放开子惜。 乐儿抢到一亩三分地,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子惜推了推四脚朝天的乐儿,奇怪地问:“乐儿怎么睡在这里?”乐儿平时只和小蝶睡一起,从不和她这个母亲一起睡。 乐儿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道:“乐儿要跟母亲睡。” “怎么了?乐儿不开心吗?”子惜为乐儿拉上被子。 她忽然想起阿玉儿大概也在小蝶那儿,小蝶不会不管乐儿,就怕乐儿心里觉得委屈跟小蝶闹脾气,又怕因此委屈了阿玉儿。 这样想着,子惜又意识到自己不小了,女儿快四岁了,阿玉儿现在也算她的孩子,她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已经不再是憧憬着爱情的少女了,不可能整天腻在男人的怀里享受爱情的滋味,而她也没那个时间。 爱情到最后都是亲情,她不需要师父给她多少爱情,只需要那份相依相伴的亲情就满足了。 乐儿翻一个身,一把抱住子惜,委屈地说道:“母亲和父亲睡一起,却不和乐儿睡。” 子惜的心暖暖的,抬头看一眼端华。昏暗的房间里,她看不清端华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心中一动,竟像是初恋时的怦然心动。 ―――――― 刚回家,很累,今天就一章。 ------------ 第665节:我也爱你(8) [第4卷]第665节:我也爱你(8) ------------ 她的心,跳出一个个重音阶,低下头不敢正视端华,哪怕是在看不清对方面容的黑暗里。她已不再因为敬畏他而感到害怕和恐惧,从而退缩,那种“不敢正视”是担心对方察觉自己的心跳声,泄露自己那一点点少女怀春般的小心思。 子惜慈爱地摸了摸乐儿的额头,低柔地说道:“母亲现在要起床,不能陪乐儿一起睡了。” 过去太过辛酸悲痛,使得子惜不敢再强迫端华什么,也不想想的太多,顺其自然,平静的生活下去,她已满足。 端华知道子惜白天睡了一天,此刻恐是无意睡眠,便起身把乐儿一把携在臂弯下,道:“乐儿今天先和父亲睡吧。” “不要!乐儿要和母亲一起睡!”乐儿一愣之后睡意全无,小小的身躯悬在半空扑打着空气,以示□□。 端华携着乐儿往外走,边走边问:“乐儿爱母亲吗?” 乐儿想也不想,道:“爱。” “父亲也爱你的母亲,因为爱,所以有了乐儿。”端华认真地说,“乐儿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我们都爱乐儿。” 乐儿听不太懂端华的话,但最后一句话她听的明明白白,眼睛一亮,似乎想在确定一下,问:“真的?” “真的。”端华给与肯定回答。 “那乐儿和父亲睡。”乐儿态度大转变,心甘情愿被端华携着走。 小孩的心性简单纯粹,在乐儿的心里她渴望被爱,哪怕她已经拥有许许多多的爱,也仍觉得不够。也许因为子惜在怀着乐儿的时候,内心深处渴望爱,母女连心,便将那种心情传递给了乐儿。 乐儿也并非真的讨厌父亲,只是她更爱母亲,她小小的心灵里觉得父亲把母亲抢走了,而且在她初见端华时就感觉到了端华的冷漠,在玄溟教她从没被人冷漠对待过,这也令她很难接受父亲。 现在,一句简简单单的“我们都爱乐儿”,端华就把乐儿的心征服了,这令端华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女儿这么好哄。在此之前,他才用一句“我也爱你”,多少改变了子惜对他的排斥,虽然不至于像乐儿那样立刻投怀送抱,至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拒绝他。 端华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原来她们母女都缺少“爱”,缺少来自他的爱。过去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已经不重要了。 房门轻轻地合上了。 端华和乐儿的声音渐渐远去,房间里寂静如死,月光从孤寂的窗棂挥洒下来,变得惨淡而寥落。 子惜的心一下子空荡荡的,她抱着双臂蜷缩在床榻上。 遗忘了过去的师父变得寻常普通,像天下间所有的父亲那样慈爱地哄女儿睡觉,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有点羡慕女儿。 她比乐儿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师父从没有这么待过她。师父总是冷冰冰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人,用严厉的方式教导她,会狠狠地惩戒她的逆反心理。 ------------ 第666节:我也爱你(9) [第4卷]第666节:我也爱你(9) ------------ 而现在,师父温柔体贴,亲口对她说“我也爱你”。 想到此处,子惜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落下去。她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来了端华的这句话,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辛酸愁苦。而说出这句话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师父? 一个遗忘过去的师父,还算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师父?如果有一天师父忆起了所有过往,他还会对她说这句话吗?还会哄乐儿睡觉吗?子惜对这样的未来充满了迷茫,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把端华怎么办。 独自在黑暗中发呆,过了一会儿,子惜下榻走出房间。她经过端华的房门前,听见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父女俩都睡着了。她又走过小蝶的房门前,听见小蝶在讲述端木玉小时候的事,似乎是讲给阿玉儿听的。 走过长长的回廊,越过大小殿阁,子惜一个人走下九重天。入冬后的气温很冷,等她感觉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七重天,再想回去披件衣服时,她抬头望了望凝固在月色里的九重天,不知为何,她不想打破这样的宁静。 紧了紧单薄的外衣,子惜在七重天的一间殿阁前停步,昏黄的灯光从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有一股温暖的味道吸引着她。 她推门而入,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药材味,耳畔听着“咕嘟咕嘟”的煮沸声,入眼的是一排小药炉,有的正在煎药,炉上冒着温暖的白雾,有的已经洗净,被放置一旁,一个老者裹着棉被坐在药炉前盯着火候。 “神医还没睡吗?”子惜反手关门。 “又哪里不舒服了?”神医不回头也知是谁。 子惜走近神医,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自行解开衣带,也不避嫌,在神医面前坦然地露出左肩。她的左肩几乎全是可怖的红斑,再也不复当年的洁白光滑,接近锁骨的地方有一个结痂的剑伤,伤口下隐隐泛现血丝。 神医瞥了眼子惜的剑伤,道:“又去和别人打架了?” “嗯。”子惜点点头。左肩的剑伤是在缥缈宫时被苏玲婀刺伤的,之后时好时坏,不见痊愈。 “来,把手伸过来。”神医从被子里探出手。 子惜拉好衣服,把手腕递了过去。 “身体老样子。”神医把着子惜的脉象,“这伤多久了?” “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还没愈合?”神医满不在乎地松开子惜的脉,“你没把它当回事吧?所以反反复复的愈合裂开,裂开愈合。你不当心的话,我就算是神医的祖宗也治不好你。” 这几年神医几乎算是子惜的专用大夫,对于子惜的习惯比谁都了解。前两年,子惜对待自己的身体从不爱惜,仗着一身内力,毫无节制地消耗自身元气,后来渐渐养成了习惯,最近想改也就难了。 这剑伤就是个例子,子惜受伤后没抹过药,随便包扎一下等着它自然愈合,有时候伤口不小心沾到水,有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伤口,伤口裂开,她皱皱眉头也就随它去了。 ------------ 第667节:我也爱你(10) [第4卷]第667节:我也爱你(10) ------------ “这次不会了。看娱乐窘图就上”子惜低声保证。 “得了吧,这话我听的多了。”神医起身走到药柜前,取出装在瓷盒里的药膏,“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当心。” “嗯。”子惜跟在神医身后,点了点头,伸手欲接。她的指尖刚触到药盒,神医的手突然缩了回去,手拿药盒绕过子惜。 子惜奇怪地回头。 药房的门打开一半,外面的寒气丝丝缕缕地灌进来。端华身披素白的外袍,长发用一支素洁的木簪简单地挽着,几缕散发垂肩,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态。他静静地立在门口,似乎已经来了很久,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子惜。 子惜心头一惊,她的警惕性很高,百步以内有人接近她一定会察觉,然而她却没有察觉端华的到来,甚至完全不知他是何时到的。 她相信自己的功力并未退步,两个月前她也确实能察觉端华的接近,而今天却越来越难以感觉他的气息了,但别人的靠近她仍能准确发觉。这就意味着她没有退步,是端华的功力进步了,或者称之为“苏醒”更贴切。 子惜感到害怕。 她已习惯了手握强大的实力,站在高处掌控全局,如果有一人超出她的预料,她会没有安全感,哪怕那个人是端华,她也同样不安心。 神医一眼瞥见端华,亟亟地走了过去,把药盒放进端华的手里,道:“交给你保险一点,交给她就跟扔水里似的,尽给我糟蹋好药。” 子惜三两步追上去,想从神医手里抢回药盒已然来不及,只好把手伸到端华面前讨要,道:“我自己来。” 端华不给她,冷冰冰地道:“我来。” 子惜抿紧唇,抬头盯住端华的冰眸,她沉默不语,纤弱的手固执地在端华面前摊开,决不妥协。 端华有过上次子惜一走两个月不见的例子,不敢用强硬的手段,生怕把她又吓跑了,于是也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场面僵持。 神医打着哈欠,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到外边商量……” 端华冰眸一转,冷冷地瞥了眼神医。 自有生以来,他每一次生气都与子惜有关,每一次情绪牵动也都与子惜相关。他冷漠、清高、孤傲,却始终拿她没办法,因为他不能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她,因为她也有情绪也会生气,他必须要用另外一种身份对待她爱护她,而那种身份他是陌生的。 他需要一个适应期,好在忘记过去的他如同一张白纸,摸索着寻找彼此的相处之道,小心翼翼地不敢吓跑她。 神医哈欠打到一半,前面的话还没说完又立刻改口,手臂往屋里一划,阿谀奉承地说道:“屋里坐,屋里坐,你们慢慢商量,不急的,我不赶时间。” 就在这一瞬间,子惜飞速出手,从端华的手里抢过药盒,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她。 端华没空理会神医,转身去追子惜。 神医使劲眨了下苍老的眼睛,发现眼前空无一人了。 ******** ------------ 第668节:我也爱你(11) [第4卷]第668节:我也爱你(11) ------------ 纯净的月光照亮黑夜。 纯白的积雪从枝桠上悄悄掉落。 子惜没有方向地奔跑,寒气压在胸口,异常冰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逃避过去的同时好像也在逃避着未来。身上没有一块干净的肌肤,她已残缺不全,遗忘过去的师父也是残缺的,他们都已不再完整。无论她如何努力想改变这一切,可是那颗残缺的心使她怯懦、不安、惶恐。 从过去到现在需要数以万计的日出日落,从现在走到未来也需要一点一滴的累积,她没办法做到在一瞬间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就算是一块冰也需要日光慢慢照射,才能融化成水。 端华就跟在子惜的后面,他加速两步,一把截住子惜的手臂,这才迫使她停下步子,而后用力一拉,把她的身子反转过来,拥入怀里。 子惜知道是端华拉着自己,所以并不反抗,跟随惯性跌入端华的怀抱。那是她所眷恋的温暖的怀抱,她可以很轻易地向他妥协,只要他能爱她多一点,再多一点,让她能感觉到他的怀抱不仅温暖而且安全,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有他,而不是战战兢兢的,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他。 端华搂着她,又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子惜单薄的身上,怜惜地说:“你别走,我不看。” 子惜胡乱地点头,双手捧着药盒,前额靠着端华的肩,似乎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似乎害怕下一瞬他会惩罚她,乖顺地任他搂着自己。 “你一走就是两个月,谁也不知你去了何处,乐儿吵着闹着怪我把你赶走了,我很害怕,怕你就此一去不回,想出去寻你回来,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出门就不知走哪个方向。我只能等你回来,我相信,就算你从此恨了我,也会为了乐儿回来。”端华的声音轻柔得如温暖的棉絮,“你果然回来了,不要再离开我们。” “师父……” 子惜抬起头,借着明亮的月光看见了端华眉间的忧色,那是为她而起的忧愁。他亲口对她说出“我也爱你”,他亲自追她在无边的夜色里,他会主动亲吻她,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已不再排斥她。 这就足够了,她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她能给出的,过去也都已经给他了。 端华捧起子惜的脸,无限温柔地对她说道:“无论我以前是否一定要做你的师父,但是从今往后我都不要再做你的师父。”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她,仿佛是怕她会拒绝,所以事先封住她的嘴。 情到深处无需太多言语,一个拥抱一个吻,足矣。 “你们在看什么?” 美好而甜蜜的月色下,落碧尘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端华和子惜一惊分开,各自后退一小步,保持一步的距离,然后看向落碧尘。 落碧尘双手笼袖,步履清闲地从台阶下走上来,他的目光尖锐如鹰眼,越过端华和子惜,看向前方一棵盘根错节的古树,那棵古树的树杆大约需要三到四人围抱,所以刚好用来躲人。 ------------ 第669节:我也爱你(12) [第4卷]第669节:我也爱你(12) ------------ 端华和子惜跟随落碧尘的目光看向三十步以外的古树,方才二人情到深处都未曾注意周遭的一举一动,连有人靠近也没发觉。 经由落碧尘一提醒,只见古树的左右两边分别躲着一大一小。 左边的一大一小是上官小蝶和阿玉儿,上官小蝶用手遮着阿玉儿的眼睛,阿玉儿就把上官小蝶的手拉了下去,天真无邪地望着端华和子惜。右边的一大一小是九渊和乐儿,九渊也用手遮着乐儿的眼睛,不过乐儿把他的手抬到自己的头顶,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母亲。 二大二小四个人齐刷刷撞上端华和子惜的目光,两个大的显得极为尴尬,他们刚才偷看端华和子惜在月下拥吻,现在被当事人逮个正着,难免窘困。 大人的世界总伴随着复杂的情感,而小孩的世界就简单许多,两个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端华和子惜,无比好奇,他们还不懂接吻是怎么回事。 落碧尘也看见了月下暧昧的一幕,不过他坦然自若,霸气显露,完全不将那些暖情的画面当一回事。 他走到乐儿的面前,微微弯下腰,丰神俊朗的脸靠近乐儿,一本正经地教导道:“乐儿,小孩子不可以看夫妻间的私密行为,也不可以模仿,嘴对嘴亲亲这种事只能等你长大后找到喜欢的人才可以做,知道吗?” “什么是夫妻?”乐儿对这个词很陌生,另一边的阿乐儿也不懂,两个孩子天真地看着落碧尘,虚心求教。 “你父亲和你母亲的这种关系就叫夫妻。”落碧尘这么解释,却忘了端华和子惜的关系其实很复杂。 “哦……”乐儿似懂非懂地歪着小脑袋,思维骨碌碌地在脑袋瓜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用她的方式理解了落碧尘的话,恍然大悟地说道:“乐儿将来也要找一个师父,然后就可以像父亲和母亲那样亲亲了。” “……” 在乐儿幼小的心灵里,直接把师父等同于了丈夫,一直到她长大后,理解了师父和丈夫分别是干什么的,她也依旧坚定地认为师父完全可以拿来当丈夫使。 ******** 自从那晚以后,子惜处在一种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颠倒状态,世界显得格外安静,好像只剩她一个人。 乐儿在端华那儿睡了几晚后,又去黏着上官小蝶了,她每晚听上官小蝶讲阿玉儿的父亲的故事,偶尔会讲到她的母亲,她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端华上午教乐儿和阿玉儿诗词歌赋、修身养性,乐儿有了阿玉儿陪伴,学习也有了积极性。 落碧尘感觉乐儿和端华的关系日渐亲近,危机感陡增,便接下武学老师一职,用一下午的时间教两个孩子武功,不过他所教的都是一招之内取人性命,两个孩子仁义道德没学到多少,心狠手辣都学差不多了。 转眼冬去春来。 子惜收到一封来自朝歌城的信函,内容很简单,问她是否打算亲自参与进攻拓跋望?如果她准备随大军参战,那么她最近就要启程与端木信等人汇合。 ------------ 第670节:我也爱你(13) [第4卷]第670节:我也爱你(13) ------------ 无需考虑,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天。出品 有些人她愿意坐下来与之谈和,而有些人始终是个威胁,必须消失,彻底消失,否则她将夜夜难以入眠。 她至今都清楚地记得,是拓跋望那一掌将师父打落城墙。她也不会忘记李诗蕴的傲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师父说“我要他”。凡是把主意打到师父身上的人,必须在这个世上彻底死绝! 手握信函,子惜缓慢地走在九重天空寂的殿阁中,如水的月光从镂空的窗格挥洒下来,一地的静谧。当她起床时,大部分人都睡下了,她仿佛是活在黑暗下的鬼魂,在无人的殿阁中幽幽飘荡。但她很清楚自己是人非鬼,需要食五谷,维持一天的能量。 子惜在九重天的小厨房前停步。 门开着,暖色调的烛火从小厨房里透出,一个优雅的身影在里面忙碌着。 端华穿着白衣,他的袖口和下摆处明显脏了,干净修长的素手揭开陈旧的锅盖,一股雾蒙蒙的热气向他的脸扑去,他立刻用衣袖轻轻地半遮住脸以免烫伤,然后小心翼翼地查看锅里的饭菜,似乎没达到想要的效果,他皱了皱眉,又把锅盖给合上了。 他优雅地转身,几缕散发从鬓角滑落,从容镇定的面容下频添几分狼狈。他走到灶台下添柴加火,火光忽明忽暗,照在他清华俊逸的脸庞上,说不出的诡异。 子惜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怔怔地望着端华忙里忙外。 在她的记忆中,端华是高高在上的师尊,坐在比皇帝更高的位置,漠然俯视众生,他也可以远离红尘俗世,在世外桃源里悠闲地看日出日落,仿佛只要一滴纯净的露珠,便可维持他的生命。他不食人间烟火,他超然脱俗,他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神圣不可侵。 原来,他也可以像普通人那样在厨房里忙碌,做着这些凡夫俗子的日常琐事。 子惜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意识懵懂,然后做了一件很久没做过的傻事,她机械地转头,前额狠狠地撞了下门板,“咚”的一声,撞出一块乌青,意识终于恢复了清醒状态。 听见声音,端华转过头,没有感情地看着她额上的乌青块。子惜也不在乎,亟亟走上前,将端华从灶台下拉了起来。她的手里握着朝歌城的信函,端华一眼便看见了,眼神突然变得比往常更冷。 子惜察觉出他的目光变化,心虚地将信函投入火中,瞬间化为灰烬。 端华没问她信函里写了些什么,因为他早就看过了。这封信白天送到,当时子惜仍在睡觉,他便坦然地拆信一阅。也幸好他事先读过此信,这才意识到子惜每次出门都在做危险的事,想起上一次子惜从外面回来后肩上负伤,他觉得有必要时时刻刻盯着她。 他遗忘了过去,她又不愿意告诉他过去发生的事,又不能强迫她,他现在能做的,仅仅是盯紧她、看牢她,不许她远离自己。 ------------ 第671节:我也爱你(14) [第4卷]第671节:我也爱你(14) ------------ 子惜假装没有看见端华的目光,她怔怔地盯着灶台,轻声说:“这些活我来做就可以了,师父早点休息吧。” 这一声“师父”,叫的端华的心一阵抽痛。 子惜叫他师父习惯了,一时间也改不过来,而且她仍有心结没能解开,有些事也始终没法释怀,叫他一声“师父”,至少还能名正言顺的在他身边,不叫师父的话,她怕自己又会逃避未来。但是,她真的有在努力适应自己的变化,她需要的不仅是他给予的爱,还有时间。 端华没有说什么,默默地离开小厨房。 子惜没去看他的背影,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情。她揭开锅盖,雾蒙蒙的热气升腾而起,香味扑鼻,一锅水饺浮在沸腾在水面,她取出摆在木柜里的青花瓷盘,浅浅地盛了一盘水饺。 水饺是上官小蝶亲手做的,上官小蝶每天都会在她的房门口留一张纸条,告诉她今晚的饭菜放在哪里,提醒她什么菜需要热一热,什么菜凉的更好吃。如今的上官小蝶褪下了华丽的蝴蝶翅膀,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家务活几乎都已精通。 子惜没有多想,端起一盘水饺,准备给端华送去。 她刚一转身,就看见端华又回来了。 端华走过来,接下她手里的盘子放在身旁的桌上,又拉着她坐在桌前的竹椅上,他揭开另一只手上的药盒,一股清凉的药味飘散在水饺的香味里。端华用手指剜了点药膏,轻柔地抹在子惜前额的乌青块上,均匀地涂抹开。 子惜静静地凝视端华,他的容颜一如初见,白皙俊逸的脸庞上有着一种绝世出尘的气质,因为靠得近,他呼出的气息就在她的鼻尖萦绕不去,如兰清雅高洁。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然而那暖色调的烛光将他照得出奇的温柔,看着看着,她的心醉了,也慌了。 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的过去,如果她现在不是那么丑陋,她想再一次赢得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爱,可是世间从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她现在害怕他靠近,又期待他靠近…… 端华一低头,看见子惜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没有平日里的哀愁与疏离,她的眼底有着浓浓的依恋,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靠他太近。这样的神态与乐儿如出一辙,乐儿有时候也是这样不怎么敢接近他,然而眼底露出的神态却又非常想依赖他。 大概他以前很不好,所以她们母女都有点怕他。 端华放下药盒,从木柜里抽了一双筷子,在子惜的身边坐下。他从盘子里夹起一只水饺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子惜的嘴边,浅浅地笑道:“温度刚好,再冷就不好吃了。” 子惜没有张口,表情逐渐变得无措起来,眼神也渐渐迷茫,她觉得眼前的端华好陌生,而且有越来越陌生的趋势。 端华见她不吃,便自己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咽下后才说道:“是熟的,我研究了好久才把水饺煮熟,你不尝一口吗?” ------------ 第672节:我也爱你(15) [第4卷]第672节:我也爱你(15) ------------ 子惜古怪地盯着端华。 端华将那咬掉一半的水饺又送到了子惜嘴边,清冷如水的眸底若有若无地荡漾着一丝温情。他长久地凝视她,好像愿意等她到地老天荒,只为等她吃下他亲手煮的水饺。 又过片刻,子惜终于向眼前这个陌生的端华妥协,乖顺地吃下被他咬剩下的那半只水饺。 那水饺没有多余的调味料,菜香、肉香、面香融和在一起,略带一丝咸味,清清淡淡的,却不知为何,她嚼出了许许多多的味道,酸甜苦辣,过往的记忆从她心底滑过,酸酸的苦苦的,那个不愿意为她夹菜到碗里的师父,有一天竟然会亲手喂她吃水饺,甜甜的有幸福的味道。 鼻子一酸,她忍不住掉下泪珠。 端华静静地看着子惜泪眼朦胧,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不畅。 他淡若止水的性子注定了没办法用甜言蜜语哄她开心,而遗忘过去的他也注定了没办法感受她的辛酸与忧愁。 他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干净的手绢,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子惜的眼泪因为端华的这个举动更汹涌地掉落下来,落在端华的手心里。 端华无可奈何地放下手绢,轻轻地说道:“我好像不管做什么,都只会惹你哭。” 子惜连忙摇头,解释道:“是太高兴了,师父以前从不做这些琐事。” “我想也是的,我对这些事都不在行,觉得生疏。”端华直言不讳,“我以前一定是个很不称职的丈夫。” 丈夫…… 子惜心中一动。 端华凝视着她的眼睛,低柔地说道:“惜儿,再嫁给我一次吧。” 他从九渊口中得知,她是在他假死以后嫁给他的,婚礼的过程九渊讲诉的遮遮掩掩,并不详细,他也没有追问,光是他假死这一点,就能了解那个婚礼充满了悲伤与绝望。 子惜一愣,收住了眼泪,问:“师父叫我什么?” “惜儿,怎么?”端华也愣了愣,问:“我以前是如何叫你的?” “就是惜儿。”子惜话题一转,“师父,如果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 端华微微一笑,“哪里都好,只要你喜欢。”他又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一只水饺往子惜的嘴里送去。 有过第一次的不自在后,子惜这一口吃的极为自然,她一边咀嚼水饺,一边口齿不清地继续问他:“做生意的话,师父觉得做什么好?” 端华想了想,道:“开药店,我还可以出诊做大夫。” “师父。” “嗯?” 子惜咽下水饺,平静地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师父,师父以前的医术不怎么好?” “没有,现在知道了。”端华完全不觉得羞愧,淡定得令人发指,他又夹起一只水饺往她嘴里送,“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子惜渐渐地放下了那些难以解开的心结,无法释怀的过往。她安心地吃着端华喂她的水饺,想了想,说道:“看书、调香、插花这类风雅的事。” ------------ 第673节:我也爱你(16) [第4卷]第673节:我也爱你(16) ------------ “除了看书,其他的我都忘了。-首-发e”端华坦言,然后温柔地笑了笑,凝视着子惜,“以后做什么都好,你希望我做什么?” 子惜的眼里慢慢地涌出了笑容,似乎也遗忘了痛苦的过去,笑容干净而纯粹,说道:“我希望师父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柴米油盐这类琐碎由我来想。” “惜儿准备离开这里吗?” “嗯,师父会跟我走吗?” “当然。”端华肯定地说,接着他又皱起眉头,“可是,你规划的未来存在很大的问题。” 子惜困惑地看着他,问:“是什么问题?” 端华一只手端起盘子,另外一只手拿筷子夹起水饺,习惯性地送到子惜的嘴里,神态凝重地说道:“通常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为何到了我们这里,变成你主外,我主内了呢?” 子惜受到他的感染,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师父主外的话,会很危险。” “会有什么危险?”换端华困惑。 “各方面都很危险。”子惜正经地说道。 “你一条一条告诉我,我尽可能去避免。” “师父长的很好看,一出门就会有很多女孩子爱上师父,对师父穷追不舍,我怕师父被别人抢走。”子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鼓足勇气,说道:“师父以前不爱我,都是我强迫师父……” 端华一手端盘子,一手拿筷子,身子突然前倾,浅浅地吻住了她。子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告诉他过去的事,就这样被端华吻掉了。 过了半晌,感觉子惜安静了下来,端华才退后,平缓地说道:“我们不提以前,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未来的我都心甘情愿与你相守到白头。” 子惜动容,“师父不想知道以前的事了吗?” “从我苏醒的那刻起,就没想要知道我的过去是怎样的。是你的出现勾起了我想要了解过去的**,而那也仅限于想了解我和你过去是什么关系,现在都知道了。”端华放下盘子和筷子,郑重地说道:“再嫁给我一次,好不好?” “师父……” “别再岔开话题。”端华冷声打断她,“你只要回答我,‘好’或者‘不好’。” 子惜低下头,沉默。 端华拉起她的一只手,毫无顾忌地掀起她的袖子。子惜吓了一跳,急忙缩手。端华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许她再逃避。子惜再想用力时,端华已将她的袖子掀开,露出一臂的红斑,蜕掉表皮后,肌肤呈现一种血淋淋的惨状,好在没有血渗出。 那种红斑已蔓延到她的手腕处。 端华低头在子惜的手腕上轻轻地印下一吻,柔声道:“听话,它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已明白她的心里是爱他的,可她却始终不敢靠近他。被他发现她的秘密后,她离家出走两个月,音讯全无。 她无法接受的,仅仅是身上的那些红斑,而不是他。 子惜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已无处可逃。 ------------ 第674节:战前(1) [第4卷]第674节:战前(1) ------------ 她很清楚自己在意什么,而此刻,她所在意的正赤~裸~裸地显露在他的眼前,他却满不在乎地对她说,他不在意。即便如此,她仍旧没办法放下心结。爱他,就要把最完美的自己给他。 子惜睁开眼睛凝视端华,眼底闪烁的光芒表明她内心的挣扎,可是她不想再逃避了,她逼迫自己去接受心里的结。 “它们从我身上彻底消失的那天,惜儿再嫁师父。”她做出最后的妥协。 端华沉默了半晌,才道:“好,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 不能逼她太紧,他也退后一步,只是过了一会儿后,他又坦言说道:“就算治不好,你也还是我的妻。” ******** 晴朗的天气。 阳光仿佛千万条金丝从蔚蓝的高空洒落下来。 九霄云宫的一重天。 一百头凶残的白骐兽、一百名萧杀的年轻战士在阳光下列队待发,这是玄溟教唯一一支受训过的铁血队伍,而他们的领队却是位散漫的老者,那老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萎顿在马背上,仿佛被强烈的日光晒腌了。 白骐兽之后是上千匹高大威猛的战马,都是应秋朝廷提供给玄溟教的,玄溟教为了使这些战马不惧怕白骐兽,从数月前就开始训练,如今已收成效,可是他们忘记训练人了,一个个散漫的人骑在战马上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三三两两聚成一堆,队不成队,就像个吵闹的马市。 他们这群人正要出发与应秋的人汇合,然后一起攻打碧野的人。 然而,在出发前一刻,却遇到了一点小意外。 “师父,回去好不好?”子惜张开双臂,拦在端华的身前,目露哀求。 这样大规模的组织行动,根本没办法隐蔽,更何况玄溟教的人从来没有纪律可言,他们就是一群爱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所以,子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悄无声息的出发,她以为端华会像前几次一样,默默地看着她离开,岂知端华这次竟要跟着她一起出去。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他。她怕一出门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窥探他,打他的主意,她自私地想把他藏起来,永远不让别人发现他。 “不好。”端华直截了当地拒绝。因为子惜拦着他,他不好再进一步,可他也不可能就此退后,于是便停住脚步,与她对峙。 “我出去几天马上回来,师父等我回来好不好?”子惜劝说。因为端华不问她出去干什么,也不说他自己要出去干什么,只是一味地跟着她,似乎打算就此跟着她到天涯海角,如此一来,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好。”端华语气平静,谁也听不出他的意图,他只是固执地不肯罢手离去。 子惜急的跺脚,想要进一步游说时,一团喜气的小身影从古老的台阶上飞扑而下,猛地抱住她的双腿,正是她的女儿乐儿。 “母亲带父亲出门玩,都不带上乐儿,母亲不爱乐儿了。”乐儿哭闹起来,小小的身板,声音却异常响亮,一开口能把人吵得头痛心肝疼。 ------------ 第675节:战前(2) [第4卷]第675节:战前(2) ------------ 子惜一个头两个大,她感觉很多事情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脑海嗡嗡的,什么也不想思考,她甚至没去理会乐儿,一把把乐儿从自己的腿上扯离,随手丢给了匆匆赶来的上官小蝶。而后侧身给端华让出一条路,她望了望一百头整齐划一的白骐兽和上千匹随处游走的战马,眼底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忧愁。 端华颇感意外地看着子惜,他觉得和子惜对峙的时间将持续很长,却不想她竟然很快就妥协了。既然她不想再多说什么,那么他也不必再多问什么。他越过子惜,走向那辆为子惜准备的华丽的水晶香车。 子惜转回头来,眼睁睁地看着端华举步走向香车。 他的步伐从容而轻盈。 他的背影优雅而脱俗。 他的人使她不顾一切。 不能带他一起去!不能再让他出现在拓跋望、李诗蕴等人的眼前!不能再把他卷入血淋淋的战场! 子惜心底的警钟大响。未经思考,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右臂飞速高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向端华的后颈敲去。 端华其实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人来袭,那是习武的身体向他的意识发出的一种本能讯号,然而遗忘过去的他尚未习惯这种高度警惕的意识,更何况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始终都不认为子惜敢动手袭击他, 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想看看身后怎么了,就在那时,他的后颈结结实实地受了子惜的一掌,身子率先虚弱下去,接着是意识渐渐消失。在完全陷入昏迷前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子惜脸上的自责与愧疚。 子惜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端华。 那一瞬间,她看见端华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与轻微的愤怒,非常熟悉,好像以前的端华突然回来了,生她的气,怪她的自私,恨她的不乖顺。 她有时候会想,也许她真是他生命中的克星,是她的自私一步步造成了现在的他。原本他在朝歌城做他高高在上而又逍遥自在的皇叔,一生一世无忧无虑,如今他却什么也不是了,日后也许还要跟着她受苦。 子惜没有想太多,端华在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安静地倒在她的怀里。 看见这一幕,周围嬉笑打闹的人也都安静了下去,他们不声不响地看着子惜,似乎都在等待她的下一步指令。乐儿也不再纠缠哭闹,而是愣愣地盯着子惜。 子惜怀抱昏迷的端华,眼神陡然变得冰冷无比,她一低眸,俯视着乐儿,冷淡地问:“乐儿是想随母亲一起出去玩吗?” 乐儿吞了口口水,她觉得母亲好像生气了,她从没看见母亲生气过,母亲对她总是百依百顺的,现在却好像要一口吞下她。 她小小的手紧紧攥住上官小蝶的衣袂,摇头如拨浪鼓,道:“乐儿帮母亲看着父亲,不让父亲出去找母亲玩。” 子惜满意地点点头,将端华交给队伍中的九渊,交代道:“替我照顾他。” ------------ 第676节:战前(3) [第4卷]第676节:战前(3) ------------ 九渊走出队伍,从子惜的怀里接过昏迷的端华。 不需要子惜再交代什么,九渊明白自己后面要做的事,他已经不必参与此次出战,他以后的任务是照顾好端华和乐儿,因为他们父女是子惜的全部生命,而他也许是子惜唯一可以托付的人。 落碧尘慵懒地坐在二重天的石阶上,他双手笼袖,孤傲地俯视着一重天的人。 以前,他一心一意为超越端华而奋斗,然而短短三年间,他的心却变了。得知端华死亡的那一刻,他对未来感到了迷茫,但是看见乐儿出生,他又重新找到了奋斗目标。如今就算为乐儿,他也不会再杀端华和子惜,当然要杀这两个人也已经很困难了。 玄溟教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一重天,准备启程的上千人小声议论着此次出战,余下的大部分人是看热闹的,他们的重心大多都放在子惜和端华的身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九霄云宫的顶层,一个手执羽扇的白衣男子伫立在春天的暖风中,漠然地俯视着他们,白衣男子的身边站着一个背着书箱的小书童。二人由密道而来,直抵九重天。 ******** 携着花香的微风从半开的窗户轻柔地飞进房间,几片粉白的桃花瓣悄悄地飞落在床榻下的木地板上。 白衣如雪,手执羽扇,梦华静静地立在床榻前,安静地端详床榻上昏迷的端华。说不出具体哪个部位更相似,就整体而言,他们确实有些相似,当然也不是特别相像。 端华的眉宇间凝着一股漠然清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淡泊悠远,即便近在眼前,也好似远在天边,难以靠近。 但他不是,他像普通人一样会笑、会怒、会抱怨,在李诗蕴没有发现他以前,他其实是很平凡的人,在拓跋望的下面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谋士,拿一份还算不错的俸禄。而端华一看就属于不平凡的那类人,不懂李诗蕴是如何看出他和端华很像的,至少子惜看到他时,只是对他说――“你不笑的话,或许有几分相似。” 他当时没有深思这句话,只以为绷着脸的话会更像端华,现在想来,也许子惜从没有看见端华笑过。 端华不爱笑,谁也靠近不了他的心,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心,爱上这样的男人会很辛苦。 李诗蕴爱了端华,却间接害了他;端木灵爱了端华,最终害了自己;嫣儿爱了端华也救了端华,却也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即便子惜得到了端华,也落得个身心疲惫。 最可笑的是,端华却把过去都忘记了,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每天平静安宁地看着日出日落,好像从不知何为痛心疾首,何为无可奈何。 端华的意识渐渐苏醒,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立在床前,正静静地看着他。端华没有发现眼前这个人长得很像自己,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他坐起身,平静地注视对方。 ------------ 第677节:战前(4) [第4卷]第677节:战前(4) ------------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看娱乐窘图就上”梦华轻摇羽扇,表情似笑非笑。 然而下一瞬,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眼睛变得虚渺而无焦距,声音也透着浓浓的不确定,对端华说道:“一定要说的话,是我们之间夹着子惜。” “你和她什么关系?”端华脸色一变,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在他的心底窜升,身体自动调整为攻击状态,一旦对方的话激怒他,或者是他所不能接受的范围,他就会立刻解决对方,永除后患。 “我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梦华自嘲地笑了笑,“硬要说的话,好像我与她之间夹着一个你。” 因为长相与端华相似,他遭到拓跋望的迁怒,被迫来到应秋,协助拓跋望执行一项没有生还的任务――搅乱应秋,最终他选择接近子惜,从子惜身边开始做手脚。因为要接近子惜,他又不得不靠近端华,那是子惜的死穴。 梦华的一句话把端华弄糊涂了。 端华心中困惑,也理不清头绪,但表面仍旧冷漠如霜。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却只是看到一种接近于子惜的哀与愁。 “不管我和你、或者她有什么关系,很快就都没有关系了。”梦华往旁边挪了一步,一脚踩住那片掉在地板上的桃花瓣,他又用羽扇随意地敲了敲身旁的纱帐,问:“知道你为何失忆吗?” “有什么话,全说出来吧。”端华对这种卖关子似的谈话很不耐烦。 “你还记得镜白吗?他在你假死期间,给你灌下遗忘水,使你醒来后遗忘过去。”梦华浅浅笑道,“他对你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救醒你。与他一起生活的那位名叫嫣儿的姑娘,你应该也没忘记吧?嫣儿姑娘爱上了假死状态的你,她想独占你,所以求镜白使你忘记过去,一生一世只能守着她一个人。” 说完,梦华干笑两声,自言自语地道:“嫣儿、端木灵、李诗蕴、子惜,你的女人缘不是一般的好,每个女人都为了你走向了极端。” 这些年,他也再找端华的下落。 是他最先找到端华的,当时的端华尚未苏醒,他便向镜白坦白了心意――他不希望端华这个人再出现在世人眼前,就让端华永远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让时间把他永远埋葬起来。 他也没有在嫣儿面前露面,他害怕那些爱上端华的女人。 然而百密一疏,他身边的小书童也发现了端华的下落,并告诉了拓跋望。不得已之下,他在暗中指引玄溟教,使他们比拓跋望早一步找到端华。因为,如果拓跋望把死而复生的端华又弄死了,子惜这次必会彻底崩溃,那么天下就真的再也不太平了。 不过,比起天下,他似乎更担心子惜的状态。 端华披衣下床,似乎对梦华说的话完全没兴趣,视若无睹地朝门走去。 “等等。” 梦华在沐恒那里了解过端华的性子,他立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不再绕弯子,道:“这是遗忘水的解药。” ------------ 第678节:战前(5) [第4卷]第678节:战前(5) ------------ 端华蓦地止步,回头,冷漠地看向梦华,然后又把目光移到桌上的小瓷瓶。 普普通通的白瓷瓶,瓶颈处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端华一眼认出那个结是嫣儿打的,那个瓷瓶是镜白用来装药的,不管瓷瓶里装的是什么药,至少那个瓷瓶确确实实是从镜白处拿来的。 “就在前些天,我又去了你一年前住的地方,没有找到镜白,但找到了这瓶解药。”梦华把小瓷瓶往前推了推,“你完全不必怀疑它的真伪,因为我本来就不是站在你一边的。我知道子惜不敢让你记起过去,如果你想起以前,恐怕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心理打击。当然,最后喝与不喝,是你的选择。” 端华目光淡淡的,却一直停留在小瓷瓶上。他是个没有多少感情的人,过去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可是,当机会摆在他的面前时,他却犹豫了。 梦华走到端华的面前,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端华,道:“你可以选择拒绝知道过去,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过去不怎么值得回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绕过端华,笔直走向门口。 在他跨出去之前,他又淡淡地说道:“对了,她此时正在赶往云中城的路上,你走得快的话,或许能赶上她。” 端华仿佛没有在听梦华说话,他仿佛陷入了一个人的沉思。 梦华一跨出门,反手关上门,给端华冷静考虑的空间。 就在这时,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指在了他的心口,他浅浅地笑了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稳稳地站在原地,轻摇羽扇,自信地看着对面的小书童。 这个小书童跟在他身边将近四年,日日夜夜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时时刻刻保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同时也是拓跋望派出的监视他的人。他从未忘记过这件事,此刻小书童用剑指他,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拓跋望的监视者有时候也是执行者、杀手。 “先生为什么要给端华解药?”小书童冷冰冰地看着梦华。 一年前,梦华将端华的下落暗中泄露给玄溟教,导致拓跋望没能抓到端华,这件事使得拓跋望对梦华非常失望,梦华的任务原本将到此终结,然而,应秋的突然壮大,迫使拓跋望不得不继续留下梦华,因为梦华对他的宏图大业可能还有些用处,他要梦华将功补过。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但是这一幕居然是梦华送解药给端华。 对此,小书童很是不解。临行前,拓跋望给了他一道命令,如果梦华再有背叛之举,他有权对其格杀勿论,所以,他要确认梦华这次到底是什么意图。 梦华哪会不知道小书童的心思,可他就是不说,笑得高深莫测,道:“很快你就能看到成果了,现在需立刻赶回云中城,否则就失效了。” 小书童不笨,但在梦华面前他却不够聪明。他已经被梦华误导过好几次,上次得知端华的下落后他就被梦华误导了,过了好几个月后他才幡然醒悟,再去上报拓跋望时已经晚了。 ------------ 第679节:战前(6) [第4卷]第679节:战前(6) ------------ 此刻,他很犹豫。 他的任务是监视梦华,在时机成熟时除掉梦华,现在,他却分辨不出什么时机才算成熟了。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耳畔忽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当下容不得他在思考,他一把提起梦华的肩,飞速撤离。 与此同时,脚步声的主人也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人影,他飞速跑到端华的房门前,没有立刻去追人影,而是猛地推开房门,一眼看见坐在桌前的端华。端华手里拿着一只小瓷瓶,神态依旧如平时那般的淡然,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九渊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人影离去的方向,提气欲追。以他的轻功要把人追回来实在太容易了,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急着追人,而是先查看端华的情况。 然而,他刚提一口气,便被端华叫住了。 “九渊。”端华的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小瓷瓶。 “少爷。”九渊只得放弃追人。 “以前的我到底做过什么?”为何她好像总是很怕他? 对于过去的事,他并不热衷,然而梦华的出现令他很不舒服。他想了解以前的事,不需要了解全部,就想了解关于她的那些事。 那个人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一看见那个人,他就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即使苏醒后第一次看见子惜,他也没有产生似曾相似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他心慌不自在。 “少爷什么都没做。”九渊恭敬地回答。他说的是实话,少爷确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经常处于被动状态。 “什么都没做,却要她一个人抚养乐儿。”端华平静地说道,没人了解他的心思,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了解,“她是这里的教主,一个女人坐在这个位置很辛苦,外面好像有解决不完的事等着她,那些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我的妻子和女儿在这里,为什么我是在别的地方醒来呢?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端华没有再说下去,他在一连串的问题之后,拔开了瓷瓶的塞子,一仰头,一口喝下遗忘水的解药。 ******** 诚帝五年,春。 子惜抱着膝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野外草地上。在她身后的百步外是临时搭建的应秋军营,巡逻的战士们手持火把,照亮军营的每一个角落,以防敌军侵入。一个骑兵策马而过,直奔主帅营帐,又带回了不知是哪里的军报。 一首沧桑的歌谣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唱的是六、七十年前的那场战争。 子惜曾经听路夫子低低地唱过这首歌谣,歌谣的内容概括起来大致是――那一年,这个天下还没有一个叫“应秋”的国家,享帝、上官老将军、路夫子都还年轻,有一天,三个年轻人聚在了一起,一同打下江山,开创应秋。 她在朝歌城的那些年,经常看见路夫子独坐窗前轻轻地哼着这首歌谣,那时候的路夫子已经很老了,享帝和上官老将军早已去世多年,一代新人换旧人,岁月从不曾停歇过,不知道路夫子那时的心情是否就是她此刻的心情? ------------ 第680节:决战云中城(1) [第4卷]第680节:决战云中城(1) ------------ 她不由自主地跟随远处的歌声轻轻地哼唱,沧桑悠远的调子,叹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夜风轻柔地从背后吹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配合着她的曲调一同吟唱,歌声越来越近,能听见鞋踩在草地上细碎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背后停住,她也随之停止了哼唱。 坐在微湿的草地上,她的眼神迷离地望着远方雾蒙蒙的夜色,月光仿佛透过一层薄纱挥洒下来,照在她略显单薄的身上,朦朦胧胧,似幻似梦。 子惜没有回头望一望是谁来了,她轻叹一声道:“信儿,李智先我们一步去找玉儿了。” 端木信口中低低的歌声也随之停止,他低头看了看子惜的背影,然后抬起头,望着前方的夜色。 那浓的看不见尽头的夜色,使他们的心有那么一瞬间迷失了方向。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去找他们的。”过了半晌,端木信凄然地说道。 子惜似有触动,她移了移发凉身子,不小心碰落草丛里那一簇如星辰般密集的幽蓝色野花。 “小蝶……”端木信吞吞吐吐地问,“她好吗?” 他已经三年多没看见小蝶了,没有打探过小蝶的近况,也没有人向他提起“上官小蝶”这个名字。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从没有忘记,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父皇牵着上官小蝶的手走到他的面前时,他就知道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将会陪伴他一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生有多长,现在他还是不知道,但她却离开了,大概再也不会陪伴他哪怕一天。 人,最好不要犯错,小错痛一时,大错痛一世。 “她很好。”子惜道。 “她……成亲了吗?”端木信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 “她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知道。”子惜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我是个自私的人,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也不去思考别人的心。” “我又何尝不是?” 两人相顾无言。 远处传来的歌谣时断时续,哀伤而苍凉的曲调仿佛在述说着他们走过的这十几年的路程,每每跨出一步,便是在心口增添一道岁月的伤痕。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急促的战鼓声盖过了那飘忽不定的歌谣声。 那鼓声代表有敌军夜袭,一时间应秋军营里骚乱起来。 端木信顾不上与子惜闲聊,转身飞速返回军营。他是此次作战的统帅,事实上,如今的应秋也都由他做主,即便他没能从惠帝手中继承帝位。 子惜也立即起身,飞速冲向人群密集的地方。 一队重骑兵手执战刀与她擦身而过。这里是真正的战场,战场属于男人,她的存在显得非常突兀。 她缺乏战场上的临战经验,不懂兵法,也不知道在行军作战中该注意些什么。今天,她能不受歧视地站在这个地方,是因为她是玄溟教主,更因为她是子惜,她的实力谁也不能再将她视为一个柔弱的女人。 ------------ 第681节:决战云中城(2) [第4卷]第681节:决战云中城(2) ------------ 在军营里,她拥有不受军纪约束自由行动的特权。 她也确实够特殊。 此次作战是由应秋朝廷、江湖正派、玄溟教三方联盟组建的军队。 玄溟教以她为首,但在此次作战中基本都由三重天护法水影做决定,她落得个清闲;江湖正派是以君莫染为首,君莫染与子惜的关系已有好转,然而其余门派对子惜仍旧心存芥蒂,虽不至于当面起冲突,但是能不见最好不见,自然不会主动找子惜商量战事;至于朝廷一方,端木信已明确表态,在此次作战中,要尽最大努力满足子惜的一切要求,他用行动表达了对子惜的友好。 子惜在千名铁血战士中快速穿梭,试图更近的看清敌人。 他们在云中城外驻扎多日,一直没能攻破云中城。现在的云中城比几年前更牢不可破,城门加固、城墙加高,固若金汤,几年前的战术放到今天已经行不通了。拓跋望、李诗蕴、沐恒就在云中城里,而她却进不去。 端木信与子惜背向行走,作为一军统帅,他受到很多限制,他现在需要立刻回到统帅的位置,指挥大局。 局势越来越混乱,军营内部遭到多处暗袭,敌人仿佛就在自己人中间。端木信越想越恐惧,他尚未跑回主营帐,一转头猛地看见辎重营方向火光滔天,敌人点燃了他们的粮草。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兵刃相撞,厮杀声起。左边传来急促的战鼓声,右边又传来急报声,前方人影交错,后方交战不断。 端木信蓦地止步,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股隐藏在阴暗里的杀气,顾不得观察周围战况,他拔出随身佩剑。 这时,羽箭破空的尖啸声传入耳中,一个战士奋不顾身地冲上来,以血肉之躯为端木信挡住那支暗箭。这是军纪,当统帅遇险时,每一个战士都必须以生命保护统帅。 端木信紧张地抬起头,他要记住这个为他而死的勇敢的战士,然而却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支剪掉箭镞的暗箭在那个战士的背后掉落下去,一把闪着冷光的匕首从那个战士的手里猛然刺出。 端木信怎么也想不到,那支暗箭只是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诱饵,那个战士才是真正刺杀他的暗箭。急速转变下,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右手的剑被对方打落,然而他想也不想地抬起左手,以左臂血肉硬生生地挡住那个战士手里的匕首。 “沐恒!” 匕首刺入手臂的那瞬间,端木信怒吼出声。 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时间往回追溯的话,沐恒算是他的武学启蒙老师,他、玉儿、李智、洛书都曾在沐恒那里学过武。那时候的沐恒和现在的他差不多大,一年四季穿一身漆黑的劲装,说是便于隐藏在黑暗里暗杀敌人,当时的沐恒是灵息阁的掌印阁主,伪装、探秘、暗杀是他的擅长。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沐恒嘴角上扬,他拔出匕首,往端木信的心脏刺去。 ------------ 第682节:决战云中城(3) [第4卷]第682节:决战云中城(3) ------------ “叛徒!” 端木信怒吼一声,在沐恒的匕首刺到他的心脏之前迅速闪避。 此招在沐恒刺中他的手臂时,他已经预测到了。沐恒叛离灵息阁后,由他掌管灵息阁,对于灵息阁的暗杀手段他有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所以,即使他的武功不如沐恒,但能预测到沐恒的下一步行动,他就能及时做出防御。 沐恒一连两招失手,自知今晚再无机会刺杀端木信,他速度后撤。 就在沐恒退出约十来丈时,灵息阁的现任阁主擎苍带领四名灵息阁的杀手赶到,他们从头到脚全部黑色装扮,在暗夜里只露出一对映着火光的眼睛,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沐恒围困在中间。 端木信用右手捂住左臂的伤口,忍着剧痛上前几步,咬牙道:“抓活的!” 擎苍拱手接令,扬手示意手下立即执行命令。 四名黑衣杀手得到指令,转瞬消失在黑暗里,又在下一瞬分别出现在沐恒的头上方、脚下方,以及正面和背后,四把弯月刀同时攻向沐恒。 沐恒轻蔑地笑了笑,右手抽出腰间的铁扇,一挥张开,数十根细如发丝的钢针从扇骨里疾射而出,瞬间解决掉正前方的黑衣杀手,而后左手匕首向后一刺,在上下两名黑衣杀手即将削到他的头和脚时,他飞速掠出,眨眼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 天刚蒙蒙亮。 应秋军营,统帅的主营帐。 子惜默默地接过军医递来的纱布,将纱布小心地缠绕在端木信的手臂伤口上,空气里飘散着血的腥味、药的苦涩。端木信坐在统帅的座椅里,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座椅扶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君莫染沉默地坐在下首,水影则不时地发出吸溜茶水的声音,引得义天盟的安盟主鄙夷地侧目。 这一夜所有人都没睡,统帅被刺,粮草被烧,形势非常不利。 “要我说,既然用火炮没办法炸开城门,那不如直接往城里投,把拓拔军全炸死。”过了一会儿,安盟主忍受不了沉默的气氛,蓦地站起,粗声粗气地说,“我就不信拓拔军也能像云中城的城门那样坚固。” 水影吸溜着茶水,漫不经心地道:“我同意。” 君莫染转头,淡淡地看了眼的水影,提醒道:“城里还有我们应秋的无辜百姓。” 安盟主听罢,悻悻地收声坐下。 “你们就是考虑太多了,这个要顾及,那个不能杀,弄到现在一点战果都没有。”水影鄙夷地一扫众人,“我好像记得拓跋望当年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云中城,云中城百姓就该全部判定为叛徒。你们要是把兵权交给我,我马上带领大家踏平云中城,管他什么无辜百姓。” 君莫染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与敌人对抗的,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只不过想安稳度日罢了,百姓无罪。”。 水影不服,道:“弱者只能被强者吞噬,谁让他们出生在战场上。” ------------ 第683节:决战云中城(4) [第4卷]第683节:决战云中城(4) ------------ “人都死光了,我们还保护什么?”安盟主不服气地瞪着对面的水影,“魔教就是魔教,只知掠夺,没有人性。看娱乐窘图就上” 水影悠闲地喝一口茶,回敬道:“迂腐!” “没人性!”安盟主不甘示弱。 隶属朝廷的几名将士沉默地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正派与魔教坐到一起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争执,几名将士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些行走江湖的侠客、豪杰自由散漫惯了,从不将朝廷的权威放在心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提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好建议。要不是近些年朝廷内忧外患,屡次受到重创,能人越来越少,兵马也越来越少,朝廷也不至于找江湖人联盟。 朝廷的将士中,以庆楠位居最高位,他曾听命于端木信,冒天下之大不韪软禁监视皇叔。灵公主薨逝后,信王爷掌权,一举铲除效命于灵公主的叶氏家族,并提拔了他。 他算是少数与魔教教主有过接触的人,很清楚拓跋望近些年没有进攻应秋,而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时间加固云中城,其主要目的就是为防止魔教教主偷袭他们在云中城的军营。因此,现在的云中城已非当年可比。 “此次被袭,主要责任在于我们朝廷,沐恒以前是我朝廷监察机构的统帅,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机构里仍有人听命于沐恒,出卖了我们,这才发生了今晚之事。”端木信没有感情地说道。 他故意只说监察机构,而不说灵息阁、暗杀组织,也是迫不得已,一旦曝光朝廷的暗杀组织,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 “今晚之事不要出现第二次才好。”水影懒洋洋地说道。 端木信面无表情地看向水影,冷淡地说道:“擎苍已经在调查了,相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安盟主欲起身接话,被坐在旁边的君莫染制止了。 端木信是个多疑的人,今天他能和江湖人合作,明天也能怀疑江湖人的诚心。 君莫染深知这一点,就像子惜是端木信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是当年端木信说翻脸就翻脸,毫不顾念旧情,所以今天他们还是少说点话,以免被端木信疑心,将来讨不到一分好,江湖再大再广,也终归是在应秋的地盘上,而应秋姓“端木”。 这时,子惜为端木信包扎好了伤口,抬眸间,正好看见君莫染制止安盟主的行为,她也随之瞥了眼水影,冷冷地说道:“水影,说话注意分寸。” 今天端木信对她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昨天端木信对她的不好,她也没有忘记,时刻提醒着自己,身边人随时随地会变成敌人,但至少不要是她和她的人挑起的事端。 端木信看向神态淡漠的子惜,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无论怎样去弥补,发生过的事永远无法一笔勾销。 “子惜,你有何良策?”他想听听她的看法。 子惜看了看众人,平静而淡然地说道:“天一亮我打头阵。” ******** ------------ 第684节:决战云中城(5) [第4卷]第684节:决战云中城(5) ------------ ******** 天光泛白,东方的地平线上照射出千万条璀璨的金光。 高耸的云中城城墙上,风呼啦啦地扫过。 李诗蕴一身素雅的白裙装,如丝绸般的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飘逸。褪去了稚气的外表,如今的她变得成熟美丽,极富风韵。立在最高的墙头,她手执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应秋军营的动静。 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天亮,她都会站在这里望向对面,不为观察军情,只为等待她心中最完美的男人出现。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有子惜在的地方,他一定会来吧? 命运一直在与她开玩笑,上天从没有眷顾她,就连穿越也显得那么可笑。假如再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情愿活在朝歌城,安安分分当李府的千金,有左相爹爹爱着,皇后姑妈宠着,就算她的灵魂与这个世界没有关联,至少灵魂所在的身体与这个世界的那些人紧密相联,他们会保护她的。 可是现在,这个身体的亲人全死了,她努力拼搏那么多年,得到的是一颗越来越孤独的心,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以为沐恒会陪着她走到底,无论多么艰难的路都会守护她,直到近些年她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一直在利用她。从一开始,从他在朝歌城的灵息阁里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起,他就在谋划如何利用她。十多年前的事姑且不提,就说近几年,他居然把她出卖给拓跋望。 以为端华不在了,永远消失了,她开始重新考虑她在这个世界的未来路――陪伴拓跋望,追随拓跋望,完成拓跋望一统天下的野心,哪怕她一点都不爱他。 以为拓跋望是霸主,是一头沉睡的龙。她接触他的时间越长,越了解他,原来拓跋望不过是拥有祖辈的基业而已,他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子惜也奈何不了。 越来越厌烦拓跋望这个人,终于有一天,她得到消息――端华复活了! 眼前即将打开的一战是拓跋望和端木信的大决战,得胜者将得到天下,这一战也是她和拓跋望、子惜的大决战,得胜者将得到端华。 她与梦华定下约定,只要他能将端华带到战场,她就下令释放梦华在碧野的家族。不过她欺骗了他,只要端华一出现在战场,她会下令劫走端华,到时候她就再没有权利释放梦华的家族了。 就算牺牲再多的人,她也要拥有端华哪怕一天。 子惜拥有了端华十几年,那个叫嫣儿的女孩也拥有端华近三年,就连端木灵也曾拥有端华几天的时间,唯独她一直与端华失之交臂。其实她只要一天,也许那唯一的一天时间就能改变她与端华之间的很多事,然而她却从来没有那个机会。 单筒望远镜的对面出现了子惜的身影,从头到脚一身的红,像一团冷艳的火,距离她很近,仿佛就贴着她的眼睛。 李诗蕴移开了单筒望远镜,用肉眼远观子惜的一举一动。 她手里拿着的简便式单筒望远镜,在这个世界也叫“千里眼”,可惜不是她带入这个世界的。 ------------ 第685节:决战云中城(6) [第4卷]第685节:决战云中城(6) ------------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她没有办法把上辈子记得的东西带入这个世界,即便她知道很多兵法典故,也没办法将它们运用到实战当中,因为她缺乏经验,更不是什么天才。她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即使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她也还是她,从未改变过。 她已经不再想着宏图霸业,端华也没有拓跋望的野心,迟了那么多年她才明白过来,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最快乐幸福。 她怀念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生活,她是李府的四小姐,父亲是当朝左相,姑妈是庄皇后,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这些人也会想办法摘给她,可她偏偏要的是皇叔,这些人没办法满足她,她只能靠自己。 对面应秋军营,子惜独自一人漫步走到巨大而威武的战鼓前,她拿起鼓架上的鼓槌,旁边负责守卫战鼓的战士也不阻拦她,始终军姿挺拔,屹立不倒。 “咚”的一声,鼓槌击打在牛皮制作的鼓面上,战鼓敲响。 初时,子惜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敲打,沉闷的鼓声仿佛阴云之中的雷动,渐渐地她加快速度,鼓声越来越密,也越来越响亮,像是在战前鼓舞士气,又像是在挑衅敌军。 听到战鼓声响,身披银灰色铠甲的拓跋望匆忙走上云中城的城墙,他在距离李诗蕴不远的地方按剑停步,尾随在后的是他的得力将士郭先,以及越来越受他器重的沐恒。 三人遥望对面的应秋军营,见是子惜在随性地敲打战鼓,应秋似乎并无行动。 两军对垒,双方都没有特别的行动,唯有战鼓连续不断地打响。 鼓停。 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除此之外,世界静得好似只剩下几十万人的呼吸声。 拓拔军隐隐出现了不安,魔教教主曾经多次偷袭他们军营,烧毁粮草,虽然多年过去,但对魔教教主仍旧心存惧意,而眼下这种不明原因的战鼓,又令他们摸不着头脑,均惶惶不安起来。 眼见己方士气变弱,郭先拱手作礼,急忙说道:“卑职愿领五千骑兵出城刺探敌军。” 未等拓跋望回答,沐恒又补上一句:“两军交战之时,我会乘乱暗杀子惜。” 昨晚未能暗杀统帅端木信令他耿耿于怀,不过他也因此看出拓跋望最为忌惮的人其实是子惜。端木信未死,拓跋望并不在意,子惜活着,拓跋望始终不能安心。沐恒很好的抓住了这一点。 果然,拓跋望眼睛一亮,正欲说话,却被另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扰。 “不过是敌人虚张声势罢了,此时贸然出兵,岂不是正合他们心意?”李诗蕴徐徐走来,“云中城易守难攻,城门一开,正好送给他们攻城的机会。” 她能这么说,是不希望两军在此时决战。她要等的人一个都没到,她必须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拓跋望看向李诗蕴,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自从她得知端华仍活着,她对他的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淡。 ------------ 第686节:决战云中城(7) [第4卷]第686节:决战云中城(7) ------------ 同样的,他对她的感情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淡。 李诗蕴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第一眼看见,他便想要得到她。此后,她的抗拒、倔强,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令他想要迫切地征服她。他曾经为她着迷,疯狂的爱她,但也仅仅是曾经而已。 任何一种感情都会被无情的时间冲淡,当年因爱而恨、嗜杀成性的子惜,如今也渐渐沉寂了。然而,他还是憎恨端华,以前是因为他所爱的女人爱着端华,现在是因为他所忌惮的女人爱着端华。无论端华是生是死,甚至端华什么也不做,照样能影响天下格局。 死人总比活人容易对付,他要杀端华已是一种惯性,就像子惜要杀他,都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至于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拓跋望没有理会李诗蕴的话,重又望向对面应秋军营的子惜。 从多年以前开始,他就从没觉得子惜是美人,她普通得就像路上随处可见的小花小草。看惯了娇贵艳丽的牡丹,是人都会生腻,如今那朵毫无艳色的小花儿反而更显味道,历经风霜岁月,沉淀下来后的那种宁静恬淡,吸引着每个人想去靠近她,或者更多的是想去翻阅属于她的那一页历史。 可惜这个女人终归不是他所能碰触的,她的疯狂,她的安静,她一切的一切都只属于那个叫“端华”的男人。 他要杀了端华,不再因为李诗蕴,仅仅是要子惜崩溃,要她自己杀死自己。 这样想着,拓跋望手按城墙头,大声道:“开城门。” 是的,他的目的是要子惜的命、子惜的玄溟教,想要更多更多的力量,铲除一切障碍,最终打下这座万里河山,女人终归是男人野心的绊脚石。 ******** 云中城坚固的城门出乎意外地打开了,又像是在某些人的计算之内。 拓跋望早晚会打开城门,他坚持不了多久,城中的粮草并不充足,赶来支援的军队都在半路被应秋军阻截了,一场恶战迟早要打开,而一旦打开便是你死我活,胜者得天下,败着只有死路一条。 子惜将手中的鼓槌放回了鼓架上,她转身,目光平静地望着数千名拓拔战士策马出城,重重的铁蹄无情地踩踏黄土地,尘土飞扬,杀气弥漫。 同时,野兽的怒吼声从子惜的身后传出。 像是一道命令,一百名嗜血的玄溟教战士骑在一百头凶残的白骐兽背上,从后方军营缓步而出,等人高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在子惜的身后结成队伍,从它们的嘴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吼声。 子惜亮出了玄溟教神器之一的乾坤剑,她右手执剑,身子微微前倾,然后犹如一支离弦的箭,飞冲向拓拔军的五千重骑。 本来她准备带上绳索,从正面攀登云中城的城墙,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她随时可能被城墙上的箭矢射穿,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办法。而云中城的城墙太高,云梯已经没办法登城,即使拥有上乘轻功也必须借助绳索方能攀登,到那时候没有人会与她并肩作战,因为没有几个人的轻功可以飞跃云中城。 ------------ 第687节:决战云中城(8) [第4卷]第687节:决战云中城(8) ------------ 这里是战场。 战场是由数以千计的人组成的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运用战术取得最终胜利,孤军奋战只会把失败拉到最大。端木信手底下的谋士安排了这一出,利用她如今的名声,与拓拔军打心理战术,降低他们的士气,迫使拓跋望因心理压力不得不打开城门一决生死。 随着子惜的跃出,一百头白骐兽一齐飞奔而出,它们体型巨大却有着惊人的灵活性,咆哮着踩烂大地。 正对面的拓拔五千重骑并不畏惧玄溟教的白骐兽,拓拔军用黑布条蒙住战马的眼睛,用一种刺鼻的香料使得战马失去嗅觉,那些高大威猛的战马看不见也嗅不到危险逼近,在战士们的指挥下,一往无前。 拓拔五千重骑由郭先统领,他一马当先,战刀在手中挥舞。他是最接近子惜的人,因为两人都是两军的先锋。心跳声仿佛之前子惜敲响的战鼓。他知道自己要完了,他曾听说子惜以一人之力败退应秋叶氏三十万大军,他的五千重骑在子惜的眼里不过是热热身而已。 他看见子惜手里的乾坤剑,随着越来越接近,甚至能看清剑刃上的纹理。他高举战刀,就在子惜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拼尽全力,一刀挥落。 然而,他落空了,但他居然没死,来不及思考原因,他们的五千重骑与对方的一百头白骐兽相撞,立刻恶战起来。 五千对一百,这应该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但在白骐兽面前却好像没有优势可言。白骐兽咬断战马的脖子,骑在白骐兽背上的玄溟教战士挥刀砍落拓拔军战士的头颅,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就在这时,君莫染带领两千名由江湖正派和应秋军队组成的第二阵营,从拓拔五千重骑的右侧冲杀而出,他们又迅速分成两个一千人队,一队包围拓拔五千重骑,一队攻向云中城城门。拓拔五千重骑的左侧,庆楠带领的两千名战士也迅速分成两队,一半攻城,一半包围拓拔五千重骑。 云中城城墙上,拓拔弓弩手分左右两队,分别向应秋左右两翼射去,以此支援郭先的五千重骑。 一场恶战由此打响。 身边的战友、敌人随时都在死去,滚烫的血液溅在每个人的身上,每个人都化身为嗜血的魔鬼,为了能活得更久一点,必须拿起战刀砍杀敌人,直到胜利的战鼓敲响,或者自己倒下敌人的刀下。 子惜越过郭先后,飞速切入敌军阵营。 她要从正面穿越拓拔五千重骑,冲入云中城,这是最危险的路,也是最接近拓跋望的路,她不想绕远路。 就在她穿越三分之二的路程时,一道凌厉的疾风向她的面门扫来,她不知是什么,下意识地闪避。下一瞬,她身后的一名拓拔战士惨叫着滚下马背。 不用细想,她马上明白过来,有人对她发射暗器! 在战场上使用暗器无疑会伤到自己人,一般的战士绝不可能使用暗器! ------------ 第688节:决战云中城(9) [第4卷]第688节:决战云中城(9) ------------ 是沐恒! 子惜眸光一冷,举剑挡掉一把砍向她头颅的战刀。在战场上,一瞬间的停滞就会身首异处。她已无法再前进,刚才投射过来的暗器使她的步伐停顿,拓拔战士们趁机将她围拢起来,数十把森冷的战刀同时砍向她。 她一边用剑防御,一边扫视四周。没有发现沐恒,但他一定就在附近,在战场上发射暗器必须非常接近对方,否则投射出的暗器只会误伤战友。 子惜暗运内力,在第二波战刀砍向她时,猛地催动“天上天下惟我独尊”的内功,刚猛的内力于瞬间将左近的敌人震死、震伤一大片。这是她仅有的一次催动内功的机会,后方、左右两侧的友军发现她被围困,迅速向她移来,她若再催动内功就会误伤战友。 然而,仅有的一次机会已然达到效果,大片拓拔战士或死、或伤,倒在附近,唯独一人紧紧抓着缰绳,迅速催促胯下战马,欲撤离战场。 此人的装束与附近的拓拔战士一模一样,但一看见他的脸,子惜便认出了他――果然是沐恒! 沐恒被子惜的内力震伤了五脏,他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燃烧。行踪也暴露了,他必须立刻混入人群再次隐蔽,唯有这样才能再次进行暗杀。 外围的拓拔战士迅速地向沐恒汇聚,他们在战前得到命令,必须时刻隐藏沐恒。 子惜绝不给沐恒逃脱的机会,有些人活一辈子也伤不了一个人,有些人活一天就能掀起惊涛骇浪。 几乎是不要命的,子惜疯狂地扑向沐恒。 她右手执乾坤剑,一跃而起,鬼魅般地跳上沐恒的战马。她站立在沐恒的背后,一把扯住沐恒的头,乾坤剑毫不犹豫地向沐恒下巴下的脖颈割去。仿佛担心一剑无法杀死沐恒,她用尽全力,以一种残忍的手段,硬生生地把沐恒的头颅一剑割了下来。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子惜满脸满手都是血,但她已没时间擦干净自己的脸,迅速后跃,躲避再次砍向她的战刀。 没人因为一个人割下另一个人的头颅而感到惊骇,因为在战场上的每一个人,为了生存下去都会用利刃割断敌人的头颅,割下的头颅越多,胜利就越近。 谁也没有时间去悲伤一个生命的逝去,沐恒既不是拓拔军的统帅将军,也不是拓拔军的军师谋士,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背叛应秋的卖国贼,应秋容不下他,拓拔军也看不起他,真正的战士是在战场上举起战刀与敌人正大光明的决一死战,而不是在暗中下手。 所以,没有人为了沐恒的死而伤感,他们也没有时间去伤感,因为身边的人随时随地都在死亡。 拓拔军迅速集结起来,趁着子惜身边尚无人支援,欲合力杀死她。不是为沐恒报仇,只因为他们是敌对关系。事实上,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仇恨,仅仅因为这里是战场,他们站在不同的阵营。 ******** ------------ 第689节:决战云中城(10) [第4卷]第689节:决战云中城(10) ------------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呛得人直犯恶心。 风拂过耳,带来远处惨烈的厮杀声。 视线所及,一片狼藉,新的尸体倒在旧的尸体上,战友的尸体与敌军的尸体紧挨在一起。这一天,数以万计的生命就此消逝,谁也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谁也不清楚自己杀了谁,有些人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战争。 二人二骑伫立在靠近云中城的山坡上,长久地眺望着战场。 他们到这里的时候,战争已经打响,应秋与拓拔军混在一起厮杀,难以分辨谁是谁。一个又一个生命倒下去,他们不清楚那些倒下去的人中是否有他们熟识的人。 “先生,看样子端华还没到,他会不会不来了?”小书童疑惑地转头,看着梦华的侧脸。 那张与端华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庞,在春日的阳光里显得异常苍白,仿佛随时会化成无数星芒随风而逝。 梦华已经很久没笑了,他似乎不屑再伪装自己内心的情绪。其实他一直很压抑,从踏出碧野的国土开始,每走一步便更接近死亡,与其最终死在别人手里,倒不如死在自己手里。 “先生,我们要不要与将军汇合?” 小书童不在意梦华的阴郁,如果一个人的生命不属于自己,而且随时将被身边人终结,相信谁都不会开心的。梦华做得很好了,这些年一直以微笑示人,好像永远都非常自信,但当死亡接近时,谁都会感到恐惧的。 梦华不答话,好像根本没在听小书童说话,始终望着充满腥风血雨的战场。 他在找人,一个女人,一个称不上仇人也不是友人的女人。 就在一大片拓拔战士倒下的瞬间,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女人。 扬鞭策马,梦华向着刀剑无眼的战场俯冲而去。他是谋士,没有武功,一入战场必将陷入死地,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战场。 小书童一惊,完全不懂梦华的行为出于何意,因为太突然,他也来不及深思,只得尾随在后,为梦华挡下一波又一波夺人性命的袭击。 梦华的眼睛紧紧地锁住战场上唯一的女人。 那女人满脸是鲜血,也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他几乎认不出她的脸,却认出了那个瘦弱的身段,无数次在远处悄悄地观察她、监视她、望着她,他已经再难忘记她的身影。 有时候他会想,也许他看着她的时间要比端华多的多,他能在数以万计的人群里找到她,端华却未必能做到。 砍向梦华的战刀被小书童一一格挡,梦华的潜意识里却希望自己死在追她的路上,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手里,那样他就不必按照自己的意识靠近她,很多事情就都可以随着他的死永远埋葬。 随着距离的拉近,小书童也看见了子惜。 子惜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在人流的带动下往他们的方向缓慢移过来。 小书童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 第690节:决战云中城(11) [第4卷]第690节:决战云中城(11) ------------ 小书童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无论是拓跋望,还是李诗蕴,他们都想要子惜的命,若他能在此终结子惜,无论在拓跋望面前,还是在李诗蕴面前,他都立下了大功。 内心深处的贪念在一瞬间激发,小书童不再照顾梦华的安危,迅速夺下就近一名应秋战士手里的战刀,策马超越梦华。 梦华的余光瞥见小书童心急如焚地向前冲,他立刻察觉出小书童的心思,目光从子惜的身上移到小书童手里的战刀上。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子惜,小书童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明显,而子惜似乎没有发现他们。 梦华的心骤然抽紧,一口气像是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想提醒子惜,有人正在接近她,正准备暗杀她。然而他却不能喊出口,他要顾及握在拓跋望手里的他的家人。 可是,他不想看见子惜死,也不想再伤害她了。 在他短暂的一生之中,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是他不该踏上应秋的国土, 这些年,他屡屡伤害子惜,利用端华一次又一次刺伤她的心,而她却从未伤害他,即便明白他对她不怀好意,即便她有无数次机会杀他,她也仅仅是一次又一次地警告他――远离她,再远离她,别再出现了! 他的成功,他的失败,他的生,他的死,全都因为一个叫“端华”的男人。 因为与端华相似,拓跋望非要送他一条死路走。 因为与端华相似,子惜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他。 只要利用端华,子惜的弱点就永远握在他的手里。 也因为他不是端华,所以他注定是失败的那一个。 而最失败最令他感到可耻的,是自己的心背叛了远在碧野的青梅竹马的妻子。 梦华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马背上纵身一跃,不顾一切地飞扑向前,仿佛断了翅的飞鸟。同一时刻,小书童也一跃而起,他双手握紧战刀,利用由上而下的冲势,欲一刀终结子惜的命。 子惜单手利落地掐断一名拓拔战士的脖子,她微微侧头,瞥见小书童的战刀向她的后背砍来,同时,她也看见梦华不要命地挡在她的背后。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用乾坤剑割下小书童拿刀的手,那样的话,那把滴血的战刀就不会砍在梦华的身上。然而最终,她选择了漠视,漠视梦华为她挡下那一刀,即便她完全有能力躲避那一刀,也完全有能力将梦华从刀下救走。 很久很久以后,子惜才慢慢地明白过来。 当年不杀梦华,是因为端华不在了,她内心渴望着端华的影子依然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当端华苏醒了,于是她不再需要梦华的存在了。 当小书童一刀砍在梦华的后背时,她只记得梦华是她的敌人,却忘了,能为她以身挡刀的人,都是爱她的人。 羽扇脱离主人的掌心,飞向天空,无数人的鲜血溅在那把纯白的羽扇上,像是不堪重负,又急坠而下,落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 ------------ 第691节:决战云中城(12) [第4卷]第691节:决战云中城(12) ------------ 随着羽扇坠地,梦华也已不堪重负。他没有习武之人强壮健硕的体魄,那一刀斜向砍在他的后背,以左肩为始,一直到右侧腰际为止,纯白的衣裳瞬间染成鲜红,血液似汹涌的瀑布自巨大的伤口喷涌而出。 那一刀,小书童用尽全力要将子惜置于死地。 那一刀,错误地砍在梦华的后背,砍裂了他的脊梁骨。 梦华失去支撑,一下子跪倒在战场上,跪倒在子惜的身后,仿佛在向她忏悔,向她认错。他虚弱地低着头,萎顿在战场上,血液从他的嘴角流泻出来。 他的眼前是一具尸体,然而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再也看不清楚这具尸体属于哪一阵营,但他心里很清楚,很快他将与这具尸体做伴了。 小书童呆了一瞬,抬眸间,看见子惜转头过来,那双幽深的黑瞳仿佛要将他吞噬。 下一刻,像是要掩盖自己误杀梦华的事实,小书童略带心虚地急忙说道:“梦华先生以身护敌,视叛军处置,斩立决,执行完毕!” 他迅速后撤,心里明白正面交战的话,他绝不是子惜的对手。 子惜一个纵身,从梦华的头顶飞跃过去,伸左手,以绝对占据上风的速度,一把扣住小书童的脖子。小书童反应也快,立刻举刀砍过去,试图逼退子惜。子惜完全不将小书童的攻势放在眼里,右手上扬,乾坤剑向上挥出,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小书童手里的刀一分为二。 半截刀刃飞了出去,扎在梦华遗落的羽扇上。 子惜染血的手狠狠地一拧,小书童的生命便终结在她手上。 她扔掉小书童的尸体,战场不许她有片刻停顿,挥剑杀回战场。她以为梦华的死会像沐恒的死一样,不被别人在意,也不会激起她的一丝情绪,然而她却高估了自己。 余光瞥见跪在一旁的梦华耗尽所有力气,终于向前栽倒。子惜挥剑挡掉迎面而来的刀,亟亟地扑向梦华。 最终,她也跪在了他的跟前。 梦华没有倒在战场上,而是倒在了子惜的怀里。 然而,意识越来越模糊的他,已经感觉不到她怀里的温度,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倒在了战场上,血泊里,尸体旁。 “你的师父很快就来了,带着他今生所有的记忆,来找你……” 梦华喃喃低语,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感官知觉也在慢慢消失。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就靠在子惜的肩膀上,他说这些话只是想在临死前一吐为快,不留遗憾,哪怕她根本没听见。 子惜听见了。 梦华的声音又轻又虚,周围的厮杀声完全能够掩盖他的声音,然而两人此刻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即便子惜不想听,也必须听见,除非她将他推开。 子惜没有那么做,当时不懂,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过来――其实自己的内心深处觉得亏欠了他。端华不在的时候,她的潜意识里希望梦华代替端华活着,端华苏醒了,梦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是那么的自私,自私地利用梦华的生与死,来安抚自己沉重的心。 ------------ 第692节:决战云中城(13) [第4卷]第692节:决战云中城(13) ------------ “和你在一起的记忆是我想求也求不来的,你师父不该随便弃之不顾,他不想找回来的,我替他找回……”梦华大口地吸气,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生命太快流逝,“如果他不敢服下遗忘水的解药,证明他怕了,如果他不来找你,我能不能求你别在爱他了?” 遗忘水的解药…… 子惜听到这句话,后面的话便再也听不进了。挥剑御敌的手渐渐迟钝,到最后彻底不动了,她好像理解了“带着他今生所有的记忆”这句话的含义。她呆呆地跪在战场上,近在耳畔的梦华的声音越来越遥远,缥缈得极不真实。 周围的厮杀越来越激烈,拓拔战士们都想在子惜发呆的时候了结她,那样他们就立下了大功,前途不可限量。 附近的应秋战士们迅速围成圈,将子惜护在中间,然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太偏,拓拔战士的人数比他们多出数倍,浴血奋战中,己方人数不断减少。 君莫染远远望见子惜他们处在了下风,他不再按原计划进军,一个人冲向子惜的方向,由他指挥的右翼也因此混乱起来,战士们都不再按计作战,四处混战。 端木信坐镇后防,他与子惜的距离最远,子惜跪在地上,他误以为子惜倒下了,猛然拔出佩剑,失去理智般地跳入战场。每一次都是在失去以后,他才懂得此情珍贵,玉儿是如此,李智是如此,小蝶也是如此。 负责左翼的庆楠看见端木信的行为,也乱了阵脚,立刻带领部下往端木信的方向汇聚,场面愈发混乱。 云中城城墙上,拓跋望一把夺过弓弩手手里的弓弩,搭上箭,张弓对准停滞不前的子惜。 一时间,子惜成为了战场的中心,梦华靠在她僵硬的肩膀上,两人都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梦华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不停的说话,此时不说的话,就真的再也没机会了。反正他要死了,说出后的后果就让后人去思量吧。 “明知你不会爱上我,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你……”他的声音逐渐虚浮,“假如一开始我便站在你身边,不去帮助端木灵盗取端华冰棺,不叫苏玲婀在途中拦截你,镜白就没有机会乘乱劫走端华,端华也就不会醒,我就有机会代替端华陪在你身边。可惜一开始我选择站在你的对立面,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机会……” 梦华的这些话,子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沉浸在端华记起全部记忆的惊惶中,曾经的端华在她的记忆里走的很远了,少女时期的爱恋在为人母以后便沉淀下去了,那曾经拥有过的一丝丝甜蜜,被无数个伤心的昼夜埋葬了,于是她对端华的记忆便只剩下一个冷情严苛的师尊形象。 她没有守住那个温柔的丈夫。 梦华却没有守住自己的心。 “我明明比任何人都有优势啊!”这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他平静地合上了眼睛,没有挣扎,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早在踏上应秋的国土时,他便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随地承受死亡的邀请,而临死前的一番话,使他不留遗憾在世上。 ------------ 第693节:决战云中城(14) [第4卷]第693节:决战云中城(14) ------------ 失去生命的支撑,梦华的头从子惜的肩上滑落。子惜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他长眠的平静的脸庞落在她的掌心,到死他都没能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近的靠着她。 就在梦华的头滑落的瞬间,拓跋望手里的羽箭倏地离弦。 那支箭,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啸声。 那啸声,本该被厮杀的战场掩盖的。 然而那一瞬间,战场突然沉寂下去。 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羽箭划破空气时的萧杀之声,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那支箭,它从众人的头顶一掠而过,快如闪电,迅如脱兔,那速度快得只能用一眨眼的时间去捕捉,而捕捉到的人,全部惊呆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形容那个画面,太诡异,不是人能办到的。 一个人,尾随在那支箭之后,因为速度太快,谁也不知那个人从何处而来,谁也没能看清那个人的面目。他追着那支箭而去,在那支箭即将正中子惜眉心的前一刻,于半空中徒手抓住了那支箭,随后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子惜的面前。 子惜先是看见一个人干净整洁的淡墨色衣袍下摆,在杀伐血腥的战场上,显得异常突兀。 她缓慢地抬起头,又看见做工考究的腰带,和一个男人妖娆而结实的腰身。她再往上看,黑绸缎般的长发垂在男人宽厚的胸前,男人的下巴高雅而冷漠,薄唇淡淡如粉白色的桃花瓣,肤色似玉,眉目如画,全身散发着凌霜般高洁的风姿。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任何词语形容他,都是肤浅的。 当对上他清冷如寒露的眼眸时,子惜惊得说不出话来。无论他有没有记起过去,她都不希望他出现在战场上,她自私地想把他藏在深宫之中,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可他来了,带着今生所有的记忆,所以的感情,站在了她的面前,冷冷淡淡地俯视她。如果冷淡也是一种感情的话,那么他对她的感情似乎始终不曾变过。 他冷冷地斜了一眼子惜捧在手心的梦华,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子惜。 他清冷而孤傲地仰起头,却仿佛在俯视着众生。 他望向对面城墙上惊愕非常的拓跋望,用千里传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是我端华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即使我亲手杀她一万次,也绝不容许你们动她分毫。” 拓跋望像是受到狙击,踉跄着倒退一步。 本就沉寂下来的战场,当听见这句不知是冷是暖的话以后,变得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就算没有看见那个过程,也都明白端华刚才徒手抓住了射出的箭,其速度已非正常人所能拥有的。而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见识过或者听说过魔教教主的身手,那么作为魔教教主的师父的端华,身手只会高不会低。 数万人的战场变得僵持不下,场面史无前例的诡异。 “还给你。” 端华把拓跋望射来的箭又徒手投了出去。 那支箭,犹如流星划破天际,只不过它的方向是由下而上的逆袭。 ------------ 第694节:决战云中城(15) [第4卷]第694节:决战云中城(15) ------------ 那支箭,像一支暗器,以肉眼不能分辨的速度转瞬飞向拓跋望。 拓跋望脸色大变,后退的同时迅速拔出佩剑,用剑挡箭。然而,他的速度却完全跟不上那支箭的速度。城墙上的拓拔战士们也追不上那支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擦过拓跋望手里的剑,然后一箭扎破银灰色的铠甲,深深扎进拓跋望的胸口。 拓拔军瞬间大乱,他们的统帅中箭了,谁都看得出那支箭扎入的位置十死无生。 拓跋望倒竖长剑,以剑支撑自己沉重的身躯,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箭足以要他的命,可是他不能倒下来,否则就真的彻底输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都会因此成为俘虏,这是拓拔军的耻辱,也是男人的耻辱。 可最终,他还是倒了下去。 拓拔军轰然炸开,痛心疾首地呼唤着“将军”,拓跋望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冷笑――战争不是几千几万人的厮杀吗?用兵布阵,用很长的时间展开一场战役,为何他会被一个男人轻而易举地一箭射穿心脏,就像他当年轻而易举地把那个男人打落城墙。 李诗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信号筒,那是一种类似于烟火的传信工具,出自灵息阁暗部,已经过沐恒改良。信号筒是一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竹筒,尾端露出一根引线。她拉动引线,信号筒的另一端“噗”的一声,一股力量一飞冲天,在天空“啪”的一下炸开。 这么些年,她也不是一事无成没有人手。 她的人一早便埋伏在附近,一等信号出现,便向战场投射大量迷烟,瞬间迷倒所有人,然后她的人会迅速带走端华。这个计划在她得知端华苏醒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策划,并反复在脑海里演练。 迷烟不多,她只有一次机会。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 没有计划中的迷烟出现,也没有她的人站出来。 李诗蕴心底一颤,心知不妙。 尚存一口气的拓跋望捂着胸口的箭伤,他仰天躺在自己的佩剑旁,轻蔑地斜视李诗蕴,冷笑道:“笨女人,你培养的那些人,以为我不知道吗?昨晚沐恒在前往应秋军营的途中,顺便把那些人都解决了……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也陪我一起吧……” 李诗蕴猛地扑向拓跋望,轻车熟路地从他身上搜出统御拓拔军的令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一个人去死吧!” 她起身,站在城墙的最高处,高举令牌,另一只玉手指向端华,大声喊道:“拓拔军听令,战争已经结束,全体给我活捉端华!” 城墙上下,城门里外,一个拓拔战士都没有回应她。这个女人有几斤几两重,他们还是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徒有美貌,没有脑子,自以为是的女人而已,将军早已对她腻烦了。没人再愿意保护李诗蕴,更不愿意听她号令。 一时间,应秋、拓拔两军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李诗蕴。 一阵带着血腥味的春风迎面扑来,李诗蕴浑身一颤。 ------------ 第695节:决战云中城(16) [第4卷]第695节:决战云中城(16) ------------ “诗蕴,跟我一起走吧……”拓跋望发出虚弱而带着诱惑的召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伸向空茫的虚空,向李诗蕴缓缓地招手。 李诗蕴惊吓般地回头,只见拓跋望的手臂倏然落地,眼睛死死地瞪着苍天,呈现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她吓坏了,觉得拓跋望会在下一刻化成厉鬼,把她一起拖下地狱。她完全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说法,因为穿越本身就已经很悬乎,除非她在做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穿越梦。 梦,大多数都是噩梦,所以她才诸事不顺。 周围一直在试图挽救拓跋望的军医们这时也安静下去,拓拔军全体静得吓人,一齐把脸转向李诗蕴,表情悲愤,眼底带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杀意――他们的将军就是毁在这个女人身上的!然而,谁也没有上前教训李诗蕴,拓跋望一死,拓拔军群龙无首,没人带头,也就没人敢上前挑衅。 李诗蕴从周遭人的神态上看出自己形势不利,这些人都恨她了,她身边没有人手,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过,这样的状况反而给了她胆气,就像初穿越朝歌城时,因为一无所有,反而能激发出闯一番业绩的勇气。 她亟亟地奔下城墙。 拓拔军没有人阻拦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云中城。 城门前是厮杀后沉寂下来的战场,成千上万的战士,应秋的,拓拔军的,或死或伤,惨不忍睹。依然没有人去阻拦李诗蕴,他们都在等待命令,是战?是撤?是降?总要有个结局,有个领头的人站出来指挥他们。 李诗蕴畅行无阻,唯一令她步伐艰难的是那些躺在地上牺牲了的战士,素白的裙裾在奔跑中飞扬起来,迅速沾染上战士们的血,仿佛不染尘埃的仙女被尘世间的污浊一点一点地污染了。 ****** 端华投出那一箭后便回身去看子惜,然而看见被子惜捧在掌心的梦华,他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因为遗忘过去,他如同一张白纸,性格相对较柔和,现在记起一切,那些过往的经历又使他恢复以往的冷漠。 他久久地凝视着梦华,将自己失忆前后的两段记忆融合在一起,却始终没能找到关于梦华的记忆,唯有梦华给他送解药的那次。那次,在失忆的情况下他感觉梦华很熟悉,好像他们是认识的,此刻再去看梦华的脸,他终于明白那熟悉感来源于哪里,那个男人的外貌竟与他如此相似。 他从来不过问子惜结交哪些朋友,也从不将围着子惜转的那几个男人放在眼里,可一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男人出现了,并且很有可能在他假死期间出没于子惜身边,这令他非常生气,好在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这一生最大的情敌,或许只是他自己而已。 子惜盯着端华,隐约感觉出他在生气,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她认为自己做错很多事,现在也不知道是那件错事惹他生气了,也许她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他生气的根源。 ------------ 第696节:决战云中城(17) [第4卷]第696节:决战云中城(17) ------------ 她用一种敬畏的眼神望着他,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话。 “端华!” 李诗蕴穿越战场,呼唤着这个名字。整个战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跟随她的身影移动,唯独她爱的男人始终不曾看她。 端华听见自己的名字,平静转身,淡淡地望着那个与子惜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飞奔过来。他已经恢复记忆,即便如此,也不会记得李诗蕴,因为她从没有进入他的眼里,更不可能存在他的心里。 子惜的目光也转向了李诗蕴,李诗蕴的靠近令她那颗惊慌畏惧的心渐渐平静下去,目光也慢慢地变冷。现在,她不杀李诗蕴,因为她感觉到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在仇视李诗蕴,就像当年在朝歌城下,所有人仇视她一样。 李诗蕴停在端华的三步外,剧烈的奔跑使得原本惨白的脸变得红扑扑的,散碎的发丝滑落在额角,别有一番风情,丰满的胸脯起伏不止,足以吸引男人的注视,却不包括寡情的男人。 她无视战场上数以万计的人的目光,大胆直白地对端华说道:“我爱你!不再因为你的权位、清贵的气质、俊逸的外貌,这一次是真正的爱上了你。子惜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的比她更好。带我走端华,我愿意和子惜共侍一夫,我可以做小,只要你带我走。” 她只要一个机会,哪怕那个机会很卑微! 附近的应秋战士们低低地嘲笑出声,两国交战,生死战场,最后竟变成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乞求婚配,史无前例,滑天下之大稽。拓拔战士们则纷纷低下头,为李诗蕴感到羞耻,李诗蕴再怎么不好也是他们将军的女人,她居然向敌军乞婚。 “我不同意。” 一个冰冷的声音替端华做出了回答。 附近的嘲笑声也因为这个带着警告的声音而收声。 端华静静回头,看了看神色阴郁的子惜。 子惜放下梦华,拾起遗落在身边的乾坤剑,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异常缓慢,阴沉厌恶之情表露无遗,沾满血的脸庞显得又狼狈又狰狞。她缓缓地上前一步,根本不屑多看一眼李诗蕴,伸出手,一把抓住端华的手腕,也不想多说什么,就这么强行拉着端华往回走。 端华倒也不说什么,乖乖地跟着她走。 “我是李诗蕴,你记不起来了吗?” 李诗蕴并不知道梦华把遗忘水的解药给了端华,以为端华依旧处于失忆状态。她亟亟地追上去,却不敢像子惜那样去抓端华的手,因为端华不一定愿意被她靠近。 端华陡然停步,反手抓住子惜的手腕,一把把子惜拉回身侧。 子惜错愕地抬头,看向端华冷漠的侧脸。 端华却看向了李诗蕴。 李诗蕴抑制不住的惊喜――端华终于肯回头了!他终于发现她的存在了! 端华正色道:“李邑就是再混蛋,也绝不会做出卖国求荣的勾当,李家出了你这个叛国败类,真乃家门不幸。” ------------ 第697节:决战云中城(18) [第4卷]第697节:决战云中城(18) ------------ 李邑是左相的名字,也就是李诗蕴这个身体的父亲,然而李诗蕴却早已记不得李邑是谁。-首-发e而“卖国求荣”、“叛国败类”这两个词像是狠狠地扇了李诗蕴一巴掌。那个刹那,她心中的穿越梦彻底碎了。 她穿越了,却从没有得到眷顾。 她和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是芸芸众生里渺小的一员,她改变不了世界,只能被世界同化。 端华将就近一把遗落在地的战刀踢到李诗蕴跟前,冷淡地对她说:“向应秋、向你们李家的列祖列宗谢罪吧。” 李诗蕴明白端华的意思,他叫她自行了断,根本不屑于亲手杀她。 她踉跄后退,惊恐地摇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颤抖地说道:“不,我不甘心……” 像是想起什么,她突然指向子惜,凄厉地大吼:“我叛国?那么她也叛国,她杀了多少应秋人,你知不知道?拓跋望会进攻应秋,也是由她造成的,她闯入朝歌城,绑架皇太子,促使惠帝驾崩,她是今天这场战争的导火线!我要谢罪,她也要谢罪!” 她已经疯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使得她口无遮拦,只想拉别人一同下地狱。人在被逼上绝路时,总会做出异于平时的举动出来。 子惜微微一颤。 她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端华责罚她。不管怎样,端华姓“端木”,应秋属于端木皇家。而按照端华的冷淡性子,很难有件事能激起他的愤怒,当她在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的时候,端华也许根本没放在心上。 端华直视李诗蕴,没有感情地说道:“她是我的徒弟,她做错事,我自然会罚她,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 子惜的脑袋嗡一下炸开,再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是徒弟! 还是徒弟! 一直都是徒弟! 她慢慢地挣开端华的手,做徒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能陪在他的身边,而李诗蕴连当他徒弟的机会也没有。死心吧,就当他一辈子的徒弟吧。 “师父……我错了……” 她双膝弯曲,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脑海里唯一的意识就是她又错了,又惹师父不高兴了。在那短暂的瞬间里,她暂时忘记了自己已为人母,已能独当一面。 她恍惚觉得自己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对面的男人只是她敬畏的师父,小小的她逃不出师父的掌心,而永远被困在他的掌心是她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心思。 端华惊愕,低头看着跪在他身侧的子惜。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又吓坏她了。 子惜弯下腰,前额贴地,颤声道:“师父,我错了。” 小时候每当觉察到形势不妙,她就会认错,那时候她总是弄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好在师父也不会问她错在哪里。 近些年她反复思考过去,终于明白,她做事欠缺思考,为满足一己私欲,却伤害许多无辜之人,其中也包括师父。她不该强迫师父做他不愿意的事,不该不听师父的话偷吃禁药,不该为报仇把天下人都卷进去,不该…… ------------ 第698节:决战云中城(19) [第4卷]第698节:决战云中城(19) ------------ 子惜也不起身,苍白的脸几乎贴在染成红色的土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认错,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减轻心里沉重的负担。 一句“师父,我错了”,在子惜的口中不断重复,起初那声音低低的,像是心死以后的颓然,渐渐地情绪不受自我控制,声音随着慌乱不稳的情绪逐渐激烈起来,也越来越高。那声音、那语气,充斥着对端华的敬畏、惊慌、无措。 战场上,数以万计的战士,死者已逝,生者无声,他们默默地听着子惜认错,一遍又一遍。 问这世上谁能令子惜发狂发痴,唯端华一人能办到。 端华俯身,微微颤抖的手落在子惜肩头。 他握住她消瘦的肩膀,想将她从那肮脏血腥的土地上拉起来,可她却倔强地不愿起身,僵硬的身子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无论他如何拉扯,她一直这么跪着,重复地认错。 端华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随着子惜丧失理智般的认错,他的脸色渐渐发白。 他终于理解子惜为何不肯告诉他过去,始终让他保持失忆的状态,因为他习惯于把自己放在师父的位置去看待她、接纳她,比起去爱她,他更习惯于被她爱着,好像知道她不可能不爱他,于是他从没有好好地爱过她。 他在她跟前单膝跪地,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肩膀。 他回忆起失忆后的自己,就在前不久,他还认真地考虑过要好好待她,好好爱她,好好照顾她,也认真地思考了他们以后的生活。以她为起点,以她为终点,他的世界围着她在转,被她拒绝被她逃离后,他的心会很不舒服,会持续很长时间,会想要找寻过去与她的记忆。 现在全部想起来了,他却又拿出师父的身份压迫她,因为她发过誓的――今生今世绝不忤逆师父。 她做到了,可他情愿她没有做到。 君莫染远远地望着这对师徒,不再接近子惜,转过身,默默地离去。这场战争,应秋已经胜利了,残局端木信会收拾妥当,他们的联盟也在此刻终结了。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提剑与他擦身而过,难以掩饰的杀气令他微微蹙眉,那个男人他没有打过照面,但他却知道那个男人,正是拓跋望手下的得力战将――郭先。 郭先全身是伤,每走一步,便有鲜血从铠甲里流出,他的步伐也很不稳,似乎随时会倒在战场上,这样一名垂死挣扎的伤将,无人愿意与之相拼。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诗蕴,毫不掩饰地走到李诗蕴的身侧,满目愤恨。 李诗蕴呆呆地看着端华,就像拓跋望输了战场,她输掉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端华至始至终不曾将她放在眼里,他久久地凝视子惜,好像在思考要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子惜不知疲倦地向端华认错,已经没了意识,只是机械式地做着这件事。 终于,端华缓缓地举起手臂。 与此同时,郭先也举起了手中的战剑。 ------------ 第699节:决战云中城(20) [第4卷]第699节:决战云中城(20) ------------ 一道春雷自头顶上空炸开。 端华和郭先的手臂在同一瞬间以同样的速度劈砍下去。不同的是,端华一掌劈在子惜的后颈,子惜晕了过去,郭先一剑砍下李诗蕴的脑袋,李诗蕴立时毙命。 没有感人肺腑的铺垫,没有生死一线的紧张,也没有死后的悲歌,就在李诗蕴发呆的时候,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身首异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身下的土壤。她成为了战场上渺小的一员,历史只会记住这场应秋碧野之战,却不会记住她的名字。 人来到世上走一朝,能留名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的人最终都会化作历史的尘埃,随风远去。 郭先不屑多看一眼李诗蕴的死状,经历过无数场战役,人的生死在他看来不过是日出日落那么简单。他会为牺牲的战友悲伤,却绝不会怜悯一个毁掉他们将军的女人。 他高举战剑,仰天大喊:“拓拔军的兄弟们,全体放下武器!” 拓跋望一死,他就是拓拔军里最有发言权的战将,战争的局势已定,他们输了,放下武器投降,才能保全性命。 拓拔战士们听令丢掉武器,然而郭先却没有放下手里的剑。 当细密的雨丝自天空飘落之时,郭先横剑自刎,他以投降保全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性命,自己却不愿做那战俘。 郭先倒下后,拓拔战士们纷纷拾起丢弃的武器。整个战场寂寂无声,能听见战刀割破咽喉的绝决声,跟随郭先打前锋的战士们割喉自刎,用他们的死来捍卫拓拔军的尊严――宁死不做战俘! 应秋的战士们为这震撼的一幕所动容,他们胜利了,却谁也笑不出来。 端华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他淡漠地打横抱起子惜。 绵绵春雨如丝线般飘落,轻柔地飘在端华的肩头,就像此刻的子惜乖顺地靠在端华的怀里,沉沉昏睡,凝固在脸上的血污被雨丝一点一点地洗涤,还原最初的纯净。 雨丝越来越密。 春天的雨有着脱离冬季后的温柔,却仍有些清寒,就像端华骨子里的清冷,以及那不易察觉的柔情。 端华怀抱子惜,纵身而飞,迅速远离战场。 端木信、君莫染等人默默地目送端华师徒,心里都有预感,今日一别,人海茫茫再难相见。 结果,谁也没能实现儿时的梦想,端木信没能登基为帝,君莫染没能快意江湖,子惜没能与端华在素心庄宁静地生活到白头,身边的亲人、朋友、仇人一个个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好在一个时代结束了,他们似乎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玄溟教的人想要追赶上去,却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前前教主带着教主消失在朦胧的雨幕里。 自此以后,子惜的名字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子惜与她师尊的故事在民间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去。传说里,子惜是祸乱天下的大魔头,唯端华能降住她,端华便被后人赞为――风骨一身,绝世师尊。 ―――――― 本书到这里是第五卷,下一卷是最后一卷,主要写些家长里短,篇幅不会太长,大家当成番外看就好。 ------------ 第700节:生活安定(1) [第4卷]第700节:生活安定(1) ------------ 端华怀抱昏迷的子惜离开战场后,再也没有回去玄溟教,二人仿佛从世间蒸发了。 玄溟教从端华为教主的时代开始,教主便很少管理教务,到落碧尘任教主时,基本处于全教一起散漫、无聊等死状态,所以子惜这个教主失踪了,几乎没有人想去寻找教主的下落,大家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然而,就在应秋碧野之战结束后的两天,玄溟教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教的人口失踪案。 原居住在九重天的乐儿、阿玉儿、上官小蝶、九渊四人于一夜间集体失踪,事后断定为一起诱~拐少女儿童的刑事案件,主犯是九渊。然而一天以后,居住在七重天的弟子们发现神医也失踪了,跟着一起失踪的是神医的药箱、药炉、药锄,以及全部的珍惜药材,当然也包括日常替换的衣物。 大家将两起失踪案件结合起来思考,震惊地发现,这其实是集体离家出走! 落碧尘当场就怒了,他反复思考加揣摩,认定是端华嫉妒乐儿爱他多一点,于是偷偷把人全带走了,此后他展开了上天入地的搜捕行动。 与此同时。 应秋,悠城。 悠城不像朝歌城那般处于权利中心,充斥着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像云中城那般位于交通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当然它也不属于经济中心,没有奢华喧闹的街道,也没有太大的人口流动。总之,是一座宁静而祥和的城市,不是很大,也不算太小,喜欢争权夺位干一番大事业的人是绝对不会喜欢这座过于平静的城市的。 悠城里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宅院,它是悠城百姓仰望的富贵人家,十多年来却一直空着,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打扫。了解一些内幕的人知道,那是十多年前一个叫风清绝的年轻人购置的,然而风清绝却不是户主。户主的名字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而知道的人却都不敢随便宣扬出去。 久而久之,这座宅院的户主成为了悠城里一直被人仰望,从未被人见过的传奇人物。 七天前,这座宅院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两天后,宅院的门楣上挂上一块匾,工整地写了两个字――端府。 悠城百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户主姓“端”,至于是真姓,还是假姓,谁也没有想过,此后的几天大家都想一睹户主的风采,却始终不得见,那些登门拜访的贵人也都被拒之门外。 ******** 子惜在战场上被端华打晕后,思维和意识长期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恍惚惚地度过了好几天,她是在一个阳光充沛的上午彻底清醒过来的。 那天,房间里除她以外,在无旁人。 入眼的是洁白的床帐,就像普通人家里挂的那种,身上盖的被子薄薄的,绣着精致的龙凤呈祥,床前放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大概是为她挡风用的,因为窗户开着,有蜜蜂误闯了进来,嗡嗡叫唤,听起来格外静谧。 ―――――― 说明一下,上一章不是本书的大结局,第六卷也属于正文,请大家无视上一章最后一句话,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说这些容易引起误解的话了。 ------------ 第701节:生活安定(2) [第4卷]第701节:生活安定(2) ------------ 子惜起身坐在床~上,身上是干净整洁的中衣,好像有谁为她换过了。看娱乐窘图就上她的意识虽然清醒了,然而,周围的景物陌生之余又显得极为梦幻,使她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阻塞。 她侧过头,视线转向没有被屏风挡住的地方,呆呆地望着一地明媚的阳光,有细小的微尘在阳光里漂浮。那只误闯进来的蜜蜂的影子投射在温润的木地板上,又转了两圈,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一掠出窗。 此时,一阵风过,窗外正值花期的海棠花随风飘摇,沙沙作响。 此情此景,静谧安详。 恍惚出神中,那些旧梦、旧事、旧人都已远远离去。在仇恨里孕育出的冷情杀伐、在绝望里孕育出的漠然疏离、在漫长岁月里孕育出的爱恨情仇,在这个安逸得近乎梦境的上午,一点一滴地沉淀在灵魂的最深处。 有人静静地临窗走过,素雅的白衣在阳光里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柔和光晕。 子惜的目光随之跟随白衣人,看着白衣人优雅而从容地靠近自己,最终停在床前,自己的面前。 她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他。 发如墨,衣如雪,凌霜般高洁的风姿,一如多年前的初见,从未改变的清冷眼神,从未衰老的清逸容颜。他像一幅永恒的画,即便岁月已老,持画人已变,也不能夺走那落笔之时的神韵。 “师父,这里是哪儿?”子惜平静地问。 她的人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经历万般磨难,爱过、恨过、痴过、傻过、幸福过、绝望过、失望过、也心死过,她从浑浑噩噩中蓦然清醒过来,放下沉重的负担,舍弃不必要的执念,解开心灵的枷锁,守护当下已拥有的。原来只要“放下”,她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端华端着粥碗,微微一怔。 从子惜的眼神、表情、语气不难看出,子惜对他十多年的痴迷、敬畏、爱恋都放下了,所以她才能如此平静地与他对视,与他说话。 这个徒弟,他看着她从小男孩变成小女孩,从小女孩变成小女人,又从女人变为母亲,每一次蜕变都在生死线上走一回,每一回都是人生的转折点,一路磕磕碰碰,流血流泪,走到今天,他却什么都没能给她。 做她的师父何其幸福,做他的徒弟却艰辛坎坷,那么余下的时间就做他的妻子吧。 端华心里想说的话,因为子惜过于平静的表现而没能出口,他不是急躁的人,也不善于表露感情,就不了了之了。 他在床边坐下,简单地说道:“家。” 然后低头,舀一勺稀粥,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吹散热气,之后送到子惜的嘴前,开始这段日子以来例行的喂食工作。子惜处于半昏半醒之间时,只能进一些流食,全靠端华按时喂她。 子惜没有多想,抬手去接端华手里的勺子,道:“我自己来。” “我喂你。”端华固执地不给她,手臂蓦地往前一送,直接将一勺稀粥倒进子惜的嘴里。 ------------ 第702节:生活安定(3) [第4卷]第702节:生活安定(3) ------------ 子惜没来得及防备,一勺稀粥呛在喉咙里,直犯咳嗽。首发e端华搁下粥碗,近前拍打子惜的后背,为她顺气。不一会儿,子惜一声重咳,总算把米粒全给咳了出来。端华则默默伸出白皙的手掌,接住子惜吐出来的一口和着口水的粥。 子惜的脸被呛得通红,羞愧似地抬头看端华,赧然道:“师父,对不起。” 端华抽出随身携带的手绢,一边擦拭手心里的粥渣,一边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子惜看着端华那不以为然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她发现自己很早以前就习惯了端华待她的方式,会责骂她笨手笨脚、不思进取,会惩罚她出言不逊、行为不尊,唯独面对她的爱时,他会冷然以对、漠然无视。 现在,她拒绝他的喂食,又吐了他一手,他不打不骂不责罚,既不冷眼也不生气,虽然不像失忆的时候那么温和迁就,却也不是那种寡情冷淡到令人心寒的程度。 她忽然无所适从起来。 端华在外屋倒了一杯温水进来,看见子惜低垂着脑袋略显低落,他不由地微微笑了笑,看来无论她能放下多少,他的一言一行仍旧死死地牵制着她的情绪。 见端华去而复返,子惜困惑地抬起头。 端华安之若素地坐在她面前,青花瓷的水杯直接送到她的嘴前。子惜抬手,又打算从端华手里接过来自力更生。端华依旧固执不给她,这次却没打算强行灌她喝水。子惜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总不能为这点小事上去和他拼抢。 也就在这时,子惜幡然醒悟过来。眼前的端华已经不是失忆的端华了,她却仍下意识地用那段时间的任性执拗对待他,他当然不可能再迁就她的脾气。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小心思,她已经忘记很久了,而此刻就这么突然地记了起来―― 师父要她做的事,她绝对不能不做;师父嫌她做的不好,她不能找理由为自己辩解。师父都是对的,她都是错的;即使师父是错的,那也是对的;即使她是对的,那也是错的。不管师父如何责罚她,她绝对不能反抗,要谅解师父所有的手段,因为师父都是为她好,就算师父是迁怒于她,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要以讨师父欢心为生活的重心,师父是她的天,师父是她的地,师父是她的未来,她的生命是为师父而绽放的。 …… 如果当初她全部做到了,也不会发生以后的那么多事。 子惜不再拒绝端华喂水,就着端华的手喝下半杯水。 师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这样冷傲强势的师父才是那个她爱了很久很久的师父,不过,还是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子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端华看,一眨不眨,似乎要看进他的骨子里去。 两人对视片刻。 端华按耐不住,冰眸一斜,冷冷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子惜顿时激动地口无遮拦,“对对,就是这个睥睨的眼神,还有这个冷酷的语气。” ------------ 第703节:生活安定(4) [第4卷]第703节:生活安定(4) ------------ 说完,她愣了一下。 在她激动的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欣喜,那是找到答案后的高兴,很淡,却足以令她感到惊愕和不适应。时间悄无声息的流走,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快忘记这种心情了。只是发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能抛弃烦恼,全身心地投入快乐。 端华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好像他从没待她好过,略带不满地说道:“我就不能对你好一点吗?” 子惜心痛地说道:“师父不用勉强自己。” 端华皱了皱眉,“我没有勉强自己。” 子惜理解般地说道:“师父,我了解,师父对自己的私事一般都闭口不谈,或者喜欢反着说。” 端华不接话,瞪着她。 这孩子这些年受苦受难,顶着巨大的压力一个人扛过来,心理都有点扭曲了,学会了歪曲事实。 子惜露出一副委曲求全的表情,讨好似地说道:“师父别生气,你罚我吧,只要师父觉得心里舒服,我什么都受得了。” “什么都受得了?”端华冷冷地道,语调似有怀疑。 子惜犹豫着点了点头,把小时候在素心庄受过的各种惩罚回忆了一遍,似乎也就是关静室、饿肚子、挨戒尺、罚抄,反正死不了。 端华搁下水杯,又问:“不反抗?” 这次子惜非常肯定地点头。下一瞬,端华倾身上前,抱住她单薄的双肩,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子惜怔住,没等弄明白端华要做什么,脖子上便传来一阵疼痛。 端华咬住了她光滑的脖子。 疼痛只停留了片刻,然后便产生一种仿佛坠入云端的酥麻感,似乎能将她融化。 端华温润柔软的唇瓣贴着她柔腻的肌肤,细细地吮吸,再用牙齿轻轻地咬。 子惜呆若木鸡地仰着头,思维出现短暂的阻塞后,慢慢地便冷静了下来。 闪烁着星芒的眼眸渐渐沉淀,变得如大海般深沉凝重,她望着头顶上方洁白的纱帐,低低地问:“师父这一年的记忆还在吧?” 端华“嗯”了一声,唇瓣离开子惜的脖子。 他抬起头,认真地注视子惜的眼睛,“这一年来对你说过的话都是心里话,你如果都忘了……” 子惜竖起耳朵听。 端华道:“那就忘了吧。” 子惜失落,“忘了就不作数了吗?” “惜儿一直爱着我,对吗?” “对,一直爱着师父,从不知何时开始,也许在第一眼看见师父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只是当时不懂。”子惜颓然地低下头,做错事般地用手指搅着棉被,“也曾想过放弃,爱师父真的很累。我想,不管是我也好,别人也好,爱上师父都很累,也许我们都曾试过不爱师父,最终谁也没放下,用极端残忍的手段,把自己送上断头台,也想靠近师父哪怕一瞬间。飞蛾扑火,灰飞烟灭” 端华搂她入怀,“我也爱你,也是不知何时起就爱上了,只是那时候不懂。你想靠近我,随时都可以,不用担心灰飞烟灭,你不是飞蛾,我也不是火。”他顿了顿,像是有所感悟地补充一句,“最多是一块冰。” ------------ 第704节:生活安定(5) [第4卷]第704节:生活安定(5) ------------ 被端华的最后一句话逗乐了,子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顺势抱住端华的腰,如小猫般地把脸放在端华的胸口蹭了蹭。.www.qrge.com素白整洁的衣领一如多年前那般的纤尘不染,熟悉的体香却略微改变,也许是因为端华内伤痊愈身体康复的缘故,清幽的香味里少了一丝苦涩的药材味,闻起来悠悠然,像蜜一样甜美。 端华轻轻搂着子惜的肩膀,另一只手以指为梳,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子惜柔滑的长发,如此安静片刻,他忽然问道:“我待你不好,你为何还会爱上我?” 此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必会显得肉麻矫情,然而由端华说出来的却是天大的实话,因为他确确实实从未善待过她,无论是她七岁幼龄时,还是在她十七岁少女时,便是现在,他也还是冷冷淡淡的。一贯的清冷性子,始终给不了她年少痴狂的浪漫感情。 不忍破坏当下的温馨气氛,子惜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客套话:“也有好的时候。” “比如?” “比如……”子惜顿时语塞,苦苦思索起来。 端华安慰似地拍拍子惜的背,怜惜地道:“惜儿,你不用勉强自己。” “……”这句话好熟悉啊! 端华又肯定地说道:“我待你不好。” 子惜浅浅退出端华的怀抱,诚恳地凝视着端华的眸子,道:“师父待我很好,刚才还喂我吃饭了。” 端华随意地瞥了眼茶几上的粥碗,幽幽叹道:“你一口也没吃。” 子惜微怔,心想不可驳了师父的面子,便道:“那师父再喂我?” “这才乖。” 端华莞尔,端起搁置半天的粥碗。他的时间掌握得刚刚好,稀粥尚存的余温刚好入口。 子惜就着端华的手一口接一口吃粥,煮烂的粥带着鸡肉的香味和菜苗的清香,口感微咸,咽下后在胃里仿佛化成了蜜,最终甜在心里。 可是,她也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师父好像在给她下套,兜了一个大圈子,其实就是要她乖乖地喝粥,并且必须由他喂才可以。可又觉得不太可能,师父是个很坦白很直接的人,也很怕麻烦,不可能累死累活跟她绕弯子的。 两人一个默默地喂,一个默默地吃。 期间,子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端华。这些年,他的外貌没多大变化,几乎没怎么变过,然而脸上那种常年不退的冷漠气息似乎消失了,于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也淡了很多,看起来不再是高不可触的圣人。 他与她一样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他的情和欲比一般人要淡很多很多,但终归是存在的。 退下冷漠与疏离,端华的脸上却仍旧没有笑容,静如止水的神态下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是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有的迁就与改变。 “师父好像变了。”子惜咽下最后一口粥,道出心里的感想。 “人都会变的。”端华抬眸看了她一眼,“惜儿也变了不少。” ------------ 第705节:生活安定(6) [第4卷]第705节:生活安定(6) ------------ “我变了多少呢?” 子惜仿佛在问自己,声音轻似枝头的落雪。她微微侧头,看着屏风上的红梅墨画,有许多记忆似乎都埋葬在了梅花树下,包括昔日的自己。 端华顺着子惜的目光看过去,道:“很多,不听话尤其突出。” 子惜又是一阵出神,半晌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已不是任性妄为的年纪了,问:“乐儿和阿玉儿呢?” 两个孩子把她唤回了现实,卸掉心灵的枷锁,远离江湖恩仇,平静下来以后她会把重心偏向孩子们,这是大多数母亲都会有的举动,也是母爱的伟大之处。说到底,她还是那个平凡的人,平凡地爱着自己的家和孩子们,平凡地操心这些那些琐碎的家务事。 端华道:“都在,九渊、上官小蝶、神医也在,另外有些你不认识的人,都是帮忙打理院子的家丁。” 子惜环视四周,问:“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吗?” “对,你若想换到别的地方住,我们随时可以搬家。”端华又补充一句,“回素心庄也可以。” 在他失忆的最后那段时间,子惜向他提出过搬离玄溟教过普通生活的打算,所以一离开战场他就没回玄溟教,带着她来到悠城,这里是风叔购置的诸多房产中最为宁静的一处。 他没有忘记她的话,当然也不会忘记素心庄在她心里的份量。 素心庄目前看来像是被朝廷没收了,但严格说来,素心庄在一百年内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除非由他亲口送人。这段期间,朝廷如果敢私自更改素心庄的主人,就等于在挑衅应秋开国皇帝的威严,那么端木皇族的威严也会一同受损,久而久之,皇上镇不住朝廷,朝廷镇不住国家,国家就会毁灭。这听起来很可笑,但一个国家就需要这种无形的权威来维持眼前的平衡。 子惜摇摇头,“不回素心庄了。” 就算师父仍然在她的身边,可是玉儿、李智、风叔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小蝶估计也不愿意再回朝歌城。 端华道:“我们先住在这里,你可以慢慢挑选你喜欢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再搬家,把你想带在身边的人、喜欢的事物,一并都带上。” 这番话听起来美好无限,但子惜不得不想到一个严峻又实际的问题,“师父,我们以后以什么为生计呢?” 以前在素心庄,谁也不用干活,朝廷照样月月发放俸禄,加上惠帝对端华的敬重,但凡宫里头有的,素心庄绝对少不了。后来行走江湖,也有风叔在背后支助她,玄溟教里同样是吃穿不愁。如今却不得不把生计问题放在第一位。 端华看出她的心思,不急不躁地问:“你想帮忙吗?” 子惜迫切地点头。 ******** 临近傍晚。 得到端华允许,子惜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她在端华的陪同下走出房间,经过满园春景的院子,走过典雅曲折的回廊,周围的环境没有素心庄的幽静,也没有玄溟教的古老,不时有一两个家丁从眼前走过,似乎是事先得到了命令,一见端华,便远远避开。 ------------ 第706节:家里琐事(1) [第4卷]第706节:家里琐事(1) ------------ 古典温馨的景致,穿梭其中的家丁,与子惜从小想象中的大户人家如出一辙。瑶池她终于远离恩仇是非,过上一种普普通通、家长里短的安逸生活了。 来到前厅。 橘色的夕阳从西窗斜斜地照射进来。 上官小蝶坐在微微犯凉的夕阳里缝着乐儿的小裙,乐儿拿着狗尾巴草逗弄窗台上的大黄猫。 大黄猫是附近的野猫,以这座宅邸为栖身之所,即便这座宅邸的主人回来了,大黄猫也没打算搬家,它年纪不小,相当沉稳,完全无视乐儿的逗弄,不过乐儿还是玩得很开心,她第一次见到“猫”这种慵懒而清高的动物。 阿玉儿坐在圆桌前,几乎被圆桌上高高低低的账册埋没,他专注地看着一本账册,时不时地指着账册上不明白的地方,问身边那个气质儒雅长相秀美的陌生人。 那陌生人痛苦地皱眉,随后把脑袋搁在圆桌上,双臂一揽,将附近的书册全压在自己的脑袋上,似乎想以此逃避问题。 子惜一眼看见那个把自己埋了的陌生人,好奇地问:“那位是?”师父很少接触陌生人,而陌生人面对师父时也很少有如此面不改色的。 端华淡淡地道:“九渊。” 那陌生人蓦地抬头,一脸哀痛,大叫:“少爷,我不干了!” 子惜愣住。 九渊?在她的记忆里、印象中,九渊就是个落魄邋遢的酒鬼,鸟巢似的头发,煤炭似的脸,满脸胡渣,穿一身灰布衣随地乱躺。这两年虽然戒酒了,不过他的衣着习惯从未改变。而眼前这个人,干干净净的不说,一脸秀气,非常耐看。 她忽然想起玄溟教那些个年过三十的女人们都说九渊不是九渊,此刻她忽然理解了她们的心情。在她们心目中,九渊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男人,可十几年以后站在她们面前的九渊跟毁容也没什么区别了,谁受得了这种残酷的现实啊! 而她心目中的九渊就应该是那个脏兮兮的酒鬼,可十几天以后她的面前坐着一个人模人样的漂亮男人,她也想说一句――这个人不是九渊! 所以,她决定无视这个陌生男人,专注翻看圆桌上的账册,虽然她看不懂。 乐儿扔掉狗尾巴草,激动地扑向子惜,张开短短的胳膊,期待地道:“母亲!抱一抱!” 端华一步挡在子惜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乐儿,“今天的书都背完了吗?” 乐儿嘴巴一扁,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地望向子惜。最近几天,她已经意识到,这个地方虽然新奇好玩,但却没人再宠她、惯她了,上官姨虽然疼惜她,但上官姨和她一样都害怕父亲,九叔和阿玉儿都听父亲的话,她唯一的靠山就剩母亲了。 子惜刚想上前去抱抱可怜的乐儿,就被端华拦下了。 端华严肃地对她说:“乐儿在玄溟教被落碧尘惯坏了,什么都不学好,将来是要吃苦头的。趁现在年纪小,适当的收收性子,给她点教训,好过将来空有嚣张起势却没真本事,给别人欺负去。” ------------ 第707节:家里琐事(2) [第4卷]第707节:家里琐事(2) ------------ 子惜听罢,觉得很有道理,遂退回端华身后,不忍看见女儿失望落泪。txt小说下载txt.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就希望女儿的未来能少受点苦,做父母的不可能永远护着儿女,为儿女铺好的路,也需要儿女自己走过去,因此从小的教育很有必要。 乐儿听了端华的话,尚处于一知半解的懵懂状态,然而看见子惜的举动后,便彻底泪奔了。她“哇”一声大哭,夺门而出。 阿玉儿不急不躁地跳下凳子,朝端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阿玉儿去照顾妹妹。” 他已经被端华教育得特别有涵养,加上天性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已然是个内敛的小大人,这令子惜非常担心将来的阿玉儿会像端华的清冷靠拢,她暗暗决定阿玉儿的教育还是由她带着较为妥当。 端华颔首,“去吧。”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年纪又小,就这么哭着跑出去他总是不放心,有阿玉儿相陪,才安心下来。 阿玉儿转身去追乐儿,上官小蝶随便寻了个理由,也跟着出去了,同样是不怎么放心乐儿。 被无视良久的九渊,此刻一脸讨好地看着端华,恳切地说道:“少爷吩咐我做别的事吧,做生意对账本这种细致活实在不适合我,每天面对世故的商人,我浑身不自在。”说着就开始拉扯身上整洁的衣服。 “是叫你穿这身衣服浑身不自在吧!”端华一语道破九渊的伪装。 九渊顿时羞愤难当,说不出话来。他都有二十多年没把干净的脸显露在人前,难免不自在,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可他又不能一身邋遢进店铺收账本。 子惜在心中默念――此人不是九渊! 她低着头,随意翻阅着随手的账册,都是各地方各店铺的收支账目,而且都是近三四年的新旧账,看采购目录,似乎主要做药材和香料生意,金额都相当大。 她一边翻阅一边思考,似乎从中找到了某些回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端华仿佛看透了她心底的疑问,解释道:“这些药材、香料生意以前都是风叔在管理,风叔走了以后,我也不在,各地的店铺便都自行运作,有的因资金无法周转合并了,有的直接亏损关门了,有的被竞争对手收购了,也有一部分被内贼窃走了。” 子惜恍然醒悟,素心庄的一大特色是供应不断的香料和药材,香料给师父调香玩,药材给哑叔炼丹玩,而素心庄当年便是由风叔管理的。 那些说不上来的回忆便是那没有生命的香炉、丹药。 她尽量不去提那些已逝的人,感概万千地道:“师父还是一个隐藏的商人啊!” 端华道:“不是什么商人,如果不是你前段时间提到想做生意,我已经忘记在我名下还有许多产业,可能还有更多,我想不起来了,以前也都不是我在经营。” 这些产业是在他刚入住素心庄时,由风叔一点一滴经营的。 ------------ 第708节:家里琐事(3) [第4卷]第708节:家里琐事(3) ------------ 闲来无事时,他喜欢调香,风叔便隔三差五地出门为他采购香料,因为经常寻不到珍稀香料,风叔便着手自己做香料生意。txt小说下载txt.药材生意则是在哑叔来到素心庄不久后开辟的新业务。 最初的几年,风叔会按时向他汇报收支情况,以及添置了哪些产业。后来他嫌风叔越来越烦人,风叔怕惹他生气,便不敢再提那些事了,久而久之,他便忘得一干二净。遗忘水的解药喝下去后,使他想起很多陈年旧事,那是即便没有失忆也已忘记的事。 端华双手按住子惜的肩膀,要她在圆桌前坐好,随手挑出几本账册,放进子惜的手里,道:“惜儿帮着一起整理吧。” 子惜翻开账册,密密麻麻的数字印在眼底,一阵晕眩。她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端华,道:“我也要帮忙吗?” 端华“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惜儿说过想帮着解决家里的生计问题,把这些混乱的账目理清楚,就是对家里最大的帮助。” 子惜看着堆成小山丘的账册,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在她脑海里规划出的赚钱模式应该是经营一家小店铺,足够一家人过上幸福生活就好,可一下子多出无数个店铺,这无数个店铺化成无数串数字摆在眼前…… 端华在她身边落座。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端华。只见端华就近翻开一本账册,顺手将算盘移到近前,眼神专注地盯着那一串串令她头疼的数字,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算珠。 她从未见过工作中的端华。专注于事业的男人散发出的魅力成熟而迷人,对家庭有责任感的男人要比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男人更有安全感,子惜那颗安逸的心怦怦乱跳起来,这辈子都无法放下他。 这时,另一道算珠碰撞的声音惊醒了子惜的痴迷,她猛然清醒过来,转过头,只见九渊也已开始对账计算。 她看看自己手上的账目,硬着头皮将阿玉儿用过的算盘拿到自己面前,对照账册上的第一串数字,笨拙地在算盘上拨出这个数字,紧接着,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师父……”她小心翼翼地叫唤一声,生怕打断端华的思路。 “嗯?”端华头未抬,口中发出一个简单的音阶,表示他在听她说话。 子惜羞愧地说道:“我不会用算盘。” 端华停下手头的工作,抬头平静地看向子惜,问:“我没教过你吗?” 子惜点点头。端华教她习武,也曾教她写一手好字,却从没教过她使用算盘,她能在算盘上拨出一串数字,是她不知哪一世残留的记忆。 端华放下账册,神态如常地拿起算盘,拉着子惜的手腕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外面学习打算盘,就别在这里打扰九渊了。” 听见这句话,九渊猛地抬头,却见端华和子惜一前一后走出了前厅。 他痛苦地哀嚎一声,怎么又变成他一个人在对账了!? ******** ------------ 第709节:家里琐事(4) [第4卷]第709节:家里琐事(4) ------------ 艳丽的晚霞斜斜地照在端华的侧脸,白皙的脸庞仿佛染上淡淡的红晕,平添一抹艳色。子惜紧跟着他的步伐,不愿落下半步,痴恋地望着霞光里柔美雅逸的他,恍惚间,好像看见他优雅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洋溢出似水柔情。 两人经过凉亭,端华把手里的算盘随手扔在石桌上,步伐不停,拉着子惜纤瘦的手腕继续向前。 子惜回过神来,回头望了眼被丢弃的算盘,困惑地问:“不是学打算盘吗?” 端华没有回答,又走片刻,蓦地停步,他指着前方荒草丛生的院落,说道:“那个地方将建成梅园,种上一百棵梅树,果子成熟的季节,你可以用它们酿造梅子酒。” “啊?”子惜的思维还停留在账目、算盘上,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端华回头,凝视她那双茫然而幽深的眼眸,低柔地说道:“去年,我曾见你帮着上官小蝶酿梅子酒,一整年里,除了面对乐儿时,我只在那个时候见你笑过。” 子惜呆住。面对端华的细致入微,他浅浅的微笑,他话语中的温柔,她竟然因不习惯而犯起傻来。不过这样的呆滞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毕竟她经历太多了,端华的清冷漠然,他的断情绝念,他失忆后的温柔,都是促使她成长成熟的契机。 她露出柔柔的浅笑,望向未来的梅园,柔声道:“惜儿以后会常笑的,不会再让师父担心为难了。” 去年在哪里笑过她记不得了,但她没有忘记,一整年师父面对她时的无可奈何和忧心烦乱。 他们总是在大风大浪里分开,然后在平静后找寻对方,转眼便是一年;他们也总是被外在因素影响情绪,无可奈何地去伤害对方,清醒时已然伤痕累累;他们曾经不懂爱,也不够珍惜对方,一个在前面走得太快,从不回头看一看身后人,一个在后面追得太累,偶尔想停下来歇一歇便迷失了方向。 过去错过的时间要用今天来弥补,他们没多少时间可以荒废了。 端华手臂绕过子惜的纤腰,轻轻地搂着她,“你不用操心生计问题,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能满足你的一定满足你,我不能满足你的也会用别的什么来弥补你。” 子惜顺势将头靠在端华宽厚的肩上,心终于与他的紧贴在了一起,风雨过后总算见到了灿烂的阳光。 两人相互依偎,享受着温馨的两人世界,然而好景不长―― “总算找到你们了。” 兴奋又略带不满的苍老声音在两人的身后响起。 端华和子惜同时回头,只见身穿粗布短打的老神医手上套着厚厚的棉布手套,捧着一只砂锅朝他们亟亟走来。 “丫头,快来把汤喝了。”神医把砂锅直接捧到子惜面前,腰胯一扭,露出插在腰间的勺子。 “这是什么?”子惜不明现状,满脸疑惑地看向端华。 “十全大补汤!”神医不耐烦地道。 ------------ 第710节:家里琐事(5) “做什么用的?”子惜秀眉微蹙,觉得自己身子挺好,没必要喝什么十全大补汤。看 “喝的!”神医简单明了。 “我们先回屋,站在外面喝汤不太合适。”端华揽着子惜的腰,带着她徐徐往回走。 “这是特地给我熬的汤吗?”子惜问。 “嗯。”端华微一点头,又补上一句,“都要喝完。” 子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道:“都要喝完?我一个人?” 端华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子惜脸色极差地笑了笑,“喝不了这么大一锅吧?” 端华体贴地道:“没关系,慢慢喝,距离就寝时间还很长。” 神医跟在后面插上一句:“你要嫌多,明天我改小一点的锅。” 子惜震惊:“明天还要喝?” 端华紧接一句:“后天也要。” 神医补充:“未来十天每天都要喝,之后在酌情考虑加量或减量。” 子惜的步伐渐渐慢下来,问:“喝这个有什么用?” 神医笑眯眯地道:“给你补身子,以后我会逐渐加大你的药量,就算你受不了,也会使劲折腾你。” 子惜蓦地停步,挣脱端华,警惕地后退一步,在端华和神医脸上来来回回扫视,道:“你们想干什么!?” “别怕。”端华又把她拉回身边,语气温和的说道:“以前担心你的身子负担过大,神医没敢下猛药,你身上的红斑也就迟迟不消退。现在有我在,万事不用你去操心,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 “话是这么说……” 子惜犹豫着看了看神医手里的砂锅,又看见神医脸上疑似奸笑的笑容,未来她好像会很遭罪。她抬头再看端华,总觉得那难得温和的表情下藏着一种威胁的味道,好像她如果拒绝的话,将会惨遭非人的蹂躏,当然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最后,她不怎么甘愿地点了点头。 ******** 夜晚。 子惜舒舒服服地泡在木桶里,洗去一身疲倦。消瘦的身子浸泡在温水中,借着水的浮力自然安逸,双臂舒展搁在木桶边上,头以极其舒适的姿势仰面朝天,闭着眼睛回忆白天发生的一切。 好像一场梦! 师父仿佛变了一个人,又仿佛还是原来那个师父,有着失忆前的淡漠,又有着失意后的温柔,两相结合起来,化作淡淡的爱恋,浅浅的柔情,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深爱,却能一点一点融化在心底,回味无穷,更无法抗拒。 她似乎终于有恋爱的感觉了,虽然迟了很多年。 想着想着,子惜忍不住傻笑起来。 “小心睡着着凉。” 一个清淡的声音突然响起,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向子惜。 子惜“啊”的一声尖叫,噗通一下钻入水里,露出水面上一双惊骇的眼睛,盯着突然出现的端华。 “师父,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将下巴抬出水面,惊魂稳定地问,“怎么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走进来的,你想心思想出神了,没听见而已。”端华一边回答,一边卷起衣袖。 ------------ 第711节:家里琐事(6) 子惜看着端华慢条斯理地将衣袖翻卷到手肘以上,露出半截细腻的手臂,犹如纯净无暇的白玉。她想到自己身上那一块块的红瑕疵,自卑感油然而生,身子便又往水下沉去。然而端华的手飞速伸入水中,一把攫住她的肩膀。 “师父要干什么!?”子惜惊吓出声。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在端华面前赤~身~裸~体,谁都不愿意在心爱的人面前露出自己丑陋一面的。 端华没有把她提出水面,只是不准她沉入水底而已。他也懒得回答她,双手入水,将她那头漂浮在水里的乌黑长发握成一束,然后为她简单地盘在头上,又从自己的发上抽出玉簪,用玉簪为她固定长发。 子惜泡在水里呈僵硬状,见端华如此举动,便猜测地问道:“师父是要帮我洗澡吗?” “没那个闲工夫。”端华冷冷淡淡地回答。 “……” 子惜又往水里沉了沉,郁闷地盯着端华。 端华弯腰,提起那只他带进屋来的小木桶。 小木桶里装着满满一桶的浓稠汁液,漆黑如墨,如果不是那汁液散发着苦涩的药材味,子惜以为它就是一大桶墨汁。而端华此时正要把那一桶药汁倒入她的浴桶里。 “这是什么?” 子惜紧张地退后,背脊紧紧地贴着浴桶壁。要不是她对端华言听计从,这会儿早已跳出浴桶,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出浴裸~奔。 “以后每天临睡前泡药浴,直到身上的红斑完全消退为止。”端华过分冷静地道,“自己搅拌均匀,我过一会儿再进来给你换清水。”拎着小木桶转身走了。 子惜望着那孤清冷漠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师父简直将她视作一条没有食用价值的干瘪花斑鱼,而不是一个正在沐浴的年轻少~妇! “哦。”她怏怏地缩进水里,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少情。 子惜浴桶里的水温快要变凉的时候,端华又进来了。 那双看起来纤弱的双臂高高地举着只半人高的浴桶,当端华把浴桶放在子惜的面前时,子惜的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举起一只半人高的空浴桶,对大多数成年男子来说应该都不成问题,但要举起装了八分满热水的浴桶,那得要多大的力气?如果眼前是个魁梧如铁牛的壮汉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在男人当中绝对属于纤弱形的柔美男子。 此情此景,简直是逆天! 子惜永远想象不出,她绝美不染尘的师父,不但是个大力士,而且还会做打洗澡水这种粗活! “师父,家里不是请了下人吗?师父怎么还自己做这些粗活呢?”她很惭愧!同时也好感动!昔日翩然出尘、仙人般的师父有一天竟会为她坠入凡尘,甘愿变成凡夫俗子。 “你不介意暴露自己身上的秘密的话,我是很乐意别人来干这些粗活的。”端华面无表情地敲了敲身后新搬来的浴桶,“进这里来,把身上的药汁清洗干净。” ------------ 第712节:家里琐事(7) 子惜的心忽然暖洋洋的。 是的,她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身上那些因服食禁药留下的罪证,师父竟如此为她着想,体贴入微到令她想哭,可是……后面的半句话听起来好像很勉强,仿佛是她逼迫师父干粗活似的。 子惜甩了甩头,决定把端华那些冷淡的话统统抛掉,只留温暖的话在心间。 她看了看端华身后的浴桶,然后抬头看着端华,见他并无退避的打算,便道:“师父能不能先出去?” “不能。”端华居高临下地拒绝。 子惜用商量的语气问:“那先转过身去?” 端华道:“不行。” 子惜苦着脸:“我没穿衣服……” 端华直白地道:“我知道。” 子惜深吸一口气,黯然道:“我身上很丑,不想给师父看……” 话到一半,浸泡在药汁里的身子被端华一把抱出。 子惜低低地惊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揪住端华的衣领,白净的领子顷刻间变得黑乎乎的,仿佛不小心泼到了墨汁。 子惜刚要躲入端华的怀里逃避心灵创伤,便发现自己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她不想让端华看见自己丑陋的一面,然而此刻全身光溜溜的她,同时也黑溜溜的,跟穿了件夜行衣似的,全是那黑墨般的药汁的功劳。 端华将子惜轻柔地放入干净的水中,在她耳畔略带不耐地说道:“你真啰嗦。” 子惜:“……” 端华顺手从木架上取一条手巾,递给子惜道:“自己洗。”说完又出去了。 子惜的身心放松下来,看来师父只是为她换洗澡水而已,倒是她一直在胡思乱想,定不下心。接着,她不在心存芥蒂,拿手巾搓洗皮肤上余留的药汁,几乎不需要用力,药汁入水即溶。 皮肤表面的药汁洗去后,原先结痂的地方竟然都脱落了,露出柔嫩的新的肌肤,红斑较深的地方也明显变浅,药浴的效果非常显著,副作用当然也很明显,不一会儿,子惜便感觉全身火辣辣的似在灼烧,伴随着微微的刺痛,好在都在她的承受范围以内。 想起傍晚时,神医对她说的话——“就算你受不了,也会使劲折腾你。” 看来一点不假,以前的治疗,她几乎没有任何不适感,疗效当然就很差,想要快速痊愈总得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没过多久,端华又抬进来一只装了八分满热水的浴桶。 这次子惜学乖了,生怕端华又会盯着她换浴桶,眼见端华背过身去,她连滚带爬地从一只浴桶爬进另外一只浴桶。 激烈的水声促使端华奇怪地转回身来,只见子惜已蹲在那只新抬进屋的浴桶里,俏脸蛋红扑扑的,略显得色。 端华微微错愕,随后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浅浅笑道:“惜儿是要与我在同一浴桶里沐浴吗?” 子惜的得色瞬间开裂,眼珠瞪得像金鱼。她看见转过身来的端华已经解开衣带,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脱下了外衣。也就是说,这桶水不是给她的,而是师父自己洗的! ------------ 第713节:家里琐事(8) 端华从容地解带宽衣,面不改色地说道:“在我面前不需要遮遮掩掩,无论是美是丑,你都是你。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皮囊,不会因为你病了,换了性子,变了容貌,我就会舍弃你。你可以逃避任何人和事,但绝不可以逃避我。” 将脱下的衣物随手挂在屏风上,端华忽然回眸一笑,“本打算帮你慢慢克服心理障碍的,没想到你已经释怀了,这么快便要与我坦诚相见。” 听完端华的话,子惜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浴桶上,或者索性淹死在浴桶里――这误会得有多大啊! 然而她来不及澄清事实,更没时间为死付出行动,便看见褪尽衣衫的端华慢慢地走向她。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欣赏端华妖娆的体魄,而且是在一个一览无余的角度,又是在没有俗事牵绊的前提下,思想集中,看得也就比较仔细。 端华与她的距离很近,她只觉得眼前一晃,端华便已坐进浴桶,与她仅一臂之距。 他清幽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她。 她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她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是他也能爱她,承认爱她,哄哄她,说一些宠溺的关切的话,那么再痛苦的过往都能烟消云散。其实很多女人想要的也就是这么简单,可要实现却比开天辟地还要难上万分。 氤氲的水汽在彼此间弥漫,静谧的,温暖的,肩头的长发悄悄地落在水面,划出一圈圈柔和的涟漪。 过往的爱也好、怨也罢,做错的事、误会的人,统统抛诸脑后,彼此相对,不着寸缕,像新生的婴孩般,单纯的面对面。 终于,子惜轻轻地笑了。 是因为端华的那番话,也是因为她已无处可逃,他也不许她再逃。 端华也笑了,正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却看见两条鲜艳的血液从子惜的鼻孔流淌下来。 子惜嗅到血腥味,在鼻血掉入水中前,急忙用手按住鼻子,背过身,趴在浴桶边上,默默地流鼻血去了――不得不说,现场画面太刺激了! 端华的手臂从子惜的背后绕到前面,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引导她鼻孔朝上止血,又顺手拿起挂在浴桶上的手巾,擦掉她脸上和手上的血。 子惜微微抗拒,与心爱的人肌肤相贴,需要多大的定力来稳住情绪,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那过程的心酸与艰辛。 “你忍一忍。”端华的语气里有种难以察觉的压抑,“这次药量下的猛,身子会有些不舒服,忍一忍就过去了。” 子惜在水里扑腾了两下,端华为使她安分点,手臂绕到她的胸前,一把抱住她,而那只修长的手好巧不巧地握住了她的柔软圆润。 子惜浑身一颤,知道端华不是故意的,正因为是无意,更令她感到亢奋。 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她大呼道:“师父,恐怕不是药量猛的问题!不过,如果师父承认自己也是一味药的话,那真就太猛了!” ------------ 第714节:家里琐事(9) 端华察觉到自己的手放的位置不太合适,遂往下移了移。他并没有出现类似子惜的不自在,以前不爱与人亲近,更厌恶与人亲密,如今心态未变,但对象是她就另当别论了。他与她在怎么亲密,都是自然不过的事。 她对他来说,好比他的心脏,他不可能排斥自己的心脏。 端华凑近子惜的耳畔,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对她说道:“说起来,你小时候做恶梦时,经常喊着‘师父’,我是治疗你心病的一剂良药。” 他气息如兰,低柔的语气里暗藏着致命的蛊惑力,并非刻意,却更能让子惜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子惜实在经受不住诱~惑,手臂扑腾着水面,大声□□:“不洗了,不洗了,我要出去。” 端华没有立刻放开她,道:“不是不洗了,是你已经洗完,确实该出去了。” 子惜:“……” 端华率先踏出浴桶,随手取了件薄衫披在湿淋淋的身上,将干净的手绢塞给子惜,叫她捂住鼻子,接着将她从水里一把捞上来,用浴巾裹住她的全身,打横抱起,大步走出洗浴室。 子惜再无抗拒,乖乖的也不说话,拿着手绢捂住鼻子,眼观鼻鼻观心,以免幸福感太甚,情绪激动晕死过去。 洗浴室直接连着主卧。 端华将子惜抱上~床,抽去她身上的浴巾,缓慢而轻柔地为她擦干身子。 第一次为她做这些琐碎之事,他格外的温柔,也意外的细心。为她拂去每一滴残留的水珠,仔细观察她的每一寸肌肤,虽然与她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却从未真正地看过她,当然仅仅是以一个大夫的眼光去了解她的身子。 子惜看得出端华平静的眼底没有一丝情~欲,他在观察她身上余留的红斑,因为她从未如此坦然地展现给他看。渐渐的,她的身心平静下来,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如果不是为他生下了乐儿,她会以为他是……多想无益。 由于精神集中,端华的手势越来越慢,浴巾滑落指间,手指无意地滑过子惜的大腿。 子惜倒吸一口气,条件反射地拉来身边的薄被,往身上盖。她满脸通红,微微喘着气,道:“师父,已经好了。” 端华抬眸看她,“不流了?” 子惜愣了一下,才明白端华与她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她看了看攥在手里干干净净的手绢,仿佛发现一件奇事,咧嘴笑道:“不流了。” 端华一见她的神态,便知她已为他动情,却又竭力地克制着自己。其实她从小到大始终被他压得死死的,唯一胜过他的地方,好像也只有在情~爱方面,然而经历许多事以后,她在这方面似乎也变得谨小慎微了。 “惜儿的定力比之当年进步很多。”他揉了揉她的前额,“头发擦干后再睡。” 子惜困惑地盯着端华,没明白他的前半句所指何事。 端华取来衣服,披在她的身上,道:“很晚了,擦干头发后先睡,我去看看乐儿他们,一会儿再回来陪你。” ------------ 第715节:家里琐事(10) 子惜惊诧地望着端华恬静的眼眸,问:“师父要和我睡一起?” 端华温和地笑了笑,反问:“不然我该睡在何处?” 是的,夫妻同眠,天经地义。 无论子惜是否做错,无论端华是否承认,在天下人的眼里,他们在多年前已结为夫妻,尽管当时存在非议,日后也不免有人议论师徒不伦,但多数人都已认同他们,或者说是已习惯他们是师徒也是夫妻的事实。 世上无两全其美法,有人喜欢,必然会有人讨厌,有人理解,也必然会有人误解,好在无需太过在意外人的看法,是对是错,是正是邪,都让后人去评说。 “我在师父假死的时候,逼着师父与我成亲……”子惜低下头,不敢看端华的脸,一句话说到后面轻若蚊蝇。 人成长到一定阶段,或多或少都存有心结,有些心结在外人看来不值一提,然而子非鱼,又如何理解鱼的心情? 端华听得出,她这是愿意向他敞开心扉了。 谁都有烦恼,就算是性子寡淡的他也有解不开的心结。那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男人,最后死在她怀里的男人,就是存在他心底的一个结,然而与她相比,他的烦恼毕竟太少太少了。不问她,是不想给她再多添一丝烦恼,毕竟逝者已逝,风烟已散。 端华也不着急走了,他坐在她的身边,温声道:“你没有逼我,在我假死以前,我就已经说过要娶你为妻,你忘了吗?” 他教她习武,锻炼她的体格,使她变得强大起来,却忘记锻炼她的心智,而心智却只能靠不断受挫来提高。他现在能为她做的,是一点点地化解这些年积压在她心底的阴影,还有他留给她的童年阴影――做什么事好像都是她的错。 “没忘,只是觉得那个好像也是我逼师父就范的,包括乐儿的出生。”子惜说出了困扰多年的心结。 端华捧起她黯然的脸蛋,郑重地道:“惜儿,你未免太自信了。” 子惜困惑地看着他。 “从你来到我身边的那刻起,你忤逆我,我便会狠狠地罚你,我完全能够把你折磨的只剩一口气,若真感觉被你逼迫了,你可活不到今天。”端华语气放柔,“不是你逼我,是我心甘情愿任你为所欲为。” “师父……” 子惜感动的再也说不出话来,晶莹的眼泪盈满了眼眶。绝望痛苦的时候没能落下的眼泪,此刻化作幸福,不顾一切地涌现出来。 “爱哭的傻丫头。”端华取下固定子惜长发的玉簪,拿浴巾为她擦干头发。 他临时变了主意,乐儿、阿玉儿的功课不去看了,九渊那边的账目也暂时放一放,以后晚上的时间都留给她,多陪陪她。 子惜神色一变,猛然挡开端华的手臂,一把将他推倒在床。 泪,还在流。 吻,一同落下。 她狠狠地吻住他。 说什么话都没办法表达内心的情绪,失而复得的惊喜,久别重逢的欣悦,她一直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 第716节:家里琐事(11) 此时此刻,把丢弃忧愁后的轻松愉快,和被他呵护宠爱时的幸福快乐,一并告诉他,用她的吻,向他表达自己的全心全意。 端华就像说的那样,任由她肆意亲吻自己,不拒绝不反抗,也没有太主动的回吻。他有意无意地追逐着她的吻,总在她想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忽然纠缠上她,使她怎么也无法退离,只得继续深入吻他,仿佛他在诱~惑她,引导她,如何更主动地去爱他。 子惜的主动,也是被动的。如果不是端华故意勾~引她,她已经终止这个吻,而不是想索取更多。 她爬出被窝,衣裳滑落肩头,不着寸缕地跨坐上端华的腹部,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他无暇的肌肤,吻始于他温润的唇瓣,经过他细腻的颈子,落在玉般光滑的胸膛。 端华非常享受她对他的爱,每当她的热情有所降低时,便适时地煽风点火,使她看似主动,实则在他的暗示下处于被动状态。 他是个很难动情的人,也是性子过于冷淡的缘故,即便女~色在前也不会多看一眼。子惜却是个例外,喜欢她的靠近,喜欢她在他身上制造的火焰,使他冰冷的身子慢慢升温,过程妙不可言,当到达一个顶点时,他会迫不及待地想进入她,与她结合。不过,他会忍着,按照她的喜好来。 子惜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随地可以接纳他。女人需要从心灵到**的滋润,才会愈发美丽,她为那即将来到的结合而亢奋, 就在双方将融为一体的一刹那间,端华猛地推开子惜,喘着粗气,沙哑地喝令:“今天不行!” 子惜倒在柔软的被褥里,舔了舔残留着端华气息的嘴唇,眼神迷离地问:“为什么?” 如果是以前,端华在关键时刻突然喊停,她是能够理解的。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对男女间的亲密举动不热衷,甚至有点厌恶。然而今天,从他的眼神,到表情,再到身体,都明确的发出一条信息――他很想要她! 所以,为什么? 端华露出一个又无奈又遗憾又委屈的复杂表情,指了指床单某处,说道:“你来月信了。” 子惜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顺着端华所指看过去,就在她不远处的床单上,零星的出现几点血印。她又看向端华的腹部,白皙的肌肤上落着一滴如花开的血红。最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下一瞬,她像一支离弦的箭,蓦地跳下~床,蹲角落里哭了。 没脸见人了! 傍晚晚饭前喝了十全大补汤,晚饭后沐浴前又喝了神医配的汤药,刚才又泡了一会儿药浴,怎么月信就提前了呢? 这种私密的事,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被人发现是很羞愤的一件事,尤其是她还不小心滴在了自己男人的身上,反正对她的心理打击很巨大很巨大。 这件事的后果,导致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子惜对情~事完全提不起兴趣,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神医的药打乱了她的生理周期。 ------------ 第717节:简单的日子(1) 她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阴影,能在端华面前坦然面对禁药遗留下的副作用,如今却又产生了新的障碍。 那天晚上,端华抛弃了平生所有的清傲与冷漠,放下尊严与架子,一会儿拿来衣服给子惜穿上,一会儿又想亲自替子惜处理生理期的诸多事宜,但最后却被子惜赶出了房间。没有哪个有手有脚的女人愿意把这件私密之事交给男人的,哪怕彼此亲密到不可分割的地步,也不可以! ******** 悠城的生活幸福而美满,然而距离素心庄的宁静祥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子惜最先受不了的不是喝各类苦涩的药汁,而是吃各种滋补的药膳。初时,端华和神医天天盯着她喝汤吃药,近些日子生活逐渐稳定,大家都找到了自己想做或者必须去做的工作,都不怎么围着她转了。 神医从端华那儿得到哑叔当年的炼丹配方,最近正日以继夜地配药炼丹,尤其是断情绝念丹这类的毒药。 端华也很忙,白天很难抽出空档陪她,他每天督促乐儿和阿玉儿的学业,还要照看各地商铺的生意,府里需要他操心的事也络绎不绝。子惜几次想帮忙,都被端华阻止了,她目前的任务是把身子养好,虽然她觉得自己挺好的。 九渊接手了所有对外应酬的工作,渐渐习惯了干净整洁的出门示人,子惜也渐渐认同了这样的九渊,但还是觉得九渊变了,其实这么多年走过,大家都变了很多很多。 子惜在府里属于游手好闲的人,大部分的时间里,她会一边和小蝶聊天,一边给乐儿和阿玉儿一人做一双小鞋子。 她看得出来,小蝶很孤单。 在应秋,小蝶已经过了适婚年龄,找夫婿相对也就难了,更难的是什么身份的人才配上小蝶呢?小蝶是上官老将军的遗孤,又曾是皇太子的未婚妻、未来的一国之后,也曾被未婚夫出卖,险些嫁到敌国,但无论哪种身份,普通人似乎都配不上小蝶,而且小蝶的心里也没有特别想嫁的人。 她与师父分分合合、生死相离,使得小蝶对爱情产生了阴影,其实谁的心里没有阴影呢?信儿之所以疑心重,是因为早年被毒害过,李智想要报仇,也是少年时候留下的仇恨。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理由,无论对与错。 每当回想过去,她也免不得想起风叔。 以前总觉得风叔挺针对她的,后来想想,风叔其实是心细之人,也许很早的时候他就看出来师父和她天生相克,两人总要有一人为另一人付出牺牲,但最后,风叔还是用他的生命保护了她。 自从风叔命丧朝歌城下,谁也没再提起风叔,与风叔搭档的九渊没提过,苏醒后的师父也没刻意提过,大家的心里从没忘记他,只是都不愿意让悲伤继续蔓延。 时代就是一代人崛起,一代人终结,不断更替,风叔他们走了,乐儿他们来了。 ------------ 第718节:简单的日子(2) 她活了两世,直到今天才稍微有点明白。 一个人成长成熟,不会因为活了多久,几岁了,就代表长大成熟了。有的人经历两世都没长大,就像她和李诗蕴,而有的人一出生便在快速的成长,就像阿玉儿。 子惜独坐凉亭,思绪纷飞,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老鸭汤。 这是由神医改良,加入少量珍贵药材炖出来的老鸭汤,十天里她连续吃了十只十年老鸭。吃前三只的时候,神医问过她口味如何;吃前五只的时候,端华每天陪着她,看她吃完;吃前八只的时候,都有丫鬟在旁伺候。但从昨天开始就…… 寂寥啊! 时间能把一群人的耐心磨光啊! 看那只肥肥的老鸭沐浴在香浓的汤汁里,汤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金黄的油,四溢的鸭香里夹着一丝淡淡的药味。就是这个味道在配上这个画面,让她有种想吐的冲动,真的已经吃腻了!换换口味吧! 子惜双手往前一推,将装着老鸭汤的砂锅能推多远就推多远,抬眸间,恰巧看见乐儿和阿玉儿一前一后穿过花园,她扯开嗓子喊他们过来,两个孩子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阿玉儿本身就乖巧懂事,倒没什么变化。 乐儿离开玄溟教后,没落碧尘和八大护法宠着,更没人给她撑腰,她只要行为过激,或没完成当天的功课,便会被端华罚得一愣一愣的,性子已收敛很多。见母亲呼唤她,一阵风似地扑了过去,躲在母亲的怀里尽情撒娇,顺便博取同情。 子惜摸摸乐儿的小脑袋,问阿玉儿,“老师呢?” 阿玉儿称呼端华为“老师”。 事实上,按照端木皇家的排行顺序,阿玉儿得喊端华一声“祖宗”,但是阿玉儿一开始先称呼她为“惜阿姨”,要他突然改口也喊她一声“祖宗”,实在怪异,加上她不希望阿玉儿和乐儿辈分悬殊太大,产生隔阂,所以便让阿玉儿叫端华为老师,总不能从她的角度去喊端华为叔,那辈分就乱套了,阿玉儿的爹都喊端华为“皇叔祖”。 其实他们家的关系已经很乱了,可有些习惯了的称呼很难改过来,就像她习惯喊端华一声“师父”,以前仅是师徒关系的时候,她也曾希望直呼端华的名字,如今端华已承认她是他的妻,反而就想一直“师父师父”的喊下去,因为会有种师徒禁恋的兴奋感,人对于禁忌之恋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反正她最近就是这种感觉。 好在端华不是拘泥于礼节的人,而且听她喊师父也听习惯了,并不在意称呼的问题。 阿玉儿恭恭敬敬地回道:“我们下课的时候,老师还在书房,一时半刻大概不会出来。” 子惜摸摸阿玉儿的头,慈爱地笑道:“阿玉儿真乖。” 乐儿眨巴着如海洋般幽深的眸子,讨好地说道:“乐儿最近也很乖。” 子惜拍拍乐儿的小脸蛋,“乐儿越来越乖了,让母亲亲一下。” ------------ 第719节:简单的日子(3) 乐儿亲昵地将红扑扑的小脸蛋凑近子惜。 子惜笑眯眯地赏了她一个吻。 乐儿露出无比幸福的微笑。在她小小的心灵里,母亲的地位是别人永远无法取代的,她深爱母亲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而且要比别的孩子更为强烈百倍千倍,这也许是因为她在子惜腹中成形时候,恰好经历的是子惜最为艰难绝望的时期,她们母女曾经相依为命,面对一次又一次艰难险阻,一个又一个生离死别。 好在那段日子已然过去,子惜正在慢慢淡忘,乐儿也不会有那时候的记忆。 子惜灵机一动,温婉的笑容下滑过一丝狡诈,道:“乐儿最乖了,是吗?” 乐儿笑得纯真无害,点头道:“乐儿很乖。” 子惜拉回老鸭汤,利落地扯下一只肥硕的鸭腿,递给乐儿,道:“乐儿这么乖,母亲奖励你一只香喷喷的鸭腿。” 跟石桌差不多高的乐儿心思简单,她拿着母亲奖励的鸭腿,甜蜜蜜地咬了一口,满口鸭香,回味无穷,只觉得母亲真好啊! “乐儿有的,阿玉儿也不能少。”子惜扯下另外一只鸭腿,慈爱地塞给阿玉儿。 阿玉儿也就比乐儿大了两岁,平时乖巧懂事,行事稳重,然而真要他去理解大人繁杂的思想,那还是有点困难的。他也咬了一口鸭肉,内心说不出的欢喜,想象中的母亲大概就是惜阿姨这样的。 两个天真的孩子人手一鸭腿,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子惜看着两个孩子啃得津津有味,她眯起眼睛,笑得如沐春风。 “好吃吗?” 音质柔腻而语调冷冽的话从两个孩子的身后响起。 两个单纯的孩子点点头,异口同声道:“好吃!” 子惜维持着将裂未裂的尴尬笑容,苦恼地望着徐徐走来的端华。 即将入夏,端华穿着一身质地轻盈的薄纱宽袍,步伐移动间,白色的衣摆轻轻飞舞,似踏云下凡,纤尘不染。清逸的容色配上漠然的神态,似褪尽浮华尘嚣的世外之人,又像是看尽天机了然一切的神祇。 子惜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急忙扭过身去,躲避端华的目光。她捧着砂锅,装作若无其事地吸溜着老鸭汤。 端华一左一右,将手按在乐儿和阿玉儿的肩上,神情肃穆地盯住子惜,对两个孩子说道:“好吃也不能乱吃,这是你们母亲的药膳,虽然你们吃了也无妨,不过最好还是注意一下,下不为例。” 子惜心虚地埋头猛喝汤。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大概懂了,又不是很清楚。 端华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石桌上,道:“吃完以后,每人照着它抄写五十遍,并且一字不差全部背出,若背错一个字,便多抄一遍。” 两个孩子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他们不该吃鸭腿的,就因为吃了不是他们能吃的鸭腿,于是被要求抄写书本了! 乐儿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嘴里的鸭肉全吐了出来,阿玉儿愣愣的,食不知味,在吐与不吐之间徘徊。 ------------ 第720节:简单的日子(4) 子惜偷偷地瞄了眼册子,封面没写书名。./她好奇心起,拿到手里翻开来看,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令她笑了起来,那竟是《素心经》的开头一句话。 她拿着《素心经》,笑得乐不可支,拍了拍乐儿和阿玉儿的肩膀,说道:“我和你们差不多大的时候罚抄了一百遍,你们现在一人才抄五十遍,知足啊!不过,如果背错字的话,也许会比我以前抄的更多。” 把册子塞给阿玉儿,又摸了摸乐儿的头,子惜笑得合不拢嘴,“总之,加油吧!” 两个孩子在端华身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相当了解端华说一不二的性子,与其撒娇求饶,倒不如早早抄完,否则会罚得更惨。他们都有切身体会,尤其是乐儿,所以谁也没心思听子惜说话,一前一后认命地走了。 凉亭里剩下端华与子惜。 子惜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吸溜着老鸭汤,眼神四处游移,心虚不已。 端华在她对面款款落座,平静地注视着她,问道:“惜儿不爱吃鸭吗?” “呃……”子惜尴尬地抬起头,“不是,就是最近吃太多,有点腻了。” 端华微微点头,似有所悟,道:“明天换别的吧。” 子惜惊讶道:“只换别的就好吗?不罚我吗?”按理说,是她给乐儿和阿玉儿吃鸭腿的,目的就是想自己少吃点,既然两个孩子都罚了,她这个主谋也应难逃其责的。 端华问:“罚你做什么?” 子惜赧然道:“是我给孩子们吃的。” 端华盯着她,淡淡地道:“我知道。” 子惜把头压低,像犯了错的孩子,“我是主谋……” “是他们嘴馋,经不住诱惑,与你无关。” “师父……”子惜感动。 “通过今天这一课,以后他们就能明白,身边的人有时候也会出卖他们。”端华严谨地说道。 子惜:“……”感情是把她当反面教材了? 那天的事,端华确实没罚子惜,不过此后子惜基本被端华盯死了,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子惜每天在端华的监督下读书写字、习武练功,不同的是,现在的子惜很空闲,而端华却很忙碌。 ******** 一晃眼,冬令进补的时节到了。 经过半年多的调养,子惜已有些营养过剩的征兆,幸好神医在月前更改了治疗方案,帮她进补的同时,也开始为她往外排毒。 这天。 阳光明媚,气候温暖。 乐儿穿着今年冬天的新袄裙,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麻花,显得极为苦恼,小小的手握成拳头,使劲敲着一扇木门,语气急切地大喊:“母亲!你不能霸占茅厕啊!乐儿也要上啊!” “乐儿,你再等等……”茅厕里,传出子惜几乎虚脱的声音。 所谓的排毒,就是给她吃大量巴豆一类的药材,使她不停排泄,把体内的脏东西全拉出来,这也就算了,来不及拉的时候还要她往外吐,上吐下泻说的就是她。蹲在茅厕近半个时辰屹立不倒,多亏了一身功力支撑着她。 ------------ 第721节:简单的日子(5) “乐儿等不及了!”乐儿不断地敲门,急得快哭了。 “去别处!又不是只有这里一个茅厕!”子惜同样很急,排泄的时候需要安静的氛围,被人催着是会影响心情的。 “不要,乐儿来不及了!”乐儿倔强地喊。走到下一处的话,可来不及了,她已经不是一岁两岁的年纪了,不能再尿裤子了! 子惜被催促得脑袋一团乱,未经思考便脱口说道:“那乐儿就就地解决吧!” 她刚说完,门外顿时安静下来,接着就听见乐儿妥协地“哦”了一声,伴随着细碎的草叶声,仿佛是乐儿拨开了草丛。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到呼之欲出的地步,正想收拾收拾出去找乐儿,猛地听见乐儿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不许哭。”端华的低喝同时传出。 母亲的天性使得子惜在第一时间欲出去保护乐儿,然而端华的出声又令她止步,松了一口气后,坐回原位继续完成未完的“工作”。 这时,端华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对着里面的子惜说道:“不要乱教乐儿。” 子惜默。 乐儿在门外小声地抽泣,低低地说道:“乐儿尿裤子了。” 子惜:“……” 端华没有感情地说道:“明知你母亲在这里,你就不能去别处吗?” 乐儿委屈道:“母亲霸占茅厕好久了,别处都好远……”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子惜独坐茅厕,隔着门板听父女俩谈话。她默不出声,假装不在。 “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学男孩子就地方便,若是被哪个男孩看见,你这辈子就只能嫁那个看见你的男孩,没得选择。”端华语气严厉,之后又无奈地说,“你这性子,怎么跟你母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子惜不语,心里却道:和我一点都不像,我小时候没这么闹。 乐儿听了端华的前半句话,大声反驳:“乐儿长大了要嫁师父!” 子惜欣慰地点了点头,心道:这点和我像。 “那么从此刻开始,把你的陋习全部改掉,否则你师父不会娶你这野丫头的!”端华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这孩子哪里来的师父?而且,“嫁师父”的想法也是从她母亲那里学来的吧?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叹了口气,端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想再跟女儿说话,便又去敲子惜的门,道:“惜儿,快出来,去前厅挑选你喜欢的布料,布庄的伙计等你很久了。” 已是冬天,春节即将临近,家里人都要选几匹布料赶制新衣,这件事子惜是知道的,事先也和布庄约好了,确实是在这个时辰会面。然而以她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干脆心力皆不足。 “不行。”子惜虚弱地出声,“让小蝶帮我挑……” “她不在。”端华冷淡道。 “去哪儿了?”子惜疑惑。自从端华无时无刻不盯着她后,她和小蝶就很少见面了,因为小蝶还是很怕端华,而端华对别人也依旧淡漠疏离。 ------------ 第722节:简单的日子(6) “上官姨和颜老师出门了。 ”阿玉儿温软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上官姨又和颜老师出去玩了?”乐儿震惊,随后闷闷不乐地说,“又不带乐儿玩。” 子惜也很惊讶,那个颜老师是上个月给乐儿和阿玉儿找的夫子。 本来两个孩子的学业是由端华带的,但端华又要照顾府里的事,又要管理外面的商铺,几乎没歇口气的时间,而端华的性子又是属于宁肯闲死也不愿忙死的类型,所以便为两个孩子找了夫子,接手他一部分的工作。 这个提议是子惜提出来的,其实找人接手商铺也可以,但她发现,受端华教育的乐儿越来越胆小,她可不希望乐儿的性子将来和她一样缩手缩脚,做什么都觉得自己是错的,当然也不希望阿玉儿变得清心寡欲,将来不容易找到另一半,所以由大众平凡的老师教育孩子,更利于孩子们的成长。 听乐儿的话说,似乎小蝶与颜老师的关系走得很近。那个颜老师她见过几次,年纪和她们差不多,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外表斯斯文文的,家里背景也简单,世代居住悠城,子承父业,代代都是教书先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就是一般的小户。 当初挑选颜老师,一半原因就是他的普通。 她身边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大风大浪,与“普通”一词相去甚远,个个人中龙凤,地位不凡,付出的代价也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她现在只想融入简单的生活,下一代、下下一代都能平平安安的,像悠城里许许多多的百姓那样,也许一辈子从未踏出悠城,但一辈子都能幸福安康。 再说小蝶,似乎就是最近一个月里开始见面少的。 小蝶平时照顾两个孩子的时间比她多,与颜老师的接触也就多了起来,两人似乎经常一起出门,不管是游玩还是办理正事,里面都有古怪。小蝶自从离开朝歌城,几乎从不与陌生人亲近,在玄溟教的那些年,也没见她与谁走得近的。 想到此处,子惜风风火火地办完事,拉开厕门,冲了出去,却因双腿发软险些栽倒,急忙扶住门框。而与她同时出来的是一股销~魂的气味,随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寒风,那股味道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门外的三人便不约而同的受到刺激。 子惜因为长时间处在这股气味的包围中,此时已经免疫。 乐儿和阿玉儿毕竟还小,不懂掩饰,两个孩子捏住鼻子惊恐地喊出声:“好臭!”然后没命似地跑远了。 端华皱眉,立刻用袖子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见此情景,子惜也很尴尬,其实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眷侣般的生活的,王子与公主,或者王爷与王妃,当主人公们安定下来后,全都免不了要面对生活琐碎,吃喝拉撒睡,哪一样都很现实。 最后,子惜受伤地说道:“师父,您说过不嫌弃惜儿的……” ------------ 第723节:简单的日子(7) 端华道:“不是嫌弃,只是此刻难以面对你。” 子惜:“……” ******** 小蝶与颜老师之间暧昧不明的事,子惜没能来得及全部了解,没过多久,颜家便上门提亲了。因为“端府”在悠城的名声不小,颜家不敢怠慢,更没有因小蝶已是大龄女孩而有所嫌弃,颜家二老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聘礼按照大户人家的置办。 颜家、媒人都将端华当作是能为小蝶做主的家长,在端华面前说尽好话,而端华仅仅是出于替子惜的朋友办事,不得已而任其职。 那天上午,端华闲坐在主会客厅的茶几前,轻袍缓带,手执一本游记,一边悠闲地品茶,一边闲情逸致地品书,将那个穿着喜庆的媒人视作空气。那个媒人按照以往的习惯先把男方家夸赞一番,之后按流程说亲,然而面对漠然的端华,使得她越说越没自信,最后尴尬的不知所措。 与主会客厅一墙之隔的偏厅。 子惜拉着上官小蝶的手坐下,郑重地说道:“跟我说说吧,你心里想的。” 上官小蝶微微一笑,道:“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归宿了,颜老师就很好。”昔日的任性跋扈早已敛尽,取而代之的是温婉娴熟。 “对不起。”子惜微感心酸,“当初我在那种情况下把你带出朝歌城,此后一直没顾上你,是我耽误了你。” 上官小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正色道:“谢谢你把我带出来,不然我就要嫁到碧野国,那样就见不到你了,而现在却能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子惜心有愧疚,她和端华其实都没权利为小蝶做主。 上官小蝶推了她一把,笑道:“别那么难过,不是每个人的婚姻都建立在爱情层面上的,以前我的两桩婚约建立在政治基础上,可是现在,我却能为自己找一个满意的夫婿,是以前求也求不来的。而且像你那样爱的死去活来,我也受不了啊!”她的笑容变得惆怅起来,“我们都不再年少,不需要再轻狂了。” 子惜粲然一笑,也推了推小蝶,爽快地说道:“你的嫁妆我一定按照皇后的规格置办。” “说好了啊!”上官小蝶终于露出甜甜的笑容。 “当然。”子惜笑着起身,“我马上去前厅帮你应了这门婚事。” 上官小蝶点点头,笑容却又有些落寞。 她忽然拉住子惜的手,轻轻地说道:“其实,在刚步入少女时期,我也曾喜欢过信儿,但是因为更喜欢江湖,也就没有像你爱皇叔那么热烈。后来,那一点点喜欢因为信儿的改变彻底消磨殆尽。我没办法像你那样,爱的那么长,即使知道困难也要爱下去,时间和经历把我的喜欢磨平了。看着你一路辛苦走来,我很惶恐,不敢爱上谁。” 她放开子惜的手,无奈地笑了笑,又道:“在悠城生活的这几个月,有些事慢慢的想明白了,只有跟那些不凡的人在一起,才会那么困难,如果是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活就会很简单。” ------------ 第724节:简单的日子(8) 子惜想到现在的端华,以及目前的生活,有所感悟地笑道:“其实再怎么不凡的人,一旦安家落户,生活也就简单了。txt.” 上官小蝶会心一笑。 子惜走出偏厅。 主会客厅里寂寂无声。 端华手执一卷书,身子慵懒而闲适地斜靠着椅背,在他身边的茶几上,淡雅的香气从精致小巧的香炉里袅袅升起。 若单看端华一人的话,那清俊雅致的容色,那雍容沉静的气质,配上那朦胧梦幻的轻烟,犹如一副遗落千年的古雅画卷,震撼人的灵魂。然而,若再看那个衣装喜气面色愁苦的媒人,这画面就又回到了现实。 子惜无奈地暗暗叹气。 师父就是这样一个清冷之人,遇上自己不喜欢、不热衷的事,就会本能地忽视周围,至于对周围人造成的困扰是从不在师父的考虑范围内的。也难怪商铺的事师父只看书面报告和听九渊的口述,从不亲自到商铺视察,更不会外出与人应酬。 师父喜静,不喜欢人多喧闹的地方,也不喜欢繁忙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她想过一种普普通通的平淡生活,师父大概永远也不会来悠城安家。无论是在素心庄,还是在玄溟教,师父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用不着思考未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而现在,这些生活琐事全落在了师父的肩上。 子惜没去打扰端华难得的清静,径直走向媒人。 接下去的婚事谈论地相当顺利,婚期订在春节后,时间上很紧迫,不过男方家似乎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女方应下来,随时可以上门迎娶。 子惜猜想,大概小蝶与颜老师很早就私定了终身,只是小蝶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而已。 ******** 在悠城的第一个春节来临之际,神医停了子惜的所有药,她身上的红斑已经消失,身子复原的很好,神医也终于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炼丹当中,甚至还开发出了美容养颜的药丸,放在端华名下的药铺里贩卖,收入颇丰。 府里请了个能干的管家,分担了端华的大部分工作。 九渊在外管理商铺越来越得心应手,渐渐地染上了铜臭味,偶尔会露出一个如风叔那般的假笑,生意场上的人大概都免不了带上面具伪装自己。 子惜负责操办上官小蝶的婚事,嫁妆、嫁衣都由她亲自过目。因为春节也临近了,所以家里的春节活动也由她操办,端华和两个孩子的新衣,包括九渊的、神医的,一个都不落下,以及参加婚礼的礼服也都一一置办了。 一开始,面对这些琐碎之事子惜感到力不从心,很多时候无从入手,日子一长便慢慢地上手了。这样的日子,使得子惜淡忘了昔日的腥风血雨,仿佛她一直是这样一个忙忙碌碌的妇人,为一家人操持着家务。 春节一过,乐儿和阿玉儿又长大一岁,两个孩子在颜老师的教育和感染下,有了寻常孩子的思维。阿玉儿学会了大哭大笑,不再总是压抑着自己,这都是当年在缥缈宫残留的后遗症,乐儿在玄溟教养成的诸多恶习也有所收敛。 ------------ 第725节:龙凤呈祥(1) 两个孩子健康成长,随着他们的长大,旧时代的那些已逝的人慢慢的模糊淡化,最终被封存在一些人的记忆里,埋葬在历史的长河底。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悠城的生活忙碌中带着一丝丝安逸与宁静。 一转眼,上官小蝶的婚期到了。 黄历上显示着吉日,宜婚嫁,又是立春,春季的开始,不过气温依旧寒冷,新郎的迎亲队伍迎到端府门前时,欢闹的乐声才稍稍驱赶走去年冬季的严寒。 上官小蝶的婚礼没有请任何外人,只有端府的几个人――端华、子惜、两个孩子、九渊、神医,再没其他人,好在端府的下人并不少,多少缓解了冷清的局面。上官小蝶没有亲人,而从今天起,端府便是她的娘家,子惜就是她的娘家人,她和子惜一样,将在悠城开始新的生活,平凡普通的,美好幸福的。 鲜红的嫁衣,以金丝绣凤。 阳光照耀下,光彩熠熠,美丽奢华。 红盖头遮住了上官小蝶的视线,子惜拉着她柔软的手,一步一步领着她走向华丽的花轿。乐儿和阿玉儿手拉着手,围着上官小蝶转,两个孩子好奇地弯下腰,偷偷去看红盖头之下的上官小蝶的脸色。喜娘在旁边不停地讲着各种吉祥如意的话,婚礼的乐声不曾停过,鞭炮也随之欢快的响起。 新郎颜少明笑得合不拢嘴,他今天化了淡妆,看起来英俊非凡。新娘一走出端府的大门,他的视线便没从新娘身上移开过,脚步也跟随着新娘,恨不得背着新娘上花轿。 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他从没有见过比小蝶更美的女人,美得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又温柔善良,把孩子们打理的妥妥当当。像他这样平庸的人是配不上天之娇女的,然而小蝶居然接受了他,他何其的幸运。 上官小蝶因目不能视,在即将走进花轿时,不小心撞到了花轿的扶手,身子往前栽去。 “小心!”颜少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上官小蝶纤细的腰,两人从认识到现在连牵手都不曾,此刻亲密地搂抱在一起都脸红了起来。 附近瞧热闹的街坊邻居起哄起来,纷纷笑说新郎迫不及待要与新娘入洞房,惹得颜少明脸红到耳根。 上官小蝶有红盖头遮羞倒还好,颜少明羞涩不已,眼神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合适,双手却始终抱着上官小蝶的腰,似乎有点舍不得放手的意思。 颜少明窘迫的目光四处游移,突然看见拐角处的巷口站着两个奇怪的年轻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不同的是,一个面色温和,一个略带阴郁。他先对上温和男子的目光,那人便朝他微微一笑,再去看那个阴郁男子时,两人忽然转身走了。 上官小蝶轻轻推了推颜少明,不自在地低声道:“快放手。” 颜少明这才不好意思地放了手,同时也收回了目光。 子惜刚才故意给颜少明表现的机会,但看他的手虽然不放,眼神却在注意她的身后,便奇怪地转头。 ------------ 第726节:龙凤呈祥(2) 风,穿巷而出。 巷口的古老青石板上,几片嫩芽从裂缝里探出头,零星的绿意显示着春天来了,而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子惜怔怔地望着巷口,心底隐隐出现不安,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子惜?”上官小蝶困惑地低头去看子惜的手,她的手腕被子惜紧紧地握住,没办法上花轿。看不见四周,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渐渐地感到心慌。 子惜清醒过来,急忙松手。她不懂自己为何要拉住上官小蝶,忙收拾起烦躁的心绪,换上亲切而轻松的笑容,说道:“有点舍不得你。” 听了子惜的话,上官小蝶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笑道:“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面了。” 颜少明在一旁也道:“以后每天都带小蝶来看你,乐儿和阿玉儿也舍不得小蝶。”他们两家着实不远 乐儿揪着子惜的裙摆,吵着闹着,嚷嚷道:“乐儿要和上官姨一起去颜老师家。” 小孩子对欢乐热闹的气氛总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热情,而小女孩对新娘的喜爱更是天性使然。 子惜一把抓住女儿胡搅蛮缠的小手,安慰道:“过几天母亲再带你去上官姨家里玩。” 按照悠城的习俗,端府作为小蝶的娘家,乐儿今天是不能跟过去的。 乐儿哪会懂得那些繁文缛节,不依不饶,“不要,乐儿今天就要去,乐儿要看新郎新娘拜天地。” 颜少明并不是个坚持礼教的迂腐之人,摸了摸乐儿的小脑袋,道:“乐儿和阿玉儿一起去吧。”又抬头看向九渊,“九叔也一起吧,两个小家伙太调皮了,一般人还真照顾不了。” 主要是这两个孩子都会点武功,翻个墙上个屋檐什么都是小菜一碟,他们家可没有会武功的人啊! 九渊拱了拱手,“那就打扰了。” 事已至此,子惜也不好拒绝,叮嘱乐儿:“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要听九叔的话,知道吗?” 小蝶出嫁,今晚开始乐儿就要单独睡一间房了。原本想让乐儿和她一起睡的,不过师父嫌晚上睡觉太挤,硬要把乐儿排除在外。怎么都觉得有这样的父亲,女儿太可怜了,所以平时能惯就惯着女儿吧。 乐儿开心的欢呼起来,和阿玉儿一起把新娘推上花轿。颜少明对端华和子惜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迫不及待地骑上白马,要把新娘娶回家去。 子惜目送迎亲队伍越走越远,欢乐喜气的乐声到了另外一条街上,慢慢的听不见了。看新娘出嫁的邻居们渐渐散了,不到片刻,端府门前又冷清起来。 炮竹的碎屑在风里滚动。 管家指挥佣人们清理现场,准备小宴。 端华走上前,轻轻地搂着子惜的肩,温声道:“进去吧。” 子惜望着已然空旷的大街,乖顺地点点头,心底有一点点的遗憾,一点点的惆怅,她忽然想起李智此生的最后一段话――“一转眼,我们都老了,满头白发,拄着拐杖,坐在朝歌城的小茶馆里,一起聊年轻时候的事……” ------------ 第727节:龙凤呈祥(3) 李智的那段话表达出了他内心最向往的未来――他们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没有误会,没有仇恨,没有死亡。日子如涓涓细流,宁静而平和地流过,信儿登基为帝,小蝶为后,他和洛书是信儿的左膀右臂,玉儿是悠闲自在的王爷,而她如愿以偿地嫁给自己的师父,大家都生活在朝歌城,不离不弃。 然而,那终究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现实哪会有童话般完美的结局呢? “端木信和洛书来过了。”端华突然在子惜身边平静开口。 他比颜少明更早发现巷口的那两个人,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子惜,是他压根没想过要不要告诉她。他这个人一向视外人如无物,要不是看见子惜对着巷口发呆,他也许一转身就把这事给忘了。 子惜诧异地看向端华,知他不会骗人。同时,脑海当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提起裙摆,亟亟地奔到巷口,却只剩下一条万籁俱寂的空巷。 端华跟在她的身后,瞅了眼空寂的巷子,淡淡地说道:“他们走了。” 子惜静静的,不说话。 良久过后,她才心事重重地说道:“师父,阿玉儿其实是玉儿……端木玉的遗孤。” “我知道。” 子惜低头看地,“师父不在乎权位,愿意陪我在小城里过生活,可是让阿玉儿也陪着我当个布衣,会不会太委屈他了?” 端华接过她的话,道:“所以,你想让端木信把他带走?以后世袭他父亲的爵位,安享荣华富贵?” “我拿不定主意,心里是希望他能和我们一起生活,可男孩子总不能庸庸碌碌过一生,有个尊贵的身份,在朋友之间也吃得开,在女孩面前也能有自信,而且,我也怕他将来会责怪我。”毕竟不是亲生的,她怕亏待了这个孩子。 “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阿玉儿把你视作母亲,他若责怪你,便是不孝。”端华轻搂子惜,两人往端府走去,“你若真的在意,直接告诉他原委,让他自己选择。” 子惜忧虑地道:“嗯……也只能这样了。” 端华温柔地笑了笑。他从不主动插手那些琐碎之事,不过她问他的话,他还是会像师父一样解答她的疑惑。在爱情上,他是迟钝了点,其他的事却是明白的很。 “师父。”子惜抬头凝视端华,“我们就在悠城定居吧。” 端华简单地应道:“好。” ******** 另外一条街上。 两个陌生男子各自牵着匹宝马,慢慢地在街上闲走。锦衣华服,面如冠玉,在悠城这座人口固定的城市里,显得格外惹眼,好在悠城民风淳朴,没人上去搭讪闹事。 “就这么回去了吗?不跟她们打个招呼吗?”洛书随意地望着街两旁的商铺,问身边有些闷闷不乐的端木信。 “不必了。”端木信怅然一叹,“她不会希望看见我的。” “她?哪个她?”洛书明知故问。 早在半年前,他们就通过灵息阁找到了子惜和小蝶的落脚处,却直到传出小蝶要成亲的消息,端木信才含糊其辞地说想来看一看。 ------------ 第728节:龙凤呈祥(4) 自从那年李智被流放、端木玉封王南下青水,就只剩下洛书陪伴端木信。小说排行榜nani 纳尼网 分享快乐生活。当时年少的两人在尔虞我诈的朝廷摸爬滚打,被别人陷害过,为自救也陷害过别人,彼此之间有过误会,但都已经化解了。洛书最了解端木信,即便他曾被端木信软禁,可最终仍是选择辅助端木信。 在玄溟教的那段日子,他渐渐明白端木信是下不了手杀昔日的朋友的,就像他相信子惜不会对朋友下杀手。 端木信总扬言要杀了李智,可实际上,他从未真正派人去杀李智。朝歌城下,子惜被围,端木信只要放一支暗箭就能结束子惜,而他却选择旁观,或许那时候他的内心在挣扎和徘徊,事实上,他也从没派人暗杀子惜。 而小蝶,端木信是真的伤害了她。 小蝶是他的未婚妻,是要与他相守一生的女人,不管他是否爱她,他始终负了她。 况且―― 若无爱,当年在端木玉的寝宫搜到小蝶画像时,他就不会失眠、彷徨、无助,后来索性躲着小蝶,逃避自己;若无爱,他不会每隔一段时间命人打扫小蝶在宫中的住所,哪怕是一枝插在花瓶里枯萎好多年的梅花,依旧摆在它最初的位置;若无爱,听到小蝶要结婚了,他就不会放任朝廷不顾,马不停蹄地赶到悠城。 洛书想,也许他应该劝端木信再勇敢一点,子惜都能追回那个冷漠寡情的师父,端木信又为何追不回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呢?然而,他已经劝不出口了,小蝶自己选择了现在的夫婿,作为朋友,他也应该尊重小蝶的选择。 “你怎么不去和她们打个招呼?”端木信转过头,漠然地看向洛书。 他自然听得出洛书话里的意思,可他不会回答的。做错了就做错了,错过了就错过了,何况小蝶从小就不喜欢宫廷的生活,那是个巨大的牢笼,带走了她最美好的年华。既然她已经离开,那他也不必在强留了。 洛书忽视他的目光,依旧闲闲地望着周围,漫不经心地道:“我若出现的话,她们肯定猜得到你也在这里。免得大家尴尬,还是不去了。” 端木信不再看他,默默地前行。 当他想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没歇脚之地了。李智和玉儿走了,子惜和小蝶嫁了人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他依旧在龙潭虎穴里斗争,已经停不下来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两个女孩,要给她们一个和平盛世,就算是他的赎罪。 “遗憾吗?”洛书问。 遗憾吗?包涵了从认识到现在的所有人与事。 端木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翻身上马,淡然地道:“回去吧,朝廷的战场还等着我们去收拾。” 洛书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感叹道:“真羡慕子惜和小蝶啊,可以自在逍遥的生活了。” 端木信斜睨他,冷冰冰地道:“你现在就可以提出告老还乡,不用跟我回朝歌了。” ------------ 第729节:龙凤呈祥(5) “那怎么成?”洛书急忙翻身上马背,“我也走了的话,留你一人在朝歌城岂非太可怜了?总得有个人帮你出谋划策,再不济我也能陪你喝喝茶聊聊天。” 端木信微微一笑,对洛书坚定地说道:“我登基的那天,就是你站在万万人之上的那天!” 洛书笑道:“君无戏言!” 两人相视大笑,策马远去。 ******* 上官小蝶出嫁,按照悠城的习俗,作为娘家的端府也要举办喜宴,宴请亲朋好友。但是,小蝶和子惜都不希望有人打扰她们如今的安宁,加上端华不爱热闹,便谁也没请。原本打算就家里的几个人一起庆祝一下,然而九渊带着乐儿、阿玉儿去了新郎家,神医也跟着去凑热闹,最终只剩下端华和子惜两人,好在端华喜静,子惜有端华在身边也知足,两人并未觉得冷清。 不过端府的佣人们着实热闹了一番,鞭炮一个都没少放。 用过晚膳,端华陪着子惜在院子里看了会儿五彩缤纷的烟花,因为夜晚气温下降,两人便早早的回房了。而当子惜推开房门时,眼前红艳喜气的画面使她片刻失神。 窗纱、帷幔、床帐都换成了婚礼用的正红色,地板铺上了华美而柔软的红地毯,每一扇窗户都贴着红色的小“囍”字,在唯一巨大的金色“囍”字下,点燃的龙凤红烛散发出温暖而甜蜜的气息。 “师父,这是……” 暖色调的烛光令子惜的眼睛仿佛产生了幻觉,她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因为她在端府也留了一间新房给小蝶,布置似乎没眼前的隆重奢华。 端华在她背后柔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等你康复以后,便再嫁我一次,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子惜感动,心暖暖的,却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转而惊讶地道:“会不会太简陋了?” 端华环顾婚房,十分肯定地说道:“此间婚房比小蝶那间造价高,怎会简陋?” 子惜回头看着端华,道:“我的意思是,是不是还缺了点什么?比如拜天地。” 端华摇了摇头,道:“太麻烦,省略掉。” 子惜:“……” 端华又道:“我们直接入洞房。” 子惜:“……” 端华关上房门,从背后打横抱起子惜,朝床榻大步走去。 子惜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师父别闹了,乐儿都这么大了。”她就差没补上一句——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年轻人的玩意儿干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何为浪漫了,而师父大概连“浪漫”两个字都不会写。 端华没理会她的话,将她轻轻地放于床~上。 鸳鸯枕、龙凤被,手指抚过丝滑的床褥,令子惜想起了缺少新郎的洞房之夜。那个晚上,她怀着乐儿,孤独地坐到天明,那绝望和迷茫仍旧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似乎就在昨天。 她下意识地拉住端华的袖子,害怕他一转身,便是一个残忍的梦。 ------------ 第730节:龙凤呈祥(6) 被她拉住,端华无法迈开步子,奇怪地回头看她。 她的黑眸深处暗藏着害怕,望着他时的目光有着深深的眷恋。 许久未见她如此深情地望着自己,端华动容,俯身吻了吻她的唇,低语道:“那交杯酒也省了吧。” 说完,不等她有所回应,便将她推倒入床,对她上下其手,不留余地。 子惜被端华的热情主动吓了一跳。 将近一年,他们虽然夜夜同眠,却没有深层次的身体交流。子惜因为身体上的、心灵上的各方面阴影而没对端华下手,端华的寡情包括心灵上的和身体上的,所以除非是心血来潮,否则也不会对子惜下手。 子惜准备小蝶的婚礼时,端华便已筹划了今晚的洞房,情绪已然酝酿了许多天,一个缠绵的吻,便已对她动情。子惜不需要酝酿,面对端华,她自然而然地会为他绽放。褪尽衣衫,两人相拥相贴,由温暖到炽热,并没有用太长时间去亲吻与爱~抚,很快他们的身体都为对方做好了准备。 就在子惜即将接纳端华的那一刹那!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端华的反应极其迅速,倏地翻开身边的被子,将两人不着寸缕的身子遮盖起来。 来人的速度也极为惊人,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坦然地立在屏风处,淡定地望着床~上的端华和子惜。 端华来不及调整姿势,也懒得调整。 他抬头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宽袍披身,黑发垂胸,眉宇间隐隐泛现煞气,眼底却并无一丝敌意。他双手笼袖,身子随意地倚靠屏风,慵懒中带着霸气,正是落碧尘。 子惜缩在端华的怀里,又惊又怒,又羞又恨,脸几乎与红地毯同色。回想上一次,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关键时刻月信来了,东风没了,这次又是关键时刻落碧尘来了,连西风也散了。 落碧尘看着眼前的画面,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只见端华在上,子惜在下。端华柔腻的双肩暴露在空气里,子惜被他半搂在怀,虽然有被子遮掩,不过一看就知他们在干什么,当然这也是夫妻感情升华的必要条件,乐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落碧尘很理解,所以很淡定,但令他意外的是,端华居然比他更淡定。 “有事快说,说完出去。”端华淡淡地道。 “我现在完全相信乐儿是你的女儿了。”落碧尘笑眯眯地道,“乐儿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他在外面找了近一年,最近才在悠城找到端华一家子,本来打算趁天黑把乐儿带走,也让端华急一急,结果在端府转了一圈,没发现乐儿的踪迹。他带着一肚子火打算和端华拼个不死不休,不过算了,他打扰了人家夫妻干正事,他理亏啊! “颜家。”端华简明扼要,“出去,关门。” “颜家在哪?”落碧尘站着不动。 “找管家,让他带你去。”端华已有些不耐烦。 落碧尘大袖一甩,潇洒地道:“本尊找乐儿去,你们继续。” ------------ 第731节:龙凤呈祥(7) “关门!” 端华低喝,语气冷若寒冰。在他身下的子惜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就听见屏风之外的关门声,和门外落碧尘走远的脚步声。 子惜紧绷的身心得以放松下来,经此变故,她已没心思再想别的什么,只觉得浑身疲惫,又困又乏。心里又郁闷地想,难道越是威仪霸气的人脸皮就越厚?落碧尘竟然无所顾忌地闯进他们房间,安之若素地望着她和师父在……呃,羞死人了!祈祷这辈子都别再见到落碧尘,每次见到他总没好事发生! 端华可没有子惜那种女儿家的害羞心理,当然普通人的心态对他也完全不适用。落碧尘一走,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镇定如往昔。 他重新调整姿势,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只等子惜配合接纳他,却不想子惜居然奄奄一息的样子,完全没了之前的热情与兴奋。 他俯下头,亲吻她的唇,柔声低语:“我们继续。” 子惜双臂软软地环抱住端华的脖子,安然地闭上眼睛,轻声道:“困了,睡吧。” 端华也不强求她,静静地凝视着她安稳的睡容,待自己体内亢奋的情绪沉淀下去,便紧挨着她躺了下来。 子惜顺势翻个身,半个身子都趴在他的身上。她喜欢抱着他入睡,真真切切地拥有他。每天她都要比他早一刻醒来,确定他仍在她的身边,而非一场梦一场空欢喜。 两人相拥而眠,都已习惯对方在身侧,就好像对方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么的自然。端华让子惜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子惜便依偎在他的怀里,悠然入梦。 红烛化泪,泪尽烛熄。 昔日种种的离愁、痛苦与绝望,随着龙凤红烛的熄灭,也如一缕青烟消逝在寂静暗淡的夜色里。 夜,静悄悄的。 沉寂下来的世界像是睡着了。 耳畔有对方浅浅的呼吸声,闻着熟悉的幽雅味道,感受温暖的体温,子惜的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去。当一个人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身边聚集越来越多的亲朋好友,要操心的事也就多了起来。她没有办法再像十几年前那样闲看云卷云舒,就像端华不能再用一天的时间只做修花剪叶这一件闲雅之事,下一代的出生将耗费他们越来越多的心力。 不知过去多久,早已适应黑暗的子惜悄悄地仰起头,她本想看看端华睡了没,却发现端华正注视着自己。 “师父还没睡吗?”她轻轻地问,有种被偷窥逮住的心虚。 “不困。”端华自然地拉上被子,盖住她不小心露在外面的纤柔肩膀。 子惜将耳朵贴近端华的心口,听着那规律而平稳的心跳声,忧虑地道:“有点担心乐儿,落碧尘要是把乐儿带走了,可怎么办?” “就让她跟着落碧尘出去玩一阵子,见识下世面也好,玩够了自然回来了。”端华轻描淡写地道。 子惜抬头注视他,问:“跟着落碧尘学坏了可怎么办?” ------------ 第732节:龙凤呈祥(8) 端华淡然道:“已经变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昏暗的夜色里,子惜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接口。 这时,端华突然翻身过来,将子惜压在身下,淡雅的唇瓣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道:“既然不困,我们继续未完成的洞房吧。” 不等子惜反应过来,端华便深深地吻住了她。 没有光的夜晚,视觉衰退,而其余的感官则被无限提高。对方的体香勾起自身原始的食欲,相互间的亲吻与轻抚,使得那种欲望得到升温,像残缺的开端,经过一段迷离的摸索过程后,急于求得一个圆满的结局。 端华拱身而入,在良宵终于与子惜完成了洞房的最后一步。 世间欢愉之事,莫过于相爱的两个人结为一体,从中得到更多的愉悦与美好。子惜为端华那一瞬间的侵入而呻吟出声,那是得到满足的表示,而后连连娇喘,享受着天地间最原始的快乐。 端华用他滚烫的躯体以及急促的喘息告诉子惜,他并不是冰冷寡情之人,他也有着凡夫俗子对爱的需求,只不过他的情,只为她一人而动。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有时候黄历上写的吉日它未必就真的适合婚嫁。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之夜。 正当端华和子惜即将攀登爱的顶峰时。 “砰”的一声! 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那踹门的力道明显比落碧尘的小很多,然而动静却比落碧尘的大出数倍。 “不好了!不好了!”乐儿手提红灯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干爹把上官姨带走了,干爹不要乐……” 声音戛然而止。 一句话,几个字,配合飞速的奔跑,乐儿已在第一时间绕过挡在床前的屏风,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上交叠在一起的端华与子惜。 乐儿小小的脑袋自然不理解大人的世界,昏暗的光线使得她视物模糊,于是就将手里的小红灯笼又抬高了一些。 然后,她清晰地看见,父亲和母亲的眼里都带着奇怪的感情看着她。 她无法形容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平日里冷淡的父亲好像很激动,崭新的龙凤被滑落在腰际,乌黑柔顺的长发散了一床,滑落下来的长发无法再遮掩那温润光滑的背脊。母亲在父亲的身下,因为有父亲的遮挡,只露出细腻白皙的肩膀。表情似乎快乐又似乎痛苦,那总是显得苍白的脸色此时泛着红红的色彩,也不知是红灯笼的光线问题,还是本就如此。 乐儿眨巴着大眼睛,无比好奇地问:“父亲和母亲在玩什么呀?为什么要脱~光光的呢?”在她匮乏的记忆里,似乎只有洗澡的时候才要脱~光光的。 这句话刚说完,走慢一步的阿玉儿也提着小红灯笼进来了,同样好奇地点点头,迫切地想知道,眼前这是在干什么呀? 面对两个天真烂漫的,正处于对世界充满新奇年龄的孩子,如何回答成了头等大事。 ------------ 第733节:龙凤呈祥(9) 子惜顾不上在孩子们面前遮羞,她担心端华那直言不讳的坦白性子,会教坏孩子们纯洁的心灵,便抢先道:“阿玉儿,先带乐儿出去!” 几乎同时,端华不紧不慢地说道:“在做夫妻之事。txttxt./” 听罢,子惜立刻瘫软下去,孩子们还那么小,让他们再纯真几年不好么? 乐儿和阿玉儿不怎么理解。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明白的事太多,反而无从问起。两个孩子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迷惑不解地盯着端华和子惜。 端华将滑落腰际的龙凤被拉上肩头,有龙凤被的遮挡,他的身子便从子惜的身上翻了下去。 修长的手托着脑袋,端华以一种优雅而闲适的姿态打量着两个孩子,认真而严肃地回答道:“夫妻之事,阿玉儿长大后自会无师自通,至于乐儿,以后也自会有夫婿教你怎么玩。” 子惜感激得险些掉眼泪,可见时间真的能改变任何人,师父也学会了视情况选择性回答,而非不顾后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都在计算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乐儿比阿玉儿更苦恼,因为在理解“夫妻之事”以前,她得先找个夫婿。 端华的另一条手臂轻轻地搂着子惜的腰,冰露般沁寒的眸子盯着两个孩子,威严地说道:“现在,转身,出去,关门!” 沉思中的两个孩子被端华的声音牵制,仿佛傀儡,乖乖地转身,提着小红灯笼,肩并肩地走出房间。 随着关门声起,端华的情绪终于濒临崩溃,他再怎么与众不同,也是个凡夫俗子,在关键时刻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端华搂着子惜,脑袋疲倦地枕在子惜柔软的胸口上,情绪极为低落地说道:“睡吧。” 子惜把端华推到床里面,然后下床穿衣,忧心忡忡地说道:“师父别睡了,刚才乐儿说出事了,落碧尘带走了小蝶,他不会把小蝶错认成乐儿了吧?” 端华当然也听见了,原本打算不闻不问的,不过既然子惜开口了,他也不好置身事外,只得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冷冷地讽刺了一句:“那他的眼神也太差了。” 子惜全当没听见端华不善的语气,拿了挂在屏风上的中衣,亲自替端华穿上。 从小跟随端华,到现在,他的性子她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假如端华真的被激怒了,那么端华绝不多费唇舌,只会在第一时间掐死对方,以泄心头之愤。所以端华的这种程度的抱怨不需要太在意,片刻便能平静如常了。若是实在平静不下来,大不了她低个头,认个错,也就没事了。 她发现,最近一年,只要她认错,师父就会无条件妥协,比小时候“认错”好用百倍。身为母亲,改天她要教会女儿――常向父亲认错!顶撞父亲肯定是会受罚的! 阿玉儿就很少被罚,但经常被乐儿连累。 ******** ------------ 第734节:龙凤呈祥(10) ******** 前厅,“囍”字、红彩、龙凤对烛,都保持着白天时候的喜气明艳。 颜家二老佝偻着背,站在大厅里相互搀扶,似乎比不久前又老了不少岁数,愁眉不展的苦模样,与婚礼的喜庆成鲜明对比。二老的儿子颜少明,也就是上官小蝶的新婚夫婿,此刻背着手,气定神闲地在大厅里悠哉游哉。 颜少明换下了新郎礼服,穿一身朴素的浅灰色长袍,左边脸颊肿得如同染了红彩的馒头,上面还有个很显眼的鞋底印,似乎是被谁用鞋底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也不知是被打傻了,还是天性乐观,嘴角竟挂着含蓄的微笑。 颜少明看见端华夫妇匆匆而来,便礼貌地迎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子惜心急火燎地问。 她为上官小蝶准备的几车嫁妆,竟原封不动地摆在前厅门口。那些嫁妆已经随上官小蝶一同嫁到颜家了,如今却又都退了回来。她心知不妙,白天隐隐出现的不安终于兑现了。 端华素来冷淡,对别人的事向来不热衷也不会过问。他陪同子惜到前厅,而后找了张椅子,闲闲地坐了下来。 颜少明分别向端华和子惜作揖,恭谦地道:“少明是来向先生和夫人退婚的。” “小蝶的意思呢?还有她人呢?”子惜定神问道。退婚是其次,重要的是小蝶如今的安危。 “这……”颜少明无法回答,他并没有考虑到上官小蝶的意思。 “少明,退婚之事,三思而后行啊!”颜老爷适时地插话,他先看了看端华,见端华不闻不问的样子,便将目光转向子惜,忧虑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蝶的下落。” 颜家二老都是老思想,认为进了他们家的门,就没有理由再退婚了。 这时,九渊走进前厅,为众人一一端上热茶。不过除端华外,无人有闲心喝茶。 端华举盏浅饮,斜睨了眼九渊。没人指使的话,乐儿和阿玉儿不敢擅闯他的房间,尤其那时间掌握的真是恰到好处! 九渊在端华投来视线时,及时地转身,假装没注意到端华的眼神。刚才确实是他指示乐儿和阿玉儿进房间引端华和子惜出来的,为此他答应两个孩子下次罚抄的时候,帮两个小家伙一起抄写,同时他也决定明天申请远游,短时间内不准备回家了。 子惜见颜家老少都是各说各的话,便把目光放在九渊身上,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乐儿说,是落碧尘带走了小蝶。” 九渊乐的能远离心思慎密的端华,上前两步,对子惜说道:“事情也有点出乎意外。当时上官小姐正和颜老师拜天地,厅外突然有人呼唤乐儿,我听出是落碧尘的声音,担心落碧尘劫持乐儿,便立刻挡在乐儿面前。上官小姐大概和我想的一样,撇下了颜老师,跑过来也挡在乐儿面前,结果落碧尘就把上官小姐抓走了。” 子惜完全不理解落碧尘的举动,如果说落碧尘错把小蝶看成乐儿,那也太假了,乐儿才多大点?按照师父的话说,那落碧尘的眼神也太差了! ------------ 第735节:龙凤呈祥(11) 九渊没意识到子惜在沉思,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当时颜老师见势不妙,飞扑上去欲拦截落碧尘的去路。但是夫人,你也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颜老师如何抵挡神功盖世的落碧尘?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落大侠确实是神功盖世啊!仅用一脚,便将少明打昏过去,少明佩服得五体投地。”颜少明神往的目光眺望着远方,感概万千地说道:“少明曾听友人提过,江湖好男儿为得佳人垂爱,须与情敌比试武功,胜者方能娶得佳人归。” 颜少明又转向子惜,躬身作揖,道:“少明自愧不是落大侠的对手,特来向先生和夫人退婚。希望少明的主动退出,能祝福落大侠与小蝶姑娘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听完九渊的陈述,子惜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听颜少明说的话,她又糊涂起来。 她捏了捏眉心,低声喃喃:“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落碧尘什么时候跟小蝶走到一起了? 颜家上门提亲时,她特地问过小蝶,有没有喜欢的人?当时小蝶很明确的告诉她――没有!就算有,那也是很多年前小蝶喜欢过信儿一段时间,但跟落碧尘完全扯不上关系,而且小蝶一见落碧尘就害怕,敬而远之都来不及,绝无可能和落碧尘暗生情愫。 何况,落碧尘看似年轻,实际年龄已经很大,比师父还要年长几年,属于大叔级别,他和小蝶,岂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不对!问题扯远了! 她实在无法想象落碧尘也会对女人感兴趣。落碧尘虽然不像师父那么冷漠,但绝对也是寡情那类的人。 所以,果然还是落碧尘最近眼神不好吧?错把小蝶当成了乐儿? 九渊凑近子惜的耳畔,悄声道:“颜老师空闲之时常去茶楼听书,尤其喜爱江湖豪杰那类的故事。不过因为悠城人流量小,信息闭塞,所以并不知道落碧尘是何许人也,以为落碧尘是大侠客,现在崇拜的不行。” 子惜一边思量,一边喃喃:“难怪小蝶会跟他走到一起。”两人都爱听书,喜欢江湖上的英雄事迹,有共同话题。 “夫人,此事应当尽早下决策,被落碧尘盯上的人……”九渊顿了一下,婉转地说,“夫人应该很了解。” 子惜点点头,她自然很了解。 当年落碧尘紧盯师父,约定十年,十年不忘。后来误以为师父离世,一蹶不振,险些消沉而亡。乐儿出生后,才使落碧尘的注意力转移,如今他又千里迢迢寻找乐儿到此,如果他从此以后盯住小蝶……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外人都以为落碧尘嗜血绝杀,残忍冷酷,只有深度接触落碧尘的人才知道,落碧尘不怎么坏,他只是有自己的原则性,只要不触犯他的原则底线,其实是个相当可爱的人。 和师父的超然于世、绝尘清冷不同,落碧尘有着寻常人的执念,一旦认定,绝不放手。对师父、对乐儿便是如此。 ------------ 第736节:落碧尘与小蝶(1) 无论落碧尘是眼神太差把人看错,或者他就是冲着小蝶而来的,至少落碧尘在婚礼现场劫持了作为新娘的小蝶,他们之间必然是有缘分的,只是不知这缘分来的到底是不是时候,好在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姑且赌上一把。 子惜看了看白发苍苍的颜家二老,二老是真心喜欢小蝶做他们的媳妇的,小蝶能嫁到颜家也是件幸事,可惜世事难料。 她对颜少明说道:“退婚的事……” 颜少明厉声打断:“少□□意已决,绝不愿意拆散有情人。” 子惜语塞,她也没说不退婚啊,何必那么激动。 颜老夫人愁眉不展,上前拉住颜少明,苦口婆心地道:“少明,你可要想清楚了,小蝶若是与那位大侠真的有情,又怎么会同意嫁给你呢?” 子惜微微点了点头,颜老妇人的一番话也提醒了她,当初是小蝶自己答应这门婚事的,那么也该由小蝶自己决定是否退婚。 颜少明拍了拍母亲苍老的手,放软语气,说道:“娘,儿子其实早就看出,小蝶不爱我。她答应嫁给我,只是想有个家有个归宿。儿子本以为能与小蝶执手偕老,终究不过是一场梦,以儿子的品貌如何比得上落大侠呢?小蝶与落大侠才是郎才女貌,他们二人之间定是有些误会,待误会化解,二人定能携手天涯,过神仙眷侣般的自在生活。” 一番话促使颜家二老相继闭口,二老的性子软弱,面对儿子的执着与固执,他们也奈何不了。 子惜顿时感到心力交瘁,她尚未弄明白落碧尘是什么意思,颜少明又急着退婚。 似乎是察觉到子惜的为难,端华突然强硬开口:“退婚之事,我们不管,待找回小蝶,你们自己向她退婚。” 一句话使得原本和谐的氛围变得异常尴尬。 颜家老少面面相窥,都不知说什么话才合适。 端华完全不在意别人的心情,他起身走向子惜,伸臂搂着子惜纤柔的腰,下逐客令:“九渊,送客。” 在他看来,颜少明退婚,落碧尘带走小蝶,都是可有可无的事。 子惜抱歉地朝颜家老少笑了笑,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翻译成文字就是――大家多多包涵,我家这位就是这种性子。 ************ 与此同时。 悠城外,东,三十里地的树林里。 上官小蝶被落碧尘重重地扔在一堆叠起的枯树叶上,柔软的树叶堆并未伤到她,而月光恰巧从他们的头顶上方挥洒下来,照亮周围一圈土地。 上官小蝶茫然环顾四周,发现除自己外,并没有乐儿的踪影。 她本以为落碧尘带走乐儿时,顺带抓了她。因为落碧尘喜欢和乐儿玩,但不喜欢照顾乐儿的生活起居,带上她,是要她照顾乐儿。 但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落碧尘似乎只抓了她。她倒也没怎么多想,猜测是落碧尘把乐儿遗漏了,这会儿大概准备返回悠城,再把乐儿带出来。 ------------ 第737节:落碧尘与小蝶(2) 她觉得有必要告诉落碧尘那些不可改变的事实,比如乐儿要在亲生父母身边才会幸福,比如乐儿一家如今生活平静,作为乐儿的干爹,落碧尘也应该给乐儿创建一个安逸美好的未来,而不是一味的带坏乐儿,使乐儿误入歧途。 打定主意,上官小蝶鼓起勇气,抬头迎向落碧尘威严的目光,说道:“乐儿是……皇叔和……子惜的……女儿……” 第一句话说出口,她立刻泄气了,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 世界上就是有种人不怒自威,令人发自内心的敬畏。皇叔和落碧尘都属于这类人,不同的是,皇叔的清冷,使得那种威仪更为内敛,而落碧尘的自傲,将那种威仪发挥的淋漓尽致,往往只要他静静地立在原地,就会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她其实从未单独面对落碧尘,一对一的接触,让她更能集中心力去感受他。他仿佛广袤无垠的天空,可远观,却不能靠得太近,否则会被其吞噬。 她在他面前太渺小,因此连最基本的话也说不全。 落碧尘慢悠悠地走近上官小蝶,宽松的袍子掩饰不住那高人一等的强健体魄,仿佛一尊会移动的雕塑,每踏出一步,大地都在振动。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强有力的手指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吓得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上官小蝶的眼里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落碧尘。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她的命被他抓在手里。是否是自己拦在乐儿的面前,所以惹怒了落碧尘,落碧尘才想要报复她? 落碧尘捏着上官小蝶的脸,强迫她左右转动。他长久地审视着她的脸,然后做出一个结论,道:“长相不错,姿色属上等。” 上官小蝶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落碧尘也没给她多长时间思索,手指飞快地点中上官小蝶周身大穴,宽厚的掌心隔着鲜红的嫁衣摸遍上官小蝶的全身,迅如闪电。上官小蝶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被他摸过的地方,骨头像是被拆了后重新组装过一样,又痛又麻。 上官小蝶毕竟也曾习武,知道落碧尘是在摸她的武功底子,而非轻薄她。何况落碧尘是个武痴,对女子一向保持冷漠的态度。不过上官小蝶依旧不懂落碧尘想做什么,她的武功在他的眼里,恐怕和不懂武功的人没什么区别,没必要多此一举探她的底子。 “资质一般。”落碧尘如此评价,然后放开了上官小蝶。 上官小蝶全身酸痛,用手揉捏各个关节,心惊地问:“你抓我来要做什么?”落碧尘似乎不是带走乐儿时,顺带抓她的,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 落碧尘直视她,坦白地说道:“本尊想找个女人生孩子。” 上官小蝶惊起,身子速度后移,将屁股下的枯树叶拖出长长的一直线,警觉地说道:“我已经嫁人了!” 落碧尘大度地道:“无妨。” 上官小蝶又挪后数尺,道:“我不合适。 ------------ 第738节:落碧尘与小蝶(3) 落碧尘轻松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本尊认为你最合适。” 上官小蝶吓得腿发软,手配合着屁股,身子往后挪动,眼泪呈惯性直往下掉。当后背靠上树杆,她恍惚觉得自己已退无可退,索性激动地大喊:“我资质一般,和你不配啊。” 此时,她与落碧尘相隔约二十步。 落碧尘依旧半蹲在原地,对上官小蝶企图逃跑的后退行为毫不在意。 他无聊地抓了一把地上的枯树叶,道:“子惜的资质也一般,经过后天的刻苦勤奋,也能达到武学巅峰。可见资质并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为什么是我呢?我已经嫁人了。” 上官小蝶吓得不轻,她的思绪一团混乱,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话去劝服落碧尘,只能重复自己已为人妇的事实,希望落碧尘的道德尚存,能放过她。 落碧尘从不知道德为何物。 他悠悠起身,随意地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然后看向二十步外的上官小蝶,说道:“你可知,人的气息经过长年累月的朝夕相处,是会传染的?听说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子惜,并经常和她玩在一块儿,近些年也不离子惜左右,你的身上的气息多多少少受到子惜的感染。” 他迈出步子,朝上官小蝶缓缓行去,继续说道:“至于嫁人,除非你嫁给端华,否则随便你嫁给何人,本尊都能轻而易举把你抢回来。” 上官小蝶听出了些猫腻,因为思想集中在一处,便暂时忘了惊恐,疑惑地问:“你……喜欢子惜?”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以子惜为出发点。 “喜欢谈不上。” 落碧尘没有隐瞒的习惯,他的倨傲与霸道,使他不需要用隐瞒去伪装自己。他是强者,绝对的强者,无畏无惧的强者,那些小人、弱者才会使用的伎俩,他不屑。 他在上官小蝶的跟前停步,再一次缓慢地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平缓的语气里有着作为强者的自信,道:“你刚才说的很对,乐儿是端华和子惜的女儿,干爹对她再好,也及不上亲爹的一句称赞,亲爹对她再差,一句‘血浓于水’永远也拆散不了她和亲爹的联系。所以,本尊不跟端华抢女儿,本尊自己找女人生个女儿玩玩。能孕育最接近乐儿的女儿,找子惜是最好不过,可惜本尊如今没把握打赢他们师徒,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最接近子惜的你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落碧尘的手伸向上官小蝶的腰间。当他的手指触到红色的绸缎腰带时,上官小蝶就像触电一样,猛地拍落他的手,然后连滚带爬地向后方幽深的树林逃去,仿佛她刚才原地不动是在为这一刻的逃跑蓄力而已。 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婉,无法刨掉先天骨子里的野性,转身飞奔的那瞬间,上官小蝶仿佛回到了童年。每次闯了祸,打架打不过,她都是拔腿就跑。起初有很多人跟着她一起跑,跑着跑着,身边的人都不见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迷宫般的树林里遗失了时间。 ------------ 第739节:落碧尘与小蝶(4) 时间像一把锉刀,磨平了人的棱角,丢失了人的梦想,剩下一个为生活奔波操劳的躯壳,天天年年,过着乏味沉闷的日子。 上官小蝶不要命地奔跑,没有方向的,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迅速的消耗体力,各项体能的下降,令她不到片刻便气喘吁吁,双腿发酸发软。可她不想就此停下来,不是因为落碧尘的缘故,事实上,她暂时忘了身后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在飞速的奔跑过程中,心跳也飞速跳动,她仿佛找回了童年的热情与勇敢,她想起了儿时的梦想――愿化作蝴蝶,飞出那高耸的宫墙,远离那幽邃的深宫,化身一代游侠,惩恶扬善,海阔天空。 她能和颜少明聊到一起,答应颜少明的婚事,不仅仅是颜少明能给她一个家,更多的是他们有着同一个梦,但都被时间的沙砾埋葬了。 久违的汗珠从上官小蝶的额头溢出,积压在心底的抑郁、低落、消沉仿佛被那些汗珠一点一滴地排出体外。 她感到全身得到了释放,心也随之欢快起来。 好心情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现实不会因为一个人心态的转变而出现变化。 上官小蝶闷头跑,却一头栽进男人厚实的胸膛里。 那个本该被她丢弃在身后的落碧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前面。与她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同,落碧尘显得格外轻松,不费吹灰之力便赶上了她的脚程。 “你跑的太慢了。”落碧尘长身玉立,悠哉悠哉地说道。 上官小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凌乱的头饰,狼狈的坐姿,显示出她确实拼尽全力在逃跑,然而在落碧尘的眼里,她刚才的奔跑和散步没什么区别。 剧烈的奔跑使得上官小蝶口干舌燥,已无余力再与落碧尘辩驳。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可依然想要搏一搏,因为她终于想起来了,爷爷、父亲都曾教育过她――上官家的人,绝不能不战而降。 当时的她,比现在的乐儿还要小,记忆便模糊了,久而久之便遗忘了。 她高高地仰起头,迎上落碧尘的目光。就算输,也要输的有骨气。 “本尊给了你机会逃跑,可惜你没跑掉。”落碧尘丝毫不将上官小蝶的改变和勇气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那就是个不服输的小女孩在闹脾气而已。 上官小蝶不说话,死死地瞪着落碧尘。 她与落碧尘在玄溟教相处过一段时间,虽然从未面对面的促膝长谈,但他的为人或多或少总是了解的,因此她知道,凡是落碧尘打定主意的事,除非比武战胜他,否则不可能改变。而能战胜落碧尘的人,似乎只有皇叔一人。 落碧尘不再跟上官小蝶废话,把她当作沙袋那般地扛在肩头,难得好心地安慰道:“你放心,本尊不伤害你,你只需生下本尊的孩子,本尊立刻放你回去与夫君团聚。” 上官小蝶委屈而怨恨地掉下眼泪,今晚本应是她和夫君的洞房花烛夜。 ******** ------------ 第740节:落碧尘与小蝶(5) ****** 狭隘而干燥的山洞,失去月光的照明,低矮的空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人的视觉一旦被剥夺,其余感官便异常敏感。上官小蝶清晰地感觉到落碧尘身上低沉而霸道的男人气息,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着她,很快就能将她化为灰烬。她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心脏因未知的恐惧而剧烈的跳动,双手在黑暗里胡乱地抵抗,想挽救自己的嫁衣,却仍是在一件件的减少。 她也不敢说话,心里明白自己即将丢失贵重的处子之身,可她不清楚会被怎样对待。她没有亲人长辈,没人告诉她洞房之夜应该如何度过。原本对今晚的未知很忐忑,而此刻更是慌乱如麻。 肌肤触到坚硬的岩石,粗糙的质感令她绝望。 空气里的冷意迫使她打了个寒颤,头脑顿时清醒了一点。 她回忆起了昔日在应秋皇宫学习的女子应有的节操――不失~身不改嫁。她进了颜家的门,就是颜家的媳妇,不能够失~身于别的男人。清~白对于女人是何等重要,如果今晚她丢失清~白,便再也没有脸回颜家了。 想到这里,上官小蝶嘶哑地喊道:“你再要乱来,我……我就自杀!” 黑暗里,落碧尘剥她衣裙的手停了下来。 上官小蝶急促地呼吸,一动不动了片刻,感觉落碧尘似乎肯放过她了,这才谨慎地往旁边挪去。她一动,落碧尘也动了。目力极好的落碧尘飞快地出手点中她的麻穴。上官小蝶立刻感到全身失力,身子软软地瘫倒下去。 落碧尘冷淡地对她说道:“没出息。” 眼泪滑落,怎么也停不下来。 没有过多的前奏,落碧尘甚至懒得褪尽彼此的衣物。他不是来享受温柔乡的,仅仅是要一个孩子,也就不需要过程慢慢体会个中滋味。他单刀直入,毫不迟疑的,硬生生地贯穿了她。 那个瞬间,上官小蝶痛得尖叫出声,她本能地抬起头,一口咬住落碧尘的肩膀,而那种被撕裂的感觉便越来越清晰。 上官小蝶的牙齿穿透薄薄一层衣服,咬在落碧尘的血肉上。她有多疼,便咬得多重,可对落碧尘来说,她的牙齿就跟绵羊的牙齿无异,不痛不痒。但她痛苦的尖叫声,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他难得温柔地安慰道:“第一次总是会痛的,下次就不会了。” 没有多余的温存,他只是例行公事,在她的体内埋入属于他的种子。 这一切,没有爱情,没有欲望,仅仅是他想要一个如乐儿般可爱淘气的女儿,像小恶魔般与他脾气相投。而她是他眼中最合适的母亲人选。 ****** 翌日。 和煦的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枝桠,懒洋洋地照在洞口。 上官小蝶跪坐在山洞的角落里,嫁衣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头发却散乱地披在肩上。她一刻不停地抽泣,昨晚也不知是如何睡着的,或许是晕过去的,一觉醒来,知道自己终究是失~身了,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 第741节:落碧尘与小蝶(6) 她没有心情再思考什么。昨晚烙下的伤口一辈子也愈合不了,任何方法都不能挽救纯洁的灵魂,唯有哭泣,眼泪是很好的消痛方法,然而,有的时候哭到泪干,也没办法弥补已经发生的错误。 失去贞洁,她已没脸再回颜家,甚至不敢在人前露脸。对于未来,她从未有过的迷茫,自杀似乎是最后的归宿。然而,落碧尘点了她的穴道,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 不一会儿,落碧尘抱着一捆干柴走进山洞,将干柴扔在一堆枯草上,取出火折子点燃枯草,窄小的山洞顿时温暖起来。 落碧尘摆弄着干柴,便于它们更快的燃烧起来。 上官小蝶自顾自地抽泣。 片刻,落碧尘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哭声,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什么可哭的?做本尊的女人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上官小蝶此时已是穷途末路,破罐子破摔,完全不理睬落碧尘,依旧故我的哭泣。 落碧尘一生自傲自负,从他自称为“本尊”便可窥知一二。 在此世界上,除非如端华那般武功高过他,否则谁也不能反抗他、拒绝他、忽视他。当年子惜拒绝做他的徒弟,险些丧命,如今上官小蝶忽视他的话,他大可以一掌劈死她,可转念一想,他还得需要她生个孩子,杀暂时是杀不得的。 无奈之下,落碧尘横眉怒喝:“别哭了!” 上官小蝶几乎与不懂武功的人差不多,他这一声怒喝是压着内力吐出口的。拨音功练到他的级别,说话的声音都能催发拨音功,而且他是属于那种滥用无度之人,往往不注意,一出口就把人给杀了。 上官小蝶不理解其中深意,继续哭。 人在绝望的时候,通常不会想太多,甚至会不顾一切达到目的,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上官小蝶目前就处于什么都不顾的状态。 落碧尘一直活在唯我独尊的境界,今天有求于人,也终于被动了一回,变得束手束脚起来。他走到上官小蝶身边,用衣袖粗鲁地擦掉上官小蝶的眼泪,克制着怒火,道:“别哭了,哭坏身子怎么替本尊生孩子啊?” 一听还得给他生孩子,上官小蝶哭的更凶了,眼泪滴滴嗒嗒,像雨天里,檐下的积水。 落碧尘腾地起身,大步朝洞外走去,嘴里还恨恨地说道:“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没见你哪天是不哭的!” 上官小蝶:“……” ****** 大约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落碧尘拎着烤熟的野味走进山洞。因为听不得上官小蝶的哭声,他索性在洞外另开小灶,可人不吃东西会饿死,所以等到上官小蝶哭累了,不哭了,他才拿着食物进来。 对此,他头疼不已。 他似乎慢慢地体会到了端华深居简出的心态。家里有个女人打不得骂不得,时时刻刻得哄着,哪有时间出门快活啊!端华的悲剧更在于,十几年前他就把子惜捡回去了,难怪近几年端华越来越沉默了。 ------------ 第742节:落碧尘与小蝶(7) 空气里弥漫着烤野味的焦香。 上官小蝶的肚子顿时不争气的“咕咕”叫唤起来。昨天出嫁,她一整天都没吃上什么,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本来情绪低落还能抗饿,可是那烤野味的香味太诱人了,吊起了她的食欲。 没能经受住食物的诱惑,她可怜巴巴的把脸转向落碧尘,什么“痛不欲生”都暂时丢弃一旁,眼里只剩下落碧尘手中那香味四溢的烤野味。 落碧尘走到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道:“哭够了吗?吃!”便将那已经认不出是何动物的后腿肉扔在她面前的草堆上。 一伸手就能抓到的距离,其香味也愈发浓郁。上官小蝶直勾勾地盯着烤野味,光用眼睛看,就知那皮咬起来必是脆香味美,那肉必然鲜嫩可口,金黄的油脂从皮下溢出,开裂的脆皮之间能看见那白里泛黄的里肉,以及那阵阵飘香的热气。 上官小蝶吞了口口水,彻底忘记了心中的不快,肚子咕咕叫的更起劲了。 落碧尘见她那副明明很想吃,却又一动不动的固执劲,不禁微微恼火,负气地说道:“饿了想吃就吃,不吃就等着饿死好了,大不了本尊再找其他女人去。” 上官小蝶微微扭动脖子,委屈地说道:“我动不了……” 落碧尘:“……” 被她哭的太闹心,都忘记自己把她的穴道点了。 他俯身接近她,沉声道:“还想自杀吗?” 上官小蝶英雄气短地说:“不了。” 落碧尘以指解开她的穴道。 得到自由,上官小蝶仿佛猎食的老鹰,以矫捷的姿态冲向烤野味。她把烤野味抓在手中,温度刚好不烫手,然后不顾形象地埋头狼吞起来。 落碧尘很满意她的表现,便在她旁边席地而坐,用一种“宣布”的口吻说道:“你能想通最好,端华这种冷血的人都能宠女人,我落碧尘也能做到。” 依旧是无关爱情,他说出这句话,不是一个男人宣誓爱护自己的女人,仅仅是他不想输给端华。他的武功已经到达瓶颈,短时间内突破不了,也就等于战胜不了端华,那么至少在其他方面他要胜过端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无论什么年龄段的女人,都喜欢被人宠着、护着。 上官小蝶偷偷地看向落碧尘。 这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他、打量他。 他身着一袭青褐色的宽袍,宽松的袍子难以掩饰那异于常人的魁梧体魄,即便是盘腿坐于草堆上,看起来也比寻常人更高大威武。他的脸依旧很年轻,剑眉星目,英武神俊,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眉宇间却有着经历岁月后的沉稳,使他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她一直认为落碧尘是个凶神恶煞之人,目光从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时间,却不想这个男人竟如此好看,以往对他的印象在这一刻全部推翻重组。 ****** 时间如白驹过隙。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上官小蝶以为落碧尘会带她回玄溟教。 ------------ 第743节:落碧尘与小蝶(8) 然而东西南北兜兜转转,最终他们又回到一个月前停留过的小镇上,这使得上官小蝶满腹疑问,不明白落碧尘要去哪儿,打算做什么。 上官小蝶对应秋的地理相当陌生,她在朝歌城出生,之后跟随子惜到了玄溟教,最后在悠城安家落户,除此之外,她对任何地方都很迷糊,几次想悄悄离开落碧尘,可是面对陌生的世界,以及未知的未来,她感到害怕。 因此,一个月以来她有心想走,却从没付出过实际行动,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没有把握在落碧尘的眼皮底下逃走,索性过一日算一日,久而久之人也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这一个月里,落碧尘不忘辛勤耕耘,播种撒子。 最初几天,他都是单刀直入,他自己从不享受那个过程,也就不在意上官小蝶从心灵到身体上的感觉,以至于上官小蝶一到夜晚便惊恐万分,先是挣扎,演变到后来就变成强烈抵抗。为了确保日后顺利播种,渐渐的他开始加入前戏部分,好让上官小蝶能顺利接受他,日子一长,上官小蝶也认命了,就是赌气似地不说话。 这天,用过午膳,落碧尘和上官小蝶一前一后走出饭馆。 徐徐吹拂的和风预示着又一年春暖花开,晴好的天气里,街道两旁的柳树愈发的碧绿,春季的花朵含苞待放,一派盎然。 小二把喂饱草料的马,殷勤地牵到二人面前。 落碧尘给小二打了赏钱,转身,双手托住上官小蝶的柳腰,一把将她托举上马背。 这是一匹温顺的母马,是落碧尘买来给上官小蝶当代步工具的,他自己从不骑马,习惯于步行。上官小蝶曾多次想驱马潜逃,然而有一次遇上雨天,落碧尘挥掌催马奔跑,然后用双脚轻轻松松的与马平行,此后,上官小蝶对于逃跑的想法,就真的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上官小蝶坐在马背上慢慢前行,随意地望着街两旁人来人往。落碧尘则双手笼袖,慢悠悠的在她旁边步行。 她不跟落碧尘说话,落碧尘也没话说,一路上,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各赏各的风景。从大城市到小村庄,哪怕从土匪窝前经过,也都是如此从容而悠闲地行走。 上官小蝶知道自己能这么安然闲游,都是因为落碧尘在身边的关系。有这个男人陪伴,她几乎不懂什么叫“危险”,当然,这是因为对别人来说,他就是个“危险”。 走出小镇,已有十天没讲一个字的上官小蝶终于憋不住了,她低头看着马下的落碧尘,好奇地问:“我们去哪儿?” 落碧尘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她,然后又恢复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霸气,道:“随便去哪儿。” 上官小蝶不太理解他的话,皱了皱眉头,又问:“你不回玄溟教吗?” “没意思,回去也是看一群懒散的人过等死的日子。”他最近也有点这种感觉,浑身懒散,每天都盼着晚上睡觉。 ------------ 第744节:落碧尘与小蝶(9) 上官小蝶低眸沉默,不知道接什么话才适合。小说排行榜nani 纳尼网 分享快乐生活。 她似乎有点理解子惜当年的心情,有时候两个人虽然靠得很近,但彼此却好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熟悉而又陌生,始终融入不了对方的世界。她和落碧尘就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明明朝夕相对,却依旧相隔遥远。平时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话,面对落碧尘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说话,落碧尘也懒得说话。 两人沉默而行。 上官小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马鬃。 这时,一对年轻的夫妇从上官小蝶的马下经过,年轻的夫人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步履略显艰难,脸上却挂着幸福的微笑,因为她的丈夫就在身边搀扶着她,同样是满脸幸福之色。 上官小蝶的目光盯着夫人的肚子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瞧了瞧自己平坦的腹部,没来由地叹息一声。她忽然也想当母亲,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女人如果不当母亲,人生似乎就不完整了。 “我不能怀孕怎么办?”她忽然担忧地喃喃。 一个月了,她都没能怀上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怀上孩子。夫妻之间的那点儿事,根本没人教过她,是不是她也需要配合男方做点什么?然而,一想到入夜以后的抵死缠绵,脸颊便控制不住地烧红起来,最近几晚身体上的感觉明显和刚开始不同,好几次她都像在期待着什么,她果然堕落了吗? 落碧尘听了她的话,沉吟道:“莫不是本尊所用方法错误?”他看向上官小蝶,“你可问过子惜,她当年是如何怀上乐儿的?”他不是没碰过女人,可要让女人怀孕这还是头一遭,没经验啊! 上官小蝶把头垂在胸前。 大白天的,别跟她讨论这么隐晦羞人的话题。 落碧尘自顾自地思索,忽道:“今晚我们试试别的姿势。” 上官小蝶一把抱住马脖子,把烧红的脸埋进马鬃里,心道:假装不认识他! 落碧尘完全不理会上官小蝶的反常举动,故我地说道:“以后你也主动一点。” 上官小蝶再也忍受不了落碧尘这种自说自话的态度,双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落碧尘提气便追。他的轻功极好,眨眼便追上了马的速度,面色轻松与往常无异,可见其功力深厚。他一边展开轻功与马平行,一边不知好歹地继续说道:“本尊委屈点,今晚让你在上面。” 上官小蝶气炸了,勒马怒吼:“落碧尘!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吗?” 落碧尘依言想了想,道:“最近几晚你挺享受的。” 上官小蝶哀嚎一声,哭了! 落碧尘似乎又想到什么,补上一句:“本尊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上官小蝶萎顿了,她彻底败给他了!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转眼又是一年。 上官小蝶跟着落碧尘走遍了大半个应秋,小时候“行走江湖”的梦想忽然就这么实现了。 ------------ 第745节:落碧尘与小蝶(10) 和想象中的把酒言笑、快意恩仇不同,她像是走在江湖边缘的说书先生,看着江湖中人来来往往,记录着他们的侠之大事。当然,这也是因为落碧尘心高气傲,不屑与那些弱者攀交情,受制于落碧尘的她就没办法融入江湖。 所谓的“行走江湖”,也就是和落碧尘四处游走罢了。 刚刚抽出绿芽的杨柳树下。 上官小蝶一个人坐在供路人歇脚的石凳上,伸长脖子,张望着小镇的方向,盼着落碧尘快些回来。刚才和落碧尘出了小镇,她却突然说想吃街上的糖葫芦,非要他去买,她在这里等他,于是他就真的去买了。 像这样的状况在两人之间已经发生过多次。 落碧尘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女人,他也会宠。最初,上官小蝶被他的话动容过,却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他把她宠坏了。 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下榻的地点时,他想也不想地答应她了。第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对他说,想吃他烤的野味时,他毫不犹豫地出去捕猎,亲手为她烤制野味。第一次赌气地说不想骑马,要么他背来她,结果他居然毫无怨言地蹲下身子,将她背在背上。 从那以后,她就意识到了。 他说会宠她,是真的,没有欺骗她。 虽然他的心不怎么善良,可以说十分恶劣。他曾在她面前徒手杀光一寨子的土匪,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太阳太烈,心情不好,杀几个人痛快痛快。也曾经将伸手乞讨的乞儿一脚踹死,他的理由是……呃,下雨天心情不好。还习惯于把拒绝回答他问题的人统统掐死,因为拒绝他的人都该死,谁让他是强者?强者就该有权利决定弱者的生死。 每当他滥杀无辜,她都会以各种方式反抗他,久而久之,他也有所收敛,一般把人打残后,都会给人留一口气,以示他的仁慈。 总之,落碧尘把宠溺给了她,把危险给了别人。 他对人不好,可是对她好。 她已经有机会逃跑了,可是她却不想跑了。 “姑娘可是姓‘上官’?” 出神间,一男子走近了她。 那男子年近三十,面如冠玉,神态谦逊,语气温和,有君子之风。然而细看之下,那清俊的眉宇间有着被岁月风霜洗礼后的一丝疲态。 上官小蝶站起身,道:“你是?” “在下瑶池门,君莫染。”君莫染拱手施礼,简单地自报家门后,他又问了一遍,“姑娘可是叫‘上官小蝶’?” “我是上官小蝶,君掌门找我有事吗?”上官小蝶以江湖礼节回礼。 瑶池门掌门君莫染,在江湖上如雷贯耳。可她对君莫染记忆深刻的,是在子惜的婚礼上,他在子惜的强迫下与自己的师妹成亲,后又被玄溟教爱捣蛋的人下药与师妹洞房。 但君莫染和子惜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君莫染是子惜被端华赶出素心庄后结识的江湖朋友,此后因为那些是是非非,而恨了怨了对方。 ------------ 第746节:落碧尘与小蝶(11) 君莫染对上官小蝶的印象,也是在子惜的婚礼上。 当年,正派势力与魔教激战,他在师门与子惜之间难以抉择,两边都想帮,最终两边都没能帮上什么,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把出入在子惜身边的人记了个彻底。 时隔多年,对于上官小蝶的面貌身姿已经模糊,他不是十分肯定眼前的女子就是当年的上官小蝶,才会上前询问。 得到上官小蝶的肯定回答后,他的神态出现了一丝欣慰,随后向四下里望了望,道:“听闻上官姑娘被落碧尘劫持,又听闻子惜派了人手正四处找寻上官姑娘的下落。上官姑娘是自己逃出来了吗?” 子惜在云中城那一战失踪后,玄溟教的一小部分人时常打着“寻找教主下落”的口号在江湖上四处走动,令处在衰败后重建的正派势力相当被动,正派采取的对策是,组织人手时刻盯紧那一小部分人的一举一动。 君莫染口中的“听闻”,正是在紧盯中得到的信息。 子惜对于上官小蝶被劫持的事没有大动干戈,或许是因为落碧尘本身是玄溟教的上一代教主,整个事件就属于玄溟教的内部事,一切都在暗中悄悄进行,派出来找寻上官小蝶的人相对较少。而那些打着“寻找教主下落”的人也似乎仍旧不知自己教主的下落。 “不是的。”上官小蝶否定了君莫染的猜测,她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况且落碧尘抓她的原因实在难以启齿,便转开了话题,问:“子惜他们还好吗?我有一年没看见她了。” 最初遭劫失~身后,她的情绪一度低落难舒,甚至有过轻身的念头,更无颜面再见昔日的熟人。后来情绪稳定,也渐渐明朗起来,尤其是跟着落碧尘天南地北的闲游,竟就把子惜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每天沉溺在落碧尘霸道而温柔的气魄下,她曾经把那些气魄当成危险气息,如今却都成了她的安全保障。如果有一天,这些保障都没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君莫染的神态出现细微变化,眉宇间的沧桑浓郁起来,语气却依旧谦逊温和,说道:“在下也多年未见子惜了,上官姑娘的事也是从弟子们的口中听到的,子惜似乎有要事在身,并未亲自出来找寻上官姑娘。”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眼底有种极淡的期盼,而表情又似乎在强迫自己不要那么期盼,然后他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道:“当年云中城一战后,子惜并未回玄溟教,上官姑娘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上官小蝶不了解君莫染和子惜之间那种说不太清的关系,只知他们曾经是朋友,而且君莫染是瑶池门的掌门。 昔日的瑶池门是正派之首,近几年瑶池门的地位渐渐被玉虚门取代,然而君莫染的君子之风,他的高风亮节、正值宽仁,使他的好名声便传民间。江湖上,君莫染的排名也是只高不下。 ------------ 第747节:落碧尘与小蝶(12) 这样一位浩然正气的大侠,不太可能会借此机会陷害子惜。 上官小蝶对君莫染的为人深信不疑,道:“她如今和她的师父在一起,一家人在……” “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句话适时的打断上官小蝶。 君莫染脸色一变。 只见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代玄溟教主落碧尘。 前几年,落碧尘经常在江湖上寻找子惜的下落,君莫染因此和他有过几个照面,但不曾交流过,彼此几乎陌生。 落碧尘那时候忙着寻找乐儿,没时间与人冲突,也不想惹麻烦,像君莫染这种江湖地位甚高的一代大侠,他会有意识的不挑起争端。毕竟把正派势力全惹毛了,他也不容易全身而退,到时候就耽误寻找乐儿的时机了。 君莫染则是因为自己不是落碧尘的对手,不敢以卵击石,而且落碧尘的有意避开他,他不是没看出来,自己若不知好歹的上前挑衅,有失风范。 然而,今天与往日不同。 落碧尘的突然出现,令君莫染深信上官小蝶确实被落碧尘劫持了。 他跨出一步,将上官小蝶护在身后,尚未出鞘的君玉剑横在落碧尘之前,以此划出双方的界限,坚定地说道:“上官姑娘是子惜的朋友,也就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定会护姑娘周全。” 落碧尘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当着他的面,公然要抢他的人。今天天气晴好,风和日丽,但是他的心情糟透了。 君莫染话音刚落,落碧尘倏然飞身而出,左手探出袖口,五指平行展开,犹如一把锋利尖锐的薄刃,向君莫染的头部削去。 上官小蝶跟随落碧尘一年时间,对他的脾气已是了如指掌,尤其是他想要杀人时候的眼神。在落碧尘眼神变幻的一刹那,她从君莫染的背后跳了出来,毕竟也学过武功,动作丝毫不慢。而且,她与君莫染的距离,要比落碧尘近许多。 落碧尘速度再快,还是因距离的差距比上官小蝶慢了一步。 上官小蝶张开双臂,挡在君莫染的身前,盯住落碧尘,大声喊道:“不许你动他!” 利刃般的掌心在上官小蝶的耳畔停了一瞬,听到上官小蝶的话,落碧尘在心里打定主意――此人非杀不可。 以前在她面前杀人,她虽有怨声,可从不会冒险企图接他一招半式,因为她很清楚,如果他收不住手,她就只能当他的掌下亡魂了。她现在算是在以性命袒护这个男人啊! 想到此处,落碧尘的心情越来越阴霾了。 君莫染没料到上官小蝶也有武功底子,一时不慎,让她跑到了自己的前面。他用剑柄在上官小蝶的腰上轻轻一碰,将她推到一旁,然后拔剑在手。 几乎是同时,落碧尘也以左掌在上官小蝶的肩上推了一把,要将她推远一点。 两人推走上官小蝶,当即动起手来。 落碧尘的武功已臻化境,而君莫染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涩,一二十招以内,落碧尘奈何不了他。 ------------ 第748节:落碧尘与小蝶(13) 上官小蝶看得心惊胆战。刚才她明显的感受到,落碧尘不要她“多管闲事”,这次也绝不会迁就她,是铁了心的要杀君莫染,他身上的杀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强烈。 而在她的潜意识里,世上除端华以外,谁也不是落碧尘的对手。 目前来说,君莫染没有生路,她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落碧尘。 君莫染和落碧尘交手百招有余,未分胜负。然而,君莫染已经看出是自己输了,落碧尘从一开始就只使用左手与他过招,右手一直藏在袖中,而且落碧尘的“拨音功”还没施展出来,他却几乎将毕生绝学全部用上了。 又斗百招,落碧尘察觉到,仅凭一只手是收拾不了君莫染的。他不用“拨音功”,是因为“拨音功”是敌我不分的邪恶功夫,而且对君莫染这种内力深厚之人不一定奏效,反而是上官小蝶这种没有内力的人会受重伤。 落碧尘越斗越心烦,不想再耗下去。见君莫染挥剑斜刺过来,他侧身一避,同时,藏在袖中的右手也终于出手了。 君莫染对此早有防备,做好了准备,随时去接落碧尘的双掌。 然而,落碧尘的右手并未以掌出击,他的右手握有一物,以剑式刺向君莫染。 君莫染的眼前光芒一闪,目力极好的他,在那一刻非常清晰地看见落碧尘的右手握着一串红灿灿的冰糖葫芦,晶莹如冰的糖稀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异常耀眼,他的脑袋瞬间懵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落碧尘不愿露出来的右手居然抓着一串小孩子和小女人爱吃的冰糖葫芦,那酸甜鲜美的滋味只在他的童年存在过。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时间上又太仓促,君莫染没来得及深思此事,他一发愣,落碧尘的冰糖葫芦便刺到了他的胸前。君莫染非等闲之辈,情急之中,以剑抵挡,冰糖葫芦刺在剑刃上,两人随之停手。 这时,上官小蝶也看清了落碧尘手里的冰糖葫芦。 那串冰糖葫芦是她要求落碧尘买的,现在被落碧尘当作武器攻向君莫染。因承受不住落碧尘催动的内力,山楂果子正一颗颗的往下掉。 当最后一颗山楂果子掉落时,“锵”的一声,君莫染手中的剑突然断裂。 君莫染心头一惊,疾速后跃,那把从小不离身的佩剑被一分为二,一半握在手中,一半遗落在地。他惊得不是落碧尘断了他的剑,而是他的剑断了。君玉剑,是父亲赠他的佩剑,父亲要求他,君子当如玉,谦和温润,内敛宽厚。 落碧尘没有“情”字羁绊,他不理解君莫染断剑的心情,但却不会错过君莫染一瞬间的失神。手中的冰糖葫芦变成了竹签,这使他用起来更称手,他挺身而上,杀气凝聚在手心,欲一招杀之。 就在他即将得手之时。 上官小蝶陡然大叫起来:“你敢杀他,我就杀你的孩子!” “孩子”二字,令落碧尘为之一振。 ------------ 第749节:落碧尘与小蝶(14) 他以极为诡异的身法,陡然止步,余光瞥见上官小蝶手拿半截断剑,指着自己的腹部。她的腹部与往常一般的平坦,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孩子。 落碧尘没有表现出深信不疑,也不持怀疑态度。 他迅速后跃,来到上官小蝶的身边,挥手打掉她手中的断剑,问:“你怀孕了?什么时候?” 君莫染此时也看出了点眉目,落碧尘和上官小蝶之间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简单,于是他静观其变。 上官小蝶看了看君莫染,见他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又看了看落碧尘,他也在等待答案。她低下头,脸红了,窘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个……好长时间没来了……” 她本想到了下座城市再找大夫看看的,眼下事态紧迫,只好先言明了。 落碧尘听明白她口中的“那个”是指女人的月信,当下也不管君莫染了,猛地打横抱起上官小蝶,道:“去看大夫。”一阵风似地飞向小镇。 上官小蝶不习惯在人前被落碧尘亲密的抱着,然而落碧尘的行动异常快,她顾不上挣扎扭捏,忙探出头对着君莫染的方向,道:“君公子……” 三个字一出口,落碧尘抱着她已飞出百步有余。她担心君莫染追上来,又要配合落碧尘的速度在短时间内打消君莫染的念头,仓促间,扯开喉咙大喊:“我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 “情”之一字,君莫染也是过来人,自然明白上官小蝶这句话的含义。 他弯腰捡起半截断剑,苦笑起来。 是他多管闲事,陪了一把剑。 “师兄,怎么回事?”陆晓霜牵着一个小男孩远远地走来,看见断剑,震惊地问:“君玉剑怎么断了?” 江湖上盛传一句话“君玉剑配君莫染”,君玉剑是君莫染的象征,同时也是赞扬君莫染高风亮节的节操,可如今,君玉剑却断了。 君莫染走到河边,断剑连同剑鞘一并投入河中,无可奈何地说道:“断了就断了吧。” 差一点,他就打听到子惜的下落了。可是,打听到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就像君玉剑,一旦断了就再也接不回去了。 小男孩挣脱陆晓霜的手,小跑到君莫染的身边,一把抱住君莫染的腿,轻柔地叫了一声:“爹。” 小小的他敏感地发现,父亲在伤心,他希望自己的呼唤能令父亲开心起来。 君莫染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回家了。” ******** 小镇上一家有名的药铺内。 落碧尘完全不顾药童的感受,将上官小蝶抱在柜台上,用不容许别人拒绝的口吻,道:“叫你们店的大夫出来。” 药童是个寻常的少年郎,入药铺不到一年,没见过世面,看见落碧尘和上官小蝶的阵势已经吓破了胆,抱头蹲在柜台后面,一边发抖一边说道:“回客官的话,大夫出诊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落碧尘的手一探,药童便被他提出了柜台。 ------------ 第750节:落碧尘与小蝶(15) 接着,又将药童扔出药铺,命令道:“去把大夫叫回来。” 药童摔了个狗吃屎,心知里面的一男一女不好惹,连滚带爬地要去找回大夫,心里惊惶,没注意到自己的面前还站着一个人,没头没脑的就撞了上去,结果一屁股又跌回地上。 他抬头一看,只见又是一张生面孔,英俊的脸是太阳暴晒后的小麦色,装扮像个辛劳的庄稼汉,但却没有庄稼汉的一身泥,肩上背着满满一筐的药材,一看便是那种走江湖的药农到药铺来卖药换钱了。 药童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拦住那药农的去路,忧心地说道:“客官,明天来吧,今天不方便。” 药农完全无视药童的好心,我行我素地走进药铺。他看见落碧尘,完全不被其与生俱来的气场吓到,傲慢地说道:“我是大夫,我可以替夫人号脉。”说着放下药筐。 跟进来的药童见势不对,忙对落碧尘解释道:“他不是我们药铺的大夫,小的不认识他。” 落碧尘将上官小蝶抱到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上,对那个药农道:“是大夫就行。” “夫人”二字落碧尘是听惯了的。他和上官小蝶一男一女在外闲游,被不知情的人误会是夫妻也很正常。 上官小蝶虽然也听惯了,但女人心总归敏感一点。她记得落碧尘说过,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送她回去和夫君团聚。一想到这件事,她就很不安,怕落碧尘到时候真会把她送走。 药农从药筐里翻出号脉枕,坐到上官小蝶的对面,要她把手伸出来。 上官小蝶依言而行。 落碧尘盯着药农的手指,紧张的等待结果。当初想要个孩子,很大一方面是不想输给端华,他和端华斗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紧张焦虑过,和输赢没关系,纯粹的就是期待着孩子的降临,像不像乐儿也无所谓。 药铺里静了片刻。 药农看了眼上官小蝶,收回手,平淡地说道:“恭喜夫人,已有两个月身孕。” 落碧尘高兴地大笑起来,双手扶着上官小蝶的腰,一把把她高举起来,抑制不住的喜悦令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小蝶,我要当父亲了!” 上官小蝶也笑,只是笑得不怎么开心。 药农朝药童招招手。 药童对大夫需要些什么很清楚,立刻端上纸笔。 药农写了张安胎药的方子,交给药童,然后看向落碧尘,没有感情地说道:“这位即将要当父亲的朋友,还是将夫人放下来为好,小心把孩子掉了。夫人最近心绪不宁,尽早为夫人疏通心情,以免因情绪不稳导致流产。” 落碧尘听言,小心翼翼的将上官小蝶放回椅子上。 他凝视着上官小蝶的眼睛,郑重地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都跟我说,别闷在心里,你们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了。” 说完,以一个父亲的骄傲,跟着药童去拿安胎药了。 ------------ 第751节:落碧尘与小蝶(16) 上官小蝶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跟随落碧尘的背影移动,觉得他好像兴奋过度,有点霸气侧漏了! “方才在镇外听到夫人和君掌门的谈话,夫人似乎知道子惜的住处。”药农出其不意地跟上官小蝶谈起了子惜。 “你也认识子惜?”上官小蝶颇为意外地看向药农。 “我不认识子惜,但我和端华很熟。”药农的唇角浮现一丝轻蔑的冷笑。 “倒是新奇!端华这种缺心少肺的人很难有人跟他熟络的。”落碧尘听二人谈到“端华”,便感兴趣的退步回来。 “孽缘罢了。”药农不避讳地说道。 他之前称落碧尘为朋友,并不是出于友好,只因为他们都视端华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从玄溟教的人口中得知,落碧尘想杀死端华,坐上独尊的地位,后因喜爱端华的女儿,不得不放弃杀死端华的念头,却一直看不顺眼端华。落碧尘和端华的关系不好,他才敢对落碧尘表明态度。 落碧尘顿失兴趣,出于本能,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找他何事?” 他以为是朋友之间的熟络,对于端华这种人也能交上朋友他自然很好奇,因为端华和他都属于没有朋友的那类人。不过既然是孽缘,那就没什么可探究的了。 药农满不在乎地说道:“一些陈年旧账找他算算。” 落碧尘随口说道:“你去悠城找他。”然后懒洋洋的转身,去柜台取打包好的安胎药。 上官小蝶大惊失色。这个药农从表情到语气无不表露,他是去找皇叔麻烦的,落碧尘怎么能把“悠城”这个重要信息泄露出来呢?还有,君莫染问子惜在哪里的时候,他为什么咬住口不告诉人家,现在又随随便便就告诉别人了?脾气太古怪了! 药农得到答案,弯腰背起药筐,大步朝门外而去。 上官小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一个箭步飞冲过去,双手死死地拉住门框,就这么堵在门口不准药农离开。 药农适时地停下步伐,面无表情地盯着上官小蝶,语带威胁,道:“夫人有孕在身,冲动的事尽量少做,最好不做,小心孩子掉了。” 上官小蝶明白单凭她一个人是拦不住他的,她将眼神投向落碧尘求助,结果落碧尘居然背对着她,站在药柜前询问药童,煎药时候的火候掌握,根本不打算帮她一把。 药农见她孤立无援,向前逼近一步。 上官小蝶无计可施,憋着一肚子气,瞪着他。 落碧尘似是无意地瞥了两人一眼,又问药童喝药的最佳时间。 药农知道落碧尘盯着他呢,所以不敢真的出手冲撞上官小蝶,用恶劣的语气警告道:“夫人让路吧!” 上官小蝶心知对方忌惮落碧尘,可落碧尘不帮忙,她拿人家也没办法,一咬牙一跺脚,也用恶劣的口吻,回敬道:“至少留下你的名字!” 药农道:“镜白。” ********** 翠薇花开的季节,满园的蓝紫。 ------------ 第752节:情债(1) 翠薇花开的季节,满园的蓝紫。 乐儿粉嫩的小手抓着胳膊粗细的光滑树杆,铆足了劲的摇晃,花瓣如雪片般纷纷飘落。 乐儿今年六岁了。 在应秋,底层阶级家庭的孩子是时候该为家里分担家务了,男孩子的话要开始学习父辈的手艺,不至于将来一无所长,养不活自己,更养不起家庭。 子惜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底层阶级,五岁时就已经被要求帮忙家里的小产业。假如没有遇到落碧尘,没能进入素心庄,她的人生会像应秋大多数平民,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那么乐儿今天就不可能无忧无虑的肆意玩耍,不知今时今日,自在得有些偏离了普通人的轨道。 乐儿最爱翠薇花瓣纷纷而落的瞬间,好像唯美的雪,却不会有雪的寒冷,又不像雪那么的苍白单调。 她一个人站在翠薇树下玩得不亦乐乎。 翠薇树旁的紫藤木架下。 子惜躺在藤编椅子里看着女儿嬉戏,她的肚子非常凸出,手轻轻地护着里面的小宝宝。九个半月的身孕,令她的身子不堪重负,经常觉得疲劳乏力,而频繁的胎动和产期的临近也令她日渐不安。但她毕竟生育过一个孩子,知道这是孕期的正常现象,平时也尽量自我调节情绪。 上官小蝶是去年年初时被落碧尘劫走的,之后九渊担当起寻找上官小蝶的职责,因为人手不够,后来拉上了一小部分玄溟教的人,不过进展并不顺利。当子惜想要亲自出去寻找的时候,就被告知怀孕了,只好作罢。 九渊长期在外,端华不得不操心更多商铺的事。家里的琐事本来是由子惜打理的,她一怀孕,端华便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接手了,好让她安心养胎。所以,每天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办法陪着她,于是就让乐儿陪伴她了。 乐儿得知自己即将当姐姐,最近变得懂事起来了,似乎在习惯如何当好姐姐。她因为有陪伴母亲的重责在身,不需要像阿玉儿一天到晚的学习。 阿玉儿今年也八岁了,在未来的发展方面,他自己选择了做生意。阿玉儿出生后被李智带回缥缈宫,后来跟随子惜去了玄溟教,江湖人称前者为“魔宫”,后者为“魔教”,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阿玉儿不爱江湖,不爱习武,认为做生意赚钱才是幸福快乐的必备条件。 但他不跟端华学做生意,这是子惜要求的,她担心阿玉儿会被端华教得不近人情,到时候生意亏损。 生意亏损也不是没发生过,就是九渊出门寻找小蝶,丢下商铺后的事。并非端华不懂做生意,是他根本不适合做生意,他冷漠、坦白的性子是做生意的大忌讳。后来,端华也就不再出门应酬,安安分分做个幕后老板。 “乐儿长大后想做什么?”子惜开口问。 应秋不排斥女的抛头露面做生意,但毕竟占极少数人,大多数女孩及笄后便要嫁人,然后循规蹈矩的生活,相夫教子。 她不知道她的女儿是想过平凡的生活,还是想追求不一样的人生。 ------------ 第753节:情债(2) 乐儿停止了摇动树杆的行为,轻盈的蓝紫色花瓣落了她满头满肩。 她转头过来,咯咯娇笑,想也不想地回答:“想玩。” 子惜不由地笑了,宠爱地道:“你每天都在玩,还想着玩呐!” “乐儿每天都没得玩,父亲不许乐儿玩,说贪玩误事,将来要变笨的。父亲老是盯着乐儿,乐儿喜欢的,父亲都不许,乐儿不喜欢的,父亲偏要乐儿做。”乐儿放开树杆,张开短短的小胳膊,飞扑过去,“乐儿将来只孝顺母亲。” 子惜忙支起笨重的身子,伸手拦住莽撞的乐儿,她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乐儿撞一下,佯怒道:“这番话被你父亲听见了,又该罚你了。” 乐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莽撞,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小小的手轻放在子惜鼓起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的小生命。 怕惊吓到小生命,乐儿的声音也变得低低的:“等弟弟和妹妹出来了,父亲就不会只盯着乐儿了。” 子惜的大手覆在女儿的小手上,柔声道:“乐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乐儿抬起头,仰视着母亲温柔的脸庞,灿烂地笑道:“弟弟和妹妹都要,要好多好多,这样父亲就来不及管乐儿了。” 子惜微笑着拂去掉在乐儿头上的花瓣,刚一张口,一阵突然的腹痛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与此同时,两条人影从院墙外飞了进来,眨眼之间,已来到子惜和乐儿的跟前。两人单膝跪地,齐刷刷地向子惜行礼。 然后,其中一人道:“教主,找到落前教主和小蝶姑娘了。” 另外一人也道:“落前教主和小蝶姑娘同行,正在向悠城赶来,不出半日,就能到达府上。” “干爹和上官姨来接乐儿出去玩啦!”乐儿一下子就忘了陪伴母亲的重责,一溜烟地跑出院子。一年多来,在乐儿简单的小心思里,始终认为干爹带着上官姨出去游玩了,没带上她。 “你们俩快拦着乐儿,别让她乱跑。”子惜扶着腰,挺着大肚子,艰难地站起来。刚才的腹痛已经过去了,恐怕是临产的征兆。这种时候不能让乐儿出什么乱子,造成她的心理负担,那对她即将到来的分娩很不利。 那两个报信的人接令,立刻施展轻功,一左一右飞速跃过乐儿,同时转身,拦住乐儿的去路。 乐儿见状,不惊也不慌,步伐一滑,使了个魅影步,矮身从两人的臂弯下一闪而过。这招是端华不久前教会她的,初次使用已见成效。 她兴奋地回身,朝抓空的两人扮了个鬼脸,然后又奔又跳地大喊:“来呀来呀,来抓我呀!” 说着也不走院门了,直接翻墙而出。把落碧尘和上官小蝶要回来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和那两个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子惜眼看着女儿灵巧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要把女儿抓回来不难,但她已近产期,不敢冒险做激烈的动作。 ------------ 第754节:情债(3) 子惜迈着吃力的步子,缓慢走出后院。 一年多来,不是完全没有落碧尘和上官小蝶的消息,每隔一、两个月总有玄溟教的人带一、两条消息给她,那些少得可怜的消息却每条都能令人震惊好几天。 第一次她听到的消息是――疑似落前教主的男人背着小蝶姑娘。之所以用“疑似”这个词,是没人相信霸气威武的落碧尘会弯下腰去背一个女人。最近一次的消息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发生在两个月前,据说有人打碎落碧尘的冰糖葫芦,落碧尘因此大发雷霆,把对方的剑折断后才肯罢休。是否真实可信,暂无定论。 落碧尘和上官小蝶之间的事,子惜隐隐约约也猜到一些。因为不知道上官小蝶什么时候能回悠城,后来她擅自做主,替上官小蝶把和颜少明的婚事退了。 子惜从没想过上官小蝶会和落碧尘走到一起,就像十年前,她没想过今天的自己会和端华过家长里短的平淡生活。 她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温暖而幸福,纤细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扶着大肚子。日子过的真快,再过十年、二十年,她的两个孩子又会和谁走在一起呢? 生命是一场恩赐,人生是一段奇遇,谁也不知道,和自己走到最后的人会是谁。 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走来,拦住了子惜。 家丁低着头,恭敬地道:“夫人,有客到访,说是找老爷,老爷要是没空,就找夫人。老爷这会儿在书房,大概还要半个时辰才出来,小的就直接来问夫人了。” 子惜展颜欢笑,道:“把客人请到翠微轩好生伺候,我马上就来。” 她正要打算去前厅等候小蝶和落碧尘呢,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可惜现在乐儿不知所踪,待会儿要被她父亲看到在外贪玩,又得罚抄书了,不过落碧尘这个干爹在的话,估计会护着乐儿的。 子惜一边含笑,一边慢慢地向翠微轩走去。 乐儿叫落碧尘一声“干爹”,小蝶若跟落碧尘结婚的话,乐儿就得改叫小蝶为“干娘”了。她早已打算要乐儿认小蝶为干娘,现在倒是省去了麻烦。 ******** 春末夏初的晴好天气,气温舒适怡然。 翠微轩坐落于碧湖之上,是座风景典雅的水榭,仿素心庄的湖中水榭,又不同于素心庄的清冷。四周遮阳的竹帘被手巧的丫鬟一点一点卷起,明媚的阳光洒入水榭。现在的时节,阳光不是很烈,湖上坐久了仍会发凉,卷起竹帘是考虑到夫人的身子。 镜白打量四周,水榭的东侧是一排样式各异的陶瓷花瓶,里头插满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花枝,与其说是花艺,不如说是小孩子耍玩后的杰作。旁边的矮几上,东倒西歪地散放着大大小小不同质地的香炉,香灰与香粉混在一起,旁边还有一碗诡异的黑汤水。 丫鬟卷完竹帘,发现客人注视着一堆香炉,忙走过去收拾,解释道:“这里是小姐平时学习的地方。” ------------ 第755节:情债(4) 怕说错话受责罚,她没敢说是小姐玩乐的地方,也不懂夫人为何要将客人安排在这里。应小姐的要求,翠微轩的一砖一瓦他们这些下人都是不准碰的,平时也就不怎么打扫了。 丫鬟自然不懂子惜的良苦用心。 翠微轩是阿玉儿和乐儿学习的地方不假,不过早已被乐儿强占为根据地,这里到处都是乐儿的气息。镜白不熟悉也不认识乐儿,对着翠微轩看不出什么名堂,若是落碧尘和上官小蝶的话,一眼便能察觉出乐儿的存在感。 子惜误以为到访的客人是落碧尘和上官小蝶,知道那两人都是真心喜爱乐儿,而且又不是什么外人,便特地安排在翠微轩。乐儿的话,估计玩累了就会回到这里。 听了丫鬟的话,镜白猛然想起端华确实有个孩子,问:“小姐?是端华和子惜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丫鬟心地单纯,想对方既然是夫人请进家门的客人,就不会是坏人,毫不保留地说道:“小姐就是老爷和夫人的女儿,今年六岁,名叫乐儿。小姐可漂亮了,人也淘气,新来的奴婢们见了小姐都不敢乱说话,小姐谁都不怕,就怕老爷。” 说着说着,丫鬟宠溺地笑了起来,显然进端府有段时间,与乐儿相处的不错。 子惜挺着大肚子走进翠微轩时,镜白正背对着她,向丫鬟打听乐儿的事,丫鬟告诉他的都是些寻常琐事,毕竟悠城的生活安定平静,没什么异乎寻常的事可挖掘的。 镜白的背影是陌生的,子惜没见过这个人,他身穿布衣,就跟悠城大街上的寻常百姓无异,身上的气息也是寻常人应有的简单朴实。 子惜不会对这样一个人表现出敌意,只是好奇地打量他的背影,问:“你是谁?” 她的出现打断了镜白和丫鬟的谈话。 丫鬟见夫人到了,知趣地低下头,退出翠微轩。 镜白转身,映入他眼里的子惜是温婉宁静的,与江湖上传言的嗜血成性迥然不同,当然,与他多年前看见的魔教教主也相去甚远。 他当年偷盗冰棺里的端华时,远远看见的子惜,红衣似血,一身杀气,叫人不敢靠近。而眼前的女人,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女眷,端庄贤淑,别说是杀气,连江湖气息都毫不保留。 镜白几乎要以为自己找错了人,目光在子惜隆起的肚子上停留片刻,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嫣儿’的女孩?” 子惜露出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些年她有意遗忘过去的人,可深刻的事件也带给她深刻的记忆,平时不会浮上心头,可别人提到过去的人名的话,她不可能真的忘记。 然而,她真不记得一个叫嫣儿的女儿,怀疑对方是不是找错人家了。 镜白似乎早已猜到她的反映,平淡地道:“你杀人无数,不记得死在你手里的亡魂也很正常。那你记不记得端华死而复生后住的那座小院?嫣儿就是住在小院里的女孩,她被你杀了。” ------------ 第756节:情债(5) 子惜的目光瞬间变冷,温婉娴静的气质荡然无存,右手手指一根根地聚拢,握成足以一击要人命的拳状。 昔日的疯狂残暴没有在她的身上消失,只是长久的安逸生活收敛了她的气息,将其掩埋在灵魂深处,一旦遇到威胁她的人或事,便会再次被激发出来。 子惜的右腿往前迈出一小步,左手不忘护住自己异常大的肚子,丹田凝聚内力,周身的气息在缓慢改变,气压也随着内力的释放而慢慢变冷,变得急遽起来。 春末夏初的暖风忽然变成了腊月里的寒风,刀子般地刮着镜白的脸颊,镜白从中窥探到了子惜的顾虑。 女人怀孕后会大大降低武力值,随着肚子里的宝宝一天天的成形,母体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子惜怀孕九个多月,接近产期,笨重的身子牵制了她,她不得不以肚子里的宝宝为重点,因此释放出来的内力有限,更没有当年的狂暴。 镜白不会怀疑,假如子惜没有怀孕,这会儿自己已经是子惜手里一条新的亡魂了。他也不敢确定子惜不会对他出手,当年子惜身怀六甲与全江湖为敌,今天的他在全江湖面前不过是一只小蚂蚱,一捏就死。 他要为自己争取活着的最大几率,故作平静地道:“你准备动手杀我之前,不妨考虑考虑肚子里的孩子。我是大夫,看得出你快临盆了,你的肚子比一般孕妇偏大,是双生子也说不定。你现在冒险对我出手的话,我拼了命也会往你肚子上攻击,我杀不了你,也会让你难产,到时候,你是救你自己,还是救你的孩子?也许我能让你一个也救不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用我的命换你们母子的命,值不值?” 周围波动的气息瞬间归于平静。 镜白的一番话令子惜冷静了下来。 她的肚子确实偏大了,神医也诊断过,此胎十有八~九是双生子。对方既然是大夫,那么自然掌握着能使她难产的诸多方法,因为大夫有时候比杀手更会杀人。 感觉到子惜的杀气消失了,镜白暗暗松一口气,道:“我不会否认自己想为嫣儿报仇,不过我也知道,我远不是你和端华的对手。嫣儿从小陪伴我,就这么被你杀了,也太可怜了,何况嫣儿是端华的救命恩人,你们就算不觉得内疚,也应该做出点补偿,不是吗?” 嫣儿体弱多病,本来就没多久好活的,被子惜杀了,不过是少活一两年罢了。他虽然难过,可也无能为力,嫣儿命该如此,他早就做好嫣儿随时离世的心理准备。 他气不过的是,已经遗忘过去的端华,当时竟跟着嫣儿的仇人走了,后来也没听说他对子惜怎么样,似乎嫣儿的死不值一提。 嫣儿怎么说也是他端华的救命恩人!何况嫣儿生前是那么爱他。 端华必须给嫣儿一个说法! 是的,这才是镜白来此的目的,然而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 第757节:情债(6) 子惜逼视他的眼睛,冷然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自幼避世隐居,难免孤独无趣,原本陪伴我的嫣儿被你杀了,如今我又变成了一个人。”镜白随手抓起一只小香炉,把玩在手中,“我想要的补偿很简单,让你的女儿乐儿,代替嫣儿陪伴我。我不杀她也不伤她,会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日后传她医术。她只要陪我到老,等我百年以后,还她自由。” 子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全是对镜白一番话的嘲笑。她觉得这个人的脑子一定是坏了,竟然想要她的女儿陪他终老。 她转身背对镜白,道:“是!嫣儿和你或许都是师父的救命恩人,那又如何?当年劫持师父的人也很可能是你们俩!今天,我也不计较那么多了,你走吧,以前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杀了人可以轻轻松松地一笔勾销吗?”镜白觉得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走上前,拦住子惜,“端华不在你身边的那三年,前两年处于假死状态,第三年他完全清醒,你想知道那一年他做了些什么吗?” 子惜碍于有孕在身,不想跟他起争端,对着等在远处候命的丫鬟高声道:“送客!” 她几乎已经忘了,当年赶到小院时,所看见的、听见的。 经他一提,全记起来了。 是,是她杀了嫣儿! 她曾后悔杀了很多人,尤其是那些被殃及的无辜,每每回想,痛心疾首,她内疚过、自责过,想要赎罪又不知如何是好,痛苦一波又一波侵袭她,甚至无法入眠。可是,她从没有后悔杀死嫣儿。 因为嫣儿该死!她居然和师父那么靠近,已经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还不知廉耻地对师父说,想要给师父生一个孩子! 回想到此,子惜脸色煞白,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小腹也剧烈地疼痛起来,然而她的思想过于集中,心痛与腹痛竟然变得模糊起来。 镜白不理会子惜的逐客令,道:“整一年,端华的衣食起居全是嫣儿在打理。端华刚醒身体僵硬下不了床,嫣儿每天不厌其烦地替他擦洗手脚,喂他吃饭。端华逐渐好转,嫣儿每天搀扶他下床走路,寸步不离地陪伴他。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你只是一味的杀人寻求痛快!你什么都没为端华做过,而嫣儿却为端华付出了生命!” 是啊,她为师父做过什么? 子惜陷入一种内心崩溃的疯魔状态。 临近产期的她,情绪本就不稳定,每个孕妇或多或少都会急躁、不安,再经由镜白的恶意挑唆,失了最后的冷静。 镜白句句歹毒,他要子惜愧疚,就算得到端华也不得安宁。凭什么她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偿命?凭什么她还能安享太平日子? 江湖上有句话叫“子惜杀天下人,端华杀子惜”,这不是胡编乱造的,要想治住子惜,唯有从端华入手! 他做对了! ------------ 第758节:情债(7) 他做对了! 这都是她逼他的! 只是要她的女儿陪他终老而已,又不是要她女儿的命! 她拒绝,就得为此付出代价,否则嫣儿岂非白白牺牲了?现在就算他一剑刺死子惜和她腹中的胎儿,江湖人也只会拍手叫好,因为他为江湖除害了,为昔日死在子惜手上的江湖正派们报仇了,甚至阻止了下一代恶魔的诞生。可是,以他那刚够自保的武功是杀不了子惜,那么,他就要摧残她的思想,折磨她的心灵,要她一辈子活在疯癫和痛苦之中。 “是的!我杀人求痛快!谁叫他们杀了我的人!”子惜猛然醒悟过来,双眼泛着仇恨的红光,紧咬牙关,像是在克制自己入魔,“你可知魅姬是怎么死的?她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自杀的!你可知风叔是怎么死的?他是被人一刀一刀活活砍死的!你可知二狗子又是怎么死的?” 没能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子惜陡然间仰天长笑。 那笑声,凄厉如午夜的鬼魅; 那笑声,惨绝如垂死的野兽; 那笑声,直冲云霄,仿佛在召唤亡者归来。 感官陷入一种麻痹状态,她感觉不到疼痛,胸臆里是永无止尽的悲与哀。笑声携着内力,是在发泄压抑已久的悲恸,四周的空气疾速流动,湖水被搅得爆炸开来,水花四溅,犹如一场泪之雨。 蓦地,子惜止住了笑声,煞白的脸庞上,是眼泪?是湖水?已经分不清了。 她赤红的双眼逼视着镜白,一字一顿地道:“他死的最惨,粉身碎骨,什么都没剩下。都死了,一个一个倒在我的怀里,我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闭上眼睛,温度一点一点的消失,彻底的消失。” 子惜迈前一步,死死地盯住镜白的眼睛,低低地冷笑,道:“我会杀人,完全是被你们这些伪君子逼出来的!” 镜白不由自主地退后,他的目光在颤抖,身体仿佛坠入冰窟,冷冽异常。子惜的话,他听了前半段,再也没心思去听后半段,更没时间去体会那段话里的恩怨是非,孰对孰错。 传闻中的魔教教主,他终于见识到了!此刻在他眼前的子惜,才是当年震慑整个江湖,乃至整个天下的大魔头。她身上残虐而绝决的气息,叫人喘不过气。 不对! 镜白稍稍地缓过气来。 当年偷盗端华时,他远远地见过子惜。那时候的子惜,释放出来的逼人气息是很自然的,而此刻,子惜似乎在强迫自己释放骇人的气息,似乎想以此治住他。 镜白的心里虽然觉得今天的子惜不足为惧,可在子惜的逼视下,仍在不断后退,直到后腰撞在护栏上,终于无路可退。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身后的碧湖,湖面仿佛闪过一个人影,一个很像端华的男人,那个人似乎叫梦华。 子惜的弱点在于端华――这个信息最初是梦华告诉他的。要想子惜一次又一次败下阵,需从端华入手。 ------------ 第759节:情债(8) 然而,梦华最后也告诫过他,从端华入手的代价是巨大的,因为子惜为了端华会不惜屠杀所有人,哪怕是受牵连的无辜的人。 所以,能利用端华对子惜下手,并且全身而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梦华,因为梦华有着和端华十分相似的脸,子惜不会对梦华痛下杀手。 想到此,镜白的脸比哭还难看。 他曾在子惜手中顺利地抢走端华,仅有的一次胜利,令他忽视了许多问题,其中就包括和子惜正面交锋时,他能不能赢,显然不太可能。把子惜逼疯的下场,是自己成为她的手下亡魂。他没意识到,死在子惜手里的那些人,都曾经把子惜逼上绝路。 “我是没为师父做点什么,甚至经常惹他生气,你们为师父做了这么多,真是令我感动,你怎么不告诉我,当年你们为什么劫持我的师父?是为救师父?还是想从师父身上得到点什么?”子惜步步逼近,“嫣儿为什么会付出生命?因为她抢了我的师父、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别以为我不知道师父是因何失忆的!” 镜白的手紧紧地抓住护栏,他已经有些站不稳脚跟了。 是心虚吗? 当年劫持端华,是想从端华的体内取得魔教神功――日月同辉群星陨落。然而,端华体内的神功早已不见踪影,他一无所获,本想将端华送还给子惜的,可是嫣儿却爱上了一个死人,这才有了后来,喂端华喝下遗忘水的事情。 是啊!是他们抢了她的丈夫! 难道他们是罪有应得吗? ******** 端华在书房听见子惜的狂笑声,那笑声没有拨音功,却有着极其狂躁的内力。 得知她怀孕后,他明令禁止她滥用武功,他的话她都会听,现在动用内功,显然是出事了。当下丢掉笔,飞身出了书房,循声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如风般一掠而过,不消片刻便找到了子惜。 子惜在湖对面,连接水榭的小桥上,一步步地逼近镜白,镜白几乎要被她逼得投湖。 端华不去想镜白为何出现在这里,子惜目前的情况很糟糕,狰狞可怖的表情,仿佛野兽露出了森森獠牙,死死地盯住镜白。她的背微微有些拱,手紧紧按着肚子,腰已经直不起来了,那个样子像是肚子痛而没办法站直身躯。即便如此,她仍是不放过镜白,像是入魔了,灵魂和肉体被迫分开,彼此感觉不到对方的疼痛。 “惜儿!” 端华亟亟地呼唤,提一口气,横越宽阔的碧湖,三两下蜻蜓点水,便在子惜的身边落定。 他一把搂住子惜,发现她的身子颤抖的厉害,眼睛却像是要吃人。 他曾和神医耗费一年时间调理她的身子,在她服用的诸多汤药中,其实大部分是静心安神的药材,这事他从来没告诉她。 “惜儿,惜儿,冷静下来。”端华轻轻地拥着子惜,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师父就在你身边。” ------------ 第760节:情债(9) 那些年,他不在她身边; 那些年,一个又一个朋友、亲人离她而去; 那些年,她不断的杀人,好的坏的,只要是她认为该杀的,统统杀之! 仇恨日积月累,仇恨化解后,她又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自责,心理的负担更大于身体的负担。时间将她的戾气、哀痛、不安与疯狂沉淀下去,经历岁月的洗礼,使她变得稳重,变得越来越富有韵味,但这一切必须是在不涉及到他的前提下,一旦危及到他,或者用他去威胁她,她就会露出獠牙,变得疯狂。 所以,要让她安静下来,他必须告诉她――他就在她的身边,他很好。 从小到大,她不止一次向他认错,求他原谅。 实际上,错的是他才对。一味的享受她给他的爱,他却没想过要以相同的爱回报她。认为他是她的师父,他得到她的爱,享受她的爱,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他爱不爱她,她不需要知道。他总是以高她一等的姿态对待她,她的心长久以来便一直悬在半空,小心翼翼的,害怕着,哪天又会失去他。久而久之,使她变得格外敏感,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 是天下人把她逼得冷酷嗜血的,也是他把她逼得疯癫痴狂的。 闻到熟悉的味道,听见端华温柔而担忧的声音,子惜终于回了神,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了,便靠着端华的胸口,让自己慢慢地放松。 情绪平静下来,腹痛随之而来,刚才激烈的情绪波动影响了胎儿,一阵一阵的疼痛,令子惜立刻攥住端华的胳膊,强忍着痛,道:“要生了……” 端华手一抖,比预测的产期早了近十天。 他一把横抱起子惜,对镜白说道:“镜白,过来帮忙。”语气平静自然,好像他们是多年的老友。 镜白是端华失忆期间认识的,对一个没有过去的失忆人来说,他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镜白,所以镜白对端华的意义非同一般。 镜白懂医术,端华很清楚。子惜要生了,多一个大夫在旁关照,等于是多一份安心。眼下势态紧迫,端华无暇思考别的问题,况且这种时刻,作为丈夫和父亲,叫他如何冷静?他早已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端华了! 镜白就比端华冷静多了。 子惜突然腹痛,和他的恶意刺激脱不了关系。刚才子惜碍于有孕在身杀不了他,等她生完,还不是一掌劈死他?要他过去帮忙?帮忙让自己早点死吗?别看端华客客气气的,却也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必定是纵妻行凶! 镜白不动,端华也没空盯着他,抱着子惜冲向产房。 子惜对端华何其熟悉,端华简单的一句话,她便嗅出了端华和镜白的关系不一般,此时阵痛有所减轻,抬头便问:“你记得嫣儿吗?” “记得。”端华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记得就是记得。 子惜听罢,张口咬住端华的手臂。 她太熟悉端华了。 ------------ 第761节:辛苦了(1) 端华寡情,也是没心没肺的冷漠的人,若非意义深刻,对他来说特别的人,他不会用心去记。 记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看见嫣儿时的画面,嫣儿乖顺地蹲在端华身边,近得触手可及。端华喜欢听话的人,嫣儿显然是十分听话的。若说端华失忆后性子改变,却也不完全是。端华后来随她去了玄溟教,依然不爱与人亲近。 所以,他允许嫣儿靠近自己,是因为嫣儿为他付出很多,他动容了吗?假如她没有找回他,假如他还在那座避世的小院子,如今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子惜不敢想象下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思考。 端华抱着她一路疾行,她的头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思维一旦停下,阵痛便越来越强烈,这是宝宝即将出生的预兆,随着阵痛愈发频繁,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距离宝宝出生也就越来越近了。 子惜不知是因为疼痛难忍,还是气愤难消,突然抬头,狠狠地咬住了端华的手臂。 端华手臂吃痛,步伐也随之加快。近段时间研读医书,知道女人生产是极痛的,显然子惜是痛到极致,忍无可忍,只好咬他了! ******** 产房早在得知子惜怀孕的那刻起,就一直在着手准备,到最近几个月已完全备妥。稳婆是悠城屈指可数的名人,祖上都是以替产妇接生为业,有着丰富的经验。稳婆一个月前吃住都在端府,随时等着子惜临盆。给稳婆打下手的丫鬟们,个个机灵能干。 端华将子惜送入产房时,整个产房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运作了,整个端府也都做好迎接小主人的准备,管家、家丁、丫鬟、婆子,全府上下各就各位,没人敢偷懒,夫人生产这件事,在管家的带领下事先已操练过数次,现在大家都井然有序,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并且笑容满面准备迎接他们的小主人。 神医在这种时候只能原地待命,他背着手,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嘴里喃喃地道:“怎么又早产了呢?” 生乐儿的时候提早整整两个月,这次也至少提早了有十天,虽然十天和两个月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刚才匆匆一瞥,发现子惜的表情很糟糕,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产房里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神医在产房门口探头探脑――怎么前前教主把子惜送进去后就不出来了呢?他也想进去看看啊! 神医贼模贼样地靠在墙边,拉长脖子,把脑袋伸进产房里面,却很不凑巧地一脑门撞在端华的后背上。 “产房重地,男人都到外面去!”稳婆彪悍地将端华赶出产房。这种时刻,产妇最大,稳婆第二,男人都是添乱的! 即将是第二个孩子的父亲,端华的心情比初为人父的父亲更加迫切紧张。 乐儿出生时,他不在子惜母女的身边,这是他心中没办法填补的愧疚和遗憾。还听说子惜在生乐儿时是早产加难产,险些丧命,这又使得他坐立难安。 ------------ 第762节:辛苦了(2) 妻子在产房忍受着生产的疼痛,身为丈夫在这种时刻却没办法分担妻子所受的痛苦,只能等待。女人的体质远比男人弱小的多,然而那娇柔的身躯却能孕育出新的生命,经历九死一生的生产过程,无怨无悔地生下下一代,让男人荣升为父亲。 端华似乎慢慢地明白了女人的伟大。男人不应该理所当然地享受女人的爱,无论你的女人如何待你,她为你忍受疼痛生下孩子,男人就该有所担当,负起责任,用一生守护她、守护这个家。 端华没能深入思考,他的思绪被子惜低低的叫声牵制着。产妇生产时的痛楚,是任何大夫都不能够改变的,那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端华力不从心,那要比处于假死状态不能陪伴她更揪心。彼此隔着一堵墙,知道她很疼,知道她需要他,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呆呆地站在产房外,心里特别焦躁,而浮现在脸上的却是一种呆滞的不知所措的表情。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丈夫,等待着妻子为他生下生命里的第二个孩子。 稳婆在产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子惜,还不到使力的关键时刻,必须保存体力。子惜很听话,她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不要浪费力气,然而那种男人永远也无法想象的疼痛,还是令她低低地呻吟出声,而突如其来的阵痛,又让她时不时地惨叫出声。 端华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干等着,哪怕只是陪着她。 他不能置身事外,在外面枯等。最近几个月他有研读妇产方面的医书,虽然比不上为产妇接生了十几年的稳婆厉害,可也总不至于茫然无知。 打定主意,端华提步迈入产房,里头一个端着铜盆的丫鬟正巧出来,与他撞了个面对面。 丫鬟名叫宝莹,是负责照顾阿玉儿和乐儿的生活起居的。端府不像别的大户人家,主人都不需要下人近身伺候,除管家以外,大多数下人见到主人都会退避三舍,尤其是见到端华,觉得他根本不像是凡人。 宝莹是在上官小蝶走后,被指派照顾两个小主人的,两个小主人毕竟年幼,许多事情需要旁人指点照顾。宝莹因此常常与端华、子惜接触,久而久之,对端华和子惜也熟悉解了了。 老爷的性子是冷的点,但从不责罚下人,呃……都用来责罚乐儿小姐了。夫人就平易近人多了。 所以,她看见端华要进产房,相当不客气地说道:“老爷,您就别进来添乱了。” 神医躲在端华的身后,本想偷偷地混进产房看看,被宝莹发现,瞪了他老人家一眼,他只好灰溜溜地退出去,顺手把端华也拉了出来。可怜端华连子惜的脸都没瞧见,又被赶出了产房。 宝莹做完手上的工作,给端华和神医一人倒了一杯茶,对端华道:“老爷,您又不是没当过爹,至于这样紧张吗?” 宝莹照顾乐儿,乐儿时常和端华闹脾气,宝莹就没少跟端华交流,全府的下人里,也就她敢这样跟端华说话。 ------------ 第763节:辛苦了(3) “宝丫头尽胡说,这个男人啊,不管第几回当爹,只要是自己女人生孩子,他都会紧张的。女人呢,也不管第几回生孩子,一近产期,也都会紧张。”神医手捧茶盏牛饮一口,然后指手划脚继续说道:“这就是人世间最普遍的‘爱’,不管是亲情、爱情、友情,凡事他都离不开一个‘爱’字。想当年我年轻时也痛痛快快地爱了一场,可惜没惜丫头的好命,可怜我那儿子不足满月就夭折了。” 宝莹怒瞪神医一眼,眼疾手快地抢走神医手中的茶盏,心里怪这老头太唠叨,夫人正在生产,他居然开口闭口的夭折。晦气!不给他喝茶! “哎!哎!我的茶!”神医眼睁睁看着宝莹把茶全倒进花盆。 宝莹无视老头的哀嚎,转身进了产房。 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得罪的是魔教护法,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主。 好在神医上了年纪,又在悠城住的舒舒服服,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况且每个人生来都不是只会杀人的,在玄溟教,除了端华、落碧尘、乐儿这种一出生便在玄溟教受熏陶的人,哪一个不都是走投无路之下,才去投靠玄溟教的?在此之前,他们也都是善良人家,就像子惜一样,由善变恶,由恶变善,善与恶全都是江湖人的一面之词罢了。 宝莹进产房不久,子惜虚弱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师父……” “师父在!” 端华激动地丢下一口未动的茶,三两步走到产房门口,刚要借机进去,就听里面的子惜卯足了劲地怒吼一声: “不准进来!我不想看见你!” 端华顿时僵立在门口。 以往子惜说出这种话,必然是生气了,觉得他冷得太异常,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了。再温顺的人一旦被逼急了,也是会生气的。可自从他苏醒以来,对她的态度改变许多,自觉最近对她呵护备至,完全不敢再有一丝丝的冷漠。 端华这时候早已忘记镜白,更不会想到,子惜气得是他记得嫣儿一事。 女人有时候吃起醋来是莫名其妙的,何况子惜从小到大听话的时间绝对比忤逆他多的多,今天吃一下醋也不为过,加之阵痛不断,疼痛难忍,哪里会注意到自己的醋劲根本是多余的,此时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就在这时,走廊外响起一串豪迈爽朗的笑声。 落碧尘一撩宽袍下摆,大摇大摆地走进产房外的休息厅。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来的真是恰到好处,刚好听见子惜对端华咆哮,心情甚是喜悦。在他的印象里,子惜对端华那是言听计从,甚至有宠师宠夫的倾向,今天终于对端华忍无可忍,无法再忍,一声怒吼后,变成端华忍无可忍,必须得忍。 落碧尘心情好的无法再好,步伐轻快地走近端华,朝产房里喊了一声:“本尊替你看着他,他绝对一步也进不来。” 端华哪有时间理会落碧尘,看都不看落碧尘一眼。 ------------ 第764节:辛苦了(4) 端华哪有时间理会落碧尘,看都不看落碧尘一眼,在产房门口来回渡步,似乎想以此消减心底的焦躁。 端华在落碧尘面前走来走去,看得落碧尘直眼晕,越看越不顺眼。 端华今天穿一身素雅的白衣宽袍,外罩一件墨绿条纹的薄纱褝衣,步履匆匆之间,雪纱飘飘,纤尘不染。世上恐怕再难有人能像端华这样,急都能急出一种风雅韵味来。 落碧尘从很早以前就看不惯端华,同为玄溟教出生,端华除去性子冷漠了点,出手绝情了点,他哪一点像魔教中人?江湖既称玄溟教为魔教,总得拿出点魔教中人的风范吧?整天搞得跟正派祖师爷似得。就算出生端木皇族,可也不用时时刻刻要求自己保持修养,举手投足都要优雅从容吧? 急就该有急的样子! 落碧尘的手掌从长袖中抽出,五指并拢,掌心如刀刃,猝不及防间,朝端华的肩膀劈去。 端华自然不会被落碧尘偷袭得逞,他步伐滑动,肩膀一矮,迅速避过落碧尘的劈势,同时翻掌迎击。落碧尘是难得的好对手,也只有面对落碧尘,端华才会用尽全力接招,此刻他焦躁不安,一贯清冷的性子使他不善于发泄心底的情绪,落碧尘一掌劈过来,正合他的心意。 端华将心底压抑着的慌乱、惶恐、揪心等情绪全部变作招式,招招打向落碧尘。 落碧尘很久没动手打架了,上官小蝶见不得死人,他那一股子煞气积压在胸口,快憋死他了。 上官小蝶是和落碧尘同时来的,落碧尘找端华时,她便向神医打听子惜现在的情况。可一转眼,就看见落碧尘和端华在产房门口动起手来,真的只是在动手,二人面对面,脚不离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两条手臂四只手交错缠斗在一起,速度快得只剩下虚晃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人的手臂,更分不清谁的手在干什么。 上官小蝶看的来气,子惜在产房生产,孩子还没出生,这两个男人倒好,居然打起架来了,可这两个男人又谁都不能出事的。 她上前一步,一插腰,喝道:“落碧尘,你有完没完了?” 这句话当真是嚣张的很,绝对有上官家族的武将之风,与她小时候的泼辣劲相比,毫不逊色。 本来上官小蝶的脾气早已被世态炎凉给磨平了。然而,跟随落碧尘的这段日子里,任何不平等之事在落碧尘面前都会变得平等,落碧尘以他强硬的手段,令所有不服气的人都变得服服帖帖的。落碧尘又想在宠女人的方面强过端华,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所以,脾气磨平的是别人,而她的脾气被落碧尘又给惯出来了。 落碧尘听见上官小蝶发脾气,当下脚步快速后移,乖乖地远离端华。 他从端华和子惜身上得出一个经验,女人是要宠的,否则日后会很痛苦。前段时间大夫又告诉他,怀孕的女人尤其要宠着。 ------------ 第765节:辛苦了(5) 况且上官小蝶的年纪比他小许多,他不跟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乐儿这种小女孩要宠,小蝶这种小女人更得宠。总之,他才没端华那么笨,一个女人搞了十几年都没搞定! 端华并不对落碧尘穷追猛打,毕竟子惜还在产房艰难生产,他没多少心思浪费在落碧尘身上。 上一代玄溟教主和上上一代玄溟教主面对面相望,刚才两人都使出了全部力气迎战,此刻都是胸口起伏,喘息不止。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令这两位尊者气喘吁吁,流汗不止。一出汗,两人多少都感觉轻松了一点。 稳婆掀起产房的布帘。 端华和落碧尘的打斗声令子惜的心揪了起来,她心神不宁,影响到生产。稳婆是老手,知道产妇在担心什么,于是亲自走出产房。 稳婆一出来,便看见外面多出一男一女。 落碧尘刚和端华打完一架,显得有些狼狈,他在上官小蝶的影响下,早已失了尊者的威仪,稳婆完全不怕他。稳婆又看了看上官小蝶,见上官小蝶的肚子微微隆起,以她的经验,至少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她对孕妇有一种特别的眷顾,当下神色缓和许多。 然后,她转头看向端华,略带威胁地说道:“端爷,产妇情绪很不好,尤其不想见您,您就别堵在门口了,万一演变成难产,这责任由谁担呀?”说完转身进了产房。 神医听罢,神色肃穆,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对端华说道:“惜丫头这一辈子的心思就全放在你身上了,我们也都知道你性子向来寡淡,不强求你热情,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你也迁就一下人家惜丫头。”完了,负手望天花板,摇头叹息:“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神医是真心喜爱子惜,希望子惜家庭美满,否则也不敢以下犯上,去教训端华。 端华表情僵硬地立在一旁。 落碧尘一脸的幸灾乐祸。 神医看了眼上官小蝶,回头瞪了落碧尘一眼,道:“你女人生的时候,你可能比端华教主还惨。” 落碧尘脸色一沉,也默了。 稳婆从产房探出一个头,低喝:“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点!” 于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默了。 ****** 产房外的人出奇安静,产房里的子惜疼得气都有些喘不上来,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孩子却好像不愿意出来。 外面的人越是安静,子惜就越是不安起来。自己好像又变得孤单一个人,努力张开护翼,保护端华和她的唯一血脉。她有一声没一声的低低地喊着“师父”,这是她的本能习惯,当感到无助和害怕时,她会一遍遍地呼唤“师父”,不管端华在不在身边,唯有如此,她才有挺过难关的勇气。 一声师父,是她一生拥有的全部财富。 端华耳力惊人,即便子惜的呼唤很轻,他还是听见了。 他不管子惜是出于本能呼唤他,还是想听见他的答复。她在产房里喊一声“师父”,他便在产房外回应一声,轻轻的柔柔的,不敢太大声,担心会惊到她。 ------------ 第766节:辛苦了(6) 子惜用大部分的心力在听稳婆的指示,端华的回应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听得不够真切,像在梦境,虚幻缥缈。 又过片刻,子惜似乎想确认端华的回应是否真实,随着一波强烈的阵痛,她几乎要从产床~上坐起来,惨叫出声:“端华!” 积压在心底的怨气随之释放出来,她喊出了此生又爱又敬畏的师父的名字。 小时候不敢直呼师父的名字,因为那是对师父的大不敬,师父必定会狠狠地惩罚她。后来,师父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如果不叫他“师父”,还能叫什么呢?即便乐儿出生了,即便端华承认她是他的妻,习惯了十几年的称呼,每每唤一声“师父”,便是对他的浓烈而深刻的爱,叫她如何改口? 一声“端华”,是她十几年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怨,怨他的情太迟,爱太慢。 端华微微一愣,马上回应她,温言道:“为夫就在门外。” 产房里的子惜安静下去,她没想到端华会这么回应她。 为夫,他自称为夫,而不是为师。 心底的怨气就这么消了散了。其实,他对她的情,近些年她早已知晓,也都体会到了。无论她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他都会包容她,允许她向他耍小性子。他在用对她的全部宠爱,弥补他对她的所有亏欠。 子惜不在乎里里外外有多少人在场,突然发泄似地大喊:“我好痛好痛好痛,我恨你恨你,都是你让我这么痛的!” 端华的表情忽然轻松了一点。他听得出,子惜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幸福感,现在的她只是在用转移注意力的这种方式,减轻疼痛,况且也确实是他令她这么痛的,这是实话。 上官小蝶意识到子惜话中玄机,忽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住落碧尘。 落碧尘似乎也明白了子惜那句“都是你让我这么痛的”的深远意义,见上官小蝶眼神似有责备,开口欲为自己辩解。 这时,子惜似喜似悲的声音又从产房里传出:“你从来都只知道折磨我,我很小的时候,你就把我关在静室反省,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还不给我饭吃!叫我抄一百遍《素心经》,其实我抄了有两百遍。你看见我字写的丑,就把我辛苦抄写的全撕了。人家师父都是护短的,遇见你,好像是我上辈子欠你的……”顿了顿,她又哀嚎一句,“我上辈子也没见过你啊!” 稳婆急切地道:“夫人您少说点话,存点力气,一会儿还得用力呢!” 子惜怒声:“本教主有的是力气!” 谁都听得出,她最后几个字显然已经虚弱了。 产房外的人看向端华。 他们差点忘了,子惜目前还是玄溟教主,而且子惜这个教主明显比端华当年当教主的时候合格的多。在子惜的带领下,玄溟教重出江湖,坐实了魔教的名声,令江湖人谈之色变。 江湖上提到魔教教主,第一反应就是“子惜”两个字,提到端华的第一反应绝对会是“子惜的师父”五个字。 ------------ 第767节:辛苦了(7) 众人看向端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变成了同情。 端华没落碧尘他们想的多,况且他出世,不入世,对外界的言论从不上心,全心全意放在子惜和他们的孩子身上。 他听了子惜的抱怨后,顿时松了一口气,道:“看样子不是难产。” 仿佛在响应端华的话,一语毕,产房里传出了新生婴儿清越的啼哭,那一瞬间,产房里外所有人的心情都沸腾了。 上官小蝶是孕妇,不方便进产房,她一直担心着子惜的安危,此刻终于能安心了。她含笑低眉,手温柔地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越来越期待孩子降生的那天了。 落碧尘显得比端华更激动,他本欲抱住上官小蝶,与她分享自己此时的心情,又担心会吓坏上官小蝶和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于是一转身,一把掐住神医的老手,兴奋地说道:“本尊的干女儿又出生了!” 神医拼了老命甩掉落碧尘的魔爪,愤愤不平地道:“惜丫头又没说让这孩子也认你做干爹。你又怎知这胎必是女儿?” 听见婴儿的哭声,端华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冲进产房,然而很不凑巧的又和出来报喜的宝莹撞了个面对面。 神医看见宝莹,伸手拦住她欲说的话,满面春风地道:“先别告诉我们是男孩女孩,让我们猜一猜。” 宝莹直接无视神医,对端华说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下一位小姐。” 端华简洁地“嗯”了一声,便要绕过宝莹,进产房去看子惜。孩子生下来了,不该再拒他于门外。 宝莹紧张而急切地拉住端华的袖子,用一口气说道:“老爷您再等一等,夫人还没生完,这胎是双胞胎,是双胞胎!” 她在“双胞胎”三个字上加重语气,以此阻拦端华。 果然,端华止步了。 神医之前预测过,此胎十有八~九是双胞胎,本来大家都有心理准备,然而长时间的焦虑等待,猛听见婴儿的哭声,大喜之下都忘记之前的预测了。现在宝莹十分确定地说出“双胞胎”,产房外的人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然而想到子惜还在生产,马上又安静下来,静等下个孩子的降生。 落碧尘这时的心情不怎么好。子惜一胎得双女,加上乐儿,端华如今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而小蝶这胎显然不可能是三胞胎,双胞胎的几率也很低,也就是说,等小蝶把孩子生下后,他得继续播种,而一旦小蝶受孕,他至少要有一年不能碰她! 落碧尘陷入了该不该壮大落家人丁的痛苦中,这是他继“称呼”后的又一大难以抉择的纠结问题。 二女儿的哭声不绝于耳,但端华仍能听清产房里其她人的说话。稳婆在给子惜加油鼓劲,催她再使把劲,三小姐已经看到头了,马上就能出来了。 可是子惜却毫无声息。 端华脸色阴暗,沉声问:“里面是出了什么事?” 宝莹赶紧解释道:“夫人生完二小姐后完全使不上力气,稳婆正在想办法。老爷您放心,稳婆说夫人是顺产,没有危险。” ------------ 第768节:辛苦了(8) 落碧尘在上官小蝶耳畔低语:“你有什么话,生之前先都跟我说了吧,你没子惜力气大,到时候可能没力气骂我。” 上官小蝶:“……” 落碧尘说完,大步朝产房门口走去,对宝莹说道:“想要你夫人有力气,那还不好办?”双掌齐出,在端华背后推了一把。 端华先为二女儿的出生欣喜欣慰,后又为子惜没力气生三女儿而忧心忧虑,大喜大忧之下,也没空在意和理会落碧尘。猝不及防下,被落碧尘一把推进产房。 落碧尘一招得逞,反而愣住了。他和端华生生死死缠斗几十年,哪一次不是用尽毕生所学,直取对方性命的?今天他什么也没使出,只轻轻一推,居然占上风了? ******** 温暖不透风的产房里。 稳婆和打下手的妇人们围绕着子惜,有的在为子惜擦汗,有的在喂子惜吃鸡蛋增加力气,有的在观察孩子的情况,另外分出几个人在清理已出生的小女婴。大家都在给子惜加油鼓劲,叫她一鼓作气把孩子生下来,然而子惜实在没了力气。 端华被落碧尘推进产房,眼前一团忙碌。 人影晃动间,他看见子惜虚软在产床~上,脸色发白,眉宇紧皱,旁边的妇人剥鸡蛋给她吃,她又全吐了出来,显得十分痛苦。 阵痛远没有结束,她已经连喊疼的力气也没了。 子惜痛苦地摇头,又拒绝另外一位妇人递过来的食物。 那妇人无可奈何地抽回手臂,转身去拿手巾。 子惜的眼前再无阻挡,端华略显呆滞的典雅身影猛地落入她眼中。 稳婆和妇人们已经顾不上端华进没进产房了,孩子眼看要出来了,大家急切地喊道:“夫人,加把劲!最后使一把劲!三小姐就能出来了!” 子惜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端华,忽然抬手抓住身前的薄被子,手指收拢,几乎绞碎那薄薄的丝绸被子,额间的细汗汇成小溪流,濡湿了她的发。 她在用劲,在跟自己亏空的身子拼搏。 此时,谁也不敢打断她。 端华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慌乱的目光在与子惜的目光相触时,变得温柔而坚定。他没办法减轻她的痛苦,任何甜言蜜语都是苍白的,唯有在她身边,不离不弃。他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她,他对她的爱清晰明了,再不迟钝。 子惜沉浸在端华的目光里,一刻也不想抽身。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而为他生下孩子,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事。 一切为了他,和他们的孩子! 第三个孩子似乎被严厉的父亲吓到了,不敢再让母亲受苦,乖乖地脱离母亲温暖的怀抱。 新生儿降临到人世的第一声啼哭,使得产房里外欢声一片。 稳婆一看婴儿的性别,大喜过望地叫了起来:“是少爷!是位小少爷!夫人这胎,是龙凤胎啊!”她为产妇接生了十几年,双胞胎见过不少,却是头一回遇见龙凤胎。 子惜已然无力欢庆,她朝端华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 ------------ 第769节:辛苦了(9) 端华回给她一个柔情似水的微笑。 彼此相视。 周围的人在他们附近来来去去,却始终无法阻断两人之间的联系。 二女儿和小儿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孩子的出生又加固了端华和子惜之间的亲情与爱情,他们的家也越来越热闹了。 子惜至今仍记得第一次看见端华时的画面。 那是一个桃花纷飞的季节,他坐在湖对岸的古桃枝上,衣如雪,发如墨,绝尘清冷的气质早已提醒了她,他是个寡淡冷情之人,爱他必将会付出切肤之痛的代价。她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血与泪,只知道为他付出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的。 回忆过往―― 她对他,是一见钟情,只是当时糊里糊涂,未能及时明白过来。 而他对她的情,则是一点一滴的积累。 端华第一次看见的子惜,比现在的乐儿大不了多少。 乐儿的淘气是落碧尘和玄溟教惯出来的,乐儿不肯用功却绝对是遗传子惜的。 端华已不能再用当年教育子惜的方式,去教育乐儿。子惜当年被关静室、被饿肚子、被打手心、被罚抄时,她闹过、反抗过,但是端华会更狠地罚她,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师父无论怎样都是对的,师徒之间才慢慢和平起来。如今乐儿也会像子惜那样反抗、哭闹,她一哭就喊“母亲”,端华虽然还是会罚她,但绝对会减轻惩罚。 过往的点滴,在当时可能苦不堪言,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那么温馨。 端华走向子惜。 就像她十三岁离他而去,他决定主动走向她,找回她。 假如那一年,不走出素心庄,也许至今他仍在庄里,闲看四季更替,一年又一年。而她,也许会渐渐淡忘他,忘记自己曾经有位师父。又过几年,或许会找到另外一个人,组成另外一个家。 最终,他在那一年找到了她,接受了她是女孩的事实,也接受了她爱他、想要他的心思。从那一刻开始,她不仅仅是他的徒弟,还是一个想与他长相厮守的小女人。他应该意识到的,他没有推开她,主动走近她,其实他早就将自己送给了她。 端华坐在子惜的身边。 是他的爱太少,情太淡,感情太迟钝,才使她在痛苦的深渊煎熬多年,所有的苦难全是要让他明白,她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他也是爱她的。可这苦难却全都落在她的身上,明明是他的不好、他的错,却全降罪于她。认识的人伤害她,不认识的人诋毁她,朋友背叛她,仇人诅咒她。 她想要的仅仅是他的爱,毕生功力他都传授给她了,却独独忘了给她爱。 他何其幸运,何其幸福。 她把苦难扛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用来换他一世的清幽。 端华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柔地拭去子惜额头的汗珠,疼惜地说道:“辛苦了。” 辛苦了,为他生下三个孩子; 辛苦了,为他付出这么多年; 辛苦了,始终不离不弃地爱着他。 ------------ 第770节:辛苦了(10) 子惜刚刚生产完,尚未恢复体力,她很累,可是累得幸福。 她嘴角含笑,轻轻地摇摇头。 不辛苦。 是他,收她为徒。 是他,给她三个孩子,让她成为母亲。 是他,许她一生一世,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端华从稳婆手里接过二女儿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见到乐儿时,乐儿已经能说话会走路,害人都不成问题。然而,抱在手里的这个软软的小婴儿,怎么看都觉得异常脆弱。他开天辟地头一遭面对襁褓里哭泣的小婴儿,完全束手无策。窘迫地看着二女儿放声大哭,却不知道要哄一哄。 子惜瞧得好笑,伸手拉了拉端华的袖子。 端华忙将女儿放在床~上,让子惜也能看见。 子惜轻拍女儿,温柔地对女儿说道:“他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母亲,你要乖乖听话,父亲才不罚你,千万不可以学大姐淘气哦。” 二女儿忽然不哭了,好像听懂了子惜的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悠,好奇地打量父亲和母亲。 稳婆又把他们的小儿子抱了过来。 端华似乎找到了窍门,先将儿子放在女儿身边,然后柔声哄骗:“要乖乖听母亲的话,以后父亲就不罚你们了。” 子惜看见端华眼里满满的笑,觉得自己此生已然完美。 端华渐渐的和两个小家伙建立了默契,一会儿哄哄女儿,一会儿逗逗儿子,两个小家伙都以世间最纯真的笑容作为回报,而他嘴角的笑容越陷越深。 旁边的人纷纷过来道贺,都说两个小家伙笑起来和端华一模一样, 在满屋子的贺喜声中,子惜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唤道:“端华。” 端华“嗯”一声,再不多话,乐此不疲地逗弄一对儿女。 子惜伸手握住端华正在逗弄女儿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柔声道:“之前是我多心了,咬你的地方还疼吗?” 端华的目光终于从儿女身上收了回来,他用另一只手覆在子惜的心口,反问道:“你这里还疼吗?” “不疼了。”子惜展颜一笑,幸福地看向一儿一女。 这时,神医和落碧尘冲了过来,一人一个小婴儿,毫不客气地抱走了。 神医将端华的小儿子护在怀里,生怕又被别人抢去玩。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小宝贝,快叫爷爷呀!” 落碧尘则抱着端华的二女儿,笑得眼弯如月牙,道:“干女儿,快叫干爹!” 上官小蝶看不过去,道:“宝宝才出生,怎么可能马上开口说话?真是的!” 落碧尘指着上官小蝶,道:“这是你们的干娘,快叫干娘!” 温暖的产房。 满满的,全是家的温馨画面。 端华俯下身子,亲吻子惜的前额。 ******** “你叫乐儿?” 端府后门,镜白在问一个异常漂亮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睛与子惜的非常相似,黑得深邃,透着神秘,清逸的五官像端华的更多一点,长大后必是绝世之姿。 乐儿打量着眼前奇怪的大叔,点了点头。 她不懂撒谎,也不爱撒谎,这个性子更像端华,可惜没遗传到端华喜静的出世之风。 ******** ------------ 第771节:师父在上(1) 六年后。 枫缘古镇。 古朴幽静的亭台楼阁、庄严肃穆的深宅大院,包围着繁华喧闹的大街。应秋的鱼米之乡,此时刚渡过严寒,迎来了温暖的春天。古语有云“一年之计在于春”,淳朴的古镇百姓秉承祖先的优良传统,一扫冬季的懒散,家家户户出门劳作。于是,就给偷鸡摸狗的小贼有机可乘。 一抹红影掠过一家正在招收弟子的武官,几个起落间,停在一家外出劳作的农户家的院子里,是个正处于发育阶段的小女孩。 小女孩用红丝带束起乌亮的长发,发随风动,清雅飘逸,尚未成熟的脸蛋已然初具姿色,像极了远离尘嚣的空谷幽兰,而那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透着几分贼兮兮的味道,于是那清韵雅致的脸庞之上便又有了几分红尘之气。 总之,那是一个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想疼爱的小女孩,不过小女孩接下来的举动,又使人不敢接近她。 小女孩漂亮的手指头轻轻勾一勾农户家的鸡笼门锁,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鸡笼的门,好像她已经做过不下上百次,熟练得都可以闭着眼睛开锁。 门一开,一笼子的母鸡“咯咯咯”欢快地逃了出来。小女孩的手一探,抓起那只最为肥硕的母鸡,白皙柔腻的手突然卡住母鸡的脖子,狠狠一拧,生生地将母鸡的脖子拧断下来,鸡血染了一手。 “小乐儿,你太残忍了。”镜白站在屋檐上,面无表情地俯视小女孩。 他追了乐儿六年,每次都是快抓到手了,又被乐儿一溜烟地逃跑了,近几年他又发现乐儿完全是在利用他。乐儿打着他在追她的理由,离家在外,疯玩胡混,目的是为躲避端华的责罚。而他竟然傻乎乎地陪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玩了六年! 可恨!可气! 然而,这小丫头长得实在叫人疼爱,长相简直就是集父母优点于一身。端华那双眼睛多冷啊,所以乐儿遗传了子惜大海般深邃的眼睛。子惜的外貌与绝色相去甚远,于是乐儿遗传了端华清逸出尘的姿容。结果那小性子又被落碧尘教得嗜血成性。 这小丫头出来就是祸害人间的啊! 乐儿对于镜白的神出鬼没已经习以为常,她将血淋淋的鸡头扔向镜白,反驳道:“用刀抹脖子放血就不残忍吗?我这么做是让它减少痛苦!”今天晚餐吃烤鸡! 镜白嫌恶地侧身避过鸡头暗器。 乐儿趁机飞身上了屋顶,正要掉头就跑,忽然又回过头来,朝镜白翻白眼扮鬼脸,举起鸡尸体在屋顶上手舞足蹈地大喊:“来啊来啊,来抓我啊,抓到我,我跟你回去。” 说完转身跑,结果霉运当头,农户家的屋顶年久失修,她一脚踩空,一屁股跌坐在砖瓦上。屁股摔痛了,脚也扭伤了,坏事做多遭报应了! 身为大夫,镜白一眼看透乐儿惨遭厄运,这几年积压在心里的恶气顿时一扫而空。 他一屁股坐在乐儿对面的屋顶上,一脸坏笑地说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跑,我看你能跑多远。” ------------ 第772节:师父在上(2) 乐儿疼得泪在眼眶打转,却不忘恶狠狠地瞪镜白一眼,然后从残瓦中拔出扭伤的脚,爬起来时也不忘拎上鸡,一拐一拐地在屋顶上缓慢移动。就像镜白心里预测的那样,乐儿扭伤不轻,否则她不会连眼泪都挤出来,所以别说是跑,她现在连行走都有点艰难。 乐儿绝不会坐以待毙,就算用爬,她也要藏身起来。她才不陪镜白去隐居,那样会闷死她的。也不知是哪家人家的屋檐,不好好修缮,害她失足。等她这次摆脱镜白,非掀了那家人的屋顶不可。 走了一段时间,乐儿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回头望去,却见镜白仍在视线之中,恨啊!她继续移动,找到较矮的屋檐,便跳下地去。她虽有武功底子,可是扭伤脚,总归行动不便,这一下跳跃,脚踝又扭了一下,重上加重。 她倒吸一口凉气,疼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落在之前经过的一家招收弟子的武馆前,其实是不是武馆她也不太清楚,反正不是医馆。好在里里外外人很多,她混在人群里的话,镜白不易找到她。 乐儿打定主意,朝武馆大门走去。 大门外排着长队,大多都是乐儿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男多女少。今天恰好是玉虚门对外招收弟子的日子。 玉虚门座落在枫缘古镇以东二十里外,据说玉虚门的创立初衷是为保护枫缘古镇。百年之前,数国交战,古镇屡屡被殃及,玉虚门的第一任掌门便在古镇附近创立玉虚门,广招侠义之士,保护古镇安危。应秋开国以后,古镇便由应秋朝廷管辖,玉虚门不必再保护古镇,渐渐便走上江湖。 然而,玉虚门与枫缘古镇毕竟渊源非浅,对古镇居民来说,只要玉虚门存在一天,古镇就不会遭劫。所以,古镇百姓以自己的家人能加入玉虚门为荣,为满足百姓心愿,玉虚门便在古镇上设立分堂,会不定期的在古镇招收弟子。 乐儿今天才进得古镇,她连古镇的名字都叫不上来,更不知什么玉虚门。她虽然离家在外,贪玩成性,对江湖事却不怎么上心。 排队的少男少女们见她离大门口的报名处越来越近,其中几个终于不满地叫嚷起来:“喂!排队啊!” 乐儿起初不搭理他们。但众怒是可怕的,几十号人在门口大叫大嚷,十里外都能听得见,镜白会傻乎乎地错失良机吗? 她一扫众人,呲牙咧嘴地凶道:“嚷什么嚷?没看见我脚扭了吗?” 众人一听她说脚扭了,都愣了一下,脚扭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插队吗? 许是听见外面吵闹不休,大门里面走出一个青年,装扮随性而松散,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刚睡醒下午觉。 古镇上的居民几乎都认得他,他叫唐晔,是玉虚门掌门的师弟,在玉虚门主要负责对外,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玉虚门打杂的,什么都干,在外面走的多了,大家就都认识他了。 ------------ 第773节:师父在上(3) 唐晔一出来,大门外的少男少女们都自觉安静。靖安jinganba 乐儿眼观周围情况,便知此人是个人物。她把扭伤的脚提了起来,用单脚一跳一跳地跳近唐晔。 唐晔尚未来得及问是出什么事了,就见一个个头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拎着一只血淋淋的死鸡,犹如僵尸般地跳了过来,心里大致明白了,可能与这个小女孩有关。 唐晔朝乐儿大步走去,刚要开口说话,乐儿手一伸,将没脖子的母鸡塞进唐晔的怀里。怕衣服染上血迹,唐晔急忙抬手,接住了乐儿塞过来的仍在滴血的母鸡。 乐儿的手在唐晔的袖子上擦了擦,慷慨大方地说道:“不为难你,这只鸡送你了。” 众人大哗,这是明目张胆地贿赂啊! 唐晔的衣服还是沾到血了,他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左袖,又看看右手上的鸡,忽然有种精神衰竭的感觉。这小丫头是贿赂他吗?是侮辱他吗?是嘲笑他吗? 等唐晔反应过来要问个明白时,乐儿早已自说自话地进了分堂。 ******** 玉虚门分堂今天格外热闹。 自从五大门派之名不复存在,各门各派不再受到五大门派的制约,原五大门派之间也不再相互牵制。 琉璃宗、万梅山庄、水月宫已然消亡。瑶池门在江湖上的名望不减,然而现任掌门君莫染似乎不愿过问江湖事,在他的带领下,瑶池门越来越避世。在此期间,玉虚门日渐壮大,一跃成为正派之首,因此前来报名的人络绎不绝,非古镇居民占了大多数。不过玉虚门的掌门双目失明,多有不便,玉虚门的大小事大多由唐晔主持。 唐晔的性子随和又松散,不但让乐儿大摇大摆进了分堂,分堂里刚刚通过报名的新弟子也都在分堂里随处走动,看起来乱糟糟的,倒是正合乐儿的心意,越乱的地方,越是不易找到她! 乐儿一跳一跳地四处乱跳,别人以为她是通过报名的新弟子,也就不拦着她。她本想找到药房,给自己扭伤的脚踝上点药,可眼下她有点找不到方向。刚才身边还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房子,走着走着,怎么就到大广场了? 通过报名的新弟子其实不算是玉虚门的正式弟子,新弟子在分堂接受一年的磨练,通过考核才可以进入玉虚门本门。这规矩是最近新定下的,因为想加入玉虚门的人越来越多,玉虚门不得不设置更难的关卡,将人数控制在一定数量以内,毕竟玉虚门不过是江湖门派,倘若因此使得朝廷感到了危险威胁,玉虚门就无法在应秋立足了。 大广场上是去年的新弟子刚通过考核,正在拜师,这些弟子比乐儿大不了几岁,而他们要拜的师父,也都不超过三十岁,玉虚门完全是由年轻一辈支撑起来的,老一辈几乎都在十几年前魔教入侵正派的浩劫中牺牲了。 乐儿看着无聊,转身要走。 突然,那群人中走出一个冷艳的年轻女子,朝乐儿大喝一声:“站住!谁准许你进来的?” ------------ 第774节:师父在上(4) 这女子名叫霍双双,与唐晔是同辈,年纪虽比唐晔略小,却因比唐晔早加入玉虚门,而是唐晔的师姐。靖安jinganba 在玉虚门,辈分重于一切,必须严格遵守,哪怕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倘若入门较晚,就得喊年轻人一声“师兄”或者“师姐”。哪怕入门以前是亲兄弟,如果弟弟比哥哥入门早,那么哥哥在玉虚门就得喊弟弟一声“师兄”,礼法绝不可乱! 霍双双在玉虚门的地位仅次于掌门,她主管戒律,因此性子异常冰冷严肃。她一喝之下,周围的新老弟子全都颤了颤。 乐儿从小受玄溟教熏陶,像霍双双这种级别的还吓不到她,反而一脸鄙夷地挑衅道:“我就爱呆在热闹的地方,你管得着吗?” 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管得住她,像她父亲这种级别的也只能管她一半一半,她有母亲、有干爹、有干娘、有一整个玄溟教护着她、宠着她,她还真没怕过谁。 “就这种目空一切的嚣张态度也能入我们玉虚门?”霍双双凤眸冷冷一瞥,“唐晔!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晔收了人家一只鸡,未考核直接让一个扭伤脚的小姑娘加入玉虚门,此谣言不久前刚刚传到霍双双耳中,由于霍双双在主持这边的拜师仪式,还没来得及找唐晔问明原因。唐晔也正拎着鸡到处找扭伤脚的小姑娘,一只脚刚踏入大广场,就被霍双双当场逮住! 唐晔作为一个冤大头,很郁闷地说道:“是她自己进来的。” 霍双双显然不信,盯着唐晔手里的无头鸡,冷声道:“那只鸡是怎么回事?” 乐儿道:“是我送给他的。” 唐晔冷汗狂流,心说小姑娘你不要这么直白啊! 霍双双冷眼逼视,道:“很好!私受贿赂,身为长老,罪加一等。” 唐晔苦恼地笑了笑,也不辩驳。他手上拎着鸡,小姑娘就在对面,人证物证聚在,他有理说不清,也懒得说了。 霍双双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弟子,道:“你们俩,把那丫头赶出去!”她身为执法长老,在新老弟子面前总得树立威严,至于唐晔的惩罚,先把人证赶走,再把物证销毁,之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没事了。 乐儿单脚飞速跳到唐晔身边,一把揪住唐晔的胳膊,道:“大叔也是我辈中人啊!收了我的鸡,找人把我赶走,比魔教还魔教啊!”他们魔教才干这种事的! 唐晔风中凌乱了,他堂堂玉虚门长老,怎么就魔教了? 玉虚门当年有不少师叔师伯、师兄师姐惨死在魔教手中,霍双双听见“魔教”二字,怒意陡增,对身边的弟子厉声喝道:“还不动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迟迟不肯动手。怎么说对方是比他们小很多年的小姑娘,脾气是冲了点、霸道了点,那也是年幼不懂事嘛!而且看她一瘸一拐的跳着走路,多令人怜惜啊!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去赶人家小姑娘?那也不成魔教了吗?他们可是正派啊! ------------ 第775节:师父在上(5) 这时,玉虚门说得上话的几位长者纷纷劝说,“双双,算了吧算了吧,你看那小姑娘的脚也扭伤了,就这么赶她出去,外人见了,倒显得我们玉虚门不通情达理,欺负弱小。况且唐晔收了人家的鸡,总不能说话不算数。” 唐晔听罢,胸闷气郁。他没收人家的鸡啊!他也没答应什么啊!是小姑娘硬塞给他的啊!是小姑娘自己闯进来的啊!跟他没一点关系啊! 乐儿见唐晔脾气好,好欺负,拉住他的胳膊不放手,诚恳地道:“大叔,鸡晚上烤着吃,我要一对翅膀和一对鸡腿,余下的都给你。” 唐晔气的跺脚,精华部分都给你拿去了,我吃什么啊?还有,我在乱想什么啊! 另外一边,众人的劝说变成了欲盖弥彰,“什么贿赂不贿赂的,唐晔早就收了小姑娘为入门弟子,徒弟买鸡孝敬师父,很正常的嘛。” 大家纷纷点头,笑成一片,自觉谎言撒的天衣无缝。 乐儿听他们说的话有问题,道:“大叔不是我师父。” 霍双双身边的一群人,不管是新弟子、老弟子、有职务的,都对着乐儿挤眉弄眼。多诚实的一个小姑娘啊! 霍双双实在不明白,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何以让玉虚门的弟子如此袒护?不过这些人的话也不无道理,堂堂玉虚门总不至于欺负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她要再坚持己见的话,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好!玉虚门就破例收她入门,不过,必须由我来调~教她。”霍双双眼神冷冽,“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乐儿。”乐儿坦然道。 霍双双原地不动,冷傲地道:“好!乐儿,你过来,拜我为师。” 众人神色有异,却不再说话。要正式加入玉虚门,就得拜师,这是玉虚门的规矩。霍双双虽然严厉了点,冷酷了点,不过在玉虚门能拜入霍双双门下是众弟子求之不得的事。乐儿算是拜了个好师父,众人也不好意思开口断了乐儿的大好前途。 乐儿一脸嫌弃地道:“你还不够资格当我的师父。” 众人大哗,这还不够资格?霍双双的地位仅次掌门,掌门双目失明,怕耽误徒弟的教育,所以从不收徒。因此,拜入霍双双门下,等于是同辈之中的最高地位了! 众人忽然齐刷刷地看向唐晔,果然乐儿是想拜入唐晔门下吧?鸡都给了唐晔,而且拉住唐晔就没放过手,唐晔的地位仅次霍双双,地位一点都不低,而且性子随和,女弟子尤其想入唐晔门下,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乐儿,不可以对双双长老没礼貌。”唐晔溺爱地揉了揉乐儿的头发,转头对霍双双说道,“双双,收徒的事,我看不如……” 霍双双厉声打断:“不行,乐儿太蛮横了,你这种性子只会助长她的气焰。” 唐晔被戳中心思,闷声不说话了。乐儿多漂亮啊!再长几年更漂亮,收在身边当徒弟,多么养眼啊! ------------ 第776节:师父在上(6) 下次参加英雄大会,把乐儿带过去,他这个当师父的得有多骄傲啊!哎,没指望了! 乐儿对于拜谁为师完全不上心,她东张西望,搜寻镜白的踪迹,一旦发现镜白,她就抱住唐晔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了。看 然而一转身,一个特别的人儿撞进她的眼里。雅洁的白衣,似墨染的乌发,颀长的身躯略显消瘦。他缓步而来,目光有些虚淡和空茫,至始至终平视前方,似乎望出去了很远很远。 乐儿看过比这个人更漂亮的人,但在那个瞬间,她觉得他就是世间最漂亮的人。他浑身散发一股清冷的气质,不似她父亲那种寡情淡漠的疏远,那好像是一种与人世格格不入的孤单,孤单的有些清冷。 她觉得他很特别,可又说不上来特别在哪里,脑海里似乎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告诉她――就是他了,就是他了! 乐儿不由自主地放掉了唐晔,下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一指,道:“你们谁都不够格,他当我师父还差不多。” 众人顺着乐儿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看清来人,所有人都肃穆起来,恭敬地道:“掌门。” 来人正是玉虚门掌门――方若。 方若年纪不大,甚至比霍双双和唐晔都略小一些,不过在玉虚门的地位和辈分都是最高的。他的眼睛在很小的时候就已失明,其余感官却都异常敏锐,记忆力尤其惊人,已将分堂的每一扇门到每一个转角的距离全部记住了,从房间走到大广场几乎与常人无异。 玉虚门的弟子都知道掌门双目失明,凡是掌门经常走动的地方,他们不但要清扫一空,而且要尽量绕道而行,就怕不小心撞到掌门,掌门是没有一点拳脚功夫的。 方若眼不能视物,听觉则异常锐利,心思也非常细腻。 他听见乐儿的声音是面对他的方向的,之后大家齐齐的一声“掌门”,又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没有别人,所以乐儿口中的“他”,指的就是他自己了。但毕竟目不能视,始终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与人交流。 他停下脚步,目光不动,头也不转,平和地问道:“乐儿是指我吗?” 刚才在大广场上的谈话,他大致也听到一些。 “就是你。”乐儿道。她不知玉虚门掌门双目失明,而方若的举止也不像失明的人,他目不斜视的态度倒更像一个冷淡又高傲的人。 “我不收徒。”方若简单地拒绝。他倒是想收徒弟,可眼睛看不见,总有不便,收了徒弟,也是耽误徒弟的修行而已。 乐儿不高兴地瞪着方若,却瞥到方若后方的镜白,脑袋赶紧一缩,躲到唐晔的身后。 镜白站在屋顶上,他是翻墙进来的,道:“小乐儿,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啦。” 玉虚门除了新弟子外,其余人对镜白的不请自来都显得相当镇定,大多数人早已发现镜白,感觉镜白没什么恶意,也就暂且不管。毕竟江湖这么大,总不能一见外人侵入就拔剑而起,江湖人也是有素质的。 ------------ 第777节:师父在上(7) “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可得意的。激情火暴的图片大餐tu.duoyou/”乐儿挺直胸膛,手臂一扫附近的人,“这些是我的师兄弟、师姐妹,要我跟你走,先过他们这一关。” 镜白好笑地道:“你哪里来的师兄弟、师姐妹?” “就刚才啊,我加入了……”乐儿顿住,拉了拉唐晔的袖子,问:“我们这派叫什么名字?” 唐晔嘴角抽搐――搞了半天,小姑娘你连我们门派叫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你玩过家家啊? 方若不轻不重地说道:“玉虚门。” 乐儿听罢,突然底气十足地指着镜白,道:“对!乐儿刚加入了玉虚门!” “小乐儿,别再垂死挣扎了。”镜白飞身下来,目标是乐儿。他完全相信乐儿的话,但也完全相信乐儿对加入玉虚门一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今天高兴加入,明天不高兴就退出。 乐儿不逃,在唐晔的周围乱跳乱晃。 “玉虚门不接受与人结怨之人。”霍双双见唐晔想要出手相救,上前一步,指着乐儿,“你不再是我们玉虚门的弟子。”她警告地扫过众人,“谁都不许出手!” 众人不敢违背霍双双,何况玉虚门确实只接受背景清白的人。 乐儿皱皱眉头,对着霍双双不满地说道:“刚才说让我加入,现在又说我不是玉虚门的弟子,你反复无常!” 方若看不见周围的状况,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道:“玉虚门门规如此,恕无法收你入门。不过,倘若你真有困难,玉虚门自会出手相救。” 众人一听掌门的话,又纷纷站了出来。 然而,此时的乐儿已经很不高兴了。她在玄溟教可是一呼百应的,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护着她,这里的人却都畏畏缩缩的,全没主见,明明很想护着她,又偏偏违心地听从别人的话。 乐儿喜欢大家都爱着她,宠着她,护着她,可别人如果做不到,她也不强求人家。当下不再指望旁人,自己靠自己吧! 她双脚站稳立定,催动内力,将内力凝聚于掌心,对准镜白的方向,双掌齐出,一股强劲而猛烈的真气破空而出。 此时,已有玉虚门的弟子护在乐儿的面前,乐儿完全不将这些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双掌推出,玉虚门的弟子被身后的乐儿打中,十几名弟子一齐被掌力推飞出去,内力浅薄的人当即口吐鲜血。 镜白看见乐儿的手势,飞速旁移。 他和乐儿毕竟有过无数次过招的经验,对乐儿的武功套路非常清楚。 乐儿的外在拳脚功夫并不扎实,放在江湖也就是一般一般。乐儿离家在外,全靠一身浑厚的内力,这股内力源自玄溟教的三大神功之一“日月同辉群星陨落”,是从端华那里继承来的。可惜乐儿贪玩不用功,神功在身却不会使用,只会蛮干,连神功的十分之一力量都发挥不出,不消片刻便会出现体力透支。 所以,他只需躲避乐儿的攻击,自然安然无事。等乐儿玩累了,他就可以下手了,这次乐儿扭伤脚,跑是跑不掉的。 ------------ 第778节:师父在上(8) 乐儿对于自己打伤人的举动完全没有感觉,伤人就跟杀一只鸡那么简单。黑道小说眼见镜白避开了她的第一掌,她迅速转身,锁定镜白,再一次推掌发力。 这次,玉虚门的弟子谁也不敢再站出来,见自己身在乐儿的掌心之前,吓得纷纷闪避。 乐儿的第二掌又被镜白逃掉了,对于移动中的人,她总是打不中。下次回家好好问问母亲,父亲她是不敢问的,被父亲逮到,她又要背《素心经》了,她想跟着干爹学拨音功,可自从她弹琴给干爹听以后,干爹就十分痛苦地叫她好好跟父亲学素心经,她就是不想学素心经,才想学拨音功的啊!结果什么都没学成。 乐儿的第三掌推出,玉虚门的弟子犹如惊弓之鸟,乐儿面向何方,他们就往反方向跑,搞得跟老鹰做小鸡似的。 唐晔在检查受伤的弟子。乐儿内力深厚,却不懂使用。那些受伤的弟子都无大碍,调养几日便能康复。 霍双双从腰间抽出随身软鞭,冷喝:“妖女!”一鞭子抽向乐儿。 乐儿对着霍双双翻白眼吐舌头,一转身,第四掌对准镜白,对于霍双双的鞭子似乎不放在眼里。其实她是想用内力改变周围的气压,制造防御壁,阻截霍双双的鞭子,这需要极高的内力,内力她有,怎么做母亲也教过她,但没实践过,不过她就喜欢在实战中使用,当然也可以说她懒,平时不愿用功。 乐儿的第四掌发出,玉虚门的弟子惊呼起来,他们的掌门就在乐儿的攻击范围之中,掌门看不见,又要如何避开乐儿的掌力? 然而,大家的担心是多余的。 方若不懂外在拳脚功夫,是因为眼睛不便,所以他自小修习内功,也正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许多事都没办法做,他的所有时间几乎全用在内功修炼上,一年的修炼相当于常人的三到五倍。 方若从乐儿发出的内力中,捕捉到乐儿的方向,他的左脚微微后移,用来更稳的支持身体重量,左手背于身后。 乐儿注定将在今天遇上生命里的克星,专克她赖以生存的内力。她眼见方若伸出右手,然后在空中虚抓,她立刻感觉到自己这一掌仿佛打在海绵上,全被对方吸收了。不仅如此,她的身子仿佛被人牵了一根线,不受自我控制地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霍双双的鞭子飞来,“啪”的一声,却只打在空空的石板上。 乐儿被方若的内力吸引过去,肩膀在一瞬间被方若抓在手中,而她就此使不上劲,感觉没力气了。 她没有大叫大嚷,刚才站的远,没把方若看仔细,此刻两人仅半个手臂的距离,发现他的眼睛纯净通透,好像能映出这个世界所有美丽的事物,虽然漂亮却又有点格格不入,他很奇怪,从始至终在看同一个方向,眼神似乎没有焦距。 她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方若的手突然往下一压,她“哎呦”一声跌坐在地,顾不上别的,立刻揉自己扭伤的脚踝。 ------------ 第779节:师父在上(9) 方若那一压是将乐儿释放的内力压回丹田之中,他本欲以内力为引线,封锁乐儿体内的经脉,使乐儿在短时间内不能释放内力,谁知乐儿竟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看娱乐窘图就上tu.duoyou/如此一来,他便不能再像常人那样抓到乐儿。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手在虚空没有方向地摸索。 乐儿集中精神揉脚,一开始没注意到方若的举止,等她发现的时候,方若的手已然将要触到她的脸颊。她想也没想,像只小老虎般,张口咬住方若的手指。 玉虚门小一辈的弟子都觉得手指一阵疼痛,又觉得乐儿咬着掌门的样子真可爱呀,都恨不得自己的手也凑上去让她咬一咬。 方若显然也感觉到自己被咬了,眉头微皱,可他不当一回事,看不见世界的他时常磕磕碰碰,受点小伤是常有的事。乐儿这一咬,反而让他找到了她的位置,就不急着把手从她口中拿出来,另一只手摸到乐儿的身体,也不知摸到了哪里,乐儿一下子松了口,“咯咯”地笑了起来。 方若很不巧地戳中了乐儿的笑穴,乐儿抱着肚子娇笑不止,笑得不过瘾还满地打滚,这下方若要抓住她就更难了。 乐儿左滚一圈,滚到方若脚下。方若刚要下手抓她,她又往右滚一圈,方若抓空了,于是他的手往前探出,结果乐儿又滚了回来。 这次方若有了准备,一把拉住乐儿,也不知自己又摸到何处,只听乐儿又笑又气地大叫:“你干嘛摸我啊!你摸哪里啊?” 众人一听乐儿的话,好奇地上前去看,然后个个面露尴尬,连镜白都捂脸不看了。 唐晔结结巴巴地道:“掌门师兄,你……你摸到了……” 霍双双一鞭子抽在唐晔的脚下,气急败坏地道:“掌门师兄快放手!” 方若此时的手有点僵,可又不敢放开乐儿。乐儿打伤本门弟子,他身为掌门不能坐视不管。可是,他摸到了什么?有点软…… 乐儿的性子是何其的坦白与诚实,她大叫一声:“你摸到我的胸啦!” 方若脸色微微一变,又立刻故作镇定,用自己的失明掩盖看不见的事实,转开话题,道:“乐儿,你太淘气了,将来会闯大祸的。”说完,也不管摸到了哪里,一股真气打进乐儿体内,将她的奇经八脉封锁,使她暂时无法使用内力。 “你摸我,你要负责!”乐儿纠结方若摸了她,也就没察觉到自己被方若封锁了内力,。 方若温和地微笑起来,伸出手慢慢摸索,摸到乐儿的脑袋,用长辈的口吻说道:“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 他自幼失明,又从没碰过女人的身体,哪会知道女人和男人的不同之处。他从乐儿略显稚气的声音,以及娇小的个头判断,大概不满十岁吧?要他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女童负责,那是对对方的不负责吧?他从没忘记自己身体有缺陷。 方若的本意是指乐儿年纪还小,传到别人耳中,就好像是指乐儿的胸还小。玉虚门的小弟子们忽然觉得掌门也是性情中人啊! ------------ 第780节:师父在上(10) 乐儿没在意“你还小”三个字。她看见方若要靠摸索才能将手放到她的头上,又发现方若的眼睛始终好像望着远方,她恍然明白为什么他有点格格不入,又为什么有点孤单清冷。 她指着方若,激动地叫道:“你是瞎子啊!” 众玉虚门弟子大惊,从来没人敢这么指着掌门大叫是瞎子的。霍双双和唐晔的脸色都发白了,看不见一直以来是方若的痛处。 乐儿恍然大悟道:“你是瞎子看不见,所以要用摸的。”又道:“我说‘瞎子’会不会伤到你的自尊心?我还是不说你是瞎子了。” 方若似乎是听不下去了,脸色难看,霍地站起,道:“唐晔,大家的伤势如何?” 唐晔道:“都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好。” 方若点点头,又道:“方若双目失明,不知阁下还在不在,又与乐儿有何仇怨?” 镜白知道方若在叫他,道:“仇怨倒谈不上,小乐儿离家出走多年,我替小乐儿的父母照顾小乐儿。” 乐儿一把抱住方若的腿,死活不放手,大喊:“他胡说!他和我母亲有深仇大恨,他要抓我去隐居,要我陪他到老死,要把乐儿困死在荒山野岭!” 方若想从乐儿手里出来,却被乐儿抱得死死的,像被蜜糖黏住似地甩脱不掉,只好作罢,对镜白道:“虽然不知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但乐儿伤我玉虚门的弟子,暂时不能交给你。” 乐儿一听,乐了。她得意地对着镜白吐舌头,意思是说――你来抓我啊!你抓不到我! 镜白追了乐儿多年,哪会不懂她的心思,阴阴地笑道,“小乐儿伤了方掌门的弟子,万死难辞其咎,方掌门先处置她,等掌门解恨了,我再抓她回去。” 乐儿的笑容碎裂了。 她和镜白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多年,早就知道镜白已经放弃带她隐居的想法,只是没说破而已。镜白要她陪他到老,是因为镜白很孤单,而这些年,镜白玩得很开心。 镜白突然中断了游戏,乐儿心知不妙,道:“大叔,我跟你走!” 镜白笑吟吟地道:“小乐儿,大叔回去转告你的父母,你一切都好!”转身便走。 人都是有感情的,他像玄溟教的很多人一样,被乐儿的淘气征服了,情愿自己受点苦,也希望她玩的开心。玉虚门的掌门已经发话,他不能带走乐儿,寡不敌众,他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搬救兵吧! 乐儿泪眼汪汪,嚎啕大叫:“大叔,别抛下乐儿啊!” 她想追上镜白,被方若拉住小辫子,一把拽了回去。 那些受伤的玉虚门弟子看见乐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不忍,纷纷劝说:“掌门,弟子们一点儿事都没有!健壮的很!乐儿还小嘛,和我们闹着玩的,是吧?” 乐儿扁着嘴,不敢说话。她了解自己不擅长说谎,大家都在帮她了,她可不能一开口老实的说自己不是闹着玩的。 她可怜兮兮、泪眼婆娑地注视着方若,企图博取方若的同情。 ------------ 第781节:师父在上(11) 方若失明,否则也会被乐儿的眼泪征服。小说排行榜他淡淡地说道:“如何处置,无需你们多言。” 乐儿想反抗,可不知为何,面对方若她不敢反抗,好像天生她就该被他克死。她抱住方若的腿,嚎啕大哭:“掌门,乐儿错了!” 方若没想到乐儿会突然认错,吓了一跳,叹口气道:“你身上戾气太重,暂且留在玉虚门修养身心,待你戾气除尽,便还你自由。” 也许因为他是瞎子,对人的气息格外敏感。乐儿的身上散发的气息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淘气,还有一个孩子不该有的血腥之气。 ******** 乐儿被带去了玉虚门总堂,内力被方若封锁,她的拳脚功夫就一般一般了,好在玉虚门上下大多数人都十分喜欢她,心甘情愿被她欺负来欺负去。而方若带她回来以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将她拉回正道,最后索性由她在玉虚门胡闹,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就不去管她。 乐儿初入玉虚门的那段时间,找人抓了泥鳅,半夜偷偷将泥鳅倒在霍双双的床~上,将霍双双吓得几天不敢入睡,饭也吃不下。她天天在霍双双面前烤泥鳅,霍双双明知是她的阴谋,可证据不足,不能把乐儿怎么样。 方若安慰霍双双,乐儿是淘气了点,长大就会懂事的。从此以后,霍双双每天数日子,等着看乐儿到底哪天会长大! 乐儿烤得泥鳅自己是不吃的,她专门偷吃方若的饭菜。 方若每餐的饭菜都由霍双双亲自下厨,色香味俱全,和玉虚门的大锅饭比起来,就是人间美食。此后,乐儿不再吓霍双双了。她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是把自己的大锅饭和方若的家常菜对换一下,反正方若是瞎子,也看不到。 那段时间,方若明知饭菜被乐儿换了,仍是一口一口咽下去,他实在不希望乐儿和霍双双又起冲突,他会很头疼。 在玉虚门呆了两个月,乐儿开始腻烦了。半夜想吃烤地瓜,跑到粮仓点了一把火。事后,管理粮仓的师兄替她背黑锅,亲自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可怜那师兄被罚二十棍,不过被罚的原因是包庇她。 她也被罚了,面壁思过! 她很认真地思过了,将玉虚门对比玄溟教,将正派对比魔教,得出一个结论――玉虚门没上进心!正派都是道貌岸然! 玄溟教的粮仓也经常被她烧,可是白骐村的村长没一次罚她的,在她的辛勤贡献下,玄溟教的粮仓一次比一次隐蔽。上次一把火烧了玄溟教的全部粮仓,玄溟教还不是照样度过了冬天?没一个饿死的! “咚、咚、咚。”静室的门被敲三下。 乐儿躺在地上,头枕手臂,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花板,悠悠然地道:“谁呀?掌门良心发现,提早放乐儿出来了吗?” “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能良心发现?别再烧人家的粮仓了!”静室的门锁被人撬开,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大摇大摆走进来。 ------------ 第782章 师父在上(12) 乐儿一跃而起,退后三步,嫌弃地道:“九叔,你几天没洗澡了?” 来人正是人到中年的九渊,当年的酒鬼。黑道 九渊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眼神同情地递给乐儿,道:“自己看吧。” 乐儿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夹住信,又急忙远离九渊。她展开信纸,字迹与父亲很像,是母亲写的—— “乐儿,你又把玄溟教的粮仓烧了!你父亲很生气,母亲也很生气,连你干爹干娘都很不开心。听说你在玉虚门,这段时间你就在玉虚门好好反省反省!阿玉儿已经被你父亲严加看管起来了,所以也别指望阿玉儿会再给你送零花钱,你好之为之!”[ 乐儿一字一句含泪读完信,她抬起头,泪眼模糊——最爱她的母亲生气了! 九渊心疼地拍拍乐儿的小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去年你一把火烧了玄溟教过冬的粮仓,整个冬天,玄溟教所有有职务的人,每天到访端府,以各种理由,慰问前前教主、前落教主、教主。你也知道,你父亲喜欢清静,你母亲想过寻常人家的生活,你干爹倒没什么,但是玄溟教人来的太多,二小姐、三少爷,还有你干爹的小公子,每天都被他们霸占,你干爹最近的心情都很低落。” 他重重地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干娘叫我带句话给你——进了玉虚门,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母亲是魔教教主。阿玉儿少爷也有句话要带给你——你欠我的钱何时归还?” 乐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问:“镜白大叔呢?” 九渊道:“他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乐儿眨巴着泪眼,用眼神询问。 九渊道:“他认不出哪位是二小姐,哪位是三少爷,二小姐和三少爷最近迷上了‘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两人每天装扮的一模一样。” 乐儿用袖子抹抹眼泪,哽咽地道“你给镜白大叔带句话,左手拿筷的是我弟弟,右手拿筷的是我妹妹。” 九渊摇头叹息:“你呀你呀,是该收收性子了,方若掌门是好人……” 他话未说完,就见乐儿泪奔而出。 他还想跟乐儿说说当年子惜和方若的一些缘分,算了,不说了! 他踏出静室,抬头仰望明净的圆月,解下腰间的酒壶,对月举杯,“风叔,你以命守护的母女,她们都过得很好,剩下的,我替你守护。” 夜太深,不知可有未关门的酒肆。 ******** 子夜。 乐儿一脚踹开掌门房间的门。 方若已然入睡,被乐儿的大动静惊醒。他半坐起身子,一团温暖的香软的小东西便扑进他的怀里,令他微微蹙眉。是何人又擅作主张将乐儿放了出来?又是何人令她哭得如此伤心?乐儿平时受了委屈惯用哭声博取同情,可这次他感觉到她是真的很伤心。 她的小身子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暖暖的,软软的,抱着她,或者被她抱着,就觉得没以前那么冷了,整天听她哭闹不休,就觉得没以前那么孤单了。 ------------ 第783章 师父在上(终) 乐儿在方若的怀里乱蹭,嚎啕大哭:“掌门师父,乐儿错了,乐儿再也不嫌弃你是瞎子了,乐儿现在就拜你为师父,掌门师父……” 父亲不爱乐儿了,母亲不爱乐儿了,干爹干娘都不爱乐儿了。一秒记住【百晓生】> 掌门师父是好人!乐儿打伤好多人,掌门师父不打她、不骂她、也不罚她,如果在家里犯错,父亲肯定会狠狠罚她,母亲和父亲是一伙的。干爹在干娘面前是一套,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套,干娘现在越来越凶了,阿玉儿被他们带坏了,都不爱乐儿了! 只有掌门师父是疼她的,掌门师父眼睛看不见,以后乐儿做什么坏事,掌门师父都是看不见的! 为什么她不怎么觉得伤心了呢?[ 不行!得哭到掌门师父答应收她为徒为止! 乐儿的哭声响彻云霄,将玉虚门全体弟子全部惊动,大家穿衣的穿衣,套鞋的套鞋,不知乐儿又闯了什么祸事,这次不得了,不会是乐儿想在掌门房间点一把火,被掌门当场逮到吧?那也不太可能啊,掌门眼睛看不见的! 众人纷纷赶到掌门房间,片刻不到,将房里房外挤了个水泄不通。一见乐儿趴在掌门怀里哭泣,那清丽绝俗的脸蛋上挂满晶莹如珠的眼泪,多么的我见犹怜,多么的令人疼惜,多么想让乐儿也在自己怀里哭一会儿!掌门待遇就是不同! 乐儿瞥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大哭特哭起来:“掌门师父,您就收了乐儿这个不孝徒儿吧!” 众人齐道:“掌门,收了吧!收了吧!” 唐晔帮腔道:“乐儿哭的多伤心啊,她是真心想拜掌门为师啊!” 众人齐点头:“是啊!是啊!” 霍双双想要阻止方若收乐儿为徒,可是全玉虚门的人挤在掌门小院里,她被挤在了院外! 方若听大家众口一词,淡定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唐晔抢答道:“刚过子时。” 方若轻拍乐儿的背,温言道:“就算要拜师,也不必等在三更半夜吧?” 众人大喜,纷纷道:“掌门这是答应了!?” “要的要的要的!”乐儿抓起方若的衣袖,抹掉脸上的眼泪,不顾身在何处,倒头就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一代人的故事结束了,当他们走上幸福安定的生活时,他们下一代的故事却正要展开。 (全书完) ———后记——— 谢谢我亲爱的读者们,你们陪伴了我七个多月,大家追文辛苦了! 在子惜生下龙凤胎时算是完结了,但是我又写了乐儿的。也许大家会觉得把乐儿这段放番外更好,可我更喜欢放在正文里。这样,以子惜拜师为开始,以子惜的女儿拜师为结局,是一代人的开始,是一代人的结束。另外,老规矩,番外是没有滴! 特别感谢莫离无偿赠送我许多人物名字——云微摇、洛书、莫染等,包括我下下本的男主角也是用的莫离取的名字,谢谢莫离![ 好了,《绝世师尊》完结,周一晚间发布《平安轶事:柔情小王爷》,夏国夏锦兮的故事,这是我欠大家的,会包涵左少弈、夏梦瑶等的各种外传、前传。 我在夏国等着你们,千万别迷路啊! 2012-12-10 小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