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1.牢狱之灾 冰冷的牢狱,流动阴森的风,宛若神鬼的呼喊。这里是距离死亡之门最近的地方,尤其在辽州这个边陲之城,严刑酷吏已是世人皆知。 清脆的脚镣拖地音在黑暗中响起,咣当咣当,极为惊悚。年过半百的男人,重镣加身,浑身上下被折磨得鲜血淋漓。只是眉目间,依旧不减辽州首富的冷傲。他是辽州首富苏信,曾经荣耀万千,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已是命悬一线的阶下囚,只待刑部一纸斩令。 “快点,难不成要侯爷等你?”狱卒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苏信一个趔趄,险些跌倒。颤颤巍巍的身子再次直挺起来,冷笑几声,“狗奴才!” “你说什么?”狱卒大怒,挥手便是一个耳光扇在苏信脸上。直打得苏信眼冒金星,整个人摔在地上,许久没能爬起来。 “好了。”冷冽的声音从顶上传来,一抹颀长的身影伫立苏信跟前。 睁开沉重的眼皮,苏信笑得格外森冷,“我当是谁,原来是侯爷的贴身护卫。如风大人,果真威风得很!” “大人!”狱卒忙改了颜色,冲着如风毕恭毕敬的行礼,“这厮太刁,自打进来便始终顽固不化。” “侯爷在里头,带他进去。”如风面不改色,连语气中都不带任何情感。 闻言,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架起苏信,半拖半拽的将其丢进一间干净而静谧的房间。如风一挥手,所有人悉数退下,只留下如风一人,伴着房间正中央安然静坐的男子。昏暗的房内,唯有高高的天窗口,透过稀疏的栅栏落下光亮。 苏信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定下眸子去看眼前的男子。 锦衣华服,一身的淡然自若,俊彦的五官犹如刀斧雕刻般精致,黝黑的眸子恰似深渊不可相测。他是安东侯府的小侯爷——安绍卿,辽州城里只手可撑半边天。一杯香茗在手中轻轻转着圈,袅袅的香气令人心驰神往。 “想不到我苏某人落得这般下场,却能教侯爷记挂,当真三生有幸。”苏信冷冷嘲讽,忽然在安绍卿对面坐定,全然不将安绍卿放在眼里。 “你……”如风一怔。 谁知安绍卿摆了摆手,示意如风不必出手。漫不经心的抬起深邃的眼眸,安绍卿笑得宛若鬼魅般邪肆,“不知你可记得,这香茶还是当初苏老爷送我的。如今苏府落得今日的状况,着实教人唏嘘。” 苏信冷笑,“侯爷不就是想从我口中知道护心丹在何处吗?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就不必兜圈子。” 指尖骤然捏紧手中的被子,安绍卿面不改色,“天上不会掉馅饼,绍卿与苏老爷子做一交易如何?” “交易?哼,如今我一无所有,只怕要让侯爷失望了!”苏信恨恨的别过头去。 将手中的杯子推到苏信跟前,安绍卿的唇勾勒出迷人的笑,“就拿苏瑾姑娘做赌注,如何?” 苏信赫然转头,怒目直视,当下拍案而起,“安绍卿,要杀要剐你冲我来,若是你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这辈子你都休想知道护心丹的下落!” 仿佛预料到苏信的反应,安绍卿倒显得不温不火,只徐徐站起身子,“苏老爷子好大的火气,只是苏姑娘若知道自己的父亲身陷囹圄,受尽折磨,不知会不会答应……” “答应什么?你到底对瑾儿说了什么?”恰似被戳中了软肋,苏信整个人激动得止不住颤抖。 如风上前一步,“安东侯府的聘礼,已经送入苏府。只要苏老爷子点个头,苏小姐便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 一语既出,苏信霎时跌坐在凳子上,“不不不,你们冲我来,别碰我女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她身上,你根本得不到任何东西。” “听说苏姑娘容色倾城,不知是真是假,如今正好验证一下。”安绍卿缓步走向门口。 “侯爷!”苏信扑通跪下,“放过瑾儿,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安绍卿幽然转身,斜睨他一眼,面上丝毫不为所动,“既然她不知道,那就由你这位知情者来告诉我。如何?” 闻言,苏信整张脸都暗下去,他何尝不知道,一旦说出心底的秘密,不仅他一个人要死,整个苏府包括他唯一的女儿都会死于非命。咬紧牙关,受了重刑仍不松口,为的不就是保住女儿的命吗? 可是现在,在女儿的性命和名节上,他必须有所取舍。 孰轻孰重,苏信比谁都清楚。 见苏信低头不语,安绍卿冷哼几声,“吩咐下去,三日后迎娶苏家大小姐。”黝黑的眸子霎时凝成惊心的飒冷,安绍卿赫然附在苏信的耳际低吼,“我会让你活着看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苏信骤然抬头,死死盯着安绍卿离去的方向,恍惚间恰似老了很多,眼底的惊恐伴着惊心的酸涩。 瑾儿…… ------------ 2.别让她死了 淅淅沥沥的雨止不住落下,美丽的面庞毫无血色。天再冷,冷不过人心。苏瑾跪在洛府门前,浑身湿透,此生不曾这样狼狈过。三天前,衙役闯入苏府,高声叫嚷着捉拿朝廷钦犯。刀刃架在她的脖颈上,为了她,父亲苏信束手就缚,身陷牢狱。 “洛伯父,求您救救我爹!”苏瑾冲着紧闭的大门嘶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听到苏信下狱的消息,都对她避而不见。求助无门,苏瑾只能跪在洛府门前。洛家是辽州的书香门第,与苏家曾是世交,若非上个月洛夫人过世,也许此刻她已是洛家的儿媳妇。现在,苏瑾已然到了绝境。 “伯父,求您救救我爹……您若是置之不理,那我爹真的……真的会死……”苏瑾哭喊着,大雨里分不清哪是泪哪是水。 可惜,洛府的大门自苏信出事,便再未打开过。 “少爷!少爷不要出去!老爷吩咐过,不许开门。”管家着急的拦着洛家独子——洛谦,他与苏瑾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对苏瑾的心思怕是全辽州城的人都知晓。 洛谦,人如其名,一身谦谦君子之风,眉目清朗斯文,是个十足的儒雅之士。 “你们可以充耳不闻,但我不可以。跪在外头的是小瑾,你们一个个势利小人。苏家得势的时候,就口口声声苏小姐,如今苏家出了事,你们、你们……放我出去,如果我爹怪下来,我一力承担!”洛谦用力推开将他团团围住的家丁,奈何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放肆!”洛晋华大步流星走过来,怒气盎然,“逆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洛谦大口喘着气,愠色不减,“只怕是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苏家与我们洛家那是世交,如今苏家有难,爹不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与苏家划清界限,当真教人寒心。” “你可知苏家是因何落得今日下场?”洛晋华气的吹胡子瞪眼,“苏信当年本是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后改名换姓才来到辽州,做了这辽州城的首富。他有今日,完全是昔年的咎由自取。” “想我洛家,祖上乃是京官,即便如今转作商贾,但若与苏家这样的人为伍,岂非要列祖列宗蒙羞。我洛晋华一生清誉,岂可毁于这样的人手里!” 说到这里,洛晋华气的满脸通红,本就威严的容色愈发教人畏惧。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爹要我向苏家提亲?”洛谦不甘示弱。 “当初为父不知苏信是这样的人,否则,岂会让你靠近苏家一步。”洛晋华恨得咬牙切齿。此生,他是最重名誉。书香门第四个字,成了高墙内的枷锁,也是洛晋华不容触犯的底线。 洛谦狠狠推开阻拦自己出门的人,奈何力有不逮,略带绝望的眸子绽放着无限心疼之色,“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小瑾。爹可以置之不理,但我不可以。我要保护小瑾,就算苏家没了,小瑾还是小瑾,在我心里不会改变分毫。” “混账东西!就凭你吗?”洛晋华浑身发抖,“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关入柴房。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小瑾!我要见小瑾……放开我……” 任凭洛谦挣扎,家丁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洛谦五花大绑,直接送入柴房。柴房的门锁重重落下,洛谦的心也算是凉到极点。 外头下起倾盆大雨,苏瑾神情麻木的跪在那里,撑着沉重的眼皮,仿佛那一刻,连心都忘了如何跳动。世情薄,人心凉,谁知怜儿心中苦? 眼前一黑,苏瑾扑倒在雨水中,冷得刺骨的感觉带来一阵激灵,苏瑾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惨白的唇无力的挪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爹……” 大雨中,一个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模糊出现,但见他俯身蹲下。红色的伞遮在她的头顶,那一刻,她看到一张俊朗的面庞刻进灵魂深处,从此再也没能忘掉。 “你、你是谁?”苏瑾虚弱至极。 “把你交给我,我保你爹不死。”他将伞放置在地,遮住她的上半身。雨水沿着他俊逸的面庞流淌而下,那一刻她看到那张脸呈现邪冷的微笑,“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安!绍!卿!” 苏瑾重重垂下眼皮,昏了过去。 如风快步上前为安绍卿撑伞,略带担心的望着雨中昏厥的苏瑾,“爷,苏姑娘怎么处置?” 眸色凉薄,安绍卿冷冷的瞟了苏瑾一眼,“别让她死了。” 语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雨倾盆,柔弱的女子气息奄奄。世情凉薄,一朝天堂,一朝地狱,只是一念之间。如风抱起苏瑾,冒雨将她送回苏府。除了苏府,她已无处可去。 ------------ 3.嫁给我 “小姐?”无双端着面盆走进来,乍见苏瑾醒转,不觉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苏瑾一怔,她记得自己跪在洛府门前,哪怕她喊哑了嗓子也无人理睬。洛府的大门,终究没能为她打开。 无双一抹脸上的泪,“是如风大人送你回来的。” 苏瑾凝眉,“谁是如风?” 闻言,无双显得有些慌乱,“就是、就是侯府的……” 话还未完,安绍卿与如风却一前一后的走近门。无双担忧的望了苏瑾一眼,只得冲安绍卿行礼,无奈的退出去。 “你是谁?”苏瑾面色微白,依靠在床柱上。 “苏姑娘的记性不好,难道忘了之前我说的话?”安绍卿端坐下来,背对着苏瑾,顾自斟茶喝着,旁若无人的姿态宛若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归属。 苏瑾的脑子嗡的一声,脱口而出,“安绍卿?” “放肆,这是侯爷!”如风呵斥。 “无碍,都是自家人。”安绍卿放下手中的杯子,眸色如霜,不待一丝情愫,“你可考虑清楚?” “我不会……” 还不待苏瑾说出口,安绍卿骤然转身,冷冷直视她微白的容颜,“你不要你爹的命了?” 羽睫霎时扬起,苏瑾不敢置信的盯着安绍卿绝傲的姿态,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祗,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漠无情的温度。视线所到之处,滴水成冰。 “你说什么?”苏瑾哽咽。 “你爹已经答应用你来换他的命,所以从明日起,你就是侯府夫人。”安绍卿不冷不热的说着,目光带着几许嘲讽,直视她的狼狈。 “不会的!我爹不会这么做!”苏瑾奋力嘶喊,她的父亲怎会拿她去换取性命?若不是因为她,苏信不会束手就缚。所以无论安绍卿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因为,那是她的父亲。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事实。”安绍卿一步一顿走向她,目光愈发清冷,“要知道,一个人若想活下去,就必须不折手段。你爹会这么做,只因他不想死。”下一刻,他骤然捏住苏瑾精致的下颚,笑得无比讽刺,“好好准备,做我的夫人。因为你,苏府满门得保,你爹也能因此活下去。所以,你该觉得庆幸自己长了一张倾世姿容。” 苏瑾垂下眼眸,顷刻间心死如灰。 用自己做交易,换那么多人的性命,她该庆幸?她是否还应感恩?这样的交易,值得!可是,她为何一点都无法释怀,仿若身体里某样东西被生生剜去,疼入骨髓。 安绍卿走的洒脱,甚至不屑回头看一眼她的绝望。 如风伫立门口,轻叹一声,终是什么都没说。有些话不说,是因为结局注定,多说无益。有些话不能说,是因为没有必要知道得太多。 无双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扑通跪在苏瑾床前,泪若雨下,“小姐你走吧,别管我们。就算老爷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羽睫轻轻煽动,苏瑾清浅一笑,却不慎落泪,“我还能去哪?爹的命,你们的命,都系在我身上。我若一走,你们都得死。我不想你们死,你明白吗?” “无双不怕死。”无双斩钉截铁,“当年若不是小姐捡我回来,无双早已饿死在路边。没有小姐,就没有无双今日。小姐,无双愿意为小姐死。” 苏瑾的唇轻轻颤抖,忽然泪如泉涌,“我已没有退路。” 放眼天下,能救苏府、能让父亲活命的,唯有安东侯府、唯有安绍卿。所以她只能答应,只能往前走。就算她要回头,已无退路。 无双掩面,低低哭着。苏瑾低眉,泪流满面。 安东侯府张灯结彩,花轿迎门,苏瑾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无双亲手为苏瑾盖上的大红喜帕,转身却跑出了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低低的哭。她还是没能忍住,自小伴着苏瑾长大,看着苏信将苏瑾捧到了天上,苏瑾从未受过丝毫的委屈。 如今的境况,无双只觉心寒,只为苏瑾心疼。 侯府的婚礼,并没有想象中的喧嚣,反而简单平淡得出奇。蒙着盖头,苏瑾一身大红喜服,将婀娜的身段衬得绝世。流苏金丝绣鞋面上,嵌着两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与身上的珠翠混合着,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的碰撞之音。 安绍卿没有邀请辽州城里的任何人,只是府中家丁围观。没有世俗婚礼中的任何礼节,连夫妻对拜都被省略。苏瑾忍住眼泪,由喜娘搀着,走进空荡荡的新房。无双远远守着不忍上前,只怕自己哭出声来,会给苏瑾惹下灾祸。 说是侯府娶亲,却比寻常百姓都不如。即便纳妾,也该有三媒六聘,如今除了聘礼,苏瑾什么都没有。什么侯府夫人?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个死刑犯的女儿,夫人这个称谓,她不配。 安绍卿还是寻常模样,没有喜服,没有喜悦,还是那副不屑的轻慢。紧闭的房内,安绍卿端坐桌案前,幽然品着手中的美酒,“自己把盖头拿下来,戏演完了。” 苏瑾心头一颤,他既如此厌恶,何苦娶她回来?纤纤玉手迟疑了一下,终于将自己的盖头缓缓取下。人生的另一段路程,竟是从此处开始,心底悲凉哀戚,“你既不喜欢,何必娶我?” “你嫁给我,是为了苏家。而我娶你,是为了折磨你爹。这个答案,你可满意?”安绍卿笑得邪肆无比,手中的杯子高高举起,在她眼前晃了晃,忽然狠狠砸碎在地。锐利如刃的眸子,骤然盯住她美丽无方的面颊。 ------------ 4.收到警告 苏瑾倔强的昂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一刻,她还是当日绝傲的苏家小姐。深吸一口气,苏瑾美丽的眸子流光微转,“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么,既然我现在是侯府夫人,那么敢问侯爷,明日我是否可以去见我爹?” “想见你爹?很容易,哪日你讨我欢心,爬上我的床,我便让你去见他。”安绍卿冷冷的说着,眼底的光,仿佛万剑刺心,将苏瑾的骄傲击得粉碎。 “好。”苏瑾的泪在眼底徘徊。一步一顿走到他跟前,手微颤着解开自己的衣扣。事到如今,她是侯府夫人,已成的定局,她无力更改。若是无力更改,那边豁出去,横竖都不过一个死,若能拿自己的命换的父亲存活,她也算死得其所。 爹,瑾儿一定可以救你。一定可以! 安绍卿冷眼伫立,看着她一点点褪去自己的衣衫。雪白的香肩缓缓呈现,苏瑾痛苦的闭起眸子,身上不着片缕。泪滑过脸颊,无声无息的滴落。于女子而言,这该是怎样的耻辱。 薄薄的唇抿出轻蔑的冷笑,安绍卿用指尖抬起她精致的下颚,温热的风吹在她的耳际,“果然是天生的尤物。只可惜……你爹是个江洋大盗,而你也不过是个下作胚子。沾你,我怕脏了自己。” 话音刚落,安绍卿狠狠推开苏瑾,转身瞬间,头也不回。 身子重重摔倒在地,苏瑾霎时泪落。低低的压抑自己的哭声,抓起地上的衣服,顷刻间已是泪流满面。 安绍卿前脚出门,无双后脚便从外头冲进来,“小姐,侯爷他……” 下一刻,无双怔在当场。蓦地,无双扑到苏瑾身上,“小姐……” “他没有碰我。”苏瑾笑了笑,泪水滑落唇边,“所以我还是我。” “小姐莫怕,无双会一直陪着小姐。”无双哭着将衣服一件件为苏瑾穿回去,红色刺眼的喜服,宛若在嘲笑苏瑾的自甘多落,嘲笑她的愚蠢。 爹,瑾儿好想你。为了你,瑾儿什么都不怕。 外头的夜,很深,很冷,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可是,夜再冷,也会有黎明。 然她的黎明,还有多远?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从窗外漏进来,苏瑾笑得酸涩至极。从今日起,她便是荣耀人前的侯府夫人。多少人觊觎这样的富贵,可是于她而言,宛若噩梦的初始。也许有一天,她会后悔,只是如今她已没有后悔的资格。 端坐在梳妆镜前,无双小心的为苏瑾梳妆。安绍卿就算再不喜欢,她都是名义上的侯府夫人,待会就得前往花厅用早饭。 “小姐?”无双担忧的望着苏瑾略显苍白的容脸,“小姐的脸色不好,莫若再去躺会?侯爷那边,无双前去回禀一声。” “不用。”苏瑾起身,眉目微垂,“还是去吧,免得落人口舌。”如今她是寄人篱下,非同往日,为了父亲,她必须忍耐。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 提着裙摆,苏瑾出了房门,远远的可见一个身材姣好,衣着清丽的女子迎面而来。看这容色,与安绍卿着实有几分相似。苏家未出事前,常听洛伯父提起侯府有个尊傲的小姐,唤作——安绍芸。容貌虽好,性子却十分古怪,时常做一些令人意外之事。 想必,她便是安绍芸。 苏瑾心中盘算着,大家照个面,自然也不好躲闪。快速思虑着,苏瑾站定脚步,看着安绍芸趾高气扬的走到自己跟前。 “你就是苏瑾?”不待苏瑾开口,安绍芸倒是爽快,也不拐弯抹角。 “是。”苏瑾礼貌的浅笑,“苏瑾初来乍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绍芸小姐多多提点。” 安绍芸一顿,“你如何知晓我是安绍芸?” 苏瑾眉睫扬起,眼底闪烁着迷人而澄澈的光泽,“你与侯爷容貌相似,何况你的衣带上嵌着金丝合璃珠,如此名贵之物除了绍芸小姐,府中怕是无人能有。” “你的眼睛倒是毒。”安绍芸冷笑,不以为意的斜睨苏瑾一眼,“真不愧是苏家的千金,想必以前也是养尊处优的。只可惜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我真想不通,哥哥为何会看上你这样的货色,一个罪女,竟也能堂而皇之的踏进我安东侯府的大门。哼哼……” 眸色黯了一下,苏瑾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道,“不管我以前是不是罪女,如今业已成为侯府夫人。确是既成事实,绍芸小姐多说无益。” “你!”安绍芸一怔,没想到苏瑾看着文弱,话语谈吐丝毫不输给任何人。狠狠瞪了苏瑾一眼,安绍芸冷哼,“那我便睁眼看着,你这个威风八面的侯府夫人能当多久。对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在这安东侯府,有人对你的夫人之位早已垂涎。你……最好小心一点,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5.卷铺盖滚出侯府 语罢,安绍芸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无双忧虑的望着苏瑾略显阴沉的面孔,“小姐,安小姐是何意?” “一入侯门深似海,走一步算一步吧!”苏瑾虽然不明白安绍芸的意思,只是从安绍芸的话语间听得内中自有乾坤。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会有应对之策的。 思及此处,苏瑾抬步朝花厅走去。 安绍卿与安绍芸早已端坐,丝毫不理会苏瑾的到来,顾自用着早点。 苏瑾的脸上有些发烫,尤其回忆昨晚窘迫的一幕,苏瑾便不敢正眼去看安绍卿。冲着安绍卿浅浅行礼,苏瑾径自坐定。 安绍卿瞥了苏瑾一眼,却冲着安绍芸道,“怎不见花颜出来?” 闻言,安绍芸笑得无比轻蔑,几乎带着刺骨的嘲讽,挑眉盯着苏瑾微红的脸颊,“有这位苏大嫂在,花颜已是无颜,不出来也罢。免得……丢!人!现!眼!” 无双眉头一蹙,骤然上前。 谁知苏瑾一把按住无双的手腕,羽睫轻轻扬起,不怒反笑,“想不到苏瑾有次殊荣,得安大小姐抬举,实在幸甚。” 一语既出,原本还想继续挖苦苏瑾的安绍芸,顷刻间变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果真是难看到极点。 “表哥表姐。”一声清脆如铜铃般的话语从苏瑾身后传来。 苏瑾回头,只见一个教自己年少几岁的女子伫立在园子里,阳光下青丝如瀑,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只在看向苏瑾的瞬间,绽放出怨毒的颜色。 她是花颜,与安绍卿本是亲表兄妹,幼时父母因故去世,被安绍卿的母亲接来同住。安绍卿的父母先后离世,花颜便在安东侯府长久的留下来,心中只期待着能有朝一日嫁入安东侯府,永享富贵,做安绍卿最贵的侯府夫人。 只可惜,她的梦在遇见苏瑾的瞬间破裂。 一朝名分昭日月,侯府夫人已经花落苏家。花颜气恼也是无补于事,只能切齿恨着苏瑾,轻而易举的夺走她觊觎已久的名位。 花颜很美,年纪轻轻便尽显妖娆与灵动的韵味。 但见她一步一顿走过来,视线死死定格在苏瑾身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苏瑾相信自己早已被花颜拆骨入腹。心头冷笑,一顿早饭,果真愈发有滋有味。眼角却触及安绍卿微微勾起的唇角,薄唇抿出邪肆的似笑非笑,似妖孽更似无情。 安绍芸颇有幸灾乐祸的态度,饶有兴致的看了安绍卿一眼,“如今才算是热闹了。” 闻言,安绍卿冷笑,“以后会更热闹。”语罢,顾自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花颜见安绍卿离开,随即敛了脸上所有表情,恨恨的瞪着苏瑾,“看样子,表哥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何以见得?”苏瑾不冷不热的回应。聪明如她,苏瑾心里十分清楚。如今这样的状况,只要她服软,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包括无双! “别装了,表哥连看你一眼都不愿,你还期待着能在夫人的位置上坐多久?”花颜单刀直入,丝毫不留情面。 无双一急,顿时脱口而出,“那也比你得不到强。” “你说什么?”花颜恼羞成怒,美丽的面庞霎时扭曲。还不待人反应,只听得啪的一声,无双的脸上已然挨了重重一记耳光,鲜红的指印立时浮现。 “无双?”苏瑾眼疾手快,一把扣住花颜再次高抬的手,“不许打人!” “哟,刚当上夫人,便会抖威风了?”安绍芸低眉搅拌手中发烫的米粥,唯恐天下不乱的说着。 花颜一听“夫人”二字,更是心中气恼,“怎么,如今我教训一个丫头你也要阻拦?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介罪女,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 苏瑾用力甩开花颜的手,花颜的身子颤了一下险些跌倒,所幸及时站定。 “你教训谁都不关我的事,但无双是我的人。我是罪女,但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我才是侯府夫人,如果你敢对我不敬,我就让你卷铺盖滚出侯府。”苏瑾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会敛了自己原有的光芒,但不代表她会任人欺辱。她的把柄握在安绍卿手里,如今安绍卿不在,她又有什么可以忌惮! 显然,花颜被怔住,就连安绍芸也有些愣住。 想不到苏瑾的性子竟然倔傲到这样的地步,着实超出她们的预想。 无双噙着泪,没有哭出来,脸上刺辣辣的疼。 她们忘了,她曾是荣耀到极致的苏家小姐——苏瑾! ------------ 6.洛谦出事了 “无双,我们走!”苏瑾拂袖,丝毫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这样的场面,多留无益,苏瑾不是傻子,自然早走为妙。 待花颜回过神来,苏瑾早已走出了园子。 恨恨的落座,花颜扫一眼依旧漫不经心吃着早点的安绍芸,愤慨道,“表姐也不帮我,眼看着我被贱人欺负。” “你既知她是贱人,何必自取其辱。方才你打了人家的婢女一巴掌,不是已经出了气吗?”安绍芸终于抬眼看她。 “到底没能打在贱人脸上。”花颜切齿。 “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机会吗?”安绍芸起身,“暂且让她得意一回,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花颜恨然,“可惜让贱人捡了便宜,做了表哥的夫人。” 闻言,安绍芸略带鄙夷的打量花颜怒不可遏的模样,“那能怪谁,是你自己没本事。你若有本事,这么多年何以还抓不住哥哥的心。如今成了这副局面,你还有脸瞎嚷嚷。我吃饱了,你爱怎么做都好,别来烦我。” 安绍芸惯来脾性难以捉摸,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开,丝毫不去理会花颜会否憋出内伤。 “早晚有一天,表哥还是我的。”花颜恨意阑珊,低眉自语。 出了花厅,苏瑾直接携了无双向府门走去。 “你还好吗?”苏瑾拧过头问。 无双点点头,“没事的小姐。” “如今你我寄人篱下,你暂且忍耐。”苏瑾只觉得狼狈,曾几何时,她何等光耀,如今却被人指着鼻子骂,真是……世态炎凉。 “无双知道,只是无双替小姐委屈。”无双哽咽着。脸上再疼,也比不过心疼。 苏瑾顿住脚步,眼神黯了一下,“早晚要适应的,只是现在我已顾不得这些。”一声轻叹,“无双,如今我顶着侯府夫人的头衔,你且去牢狱问问,看能否有机会让我见上爹爹一面。” 无双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欣喜,“是。无双这就去。” 谁知刚刚走到门口,身子却倒退了几步。待苏瑾凝眸,竟是如风从门外慢慢走进来。手中握着冰冷的剑,直指无双的眉心。 如风面无表情,还是原有的清冷模样,“没有侯爷的吩咐,就算你们到了牢狱,也见不到苏老爷子。” “你说什么?”苏瑾心惊,一把拽过无双,避开如风的剑锋。 冷剑咣当一声归鞘,无温的眸子掠过两人的面孔,如风依靠门棂,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侯爷让我来告诉夫人,若夫人违逆侯爷的命令轻举妄动,那侯爷就无法保证牢狱里的苏老爷子,能安然看到明天的太阳。” 羽睫霎时扬起,苏瑾的眸子瞬间瞪大斗大。 苏瑾知道,安绍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能横眉冷对花颜,但不能触及安绍卿分毫。因为爹爹的命,就捏在他的掌心。在辽州城里,安东侯府的小侯爷,足以堪比半个天。 眼底的光渐渐散去,如风看了苏瑾一眼,冷冷走开。 坐在府门前的门槛处,无双只能静静陪着沉默的苏瑾。安绍卿每每都能拿住她的心思,知道她要做什么。眼神一瞟,无双赫然看见石狮子后头躲着一个人,竟是洛谦的小书童——四宝。 趁着苏瑾走神,无双快步走到石狮子后,一把拽过躲闪的四宝便低低呵斥,“你来做什么?还嫌我们家小姐不够烦恼吗?” “不是,我是替我们家少爷来找苏小姐,少爷他……” 不待四宝说完,无双哼哼了两声,“别提那个没情义的。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们家小姐,如今苏家出了事便做了缩头乌龟。我家小姐跪在洛府门前的时候,怎就没见他出来主持公道?现在可好,还敢找上门来!” “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四宝急的快掉眼泪,“少爷为了苏小姐,已经被老爷绑在柴房数日。现在少爷水米不进,再这样下去,少爷真的要没命了。” 无双一怔,“你是说……洛少爷为了小姐变成这幅样子?” 四宝一跺脚,“少爷为了苏小姐违背老爷的意思,跟老爷杠上了。我也是没办法,才偷偷溜出来找苏小姐救命!除了苏小姐,少爷不会听从任何人的话。无双姑娘,你看能不能求苏小姐……” 闻言,无双面露难色的望着不远处痴痴呆坐的苏瑾,不觉压低声音,“可是我家小姐,都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力去救你家少爷。” “好歹也要试一试,总不能看着我家少爷活活饿死啊!”四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无双犹豫了片刻,终于朝苏瑾迈开步子。 ------------ 7.我们都要好好的 “小姐?” 一声轻唤,苏瑾抬起头,眼底泛着怅然若失的空洞。 无双蹲下身子,直视苏瑾的眸子,“小姐,洛少爷出事了。” 话音刚落,苏瑾咻然起身,“你说什么?” “洛少爷为了小姐违抗洛老爷,如今关在柴房不吃不喝,怕是要…要活不下去了……”无双垂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敛了神色,苏瑾一眼便看见石狮子后头四宝来回踱步的身影。长长舒了一口气,苏瑾大步朝四宝走去。 见着苏瑾,四宝便将事情的经过悉数向苏瑾描述了一遍。苏瑾的面色愈发漆黑暗沉,她没料到洛晋华的冷酷无情,也没料到一介书生的洛谦,会有这样的勇气。常言道:福祸知良友,父亲这一遭,不知试验出了多少伪善的面孔。 “四宝,带我去见你家少爷吧。记着,悄悄的,别教洛伯父知道。”苏瑾犹豫片刻。到底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府夫人,世人皆知她险些与洛家联姻,若是公然出入洛家,势必会引来流言蜚语。处于这样的混乱状况,苏瑾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没法回头。 四宝满心欢喜的领着苏瑾主仆二人,快速的朝洛府方向走去。 府门口,花颜冷眉站立,笑得如花绽放,如月清冷。 苏瑾,我们走着瞧。 绕过洛府的家丁,四宝轻车熟路的领着苏瑾走小径,直接去了柴房。 左顾右盼一番,四宝小心翼翼的打开柴房的门,“自从苏小姐成了亲,老爷早就不让锁着了,但少爷就是不肯出来。如今水米不进,都快要饿死。老爷动了气,除非少爷认错,否则对少爷的生死便会不闻不问。” 无双心惊,“这不是要洛少爷自生自灭吗?” “谁说不是呢!”四宝领着苏瑾和无双进门,而后小心的合上柴房门,指着桌案上的糕点和饭菜叹息一声,“少爷还是没吃。” 苏瑾走过去,捂了一下饭碗,“还是热的。” “丫鬟每隔一个时辰送一次饭,但是少爷……”四宝摇头。 “你家少爷呢?”苏瑾环顾四周,除了满屋子的杂物,以及高高叠起的稻草堆,似乎没有看到洛谦本人。 四宝径直走向草垛,指了指一堆隆起的草垛,果然见一截衣角露在外头。 见状,苏瑾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子。素手轻轻拨开稻草,熟悉的面庞逐渐浮现。憔悴与沧桑仿佛一夜之间侵袭,让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瞬间变得苍老而无力,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与儒雅。 他本该有着温润的书生模样,却因她的沦落而自甘多落。 纤纤十指拂过他粗糙的面颊,掸去他脸上的稻草与灰尘。苏瑾的心,微微疼着,低语轻唤了一声,“谦哥哥?” 原本灰暗的眸子瞬间睁开,霎时大放华彩。冰冷的手,赫然握住面颊上移动的苏瑾之手,激动的神色,宛若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小瑾?!真的是你!” 一瞬间,洛谦毫不犹豫的将苏瑾拥入怀中。 沙哑的嗓音,让苏瑾的鼻子顷刻间泛酸,险些落泪。 “不要走!不管外头有什么风雨,我都陪着你,好不好?好不好?!”洛谦每说一句话,都是竭尽全力,已然虚弱到极点。 “那就好好活下去。”苏瑾推开他,噙着泪接过四宝递上来的饭菜。握着筷子的手轻微颤抖,苏瑾夹了饭菜往洛谦嘴里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都要好好的。” 洛谦张开干裂的唇,忽然哭出声来,“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的……” 苏瑾强忍住夺眶的泪,强迫自己不许哭出来。却没想到笑得比哭还难看,饭菜被一口一口的喂进洛谦嘴里,却如刀般一道道割在苏瑾心里。 心,再坚强,也会疲倦。 下一刻,苏瑾忽然将饭菜塞进四宝的手里,再也忍不住心头的伤痛,夺门而去。 身后,一声断肠嘶喊,“小瑾……” 洛谦匍匐在地,眼睁睁看着苏瑾跑出门,再也没有回来。心,疼入骨髓,视线早已模糊。干涩的唇,只反复低吟着她那一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 可是小瑾,没有你,何来好好二字? ------------ 8.清理门户 安东侯府。 安绍芸端坐在自己的梳妆镜前,姣好的面色愈发黑沉,双眸死死盯着桌案上正绽放得十分绚烂的凤凰花。花开得太过娇艳,便是一种美丽之罪。 手,缓缓取下白色瓷瓶里的凤凰花,安绍芸淡定了神色,有一下没一下的扯下花瓣,“你此话当真?” 身后,花颜眸色清亮,“当然,我可是亲眼看着她走进洛府后门的。这成亲才一日,她便如此迫不及待的去见旧欢,果真是贱皮贱肉。” “她竟还忘不了洛谦。”安绍芸狠狠将手中的花枝掷在地上,美丽的金色镌花锦色绣鞋无情的踩上去,目光飒冷至绝,“这是要打我们安东侯府的脸吗?” “可不是吗,如此放荡,怎么配做表哥的夫人。”花颜添油加醋,“何况洛家和苏家早已解除婚约,她竟如此不知廉耻私相授受,当真该死!要知道,表姐对洛少爷可是……” “闭嘴!”安绍芸冷喝,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眼底流淌发狠的光,“我哥呢?” 花颜眼珠子一转,忙道,“表哥跟如风出去办事,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的。表姐,不如我们趁这个机会……” “苏瑾!” 一声低冷的切齿,安绍芸骄傲的抬起美丽的面庞,目光直勾勾落在外头。 婢女笑儿颠颠的跑来,气喘吁吁的冲着安绍芸道,“小姐,夫人、夫人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安绍芸二话不说迎向府门。她便要看看,苏瑾怎样恬不知耻,怎么敢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 苏瑾红着眼睛,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若是父亲没有踏进牢狱,也许今天的她不会站在这里,而是陪在洛谦的身边,做他心爱的娘子。可是现在,所有的所有都改变了原来的模样。 她还是苏瑾,只是不再是原来的苏瑾。 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洛谦虚弱憔悴的模样,心底一阵阵泛酸。 谦哥哥,以后好生保重。若有来世,再许君今生未尽的缘分。 门口,站着高傲如孔雀的安绍芸,一干凶神恶煞的家丁皆手持木棍堵在门口。苏瑾心头一怔,怕是又要为难她。思及此处,苏瑾放缓脚步,看了无双一眼,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拾阶而上,苏瑾终于站在安绍芸面前,容颜清淡,目光平和而净冷。 “怎么,洛家没有留你过夜?”安绍芸不冷不热的嘲讽,眼底却一闪即逝冰冷的寒意。 苏瑾心惊,便知定是自己去洛府看洛谦,不慎走漏了行迹。见了安绍芸这阵势,苏瑾自知她们是存心来对付自己的。脸上恢复最初的平静,苏瑾扫一眼在场的众人,“安大小姐既是冲着苏瑾而来,又何必多问。” 安绍芸冷哼,“安东侯府在这辽州城的地面上,可是万人敬仰,谁敢说半个脏字。却是你这样的不知廉耻,身为人妇,不守妇规,就算我现在打死你也是不为过。” “怎么,这么快便要清理门户?”苏瑾冷冷的盯着花颜幸灾乐祸的面庞,恐怕也有她的兴风作浪,“安绍芸,你别忘了,就算我犯了七出之条,要处置我的是你哥,而不是你!你若不服,便去请侯爷的休书来,我随时都可以离开安东侯府。” “离开,岂非太便宜你!”花颜干笑几声,眼底都绽放着欣喜与不可忍耐的激动。尤其听到苏瑾说的,去请休书一封便能离开侯府,更是喜不自禁。 苏瑾目光陡沉,“去请侯爷来!” “不必了。”安绍芸仿佛已知苏瑾会这般,笑得诡秘而森冷,“我哥不在侯府,所以现在……你的命就捏在我的掌心。”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最不济你也是我名义上的嫂子。若是传出去,安东侯府的颜面岂非毁于你手?因你这下作的人,不值!” “你想怎样?”苏瑾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局面不会朝更坏的方向发展。她不信,安绍卿会让她死。她不会忘记安绍卿新婚之夜的诅咒,她的出现,只是为了见证父亲的苦难和安绍卿的残忍。 他要她生不如死,又岂会放任她死得不明不白。 耳边传来安绍芸的冷喝,“来人,把夫人请入柴房。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探视。” 话音刚落,家丁们的棍子齐刷刷的指向苏瑾。面色微白,苏瑾别有深意的看了无双一眼,什么都没有说,骄傲的走向柴房的方向。只要无双还在外头,她便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无双的唇颤了颤,若不是苏瑾的眼神,她必定会随苏瑾去柴房。主仆二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分开。但是……望着安绍芸与花颜得意的笑容,无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及至二人走开,无双撒腿便朝洛府跑去。 ------------ 9.小瑾莫怕,我来救你 夜,黝黑,带着几许朦胧的月光。快要入秋的夜,已经没有夏日的燥热。 安绍卿自马背上翻身下来,快步走向府门。如风在后头紧紧相随,丝毫不敢松懈对主子的保护。蓦地,如风顿住脚步,望着高耸的墙头许久。 “怎么了?”安绍卿微怔,如风甚少这样。 刚刚出口,却见不远处的墙头,一个黑影从墙头直接摔进府内。说是摔,也确实一点都不为过。只是就算小贼,也该有点身手才对。爬个墙还要费老大的劲,这刚到墙头又摔进府里,只怕就不是什么小贼。 那身影…… “侯爷?”如风唤了一声,“属下立刻去拿下!” “慢着。”安绍卿的眸子骤然眯起如弯月,冷凉如水,“也许是场好戏。”语罢,二话不说疾步朝府内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所幸墙下是一片绿荫,否则真要将人摔个半死。无双在暗处偷偷喊了一声,“洛少爷,这边!” 黑影挣扎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朝无双跑去。半路上晃了很久,两个黑影终于走到了柴房门前。只是柴房落了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小瑾?小瑾你在里面吗?”月光下,是洛谦消瘦而苍白的脸颊。 当他得知苏瑾被扣在柴房,洛谦几乎要疯了。奈何他身子太过虚弱,只能夜半翻墙而入。刚才那一摔,险些折断洛谦的腿。 趴在门缝处往里头观望,奈何只有满目的漆黑,急得洛谦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谦哥哥?谦哥哥是你吗?”里面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音。黑暗中,纤细的食指从门缝里探出来。 洛谦欣喜若狂,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食指相对,指尖轻轻贴到一处,那是他们惯有的标记,只属于彼此的暗号。 门内,苏瑾在黑暗里尽展笑颜。 “小瑾莫怕,我一定放你出来。”洛谦低语述说。 “谦哥哥……” “莫怕。” 苏瑾知道,洛谦是个弱不禁风的儒雅书生,能踏入安东侯府,必然是费尽浑身解数。眼眶湿润,终归还有洛谦在,终归她不是一人苦苦坚持。 “要不要我帮你?” 陡然间,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飘荡在寂冷的黑夜,仿若来自地狱的召唤。稀薄的月光下,安绍卿傲然伫立,银辉下将他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好似在身旁画了个界限,不许任何人靠近他的世界一步。 他惯是这样的冷漠,眼底没有丝毫情愫,只有深潭般的深不可测。 洛谦手上一松,铁钩咣当一声落地,整个人怔在当场没能反应过来。 旁若无人的走来,安绍卿踩着月色,恰似神祗般不容抗拒。拾阶而上,他颀长的身影挡在门前,苏瑾透过门缝看他。月光照在他的身后,淡淡的光无限散开,勾勒出他忽明忽暗的脸部轮廓。 心头微微一惊,苏瑾有些慌乱,“不关谦哥哥的事,是我让谦哥哥来救我的。你若要责罚就责罚我,放谦哥哥走。” “你倒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没有人看得清安绍卿的表情,仿佛他本就是因黑暗而生,浑身上下透着清冷之气。 “你想怎么样?”洛谦本是个文弱书生,只顾挡在门口,面对强势逼人的安绍卿,他毫无还手之力。 安绍卿骤然扣住洛谦的肩头,疼的洛谦呀呀叫着,额头几乎渗出冷汗。见状,安绍卿笑得宛若鬼魅般邪肆,“这般无用,也敢踏入安东侯府的大门?”转头冲着内头的苏瑾讥讽道,“你偏就喜欢这样的人?如此书生,堪与相护哉?” 语罢,带着几分嫌恶,安绍卿甩开洛谦。 洛谦身子往前一颤,险些跌倒。本就身子虚弱,如今更头晕目眩。好在无双眼疾手快,一把将洛谦搀住,“洛少爷?” “如风。”安绍卿冷喝一声。 但听得黑夜里一声冷剑出鞘,门锁应声落地。安绍卿推门不入,站在门口冷眼俯看愠色伫立的苏瑾。黑暗的微光里,眸色雪亮,紧抿的薄唇晕开眼底的愤怒与隐忍。安绍卿的视线在触及她坚韧的目光时,不知为何骤然缩了一下。 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她。 心,蓦地疼了。 ------------ 10.她的心疼,无人可见 疾步奔出房门,苏瑾自安绍卿身侧擦肩而过,快速来至洛谦身旁,酸涩不已的搀住他孱弱的身子。绝食已久的洛谦,如今已经气喘吁吁,虚弱不已。 “你太过分了。”苏瑾愤愤不平的瞪着缓缓转身的安绍卿。 “哦,是吗?”安绍卿笑得无温,教人望而生畏,“那不若我将他送入官府,治他一个私闯侯府之罪,不知苏大小姐意下如何?如风……” “慢着。”苏瑾顿时有些慌了神,“不要!” 安绍卿斜睨苏瑾一眼,极为满意她脸上的惊慌失措,仿若把玩的物件,肆意在手中戏耍,“不要什么?” 敛了神色,苏瑾退开一步,站在距离洛谦一丈之处,“谦哥哥是为我而来,所有的过错由我一人承担。” “谦哥哥,倒是叫得很亲切。”安绍卿讥诮而轻蔑,“我倒忘了,你们可是青梅竹马订的娃娃亲,如今这副样子,果真教我于心不忍。苏瑾,若你想离开侯府,我绝不拦你。” “不!”苏瑾很清楚,一旦离开侯府,她的父亲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离开侯府半步。眉睫不断颤抖,苏瑾骤然扭头望着翘首期盼的洛谦,眼底那一抹浓重的欣喜让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洛谦一把握住苏瑾的手,“小瑾,跟我走吧。” 手心微凉,苏瑾弱弱的抽回自己的手,倔强的抬头看他,“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他都答应让你走了,为何你还要留在这里。今日是锁入柴房,那明日呢?岂非会要你的命?小瑾,跟我走,我会照顾你一生。”洛谦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扬起凄楚的笑,苏瑾回望着满脸戏谑的安绍卿,他不就是想她难受,想让她受折磨吗?事实是,他做到了。 一步一顿,当着洛谦的面,苏瑾走到安绍卿身边,痛心伫立,面上却要绽放清冷的笑,“洛谦,你走吧。洛家再好,哪里比得上侯府的荣华富贵?你是个好人,可是我从未喜欢过你,所以你担不起我的一生,也给不了我想要的一切。这辈子除了侯爷,我不会爱任何一个男人。” 洛谦的身子陡然剧烈颤抖,微白的唇抖动得厉害,忽然间泪如雨下。苏瑾低眉,心如刀割。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却从未说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狠话。她不知道什么是爱,因为从未刻骨铭心过。但她知道,洛谦对她的包容和执着。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 这辈子,她都失去了被爱的资格。 下一刻,洛谦赫然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开。 呼喊声卡在喉咙里,苏瑾的唇张了张,终究没能发出丝毫声音。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滚落唇边,好苦。 谦哥哥,保重…… 小瑾,我知道你有千万个不得已的苦衷要留在侯府,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就像小时候那样,就算所有人都说你错了,我还会站在你的身边。只希望那一日,在你狼狈的时候,有机会亲口告诉你:还有我! 安绍卿骤然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大拇指的指腹狠狠抚去她眼角的泪。力道之大,教苏瑾倒吸一口冷气,不觉蹙眉。 “怎么,心疼了?刚才演得不是挺好吗?只是浪费了眼泪,倒是可惜!可惜他看不到!”安绍卿宛若胜利者,每一句都刺着苏瑾的心,非要她鲜血淋漓才肯罢休,“若换做我是你,只会落荒而逃的男人,不要也罢!” 于他,苏瑾不想再争辩,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眉目间的灰暗缓缓漾开,眼底的空洞教人害怕。苏瑾冷笑一声,“趁了侯爷的心意,侯爷可还满意?” “自然。” “伤害别人,你就会快乐吗?” 一语既出,安绍卿的眼底瞬时划过转瞬即逝的光,教人看不起那是什么。心,陡然一震。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会刻进人的骨髓,与血液融为一体。 指尖轻微抖动,安绍卿揶揄轻笑,“如此美人,便是哭了也好看。只可惜,太过矫情。既然你觉得当个夫人太委屈,便去后院,那里有的是下作之人。正好,与你为伍,也算全了你的身份。” 语罢,安绍卿毫不留恋的拂袖而去。 “小姐?”无双心惊。侯爷的意思,分明是……将苏瑾打入冷宫? 苏瑾低眉,眸子重重合上。真好,至少没有连累谦哥哥。至少,她的心疼,谦哥哥不会看见。除了无双,谁也不会看见。 ------------ 11.花颜的唯恐天下不乱 高墙内,没有秘密。一大清早,苏瑾被罚入后院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整个侯府的笑柄。外头的流言蜚语开始不绝于耳,更有绘声绘色的传,苏瑾与人苟合,才会惹怒侯爷落得如此下场。 一时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听说了吗?侯府夫人去了侯府后院做苦力,那真真是作孽啊!” “可不是,听说昨晚上有人悄悄潜入侯府,竟是与侯府夫人私会,哪成想被侯爷抓到。果真是丢尽了颜面。” “好似侯府夫人是苏家的?” “便是那个被当做江洋大盗抓起来的苏家。” “莫怪教出这样败坏门风的女儿。这样的爹,生个女儿也是下作无比。侯爷仁厚才会收了她,谁知她竟不知收敛,做出这样无德之事。换做旁人,早就乱棍打死了,打发她去做苦力,那都是轻的。” “可不是,应该浸猪笼,直接埋了算了。” 两个老妇一边嚼着耳根,一边怀抱脏衣服走着。 见着安绍芸端坐在不远处,随即低下头,快步从她眼前一溜烟小跑而过。 “贱人!”安绍芸怒不可遏,“安东侯府何时受过这样的耻辱?” “可不是吗,如今不单单咱们侯府,外头也是谣言满天飞。表姐,再这样下去,只怕全辽州城都会知晓我们侯府的丑事。你说,万一传到京城,那对表哥的声誉……”花颜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安绍芸咻然起身,目光飒冷如刃,带着几许杀气。 眸色一转,花颜忽然靠近安绍芸一步,附在她耳际低语,“我听说,昨晚上真的有男人偷偷潜入侯府,表姐你猜,那个人是谁?” 心头一顿,仿佛已有答案。安绍卿的眉睫垂了一下,袖中的手不由的蜷握,“是谁?” 花颜笑得妖娆,“洛家少爷——洛谦!” 话音刚落,安绍芸恨恨坐下,恨不能现在就将苏瑾拆骨入腹,“洛!谦!” “没错。试想一下,现如今除了洛家那个傻儿子,谁还敢靠近苏瑾一步,那不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花颜心里头不断盘算,面上依旧笑得恬然,“表姐,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生气。人家那是自小的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也是情理之中。若说有什么私情,想想也是可怜。一个嫁做人妇,一个苦苦等候,也算是一对苦命人。” 说完,花颜故作惋惜的轻叹一声。 “苏瑾已是侯府的夫人,洛谦何以还傻乎乎的凑上去?”安绍芸恨然,“那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般念念不忘?” “只怕有什么狐媚功夫,否则哪能将洛家少爷玩在鼓掌之上?” “狐媚?那我便撕碎她的脸,看她拿什么去招摇?” 安绍芸拍案而起,花颜在旁煽风点火,让她的愤怒几乎达到巅峰状态。 “撕碎脸有什么作用?”花颜凝眉,目露凶光,“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洛家少爷都不会放弃。表姐你想啊,洛家少爷是出了名的书呆子,出了名的痴情,若是你撕破了贱人的脸,那洛家少爷还不更得疼惜不已、纠缠不休吗?表姐这是何苦,反倒成全了他们的情义。” “好!很好!一个个都痴心对吧?一个个都觉得我们安东侯府好欺负吗?”安绍芸怒目圆睁,不断在原地徘徊,“既然她活得不耐烦了,那我成全她。” 话音刚落,安绍芸骤然大步离开,直奔后院而去。 花颜笑逐颜开,屁颠屁颠的跟在安绍芸身后。 不远处,如风靠在廊柱后,低眉望着怀中抱着的冷剑,唇角勾勒出轻蔑的笑意。女人,果真如侯爷所料,一刻也不得安生。只是…… 耳际是安绍卿的吩咐:别教她死了。 神情尽敛,如风轻轻摇头,目光远远落在远方天际。女人,总爱纠缠不清,所以他才会保持独身。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一种女人,天生是毒药,沾不得!只一眼就会陷入,就会危及性命。 可惜,安绍卿没能明白。 远远的,如风若有所思的望着安绍芸离开的方向。心中算着,她们应该快到后院了。 果不其然,安绍芸一脚便踹开后院的大门。凌厉的目光快速扫过,却没有发现苏瑾的身影,眼眸霎时冷若霜寒。 ------------ 12.受辱后院 宁静的后院小木屋前,无双愉快的洗着满满一盆子的衣服,“小姐莫怕,这些个事无双都会,不会让小姐吃苦。” 苏瑾凄然一笑,看了眼不远处成摞的脏衣服,“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无双笑着,这里挺好,没有倾轧,不会有人伤害小姐,落得清静正合无双心意。 不容分说,苏瑾端起一侧的洗衣盆,撩起袖管却不知该从何下手。她哪里做过这些事情,别说做过,就连人家洗衣服,她都是第一次看见。 “小姐?”无双微怔。 自从苏家没了,苏瑾几乎收敛了所有的大小姐姿态,除了骨子里残存的倔强,她几乎一无所有。无双鼻子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也就是你,肯留在我的身边。”苏瑾低着头,没让无双看清自己的表情,“爹爹入狱,苏家的人逃得逃,散得散。就算有几个留下来,也是因为还惦记着苏家的财产。只有你无双…傻姑娘似得,倔得九条牛都拉不回。” 当初她试着赶无双走,无双却死活不肯。 无双悄悄用衣角抹去眼角的泪,不想惹苏瑾难过,“当年没有小姐,无双早就死了。无双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只要小姐有用得着无双的地方,就算死,无双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说什么死不死的傻话?”苏瑾嗔怪,眼底噙着泪,“以后就我们两个了,不许再提死字。我们都要好好的,等爹爹回来,我们一起到关外去,再也不回来。” “无双都听小姐的。” “只要再坚持,爹爹就还有希望。” “无双会陪着小姐,等老爷回来。” 寂冷的高墙,还有些许温暖,足以暖透人心。 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顺着声音出处望去,苏瑾不由凝起柳眉站起。又是她们! 无双嗖的起身,立刻站到苏瑾身侧,“小姐?她们来做什么?” “来者不善。”苏瑾心知肚明,尤其见到安绍芸怒气冲冲的表情,以及花颜幸灾乐祸的姿态,心中更是明白了大半。好吧,这帮子女人,又是来找自己的麻烦。 花颜见着苏瑾面不改色,劈头就道,“你倒是会躲,竟躲到这里享清闲来了!” “若是清闲,你不妨来试试?”苏瑾看一眼地上的洗衣盆,满满一盆的脏衣服,带着一股汗腥味,“何况,我若想躲,岂会轻易被你们找到?” 被苏瑾这样反驳,花颜顿觉颜面扫地,仿佛理都在苏瑾那边,她倒是十足十的无理取闹。而事实,确实如此。 当下语噎,花颜脸上的尴尬与窘迫可想而知。 蓦地,花颜想起安绍芸,便又壮了胆子,“苏瑾,我且问你,昨儿个夜里,是不是洛家少爷来找你?” “洛少爷是来救小姐的。”无双嘴快,一下子脱口而出。 苏瑾有心阻止,也是来不及了。 一瞬间,苏瑾看到安绍芸黑沉得不能再黑沉的脸,心头咯噔一下,隐隐浮现极大的不安。不好,只怕要出事。 花颜得意洋洋的笑着,邪邪的打量苏瑾一身素锦的模样,颇有胜利者的炫耀,“啧啧啧,真看不出苏家大小姐,也算是名门闺秀。如今嫁做人妇,还敢夜半私会其他男子,难怪落到现在的下场。呸,活该!” “你胡说什么?小姐和洛少爷是清清白白的。”无双愤慨。 “清白?都不清不白了,还在这里说什么清白,真是笑死人了。”花颜眼底的嘲讽,还有句句刻薄,让苏瑾的身子轻微颤抖。 苏瑾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无双,“无双,何必浪费唇舌。与这些人在这里争执,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说什么?”花颜愠怒。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苏瑾不紧不慢的坐会去,旁若无人的学着无双的模样搓洗衣服。见状,无双撇撇嘴,顾自坐回去干活。 “你!”花颜当下怒不可遏,这般的视若无睹,将他们当做透明人,实则是最大的羞辱。当事人尚且不为所动,他们一个个却迫不及待的要处置苏瑾,倒让安绍芸有种自取其辱的错觉。仿佛,错的是他们,而不是镇定自若的苏瑾。 看一眼周旁的水缸,安绍芸陡然凤眸眯起,上前用水瓢舀了水,不容分说的从苏瑾头上泼下去。一瞬间,苏瑾发髻凌乱,打破了她原有的宁静和淡定。 “小姐?”无双一声惊呼扑了上去,却换来花颜等人的哄笑。 ------------ 13.如风相救,好自为之 沁冷的感觉,从头到脚,由身体到内心深处。彻骨寒凉,人心在这样的深宅大院,尽是凉薄到这样的地步。 苏瑾默默拂去额头的散发,浇湿的发髻紧紧贴在她姣好的面庞上,微白的面颊带着几许愤怒过后的绯红,更显容颜清丽。 安绍芸愣在那里,她如此对苏瑾,苏瑾却是不悲不喜。这样的出乎意料,安绍芸反倒觉得自己有些无措。 “你们现在可以滚了!”苏瑾凌厉的眸子无温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锐利的目光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锐利,教人有些心生畏惧。 “你说什么?”花颜不敢直视苏瑾的眼睛,却还要壮着胆子顶上去。 苏瑾骤然将视线定格在略显畏惧的花颜身上,脚下一步一顿的朝她走过去。嘴角邪冷的勾起一抹摄魂的冷笑,“我说,你可以滚了!你们——都可以滚了!” 小姐?——苏瑾这样的表情,连无双都觉得害怕。心底却寒凉,是她没有保护好小姐,才让小姐受此羞辱。 “今日不处置你这贱人,你就不知道安东侯府的规矩……” “啪”的一声巨响,还不待花颜说完,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径直将她刮倒在地。花颜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略带惊恐的望着眼前傲然伫立的苏瑾。 “下次你再敢说贱人两个字,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苏瑾低狠的吐着冰冷的话语,“记住,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是唯一的侯府夫人。听明白吗?” 安绍芸冷笑几声,“以后就不是了。” “你们想做什么?”无双忙冲上来,挡在苏瑾身前,神情慌乱至极,“不许对夫人无礼!” 花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脸上刺辣辣的五指印,一把拽住无双的手,“表姐,别跟她客气。” 婢女们一拥而上,一条白绫立时缠上苏瑾纤细的脖颈。 “不要!你们要做什么?不许碰我家小姐。”无双挣扎着,奈何摆脱不了花颜。猛然低头,无双狠狠咬在花颜的手背,切齿之恨,咬得花颜哇哇直叫,手背鲜血淋漓。 花颜松手,无双疯似的冲上去,用身子狠狠撞开牵扯白绫的婢女。脚下一软,苏瑾无力的跌倒在地,脖颈上的白绫宛若白无常的铁链,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还愣着干什么?”花颜暴怒,捧着流血不止的手,疼的额头满是冷汗。 还不待无双解开苏瑾脖子上的白绫,婢女们重新冲上去,再次一左一右的扯动。眼看就要将苏瑾活活勒死,那一刻,她听见脖颈处传来的清晰刺耳的声音。那是白绫在缩紧,那是生命最后的声音。 电闪火石间,一道寒光从天而降。 白绫瞬间化为粉碎,漫天飞舞。 如风稳稳落地,长剑咣当归鞘,依旧是垂眉顺目的姿态。他就站在苏瑾跟前,高傲冰冷,好似周围的一切根本于己无关。 “如风?”花颜一怔,扭头忙不迭冲安绍芸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安绍芸上前一步,冷下眉眼,“你来做什么?” “这句话,该问大小姐自己。”如风怀抱冷剑,不冷不热。 “如风你让开,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安绍芸不甘心看着苏瑾又逃过一劫。 无双已然解开苏瑾脖颈上的白绫,苏瑾也终于缓过神来,低低咳嗽着,脖颈处一道鲜红的勒痕触目惊心。好险,差点就死在这里。 回看无碍的苏瑾一眼,如风终于抬眼去看傲慢的安绍芸,以及畏缩着躲到安绍芸身后的花颜。眉色一敛,如风扳直身子,“小姐请回。” “你说什么?”如风第一次违逆她的意思。 “今日有如风在此,必保夫人周全。”如风漠然站着。 “你!”安绍芸上前一步,迎接她的却是如风没有出鞘的剑,横当在她身前。 耳边,是如风千年不变的冰冷口吻,“小姐请回!” “我哥让你来的?”安绍芸忽然回过神,心下咯噔漏跳一拍。 如风的眼睑抬了一下,“爷在花厅等你。” 脸上的表情瞬间迟滞,安绍芸的眼睛禁不住眨了几下,而后恨恨的瞪了苏瑾一眼,“我们走!” 闻言,花颜忙不迭跟着安绍芸后面,仿若战败的逃兵。 “多谢如风大人!”无双扑通跪在如风跟前,重重磕两个响头。 如风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无双一眼,视线远远落在前方,“好自为之。”话音刚落身驾轻功,宛若清风,拂过无痕。 ------------ 14.别让我看到你的手沾血 花厅里,坐着悠然自得的安绍卿,香茗缭绕,氤氲的雾气充斥着整个花厅,有种心情舒畅的错觉。 花颜低头走在安绍芸身后,再不似方才的趾高气扬。 “哥?”安绍芸唤了一声,顾自在安绍卿对面坐下,伸手便去斟他沏下的香茶。 “站着。”安绍卿不冷不热,一直摆弄自己面前的茶具,也不看她们一眼。 一瞬间,花厅内的气氛宛若跌至谷底。安绍芸虽然一贯嚣张跋扈,但对于安绍卿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安绍卿一句话,她会是安家大小姐,一句话她也能光着脚走出安东侯府。尽管,她知道安绍卿未必会这么做,但……他是安绍卿,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他惯会做这些个让人预想不到的事情。 故而花颜对安绍卿的恐惧,极大程度的大于安绍芸。 极不情愿的站起身子,安绍芸撇着嘴,“哥,你做什么?” “听说张员外家的公子贪恋你的容貌,想要上门提亲,被你早早知道,派人痛打了一顿。”安绍卿不紧不慢的说着,指尖绕着茶杯口慢慢抚着,神情惬意。 “那个张员外家的公子,仗着家里有些个家底,就爱调戏良家妇女。上次我便亲眼看见,这样的不齿之徒,我岂会下嫁。何况,就凭他这样的家世,岂能配得上我安东侯府。我要嫁的必然是谦谦公子,抑或书香门第。”安绍芸据理力争。 闻言,安绍卿轻叹一声,“很好,这才是我安东侯府的女子。你放心,昨儿个,我已经打断了他的腿,想必这辈子,他都不敢在觊觎安东侯府的一切,包括你。” 一言既出,连安绍芸都有些怔住。 张公子是纨绔子弟,原也活该,只是让对方残废,未免有些太过认真。到底,张家也就这么个儿子。 看出安绍芸的窘迫与惊愕,安绍卿一口便将杯中的香茗饮尽。 杯子重重落在桌面上的声音,震的两人同时抬眼看他。心头,各自惊恐。 “绍芸,父母离世时叮嘱,务必要照顾好你。在这世上,我也唯有你这么个妹妹。只是,身为女子该有女子的矜持。如今是不是仗着我宠你,都敢杀人了?了不得了?”安绍卿终于直视安绍芸的瞬息万变的脸色。 青一阵白一阵,安绍芸的心咯噔一下,漏跳一拍。 “哥,我没有。” “嗯?莫非是我冤了你?” “不是,我只是……” 安绍芸低下眉眼,没有再说什么。安东侯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瞒过安绍卿的眼睛。多说不过是可笑的掩饰,对安绍卿来讲,他最恨欺骗。 起身,安绍卿一步一顿走向安绍芸。手,无温的落在她精致的脸颊,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细腻的肌肤,“听着绍芸,我允许你任性,但,别让我看到你的手沾血。这辈子,都不准!” 若是杀人,有他这个长兄已经足够。他不想自己单纯的妹妹,会沾染血腥,最后迷失了原本的天性。 “哥?”安绍芸愣在当场。 “好了,回房去。”安绍卿冷然转身,不叫任何人看清他的表情。 闻言,安绍芸垂首走出去。 见状,花颜忙不迭跟着出门。 谁知身后一声低冷的音色,“花颜!” 身子赫然扳直,花颜面色都泛青,许久才诺诺的转身,忙不迭赔笑脸,“表哥,有、有事吩咐吗?” “最近你很忙?”安绍卿邪肆的冷笑,“比我这个表哥都忙。” “没、没有。花颜一直在房里绣绢,鲜少出门。”花颜急忙解释。 安绍卿拿起桌案上的小茶壶,壶口上还冒着腾腾热气。拎着茶壶,安绍卿一步步走到花颜跟前,若无其事的握住花颜的手。 见状,花颜心花怒放。不觉笑靥绽放,轻语唤了一声,“表哥!” 谁知下一刻,安绍卿竟镇定自若的将滚烫的茶壶毫无顾忌的放置在花颜的掌心,滚烫的灼热惊得花颜厉声尖叫。手,急速缩回,茶壶应声落地,茶水溅了一地,冒着热气腾腾的烟雾。 手心被烫的通红,花颜紧扣自己的手腕,烫伤的手止不住颤抖。 不敢置信的抬眼去看转身背对着自己的安绍卿,“表哥你干什么?” “疼么?”安绍卿扳直身子,只留一抹背影给她。 花颜整个人都开始颤抖,额头冷汗涔涔。唇色惨白,几乎要被贝齿咬出血。晶亮的眸子,溢出点点泪光。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下一次,你若敢挑唆绍芸杀人,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安东侯府的规矩。明白吗?” 花颜泪落,哽咽恨然,“明白了!” 安绍卿当即拂袖而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 15.他的伤,无人能懂 夜凉如水,安绍卿伫立月下,遥望着不远处的阁楼,深锁的是心与念,何时才有机会重见天日。 “侯爷。”如风悄无声息的站在安绍卿身后。 “他还是不肯说。”仿佛是预知的结果,安绍卿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依旧清清冷冷。 半垂着头,如风没有做声。 许久,安绍卿的眼底掠过一闪即逝的心痛,“她在那里。” “侯爷何必耿耿于怀,时也命也,天注定。”如风转身靠在廊柱上,半眯着眼睛,怀抱着冷剑。 四周寂冷,鸟语虫鸣,分明是个极好的月色,竟惹得离人多少心伤。 挪步,安绍卿缓缓朝后院走去。如风知道他要去哪,也只管不闻不问。主子的心思,他懂,却也似懂非懂。 木屋里,昏暗的烛光下,苏瑾端坐床沿,无双站在身后细心的为她捋发。 “小姐的头发真好,就像瀑布一样。”无双由衷欣羡,手中的篦子轻轻滑过她的长发。黝黑的光泽在黑暗中尤为显眼,有种碧波嶙峋的感觉。 苏瑾有些鼻塞,许是白日里淋了水,有些风寒,“就你会说话。” “无双是真心的。”无双笑了笑,“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闻言,苏瑾一声轻叹,没有再说什么。 心软之人,如何救父? 窗外,人影浮动。 无双一惊,“小……” 还不待喊出口,苏瑾示意她别喊。隔着窗户,她能清楚的看见外头男子的身影,那脸部轮廓,那身影分明是安绍卿其人。只是……那一刻她忐忑,若他进来,她该如何?若他一直不进来,她又该跟他说什么? 窗外的安绍卿并不打算进来,只是侧着身子站在外头,方才还能听见房内两人的谈笑,如今却安静得出奇。斜睨缝隙一眼,却是主仆二人静静梳理发髻,一时间,他只能用岁月静好四个字来形容。 昏黄的烛光下,苏瑾面若桃李,眉目间与生俱来的脱俗之气。一点红唇,微微带着几许不对称的微白,宛若她抚上云鬓的素手,指节泛着微凉的青白。如瀑长发轻垂,衬着她精致的面颊,七彩的光晕在眉睫下落下一道剪影,盈盈一动见宛若倾城。 低头冷笑几声,安绍卿浅浅摇头,转身离去。 翩然间,只留下一句,“你可以走了。” 房内,苏瑾眉睫微挑。 他的意思是…… 她获释了?心中,五味陈杂,是替安绍芸道歉的?到底人心寒凉,到底她什么都不是。 回廊处,如风紧跟安绍卿身后,“侯爷是为了马术大赛?” 顿住脚步,黑暗中,安绍卿深邃的眸子绽放着熠熠之光,“还有半月,是该好好准备。我没有心思可以放在她身上,放她出来只是不想绍芸胡来。”出了后院,安绍卿深信苏瑾有能力保护自己。一个江洋大盗的女儿,如果连自保都不会,死也不冤。 “今年是否该隆重些?”如风问。 这次马会是安绍卿继承侯爷爵位后的第五次,算是五周年。何况,正好赶着八月十五之后,可谓是双喜连逢。灯会尚且喧嚣热闹,那这马会自然也该好好置办。 “你看着办。”安绍卿思虑片刻,“传下去,今年马会得胜者赋额外奖赏。本侯可当场满足其一个愿望,前提是不违背纲常,不违背道义。” 如风眉心微动,轻轻颔首,“是。” 见如风离去,安绍卿不紧不慢的走到一座阁楼之前。阁楼的门上着重重的锁,仿佛里面藏着某种极为珍贵的宝物。手,轻轻贴在精雕的红木门板上,镂空的花纹就像女子精致的五官,有着凹凸不平的轮廓。 安绍卿面色黯然,神情之哀伤,竟是难得一见。月色下,年轻的男子怅然伫立,指尖柔和的拂过门面上的每一个花纹。 这样的专注,与平日里的安绍卿判若两人。 不是不痛,是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痛。不是不想,只是想得太久,连自己都会忘了身处何地。 芷若,你说对吗? 月,清冷,寒凉,宛若人心,更甚人心。 过些时候便是十五灯会,你可是最喜欢那里的热闹,你还记得吗? 心在疼,却只有自己知道。 安绍卿一声轻叹,转身走开,脚步沉重,只留下月中一抹落寞的背影。 ------------ 16.安绍卿的愤怒 一大早,花厅里寂冷非常。 安绍卿若无其事的吃着早点,花颜畏惧的坐在安绍芸身旁,烫伤的手包着厚厚的绷带。将受伤的手悄悄藏在袖管里,花颜不敢抬头看安绍卿一眼。总觉得这个外表儒雅的侯爷,内心教人无法猜测,甚至做起事来狠辣无比。 “你的手怎么了?”安绍芸不明就里的问道。 花颜的心立刻砰砰乱跳,忙赔笑脸道,“没、没什么,只是被、被茶水烫着了,大夫说没事。” 说到最后,花颜已经声如蚊蝇。脸,因为紧张而微微泛起潮红。 见状,安绍芸轻蔑讥诮,“真是不中用。”扫一眼外头,“怎么今儿个她倒摆起谱来,是一千一万个不愿见到我吗?” 言外之意,当然是说苏瑾。 安绍卿没有抬头,只是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走出去。 “如风!”安绍芸叫住已经到了门口的如风,“哥为什么这样的表情?” “侯爷惯来如此。”如风不紧不慢。 安绍芸冷笑,“他是我哥,难道我还不清楚他的脾气吗?” 如风没有说话,只是淡然的看一眼安绍芸,“夫人病重。” “病重?那个罪……那个女人?”安绍芸撇撇嘴,“怎这般没用,我也没做什么,何至于这般矫情。也亏得哥哥,竟还会对那女人动心思。换做是我,任其自生自灭岂非更好,还……” 收到如风传来的冷霜目光,安绍芸啧了一下嘴,“当我没说。” “小姐可知差点要了夫人性命?”如风转身,面无表情,“以后,离夫人远点。” 一个个竟都偏帮着贱人!安绍芸冷然,一个罪女,不说她辱没门风倒也罢了,来了侯府,竟然迷得哥哥团团转,如风三番两次的对自己出手。果真是矫情,惯用柔弱博同情。她倒要看看,这个苏瑾在搞什么鬼。说不定,她就是想让哥哥心软。 苏瑾,你这是什么身份,也配让我叫你一声大嫂? 呸! 我的大嫂,必得名门闺秀,必得贤良淑德。 你一介江洋大盗的女儿,妄想踏入安家,我让你怎么进来的,怎么滚出去。安东侯府,岂能被你这样的女子,毁了百年清誉。断不能让哥哥为你沉陷!绝对不能!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能! 丢下碗筷,安绍芸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身后,花颜如释重负,手掌疼痛依旧。 无双小心翼翼的将冷毛巾敷在苏瑾的额头,微红的面颊,发烫的身子,让苏瑾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端着冷水,无双走出去。这个时辰,苏瑾的药也该好了。 如风识趣的站在门外,安绍卿不动声色的走进去。 原本清幽的房间,此刻到处充斥着浓重的药味。 床榻上传来微弱的低吟,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爹……”苏瑾睁开紧闭的双眸,朦胧的视线里,她宛若看到父亲慈爱的笑,以及那双缓缓伸向自己的手。 探了一下苏瑾的额头,安绍卿微微蹙眉,果然烫手。 谁知下一刻,苏瑾迷迷糊糊的抓住了他的手,宛若孩子般笑得稚气,笑得干净无瑕。一瞬间,安绍卿忽然被她那一双澄澈无比的眸子牢牢吸住,仿佛那是天池山的雪,干净得不容亵渎。 “谦哥哥……” 只是这一声刺耳的呼喊,让安绍卿脸上刚刚散开的阴霾随即重新凝结。即便半昏迷状态,她还是忘不了那个洛谦? 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安绍卿莫名生着气。 低眉间,那精致的鼻间,精致的唇,舌因为干涩而拂过红唇,却是迷人得不得了。果然是天生的妖孽! 有那么一瞬间,安绍卿蓦然被这样可爱的容颜吸引。 该死! 即便睡着,也要这般姿态,是做给谁看? 安绍卿忽然在想,若是洛谦在此,会做什么?吻她?! 心头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安绍卿的脸色灰暗,有种怒不可遏的森冷。蓦地,他突然吻下去,水与火的相遇,注定风波不断,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风平浪静。 长长的羽睫,落下迷人的剪影,静好温和。 脑子里骤然蹦出一个女人的容颜,安绍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竟然与市井之徒一般,为她的外表所迷恋。迅速直起身离开她的唇,安绍卿怒气冲冲的走出房间。 如风微怔,鲜少见到安绍卿猩红的眸子,这是怎么? 不远处,无双惊恐的奔回房间,乍见苏瑾还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 ------------ 17.瑾儿想你了 “侯爷?”如风望着树荫下站着的一语不发的安绍卿,不觉轻轻唤了一声。 安绍卿平复了心情,树荫下,俊彦微凉,“我没事。” “是夫人有事?”如风凝眉。 闻言,安绍卿陡然眯起危险的眸子,却不说话。 如风顿了顿,他该知道的,在安绍卿的心里,夫人只有一个,只能是那个人。可惜……事与愿违,可惜他们有缘无分。 风过,顶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乱了发髻,乱了人心。 安绍卿负手往水面望去,阳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光,映在岸边的假山上,如镜子发出的折射光芒,可以迷人心神。 “别让她死了。”安绍卿说得很轻,宛若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在所有大夫都说出绝望的话语时,他也只说了这样一句。他不懂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他知道,活着永远比死亡更有价值。 如风颔首,“明白。” 转身欲走瞬间,却听得安绍卿突然一句痛彻心扉的话语,“她…好些吗?” 没有转身,如风只是抓紧手中的冷剑,垂了一下眉眼,“还是老样子。” 语罢,如风大步离开。 心,疼得早已麻木。如果那日的夕阳没有美好到迷人的地步,如果他们没有这一份年少轻狂,也许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也许他不会心疼至今。 好多事,会慢慢过去,但绝对回不到过去。 就像他,就像她…… 如风找了辽州城里最好的大夫,自然唯有重金才能相请。当夜,苏瑾的烧已经退了,人也不在迷迷糊糊的,可是慢慢清醒起来。 只是那个吻,她依稀如梦,总觉得只是一场梦。梦中,那个男子有着模糊的容脸,看不清,摸不着,却能感觉到他的真实。 脸上微热,苏瑾靠在床沿,不自觉抚上脸颊,低头痴痴噙着笑。 “小姐怎么了?脸这样红,莫不是又烧了?”无双担心无比。 “没事。”苏瑾报之一笑。 “还说没事呢,小姐的脸好烫。”无双忙去探苏瑾的额头,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灼热,不觉一怔,“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瑾敛了神色,轻轻摇头,“没事,我只是身子乏得很。无双,我睡了多久?” “小姐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要不是如风大人请来大夫,小姐不定会出什么事呢!”说到这里,无双的声音已然哽咽,“无双还以为,小姐挺不过来了。”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何况爹爹还未周全,我岂能躺下。”苏瑾轻叹一声,“我的事情,侯爷知道吗?” 提起这里,无双便愤愤不平,“还说呢,侯爷就来探视过一次。那日我回来,看到侯爷怒气冲冲的走出去,生怕对小姐不利。当时,吓得无双差点腿软。小姐,万一侯爷对你不轨,那可怎么的了?无双想想都后怕,这两日便再也不敢离开小姐半步。” “他……来过?”苏瑾微怔。 安绍卿会来看她?许是怕她死了吧! 至少他还要从父亲手中拿到某样东西,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看安绍卿不计一切代价的举动,想必至关重要。只要父亲一日不交出来,他是断不会让自己死的。所以,她还有机会!哪怕如他所说,爬上他的床! 为救父亲,她亦会不顾一切。 一场身心的交易,且看谁,最先沦落。 无双端来汤药,“小姐,这药我已经晾过,温热刚刚可以入喉。” 苏瑾蹙眉望着黑漆漆的汤药,久久没有下喉。 “小姐莫怕,无双备着蜜饯,你只管喝下去。”无双忙不迭把一碟蜜饯放在苏瑾床头,“老爷以前交代过,良药苦口,小姐服药必得用蜜饯。蜜饯酸甜可口,正好可以去去药的苦味。” 指尖抓起蜜饯的瞬间,苏瑾的眼睛忽然红了一下。 无双忙垂下头,“对不起小姐,我不该提起的。” 是的,她不该提起老爷!明知,那是小姐的伤,还要撕开一道口子。 “没什么。”苏瑾忽然将汤药一饮而尽。蜜饯入口的瞬间,眼泪陡然滑落,却是有口难言。 爹,瑾儿想你了,怎么办? 什么时候,瑾儿才能再见你一面?在这侯府,瑾儿每日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让你再陷万劫不复。只要爹还在,瑾儿会坚持,无论多难都会坚持。爹,你放心,瑾儿一定能救你。一定! 外头,夜很长,屋内,心很凉。 门外,安绍芸不动声色的离开。 ------------ 18.机不可失,苏瑾的决定 连续数日,安绍芸与花颜都没有再找过苏瑾的麻烦,连带着安绍卿也是成日不见人影的。仿佛每个人都忙着,一个两个全然忘记了苏瑾的存在。 事实上整个侯府都开始忙碌,忙着筹备灯会和马会。一年一度的灯会寄托着天下人对下半年的丰收期许,以及男女之间对爱的期待。每年此时,不知成全了多少红鸾。 无双转身进门,面有不悦,“小姐,外头现在忙开了,往年咱的龙灯总是最出彩的,今年是不能了。” “灯会将至,现在筹备正是时候。”苏瑾放下手中的篦子,慢慢走到门口,望着外头忙忙碌碌的家丁府院,“去年花灯应犹在,何处昔颜了无踪?梨儿心中几多苦,便是莲子梗中心。” “小姐,我听大家私下里议论。” “议论什么?” “大抵是侯爷放出话去,马术大会得胜者可有额外奖励。但凡不违背纲常,不悖逆道义,侯爷便可满足一个愿望。” “果真?”苏瑾的眼睛骤然大放华彩。 无双怔怔的点头,小姐这是怎么了?中邪吗?如此奇怪?竟还笑得这般开心?莫不是小姐烧坏了脑子?哎呀,那可怎么得了? 思及此处,无双担忧至极的盯着苏瑾的脸,生怕一着不慎会出事。 “只要赢了大赛,爹爹就有救了。”苏瑾难掩心中喜悦,整个人都有些微颤。 闻言,无双几乎要惊叫出声,“小姐你疯了?马术大赛岂是儿戏,何况小姐的马术虽好,但较之男儿却是万万不及的。小姐莫要胡来,会有性命危险的!”说什么,无双都不愿苏瑾冒这个险。 须知,马背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若是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轻则倒也罢了,不过是摔伤身子,修养修养也就是了。若是摔中脊梁骨或是颈骨,是会夺人性命的!无双不敢让苏瑾冒险,也不愿她冒险。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苏瑾斩钉截铁。 好在父亲早年就将她当男儿养育,马术和水性,苏瑾尤为擅长。 虽说这两年养尊处优,渐渐的淡了,但根基还在,只要苦练,一定可以夺得头筹!一定可以!为了父亲,再难她都要试试。 “小姐,马术大会只收男子,你还是别痴心妄想。”无双开始打消苏瑾的念头,尽全力保护她的周全。 谁知苏瑾咯咯一笑,“还记得以前我是怎样带你溜出府邸戏耍的吗?” “小姐万万不可!”无双急忙摇头,“小姐若是女扮男装,早晚被人认出来。侯爷最忌讳旁人欺瞒,小姐此举只怕不能如愿。万一惹怒了侯爷,反受其害。” “无碍,观赏台与马术场地相隔甚远,安绍卿不会认出我。”苏瑾信心满满,如今一心要参加马会。这是距离父亲最近的方式,她断不能放过。进侯府,吃那么多苦,忍那么多罪,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救父亲于危难吗? 如此,她必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可是小姐……” “好了无双,你去找谦哥哥,看能不能给我准备场地和马匹。”苏瑾决定的事,谁也无力更改,“现如今,也就谦哥哥还肯帮我。记得悄悄的,千万别让侯府的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安东侯和安小姐,明白吗?” 见实在拗不过苏瑾,无双只能无奈的撇嘴,“小姐……” “快去!”苏瑾已经迫不及待,仿佛她已看到胜利的曙光,以及与父亲一起远赴塞外,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无双极不情愿的走出房门,临了还想劝几句,但触及苏瑾期待而欣喜的眼神,无双犹豫了。想了想,最终往府门口走去。 既然是小姐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只能照做。 沿着小径,无双从洛府的后门进去。因为原先洛谦便有交代,守门人很痛快的让无双进到洛府。小心的沿着回廊,无双只需避开太过熟悉自己的人,径直到了洛谦的书阁。洛谦是十足的好书之人,无论何时都会待在这里。 书阁分上下两层,红漆外观,镂空雕饰,看着十分简朴却不失儒雅之气,与洛谦的性子是极为相似的。 站在书阁外左顾右盼一番,无双轻叩门环,“洛少爷?洛少爷在吗?” 里头,传来四宝闷闷的回应,“谁在外头?” 脚步声后,四宝一脸疑惑的打开阁楼的大门,乍见无双分外惊喜,“怎么是你?” 环顾四周,无双急忙走进书阁,“进去再说。” ------------ 19.无双找上门 房内,洛谦提笔挥毫,但显然十分不在状态。地上随处可见搓成团的纸张,上头,一幅幅精致的五官皆是苏瑾其人。 无双一怔,拾起地上的一张白纸摊开,“是小姐。” 四宝轻叹,压低声音道,“少爷自打从侯府回来,就把整日的把自己关在这里作画。你看看地上的,画的全是苏小姐。如今少爷算是着火入魔了,没救了。” 见状,无双有些惋惜。如果老爷不出事,洛谦与苏瑾也算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曾几何时羡煞旁人,如今也只剩下一声叹息可以相付。 无双轻手轻脚的走上去,却见洛谦正聚精会神的用笔尖描绘着画中人的眉眼,那不容许丝毫的瑕疵,痴心得教人心疼。 屏住呼吸,见洛谦终于提笔起身,无双才敢冲他浅浅行礼,“洛少爷。” “无双?”洛谦这才察觉无双在场,不觉一怔,瞬时喜上眉梢,“可是小瑾要见我?” 闻言,无双只是摇头,洛谦的刚刚充满希冀的眸子刹那间黯淡下去,不觉苦笑自嘲,“是啊,如今她是侯爷夫人,又岂会再来找我……” “小姐想请洛少爷帮个忙,不知洛少爷肯不肯?”无双有些不忍。 洛谦的眉睫骤然扬起,“什么事,尽管说。” 无双在这一刻开始犹豫,如果告诉洛少爷,小姐是为了老爷嫁入侯府,岂非让洛谦更多了希望。侯府中,安绍芸与花颜本就视苏瑾为眼中钉,若是洛谦纠缠不清,只怕落人话柄,小姐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以后会怎样,尚未可知,无双不敢轻易给洛谦希望。她知道,这是小姐最大的隐忧。 抿了抿唇,无双道,“小姐近来想骑马又不想被侯爷知道,所以想请洛少爷帮忙,看看可有清静的地方和马匹?” “小瑾要骑马?”洛谦一愣,不过苏瑾的马上功夫很好,这点洛谦是知道的。想必是骑马的瘾子犯了,“这个简单,东郊林外有一块空地是我家的,平日不会有人去,正好可以给小瑾练练马。马匹方面也无碍,小瑾送我的红鬃马如今油光水滑的养着,也没多大用,正好还给小瑾。” 听见洛谦这样说,无双整个人都有些激动,“太好了!多谢洛少爷,我这就去回了小姐。” 说完,无双兴高采烈的跑出去。 洛谦凝眉,四宝不解,“少爷,无双怎的这样高兴?骑个马而已,何至于这般激动?” “怕是中间有什么缘由,只是小瑾不便说明。对了,马上把东郊林地里的工人全部撤走。如果有人问起,就说那批林木被人包了,暂时不用砍。” 四宝会意的点头,“还好老爷近来一心顾着钱庄的时,否则哪里瞒得住老爷。” “爹那边千万别走漏风声。”洛谦手心,微微捏着冷汗。到底洛晋华不是好惹的,一贯的遵规守据,思想顽固得可以撞破南墙。 眉眼低垂,洛谦忽然笑了笑,“只要小瑾能出来,我就可以再见到她。” “少爷,还是别。上次被侯爷发现,现在你要是再跟苏小姐见面,不定要出什么乱子。你自己倒也算了,你想想苏小姐,那么大的侯府,万一对苏小姐动起规矩来,可是会要人命的。”四宝半带恐吓的说,事实上他也吓得要命。每次洛谦与苏瑾见面,最倒霉的总会他们这些个下人。 主子们犯错,往往连累随从一起受罚。 横竖,四宝觉得拦住洛谦就对了。那安东侯府在辽州城的地位,岂是一个小小洛家可以抗衡的。那些个危险的地方,还是有多远避多远,不要惹祸上身就对了。 而对于洛谦,他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你多少劝解的话,到了他那里黑的就成了白的。但是如果提及苏瑾就不同,洛谦一心扑在苏瑾身上,必然会以苏瑾的周全为第一目标。 所以四宝一开口,洛谦整张脸都布满了阴霾。 见洛谦垂头丧气的跌坐在椅子上,四宝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其实少爷也不必灰心,你可以远远的看苏小姐一眼,只要不过去,就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对!没错,我怎么没想到!”洛谦整个人都激动不已,就要见到小瑾,他竟有些慌乱,“只要看小瑾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那一刻,他意气奋发,宛若稚气的孩子,得到了毕生最欢喜的东西。 ------------ 20.摔下马背,伤 黝黑的夜,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苏瑾一身男儿装,敛发竖冠,月光下俊朗而清秀。无双跟在身后,悄悄的探头在后门张望,“小姐,没有人。” 主仆二人飞快闪出去,趁着月色看清墙角下那一匹毛色水滑的红鬃马。 “是闪电!”苏瑾激动得几乎喊出声来。 马儿有灵性,见着旧主不断用自己的耳际去蹭苏瑾的手。苏瑾悲喜交加,“闪电,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当年在马市,闪电因为性子暴躁,险些被马贩子当场砍死,所幸苏瑾买下了闪电。闪电本来就是一匹野马,其速度之快,行如风,快如闪电,才会被苏瑾起名为闪电。因为先前被马贩子虐待,闪电浑身是伤,是苏瑾与无双精心养着,闪电才终于可以再次奔驰在天地间。 犹记得那时若不是洛谦死活不肯学骑术,苏瑾不会忍痛将闪电送给洛谦。 也是因为闪电,洛谦学会了骑马。但洛谦鲜少骑闪电,也只是一贯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一介书儒终始偏爱马车。 所以说,对苏瑾和洛谦而言,闪电是朋友,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匹马。 骑上闪电,主仆二人直奔东郊林场。 远远的高台,洛谦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那一眼的温柔,那一抹的倩丽,竟是魂牵梦萦,至死难忘之人。唇,张了张,发出低哑的声音,“小瑾……” 却只有自己听得见。 苏瑾虽然擅长骑马,但真正接触花样骑马却很少。闪电也是,虽然千里奔波不在话下,但是越野障碍,却是头一遭。 刚刚跨过第一根障碍,闪电的后腿便被勾住,一个趔趄,人仰马翻。苏瑾的左半边身子重重摔地,肩膀上顿时传来彻骨的疼痛,霎时席卷全身。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的冷汗已经密密麻麻的渗出来。 “小姐?”无双忙跑上前,搀起躺在地上险些爬不起来的苏瑾,吓得脸都白了,“小姐你怎样?伤了哪里?不如咱们不练了,太危险。万一……” “不行!”苏瑾摇头,“我一定要练!为了爹,我决不能放弃!无双,错过这个机会,只怕再没机会。” 闪电已经重新站起来,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倔强和坚持,闪电的眼神变得十分明亮。 忍住肩膀上传来的刺痛,苏瑾再次爬上马背,“闪电,我们可以的!驾……” 总计三道障碍,苏瑾有了刚才的经验,在障碍前不失时机的勒住马缰。闪电总能明白苏瑾的心思,健步如飞,轻而易举的越过眼前的障碍。 无双忍着眼泪,“好!小姐你成功了!” “无双,继续加障碍。”苏瑾更加坚定,顾不得肩膀上的痛楚。月光下,容色清丽煞白,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 “小姐,你歇会吧,你的伤……” “我没事,加!” “可是小姐……” 苏瑾低眉,“无双,我的时间不多。” 轻叹一声,无双用力将早已备下的横木加入障碍,“小姐,小心!” 深吸一口气,苏瑾拍了拍闪电的耳腮,陡然加紧马肚,厉声高喝,“驾……” 快如闪电,风驰电掣。闪电轻巧的越过第三道障碍,却在第四道障碍前再次马失前蹄。闪电带着苏瑾,整个人超前扑去。苏瑾的身子就像被丢出去的包袱,狠狠落地,并在地上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最终撞在树桩上,才算停下来。 “小姐!”一声尖叫,无双疯似的跑过去,差点哭出来。 “小瑾?”远处,洛谦几近癫狂的吼着,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过去。 “少爷!”四宝一下子抱住洛谦的腿,“少爷别过去,你要是过去,苏小姐就再也不会来了。” “放开我,你没看到小瑾受伤了吗?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小瑾。”洛谦不断用腿踢踹着死死抱住自己不放的四宝,眼睛都泛出猩红之色。 “少爷,少爷你冷静。让四宝过去,四宝一定将苏小姐安安全全的送回侯府!少爷……少爷你不想再见到苏小姐了吗?” 身子愕然僵住,洛谦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眼底的伤痛再也无法抚平。 见洛谦没了动静,四宝这才小心翼翼的松开。胳膊被洛谦踹得生疼,四宝揉了几下,“少爷你放心,我这就过去,你千万别过来,否则再想见苏小姐可就难了。少爷,你可三思啊!” 半带犹豫,四宝边走边回头盯着洛谦,见洛谦确实没有要过去的意思,这才加快脚步快速朝苏瑾和无双奔去。 ------------ 21.不能输 苏瑾只是一时被撞晕了,所幸并没有伤到颈骨和脊椎,否则就不是伤不伤的问题,而是事关生死。只方才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此刻一条细细的血迹正缓缓流下来。 “小姐?”无双忙用手绢去擦拭,心疼得不得了。 苏瑾想要站起来,谁知身子像散了架一般,浑身都疼,尤其肩膀和脊背,因为剧烈的撞击,此刻动辄疼入骨髓。 “小姐别动,还是先好好休息,反正离天亮还早,我们坐会再走。”无双担心不已,整个人有些慌乱,气息都显得凌乱无比。 “不行,离开侯府太久,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苏瑾硬是撑起摇摇晃晃的身子,无双忙上前扶她。 一个箭步,四宝也忙不迭上前,躬身行礼,“苏小姐?” “你怎么来了?”苏瑾乍见四宝,第一时间环顾四周搜索洛谦的身影。 四宝知道苏瑾的意思,忙道,“少爷没有来,只是让我来瞧瞧,看苏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小姐从马背上摔下来,怕是一时不利走动,四宝你能不能找到马车?”苏瑾伤得不重,但是一时间无法骑马确是事实。 “那没事,我便是赶车过来的,现在就送你们回去。”还好洛谦不喜欢骑马,所以出行一般都是坐马车。四宝的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林子,也亏得她们两个女子,深处这样的地方而面无惧色。殊不知,苏瑾与无双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有勇气在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四宝与无双搀了苏瑾上车,直接送回安东侯府。所幸夜深人静,苏瑾与无双才能安然无恙的从后门溜回进去。 没有被发现,苏瑾只觉庆幸。 奈何浑身上下摔得淤青无数,无双只能拿了药油,借着微弱的烛光给苏瑾上药。刺骨的疼痛,让苏瑾整个人都打着冷战,却死死咬住被角,愣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等到上完药,无双倒先哭了。 “不许哭。”苏瑾咬牙,额头冷汗涔涔,“明天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你哭过,明白吗?” 无双重重点头,吸了吸鼻子,哭得却更凶了。 苏瑾心中隐隐不安,明天这伤,能瞒过所有人吗? 但不管怎样,她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因为已没退路。 早上苏瑾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去花厅用饭。昨儿个上了药,谁知今天疼得更厉害,身上满是淤青。苏瑾咬咬牙,尽量让自己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还是习惯性的坐在院子里那棵梅树下。 无双去府外头抓药,苏瑾这伤必须吃些药才能内消外除。府内虽有大夫,但却留不住消息,是断断不能在府内看病的。 午后的阳光稀稀落落的从半凋零的枝头落下,苏瑾觉得累,靠在树干上合着眸子养神。温暖的阳光,伴着和煦的风,撩动发髻间的柔和。乌墨般的发丝如瀑般垂着,衬着她精致而雪白的面颊晶莹剔透。 迷人的羽睫在阳光中落下一排暗暗的剪影,微风下轻轻浮动。 安绍卿也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仿佛有种不忍,不忍打搅这一幕的静好。居高临下看她,慵懒的睡姿像个十足的猫儿,半弓着身子。只眉梢间的一抹惆怅,教人心生怜惜。 倔强如她,他没想到,苏瑾还有这样安静祥和的一面。那一瞬,喉间不由自己的吞了口口水,她的美好,让人有种由心底发出的平静。仿佛只要看到她,世间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陡然回过神,安绍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 该死,他只是来看看苏瑾搞什么鬼,为何好端端的称病?他固执的以为,她是刻意在躲着自己。 朦胧中,苏瑾感觉到一道炽烈的光从头顶而来,睁眼,正好迎上安绍卿冷冽的目光。不由身子一震,却牵动肩胛骨上的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轻轻凝眉。 勉力让自己看上去无恙,苏瑾缓缓坐直身子,“怎么是你?” 安绍卿冷眸看她,“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阳光多好,如今我是侯府夫人,只在这里养神侯爷也不允吗?”苏瑾合上眼睛,继续靠着树干,惬意之至。 这是安绍卿第一次听到苏瑾承认自己是侯府夫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没有最初的嫌恶。仿佛夫人两个字落在阳光下的苏瑾身上,瞬间柔和而贴切。 “起来。”安绍卿忽然开口,声音冷至骨髓。 苏瑾的羽睫微微扬起,轻轻煽动了一下。 ------------ 22.被如风发现 苏瑾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缓缓起身,因为极力的忍耐,面颊浮起一片绯红。让人见了,却是显而易见的诱惑。 收到苏瑾一颤的表情,安绍卿仿佛消了气,“很好。”他靠近,温热的气流就吹在她耳际。苏瑾的心跳的飞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甚至闭着眼睛不敢睁眼看他。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甚至于他现在是否动怒她也一无所知。 “记着,在我面前,永远不要自诩夫人。也许有一天,我觉得不喜欢你这张小嘴了,会很高兴将它封起来。听明白了吗?”他总是惯有这种戏谑的霸冷口吻,冷得让人无法拒绝。 苏瑾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到他的温度远离自己的身子,这才睁开眼睛。 心,还在不停的乱跳,似乎是第一次,与男子靠得这样近。 他总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目睹她的狼狈,而后像个恶魔般嘲笑着她,最后邪肆无比的丢下她。 是的,他就是恶魔。 苏瑾在心底强调。 如风不紧不慢的跟在安绍卿身后,眼底的光有些流动。 “盯着她。”安绍卿骤然顿住脚步,冷然转身。 眼睑垂了一下,如风凝眉,“侯爷是怀疑其中有恙?”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安绍卿何其敏锐,苏瑾那点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的眼睛,“记得,别让她做出什么事,否则唯你是问。” 如风颔首,“属下明白!” “马会的事情办的如何?”安绍卿放缓口吻。 敛了眉色,如风怀抱冷剑,“按照侯爷的吩咐,一切规格教往年有所提高。今年的马会,会更热闹。” “很好。灯会之事也不许怠慢。”安绍卿边走边说,“安东侯府要花的费用,分毫不能少。务必保证今年的迎仙活动,不逊往年。” “是。” “红鸾仙子的人选何在?” “尚且待定。” “要尽快定下来,不宜再拖。” “是,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但凡容貌端正的女子,皆可遴选。” “我偏不信,一个偌大的辽州城里,还找不到容色出挑的女子。若是到了灯会那日还未挑出人来,小心他们的脑袋!” “是。” 安绍卿拂袖而去,如风伫立原地。他此刻的目的,只是为了盯住苏瑾,别的都是其次。 苏瑾忍了一天的伤痛,装作没事人一样出入侯府内外。 到了夜里,苏瑾又开始换上男装,无双担心的望着苏瑾长久不舒的眉,压低声音道,“小姐,今晚还是别去了,不如你休息几天把伤先养好。反正还有一段时间,不急于一时。” “无双,别人可以休息,但是我不能。爹还在牢里,不知受怎样的苦。我不能让爹在牢里待一辈子,这次的马会,我必须赢不能输。因为,我输不起。” 无双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跟在苏瑾身后,两人又像上次那样悄悄的出门。红鬃马还照旧在门口,两人上马后直奔东郊林场。 屋顶上,如风凌然伫立,眸子微微眯起。冷剑在手,心中不觉暗忖:两个女子夤夜出门,所谓为何?何况这匹马,又是何人置于府门外的? 看苏瑾的衣着打扮,仿佛有些怪异,莫非她们在计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她们要对侯府不利?思及此处,脚下轻点,如风顿时宛若夜风凄厉,身形之快宛若闪电。 只消片刻,如风的身影便如鬼魅般的落在东郊林场的树梢顶端。 居高临下,他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苏瑾苦练马术,哪怕一次次从马背上摔下也不放弃,只是目睹苏瑾一次次摔落的瞬间,如风剑眉紧锁,再没能舒展。月光下,苏瑾倔强的表情,让人心疼。她是曾经的苏家小姐,何等荣耀,何等养尊处优。如今,已然放下所有的骄傲。 别人不清楚,如风却很清楚苏瑾嫁入侯府,不过是想让苏信多活几日。 看苏瑾如今的样子,大抵是想在马会上夺得头筹,等安绍卿实现那个诺言吧!确实,那个承诺对苏瑾来说,像极了救命稻草。多少人,因这个承诺,为名为利趋之若鹜。只可惜……如风轻叹,苏瑾终归太不了解安绍卿。若是安绍卿知道苏瑾的欺骗,只怕会适得其反。 蓦地,如风凌厉的眸子骤然看到远处高地上的洛谦和四宝主仆。洛谦焦灼眺望的神情,令人不忍。他仿佛泥塑木雕,保持那样的姿态,只为多看心爱之人一眼。 可是……如风垂眉,陡然一个凌空飞跃,宛若夜鹰飞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洛谦身前。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无温的声音,让洛谦心头一颤,险些跌倒。 ------------ 23.如风不太冷 “如风?”洛谦僵住。 “如风大人恕罪!”四宝扑通跪下,“我家少爷并未与苏小姐做什么事,只是这样看看而已,真的什么都没有。” 如风低眉去看四宝,“我信没有用,侯爷未必信。” 四宝当下慌了神,惹来安东侯,岂会有洛家好果子吃。如风说得没错,洛谦与苏瑾本就是缘定过的两个人,若说他们深更半夜什么都没做,谁信? “信不信随你。”洛谦是秀才遇到兵。也不做辩解,清者自清。 闻言,如风转身便走。 “如风大人!”四宝惊呼,忙冲着如风磕头,“请如风大人放过我家少爷吧,若是被侯爷知道,会杀了我家少爷的。” 如风站定,侧过身子斜睨洛谦一眼。到底是书生,眉目间儒雅不减,只是眼底难掩一丝惊恐与担忧。到底,安东侯府不是好惹的。洛谦,还惹不起。 “你们走吧。”如风终于开口。 “谢谢如风大人!谢谢大人!”四宝欣喜若狂,忙冲如风磕了几个头,连拖带拽的拉住洛谦的胳膊,“少爷别看了,快走快走!” “放手,我不走……” “少爷,再不走会出人命的!” “我不走,我不会离开小瑾……” “少爷别说了,命都快没了,还说什么胡话。” 到底,洛谦没有四宝这样的好气力,三下五除二,四宝就把洛谦塞上了马车,快速的颠回洛府。 如风凝眉,望着远处苦苦挣扎的苏瑾,眸色浅浅暗下去。望了望姣好的月色,良辰美景,终归是辜负了。 可惜了这样如花的女子,要受这样的苦楚。 然……侯爷的吩咐,他不得不遵从,因为他只是个下属。他的职责是完成主子交代的一切事情,无一例外。 脚步轻盈,如风一步一顿走向苏瑾。 及至跟前,无双整个人如见鬼般的尖叫,“小姐……小姐、小姐快跑……” “不必跑了。”如风面无表情。 苏瑾一分神,再次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个轱辘在地上滚了几圈。 “小姐?”无双立刻扑上去,一把抱住苏瑾,冷冷而戒备的盯着步步逼近的如风,“不许伤害我家小姐。侯爷要杀要剐,无双一力承担!” 如风望着疼得满头是汗苏瑾,微微蹙眉,“何苦呢?” “别人不知道,如风大人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何苦呢?是啊,我何苦呢?可是除了这样,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闻言,如风垂下眼睑,握紧了手中的剑,“侯爷有命,教我盯着你。所以现在,你必须跟我回去。” “你想怎么样?”无双惊恐的瞪大眼睛,紧紧的护着苏瑾。 “跟我回去,侯爷自会处置。” “不可以,小姐不可以跟你回去。”无双惊叫,安绍卿的为人,外表看着斯文儒雅,却是个十足的心狠手辣之辈。一年前为了黄员外家祖传的元和珠,不惜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黄员外家满门,连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 苏瑾勉力起身,轻轻推开无双的束缚,一步一颤走到如风跟前,“我跟你回去,但是请你放过无双。她只是我的丫鬟,什么都听我的,所有的一切我自己承担。” 如风看着她坚毅的眸子,那样的隐忍。但见她贝齿紧咬着下唇,留下清晰的牙印,许是疼痛,许是真的觉得绝望。 “你要救你爹?”如风轻叹一声。 “是。”苏瑾不打算隐瞒,因为如风比谁都清楚内中个情。 “你该知道,行不通。”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我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 “你不怕死?” “就算死,我也要不会放弃。” 如风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子的倔强如此令人震惊,甚至是有些令人胆颤的执着。在苏瑾身上,如风忽然觉得自己如此卑劣,至少她为父坚持是如此的难能可贵。 容色微暗,如风没有说话,静静转身,“做你坚持的事,下不为例。” 语罢,只听得夜鹰煽动翅膀的声音,眼前的如风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意思是……他会替自己保守秘密? 苏瑾凝眉,无双甚至都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 “小姐?”无双愣愣,“如风大人是什么意思?” 苏瑾如释重负,“他愿意放我们一马。” 是的,如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他愿意放苏瑾一马,那便会实践诺言。也就是说,她不必再担心安绍卿知道。 一夕无眠,却是安然无事。 接下来的几个夜里,如风都会准时出现,直到她们回府才消失。不是不信任苏瑾,而是如风不信任洛谦。因为洛谦用情太深,一个书呆子的执着,有时候比钢刀更可怕。唯有如风亲自看着她们,才能免去因为洛谦出现而惹下的麻烦事。 要知道,如果安绍卿知道自己擅作主张,其祸非小。 花厅里,苏瑾若无其事的与众人共用午饭,唯独不见安绍卿和如风。 “你的手怎么了?”安绍芸瞥了苏瑾一眼,顺口问道。 手背上,好大一块淤青。苏瑾下意识的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没事,撞了一下。” 闻言,安绍芸很自然的看了身侧的花颜一眼。 见状,花颜瞪大眼眸,“不是我。表姐,你别看我,谁知道她做了什么。” 安绍芸撇撇嘴,不以为然的冷笑几声。 外头忽然传来安绍卿一声怒喝,“废物,找个人都找不到!”脚步声快速从门外传入,安绍卿怒不可遏的坐下。 “哥,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安绍芸一惊,见安绍卿不说话,便起身站到如风跟前,“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怎么了?怎么把我哥气成这样?” 如风不说话,垂下眉眼。 “你!”安绍芸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榆木脑袋,活该一辈子一个人过!” “红鸾仙子的人选尚未确定。”如风不紧不慢。 花颜一下子跳脚,“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找到人选?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尽惹表哥烦心,一个个真真该死!” “住嘴!”安绍芸瞪了花颜一眼,最听不得闹心的喳喳乱叫,“哥,实在不行让我去吧!”好歹,她安绍芸的容貌在辽州城里也是数得上名号的。 花颜哼哼两声,“那还不如让我去呢!”娇娆的扭动了一下腰肢。 安绍芸撇嘴,说容貌,花颜确实比安绍芸胜上一筹。 “不行!安东侯府的人,岂能抛头露面!”安绍卿冷然,有些轻微的头疼。如果还不找到人选,估计晚上会出乱子。 两个女子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眼睛,无奈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苏瑾不说话,任由他们说他们的,她要苦练马术,什么灯会不灯会的,都与她无关。 “喂,你怎么不说话?”花颜故意冲苏瑾嚷,自己受了安绍卿的骂,也不能便宜了苏瑾。 “说什么?”苏瑾面色清冷。 “你!”花颜哑然。 放下手中的筷子,苏瑾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语罢,头也不回的走出花厅。 安绍卿微微一怔,这丫头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冷,越发倔强了,都能视自己为无物。花颜啊啊了半天,只能看着苏瑾离开,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果然,她是真的把自己当了侯府夫人。 “哼,有够嚣张的。”花颜哼哼的撒娇,期待着安绍卿能给个说法,好好治治苏瑾的傲慢。殊不知,如今安绍卿心里正烦着,哪里顾得上苏瑾的小性子。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怎是你可以相比的。”安绍芸揶揄般嘲讽了花颜一句。顿时花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极点。 如风看了沉默不语的众人一眼,悄然退出花厅,却先一步等在苏瑾的回房路上。 “晚上不必再去。”如风从不解释。 苏瑾一怔,“为何?” “如果你不想被侯爷知道的话,最好照做。”如风大步流星走开。 无双嘟起嘴,“小姐,他是何意?” “今夜是灯会,侯府的戒备会格外森严。而如风无暇顾及你我,若是被人发现,别说我们,连如风也脱不了干系。”苏瑾明白如风的意思,今夜人多眼杂异与寻常,还是暂且作罢。 “那小姐,今晚……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看灯会?”无双的眼睛雪亮雪亮。 苏瑾想了想,重重点头,“听说扮上红鸾仙子可得黄金百两。” 无双一怔,“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苏瑾娇眉微蹙,不觉低头不语,似乎另有盘算。蓦地,她抬起头,“有钱能使鬼推磨,百两黄金足以。” “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无双心头不安,苏瑾那神色仿若胸有成竹,但在无双看来,更是危险来临的前兆。 “如果能打点一下,或许还能尽快见到爹爹一面。”苏瑾突然来了精神,“无双,准备一下,晚上我们去灯会。” ------------ 24.她是红鸾,一顾倾城 到处是繁花似锦的花灯,还有那一张张隐藏在面具下的年轻面孔。多少正值风华之人,喜欢这样的喧嚣浮华。河岸边三三两两的人,或眉开眼笑,或蜜意浓情。 城隍庙口,人潮浮动,年轻的面孔笑逐颜开,女子们高举着焚香,期待着红鸾仙子踏出的庙门时对仙许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抑或,一朝凤凰栖梧桐。 内院,人心焦急。 “这可如何是好?”庙祝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如就她们当中挑一个吧,容貌虽都不是一等一的出挑,但好歹也算清丽佳人。”小童忙道,指着院子里的几个身段极好的女子,一抹额头的冷汗。 庙祝一跺脚,“胡闹!你看看,这个容貌虽好,却是青楼女子;那个容貌只能算过得去,待出了庙门,估计你我都会被人骂个半死。外头的善男信女岂是好应付的,他们可不会跟我们客气。没有找到他们心中的红鸾仙,可怎么得了?红鸾仙子必定容貌出众,气质高贵,一个个皆是眉目风情,哪里像天人?要不是去年的兰溪姑娘嫁了人,我何至于一时间难找替代?” 说到这里,庙祝懊恼的坐在回廊处。 外头锣鼓喧嚣,祭祀红鸾仙的典礼就快开始,总要滥竽充数才行,否则缺了主角这场祭祀就算是告吹了。 “那你看我如何?”一声清亮的嗓音,伴着一抹倩影走入院中。 明眸皓齿,冰肌雪骨,只低眉瞬间,顾盼流连,十足的美人胚子。再看那身段婀娜,却是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果然是个国色!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为了百两黄金而来的苏瑾。 “好!好好!”庙祝连道三个好字,可见满意程度。 那小童更是惊得跳脚,“呀,师傅,比去年的兰溪姑娘还要好看。” “不错不错,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她就叫红鸾。” 竟是洛谦缓缓从门外走进来,两人对视一笑,却是这盈盈一笑间,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红鸾姑娘可愿扮上红鸾仙子?”庙祝急忙问道,生怕苏瑾后悔。 苏瑾颔首,“不知可有好处?” 庙祝忙点头,“自然自然,老道早已备下黄金百两,只待红鸾仙祭祀一过便可奉与姑娘作为酬金。姑娘你看……” “成交!”苏瑾含笑。 洛谦微微一怔,虽不知苏瑾为何要应承,但能见她一面已是心愿足矣。至于她要做什么,任凭她高兴便是。洛谦不做声,笑着看苏瑾走进厢房。他并非刻意寻她,原以为她不会出来。而自己也是因为被如风搅了局再不得苏瑾一面,才会出来散心。眼看祭祀红鸾仙的典礼即将开始,庙内还无动静,这才进来看看。 谁知,一眼便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谁说这不是缘分,谁说这不是命中注定? 岂不知苏瑾是留了无双在自己房中假冒,才能金蝉脱壳。若是被安绍卿知晓她来此抛头露面,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在乎她。只说这安东侯府的面子,便足够她吃不消了。 苏瑾虽说是苏家大小姐,当日的苏家可谓名门大户,人人皆知。奈何苏瑾素日出门皆以男儿装扮,是为鲜有人见过苏瑾的真容。即便嫁入侯府,她也是蒙着盖头,谁都不曾见过。故而现如今来扮这红鸾仙子,大抵也不会有人识得。 锣鼓喧嚣,鞭炮齐鸣。美丽的焰火在天空绚烂一时,缓缓坠落,整个城隍庙外被善男信女为围得水泄不通。谁不想娶如花美眷,谁不想嫁如意郎君?谁不愿有乘龙快婿,谁不想有贤良儿媳? 鲜花开路,足足有一人多高的花蕾被众人抬着,一步步走出城隍庙大门,走过最繁华的永定街。多少人跟随,多少人呐喊着,渴望见到心中的红鸾仙子。只为这一面,等了整整一年。 孔雀台外,所有人的都虔诚的跪下,高举着袅袅焚香。 花蕾置于孔雀台正中央,静静的等待开放的瞬间。 洛谦站在高高的瞭望台,只为看一眼心爱之人的倾世。 突然漫天的焰火齐齐绽放,方才还纹丝不动的花蕾顷刻间缓缓绽放,一缕青烟,一缕清香。 一身大红色的纱衣迎风飞舞,红得炽烈,红得娇娆,红得让世人怦然心动。羽睫微扬,眉心三点水滴状朱砂,红若赤焰。明眸微动,娇嫩的红唇不点而朱。焰火映衬着她晶莹剔透的肌肤,盈盈微笑间落了多少男儿心。 苏瑾浅笑,眼底微微噙泪。若非为了爹,为了那百两黄金,她是断不会放下所有的尊严,一笑为众颜。 看台上,安绍卿缓缓站起身子,愣在当场。 “侯爷,是……” 还不待如风开口,安绍卿已经示意他打住。 那一瞬,那一抹热烈的红,深深印在他的眼底,他的脑海,左肩下方不知名的角落。多年后想起,原在这一刻,他早已中了她的毒。只是后来,他明白得太晚、太晚…… 曼妙的舞步迎风而起,翩然之姿倾世娇娆。水袖拂过,身影在美丽的焰火下绚烂到了极致。红酥手,玉芙蓉,一笑为谁付?绝世容,蹙娥眉,玉带凭谁寄?世间何曾有天荒,莫教离人空追忆。 那一刻,除了焰火,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万籁俱寂的夜,她仿若独自绽放的红玫瑰,在漆黑的世界舞出热烈的火花。她在燃烧,燃烧自己的一切骄傲。 脚下旋转,不停的旋转。 宛若自己的世界,只能不断旋转,再也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终于,苏瑾舞罢站住脚步,额头上泛着星星点点的汗珠,月光下,宛若金色的粉末,熠熠生辉。面颊绯红,宛若绚烂的彩霞,尤为娇艳。只这一颦一笑,足以勾魂摄魄。爹,你说,娘当年就是舞这样一曲,你便执意与她牵手一生。即便母亲离世,你仍无法忘怀。如今,瑾儿就为你重现母亲的美好。 娘为你舞,是为了与你白首。 瑾儿为你,只是为了你能活下去。 爹,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一幕风姿绰约,红梅般的午夜绽放,教人如何还能忘怀? 苏瑾镇定了心神,接过庙祝手中的焚香,双眸微合,跪地祝祷,“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语既出,四周顿时掀起响彻苍穹的声音,“有情人……终成眷属。” 抬头,苏瑾笑得纯净无瑕。 只这样轻轻一笑,却教安绍卿迷了双眼,愣在当场,久久没能回过神。 洛谦冲下瞭望台,直接去了城隍庙等苏瑾。他清楚,苏瑾今夜太美,美得惊为天人,所以会有无数的追求者跟随而来。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待苏瑾离开。 等苏瑾回城隍庙换回自己的衣服,洛谦随即递上一张深蓝色的面具,“这是从波斯过来的,今年最抢手的面具。”美丽的孔雀羽粘在面具的眼角,更显异域风情。 “好漂亮。”苏瑾笑得欢愉,手中捧着刚刚从庙祝那里领来的百两黄金。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辛苦,只要你开口,你知道我一定会……” 还不待洛谦说完,苏瑾已经敛了笑意,“谦哥哥,我不能连累你。你帮我的已经太多太多,小瑾铭感五内。” “小瑾?”洛谦一把握住她微凉的手,“让我帮你。” 苏瑾低眉不语,望一眼怀中的百两黄金,陡然道,“好。那就请谦哥哥帮我把这包黄金送到牢里。若狱卒肯让我见爹一面那是最好,如若不能,便请狱卒善待我爹。” “你放心,交给我。”洛谦接过苏瑾的黄金。 外头开始闹哄哄,一个个都抢着要见苏瑾。她今晚太出众,几乎艳压群芳,所以她不能再惹出事端。否则被安绍卿知道,她会吃不了兜着走。受罚倒也罢了,她就怕安绍卿对自己的父亲动手,那是她万万不愿看到的后果。 “戴上!”洛谦为自己戴上了银色的面具,眼角处也有一根彩色的孔雀羽。 苏瑾含笑,忙不迭戴上面具,二话不说,两人径直冲出庙门。 灯会上,每个人都带着属于自己的面具,或正或邪,或美或丑,谁也不认识谁,只凭感觉相交相识。面具虽然隔着人脸,却能让人心更为接近。因为彼此不知对方是谁,便更无顾忌。 庙门口聚集了好多人,男女皆有。 人潮拥挤,只是一瞬间,洛谦狠狠摘下面具,身旁早已没了苏瑾的下落。 一个个带着面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苏瑾,哪个是陌生人。 “小瑾?小瑾?……”洛谦被拥挤的人潮推动,身不由己的随着人潮挪来挪去。四下望去,哪里还有半点苏瑾的影子。 一个趔趄,苏瑾被狠狠挤出人群,扑倒在地,面具掉落。 一双无温的手恰到好处的搀起她,她抬头,只看到银色的面具,还有眼角的彩色孔雀羽。 忙不迭捡回地上的面具,苏瑾莞尔,“谦哥哥何时动作这样快,竟都赶在我的前面了?”说着打量了眼前的“洛谦”一眼,“谦哥哥,我的黄金呢?莫不是已经交给四宝了?” 闻言,“洛谦”只是机械性的僵硬点头,却不说话。 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苏瑾笑得越发迷人,“谦哥哥,还记得去年的灯会,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话音刚落,苏瑾忽然抓住“洛谦”的手,咯咯的笑着,边跑边喊着,“跟我走,我们去小河边!” ------------ 25.洛谦是谁? 美丽的莲花灯随波逐流,寂静的小河边倒映着两张带着面具的容脸。苏瑾摘掉面具,笑得如月色清美,“小时候,我只要不开心,你就会带我来这里放河灯。你说,把心事写在纸上,就会随河灯一起离开。” 苏瑾回眸,注视着面具下如夜深邃的眼睛,“可是谦哥哥,为什么这次,我觉得这么难?就算放了河灯,还是会觉得难过。” 起身,苏瑾慢慢走到河岸边的空地上,“上次你还欠我一个孔明灯,这次我们一起补上。可惜忘了买纸笔,不然还能像以前那样写上彼此的名字。” 苏瑾将点燃的火折子递到“洛谦”手里,“给!” 他的手,有些凉,有些微颤。视线死死盯着苏瑾干净非常的脸,眉心的朱砂还未抹去,火光下的女子美得惊心。 “洛谦”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燃了孔明灯里的烛台,孔明灯缓缓升上半空,越飞越高。 苏瑾仰着头,痴痴望着逐渐飞升的灯。没入夜空的灯火,明灭不定,似寥落的星辰,就算黯淡了光辉,仍旧无可相比。 他低眉,望着眼前这个与寻常截然不同的女子。 似乎只有在她的谦哥哥面前,她才会释放真正的自己,那个纯真善良没有丝毫倔强的苏瑾。她会笑得肆意,笑得惊艳绝伦,只为她的谦哥哥。 面具,遮去了鼻子以上的部位,却没能遮掩他逐渐浮现的笑靥。 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苏瑾仰望着漫天的繁星,“那颗最亮的,一定是我娘。小时候,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谦哥哥,你的娘亲会在哪里?” 他很拘束的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草地,终究还是在她身边坐下。 银色的月光落下,月笼纱迷雾般披在她身上,晶亮的星光落尽眼底,让苏瑾整个人显露着寻日不同的梦幻。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她随时会消失,恰若真是来自天上的红鸾仙子。 “谦哥哥许了什么愿?”见“洛谦”看着自己出神,苏瑾笑着凑上来,想要掀开他的面具,却被他撇过头躲开。苏瑾噗嗤一笑,“何时变得这样拘谨,也就是你这个书呆子,成日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好了,不逗你了。谦哥哥,你饿吗?” 见“洛谦”还是不说话,苏瑾执意的推着洛谦的脊背,迫使他往前走,“没事,我们去吃混沌面。好久都没有吃过了,真心想得很。谦哥哥当时还说要开个混沌铺,天天给我煮混沌面呢!” 说完,苏瑾从身后探出脑袋,“谦哥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那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可真是退步了。” 他侧过脸,望着身后的女子,笑得柔和至极,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当热气腾腾的混沌面摆在他面前,当他抬眼看着笑逐颜开的女子,一瞬间心都被融化。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的笑,宛若有难以抗拒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忍不住想要……拥她在怀,好好疼惜。 因为太烫,苏瑾的吃相有些狼狈,不断用手扇着着急入嘴的混沌面,这副狼吞虎咽,哪里还有苏家大小姐的姿态。只是这样的女子,才是最纯真的,不是吗?不必带着虚伪和迎合,不必皮笑肉不笑,不必说着违心的话,她就是她。 “洛谦”低眉吃一口,入口即溶,果然十分好吃。抬眼间,却是苏瑾的梨涡浅笑,宛若春风。 那一晚,苏瑾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代。 他记住了有关她的所有喜好:喜欢吃混沌面,喜欢糖葫芦,喜欢放河灯,喜欢骑马,喜欢……其实她跟所有平凡的女子一般,爱美爱笑,唯一不同的是,她崇尚无拘无束的快乐。这些,有着他身边的女子从未有过的真实。 顺着人潮,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苏瑾与“洛谦”比肩走着。他走在后头,看着明艳的女子绽放着自由的笑容。 前面是巷道,有些黑。 过了巷道,便是洛府。 黑暗中,苏瑾陡然觉得身后的洛谦加快了脚步,手,随即被他握在掌心。不由一惊,苏瑾的身子因为抵触而重重撞在巷道墙壁上,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 “谦哥哥!”她喊了一声,“不许这样!” 肩膀本就伤势未愈,如今更是疼得让苏瑾有些打颤。 他本想牵着她出去,没想到她的反应这般激烈。黑暗中,“洛谦”并未说话。只听见苏瑾略带着急的话语,“我已经嫁入了安东侯府,谦哥哥如今该找个良辰美眷。你我虽是青梅竹马,到底……缘悭一筹。以后谦哥哥别这样,万一教人看见,又要多生事端。苏瑾本是罪女,不想再给你惹麻烦。” 说完,苏瑾逃似的跑出巷道,站在洛府门前等他。 从黑暗中走出来,“洛谦”依旧带着明晃晃的银色面具,只是苏瑾觉得今晚的洛谦很奇怪。既不说话,行为举止也没有昔日的温文儒雅。好似隔着面具,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谦哥哥,以后……我们不能再见面了。”苏瑾黯了一下眸色,“人言可畏,也免得洛伯父见了责罚你。安东侯府,到底不是善类,我不想伤了你。”语罢,仿佛松了口气,“好了谦哥哥,你小心点进去,我也该回府了。不然被人发现,无双会受牵连的。” 说完,苏瑾转身便走。 蓦地,只是一瞬间。 他冲上来,自苏瑾身后将她紧紧抱住,炙热的温度透过衣袖,传递到她的脖颈。他环着苏瑾的肩,温热的气流就吹在她的耳际。眸子沉重的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说话。 苏瑾深吸一口气,终于费力的推开了他。 手捂着肩膀,因为疼痛,苏瑾整张脸都微微泛白。 “洛谦”一怔,她好似……有伤在身,而且伤的不轻。 “谦哥哥就是谦哥哥,只能是哥哥。请谦哥哥自重。”苏瑾冲他喊了一声,疯似的跑开,再没有回头。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取下自己的银色面具。 月光下,安绍卿俊眉星目,面具反射回来的银光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坚毅的脸部线条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与生俱来的不怒而威。 他并非假扮洛谦,而是苏瑾误会在先。既然她先入为主的将自己当做了洛谦,安绍卿却不妨将计就计。他倒是想知道,洛谦跟苏瑾这对青梅竹马,在这样浪漫的日子里,会做怎样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会让苏瑾生不如死,毁的彻底。 可惜,他失望了。 安绍卿不甘心,也不相信。 原本在巷道里,他还想试一下,苏瑾对洛谦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爱。苏瑾躲开了,他竟有种沾沾自喜的情愫油然而生。苏瑾与洛谦,真的止乎于礼。 但是方才,他是真的没能忍住,是真的想要抱她一下。 她误以为他是洛谦,终究逃得更远。 苏瑾,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何在你身上,总能让人产生欲罢不能的错觉?你是故意欲拒还迎,还是打算欲擒故纵?苏瑾啊苏瑾,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抬眼望着洛府高高的门楣,安绍卿冷笑,月色下,眸子微微眯起。 洛晋华,这次又让你逃过一劫。 须知,若是苏瑾与洛谦纠缠不清,安绍卿会不惜毁了洛府。就算他不爱苏瑾,甚至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娶她,她都只能是安东侯府的女人。任何染指安东侯府的,都必须付出代价。 这就是他的原则! 苏瑾从侯府的后门跑进侯府,回房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无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忙不迭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难道、难道小姐被发现了?哎呀,这可怎么得好?” “没有。”苏瑾终于喘了口气,脸上滚烫滚烫,“什么事都、都没有。” 无双一怔,“那小姐你……” 苏瑾摸着自己发热的脸颊,镇定了一下道,“我只是怕时间久了,你会被人发现。” 闻言,无双终于松了口气,“没事的小姐。大家都去看灯会了,就连最难缠的那两位都不在,谁能发现我呀!何况按照小姐的吩咐,无双一直躲在被窝里装睡,侯府夫人的房间,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擅闯?不怕侯爷回来嘁哩喀喳吗?” 仿佛想到什么,苏瑾忽然道,“侯爷在哪?” 摇了摇头,无双一脸迷茫,“不知道,大抵是跟两位小姐出去看灯了,反正不在府里就对了。” 苏瑾总算彻底放宽了心,“那就好。” 只要安绍卿不在,一切都好办,证明她又过了一关。 思及此处,苏瑾才安然就寝。 殊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逃,是万万逃不掉的。 洛谦找了苏瑾一夜也没能找到,又怕苏瑾出事,将黄金交给四宝后,独自一人守在安东侯府门口。及至一大早守门家丁发现,洛谦已经睡在门口。洛家在辽州城也算小有名气,洛家少爷,自然人人都识得。 消息一下子传到了府内,安绍芸是第一个赶出来的。 ------------ 26.做第二个苏瑾 门口的廊柱后头,靠着熟睡的洛谦。儒雅的书生将自己抱成一团,许是觉得冷,许是觉得害怕,整个人蜷缩着,双眸紧闭。应该太累了,所以才会睡在这里。只是这副模样,看在安绍芸的眼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早上的天气凉得很,安绍芸出来的时候披着披肩,见洛谦的身子缩了缩,便连忙解下自己的披肩小心的披在洛谦身上。 旁边的人都不说话,安绍芸惯来以刁蛮任性著称,如今却是转了性子的对待一个书生,可见是别有深意的。 洛谦察觉异样,搓揉着惺忪的眼,乍一见眼前的安绍芸正含笑脉脉的看着自己,不由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披风滑落,洛谦微微一怔,“这是……” “你醒了?”安绍芸轻笑,宛若初升的太阳,清丽而非娇艳。 意识到自己失态,昨夜睡在侯府门前,果然是有失文人气度。思及此处,洛谦有些懊恼,也有些羞愧,“多谢安小姐。” “早上天凉,你还是披上吧。”安绍芸捡起地上的披风,执意递给洛谦。 洛谦忙不迭退开几步,“不用不用,我、我只是、只是……”猛然想起自己昨儿个未能找到苏瑾,心中的担忧不觉再次浮起,不觉脱口而出,“谢安小姐美意,小生愧不敢受。只是小生有一事,想请教小姐,不知是否可行?” 安绍芸浅笑,洛谦的儒雅是世人皆知,便含笑点头,“洛公子有话尽管问,绍芸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低头看一眼四周的侯府家丁,洛谦的眉心微微泛着冷汗。踌躇了良久,还是没能开口。 看出洛谦的心事,安绍芸冷冷冲身后所有人道,“全部滚一边去。”说完,安绍芸仿若觉得自己言辞过于犀利,紧跟着缓了口吻,“你们都退下,我与洛公子有话要说,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闻言,众人悉数退回门内去。 见众人皆散,洛谦这才捏了把冷汗,用袖子拂去眉心的冷汗,“多谢安小姐。” “你我之间何须谢,洛公子当年诗文会友,文采之高,绍芸欣羡已久。原还想请洛公子赐教,又怕失了女儿家的矜持。如今正好遇见了,绍芸冒昧,请洛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洛谦急忙摇手,“洛谦一介书儒,岂敢赐教安大小姐。小姐莫要取笑便是,赐教二字实属羞煞小生了。” 安绍芸噗嗤轻笑,“你这书呆子。” 当年诗文大会,她一眼便看见风华无限的洛谦。才华横溢,腹有诗书,谈吐间竟与自己心中的如意人选,相差无几。何况洛谦的相貌在整个辽州城是数一数二的,公认的美男子。这折扇摇摆间,眉目尽显风流意气。 诗文大会之后,安绍芸在回府的路上被流氓调戏,幸好洛谦骑马经过,直接将她带上马背扬长而去。她原以为洛谦这个文弱书生岂会骑马,谁知他的马竟然骑得超乎寻常的好。最后洛谦直接将安绍芸送回了安东侯府,只是除了那一次,她便再也没有跟洛谦接触过。但心底却暗暗喜欢上了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只可惜,当时听闻洛家与苏家联姻,安绍芸便心灰意冷。 如今,她重燃机会。 苏家已经没了,苏瑾也已嫁给安绍卿,所有的障碍都消失殆尽。 安绍芸笑得轻柔,略带着几分痴迷。 “恕小生冒昧,敢问安小姐,小……夫人可曾回来?”洛谦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敢问出口。安绍芸是出了名的刁蛮,洛谦哪里敢轻易招惹:岂不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果然,一听是为了苏瑾而来,安绍芸整张脸都绿了。 好你个苏瑾,竟然都找上门来了!你这狐媚的东西,果真是个祸害! 心头这样想着,安绍芸冲着洛谦倒也没有发火,只是态度清冷了不少,“她既是夫人,自然在府内。只是,不劳洛公子费心。洛公子若是有这份心,还不如早早回去多读些四书五经,多学学三纲五常。” 察觉安绍芸的敌意,洛谦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只得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小生告辞。” 语罢,连跑带走的离开侯府。 “哎,你……”安绍芸气的直跺脚,“我又不会吃了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殊不知,谁见了安家大小姐不跑得飞快?否则何至于她芳华年纪,容貌清丽,也无人敢上门提亲! 花颜站在门后,冲着安绍芸的奴婢笑儿道,“怎的都站在这里,发生何事?”一眼便看见安绍芸呆呆的痴望远方,不觉心中生疑,“表姐这是中了什么魔?” 笑儿撇嘴,“刚刚见了洛少爷,小姐便成了这幅样子。” “洛家那个?”花颜眼前一亮,“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洛家少爷怎么跑到侯府?难不成来提亲的?那洛家小子呢?怎不见人!” “若是来提亲那倒好,可惜不是。”笑儿摇头,压低声音道,“洛少爷来了又走了,小姐估计又该闹一阵子了。” 花颜捂嘴偷笑,“表姐也就是遇见那个呆头书生,才制得住。” “表小姐,不如你帮帮小姐?”笑儿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帮?怎么帮?难道要我牵线?当我什么人?”花颜哼哼两声,“何况这档子事,我哪帮得上忙?闹得不愉快,到时候还落不到我的好,我何必自寻烦恼。” 笑儿忙道,“表小姐,你想,若是小姐和洛少爷的事真的成了,那你的功劳可是了不得。到时候别说小姐对你感激涕零,那侯爷对你也会另眼相看。小姐如今还待嫁闺阁,就是侯爷也得操这份心。表小姐你既解决了小姐的烦恼,又解决了侯爷的困扰,岂非一举两得的好事?侯爷说不定感激您,会给你一份大礼厚谢!” 说完,笑儿别有深意的笑着。 闻言,花颜顿觉眼前一亮。没错,若是成功的把安绍芸嫁出去,那安绍卿岂非要感激自己,到时候她可以借此嫁入侯府,永享荣华富贵,不必再让自己当这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侯府的妾室,也胜过寻常人家的正妻。 “这倒是个好买卖。”花颜不觉自语。 见花颜动了心思,笑儿趁热打铁继续道,“表小姐,你既然要帮忙,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呀!” “什么心理准备?”花颜正在做白日梦,被笑儿这么一说,便顿是有如泼了一盆冷水,有种心底发凉的错觉。 笑儿靠近花颜,压低声音道,“如今小姐有心,只可惜襄王无梦啊!那洛公子一心都系在夫人身上,要想让洛公子心甘情愿的接纳小姐,只怕是难得很!” 羽睫赫然延期,眼底的愤怒随即浮现。又是苏瑾! 好你个苏瑾,占了表哥不说,如今连表姐看中的男人也跟着你团团转。我偏不信,不就是你张得一张好皮囊吗,若是没有这张脸,你当你是谁?丢去喂狗,狗都不吃!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让洛谦死心,只要断了他的念头,自然会接受表姐。”花颜狠狠的说着。 笑儿低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不远处,安绍芸黯淡了容光,怅然若失的转回。 他来了,却只是为了那个叫苏瑾的青梅竹马。 至始至终,他的眼底心里,都只有苏瑾。 “表姐?”花颜带着几分同情的迎上安绍芸,“洛少爷走了?” 安绍芸本就心中郁结,当下狠狠瞪了不知死活的花颜一眼。笑儿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偷笑,这表小姐没脑子就是没脑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安绍芸长袖一挥,“关你什么事?哪凉快哪待着去!” 语罢,安绍芸怒气冲冲的走进侯府大门。原本这是她个人的事情,如今看到花颜那同情的目光,安绍芸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就是一个苏瑾嘛,她苏瑾能做到的,她安绍芸也能做到。她偏不信邪,自己堂堂侯府小姐,容貌虽不是一等一的出挑,但绝不会输给她苏瑾太多。大不了,她依样画葫芦,既然洛谦喜欢,那她做第二个苏瑾又何妨。 丫鬟们进进出出,安绍芸端坐在桌案处,听着丫鬟们一个个上报。 “夫人喜欢素光锦缎,裙摆绣着凤凰花图案。” “好,依样做一套。” “夫人每日都戴着碧玉嵌和合琉璃珠子银簪,簪身上刻着木槿花花纹。” “依样打造,做工分毫不能差。” “夫人素爱苦丁茶,用的是江南茶具。” “苦哈哈的茶有什么好喝,好了好了,都照样来一份。苦丁茶要那种淡的,记得不许太苦。” “夫人平时……” 这一摞,也够安绍芸受的,仿佛收集情报,更似在复制第二个苏瑾。从衣食住行到言行举止,白日里都会有人来报告安绍芸。当然,夜里除外。 无双狠狠的将房门关上,极度不悦的撇撇嘴,“小姐,你说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吗?一个个探头探脑的往咱这里瞅,好像盯着咱们生怕咱们做坏事一样。这都什么人,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苏瑾也觉得颇为奇怪,近两日,丫鬟们一个个都在门外窥探她的一举一动,从起床梳妆到吃饭走路,仿佛都离不开炙热的目光。就连逛花园,后头总能冒出几个尾巴。这个侯府,到底怎么了?还是……安绍卿发现了她的秘密?思及此处,苏瑾咻然起身,被自己的顾虑吓了一跳。 ------------ 27.笑一笑就不会难过 “小姐,怎么了?”无双乍见苏瑾紧张的模样,不觉心头一慌。 “没事。”苏瑾深信,如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绝不会将自己的事情透露出去。既然安绍卿没有真的找上门,那就代表事情还在照着预定的计划进行。 无双见苏瑾没说什么,也只好缄口不问。 须臾,无双才道,“小姐,该去花厅用午膳了。” 苏瑾颔首,踏出房门时,察觉丫鬟们一个个投来的异样目光,觉得浑身不自在,“无双,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无双东瞅瞅西看看,绕着苏瑾走了一圈,“没有小姐,这不好好的吗?” “总觉得怪怪的。”苏瑾怀疑自己是不是紧张过度?抑或是前两日从马上摔下来,让自己的脑子摔坏了,出现了什么幻觉? 直到走进花厅,苏瑾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以及本质。 不仅安绍卿,就连花颜都愣在那里许久。 安绍芸一改平日雷厉风行的走路姿势,穿着跟苏瑾一模一样的衣服,连同发髻到发簪,身上的一切装饰简直就是第二个苏瑾。好在,容貌不同。 安绍卿看着安绍芸的走路姿势就觉得打心眼里别扭,且不说女子该有女子的仪态,只是看惯了安绍芸大大咧咧的动作,一下子变成这样,安绍卿第一个从心底接受不了。唇,张了张,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个妹妹是不是疯了?抑或,中邪? 安绍卿不由自主的看向如风,却见一贯保持冷静的如风都微微凝眉,心中更是不悦。 无双的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忌惮,苏瑾忙用手肘推了她一下,无双这才回过神,“小姐,她、她、她……你们、你们……” 苏瑾终于明白为何浑身不自在,敢情自己多了个双胞胎啊! 无双磨蹭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成句的话来。 玩什么?安绍芸疯了吗?竟然跟苏瑾的打扮装饰一模一样,甚至连走路姿势都模仿苏瑾,但因为模仿得四不像,在所有人看来简直滑稽至极。 安绍芸美是美,只是她的美应该带着几分凌厉和骄傲,与苏瑾的沉静灵动截然不同。所以安绍芸模仿得不伦不类,尤其跟苏瑾站在一起,更是相形见绌。 “表姐,你没事吧?”花颜劈头就问,“那天洛少爷到底说什么了?何至于你现在成了这副样子?”花颜的本意是恭维原先的安绍芸,暗示苏瑾的罪女身份,实在不需要安绍芸费心模仿,反倒跌了自己安家大小姐的身份。 只可惜,花颜说话不经过大脑,听在安绍芸耳朵里,等于锐耳的揶揄。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安绍芸说翻脸就翻脸,花颜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自己一巴掌吗,让她这个安大小姐的面子往哪儿搁?语罢,方才还沾沾自得的安绍芸狠狠瞪了苏瑾一眼,大步走过去坐下。 “洛谦何时来过?”安绍卿突然开口。 一语既出,四下顿时寂静非常,就连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安绍卿扫一眼在座的三个女人,“什么时候?” 苏瑾埋头不语,花颜自知失言,看了安绍芸一眼便匆匆起身,“表哥,我吃好了,有什么事你、你问她!”花颜直指苏瑾,而后逃得比谁都快。看安绍卿的表情,谁都知道大雨将至,花颜自上次的教训,哪里还敢多待片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我……”苏瑾连洛谦何时来过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明白花颜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她倒是听懂了一个意思。安绍芸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见了洛谦一面。那么安绍芸对洛谦是…… 心,颤了一下,却不是疼,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谦哥哥,终于有人可以代替小瑾,照顾你的一切。 看着茫然的苏瑾,安绍芸嗖的起身,“好了好了,哥就不要再问,他们没见面,是我见了洛公子。”说完,安绍芸狠狠瞪了苏瑾一眼,“你别以为我是帮你,告诉你,我只是不喜欢冤枉他人。如果有一天被我和我哥发现你跟洛公子还在拉扯,我一定让你好看!” 安绍卿看了安绍芸一眼,却没有看苏瑾。 “离洛谦远点,就凭他还配不上安东侯府的大小姐。”安绍卿冷冷的开口。 “为什么?”安绍芸倔强的盯着安绍卿即将离去的身影,“我就是喜欢他。早在多年前我就说过,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他到底哪里不好?就算他原先有婚约在身,如今都已孑然一身,为何你还要反对?” “一介白衣书儒,哪有资格踏入安东侯府。”不知为何,提起洛谦,安绍卿总会想起那夜的河灯,那个从他怀中逃走的不一样的苏瑾。 “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放弃。”安绍芸的骄傲,在苏瑾看来,与安绍卿是一模一样的。两兄妹心性不同,但脾性一致。一旦认定的事情,就算碰的头破血流也会做到底。 “你!”安绍卿面色暗沉,“好自为之!” 若是安绍芸还要坚持,他并不介意让洛家从辽州城的地面上彻底消失。他最不屑的就是洛谦一身的酸腐之气,不过一介书儒爱舞文弄墨,实则是废物一个。 安绍卿拂袖而去,安绍芸怒气冲冲的坐在位置上。 “其实谦哥哥是个好人。”苏瑾望着安绍芸,说得略带酸楚,“只是我们两个,早已缘断,再无可能。” “你到底要说什么?”安绍芸从不喜欢拐弯抹角。 苏瑾起身,冲着安绍芸笑得清然,“早晚有一天,谦哥哥会接纳你的。” 安绍芸一怔,“你不恨我?” “恨你什么?我希望谦哥哥幸福,自然希望有一个喜欢他支持他的女子,能永远陪在他身边。我已再无机会,但是你有。”苏瑾松了口气,“大小姐,做回原来的你。谦哥哥不喜欢矫揉造作,他喜欢自由,喜欢笑,也喜欢……吃混沌面。” “为什么要告诉我?”安绍芸有些不敢置信。 苏瑾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去,鼻子有些酸酸的。以后谦哥哥也不会是一个人了,以后只剩下小瑾一人苦苦坚持吧…… “谢谢。” 身后,传来安绍芸极其轻柔的话语。 没有转身,也不敢回头,苏瑾大步走出花厅。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将来,未知的风险,总好过拖累谦哥哥。 “小姐如果难受就哭出来。”无双关上房门,望着苏瑾出神的模样,心中担忧不已。 苏瑾苦笑,“难受什么,多一个人喜欢谦哥哥,有什么不好?” “可是洛少爷不喜欢大小姐,他喜欢的是你。”无双捉急,“小姐为什么要推开洛少爷,断了自己的后路呢?如果被洛少爷知道,小姐就不怕洛少爷恨你吗?” “两个人既然不能在一起,总要有一个怀着恨,才会让两个人都走得潇洒。”苏瑾的眼底空洞得教人害怕,带着几许灰白的颜色,“如果谦哥哥恨我,也算一种了断吧!” “小姐说什么胡话?”无双愈发听不明白。 苏瑾起身,漫步走到窗下,“只要马会上夺得头筹,我就能带着爹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来。与其将来离别,不若现在就分开,至少不会再牵肠挂肚。” 无双一怔,黯淡了眸色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无双才抬头,泪眼朦胧,“无双还是替小姐难过。” “笑一笑就不会难过了。”苏瑾说得很轻很轻,却故意将头昂起,不准眼泪流下来。爹,我想你了,女儿何时才能见到你?何时,你我才能重逢,才能真正的远离是是非非。 还有三天,三天后,马会就正式开始。 一道道关卡,一道道难关,容不得她想任何东西。仿佛生命里,除了救父亲,再也容不下其他。 安绍卿站在假山顶端,风掠过他俊朗的眉眼,拂过他分明的脸部轮廓。森冷的眸子无温的飘落远方,如风就站在他身后。 “洛家的资料都调查清楚了吗?”安绍卿面无表情。 如风颔首,“洛家有三家钱庄,四家布庄,十家米庄。洛家少爷腹有诗书可惜仍是一介白衣,无功无名。其祖上是京官,后告老辞官迁居至此。在辽州城,洛家也算书香门第。洛晋华膝下唯有洛谦一子,但因为生意忙碌,甚少关心。洛家与苏家曾是世交,可惜两个月前洛夫人离世,这才让洛公子与苏家小姐的婚事搁置。自从苏家出事,洛家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语罢,如风不再说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安绍卿比谁都心知肚明。 “听说江北水患,朝廷准备大量收购粮食,用以救灾。”安绍卿别有深意的望着如风,“你说,若是这个消息被洛晋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闻言,如风一怔,“侯爷的意思是……” 商人,无外乎信奉奇货可居。又或者,无利不图。 安绍卿笑得邪肆,眼底绽放着迫人的寒光。 ------------ 28.约法三章 洛晋华急匆匆走进洛府,园子里,洛谦正在挥毫描画丹桂。四处都飘荡着迷人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爹?”见洛晋华坐在亭子里,洛谦不觉一怔。须知,洛晋华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回到家门,如今这是怎么了?回来得急促,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爹。”洛谦走上前,恭敬的向洛晋华行礼,“爹何以这般高兴?莫非遇见了什么好事?” 洛晋华笑得得意,“不错,如今我们洛家要走运了。” 洛谦凝眉,“爹这话是何意思?孩儿不明,还请爹爹示下。” “为父派人遍布天下,为的就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洞悉商贸流通,岂不知近日,为父收到消息。江北水患,朝廷不日就会派来特使,大批收购粮食。只要为父提前将粮食收购,一旦特使前来,正好可以抬价。到那时,真可谓财源广进。”洛晋华说得头头是道。 但听在洛谦耳朵里却极为反感,“爹此举与洪水猛兽何异?” “你说什么?”洛晋华腾然而起。 洛谦不该书生之气,继续道,“自古以来,劫富济贫者,敬;扶危救困者,赞;得民心者名利双收,失民心者倾尽天下。爹如此行径,岂非要让天下人耻笑?我洛家也算书香门第,岂可做这些个无德之举?” “放肆!我是你爹,这是你跟爹说话的语气吗?”洛晋华气不打一处来,“我这么做到底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你看看你,一介书儒,到现在还是白衣一个。你哪怕去考个功名都好过如今的不学无术。” “爹,想我祖父有言在先,为学者莫近官场,惹了晦气便再难脱身。谦儿不才,虽不及祖父之才,但也算熟读四书五经,略懂诗词歌赋。岂是爹所说的不学无术?”洛谦一肚子的之乎者也,话语中更带倔强。 洛晋华哼哼两声,怒目圆睁,“除了强词夺理,你还会什么?” 洛谦手中折扇一挥,一身傲骨,“不羁黄金身铜臭,只愿两袖抚清风。马上驰骋自天下,笔墨纸砚亦江湖。” 闻言,洛晋华嗖的起身,“胡扯!” “爹?”到底是商贾,比不得洛谦这样的儒雅斯文。眼见着父亲都开骂,洛谦没有再说话,只是摇头轻叹,慢慢走回画桌,预备继续作画。 “告诉你,你还别嫌我一身铜臭,没有为父在外为你打拼,你以为你还是洛家少爷?告诉你,休想!离了这洛府,你就只能捣鼓你的书啊画的,迟早饿死你!”洛晋华愤愤道。他这迂腐的儿子,别的没记住,祖父临终前的忠告到底听得一清二楚。想当年,洛晋华的父亲告老归乡,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切莫再让子孙后代踏足官场。 官场倾轧,杀戮太多。 远离官场,做什么都好过做官。 于是,洛晋华沦为商贾。 奈何洛谦满腹才华,却始终不肯去考功名,只愿成日埋头作诗作画,与那些个一贯迂腐之人,说什么以诗会友。但在洛晋华看来,一个个都是个废物。 洛谦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画笔上。 丹桂若金,风过泻了一地,碾落成泥亦存香。 见洛谦如此不开窍,洛晋华忽然上前,一把夺过洛谦即将作好的画,稀里哗啦撕个稀巴烂。白色的纸张,伴着若隐若现的画笔线条,缓缓从天空飘落。 “我让你画!我让你画!不成器的逆子!”洛晋华骂骂咧咧的走开,留下一脸安然的洛谦,伫立原地。 抬头望着纷纷扬扬如白雪的画作,恰似落下的丹桂。自从苏家没了,洛晋华整个人都变了,再不似原先的沉稳随和,更多的是暴躁和急功近利。毕竟少了苏家这个辽州城第一首富的支持,洛家的状况再不似当初。 洛谦不善经商,也不懂经商,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洛晋华一人肩头。他知道,父亲不是暴躁,只是一时间不知所措。洛晋华不似苏信,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以前的洛家多多少少靠着苏家,如今…… 放下手中的笔,洛谦低眉望着洒落一地的纸屑,没有动怒,也不说话。 微风拂过,翩翩少年郎,唯有轻轻蹙眉。 才刚刚走到书房门口,管事便递上一封邀请函。上书:安东侯府四个字。 洛晋华一怔,急忙打开,却见上面写着: 【洛公亲启: 兹尔洛氏,系辽州名门,堪与并肩。今马会将至,本侯特此寄函, 广邀辽州名仕,共赴佳宴,与民同乐。 安东侯府】 只是简短的几行字,却让洛晋华有种欣喜若狂的表情,没了苏家,还有安东侯府的邀请函,对洛家而言,是何等殊荣。然……自己这两日必须外出奔波购粮,实在没有时间去参加马会。但是不去,似乎对安东侯府不敬。惹了安东侯府,洛府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思来想去,洛晋华忽然想起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当下冷着脸冲管事道,“去把少爷找来。” 管事急匆匆的去找洛谦,不多时,洛谦便不紧不慢的走近了洛晋华的书房。 “爹。” 一见洛谦还是不温不火的姿态,洛晋华就觉的眼里冒火。重重的恩了一声,洛晋华将邀请函往桌角上一放,顾自坐着不动。 见状,洛谦愣了一下,但还是缓步上前。 乍见“安东侯府”四个字,洛谦的脸便泛出碧青色。思虑片刻,洛谦终于打开了书函。粗略看了一遍,洛谦蹙眉,“爹为何要给我看这个?” “侯爷广邀名仕,洛府也是其中之一。你该清楚,这对我们洛家意味着什么。侯爷如此看中洛家,所以我们必须去。”洛晋华语重心长。 “我们?”洛谦微怔,“爹的意思是……我也去?” 洛晋华点头,“那是自然。洛家独你一子,你不去谁去?” 闻言,洛谦缄口不语,极为不悦的低眉。 “为父知道,苏家小姐嫁入侯府,实属违背了你的意愿。只是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别再抱这份心思。”洛晋华岂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思,“我们洛家虽说有些家当,但对人家侯府而言,那是九牛一毛。所以苏瑾嫁给侯爷,那是最般配最明智的。你呀,就是个白衣书生,哪能跟人家侯爷相提并论。” “爹!”洛谦适时打断洛晋华,他贬低自己倒也无所谓。只是洛晋华句句都表露着对苏瑾攀龙附凤的暗示,让洛谦受不了。 洛晋华不快的起身,“好了好了。为父知道你不爱听,可是你不想想,人家苏瑾是罪女,侯爷肯要她已经是三生有幸谢天谢地。你就别凑热闹,以后呀也别再去找她。最好忘了她,免得到时候惹怒侯爷,吃亏的可是我们洛家。” 洛谦转身就走。 “站住!你去哪?”洛晋华好言相劝,发现儿子并不领情,当下就动了怒,“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一心只想着那个已经嫁为人妇的苏瑾!” 止住脚步,洛谦气息急促,面色赤红,“小瑾并非爹所想的那样,若不是爹明哲保身,置苏家不顾,小瑾何至于委身求全嫁入侯府?” “放肆!你难道不知道外头现在传得风言风语吗?”洛晋华厉声呵斥。 洛谦明显一怔,“爹这话何意?” “何意?”洛晋华哼哼两声,“侯府夫人与洛府少爷藕断丝连,偏是侯府小姐看中了你,执意要与你缔结良好。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洛谦当下被打懵了,回过神来,好一番愠色难掩,“何人如此信口雌黄,污蔑我便罢了,若是传到侯府,岂非连累小瑾清白?” “你看看你,还敢说跟苏瑾没有往来,口口声声向着她,你真不要命了?侯府的女人是你说沾染就能沾染的吗?”洛晋华有些惊恐。 “我与小瑾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未越矩半步。”洛谦冷然伫立,“何况我与那安大小姐,只有几面之缘,哪里来的缔结良好之说?简直荒诞之极!荒诞之极!我偏要找找看,何人如此信口,竟生生将黑的说成白的,真是气煞我也!” “行了!”洛晋华无奈的摇头,“别再跟我之乎者也,我可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听你那些陈词滥调还引以为豪。洛谦你给我听着,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争辩。从明天起,不许踏进侯府半步,不许跟苏瑾见面。若是安大小姐真的有心于你,不许推脱,你必须有求必应。三日后的马会,你必须去,不许说不!” 洛谦愤然,“爹,恕孩儿不能从命。” “放肆!”洛晋华冷然,“你以为你替苏瑾送钱去牢房能瞒天过海吗?告诉你,没有我的打点,你别说送钱,就是踏进大牢一步都不可能。” “爹怎么……?”洛谦的脸色瞬间错愕交加。 洛晋华一声长叹,“我会打点好苏信的一切,尽量让他在牢里少受些苦。虽然我怕牵连洛家,但到底是多年的交情,总不能绝情得教人寒心才是。不过,你最好答应我方才说的,否则苏家的事,我再也不会插手。” 这分明是……威胁。但却是苏瑾想要的结果,所以洛谦只能答应。垂眉躬身,洛谦容色黯然,“谦儿听爹的。” ------------ 29.安绍芸上门 因为有了如风的保护,洛谦再也不能夜观苏瑾,谁道相思不消魂,一寸一缕皆成灰。痴痴的望着书房里悬挂着的画影,画上的苏瑾眉目分明,嘴角带着轻柔的浅笑,与真人无异。只可惜,画就是画,再像都不会变成真人。 “亏得少爷这般仔细,就算苏小姐不在,也能将画像画得这般传神。”四宝不由的赞叹,洛谦的画技本就极好,如今蕴含了感情,更是栩栩如生。 “光有画,又有何用?”洛谦黯然,多日不见苏瑾,恰似丢了魂魄,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四宝轻叹,门口一阵轻叩。四宝无奈的走出去,不多时,竟一溜烟小跑回来,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大口喘着气,四宝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冲洛谦道,“少爷,坏了坏了,你有麻烦了。” 洛谦瞪了他一眼,“果然是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你这神色,我何时坏了?” “不是的少爷,小人没有难养,难养的是外头的女子啊!”四宝喘着气,这才道,“安家大小姐来了!” 洛谦嗖的起身,脸色煞变,“什么?她为何来此?” 四宝上下打量了洛谦一番,“少爷,还不是为你吗?” “我?”洛谦不记得自己跟安家小姐有什么交情,甚至于连安家小姐的样子,他都从未仔细看过,何至于惹了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主? “少爷,外头现在都在说,安大小姐喜欢你。”四宝诺诺的开口。 “笑话,信口雌黄之言岂可相信。”洛谦冷然,万一被苏瑾知道,岂非要误会他与安绍芸真有什么。低下头,洛谦开始想,到底该怎么跟苏瑾解释才好。 四宝急的跳脚,“少爷快别说了,人都在花园里,你还是去见见吧。若是被老爷知道,又该骂你了。” 一想起跟洛晋华的约法三章,洛谦就觉得浑身不痛快。奈何他的儒雅本性又不至于当场发作,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 花园里,安绍芸悠然坐着,环顾四周,面上眼里都绽放着迷人的浅浅笑意。阳光很好,安绍芸一想起能与洛谦见面,更是心花怒放,恨不能大笑出来。然,洛谦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大抵不喜欢女子太粗鄙,好歹要维持女儿家的矜持才对。 不多时,洛谦才缓缓走来,面上只是习惯性的儒雅之气,并无半分笑意。 但看在安绍芸眼里,能见她就已经证明他对自己毫无敌意。没有距离,一切都好办。敛了性子,安绍芸起身,冲着洛谦浅浅施礼,“洛公子。” “安小姐好。”洛谦还礼,也不多说什么,坐在安绍芸对面,略显生分。 “打扰了洛公子,还望公子见谅。”安绍芸从未这般迁就过别人,也从未这般好言好语过。 洛谦一怔,外头传言,安大小姐脾气暴躁,为人尖酸刻薄,怎么今日却是这副模样?莫非外头都是谣传,还是这安大小姐有什么古怪?洛谦顿了顿,这才道,“不妨事。只是安大小姐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安绍芸看着洛谦温润如玉的面孔,整颗心都醉了。如此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温文儒雅,不正是她所想要的吗?脸颊浮起一片绯红,旁边的四宝别过头偷偷笑着,怕只怕自己这个傻公子还看不懂其中意思。 “那个……洛公子可收到安东侯府的邀请函,明日的马会……公子会否前去?”安绍芸笑得腼腆,眼底花开遍地。 “哦,家父日前便已收到,然家父有事在身怕是难以前去。所以明日我会替父参加,多谢小姐挂牵。”洛谦是个书呆,自然看不懂安绍芸的真实意思。 实际上,洛谦愿意去马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明日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苏瑾,哪怕是远远看着,也好过他盯着画像聊以慰藉。 “真的吗?”安绍芸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他竟如此爽快的答应。难道他对自己也有心思吗?否则何至于这般痛快?许是苏瑾已经嫁人,洛谦死了心,何况洛家唯有他一个独子,总不能到了婚嫁的年龄还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安绍芸难掩面色的笑靥,如花的容颜,绽放着如花的绚烂。 洛谦一怔,安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怎的笑得这样古怪? “安小姐有何吩咐?”洛谦轻声问。 “没有没有,我只是问问而已。”安绍芸连连摆手,察觉自己的失仪,忙敛了笑羞赧道,“洛公子乃风流名士,有洛公子到场,势必更有意思。绍芸并无它意,只是觉得公子马术极好,今年的马会尤为热闹,若是公子不去,岂非可惜?” 洛谦哦了一声,马术?他哪里会马术,只是会骑马而已。何况他会骑马,还是小瑾教的。只是安绍芸不知道罢了! “那个……”安绍芸忽然不知道该跟洛谦说什么,脸上羞得煞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蓦地,安绍芸道,“听说洛府景色极好,不知洛公子可否领着绍芸四处看看?” 四宝一怔,不由心中纳闷:又不是新媳妇,看什么门户啊? 当下惊住:莫非这安大小姐想要嫁给少爷? 干涩的吞了口口水,坏了坏了!都说安大小姐脾气极坏,要是她嫁入洛府,那他岂会有好日子过?四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祈祷,少爷莫要动心才好!娶谁都不要娶这母老虎! 洛谦本是文人,哪里会严词拒绝,还不待他吭声,安绍芸已经自个儿起身走开。 “那个……”洛谦微愣,看了四宝一眼,急忙跟上去。 洛府本就是大户人家,景园设计得极为别致,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可是层层交错。虽不及侯府华美,但也算入得了安绍芸的眼。原来洛谦自小便在这里长大,却将性子养得如此温和。 书房门前,四宝挡身拦住安绍芸,“大小姐,这里是少爷的书房,连老爷都不经常进去。里面乱哄哄的,都是书籍,没、没什么好看的。” 洛谦不会忘记,书桌前的屏风上,还挂着苏瑾的画影图形。若是被安绍芸看见,其祸非小,自己倒也罢了,大不了落个痴傻之名。若是传到安绍卿的耳朵里,势必会连累苏瑾受罚。安绍卿的眼里,从不容沙子。 “既然书房,为何不许人进去?”安绍芸一怔,依稀觉得两人有所隐瞒,至少洛谦的眼神有些慌乱。不觉娇眉紧蹙,“还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有没有,少爷是读书人,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安小姐说笑了。”四宝嘿嘿的笑着,死活挡在门前不让。 “书房内都是小生搜集的古书古籍,虽不说价值连城,但皆为心上肉,还望安小姐海涵。金钱易得,古籍难寻。”洛谦扯了谎,都不敢抬头看安绍芸一眼。 望着主仆二人的神色,安绍芸怔了怔,“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坏了公子的规矩。好了,时候不早了,告辞!明日马会,后会有期。”说完,安绍芸赌气般头也不回。 望着安绍芸略带疑惑的离去,洛谦的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安绍芸明显带着几分怒意,许是她刁蛮惯了鲜少有人忤逆她的意思。只是这个书房,洛谦是真的不愿她踏入,除了小瑾,谁都不可以。 “小姐,洛少爷奇奇怪怪的,里头肯定有古怪。”走出洛府,笑儿小声凑近安绍芸的耳际说。 “你说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何他会如此紧张?”安绍芸是真的想知道,想了解有关洛谦的一切。自上次门前一别,她每晚都失眠,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他清浅的笑,还有马背上的风姿。 笑儿眼睛一转,“说不定跟夫人有关。” 羽睫骤然扬起,安绍芸有些震愕,更多的是黯然,“你说什么?苏瑾?”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小姐,你想想看,洛少爷本就属意夫人,如今夫人虽然嫁给侯爷,但洛少爷这个痴心人哪里会轻易放下。依笑儿看,里头一定藏着夫人的东西,否则洛少爷何必这样紧张让小姐看到?说不定夜深人静时,洛少爷就待在书房里,拿着夫人的东西好好怀念着。”笑儿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让安绍芸的怒气腾然而起。 “他敢!”安绍芸愤然。 笑儿继续道,“夫人是不敢,侯爷是谁,哪里容的下她放肆。只是洛公子就难说了,说不定还等着侯爷休了夫人,再把夫人娶回去呢!” “别说了!”安绍芸拂袖而去,恨意阑珊。 身后,笑儿邪邪的笑着。当年的苏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人心凉薄。饥荒来袭,她跪在苏家门前乞讨,他们眼看着她的母亲饿死而不顾。因为母亲的离世,年幼的她被人几经贩卖,最后成了侯府低贱的丫鬟。 苏家的人,各个都该死! 只是明眼人都知道洛谦对安绍芸毫无意思,奈何安绍芸的性子,一旦认定就不会放弃。笑儿斜着眼,只要她挑唆几句,苏瑾这个苏家小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按照安绍芸的脾气,一定会好好折磨苏瑾,直到她生不如死。 ------------ 30.生死未卜 苏瑾携着无双从府门外回来,路经花园荷池,却发现安绍芸正拿着剪子将一盆好端端的盆栽,剪了个七零八落。不觉一怔,这是……上午还听人说安绍芸打扮得很清素,要去洛府,这是怎么了? “小姐莫要多管闲事,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管她呀!走吧小姐!”无双忙拉住苏瑾,安绍芸这么生气,现在过去不是自己找死吗? 想想也对,苏瑾带着无双转身就走。 “站住!”安绍芸一声暴喝,“为何见到我便要走,你当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不远处,花颜正巧看到这一幕,忙不迭快步走过来,“哟,表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又惹表姐生气了?真是的,自从嫁到侯府,没一天安生!你非要闹得侯府鸡飞狗跳才罢休吗?” 苏瑾是躺着也中枪,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无理的。冷哼一声,苏瑾嘴角噙笑,“敢问表小姐,谁是鸡谁是狗?这所谓的鸡飞狗跳又暗指何人?” 一语既出,花颜顿时傻了眼,仿佛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乍见安绍芸投来的杀人目光,花颜的脸都绿了,忙解释道,“表姐表姐,我不是说你,我是说……”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有说你暗指安家大小姐吗?”苏瑾岂是好对付,她现在惯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不留情。她都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有什么好怕的。 “表姐我……” “你给我闭嘴!” 安绍芸愤怒,剪刀几乎要戳在花颜的脸上,吓得花颜抱头退出甚远。 “苏瑾,我问你,你跟洛谦到底什么关系?”安绍芸有些语无伦次。 苏瑾一怔,果然是为了谦哥哥。不觉冷笑,“安大小姐觉得是什么,那便是什么。该说的我都跟你说过,信不信全在于你。若是你心底已经认定了我与谦哥哥关系不清,即便我极力分辨,对你而言也不过是强词夺理。不是吗?” 一番话,让安绍芸无言以对,狠狠的将剪子丢在地上,安绍芸冷道,“我今天只要你一句话,你对洛谦还有没有……” “没有。”苏瑾斩钉截铁,“我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花颜见安绍芸的面色缓和不少,剪子也丢在了地上,便壮着胆子上前起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爹尚且能藏身那么久,江洋大盗的女儿,说话岂可相信。表姐你别相信她,她惯用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 “我家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无双愤愤不平,怎容得她诋毁苏瑾。 “哼,你说不是就不是吗?蛇鼠一窝,你们都是串通好的,压根就干不出好事来。”花颜字字带刺,句句带棍,“是你自己不要洛谦在先,现在还死乞白赖的粘着人家。苏瑾啊苏瑾,你可真不要脸!” 目光陡然下沉,苏瑾一步上前,忽然狠狠给了花颜一记耳光,直接将花颜打翻在地。一把抓起地上的剪子,锐利的口子就抵在花颜的脖颈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才是侯府夫人,而你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如果你再敢对我不敬,我就让你下半辈子没有好日子过。” “表姐救命啊……”花颜不知死活,厉声尖叫。 安绍芸正要上前,谁知苏瑾的手一用力,剪子的端口已经有一小部分刺进了花颜的脖颈。那一刻别说花颜,就连安绍芸都不敢再上前,到底,谁也不想出人命。 “你再喊一声试试。”要知道,苏信对苏瑾,从小是当男儿培养的。她只是不喜欢父亲狠辣的作风,所以才不屑对任何人动手。但是花颜一次次拿她的父亲侮辱,几乎挑战了苏瑾的底线,苏瑾又岂能容她。 “小姐?”无双一惊,忙走上去。若是在苏家倒也罢了,现在是在侯府,境况不同。 苏瑾恨恨的将剪子丢进水里,发出扑通一声。起身,苏瑾冷眼看着惊恐异常的花颜,“人知荣辱而有心,人若无耻而无颜。花颜,这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我可不会保证,你的脸上会不会多几道疤。” 花颜惊悚的摸着自己的脸,还好脸没破。只是脖颈上一阵濡湿,伸手一抹,竟是满手嫣红的鲜血。一刹那,花颜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丫鬟们忙不迭将她搀起来,苏瑾漠然转身,连安绍芸都看得一愣一愣。她不知道,苏瑾还会有这样凌厉的一面,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瞬间,安绍芸觉得有些心底发寒,尤其对上苏瑾飒冷的脸,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算是刁蛮任性,但苏瑾却是比她更狠。 只是苏瑾不屑,独独喜欢安静的感觉。 众目睽睽,花颜反受其辱,不知是活该还是可悲。 不远处,安绍卿冷然站立。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苏瑾愤怒而发狠的模样,这种姿态,他从未见过。至少在他见过的女子当中,从未有人如此霸道的凌厉。就算安绍芸,也不过一般的胡闹耍性子,而苏瑾,却是真的狂傲。那种低眉间的傲气,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 心,有种异样的错觉。仿佛她的隐忍,只为了他一人,虽然为了苏信,但她是真的只对安绍卿隐忍。 如此做作,不知是虚伪还是低声下气呢? 如风没有说话,只是眼底的光有些暗淡。 无双忽然很想哭,小姐以前就算耍性子,却从未这般凶狠过,仿佛心中憋了好多的怨气,才会忍无可忍。 “小姐?”无双轻轻喊了一声。 苏瑾敛了自己所有的神色,轻叹了一下,“走,我们回去。” 安绍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花颜不断颤抖的身子。极其烦厌的吐出一口气,安绍芸不悦的撇着嘴。花颜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个一草包,偏偏还喜欢当出头鸟,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转身,苏瑾头也不回。 “我跟你拼了!”花颜忽然像疯了一般冲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撞击苏瑾。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的一切来得突然,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无双霎时瞪大眼睛,用力推开苏瑾。 只听得扑通一声,无双的身子如飘逝的落叶,一下子坠入荷池。 “糟了!”安绍卿顿叫不好,急忙从远处走来。 “无双?”苏瑾惊住,却见无双只在水面扑腾几下,霎时全部没入水中。 只听得安绍芸略带惋惜道,“荷池是活水,引的是城外护城河的水,一旦掉下去就死定了。可惜了这个小丫头,估计只能去护城河收尸……” 还不待安绍芸说完,苏瑾一头扎进荷池。 “喂!苏瑾?苏瑾?”安绍芸瞪大眼眸,“你疯了?为个丫头值得吗?” “该死!”安绍卿冲过来,奈何晚了一步,脸色异常难看,“苏瑾?苏瑾?来人,快点下水救人!如果夫人有什么意外,你们谁都别想活!”要知道,如果苏瑾死了,那他这辈子都别想从苏信手中拿到自己想要的。 水面激起阵阵涟漪,唯独不见无双和苏瑾的影子。 侯府擅长水性的男子一个接一个的栓着绳子下水,奈何都扛不住荷池底部的暗流,不是被冲回上来,就是被卷下去大喊救命。 岸上的安绍卿急眼都红了,该死的女人!该死! 狠狠回头瞪着惊呆的花颜,安绍卿的眼神足以杀人,“花颜!如果苏瑾回不来,你就给我下去陪葬!” 这话,狠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是在恐吓,是发自内心的。 那一刻,他的慌乱与揪心,前所未有。 只是他忘了,这种感觉是为了什么?多年后想起了,才发现,明白得太晚了些。如果她上不来,如果她就此消失,也许就不会有以后的爱恨纠葛,肝肠寸断。 花颜软瘫在地,除了大口的喘息,连哭喊都忘了。 “侯爷,怕是没救了。”如风拉住焦急的安绍卿,不知不觉他已站在荷池边缘,眼看就要掉下去。所幸被如风拽了一把,安绍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估计是被卷进去了。”安绍芸低语安慰,“哥,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喜欢她。大不了……” “闭嘴!”安绍卿怒色,“给我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见尸!” 荷池很深,因为是引来活水的缘故,有一个进水口和一个出水口。两股水流交汇,导致荷池底部暗流湍急。一般人只要掉下来就会被暗流卷走,不管卷入哪个入口,无论水性多好,都只有死路一条。 原本侯府的荷池都修着高高的栏杆,绝不会有人掉下去。近日因为栏杆陈旧,所以要翻新。旧栏杆拆去,新栏杆还尚未安置到位。谁知,就出了这样的事。 如风回看安绍卿焦灼的模样,宛若看到当年出事那天,他也是这般抓狂。只是如今这般,又是为了什么?眼睑微微垂着,不觉握紧手中的冷剑,只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让他看到当局者迷的凄凉。 水很冷,无双觉得有一股力量让身子不断在水里翻滚。窒息与奔涌进五官的水,让脑子都变得浑浊。意识逐渐丧失,小姐,无双不能伺候你了……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无双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在水中急速穿梭。睁开眼睛,漆黑的水底下,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宛若白练柔软而速度极快的带着她拖行。 ------------ 31.如风出手,教训花颜 水面突然泛起剧烈的水花,只听得一声“哇”的大口喘息声,湿漉漉的影子顿是浮现在众人眼前。 苏瑾发髻凌乱,一只手臂勒着无双的双肩,一只手死死托着她的下颚,尽量让无双的口鼻向上。这样,能让无双尽可能的呼吸到空气,避免更多的水进入她的五官,造成无可挽救的窒息死亡。 如风扭头看一眼身边如释重负的安绍卿,焦灼的眸子,换做唇角微微牵起的不自觉笑靥。或许连他自己都浑然不觉,这样一个倔强的女子,可以死而复生,可以在这样危困的地方还能逃出生天。 殊不知当年苏瑾的父亲水性极好,甚至在大江大河中潜水一两个时辰都轻而易举。而苏瑾,自小被父亲当做男儿教养,熟识水性并不亚于当年的苏信。 众家丁急忙将二人救上岸边,无双已失知觉。 “无双?无双?”苏瑾顾不得浑身冰冷,乌墨般的发丝悉数垂于腰际,服帖在她脸颊。水滴不断的滚落,苏瑾的面色愈发青白。 “我来!”如风一把扣住无双的腕脉。面色一沉,只见如风一掌击在无双背部,好大一口污水陡然从无双口中吐出。 苏瑾这才松了口气,唇间一抹孩子般清澈的笑,却让人眯了眼。 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耳边传来安绍卿的声音,“送她们回房。” 抬头,却是安绍卿头也不回的背影。 不知为何,方才看到苏瑾跃出水面,他竟鼻子一酸。岸边,苏瑾那浑身是水的模样,衣衫紧紧贴在她身上,衬着她姣好的身段。那一刻,他不觉得是种迷惑,反而有种心安的错觉。他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宛若方才的危险都是过眼云烟。 他不敢再停留,在她没能来得及抬眸时,及时离开。 如风不说话,只是看了苏瑾和无双一眼,默默的跟在如风身后。 苏瑾眼底的光黯了一下,方才她生死一线,他竟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可是,她到底在期待什么?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她还在期许什么?空有名分的夫妻,也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何况他们之间,谈何熟悉? “侯爷?”如风叫住脚步急促的安绍卿,他这样的神态让如风有种异样的感觉。 顿住脚步,安绍卿面无表情。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侯爷总归要做点什么才对。 “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她们?”安绍卿眯起危险的眸子。 如风微微一怔,“侯爷是指……表小姐?” “花颜恐怕留不得。”安绍卿冷然。 “侯爷要杀了她?”如风微惊。 安绍卿骤然沉冷着脸盯住如风,如夜的眸子似刃锋利,“我还不至如此无情。警告一下,别再教她生出事来。否则,绝无下次!”当年花颜父母双亡,安老夫人原想将花颜指给安绍卿为妾,但安绍卿断不答应。所以安老夫人只能临终前叮嘱安绍卿,一定要照顾好花颜,安绍卿不会容忍花颜胡作非为至今。 但是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花颜一次次挑战他的极限,所以他已觉得厌倦。 如风颔首,“属下明白。” “派大夫看看她们。”安绍卿头也不回。 一声轻叹,他终归还是有些动了心的,到底苏瑾是无辜的。无论出于任何目的,无论是什么交易,她都不该卷进来。可是她还是卷了进来,也许到了最后,唯有她才是最终的牺牲品。 只是:世人只知心中恨,苍天可曾饶过谁? 差一点,无双就彻底回不来了。 只是被冷水浸泡,无双到了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所幸有安绍卿派来的大夫在侧,到了半夜的时候,总算烧退。 明日就是马会,苏瑾决不能分心。 夜,冷冷清清。 花颜因白日间的惊吓,到了夜里才算真的安静下来。只是……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她窗外,吓得花颜一下子跳上床榻,死死用被子捂住全身。 “谁?谁在外头?”花颜厉声尖叫,声音都颤抖得不成样子。 风过无声,却顷刻间熄灭了桌案上的蜡烛,整个房间漆黑得宛若地狱。窗户处响起寒风吹打的声音,窗扇吱呀吱呀的乱叫,不断撞击窗棂,发出惊悚的声音。 “啊…啊…谁?谁?有鬼!有鬼啊!”花颜又哭又叫,“来人!来人!” 外头,如风悄然伫立,指尖轻弹,烛火瞬间重新燃起。房间再次恢复原有的光亮,花颜已然吓得容颜煞白在,双目空洞,死死咬着被子一角,身子止不住颤抖,却再也叫不出声来。 小惩大诫,也算是对她的教训。 如风冷冷的站在外头,透着敞开的窗户去看被吓傻的花颜。正所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鬼不惊。 花颜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人,哪里惊得起吓。及至下半夜,便开始发高烧,浑浑噩噩的胡言乱语,又疯又叫的折腾到清晨才算退了烧沉沉睡去。 许是照顾无双太累,以至于天都大亮了,苏瑾还趴在床沿昏睡着。 外头没有人守着,如风轻叹,脚步十分轻。 熟睡中的苏瑾面色清雅,带着与生俱来的如兰气质,让人不忍吵醒她的安静。这份宁静,前所未见。 将一张名帖轻轻放在苏瑾的身边,这个傻丫头,没有名帖光练马术有什么用?就算她技艺超群,进不了马场还不是徒劳无功。若不是看在她一心救父的孝心份上,若不是看在她不顾自己性命的练习马术,若不是被她这份执着感动,他是断不会背着安绍卿做这些事。桩桩件件,仿佛侯府的一切,因为苏瑾的到来变得都不太一样。背离了原先的轨道,愈发让人无可预料。 轻叹一声,该做的他都做了,问心无愧。只是是福是祸,都看苏瑾自己的造化,他无法决定事情的后果。 苏瑾,好自为之吧! 转身,如风朝着外头极好的太阳走去。 一声轻微的咳嗽,无双的指尖轻轻跳动,睁开沉重的眸子,浑身上下宛如散了架,一点气力都没有。手,暮然触及某个温暖的东西。无双一惊,却是苏瑾沉沉入睡的倦怠之容。不由鼻子一酸,无双勉力撑起身子,轻轻推了苏瑾一下,“小姐?小姐?” 疲倦的睁开双目,苏瑾大喜,“无双你醒了?” “小姐一直照顾无双?”无双突然就哭了,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对她这样好。 “你没事就好。”苏瑾笑得温柔,“快躺下,大夫说你受了凉,要好好休息。” “小姐,我没死?”无双直抹眼泪,“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小姐了。” “傻丫头,你小姐我这么好的水性,怎么会舍得你死呢!”苏瑾笑了笑,“何况阎王爷都不收你,这不,就被我带回来了。以后别犯傻,你本不会水性,怎傻乎乎的替我去挡。今儿个还好是我,要是换做别人,你十条命都不够的。记得以后离水远点,若是旁人再动这样的心思,你也莫管,任由他们对付。总归在水里是伤不到我的,大不了就是湿了衣衫,没什么要紧。” “可是无双当时就急了,哪里顾得上。”无双吸吸鼻子。 苏瑾陡然看到床边的名帖,“这是……”下一刻,她的脸色霎时全变了,“糟了,今天是马会!” “哎呀,都给忘了!”无双说着便要下床。 “你别动,何况名帖就一张,你去了也无补于事。”苏瑾顿时心乱如麻,可怎么是好?无双刚刚好转,她这里不放心,但是苦练那么久就是为了今日的马会,功亏一篑的话她死都不甘心。 无双忙推搡着苏瑾,“小姐莫要担心无双,无双好得很。小姐快去吧,估计四宝都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苏瑾重重点头,“那你府里盯着点,莫让人发现我不在。” “放心吧,昨儿个这么一闹,怕是不会有人再找小姐麻烦的。何况谁都知道无双昨儿受了寒,大抵谁都避开的远远的。”无双轻咳几声,“小姐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爷要紧!” 捏着名帖,苏瑾急忙换了男儿装,顺带了一套日常的女子服饰,小心翼翼的溜出后门。若是马会结束,她能第一时间换回来,免得惊了旁人,惹来怀疑。到底女儿家抛头露面,是件有辱家门的事情。 看这时辰,再有一会就连马会都进不去了。 四宝一大早在后门处等着,急的满头大汗。乍见苏瑾急匆匆的跑出来,四宝险些没跪下喊姑奶奶,“苏小姐,四宝都等您老半天了。你看看,都辰时了,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是巳时,那时候你想进去可就比登天还难。” “好了,快走快走。”苏瑾翻身上了闪电,四宝也急忙上马。 是四宝不知道昨儿个的状况,否则被洛谦知道,哪里还敢让苏瑾去什么马会。这会子估计就该想着,怎么把苏瑾弄出侯府才好。 自然,苏瑾是不会告诉四宝的。四宝嘴快,稍不留神就会告诉洛谦,苏瑾还不想惹麻烦,以免洛谦在此跟安绍卿杠上。洛家再好,也比不上侯府的权势,终是要吃亏的。 猛夹马肚,苏瑾如离弦之箭,策马朝马场飞奔。 ------------ 32.对洛谦的警告 眼看马场的大门就要关闭,苏瑾快了一步赶到。因为都认得洛少爷的随从,以及苏瑾手上的入场名帖,苏瑾才算过关。手心早已捏了一层冷汗,差一步前功尽弃。 “四宝,你家少爷也在?”苏瑾牵着马往里头走。 四宝点头,“那是自然,少爷是代替老爷来的。你不知道那日安大小姐还亲自来请少爷,那个娇滴滴的劲,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苏瑾低头一笑,“以后这话别在你家少爷面前说,到底人家安小姐也是好心好意。” 闻言,四宝撇撇嘴,“可惜少爷不领情。” “谦哥哥他……”苏瑾轻叹,“好了,我先过去,别教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免得让人生疑。” 说完,苏瑾头也不回的朝着马厩走去。 到场的参赛人员会分成几组,先后出发。杳无边际的马场上,绿草如茵,一道道人为设置的障碍尤为夺目。苏瑾到得最晚,被分在最后一组。在人高马大的队伍里,苏瑾的娇小是最不起眼,也是最让所有选手都不屑的。 四周高耸着一层楼高的看台上,聚集着辽州城内所有的名仕与贵族。所有人都不过来看戏,看人家出丑,为的是兴致。唯独一角不语的洛谦,只为那一抹倩影而来。 安绍卿坐在最显眼最高的位置,如风站在一旁,安绍芸的视线不断在人群里搜索,试图找到洛谦。安绍卿一眼便看到安绍芸心不在焉,低头吹开茶杯里的香叶,“怎么,还没找到吗?” “嗯。”安绍芸脱口而出,瞬间发觉自己失言,忙改口,“没!没找什么。哥说话真奇怪,我哪里在找什么。不过随处看看。”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视线还在不断游离,没找到那个人,她是断断不会罢休的。 “你偷偷用安东侯府的名义给洛家发帖子,你当我不知道?”安绍卿抿一口香茗,漫不经心的说着,却让安绍芸的眸子赫然瞪大,几乎同时,她狠狠瞪了如风一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绍芸,这样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安绍卿冷笑,他这个妹妹果然越发大胆,以至于为了洛谦开始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难道在她心里,洛谦胜过安东侯府的权威? 安绍芸的眼神敛了一下,只是仍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如风。当日她偷偷拿了安绍卿的印鉴,谁知被如风发现,现在想想,一定是如风出卖了自己。思及此处,安绍芸不说话,只是有些气鼓鼓。 安绍卿岂会不知妹妹的心思,“哼,如风什么都没说,你动了我的东西,原以为我不知道。绍芸,你太高估自己。” 是她太低估了自己的哥哥,一个年纪轻轻就坐上安东侯爷的位置,岂是可以小觑的人物。他的沉冷与心智,比之安绍芸,那是绰绰有余的,甚至于不屑对自己的妹妹做点什么。到底安东侯府,也就他们两兄妹了。换做旁人,动他的印鉴,是会被剁碎了喂狗的。 安绍芸本来就沉不住气,这下子更是如坐针毡,“哥,对不起。” “下不为例。”安绍卿对自己的妹妹也算容忍到极点。 “我、我出去走走。”安绍芸不容分说,像逃离一般转身就走。 如风担忧的看了安绍芸一眼,继而看着安绍卿。 “告诉洛谦,别打绍芸的主意,安东侯府的女人,他沾不起。”安绍卿不紧不慢的说着,眼底划过一抹凌厉的光,如刃锋利。不管是安绍芸还是苏瑾,洛谦都要不起,更别说沾染分毫。只是这安绍芸惯来任性妄为,只怕没这么好打发。 如风迟疑了一下,转身退去。 不比安绍芸的盲目,如风只一眼便找到商贾一列,在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安然静坐的洛谦。不可否认,洛谦是个十足的美男子,翩翩君子,即便不言不语浑身上下依旧散发着属于儒士的文雅之气。不比安绍卿,只消凝眉,便会有不怒自威的凌厉。 洛谦正焦灼的等待,谁知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抬头,却是如风一贯清冷的面庞。不由心头一怔,他怎么找来了? “洛公子。”如风看了洛谦一眼,眼角却见到安绍芸正茫然的往这边找来,顿了顿,“方便跟你说几句吗?” 洛谦犹豫,到底如风是跟在安绍卿身边的亲信,他该不该信? 见洛谦迟疑,如风眸色一沉,“夫人她……” “如风大人请。”一听是有关苏瑾,洛谦自然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在安绍芸找来之前,如风已经带着洛谦去了僻静的一座包间。这原是安绍卿特意为贵宾们休憩而设置,如今马会即将开始,这里便闲置了下来,没有一人。 刚进包间,洛谦便问,“可是小……夫人出了何事?” 如风转头看他,“洛公子很关心?” “就算此生无缘,总归还有情义在,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洛谦说得很轻,彼此却都清楚,为何会情深缘浅,不过是安东侯府的阴谋罢了。黯然坐下,洛谦面带哀伤。 “洛公子不觉得自己关心得太多吗?”如风说得很冷,眼底带着几分寒意,“须知,关心则乱。有时候,你过分的关心,会害死别人。” “你说什么?这话何意?”洛谦噌的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你是说小瑾出事了?是因为我的缘故?是不是安东侯爷又……” 如风冷冷的看了洛谦一眼,将他未出口的话硬生生瞪了回去,“夫人无恙,侯爷并未对她怎样。只是以后,洛公子再纠缠不清,只怕就未可知了。” “是安东侯让你来找我的。” “是。” “为何?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没错。” “那为何安东侯要夺人所爱?” “这个你无需知道。”如风握紧手中的剑,目光锐利得能割开洛谦的喉管。要知道,安绍卿现在还未对苏瑾做下什么事情,只要洛谦忍耐,苏信交出护心丹,也许安绍卿会放苏瑾一条生路。到那时,洛谦如果还能像现在这样执着,也许他们还有机会。只是如果洛谦继续纠缠不清,惹怒了安绍卿,别说苏瑾,就连洛谦自己都会自身难保,还谈什么天长地久。 洛谦狠狠背过身去,他很少动怒,但遇着苏瑾之事便再也无法按捺。眼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步步走进他人的怀抱,他岂能视若无睹。多年的两小无猜,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摒弃的,就能忘掉的。 他做不到,因为他是洛谦。 “别碰大小姐。”如风见洛谦缄口不语,转身便走。 “慢着,你这话是何用意?”洛谦一怔,为何如风都这般说? 如风转身看了洛谦一眼,“你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我家小姐的心思。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且慢!”洛谦挡住如风的去路,“我洛谦堂堂正正,从未想过攀龙附凤。今日且与你说个清楚,什么安大小姐,我从未放在心上,也请你回去告诉安东侯,她的妹妹,我至始至终都未动过任何心思。” “好。”如风面若清风,依旧清清冷冷。 “他对小瑾……好吗?” 如风骤然抬眼看他,却见清澈的眼睛陡然凝出痛苦的颜色,一点一滴的刻入洛谦的眉目间,让人不禁有些不忍。一个男子有这样的柔弱,不知该惊讶还是悲叹? “好或不好,与你无关。”如风敛了容色看他,“洛公子切莫害了自己,又害了夫人。” 语罢,如风与洛谦擦身而过,头也不回。 怔怔的愣在那里,洛谦忽然觉得心中寒凉。他对小瑾的关心,真的会变成一把双刃刀,伤了小瑾伤了自己吗?可是,他该如何是好?拿小瑾怎么办?拿安绍卿怎么办?拿安绍芸怎么办?他除了会吟诗作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安绍芸……听如风刚才的意思,安绍芸属意自己?天哪,这可怎么得了?万一安绍芸动了真格的,那可如何是好?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见安绍芸,否则必然会惹了这个瘟神,一着不慎可是万劫不复。 思及此处,洛谦一筹莫展。既然如风在此,那么安绍芸必然也会在这附近。思来想去,洛谦觉得自己还是躲在这里作罢,万一逢着安绍芸,又要说不清道不明。好歹这里有窗户,可以看到外头的马场,也不至于失了小瑾的消息。 只是如此一来,他岂非日日都要躲着安绍芸? 奈何与父亲约法三章,洛谦只觉十分棘手,一时间什么头绪都没有。 四宝忽然从门外探头进来,一见洛谦果然在这里,便忙道,“少爷怎么在这里,让四宝好找。” 洛谦当下抓过四宝的手臂,急忙把门关上,“可有人跟着你?” “没有。少爷这是怎么了,外头那么多人,非要待在这还疑神疑鬼。到时候连苏小姐的影子都看不见,少爷可别后悔。”四宝唠唠叨叨的。 “小瑾来了吗?”洛谦松了口气。 “自然,差一点就迟到。”四宝想想都觉得脊背冒汗,差一点都被拒之门外了。突然,四宝蹙了蹙眉,“少爷,方才我在侯府外头等苏小姐,听到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洛谦一怔,“什么事?” 四宝迟疑了一下,“跟……苏小姐有关。” ------------ 33.推开他 洛谦的眉角瞬时挑起,“你说什么?” 四宝慎慎的看着洛谦急速转变的表情,“听侯府的人说,昨儿个侯府表小姐与苏小姐发生争执,然后就……然后就……” “然后什么?”洛谦几乎要喊出来,四宝越是拖拖拉拉,他的心越是没底,“是不是伤了小瑾?” “那倒不是,就是无双一不小心掉下荷池,差点没命。少爷你也知道,苏小姐那水性是极好的,无双算是逃过一劫,就是想想挺后怕的。”四宝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在洛谦的耳朵里,何等刺耳。 文弱书生的眼底迸发出森冷的光,仿若被激怒的兔子,即便软弱,也足以咬死人。他从不喜争,也不屑争,因为他是读书人,自古以儒雅而居。可是现在,四宝的话仿若一把利刃,正一点一滴的剜割着他的心,鲜血淋漓。 那个叫苏瑾的女子,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义宛若是前生注定,曾经他以为无论世事变迁,他们都会永远在一起,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转眼之间,她已是侯府夫人,与他成了最不可能的两个人。 他曾彻夜难免,却终抵不过现实的残忍。 但是今日,听闻苏瑾与无双被人陷害落水,洛谦忽然觉得无比的愤怒,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闯入侯府,直接带着苏瑾远走高飞。就算以后隐姓埋名,就算以后粗茶淡饭,他也无怨无悔。可是,他还有父亲,还有整个洛府。 所以,即便他愿意,苏瑾也是不愿的。苏信的命,或许还握在安绍卿的手里。 “少爷?少爷?”察觉洛谦异样的面色,那样黑沉,四宝不由的一惊,“少爷你怎么了?” 袖管里蜷握的手,缓缓放松,颓然垂下,洛谦眼底的伤痛宛若烟波浩渺的湖泊,教人看不清楚,“我没事。” 四宝怔了怔,“少爷,你可别做傻事。安东侯可不是好惹的,万一累及老爷,可是了不得。” “小瑾如今可好?”一想起苏瑾为了今日的马术而不断练习,摔得浑身是伤,洛谦的心便疼得不知所措。 “好着呢!”四宝忙道,“苏小姐的马术那叫一个漂亮,一般男子尚且不及呢。” “她惯小擅于骑马。”洛谦低低说着,仿佛在回想昔年的苏瑾,马背上的风姿何等迷人。苏瑾喜欢骑马,也擅于骑马,只是很少在旁人面前。除了苏信和洛谦,鲜少有人知道苏瑾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四宝察觉洛谦今日的神情极为不对劲,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蓦地,他忽然尖叫起来,“少爷快看快看,开始了开始了!” 洛谦心神一震,急忙走到窗户口。果然,马场上开始策马奔腾,第一组的参赛选手已经开始了角逐。 策马扬鞭,那是怎样的痛快淋漓,快意人生,那是怎样的豪迈壮志。 她说,骑在马上飞奔,能让人的心都跟着辽阔,宛若大草原一般。 第一条障碍上,就摔下了几匹马。障碍一个比一个高,到了最后的障碍,这一组也就剩下两个人进入决赛。其余的不是中途马儿不听使唤不走了,被弃赛,就是超过时间,或是直接摔下马。 苏瑾是最后一组,在所有的选手中,苏瑾算是娇小的。虽然她的个子并不算矮,但身形偏瘦,故而所有人看她都有一股子娘娘腔的味道。好在她身着男儿装扮,跨马的英姿竟比几个男子都要飒飒。 扫一眼自己身旁的选手,苏瑾的手心有些微凉,她虽然骑得不错,但是看了前面那些个横七竖八的失败赛手,她有些不自然的绷紧容颜。输赢尚未可知,她如何能放得下心呢? 捏紧手中的缰绳,苏瑾抚了抚马儿的面颊部位,“闪电,看你的了。” 苏信是否还有一线生机,就要看闪电能否发挥正常。 一声令下,快马奔腾。 “驾!”苏瑾扬鞭,闪电顿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形形色色的赛手一味的追求速度和胜利,却因为没能把握好人与马的配合节奏,齐刷刷倒在障碍之前。 闪电因为近日接受苏瑾的训练,对于这些更是轻巧至极。它原就是野马,速度宛若风驰电掣,故而远远的将所有赛手都落在最后,以至于苏瑾一马当先,夺得该组的第一名。 洛谦的手微微颤抖,凉得厉害。 “少爷快看,那是苏小姐。苏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果然是……”四宝几乎都开始崇拜苏瑾,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苏瑾如此潇洒的马上风姿。这般英姿煞爽,连一般男子都犹恐不及。 “少爷?”见洛谦没有回应,四宝愣了愣。 “她得第一了?”洛谦不知是激动还是担心,整个人微微泛着冷汗。 四宝重重点头,“自然。”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马术竞赛,到时候......”会更加危险,这才是洛谦所担心的。要知道,万一从奔驰的马背上摔下来,轻者重伤,重者也许会毙命。身子因为紧张,不由的颤抖,体温也开始下降。 洛谦的视线一刻也不敢从远处的身影上挪开,生怕一着不慎,就丢了那个女子。 前几组得胜的选手与苏瑾一道,是最后的决赛。 只是要下午才能开赛,因为日渐正午,该是吃午饭的时间。 选手们都俱在一起,马场上有专门为选手准备的午饭,菜式挺好,只是苏瑾生来拘谨,不想与这些大老爷们聚在一处。万一教人看出端倪,认出了自己是个女子,岂非前功尽弃。更有甚者,传到安绍卿的耳朵里,其祸非小。 四宝从一侧过来,躲在一角轻轻喊着,“这里!这里!苏……苏少爷!” 苏瑾的名帖上,写着苏敬,叫她苏少爷,也是没错的。 见状,苏瑾扫了一眼,见大家都不在意,便悄悄走到一旁,随着四宝去了包间。洛谦焦急的等在那里,一见苏瑾来了,整个人都显得无措。 “谦哥哥?”苏瑾一怔,“你脸色为何这样差?” 洛谦忽然抓住苏瑾的手,将她径直拉至桌案边,“饿了吧,快吃吧,下午不能还有一场恶战。” 苏瑾早上便没有吃,如今是真的饿了。见着桌案上摆着的菜肴点心,便快速的吃起来。 见状,洛谦溺笑着,“慢些,别噎着,都是你爱吃的。” 看着苏瑾这样子狼吞虎咽的模样,洛谦觉得幸福,也觉得心酸不忍。她是苏家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可是他也知道,苏瑾的性子很要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一个人默默扛着,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瑾,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喜欢始终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都是我。 “谦哥哥,我就快要成功了。”苏瑾的兴奋不可言喻。 “你从来都是最好的。”洛谦盯着她,嘴角牵着笑靥,眼底却带着隐隐的伤痛。 “谦哥哥这是……”自从那夜灯会后,今日再见洛谦,苏瑾总觉得怪怪的。虽然当日说了以后不愿再见,但那时也只是意气,无缘无故的推开洛谦,到底太无情。何况,安绍芸对洛谦有意,苏瑾还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好好跟洛谦谈谈。到底,安绍芸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她对洛谦的用心也着实是真的。 此生既然与洛谦都只能是兄妹之情,何不成全洛谦与安绍芸。许是苏瑾的一厢情愿,只是她没能估计洛谦的感受,一味的以为洛谦对自己早已放下。殊不知,洛谦的执着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那是根深蒂固的一种信仰,仿佛她就是神,无可磨灭。除了死亡,信仰永存。 放下筷子,苏瑾欲言又止的看着洛谦,许久才道,“谦哥哥,其实安家小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她……” “小瑾。”洛谦忽然叫她的名字,声音十分用力,几乎带着几分怒意。察觉自己的失态,洛谦缓了缓口吻,“我们可否不提她?” 只是,不提便可当做不存在吗? 安绍芸,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洛谦不愿意,并不代表安绍芸会就此放弃。安绍芸的性子像极了安绍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谦哥哥应该考虑一下,其实绍芸她……” “不必!”还不待苏瑾说完,洛谦的面色整个黑沉下来,眼底的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冷。他是个鲜少动怒的人,尤其在苏瑾面前,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他洁身自爱,从不对苏瑾做任何越矩之事,不是他不敢,不是他不愿,他只是单纯的以为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到红烛高照,她会嫣然一笑,换来一生的执手。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如今,她却要将自己推给别人。 小瑾,你若不要,何必将我推开?我只要陪着你便好,为何连这个小小的奢望,都如此遥不可及? 苏瑾一怔,眼底的光淡淡散开,眸子微微垂下。 她,伤到了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伤到了灵魂深处。 四宝眼神闪烁,这少爷是怎么了?分明那么急切的想见到苏小姐,如今见到了,两人竟然会……一个极力靠近,一个极力推开,却不知是谁松开了谁的手,又是昨日的谁,成了今日的谁? “苏小姐,赛会要开始了,你看是不是……”四宝恰到时候的打破这份尴尬。 ------------ 34.你好大的胆子 苏瑾看了沉默不语的洛谦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瑾。”洛谦忽然喊着她的名字。 蓦然回首间,是谁的风华迷了眼?望着苏瑾浅笑的模样,洛谦不忍,只是一贯儒雅的笑着,“小心点。” “好。”苏瑾大步跑开。时候不早了,她必须尽快回到赛场去。 洛谦箭步冲到门口,痴痴望着苏瑾消失的方向,那一份眷恋,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 “少爷,苏小姐都走远了,别看了。”四宝轻叹一声。他这少爷除了写诗作画,最大的特长就是痴情。如今便已经是这幅模样,那以后岂非更甚? 眼底的光,黯了一下。 殊不知在高高的看台上,安绍卿目光锐利,视线死死定格在快马奔驰的身影之上。那抹身影何等洒脱,少了男子的浮躁之气,教人说不出的迷人。眼底的狐疑逐渐浮起,太像!太像!只是……何时她会有这番姿态? 匪夷所思,也不敢置信。 闪电快如风,身后的选手即便拼尽了气力也未能赶上。一个个在马上拼命摆着各种各样的风姿,试图一举夺魁。 苏瑾鼓起勇气,耳边冷风呼啸,为了父亲她必须搏上一搏。 手,紧紧抓着马缰,苏瑾在马背上快速站起,一个轱辘就滚到马儿一侧,身子几乎贴近地面。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尺度之大更让在座宾客哗然。苏瑾快速回到马背,女人的身子不似男子僵硬,更多的是柔与美的完美融合。 苏瑾忽上忽下,在马背上宛若平地般展示各种各样的马上花式。 在外人看来,何其惊心动魄。只要稍有不慎她就会摔下马,而后面疾驰而来的骏马,会将她活生生踩死。她不但要保持自身的平衡和周全,还必须让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极尽完美无瑕。 因为她不能输,那是她的信念,也是她救父的最后稻草。 整个人悬挂在马肚一侧,苏瑾一脚踩着马镫,一脚已经悬空,所有人都惊愕她精湛的马术。一伸手,她已稳稳摘下插在终点的红旗。 那一刻,四周想起震耳欲聋的掌声,所有人都站起身子。 往年的马术虽然也好,但男子的马术与女子的马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男儿阳光却无柔美,巾帼骑马本就英姿煞爽,如今更显刚柔并济。 “侯爷?”如风见安绍卿凝眉的神情,不觉一怔。莫非有什么异常?心里咯噔一下,如风忽然不敢置信的盯着不远处骑马而来的胜利者,难道是她?怎么会?短短不足半月,她竟可达到这样的水准? 不会!一定不会是她! 只是如风忘了,一个人的信念,可以超越一切。 安绍卿起身,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会当场宣布胜利者是谁,然后颁发奖品。当然,他只是站在高台上,从不会走下去半步。而夺魁者只能在看台底下接受赏赐,两者不会有丝毫的接触。甚至对方的容面都无法看清,即便来日相见,也不会相识。这就是苏瑾之所以甘冒大险来此的缘故,因为不会跟安绍卿有正面接触的机会,所以她自认为是安全的。 “侯爷,这位是这届马会的夺魁者。”管事双手捧着苏瑾的名帖走上看台,苏瑾就跪在下面,垂着头。 安绍卿容色清冷,名帖上赫然写着: 苏敬:辽州人士,年方二十。贩马为生,久居关外。 也亏得如风想得仔细,只要苏敬贩马关外,那么他的详细来历就会成谜,而安绍卿根本无从查起。只要苏瑾够聪明,她会知道该怎样应答。 “苏敬?”安绍卿起身,眯起锐利的眸子俯看底下跪着的青衣男子。 “是。”苏瑾不敢抬头,虽然隔着远,但好歹他们相处过,苏瑾不敢保证安绍卿会不会把自己认出来。为了安全起见,没有必要,苏瑾是绝对不敢与安绍卿正面相碰的。 “久居关外?”安绍卿说这话时,语气竟带着一丝讥讽。 苏瑾心里有些异样,“是。” “哦。”安绍卿冷冷的扬起嘴角,“听说关外风景如画,不知是否为真?” 心里咯噔一下,苏瑾没去过关外,但听父亲说起过,便照着苏府书房里的那一副关外景图描绘关外的风景,“是,关外草场肥沃,牛羊成群。那里不似中原,有亭台楼阁,游牧民族住的是敖包,便于迁徙。”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安绍卿冷哼。 “谢侯爷夸赞,苏敬只是据实相禀。”苏瑾不敢说太多,生怕露馅。 不屑的睨一眼手中的名帖,安绍卿冷笑几声,“只是关外的男子是否都如阁下这般瘦弱?” 苏瑾心惊,如风亦不外如是。 莫非,安绍卿看出了端倪? 按捺住激动的灵魂,苏瑾强装镇定,“侯爷说笑了。” “我看你马上姿势干净利落,不知师从何人?”安绍卿淡然坐下,将名帖放置一旁。 “苏敬无师自通,侯爷见笑了。”苏瑾觉得自己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慢慢掉入圈套的感觉。只是,安绍卿还能如此镇定的与自己问答,是否代表着,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思及此处,苏瑾觉得决不能自乱阵脚。 安绍卿微微挑眉,“|倒是无师自通的,更加风姿。苏敬,可否抬起头来?” 那一刻,苏瑾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那一瞬,如风握紧了手中的冷剑。苏瑾的容貌出挑,虽然是男儿装扮,但是难保安绍卿不会认出来。糟糕…… 苏瑾犹豫了一下,心跳加快,急忙俯首道,“苏敬乃关外莽夫,怕粗拙之貌会惊了侯爷,污了侯爷的眼。” “不妨事。”安绍卿带着几分戏谑,并未起身,只是将视线透过稀疏的木栏杆,投在地面的人身上。 横竖她已经躲不过,苏瑾咬了咬牙,缓缓抬起下颚。 视线,却不敢与他直视。 因为隔得远,而苏瑾在抬头时,故意用沾了泥土的手拂过脸颊,以至于抬头后,脸颊上有一道污浊的痕迹。 稍瞬片刻,苏瑾便重新垂下头。 但听得上头传来安绍卿略带讥诮的声音,有种隐隐的冰冷,“好个俊俏的少年郎。只这唇红齿白,倒丝毫不似在关外待过的痕迹。” 语罢,苏瑾已经心惊不已。 谁知安绍卿转瞬道,“阁下好精湛的马术,本侯敬佩不已。不知阁下能否相授一二,本侯定然重金酬谢。” 苏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听他这么说,便是自己已经过了关。随即开口,“苏敬不敢!” “说吧,你想要什么愿望?”安绍卿手搭在桌面上,左手的食指极具节奏感的敲击着桌面,砰砰砰的声音,让如风顿觉不妙。他想阻止下面的人,但是却无可奈何。 “家父早年曾与辽州内一商贾交情匪浅,昔年他还救过家父。苏敬此次来辽州城,一为马会,二则为探亲。谁知到了关内,苏敬才知世交伯父已经身陷囹圄。苏敬无能,不能为世交伯父洗清冤屈,现只想竭力救他一命,以换昔年的救父大恩。”苏敬说得很清脆,所有人都听得仔细,不禁为这个知恩图报的男子竖起大拇指。 “哦。不知姓甚名谁?若不是什么重罪,倒也无妨。”安绍卿眯起危险的眸子,指尖霎时停住敲击桌面的动作。 如风心头顿叫不好,奈何为时已晚。 苏瑾不卑不亢,说得清清楚楚,“此人便是昔年的辽州首富——苏信!” 一语既出,四周霎时哗然,更有甚者都不敢置信。一个来自关外的小子,为何要替身负江洋大盗之名的苏信脱罪?难道他不知道,在官府公告中清楚的写着,苏信当年何等残暴,何等杀戮? 安绍卿咻然起身,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一语既出,四周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如此状况,显然安绍卿动怒了。苏信下狱乃是刑部下的令,就算安东侯府要出面,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要知道,上头还有皇帝,稍不慎,会出大乱子的。 而眼前的男子,一届马会就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果真是死到临头。 苏敬匍匐在地,没有抬头,“侯爷一言九鼎,想必不会食言。” “你在威胁我?”寻日,他倒是小看了她。 “苏敬不敢,只是安东侯府惯来注重名誉,侯爷也不希望一朝声誉尽付东流吧?”已经到了这份上,不管安绍卿生不生气,会不会答应,在没有确定最终的结果之前,苏瑾都不会放弃。为了爹能活着,能重获自由,她会不惜一切。 “好!很好!够胆量!”安绍卿忽然大笑几声,竟转身朝走下看台。 那一刻,苏瑾低着头,只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却宛若催命符,将她与自己的父亲带往死亡的深渊。脚步声越来越近,心几乎要蹦出胸膛。她知道,一切都完了。眸子,无力的闭上,一切前功尽弃。 终于,脚步声在她跟前停住。 苏瑾带着绝望的神色张开眼睛,只看到金丝娟秀的靴子岿然立于自己眼前,那是辽州城内最尊贵的男子,他的一句话能断人生死。可是,他却不愿给她的父亲一条活路。 “起来。”安绍卿冷冷的声音飘入她的耳里,刻骨寒凉。 心,沉入深渊,苏瑾只觉浑身血液都已凝结。 ------------ 35.苏瑾,你好大的胆子! 苏瑾跪在地上,迟迟不敢起身,近距离相见,她料定安绍卿不会傻到认不出自己,“草民不敢!” 眼底掠过如刃的光,安绍卿傲然低眉,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纤弱身影。下一刻,他忽然俯身将她拽了起来,四目相对,苏瑾眼底惊惧恐慌,一览无余。 是谁说红颜必得风华万千,即便一身男儿装,亦不改傲世惊华。羽睫维扬,瘦弱的女子敢作敢当,巾帼不让须眉。 第一次,安绍卿凝视她的眼睛。 明亮,透着点点泪光,带着几分期许,几分绝望。眼底的光,一点一滴的暗下去,让人沉醉,也让人为之牵肠挂肚,仿佛只消一眼,便会刻骨。像魔咒,更似毒药。 她就那么渴望的盯着他瞬息万变的脸,却永远都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就像个谜,也是一座永远都无法撼动的高山,他就矗立在最高点,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安绍卿的手,忽然捏住她精致的下颚,笑得宛若鬼魅般邪肆,“苏瑾,你好大的胆子!” 那一刻,苏瑾骤然回过神,一下子跪在安绍卿的脚下。他认出来了,是的!他岂会认不出来,早在他发现苏瑾身上有伤,安绍卿便开始怀疑。直到马场上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他便一下子肯定,那就是苏瑾无疑。 不知为何,从开始到结束,他的视线便再也没能从她身上挪开。 这个女子太让人意外,灯会上的惊艳,那一抹嫣红如火的舞姿,那一笑倾城的嫣然。他甚至想过,当时为何不直接扛了她带走。因为她是侯府夫人,可是最后,他没能这么做。所以,他们才有了那一盏放飞的孔明灯,那个顾盼生辉的真实苏小姐。 可是如今,她竟然卸下一身红装,与男儿一起驰马扬长,怎不教安绍卿意外,甚至他不敢相信,一个女子竟有这么大的胆量,在马背上做出如此危险的高难度花式。下了马,她还是苏瑾,还是那个会让人心疼的小女子。 只遇见他,她便再不似从前那份洒脱。 “侯爷一言九鼎,还望侯爷履行承诺。”已然到了这地步,苏瑾豁出去了,横竖都不会比现在更糟。 “你可知,身为女子,是不能参加马会的。”安绍卿冷笑,她太自以为是,太小看他。他必得让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主动权永远都掌握在他手里,她所能做的仅仅是服从而已。 苏瑾一怔,没有说话。许久才道,“苏瑾以苏敬之名入赛,并未以自身名义参加。” 苏敬,名帖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 “好个能言善辩的苏家大小姐。”安绍卿倒是有几分赞赏,勇气可嘉。 高台上,安绍芸不敢置信,大步朝台下奔来。她要看看,这个人真的是苏瑾吗?何以她会有如此精湛的马术,何以有这样的胆子,来角逐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马会头魁?然,看到苏瑾的那一刻,安绍芸相信自己不是眼花了。 她是头魁,也是苏瑾本人。 “你……”连安绍芸都不得不佩服苏瑾,寻常女子别说骑马,就是这股子参赛的勇气,尚且不及苏瑾一分。 “请侯爷遵守承诺。苏瑾不求其他,只愿家父周全。”苏瑾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 “你是为了你爹?”安绍芸忽然有些心软,苏瑾的勇气竟来自孝心。那一刻,安绍芸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由心中微凉。苏瑾,看似外表柔弱,内心却善良的让人唏嘘,莫怪洛谦会属意与她。 苏瑾重重点头,没有说话。 她在等,等安绍卿的决定,等他一句话,等着父亲的回来。 “你男扮女装,我尚未治罪便已是对你的仁慈。”安绍卿不紧不慢的说着,缓缓绕着苏瑾的身旁走了一圈,这个女子果真是越来越有趣,她的一举一动着实都超过自己的预料。这样一个养在深闺苏家大小姐,有这样的意志力,确实不易。 苏瑾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只听得安绍卿继续道,“苏敬,名不副实,罢免马会头筹之名。来人,把她带到侯府,听候发落。” 那一刻,苏瑾心如死灰。 一切,前功尽弃。 如风低低叹息,终归,她还是输了。 除了知道内情的几个人,谁都不知道安绍卿忽然变脸。 头名突然被撤销,由第二名顶上。 一时间,议论纷纷,但无人敢将矛头直指安东侯府。 包间里的洛谦疯似的冲下来,奈何安绍卿早已带着苏瑾坐上马车,他只看到远去的马车踪迹,却没能再苏瑾最无助的时候站出来。 “洛谦?”安绍芸正要坐上马车,却见洛谦冲到马场门口,急忙下车转圜,“洛公子?为何方才未有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没来。” 洛谦越过安绍芸,视线远远落在马车消失的方向。 安绍芸一怔,“连你都知道,苏敬就是苏瑾?” “那又如何?结局既定,半点不由人。”洛谦冷笑,甚至不屑去看安绍芸一眼。 “为何你们要这么做?就是为了救那个江洋大盗?”安绍芸不明白,苏信江洋大盗的罪名已定,是断不可能从大牢里走出来的。只待刑部一声令下,苏信就会被斩首示众。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人,值得洛谦去救吗? 洛谦骤然回眸,怒意直视安绍芸,惊得安绍芸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父母之恩大如天,安大小姐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苏伯父再不是,那也是小瑾的父亲,生身父亲。自然,如果安大小姐的心凉薄自此,那洛谦也无话可说。”洛谦转过头不去看她,神情黯然,“小瑾为了等这场马会,等安东侯的一个承诺,费了多少心思,你永远都不会懂。”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安绍芸不明白洛谦为何会突然这么生气。她不会知道,当洛谦看着苏瑾一次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浑身是伤,几次险些有性命之危,他的心就像被刀子剜割,疼得鲜血淋漓。 四宝轻叹,“苏小姐为了马会,夜夜都练习马术,摔得浑身是伤。好几次都摔晕过去,差点丢了性命。我家少爷是不忍心,侯爷一句话,苏小姐的努力都白费了。” 安绍芸的眉睫颤了颤,“苏瑾……”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苏瑾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那次见了苏瑾手上的淤青,还以为她与花颜又闹了一场。谁知,竟是拼命练习马术的缘故。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夜夜搏命般练习,为的就是救父亲出大牢,需要怎样的毅力。 说实话,安绍芸是钦佩苏瑾的,虽然她一直瞧不起苏瑾罪女的身份,但是现在她觉得很感动。不是为苏瑾这个人,而是为她的孝心。 “苏伯父与小瑾的父女之情,你永远都不会懂。”洛谦拂袖而去。 “你!”安绍芸跺脚,奈何洛谦头也不回。 “小姐莫要生气,还是快些回去吧,侯爷说不定要动用家法了。”笑儿忙道。 安绍芸这才想起苏瑾被安绍卿带了回去,算了,还是先看看苏瑾要紧,可别再出什么乱子。到底,苏瑾并无恶意。 快速上了马车,安绍芸直奔安东侯府。 到了门口,安绍芸已然察觉了异样,问道,“侯爷可曾回来?” 门口家丁忙答,“是,侯爷带着一名男子回来。” “坏了,人呢?”安绍芸追问。 “许是去了书房。” 安绍芸一怔,书房?没有去祠堂,那就证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二话不说,安绍芸直奔书房。 及至门口,安绍芸忽然停住脚步,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伸出去的手缓缓缩回来,算了还是静观其变的好,若是哥哥真的生气,她再进去也不迟。 一转头,却见如风怀抱冷剑靠在廊柱后头。 “你说,苏瑾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安绍芸不容分说的质问。 如风没有回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随你。” “你!”安绍芸最看不惯的就是如风不死不活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都跟他无关,“如风,别以为仗着我哥你就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好歹我是安家大小姐。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你敢参与,小心我哥扒了你的皮。” 闻言,如风只是轻轻哼了一下,“好。” “你!” 安绍芸恨不能过去打如风一拳,无奈如风的武功太高,一般人都近不得他的身。按捺住内心的愤怒,安绍芸淡了口吻,“如风,不管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我哥那边你必须帮苏瑾一把。” 一言既出,连如风都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安绍芸。 “你不是一直看夫人不顺眼吗?”如风道。 “讨厌归讨厌,但在与这件事上,我不觉得苏瑾做错了。至少我是佩服她的,一个女子有如此勇气,堪称巾帼。”安绍芸撇了撇嘴,“我是对事不对人,并不代表我接纳她。这点,你最好搞清楚。” 如风不说话,只是别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安绍芸快步走回门外,附耳听着。 里头,传来安绍卿冰冷的声音,“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苏瑾抬头,目光清冷,“侯爷高高在上,生死尚在侯爷的一念之间。苏瑾一介女流,无力为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 36.她不是你的仇人 “你倒不怕。”安绍卿端坐着,眼底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 苏瑾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寒,“怕有何用,苏瑾若是怕,侯爷会放过我,放过我爹吗?”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 深吸一口气,苏瑾昂起头,直视安绍卿俊美若雕刻的脸颊,“苏瑾一人做事一人当,侯爷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父亲年迈,还望侯爷能允准,让苏瑾替父坐牢。苏瑾愿用此生华年,去换父亲的自由,就算来日被斩首,也心甘情愿。” 那一刻,安绍卿是错愕的,她说什么?替父坐牢?苏瑾是疯了吗?自古有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为何如此执着?豪门之间,哪里有这般情深可见? 是他太无情,还是她故意为之,欲擒故纵,想要博取怜悯和同情呢? 安绍卿有一瞬间,拿不定主意。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无言以对。甚至于,心头某根弦被人轻轻拨动而自己不知。 起身,安绍卿一步一顿走到苏瑾跟前,她依旧倔强得像只骄傲的孔雀,不肯俯首认输。安绍卿注视着她璀璨的明眸,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人心生怜惜,仿若只要看一眼,便会被深深迷住,此生沉沦。 “知道吗,只要我上禀天听,苏信就会死,而且会死得很快。”安绍卿不带一丝表情,敛了所有的目光对视。 “不要!”苏瑾惊愕,“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你,不要伤害我爹。” “他是江洋大盗,他该死。”安绍卿无温。 “是,他或许该死,可是他是我爹。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爹,世上无人可以替代。”苏瑾噙着泪,倔强得不肯哭出来,“也许他真的杀过人,真的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可是对我,他从未待错。娘亲早逝,爹爹怕后娘会对我不好,一直不肯续弦。这个世上,唯有我才是爹爹的命根。所以现在,爹也成了我的命根。” “别跟我说这些。”安绍卿忽然像是愤怒,又像是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他爹是安东侯,活着的时候多少女人,他曾亲眼看着母亲因为父亲的不专而偷偷的哭泣。可是谁都无法改变,因为那是安绍卿的父亲,是安东侯。直到母亲去世,父亲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只是日渐消瘦。 后来,父亲也随母亲去了。 安绍卿父亲去世前一刻,他才告诉自己的儿女,不是不喜欢他们的母亲,只是人在高位便心有旁骛,再也无法专心一志的喜欢一个人。因为外界的诱惑太多,他所能做的,就是不让其他的女人生下孩子,免得累及心爱之人生下的骨肉。 所以最后,他的父母还是彼此相爱的,只是错了地方,不该是凉薄的高墙大院。 “既然侯爷不肯释放我爹,那么让我们父女见上一面总该应允吧?”苏瑾已然到了绝境,她何尝不知道安绍卿的冷漠,可是她不得不去求他。已然好久没有见到苏信,牢里过得好不好,又没人打他,虐待他?年迈的父亲,可还能吃上一顿饱饭?有没有挨饿受冻? “休想!”安绍卿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这辈子,你们休想再见面。” “侯爷!”苏瑾扑通跪下,泪如雨下,“求你让我见我爹一面,我只要见了爹爹安好,便再也不会任性妄为,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会乖乖做你的侯府夫人,无论你要我做猪做狗,我都愿意。我只想见见我爹!” 安绍卿怒然掐起她的下颚,“那你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要什么。我不知道你跟爹有什么交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瑾哭着摇头。 安绍卿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这辈子苏信休想从牢里走出来。而你,休想重获自由。” 苏瑾何尝不明,若是父亲手里真的握着安绍卿想要的东西,按照父亲的性子,他是断不会交出来的。父亲老谋深算了一辈子,也为她操心了一辈子,即便不为了父亲自己的性命,为了他的女儿,他就算死也不会把东西给安绍卿。因为交出了东西,就等于交出了命。否则,她嫁入侯府,父亲不会无动于衷。 既然父亲宁愿将她嫁入侯爷也不肯把东西交出来,那么苏瑾就知道,这东西对于父亲而言,是最后的保命符。 “我求你!”苏瑾朝着安绍卿重重磕头,沉闷的声音磕在地上,发出震慑灵魂的响音。“砰!”“砰!” 安绍卿看着她,心,猛的揪了一下。 洁白的额头磕破了皮,渗出血,却无法阻止苏瑾救父的心。 安绍芸忽然推门而入,泪眼迷离。苏瑾的话刺痛了她的心,也刺痛了她的记忆。安绍芸哭着抬起头去看安绍卿冰冷的面色,一把将苏瑾从地上拽起来,安绍芸狠狠瞪着安绍卿,“别求他。就算你磕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答应你的。” 苏瑾低头苦笑两声,冰凉的手一点点抹去脸上的泪,“是啊,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说完,苏瑾面无表情,眼底的黯然让人心疼,也让人不忍。 “哥!”安绍芸重重喊了一声。 “没我的命令,十日内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安绍卿背过身,不看任何人一眼。 “好。”苏瑾头也不回。 “哎你……苏瑾?”安绍芸跺脚,“哥,你太无情了。” 安绍卿骤然转身,冷冷的注视安绍芸焦灼的脸,美丽的脸颊还残留着哭过的泪痕,“这件事与你无关,再插手,别怪我不客气。” 安绍芸愤然,“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要苏信手中的护心丹吗?你不就是惦记着那个女人吗?她有什么好?一个贱婢,也配得到你的垂怜吗?” “住口!” 还不待安绍芸回神,脸上已经着着实实的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清脆,而冰冷。安绍芸捂着刺辣辣的脸颊,眼中的泪赫然滚落。不敢置信的扭过头看他,安绍芸痛苦凝着眉,“你打我?为了她,你竟然打我!” “不许诋毁芷若!”安绍卿的愤怒和疼痛悉数写在脸上,那个名字是他毕生的痛,绝对不能触及。 “芷若芷若韩芷若!她为什么不去死?我巴不得她死。”安绍芸的性子与安绍卿如出一辙,一样的执着,甚至偏激。尤其安绍芸,她不会像安绍卿这般隐忍,她要说的要做的,从不会藏在心里,会全部表现出来。 “安绍芸!”安绍卿怒不可遏,眼神足可以吃人。 “怎么,哥还要再打我吗?”安绍芸泪流满面,“我不喜欢苏瑾,可是我更讨厌韩芷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还是这么说。”大步跑向门口,安绍芸狠狠抹去脸上的泪,回首凄惶,“哥,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语罢,安绍芸头也不回。 如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 他变了吗?真的变了吗? 曾经那个洒脱不羁的男子真的消失了?曾几何时,他也快意人生,畅所欲为。可是现在,他已不再是昔年青涩的少年,他是高不可及的安东侯。整个辽州城都在他的脚下,一句话,断人生死,握人性命。 “是你帮了她?”安绍卿斜睨门口的如风一眼。 鼻间哼了一声,如风点头,“是。” 在他面前,如风从不说谎。 “为何?”他凌然,一贯忠诚的属下竟会帮着苏瑾。他明知自己的真实目的,为何还要这么做?安绍卿心头的愤怒可想而知。 “她只是个需要父亲的女儿,不是你的仇人。”如风看向他,眼神平静若素。安绍卿从不会因为无关的人无关的事生气动怒,甚至于,他在安绍卿的眼底看到一丝痛楚。那不是因为韩芷若,只是因为她是苏瑾,他是安绍卿。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安绍卿眼底的光霎时缩了一下。 女儿? 如风长长舒了一口气,“如风任凭处置。” 他还是站在门口,岿然不动。如风来自江湖,一身的侠骨柔肠。当年因为一场武林浩劫,他被人追杀,幸得安绍卿的父亲相救。为了报答安绍卿的父亲,如风这才答应留下来,代价是保护安绍卿一辈子。 如风真的这样做了,所以对于如风,安绍卿从来都是放心的。 若是如风要走,他相信,整个辽州城没人能拦得住。 安绍卿背过身去,静静的望着房内悬挂着的“静而致远”四个字,目光深沉而黯淡。 见状,如风悄然离开。 四个字是当年他亲笔所写,只是如今,他已然忘记当时是怀着怎样的气度去写这四个苍虬有劲的字。许是,真的都变了。 殊不知,心也会变。再多的执着,历经岁月洗礼,都会慢慢淡去,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多年后记起来,是否会痛彻心扉,抱憾终身呢? 苏瑾双眸空洞的走进房间,天瞬间崩塌。 “小姐?”无双迎上来,心中的不安让她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被侯爷发现了吗?小姐?小姐你怎样?侯爷有没有对你怎样?” “他没对我怎样。”苏瑾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只是眼眶红了,“可是爹……” “小姐,我们还有机会的。来日方长啊!”无双看着苏瑾痴傻的模样,反倒先哭了。 苏瑾不说话,只是眼底的光逐渐暗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 37.我帮你 整整十日,苏瑾闭门不出,门窗紧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安绍卿站在高高的假山之上,什么都没说,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许久没有动静的房子。十日,花颜的病都好了,苏瑾却没了动静。就连安绍芸,近日也是神神秘秘的,不知是刻意躲着他或是还在生气。 一瞬间,整个安东侯府像冰窖般冷寂。 “侯爷,昨儿从西域进了一批马匹,您是不是要亲自眼看一下?”管事的上来,打断了安绍卿的思绪。 “成色如何?” “相当不错,可以作为这次的上贡马匹。” “现落脚何处?” “城郊马场。” 安绍卿微微凝眉,“随我去看看。” 去了城郊马场,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来回的行程便需要一两天,但今年的岁贡即将来临,马匹是朝廷指定的贡品,自然少不得。 如风颔首,随了安绍卿而去。 笑儿从假山后头急速撤了身子就跑,却被眼见的如风看得一清二楚。眼底的光闪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什么,见安绍卿没有察觉,便也不说话,权当没有看到。 有些事,有时候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姐小姐。”笑儿飞速窜入房内,恰好安绍芸正以手撑额的沉思,猛然竖起头来,唰的起身。 “小姐,侯爷出门了。”笑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果真?去了哪里?”安绍芸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久。 笑儿一怔,“好似城郊马场。” “很好。”安绍芸深知,去了城郊马场,安绍卿没有一两天是绝对回不来的。思及此处,安绍芸立时起身,“上次让你办的事情可都办好了?” “是的小姐,皆已办妥。”笑儿颔首。 安绍芸一愣,“何大人没说什么吗?” 笑儿道,“何大人甚是奇怪,何以侯爷的意思会如此反复。但他也不敢多问,毕竟咱安东侯府的事,谁也不敢插手。何大人受了钱,已经答应可以让人进去探视。” “这就好。”安绍芸笑的得意。 闻言,笑儿踌躇了一下,“小姐不是讨厌她吗?但是如今,为何要帮她?” “讨厌是一回事,帮不帮又是一回事。”安绍芸生性耿直,“我是成全她的孝心,但跟她本人无关。苏瑾还是苏瑾,还是一样的讨厌。这并不影响我帮她见苏信的初衷,我只问心无愧。” 到底,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只为苏瑾书房跪求的悲凉,安绍芸决定施以援手,倒不是对苏瑾改观,只是看不惯哥哥的冷漠无情。天地间,凉薄的人太多了,安绍芸不想让自己也变成凉薄之人。早年父母在世,她便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亲情,比得上家人。 所以如今见了苏瑾的状况,她便再也忍不住。 “何大人那边你不许提半个字,只当是侯爷的意思,明白吗?”安绍芸冷声叮嘱。只是看一眼应该不会出大事,反正不必教安绍卿知道就对了。 笑儿点头,“明白。” “那个……”安绍芸走出房门,“她还是闭门不出?” “都整整十日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连带着无双都跟着不见人影。”笑儿撇撇嘴,“大抵还在生侯爷的气。” “许是生自己的气。”安绍芸不冷不热的说着,眼神极为嘲讽,“只是禁了足,又不至于丢了命,怎的这般骄矜?” 说完,安绍芸大步流星朝苏瑾的屋门走去。 身后,笑儿恨恨的翻了白眼。 苏瑾的房门紧闭,安绍芸一脚便踹开了房门,阔步走进去。 扫一眼极为简单的房间,这是安绍芸头一回进来。顿时有种出神的错觉,仿若深处异境。简单素雅的桌椅静静摆放着,随处可见盆栽的花草,都是些不知名的苗木,有些还绽放着美丽而精致的花朵。四处绿葱葱的,一股子幽香在房内飘荡,似清新又似,给人一种极度心安的感觉。 望着桌案上被修剪得极好的花卉,安绍芸一怔,陡然瞥见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孤独的伫立窗下。 幽静清雅,蕙质兰心,说的大抵就是这样的。 苏瑾痴痴的望着窗户,窗户是关着的,并未打开,她却可以凝神许久,保持这样一个动作。 “为何不打开看看?”安绍芸的声音突然在苏瑾身后响起。 苏瑾吓了一跳,本在沉思,谁知来了不速之客,当即一怔,“是你?” 安绍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瑾身前,一推手便将窗户打开。外头刺眼的阳光让苏瑾的美眸霎时眯起,极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外头的阳光那么好,为何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安绍芸不喜啰嗦。只是看着苏瑾消瘦到极点的面孔,竟有种打心底的愤怒。 “走不出去,那便不用再走出去。”苏瑾说着便要关窗。 那一刻,安绍芸按住了她的手,执意不肯让窗户重新合上,“如果我说可以呢?” 十天的期限是过了,但是安绍卿是断断不肯释放自己的父亲的。既然如此,她做再多的努力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把自己关起来,没有希望,才不会有更多的绝望。她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安绍芸看着苏瑾,额头上的伤早已好得差不多,只是黯然的眸子再不似十日前的明亮。 苏瑾盯着安绍芸的脸,冷冽的笑了笑,“谢谢,可是你该知道,我要的不是走出去。” “你觉得待在这里就能想到办法救你爹吗?”安绍芸忽然动怒,“如果可以,那你又何必苦练马术,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我又能怎么办?我不是你,我也不再是苏家大小姐,我一无所有,我拿什么去救我爹?我拿什么去跟你们安东侯府抗争?那个阻止我救人的是你哥,是高高在上的安东侯爷。在辽州城的地面上,只要你们安东侯府跺一跺脚,那就是天崩地裂。”苏瑾噙着泪,面若死灰,“我想救我爹,此生我唯有他一个亲人。可是你知道那种软弱无力吗?你又岂会知道什么是绝望?那一日我分明可以救他,可是我失败了,我拼了命的结果还是输。试问安大小姐,如今这样一个我,还有什么资格走出去,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希望?” 那一刻,安绍芸愣住,她不知道,一个女子该有怎样的隐忍和坚持,才换来今日的绝望?想必那日哥哥毁了苏瑾的希望,对苏瑾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吧。 只是这一番话,让安绍芸觉得问心有愧,好似做贼一般,整个人都开始心虚。 眼泪沿着苏瑾的消瘦的脸颊滑落,无声无息,却带着刻骨的疼。 “我帮你。”安绍芸忽然开口。 只是一瞬间,苏瑾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安绍芸敛了眉,“我可以答应你,让你见你爹一面。” “此话当真?”苏瑾不敢置信,狠狠抹去脸上的泪。 “我安绍芸说话,向来算数。”安绍芸斩钉截铁。 那一刻,苏瑾泪如雨下,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扑通一下给安绍芸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谢谢!” “你无需如此,我的话还没说完。”安绍芸并不急着带苏瑾去见苏信,眉睫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些难言之隐,“你先起来。” “你……?”苏瑾瞬间意识到,安绍芸是有条件的,神情有恙的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安绍芸。不管什么代价,她都愿意,只要能见爹一面。 安绍芸迟疑了一下,“此事哥哥不知情,唯我擅作主张。不过你放心,何大人那边我都已经打点过了,你现下便能见到苏信。但是,你必得答应我两件事。” 两件事? 苏瑾一怔,“好。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哪怕要她以命相付,她都在所不惜。 “我喜欢洛谦,这你该知道。”安绍芸从来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但她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有错,也不必藏着掖着,“所以,我帮你去见你爹,而你跟洛谦必须彻底了断。不管洛谦是不是还爱着你,我只要你的绝情。” 那一刻,苏瑾的心是疼着的。 是的,即便不是为了爱,也会疼。 从小的青梅竹马,他们一起哭过笑过,甚至于经常形影不离,险些成为了夫妻。到底情深缘浅,对于洛谦,苏瑾不是不喜欢,只是因为太熟悉,反倒没有爱的感觉。可是要突然斩断他们的怜惜,她的心会疼,因为那是多少年的记忆垒砌成的城堡,要在顷刻间崩塌。 她咬着牙,“好!” 好字刚出口,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滚落。 安绍芸深吸一口气,“不管你能不能救你爹,一个月后你必须离开侯府。” “侯爷不会答应。”苏瑾倔强的抹去泪,不是她不走,是她走不了,也不敢走。 “不管我哥答不答应,你都必须离开。侯府清誉,断不能毁在你这样的罪女手中。”安绍芸始终耿耿于怀的,还是苏瑾的身份。在这个极重名位的年代,苏瑾如同瘟疫一般可怕。 “我不会答应你。”苏瑾毅然决然的回答。没有救出苏信,她是绝对不会离开侯府的。因为除了安东侯府,她无处可去,也求助无门。唯有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 ------------ 38.不许求他 “你!”安绍芸愠色,“难道你不想救你爹了吗?” “正因为我要救我爹,所以我不能走。”苏瑾的全部希望都在安东侯府,又岂会轻易离开。 安绍芸显然没有料到苏瑾的倔强,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许久道,“好,我帮你救你爹,但是事成之后你必须离开,有多远走多远,永远都别再出现。” 苏瑾的羽睫颤了一下,“你帮我?” “我不能让侯府的夫人,永远都背负着罪女之名。”安绍芸重视侯府的声誉,胜过一切。这是父母临终前的教导,也是为何名誉总放在地位之前的缘故。 罪女两字,让苏瑾有种打心底的悲凉。 什么是罪女?苏家荣耀时,一个个都只记得她是风华无限的苏家大小姐,如今她却只配与罪女为伍。是世态炎凉,还是世风日下?谁能说得清楚。 “好。”苏瑾的眼底泛着黯淡的绝然,“只要救出我爹,我即刻就走,绝不会停留片刻。”像是一种窒息的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何,在安绍芸说要她离开侯府的瞬间,苏瑾忽然好想哭一场。 仿佛一场交易,将人的尊严都践踏在脚下。 那一刻,在安绍芸的面前,苏瑾甚至觉得自己已然卑微到尘土里,却不得不继续卑微。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安绍芸走向门口。 苏瑾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跟上去。前方已无路,退后是深崖,她该如何自处? 跟着安绍芸,苏瑾没有一丝的快意,反而有种极度的压抑。 她相信安绍芸会说到做到,虽然苏瑾不明白,为何这才安绍芸会有这样的举动。安绍芸大抵也是性情之人,所以才会施以援手,都不过暂时而已。 也许,爹爹就快重见天日;也许,她就快原封不动的走出侯府。也许……也许一切都即将结束。可是为什么心会隐隐的疼,宛若即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进去吧!”狱卒看了苏瑾一眼,却不认得这便是曾经的苏家大小姐,如今的侯府夫人。却在苏瑾进入后还不断的絮絮叨叨,“都是阶下囚了,还有人来看他。江洋大盗,死了也是活该,何必同情这样的祸害。早死早超生,也算是给那些个冤死鬼报了仇。” 苏瑾的眼眶红了一下,抬头,已经到了最里头的死牢。冰冷的石壁,冰冷的铁栅栏,冰冷的铁锁,以及被冰冷的铁索牢牢锁住的父亲。 狱卒打开门,“快点!要不是看在安东侯府的面上,你哪里进得来。快点快点,早点说完早点出去。” 说完,狱卒极度厌烦的走出去。 轻轻推开铁牢门,别人坐牢,是木栅栏,她的爹是死刑犯,所以要用铁栅栏。别人可以探监,她不可以,因为她的爹是重犯,即将面临极刑。 苏瑾一步一颤的走进去,眼泪止不住滚落。 苏信侧躺在草垛里,破烂的囚服到处可见血迹斑斑。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一道道烙印,刻骨疼痛。因为长期被铁锁铐着,手腕上,脚踝上,被生生磨掉了半层皮。结痂的伤疤宛若轻轻一碰,就会流血流脓。 那个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就是她的父亲,曾经的辽州城首富? 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腰,缩成一团,浑身上下青紫斑斑。 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落在地上,及至苏信跟前,他还尚未察觉。曾经,父亲是个多么谨慎的人,但凡靠近他,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反应。如今,是麻木了?还是,父亲真的老了?老得,都已经无法再保护自己的女儿……甚至于都忘了该如何保护他自己…… “怎么,今天是鞭子还是板子?” 苏信没有转身,依旧躺着,背对着门口。沙哑的喉咙仿佛受了伤,说话都极为困难。偏偏,他是个倔强的性子,所以她的女儿才会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骄傲。 扑通一声,苏瑾跪在苏信身后,喉间除了酸涩,吐不出一个字来。她只想叫一声爹,却成了心里的伤,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察觉身后的哽咽,苏信突然坐起身来,只是一个回首,骤然老泪纵横。 原本光亮的胡子乱作一团,原本凌厉的双目,此刻只有黯淡的灰色光芒。多少年的沧桑悉数爬上苏信的脸颊,那一滴泪滑落,却碎了多少的爱恨离别。 “瑾儿……”沙哑的喉,化作一声刻骨的轻唤。那是他的女儿,是他日思夜想,拼了命也想保护的女儿。 苏瑾的唇止不住颤抖,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浑身是血的模样。他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体的虚弱,受不住铁索的重量,狠狠摔倒在地,最后匍匐着爬向她。 “爹!”一声凄厉的叫唤,她已泪流满面,再也无法抑制。 双膝跪着爬到父亲跟前,苏瑾抱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父亲,泪如雨下,“爹?爹,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为什么?爹…..瑾儿没有用,救不了你,是瑾儿没用,让你受此大难。爹……我好想回家,好想回到从前。瑾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爹,可是瑾儿做不到,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爹离开这里……” 苏信泪落,即便熬过大刑,他都没有掉过一滴泪。 可是面对自己面前哀戚的女儿,他疼了一辈子,怎么舍得她掉一滴泪。可是现在,他每日都在疼,都在想,自己的女儿会有怎样的境况。安绍卿的诅咒是一种梦魇,也算是对前世的惩罚。 “爹做的孽,爹自己偿还,瑾儿什么都不用做。”苏信想要拂去女儿脸上的泪,不想自己却哭的更凶。 一个容颜尽改,一个面容消瘦。 “父债女偿,爹,瑾儿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换爹自由,瑾儿什么都愿意。”苏瑾泣不成声,死死抱着苏信不松手。她好怕,好怕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爹了,“瑾儿什么都没了,不能再没有爹。” 苏信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女儿熟悉的面庞,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年过半百的老人,却在风华一世之后,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当安绍卿说出要娶苏瑾时,他便料到女儿的日子断然不会好过,可是他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交出护心丹,他会死,他的女儿也会! “就算没有爹,也要好好活着。”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大的乞求。 苏瑾握住苏信冰凉的手,满是伤痕,满是鲜血,何曾有一丝一毫原本的模样。苏瑾不断摇着头,滚烫的泪落在父亲的手背上,苏信的手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女儿的泪,好疼。苏瑾抬眼看他,泪如雨下,“爹,一定很疼……” “不疼。”苏信笑了笑,却比哭,更让苏瑾揪心。 “瑾儿不哭,爹喜欢爹的瑾儿笑,可不可以笑给爹看看。只怕过了今日,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苏信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寒冷和激动,整个人不断的颤抖。 苏瑾想笑,极力去牵唇角,却抵不过眼底泪流速度。手,任性的抚去脸上的泪,不想愈发哭得凶了。到了最后,只剩下无言的啜泣,“爹,瑾儿真的笑不出来。爹……我好想笑着给爹看,可是……可是为什么笑不出来?爹……” 苏信的眼底透着暖暖的慈爱,看着苏瑾的手颤抖着拂过自己的流血的脚踝,而后捧着他的脸,放肆的大哭一场。 “以后,要忘了疼,忘了伤,好好活着。”苏信说得很轻,也很疼。剔骨般的疼,却夹杂了多少的无可奈何。 “还记得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吗?”苏信的眼睛里泛着流光,依稀看见当年的结发妻子,“你长得跟你娘好像,真的好像。” “爹?”苏瑾拔出发髻上的一枚嵌着黑珍珠的镂空合欢花花纹银簪,“娘的遗物,瑾儿一直随身带着。爹说过,只要瑾儿带在身边,就好像娘还在,娘从未离开。” 苏信含笑着接过,眼底划过一丝黯淡的光。将簪子重新插回苏瑾的发髻,苏信仿佛看见很久很久以前那张笑靥明媚的脸,“除非遇见你深爱的男子,否则永远都不要取下来。明白吗?” 瑾儿,这个也许是爹留给你的最后一份嫁妆。 爹已一无所有,所幸还有你。 只是…… “爹,我去求安绍卿,去求他,让他放了你。”苏瑾绝望的注视父亲恢复平静的脸,父亲眼底的灰色是她最深的痛。 “傻丫头。”苏信捧起她的脸,“记着,不许求他。爹就算死,也要死得有骨气,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像狗一样去求他。明白吗?瑾儿,如果你不听爹的话,那你我的父女缘分就到此为止。” 苏瑾垂泪,紧抿的唇微微颤抖,面色煞白,“爹,我不要你死!我真的不想让你死!瑾儿此生唯你一个亲人,爹不能不要我!” “瑾儿,不许求他,就当是给爹留最后的尊严。”苏信知道,他的女儿一定会求安绍卿,但是他更清楚,那只会让安绍卿愈发得寸进尺的侮辱自己的女儿。他不愿,他宁愿死,也不要自己的女儿匍匐在别人脚下。 那一刻,苏瑾望着自己苍老的父亲,重重点头。 ------------ 39.会让她爱上我 狱卒从外头走来,只是冷冷的冲着两人极度不屑瞟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出去!免得累及旁人,到时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走吧。”苏信轻轻将女儿推出去,“走。” “爹?”苏瑾不肯,死死拽着父亲的手,止不住摇头,“爹......” 苏信勃然大怒,大吼着,“走!” 苏瑾跪地,朝着苏信狠狠磕了个头,转身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心,犹如万箭穿心,疼得鲜血淋漓,却不能教人看见。 出了大牢,苏瑾直接坐上马车被带回安东侯府。 仿若放下了最后的心事,又好似此生心愿已了,整个人如释重负。沉重的锁链拖在地上,于冰冷阴暗的地牢里,发出清脆而惊悚的声响。咣当咣当,恰似生命的休止符。也许他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他也做了,如今女儿见了,心愿了了,该交代的他也交代完毕。那么剩下的,安绍卿,只怕由不得你了。 “小姐,见到老爷了吗?”无双急忙迎上来,却见苏瑾双目无神,整个人像是去了半条命。红红眼眶与微白的唇,让人不忍直视。 苏瑾不说话,只是看着无双,整个人颤了颤一下子瘫软在地。 “小姐?”无双惊呼,急忙将苏瑾搀起来坐定,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小姐?”无双惊呼,急忙将苏瑾搀起坐下,递上一杯水,“小姐你怎么样?” 苏瑾缓了口气,喝了几口水,这才顺过神来,“爹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无双颔首,“小姐莫急,既然已经见到了老爷,那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小姐累了吧,还是先休息一下。老爷见了小姐憔悴的模样,只怕也要伤心的。” 苏瑾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心里隐隐的疼。 无双给苏瑾扯好被子,轻叹一声陪在床边。外头忽然一阵吵闹声,苏瑾嗖的一声坐起来,神思警觉,“去看看。” 不多时,无双急匆匆的跑进来,小脸煞白,“小姐,侯爷回来了。” 羽睫不经意的颤了一下,苏瑾的心咯噔漏跳一拍,“什么?怎么会那么快?按照安绍芸的说法,没有一两日,他是断断不会回来的。怎的......” 无双险些叫出声来,“小姐,莫不是你去见老爷的事情,被发现了吧?” 苏瑾顿时翻身下了床,糟糕,必然如此,否则何至于安绍卿匆匆忙忙的就赶回来?如果不是,那也定然出了什么大事。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苏瑾的手心握住冰冷的冷汗。但只要安绍卿没有找上门,她就决不能自己承认,决不能给安绍卿任何的把柄。心砰砰乱跳,苏瑾强迫自己镇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跟安绍卿杠上,否则吃亏的是自己还有爹! 安绍卿直接翻身落马,与如风两人火急火燎的回到侯府,直接进了书房。这一举动,着实惊了不少人,至少安绍卿从未像现在这样表情阴暗过。那眼神,狠得可以吃人。愤怒的坐在椅子上,安绍卿的一掌拍在桌案上,“该死!消息准确吗?” “是。”如风颔首,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样子。 “现在怎样?”安绍卿强压怒火。 如风抬起头,“侯爷放心,人已经救回来了。性命是保住了,但是以后嘛......” “他敢!”安绍卿噌的一下起身,“无论如何派人看着他,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是。”如风点头, “马匹的事情,让管事处理。你随我去大牢,我偏要看看,他能犟到什么时候。”安绍卿愤然。 如风不说话,只是跟着。他自然明白安绍卿的手段,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横竖都是为了护心丹,横竖安绍卿都会不惜一切。 阴暗的大牢里,森冷的风倒灌进来,愈发教人毛骨悚然。蟑螂和老鼠随处可见,是不是会窜出来吓人一跳,浓郁的腥臭在这里是救命的空气。若是连这点空气都没了,估计也到了该死的地步。 苏信面无表情的仰躺在草垛里,青紫色的面颊暗示着方才窒息的危险。不多久之前,就在不远处的横杠上面,他用自己的腰带,险些勒死自己。可惜阎王爷都不收他,狱卒来巡查,及时将他救下,所以此刻,他还活着,只是恨不能自己已经死了。 清晰的脚步声,带着几分焦灼,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停在大牢外头。 苏信闭着眼睛,清楚的听见牢门咣当一声打开,而后两个人走了进来。他知道,只要自己死了,安绍卿就一定会来。 “苏信!”安绍卿怒然,绝然不似上次这般孤傲清冷。苏信的自尽,触及了安绍卿的底线,在没有拿到护心丹之前,苏信的死会成为安绍卿的致命打击。 一把揪起苏信的衣襟,安绍卿全然不顾及自己安东侯爷的身份。当他第一时间听到苏信自尽的消息,宛若晴天霹雳。 睁开浑浊的双目,苏信还是那个苏信,即便满面灰尘,仍旧不该骄傲的眸色,“劳动侯爷大驾来此污秽之地,真是罪过。” 安绍卿狠狠将他丢在地上,“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命令,竟然敢自尽!” “怎么,侯爷不让苏某人活,却也见不得苏某人死吗?”苏信冷笑几声。脖颈处的勒痕清晰可见,说话时喉结有灼热的疼痛。 “你休想!”安绍卿冷冷的注视他不知死活的面孔,眼底满是嫌恶。 苏信无力的撑起身子,手镣脚铐发出清脆的碰撞之音,脚踝处的鲜血还在细细流着。他一步一颤的走到安绍卿面前,目光依旧飒冷,却带了几分轻蔑,“在辽州城的地面上,谁人不知安东侯府一句话,断人生死。可是没有护心丹,我也能让你所有的期待都落空。所以在我面前,侯爷还是收起你的架子,免得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你敢威胁我?”安绍卿终于见识到,辽州城第一首富的气魄。苏信能做到首富的位置,自然是有自己狠辣的作风,但其次,他的脑子是十分清楚的,权衡利弊之间的心计更是胜过常人。 “不是威胁,只是善加提醒。侯爷要苏某人手中的东西是救命的,可是侯爷就该清楚,成与不成事关生死,那就请侯爷掂量掂量,免得哪日苏某人不高兴,就把护心丹带到阎王殿。到那时,侯爷就是将我碎尸万段,也是无补于事。侯爷,你说是不是?”苏信已经到了绝境,那种不管不顾的口吻与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困兽绝境,尚且一搏,何况是人。 “苏信!”安绍卿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他的名字。 苏信拖着地上长长的锁链,死寂的牢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不断回旋,“侯爷若是不嫌弃,便是称我一声岳丈大人,也是不为过的。” 横竖,他的女儿都是侯府夫人,要安绍卿一声岳丈,那自然是情理之中。 “那就看苏瑾有没有这个命,做得了真正的侯府夫人!”安绍卿冷笑几声,目光如刃,终于换来苏信极为细小的轻颤。 “那是侯爷的家事,苏某人没有兴趣知道。” 苏信靠着石壁极为费力的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是吗,好可惜,苏瑾这样如花的容貌,我倒还没有沾过。只是不知道今夜回去,该如何尝试一下。告诉你个秘密,至今为止,我都还没有碰过她。若是我把她送到烟花之地,岂非要让她快活而死?”安绍卿素来不折手段。 “安东侯府怕丢不起这脸。”苏信料定安绍卿不会这么做。 “那是自然,只不过说说而已。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会让苏瑾爱上我,然后再让她生不如死。这比折磨你,可是有趣多了。美人在怀,总好过你冷冷清清。”安绍卿笑得邪肆。 “瑾儿不会爱上你,安绍卿,你此生永远都得不到心爱之人。我诅咒你,孤独终老。”苏信那一字一句几乎都戳在安绍卿的心头,永远得不到心爱之人,这是怎样的恶毒。 那一刻,安绍卿笑得讽刺,“好!很好!就你这种人,也配说什么心爱之人?不过,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何生不如死的受尽折磨。我会让她彻底匍匐在我的脚下,让你明白什么叫做轻贱。苏信,你最好给我活着,否则错过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我怕你会死不瞑目啊!” 语罢,安绍卿忽然仰头大笑,头也不回的走出大牢。 只是那一刻,苏信心中有种不安的预兆。 瑾儿,无论如何都不能爱上安绍卿,否则爹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爹死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安绍卿,绝非善类。 只可惜,他的心声,苏瑾听不到。 可是安绍卿却知道,苏信再也不会轻易赴死。因为他唯一的女儿,还在安东侯府。 ------------ 40.他的转变,是毒药 ------------ 41.狠毒的丫头 苏瑾用力的关闭房门,脑子里一片空白。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发生了太多她预想不到的事情。原以为自己探监的事情会被安绍卿知道,而后受到责罚。可是安绍卿不但只字不提,反而做出一系列古怪难解的事情。到底......而且还对于灯会那晚的事情,既往不咎,是他变得仁慈,还是自己太过多心?多心到,... ------------ 42.人心善恶 大老远便能听见花颜呵斥奴婢的声音,夹杂着器皿破碎的掷地之音。笑儿在门口站了一下,继而低头进去,带着一脸的哭腔,“表小姐。” “笑儿?怎么是你?连你都来看我的笑话吗?”花颜气不打一处来,眼下的乌黑显示着她一夜未眠的憔悴。花颜狠狠掼碎... ------------ 43.拦路的丫头 ------------ 44.开始习惯他的好 “无双姐姐可要帮我。”小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 无双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什么帮不帮的,你且说说看。”如此大庭广众,小英给她下跪,若是传到侯爷传到花颜的耳朵里,不定要闹出什么大乱子。如今小姐正烦心着,无双想着,决不能给小姐添堵。 ... ------------ 45.茶叶有问题 ------------ 46.威胁笑儿 安绍芸正在去苏瑾房间的路上,半道上,笑儿一眼便瞅见躲在假山后头冲自己打招呼的小英。眉色一敛,躬身冲安绍芸道,“小姐,如今天凉了,笑儿回去帮你取披风。你这一去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万一受了寒便是不值当的。” 望着开始起风的夜幕,安绍芸点头,“记得... ------------ 47.失踪的丫鬟 ------------ 48.死无对证 ------------ 49.中毒已深,没救了? 夜,微凉。如风就站在苏瑾的门外,目不转睛的看着安绍卿守着床榻。许久未曾见过安绍卿如此专注的表情,如风的脸色有些异样,只是越发抱紧了手中的冷剑。有时候剑未冷,心已凉。终归是:最凉不过人心。 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该说,因为事关生死。 有些人,他不能靠近也不可靠近,因为得不到。 心里... ------------ 50.活在她的生命里 ------------ 51.请人演戏 “少爷,今儿个街上怪怪的,好生安静。”四宝跟在洛谦身后,左顾右盼。虽说这条街也常走,去诗阁的路这是近道,然今天的街上显得有些冷清,人也就是三三两两的不多。 “疑心生暗鬼。”洛谦笑骂道,“你且去前头给我买点上好的宣纸,记... ------------ 52.你带不走她 ------------ 53.我说过,你带不走她 ------------ 54.他的腿,保得住吗? 直到马车驶出视线,洛晋华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颤抖着爬到洛谦身边,洛晋华急忙托起儿子的身子,“谦儿?谦儿你怎么样?来人,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只是那条腿,触目惊心。 四宝一抹脸上的泪,跑得飞速。 众人协力将奄奄一息的洛谦抬进洛府,整个洛家乱作一团。 &... ------------ 55.苏瑾知道了 ------------ 56.他不该觊觎我的女人 “侯爷?”如风站在门口,望着即将宽衣入睡的安绍卿,“她来了。” 安绍卿一怔,“苏瑾?” 还不待如风继续开口,苏瑾已经闯入门来,面色微白,眸色通红。安绍卿不紧不慢的坐在榻上,冷眼看着苏瑾怒气冲冲的模样。手一挥,... ------------ 57.你爱我吗? ------------ 58.叫我绍卿 ------------ 59.手里拿着什么? “表小姐,有句话,不该讲不该讲。”丫鬟鼓起勇气,若是花颜能斗得过夫人,也许自己就能成为花颜的心腹。久而久之,那这安东侯府,便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说。”花颜恨意阑珊,任由丫鬟将她搀起。 丫鬟压低声音,凑上花颜的耳际,“表... ------------ 60.他快死了 ------------ 61.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彻夜无眠,苏瑾只是坐在窗前,整整坐了一夜。 无双进门来,手中端着洗脸盆,“小姐梳洗一下吧,你都在那里坐了一晚上了。” 黯然回过神,苏瑾精神不太好,神情有些呆滞,“无双,天亮了。” “小姐?”无双知道苏瑾心里... ------------ 62.毒计 ------------ 63.洛谦,成全我吧 房内的寂静让房门外头的安绍芸觉得莫名的紧张,悄悄的附耳在门面上,想要听出个大概,谁知她的身子刚刚碰到门面,却一下子推了进去。本是云香走得太慌,以至于连门都没有关好。 错愕了几秒钟的时间,安绍芸的面色发涨,进退两难。横竖都已经进来了,便来看他一眼也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绍芸直起... ------------ 64.我要嫁给你 ------------ 65.小瑾,我完了 “安绍芸!”安绍卿愤怒的吼出她的名字。 洛谦凝视着安绍芸执着的面孔,她的眼里满是坚毅与无悔,只是这样的一眼,他宛若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对苏瑾的好,对苏瑾的爱,对苏瑾永不放弃的执着,可是换来的却是她一去不回的绝情。有那么一刻,洛谦知道自己恨过苏瑾。 &ldqu... ------------ 66.我们走着瞧! ------------ 67.安绍卿的礼物 ------------ 68.当面下药 “侯爷。”如风已经站在府门口等着,一见安绍卿与苏瑾回来便迎了上去。 见如风的面色有些不对,安绍卿不禁蹙眉,“何事?” “表小姐一时不慎,点着了......夫人房中的帷幔。”如风还未说完,安绍卿忽然大步跨入府... ------------ 69.他说,夫人高抬了 ------------ 70.新婚之夜 苏瑾的唇,张了张,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却只看着洛谦麻木的转身,重新翻上马背。闪电看见她似乎有些兴奋,不断的甩着脑袋,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马儿尚有情谊,尚有心,可是小瑾,你呢? 怜惜的抚着闪电的面颊,洛谦最后看了苏瑾一眼,终于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走出了安东侯府的地界。 心,仿佛... ------------ 71.他的冷漠 ------------ 72.小瑾是小瑾,她是她 ------------ 73.心已死,此生无望 洛谦冷冷的走到书桌之前,视若无睹的坐定,手持狼毫随意挥墨。四宝眼疾手快,急忙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苏瑾的画像,企图蒙混过关。 安绍芸也没有在意,只是含笑着走向洛谦,将手中的早膳摆放在桌案上,“相公,这是我亲自去厨房给你做的百合粥,百合最是凝神静气,味道还不错,你且尝尝看。... ------------ 74.他说,我不舍得恨你 ------------ 75.小姐去哪了? ------------ 76.夫人失踪 ------------ 77.求生,她要活着回去 ------------ 78.真正的借刀杀人 笑儿? 怎么会是笑儿?难道说他们口中的主子便是安绍芸?!喉间仿若卡着一只死苍蝇,咽不下,吐不出。谁也无法描述苏瑾此刻的心境,但笑儿的话却结结实实的给了苏瑾一记耳光,让她的脑子彻底清醒。 “人呢?”笑儿冷着脸,月光下,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此刻宛若鬼魅般可怕。... ------------ 79.安绍芸的威胁 ------------ 80.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相公!”安绍芸当下慌了神。 洛谦依旧不理不睬,只是看了四宝一眼,“跟我去书房。” 四宝垂着头,偷偷看了安绍芸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撇撇嘴,急忙跟着洛谦去了书房。 迟疑了一下,安绍芸转身疾步朝书房走去。她必须跟洛谦解释清楚,否则他定... ------------ 81.找到苏瑾了 ------------ 82.她不敢杀人,我敢! ------------ 83.我的命在这里,只管来取 自打吃了苏瑾的亏,花颜被关了禁闭,她便随身带着匕首。心头的恨,如积月累,仿佛毒瘤越长越大。 下了马车,笑儿带着花颜来到林子里。 远远的,几个大汉潜伏着,顺着他们的视线,笑儿终于看见了苏瑾的身影。果然,她还在这里。果然,她在等死。 扭头看了花颜一眼,笑儿眼底透着星星点点的流光。终... ------------ 84.孩子没了 ------------ 85.惩罚 ------------ 86.她醉了 ------------ 87.我也想有人疼 ------------ 88.没事,有我 ------------ 89.他终于赶她走了 ------------ 90.冰释前嫌 门口,安绍芸抬步走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她一眼便看见尚在床榻的苏瑾,眼底的光有些微弱,有些暗淡。 无双死死捧着手中的汤药,心中暗忖,她来做什么?小姐失踪之事,虽然人人都说是花颜预谋的,但是安绍卿并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如此大的事情不置一词,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理由。那这个理由可以是... ------------ 91.疼她到骨子里 ------------ 92.三人行,必有了断 ------------ 93.我恨不得你们白头到老 ------------ 94.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95.滚出去 ------------ 96.陪她看盛世梅花 ------------ 97.韩芷若在哪? 那一夜,梅园上空绽放漫天的焰火,绚烂夺目,繁华到了极致。 苏瑾站在焰火下头,望着满目皑皑白雪,望着盛开得更加炽烈的梅花,回望温情脉脉的安绍卿,笑得倾世绝伦。 回到侯府,已然是第二天的正午。 阳光很好,积雪消融。无双看见苏瑾重展笑颜,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 远远的,笑儿站在角落里,... ------------ 98.她还活着? ------------ 99.我们只是逢场作戏 ------------ 100.她想不顾一切的逃离 ------------ 101.如果我回不来 ------------ 102.去大牢求苏信 ------------ 103.如果你不信,可以杀了我 ------------ 104.九死一生 骨头开始叫嚣,整个人身子不由自己的开始漂浮。苏瑾睁开眼,冰冷的池水泛着蓝色的光晕,水底下一片浑浊。冰冷刺骨的感觉让她觉得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脑子里生命都没有,耳朵里却嗡嗡作响。 好似有人在说话,又像是水波冲击耳膜的声音。 艰难的划动着僵硬的手脚,眼前漆黑一片。身子不断往下沉,却... ------------ 105.若天不亡你,你必能因我而活 ------------ 106.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 107.你恨我吗? ------------ 108.回天乏术 ------------ 109.既然无用,就不必再留 ------------ 110.她的骄傲 ------------ 111.爹,什么都知道 ------------ 112.我的男人去哪了? 苏瑾坐在小河边,雪水融化成小溪,悉数涌入河道内。她的神情有些迟滞,再不似从前的快乐。 “小姐你在想什么?”无双担心的蹲在她身边,“地上寒气重,起来吧。” 苏瑾拧过头看她,“无双,我觉得累。” “... ------------ 113.夫人喝醉了 ------------ 114.她是侯府夫人,那我是什么? ------------ 115.满脑子都是她 ------------ 116.她说,韩芷若,滚出去! ------------ 117.我们真的无话可说 ------------ 118.扒了她的皮 ------------ 119.你就是贱婢的命 湖心亭里凉风习习,安绍芸斜睨韩芷若一眼,嘴角咧开冷冽的嗤笑,“没想到你跟半年前我所讨厌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韩芷若垂眉顺目,“大小姐谬赞,芷若不敢当。” “当得当得!”安绍芸冷笑,“如今你也算... ------------ 120.这是你欠我的 ------------ 121.喝人血 ------------ 122.最狠美人心 ------------ 123.他的决定,三日为期 ------------ 124.你休想 ------------ 125.拉你下地狱 ------------ 126.侯府有鬼 韩芷若不紧不慢的走回自己的屋子,笑儿急忙迎上来,“姑娘去哪了,让笑儿好找。” “没什么,去找苏瑾说了几句话。”韩芷若优雅的坐下,笑儿急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姑娘去找夫人?”笑儿有些不解。 冷冷轻笑,韩芷若凝... ------------ 127.来自无心院的惨叫声 ------------ 128.不是有鬼,是有人装神弄鬼 ------------ 129.安绍芸又来了 ------------ 130.韩芷若的孩子? ------------ 131.休书 ------------ 132.我唯一想要的人,只有你 ------------ 133.我们重新开始 ------------ 134.你不是一直想要苏瑾死吗? 笑儿停顿了一会,顾自俯身收拾碎片,“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姑娘如今成了不下蛋的母鸡,自然要被嫌弃的。如果换做是我,也会选美丽动人的苏家小姐。姑娘原就出身奴婢,奴婢就该贱皮贱肉,就不该痴心妄想,想要爬上主子的床。要知道爬得越高,死得越快!” &ldquo... ------------ 135.斩立决 ------------ 136.不要杀我爹,我愿父债女偿 ------------ 137.这里还有一个 ------------ 138.谁才是幕后的黑手? ------------ 139.他欠你的,我已经替她还了 ------------ 140.用你的命,做一场生死交易 ------------ 141.处斩笑儿 ------------ 142.谨防韩芷若 是义庄的人收走了笑儿的尸体,就埋在乱葬岗,没有坟头也没有立碑,就跟那些个无名氏一般,草草了结一生。若不是她心生歹意,如今还跟在安绍芸身边好好的,却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落到了身首异处的下场。 “夫人,如风要赶回去向侯爷复命。”如风牵着马,笑儿已死,他也算放了... ------------ 143.我要让苏瑾永不翻身 ------------ 144.人人得而诛之 ------------ 145.韩芷若,你不觉得可悲吗? ------------ 146.苏瑾,是我的嫂子 ------------ 147.后路已断 ------------ 148.韩芷若,我早晚扒了你的皮 ------------ 149.求死 韩芷若当即跪地请罪,“芷若失言,绝没有追究大人的意思,还望大人宽宥。” “姑娘快快请起。”太守一惊,急忙搀起韩芷若,“本官并无此意。本官只是.....唉,一言难尽!” “若是绍卿早作决定,也许就... ------------ 150.处斩妖孽 ------------ 151.你最好今日打死我 ------------ 152.是无双替了我? ------------ 153.苏瑾你若求我,我就放了她 ------------ 154.小姐,走啊 ------------ 155.小姐,无双来生再来伺候 ------------ 156.谁说本侯的夫人是妖孽? 无双的身子就像飞逝的落叶,从枝头急速坠落。 突然一声马嘶长鸣,一个黑色的影子划过众人头顶,还不待所有人回过神,却见那人一把搂住无双的腰肢,几个落点踩在墙面上,稳稳落地。动作一气呵成,干练,果断,迅速,精准,完全没有半分迟疑。 “面善心恶,与妖孽何异?”如... ------------ 157.夫人真的会喝人血 ------------ 158.断两指 ------------ 159.爱,就要忍得住疼 ------------ 160.韩芷若到底躲在哪? ------------ 161.最后的期限 ------------ 162.娶我 ------------ 163.大刑伺候 “你说什么?”安绍卿松口,韩芷若就像一堆烂泥般滑落在地。 她紧紧捂着刺目嫣红的脖颈,用力呼吸,大力咳嗽,直到咳得眼泪都滚落才肯罢休。眼角带着绝望的冰冷,更多的是怨毒之色,“休了她,娶我,我就把解药给她,让你们双宿双栖。” 安绍卿冷... ------------ 164.准备吧,绝境 ------------ 165.缺一封休书 ------------ 166.休书一封,婚嫁两无干 ------------ 167.我恨你,这一次是真的 ------------ 168.安绍芸危险! ------------ 169.所有的真相都在她身上 ------------ 170.十倍偿还 “可惜,你们没有证据,刺客已死,而我为了救绍卿昏迷不醒。你们贸贸然说是我做的,只怕绍卿也饶不了你们。”韩芷若操控着一切,唯独操控不了天意。 安绍芸忽然干笑两声,眼底竟有些模糊的痕迹,“可笑我哥,痴情半生,却原来都是一场局。韩芷若,你说当初怎么... ------------ 171.命在悬崖 ------------ 172.悬崖下的生死一线间 ------------ 173.天塌了 ------------ 174.请侯爷换上喜服 ------------ 175.原来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 ------------ 176.永远都不会开始的婚礼 ------------ 177.小姐别怕,无双陪着你 ------------ 178.对不起无双,这一次不能带你走 漫天的雪花,就像被撕碎的心,纷纷扬扬的落下。在辽州城这个冷寂的边陲重镇,铺开了无温的静谧。 安绍卿站在雪地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从他记事以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脑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苏瑾的面孔,什么都不复存在。 她会去哪?她会在哪? 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为何什么都想不... ------------ 179.夫人没了 ------------ 180.我爱你,你听到没有? ------------ 181.心死而去,誓不回还 ------------ 182.白发人送黑发人 ------------ 183.护心丹一直都在你手里 ------------ 184.谁在谁的天涯?瑾儿你在哪? ------------ 185.一直在等她回来 来的是刑部的特使,由太守相伴,转呈皇帝的朱砂御批,处斩江洋大盗苏信。特使监斩过后,才能回京复命。 旁人不知道内中个情,但是太守与如风却心知肚明。 如今的安绍卿是断不会斩了苏信的,且不说苏信是苏瑾的父亲,只这女婿斩岳父似乎也说不过去。 安绍卿不动声色,心底早有盘算,面上却是应承下... ------------ 186.谁比谁毒? ------------ 187.赌命 ------------ 188.夫人请节哀 ------------ 189.安绍卿,你欠我的承诺呢? ------------ 190.不见瑾儿,不盖棺 ------------ 191.大结局 ------------ 192.番外之安绍芸追夫 ------------ 193.番外之新任太守,最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