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生了生了!君后生了!” 一声极度喜悦的吆喝让围在寿千宫外的众人欢呼雀跃,一扫等待了三日的疲惫与焦灼纷纷凑到了宫门口,为首的中年人虽满脸的倦意,但眉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激动和欣喜。不多会儿,寿千宫的大门敞开了,收生婆怀中抱着襁褓从屋里走出来,“恭喜君主,是个公主,母女平安!”“太好了太好了!”男子激动地接过襁褓,端详着襁褓中肉乎乎的小白狐,小家伙一双宛如琥珀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一点怕生的迹象都没有。“恭贺吾主喜迎公主!”殿外众大臣纷纷跪地道贺。 要知道,这任的涂山君主是出了名的情种,自迎娶了现任君后,君主便两耳不闻侧房事,一心一意专情君后。但君后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后宫那些寥寥无几的嫔妃得不到临幸,自然更怀不上,导致君主上任已经八百年了一个后代都没有。好不容易上天眷顾,让君后的肚子有了动静,如今虽难产了三日,但顺利诞下了公主,众大臣心知这涂山的下任君主必定是这位来之不易的公主。 在这众生欢喜的时刻,收生婆一直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静静地杵在一边,多次欲言又止,终是被君主察觉到了,“汝照顾君后有功,也操劳数日辛苦,切莫担心,吾定重赏。”收生婆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然后有些吞吐地说:“民有一事必须禀告。”“汝但讲无妨。”收生婆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襁褓,垂下头去,吞吞吐吐道:“公主她...是只独尾...”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炸开在了寿千宫殿外。别说君主了,众大臣也是面面相觑。整个涂山无一不知,现任君主自出生便是九尾白狐,君后虽是后天渡劫圆满的九尾,但出生时也是罕见的六尾白狐,狐族一向以毛色和尾数定义阶层,黄色压底,赤色在中,白色乃是贵族,尾巴数量越多,地位越是尊贵。但是从古至今,能修成九天尾巴的狐狸少之又少,于是九尾便成了至尊的象征。君王世家继任涂山的首要资格,便是必须乃纯白九尾方可。如今,现任君主好不容易得来的继承人,竟然是个单尾巴的,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劈的君主差点没站稳。他颤抖着双手慢慢揭开襁褓,看着那孤零零的一条小尾巴,终于留下了死心的泪水。 君主深知,君后并非水性杨花的女人,而且自己日日都陪伴在她身边,绝对不会有红杏出墙的可能性。可是双亲都是九尾,竟然诞下了独尾的后代,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流言蜚语。 不多时,君主的身影出现在国师的殿中。“国师,吾有一事不解。”“我知道殿下是想问什么。”国师方一水正坐在案边擦拭着他紫檀木的笛子,要说这消息传得是真的快,绝对不能小看涂山狐狸的传话速度,君主从寿千宫还没走到国师殿门口,国师就已经听闻了独尾公主的事了,掐着指头一算,君主必定正在赶来的路上,于是便识趣地提前开始准备为君主占卜。 涂山狐族的绝技是牵姻缘,但不排除有人会其他的一些小术法,占卜是方一水家族中比较拿手的绝活。国师的占卜方式便是眼前的笛子——幻天。擦拭好幻天,方一水冷不防抬头问君主:“殿下,可有为公主取好名字?”君主点点头道:“吾跟君后商议好了,生的男孩便叫梓里,女孩便叫九戚。”方一水浅浅地笑了笑,“好名字。”他让君主躺在自己旁边的金丝软榻上,点燃了一根香,香烟袅袅,国师徐徐开始吹奏幻天,让君主进入了占卜的幻境。 幻天是国师家族祖传的占卜神器,吹奏者可通过笛音让被占卜者进入幻境,从而在幻境中找到自己想要占卜的答案。君主定了心神,发觉自己是在一片废墟火海之中,周围是残破的房屋废墟和熊熊大火,惨叫声、兵器碰撞声络绎不绝。不远处,有个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周身的妖气强烈到让君主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待君主走近了,发现地上坐着个浑身血污伤痕的女人,女人下半身是纤长的蛇尾,已经全是创口,惨不忍睹。女子上方飘着的是个眉目清冽的男子,目光淡漠,身后的九条尾巴洁白如同冬日的初雪,弯出好看的弧度。女子虽满脸的血渍,但依稀可辨出,这是个绝代的美人。女子吐出一口鲜血,突然仰天长笑,笑声凄凉惨淡,令人不寒而栗。“你终究是个做帝王的命,我怎么会傻到想要感化你,感化你这个铁石心肠的混蛋!”男子垂下眼睑,俊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开口的声音同他的容貌一样冷冽:“灵姬,停手吧。”女子惊愕地瞪着他,咧开嘴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停手?呵,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让我停手?”女子缓慢地站了起来,君主能看到她因为身体创口的疼痛而颤抖。“你打不过我的。”男子继续冷清清地说。女子站在那里,身影看起来纤弱无助,她举起沾满鲜血的手,目光决绝:“涂山煜,我诅咒你,下辈子,和我一样,做个女人,饱受历劫和相思之苦,当你为爱成痴之时,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 一旁的君主倒吸了口凉气。 每个种族都有每个种族精通的术法,狐族善姻缘,鸟族善易容,而蛇族的术法最为骇人,乃是诅咒。但蛇族从来不会轻易使用他们的术法,因为蛇族的术法发动的基础,是施术人的魂魄,也就意味着,施术人要以自己的魂魄作为筹码,诅咒生效,自己便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种同归于尽式术法使得其他各族都不愿得罪于蛇族,蛇族一旦疯起来,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那个男人估计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会疯狂到这个地步,等他飞身下来抓住她的时候为时已晚,女子周身开始涣散,就像夏季盛开的蒲公英,一吹即散。男子接住了女子往后倒下的身躯,觉得手腕突然一阵灼痛,伸手发现手腕处出现一个诡异的蛇头印记。那是诅咒生效的证明。 女子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她吃力地侧过头,看到那张令她放弃了生命的脸庞,柔柔地笑了。这个笑容没有之前的歇斯底里,只是一个女人对着心上人的真情流露。“你何苦要这样对待自己,这辈子受了这么多苦,下辈子做个肉体凡胎,成亲生子,安享天伦,该有多好。”“但是...与我成亲的人...不是你...那对我来说...将毫无...意义......”女子吃力地一点一点抬起手,似乎是想最后再抚摸一下心上人的脸颊,但生命的流逝剥夺了她这个最后的心愿,她最终化成了这战火中的灰烬,消逝在了风里。 君主从幻境中缓缓醒来,方一水给他斟了一盏茶,双手递了过去,“君主可找到起因了?”君主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坐在塌边回忆着幻境中的内容,却猛然发现,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清那个狐族男子和蛇族女子的样貌。君主把幻境中自己的所见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下,方一水陷入了沉思,“妖气如此强大的狐族男子?难道是历代某位君主?但微臣并未听说过哪位君主被蛇族下过诅咒呀。”君主摇摇头道:“关键是吾记不得两个人的相貌,否则可以通过卷轴查看核对一下。”“按幻境中的内容推断,九戚公主恐怕是这个狐族男人的转世,而公主正在验证着那个蛇族女子的诅咒。首先公主是女儿身,其次,公主想要继承新君主执掌涂山,就要历经八次天劫,方可修成九尾,至于为爱成痴将灰飞烟灭,公主可能以后...都不能爱上任何人了。”君主面色逐渐惨白,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竟然身上带着如此恶毒残忍的前世诅咒?“诅咒可有验证之法?”“公主的手腕处应该会有跟那个狐族男子最后出现的那个蛇头的印记,可能因为是刚出生,不太明显或者暂时不显现。” 君主忐忑地返回寿千宫,君后虚弱地面色苍白,正怜爱地逗弄着躺在身边的小公主。“娟儿,汝刚生产完身体正虚,快快躺下歇息。”君主大步上前,扶着君后躺下,“夫君,你快看,咱们的孩子多可爱啊,瞧瞧这光亮的毛发,跟你一模一样。”君后慈爱地抚摸着小狐狸软乎乎的毛发,当她摸到那根孤零零的尾巴时,神色忧愁暗淡下来,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君主小心翼翼抚弄着公主的小爪子,当他拨开爪子上的毛发,看到一个不太明显的青色蛇头的印记时,心里仿佛被万箭穿心,痛的呼吸都停滞了几秒。“看来这孩子天生注定要经历渡劫之苦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就权当是对她未来执掌江山的考验吧。”君主叹了口气,抱起襁褓,怀中的小狐狸眨巴着眼睛,颇有灵气。“戚儿注定是要做涂山君主的命数,如果国师的分析是正确的,那她一定能比我更合适做一个君王。”君主伸出手怜爱地摸着君后疲惫的面颊,“合格的君王,不该注重儿女情长,温柔乡永远会是君王的软肋。但我这一生,已经堕落,心甘情愿有你这根软肋。但愿咱们的女儿,能替我,做一个合格的君主,断情绝爱,福泽苍生。” ------------ 第二章 青丘温暖但并不灼烈的阳光让我在亭子里睡的不亦乐乎,我深知我二十四万岁的年纪已经不能跟青丘里那群几万岁的小狐狸相提并论了,毕竟我也是经历过七次历劫的大狐狸了,应该担起一个成年狐狸该有的成熟稳重,所以在众人奋发修行的时候我选择来个养生的午休。 “嘿呀,我一猜你就是在这里睡觉!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哪还有个公主的样子。”我一听这絮絮叨叨的声音,不用睁眼就知道肯定是晏温这只臭狐狸。“那依你所言,公主该有什么样的生活?”我依旧闭着眼睛,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感受到对方极度嫌弃的眼神。“起码不是你这样的。” 晏温是国师方一水的儿子,虽然跟我不同,并不隶属于涂山这个贵族的姓氏,但他的父亲方一水这个假斯文的国师在我父王面前那是干的相当卖力,而且他们方式家族代代相传的占卜之术据说相当靠谱,深得父王信任,导致他们方家虽然是群中等阶层的赤尾狐狸,但在青丘也倍儿受敬仰。“前些日子刚牵了个姻缘线,小两口对彼此挺满意,我修为因此也涨了不少,这不赶紧多调养调养,万一状态不好的时候突然要把最后一次劫给渡了,那我岂不是很危险。”晏温半天没吱声,他经常像这样被我的厚脸皮降的哑口无言。 青丘一条尾巴的狐狸不少,谁也没有因为自己只有一条尾巴而羞愧的活不下去。但我苦就苦在我是青丘涂山氏的公主,我那不争气的父王偏偏还就只有我这一个骨肉,这就意味着接掌下一任君主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头上。而涂山氏的君主必须是尊贵的九尾白狐才有资格继承,只有一条尾巴的我想要蜕变成九根,只能硬着头皮挺过八次天劫。而我长到一千岁的时候才了解到我的命运竟然如此坎坷,一千岁之前父王下令所有人都不允许多嘴多舌,他们想的太美好,觉得上天既然给了我个一波三折的命运,那势必会在其他方面对我多怜惜一些,比如我初次渡劫的时间。他们觉得我最早也得是三千岁之后才会渡劫,酝酿着等我两千岁的时候再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然而命运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期望进行,在我一千岁生辰的当日,当我沉浸在过生辰的幸福快乐中时,不明所以的就被一道天雷给劈中,浑身是伤,晕厥了整整一百年才清醒过来,醒过来听着父王母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讲解我的命运,我生生又气晕了一百年。这几十万年里,我无数次自豪地对着晏温感慨,我那么小的年纪便已经悟得了父母的溺爱容易给孩子带来伤害这么深刻的道理,而他那会儿还只会光着屁股满地乱跑不知生活艰辛。每次晏温都要通过跟我打一架来发泄对我的愤怒,每次他的愤怒都止于被我反摁在地上捶的鼻青脸肿,然后愤怒就演变成了求饶。 “你先别悠哉悠哉地睡觉了,晚上的宴席你母后给你定制的衣裙已经派人送过来了,你不去试试么,万一最近伙食太好变胖穿不下了,还有时间命人再拿去改改。”我猛地睁开眼,二话不说就是一扬手,晏温猝不及防被我打翻出去。“你才胖了!你们全家都胖了!”晚上的宴席我本是不想去的,奈何我族与鸟族世代交好,每万年一次的合宴是两族盛事之一。以往我都以各种不管合不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我天生不喜拘束,宴会这种场合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然而今年母后竟然狠下心来要挟我,我若不去便禁足千年,吃食减半,罚抄家谱三百遍。虽然我一向有胆有谋,从不屈服于命运的坎坷,但看着那堆了半个房间的族谱我毅然决然选择出席。 “母后此番威逼利诱让我出席,无非又是相中了哪家的小公子要给我说说红媒了。”晏温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拍打身上的土渍,闻言动作停滞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那副纨绔的嘴脸,他忽然一阵风似的凑上前来,伏在我耳边低语:“这你大可放心,就你这一掌能拍飞人家天灵盖的实力,没人敢娶你,你逍遥快活的日子还很长。”我闻言又是一抬手,晏温再次被我毫不留情地打翻出去。看着他翻滚的身影,我突然灵光一闪又悟得了一条真理,实话讲太多容易自身难保。 夜幕拉开,青丘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侍俾们忙得焦头烂额,长廊上悬挂的一盏盏琉璃灯照着她们粉扑扑的面颊。硕大的扶桑树下摆放着数张桌椅,桌桌皆是珍馐美酒和新鲜佳果。鸟族携带着琳琅满目的珍宝前来赴宴,青丘尽地主之谊回赠了其数量奢侈的名贵书画。其实这种两族的宴席名义上是为巩固两族情谊,实际上早已演化成向对方展现自己财力国力的炫耀场合。我最是不齿这种客套场合,但无奈母后的威逼利诱,于是我乖顺接受着侍俾给我更衣梳洗,换上了母后监督绣衣坊连夜赶制的宫装缎裙,我深感欣慰母后明白我喜爱赤色,绣制的这件赤红缎裙上刺着一朵朵绽开的扶桑,母后更是贴心地给我配了条黯色的毛披肩,防止更深露重我会受寒。我端详着铜镜中一身华服的自己,额间还点了扇面的花钿,平添了几分妖娆。 当我随父王母后出现在宴席上的时候,宾客哗然,父王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暗暗轻拍拍我的手,表示对我乖巧的肯定。我张望着宴席,看到坐在里端的国师和晏温,晏温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嘴里还在啃一根肥硕的鸡腿,他望见我的时候我看到他啃食的动作明显停住了,不知是距离太远我有些眼花,还是他喝酒喝得已经醉了,我竟然看到他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红晕。“涂山兄真是好福气啊,娶了个如此贤良淑德的君后,公主也长得如此绝代倾城。”上前搭话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一身墨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为首的中年男子眉宇间戾气颇深,但此时正笑的开怀,能有此种气场的当之鸟族君主无疑了。“哈哈哈,风兄过奖了,这位是大公子吧,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仪表堂堂,绝对可造之材啊。”“涂山兄谬赞了,说来惭愧,吾本是有两位公子,但这小儿子从小娇惯坏了,这么重要的场合眨眼间就不知道跑哪闲逛去了,待吾寻到他定带他前来问安。”我抬眼瞄了一下这个鸟族的大公子,他正望着我,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波澜。他跟他的父王一样,眉宇间英气颇深,那双湛蓝的眼睛冰冷地仿佛能渗出寒气,令我很不舒服,我便把视线移开了。 宴会上我全程都将我作为一个公主该有的素养展现的淋漓尽致,就连晏温走过来蹭我吃的我也只是心里念叨着他的祖宗,然后抿唇轻笑着将食物推给他,导致他满脸惊悚,觉得我肯定偷偷下了什么毒药。但纵使我伪装再好,几壶酒下肚就暴露了本性。我索性借口醉酒悄悄退了席,支开了随身的侍俾,独自在花园里闲晃。这百花齐放,潺潺流水,可比宴会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士好看的多。 ------------ 第三章 青丘的美酒我觉得这是最香醇的一次。我喝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但内心里有种极度的兴奋,一点都不嗜睡,觉得身上暖和的要命甚至还有些许燥热,于是豪放地扯下裹肩随地一扔。 “更深露重,姑娘还是穿得多些比较好。”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像一股暖风吹得我心坎儿痒痒。我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望去,一席刺眼的红映入眼帘,我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来者何人。 一个高挑的男人正弯腰捡起我扔在地上的裹肩,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额前垂下一缕乌发,抬眼间,是一双碧如翡翠光泽的眸子,殷红的长袍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衣服的垂感极好,烫金丝边腰带上镶着一块极佳的墨玉,形状小巧精致。乌发用一根红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红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正带着款款的笑意朝我走来。此人眉眼竟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一双宛如翡翠的眼眸似携带了入骨的媚惑,只是浅浅的一眼仿佛就能剜掉我心尖上的一块肉。我觉得莫名的兴奋,待他走近,我伸手去接我的裹肩时,指尖悄无声息地在他修长的手上划了几下,我能感觉到他明显的一愣,这个反应更是让我开怀。“姑娘看来有些醉意了,夜里有些凉意,我送姑娘回去。”“是啊,青丘的夜里一向这么更深露重的。“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巧笑着应了他的好意。一路上,迎着晚风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沉香。“公子身上的味道真是好闻。”他扭头望着我,笑的温柔,“姑娘若再贴近一些,闻得会更浓郁。” 当走到我的仪元殿前,我支开守夜的侍俾拉着男子的手往里走,男子仰头看了眼牌匾,笑道:“都道青丘的涂山公主一貌倾城,见到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姑娘这姿色实在令人移不开眼,现在想来,移不开眼才是正常的。”听他这样调笑,我竟然觉得两颊有些滚烫。将殿门关紧,我轻盈地转身贴近他,仰起脸直视着他:“公子此番话说的可真是动听呢,说的人家心里暖乎乎的。”“那我便告退了,公主可好生歇息着。”我伸出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笑出了我毕生的妩媚。“但小女子现在这幅皮囊却是冷得很,公子就好人做到底,帮人家取取暖可好~”眼前的身影僵了一下,“公主醉了。”我呶呶嘴,装作失望的样子收回手,“唉,难得见公子生得如此好看,想跟公子共度一夜春宵,没想到竟然嫌弃人家,看来是我冒犯了。”话音未落,我缩回一半的手被一把握住,随后我跌入他温暖的怀中,我嗅到了那浓郁的乌沉香,令人魂牵梦萦。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嫌弃?我若嫌弃公主你这艳色绝世的姿色,那我与断袖又有何区别?” 迷离之中,我记得我被横空抱起,我依偎在他的肩头,他走至帐前将我轻柔地放下,我伸出胳膊揽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的离我更近一些,下一秒我的唇就感受到了一丝柔软。我睁开眼,对上了他碧色的眼眸,这温情似水的眸子里此时带上了些许强硬,仿佛我不是一个醉酒的弱女子,而是他要攻略下的江山社稷。他的吻由唇到颈,由颈到肩,一路畅通无阻地向下伸展,我觉得浑身无比酥麻舒爽,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宽阔的肩膀。 这一夜颠鸾倒凤,畅快淋漓。殊不知玄色衣衫的男子正立在假山之后,黯色的衣衫让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蓝色的眼睛紧眯成一条线,死死地盯着亮着烛光的房间,暗暗攥紧了拳头,但忽然像是释怀了什么松开了手,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当我清醒过来,已是天明。我发现我一丝不挂地躺在暖帐里,缎裙被收拾妥帖地放置在木施上。身边的位置摸起来全无温度,我怀疑昨夜只是我醉酒做的一场梦。侍俾走近床帏说,鸟族有人想见我。“是有何要事吗?”“那位大人说他可以帮公主解答昨夜的梦。”我闻言立即坐了起来,“你让他稍等片刻。” 半晌,我踏进亭子里,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正背对我坐着,手中托着一只茶盏,听到动静他侧过脸,我看到那双幽蓝的眼睛,记起他是昨晚宴席上鸟族君主的大儿子风司烟。“公主请坐。”司烟望着我,眼底一闪而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情绪,“九戚公主穿红衣惊艳,穿素色也如此妖娆。”我裹紧了身上的牙白绒衣,“司烟公子让侍俾传话给我,定是有什么话想说,何不直接切入正题?”司烟缓缓站起来,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公主昨夜,可还快活?”我闻言抖了一下,装作极其冷静的样子:“我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昨夜我贪杯醉了,便早早回去歇着了。”“哦?”司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那锐利的目光仿佛挑开了我的衣衫,径直游走在我的肌肤上,“公主真的以为,那只是醉酒后的一个桃花梦?”他走到我身后,将脸凑到我的耳边,“这只是公主的自欺欺其人罢了。”我手心沁出了汗珠,只能靠攥紧衣袖才能缓解些我的局促不安。“公子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呢。”“昨夜,我可在公主殿外站了许久才离开呢,公主的声音,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如果说他之前的话我还能自我说服,但这句话彻底让我失去了冷静。我脚下一软坐在了石凳上,攥着衣袖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司烟看起来很满意我目前的状态,他将茶盏放在桌上,语气突然变得冷冽:“昨夜公主的酒里我下了些好东西,本来我的计划万无一失,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时他竟然也在那里。到末了跟你行鱼水之欢的人,本该是我。”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情绪由惊愕逐渐转为怒不可遏,我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你放肆!”司烟瞥着我,那目光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波澜,直盯得我浑身颤抖。“鸟族和狐族一直都是各大族中势力的佼佼者,我们两族世代交好,你又是狐族唯一的君主继承人,虽现在还不是九尾,但眼下公主也已经历了七次天劫,还差最后一次便有资格继承君主之位了。如果迎娶到狐族的公主,那未来登基鸟族君主的就一定是我,而不会是我那个纨绔弟弟。”“你们鸟族的帝位之争我们青丘不参与这趟浑水。”“不参与?那我如果跟你父王母后禀告,你这个公主行为放荡,还未婚配便急与男子合房,合房之人还是鸟族的二公子,你说,堂堂青丘涂山氏公主的名声,会不会受什么影响呢。”“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昨夜与你合欢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风银城。”司烟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我,字字珠玑:“尽管我们两族交好,但若父王知道你是如此轻浮之人,定不会想着与青丘联姻。而其他族群听闻了你的传言,连我们鸟族都不要的女人,其他小族敢要吗?”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说的是即将发生的现实,我没有理由不去相信。我紧闭上双眼,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机。”我猛然睁开眼,天知道我此时的目光该有多绝望。“你想让我做什么。” 司烟转过身,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指尖摩挲着我的脸颊,声音低沉而轻柔:“我要你去到银城身边,做我最贴心的眼睛。” ------------ 第四章 阳光挥洒在青丘每一寸土地之上,沐浴生机。由于宴席需要大摆三日,众人依旧是那副忙忙碌碌不得闲的样子。我与晏温看开了这所谓的利益场合,坐在翠肌阁里抱着暖炉喝着沉花酿,好不快活。 “就这么个互吹互捧的酒席竟然要开三日,简直要笑死人了。”晏温喝了一大口酿酒,对着阁外隐隐传来的嘈杂声表现出极大的不满。“呐,小温子。”我趴在窗案上,看着那临湖水榭,曲廊回旋,悠悠的开口:“你说,爱是什么。”晏温扭过头盯着我,目光中若有所思。“爱情嘛,不过是两个孤独的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抚慰的过程。但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便是痛苦,爱情的代价,那便是万劫不复。”“万劫不复...”我喃喃低语,想着昨日风司烟的话,我继续问道:“那为什么,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但还是有人会爱的那么彻底呢?”“有的人刚开始只是想尝尝爱的甜头,尝着尝着便上了头。”晏温皱着眉头,“别一天到晚想着情啊爱的,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提提修为,万一突然要历劫该咋整。”他突然一本正经地摸摸我的头,“别担心嫁不出去,没人要你那我就娶你。”他自以为自己此时一定深情款款含情脉脉,然而他还是被我给毫不客气地推飞了出去。 如果爱就会万劫不复,我既然要被安排在风银城身边,这辈子肯定是没机会爱上谁了,想来可以不用受爱情的苦痛也是件极好的事。 我们的行踪终是被国师发现了,奈何我身份在此,国师不敢也无权命令我,只能从自己亲生儿子身上下手,于是晏温被国师逮住给拖去为宴会布置打下手了。我喝的有些微醺,但又不想回我的殿里,索性找了个根粗叶茂的树当床,轻轻一跃跃到树上,和衣躺下,披着和煦的阳光,惬意得很。这一觉,昏昏沉沉,我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我循着一阵萧瑟的笛声渐渐醒来。此时天色已渐暗,从天边投下一抹夕阳的余晖。我清醒过来,发现笛声依然在耳边徘徊,绵延回响。我侧过头朝树下望去,就有了我跟银城第二次的碰面。 他还依如那天夜里的模样,只是换了件长衫,但还是那艳丽的红色。我承认他穿赤色是真的很好看,就如盛夏里绽放满池的茈碧莲,红艳娇美。他似乎是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停下了动作仰起头,正对上我的目光,微微一愣,转而笑道:“公主怎睡在树上。”“暖和。”“仪和殿不暖和吗?”“暖炉怎有自然的阳光舒服,再说,冷不冷的,你又不是没去过。”说完我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脑袋里闪过一丝那晚的回忆,瞬间羞红了脸。银城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笑的意味深长。我望着他这张俊美的脸,不由得感慨这才叫面若中秋之月,目若秋风之波。 我从树上一跃而下,还未落地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色,下一秒腰身便被紧紧搂住,我俩就用如此暧昧的姿势落了地。“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如此娇嫩的肌肤若是磕了碰了就太罪过了。”我仰脸望着他,他薄如蝉翼的双唇就在我鼻尖的位置,想着就是这张嘴与我一夜的缠绵悱恻,我脸红的更深了。他玩味地端详着我,忽然低下头在我耳边呼气道:“公主是在回味什么事情吗?”我瞪着他,使劲推了推他,没推动,“我才没有,我能回味啥。”“回味什么,公主应该清楚呀。”看着他这欠揍的笑容,我一改方才的矜持,挥手朝他脖颈处砍去,却被他轻灵一转身给躲过,我不甘示弱挥出下一掌,他迅速闪到一侧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顺着劲腾空一个旋转挣脱掉,朝着他的背心攻击,也被他轻飘飘地躲过。我每一次认真的进攻都能被轻易地躲过,我开始恍惚是自己修为不精还是他实力不容小觑。一来二回,终究他的手掌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停留在我喉前,我无奈地笑道:“好吧,是我输了。”我看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向,抬眼问他:“怎么,我都已经服输了,你难道真的想借此机会了结我的命吗?” 那只手从我的咽喉处绕过,抚上我的后脑,用力将我摁进他的怀里。他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双唇,时而温柔时而霸道地索取着。我被他吻得脑袋发晕,推他纹丝不动,索性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感受到了我的动作,拥我拥的更紧。半晌,他停下了动作,翠色的眸子里是快要溢出的温情:“我怎么舍得了结了你。”想都不用想我此时肯定面红耳赤,于是我别过头转移话题:“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何来舍得舍不得一说?”“前日唐突了,都没有跟公主自报身份,我是鸟族中人,是父王的幺子,风银城。”“我早就知道了。”“哦?公主是如何得知的。”我总不能毫不客气地说是你大哥说的,“都说鸟族二殿下独喜赤色,常年一身红衣。在我们青丘跟鸟族合宴的期间,一个一身红衣容貌俊朗的男人出现在青丘,除了鸟族的二殿下,还能有谁呢?”银城翠色的眸子似一汪潭水,深邃柔情,我几乎要沉沦在这双眸子下,遂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容貌俊朗?看来公主对我的印象还算不错。”“勉勉强强吧。”“那,如果我特意为公主吹奏一曲呢?”他晃了晃手里的长笛,“那应该,就能转变成还不错了。” 西天的落日轻盈的洒下一层绯红的薄纱,将青丘的一花一木皆笼在一片明辉艳光之中。我与银城坐在扶桑树下,他双手抚弄着长笛,徐徐地吹奏着。我看着他的侧脸,想起风司烟的要挟,不由得感慨命运的造化弄人。我好奇爱情到底是何滋味,但是又惧怕这个神秘的东西,生怕一不小心,万劫不复的不是风银城,而会是我自己。 忽然,笛声停了,我才从思绪中挣脱,银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怎么不吹了?”“满心都是思虑,无法静下心来,自然是吹不下去的。”“殿下有何思虑?方便的话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哦不对,是让我替你排忧解难。” “我们成亲吧。” 如果说此时天界突然坍塌下来我可能都不会如此震惊,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在砰砰跳动着,但我抑制住了潜意识里一种莫名快要呼之欲出的渴望。“请殿下给我一个非你不嫁的理由。”银城明显一愣,半晌,他说:“一个公主的名声是很重要的,我与公主一没定亲二未成婚,便要了公主的身子,我银城不是无所担当的人。所以,九戚,跟我成亲吧。”“名声故然重要,但此事目前只有你知我知,并无他人知晓,日后我也断不会拿此事要挟你什么。成亲是两个相爱的人永结同心,而不是为了弥补过失。” 落日投射出最后一抹残阳,他的脸在余晖中显得更加柔情似水。银城眼角微扬,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启唇:“你这个女人,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我觉得,我得不到你,才是真的犯了天大的错误。” ------------ 第五章 “你这欲擒故纵玩的真漂亮。” 我抬眼看着司烟撩开帷帐走进殿内,“受人指使罢了,何足挂齿。”我毫不客气地讥讽他,他只是低头笑了笑,并未有太多反应。“我昨日听闻,我这个愚昧的弟弟已经跟父王请奏,说青丘公主天姿国色温婉娴淑,意欲联姻,父王也正有此意,我猜近日便会登门拜访商议这两族联姻之事。”司烟走到我身后,双手搭上我的肩,将脸凑至我的耳畔:“戚儿,你做的很好,我相信以后你也会做的很好。”我扭头厌恶地盯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无意间发现他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条艳红的发带,有丝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如此阴险绝情的性格,你竟然会喜欢这些柔美的饰物。”司烟闻言看了眼自己的手,迅速收了回来。“只是以前一个,一个朋友送的罢了。”我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摩挲了几下发带,那神情竟然柔和了下来,戾气颇深的眸子宛如一摊明净的湖水,碧蓝深邃。“若是日后,你登基为帝,你要怎么处置银城。”司烟抬起头,眸子里的戾气加重了些许,“废修为,断手足,幽闭禁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他的眸子里没有那逼人的戾气,吐出的字句温文尔雅,他会是个剑眉星目气质雍容的公子。但这个公子却在如此恶毒地算计着自己的亲弟弟,令我不寒而栗。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漫步走至我身前,伸手捧着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戚儿,相信我,没有人是与生便是残忍的性格,一切绝情都有它无可奈何的起因。” 鸟族与青丘的两族合宴结束的第三日,鸟族帝君果然再次拜访了青丘。“不得了啦出大事啦!”晏温着急忙慌地跑到我殿里,全然不顾我正在啃着莲花糕,拉着我就往外跑,结果我还嚼着半块糕饼就猝不及防被拉着一路飞到父王的书房外。“发森了撒思。”晏温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你先把糕饼咽下去再说话。”我拍着胸脯好不容易把糕饼咽下去,“发生了啥呀,你这么着急。”“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怪你宴席那日打扮的那么风骚,鸟族那个老君主想把你拐他们鸟族去当媳妇!”我下意识先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才风骚,我那叫风华绝代!”转而心下一惊,难道那日我真的打扮的太招摇,不小心艳压了群芳,被鸟族君主相中了要纳我为妃?但忽然想起司烟的话,我狐疑地说:“你确定是鸟族君主想娶我?还是他来替他的儿子说媒的。”“我啥时候说过是那个老不死的想娶你了,他那把年纪了还想娶老婆,娶回去也只是有心无力,行不了夫妻之事。” 我俩悄悄地缩在门口,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涂山兄,实不相瞒,吾此次前来是想替吾那幺子说个红事。”这苍劲有力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鸟族帝君。“哦?风兄的幺子,可是那位红衣公子?”“正是。”“可是吾听闻,早些年天界帝君的古岚公主便相中了贵公子,意欲联姻,但风兄为何不应呢?”“唉,涂山兄有所不知,天界那位古岚公主是天帝与宠妃所生,比不得嫡出位份尊贵。虽说是天界的公主,但位份着实比不上身为储君的九戚公主。再说了,九戚公主只要再历一次劫那就是尊贵的九尾,日后定能不负涂山兄所托执掌青丘。” 鸟族这个君主这张嘴是真的能言善辩,父王过了许久,才说:“风兄,不是吾心狠,吾不像风兄那般福泽深厚,膝下子嗣多,吾只有这一个公主,成亲这事吾得征求一下戚儿的意见。” 一个父亲,如果对未来的女婿很满意,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替姑娘做主了。若是谈起什么婚姻乃大事,需同内人及小女商议,那定是为不满意找个没毛病的借口。 如果此事因为父王没有认可银城而不了了之,那司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真的将我那桃花事说出去,后果肯定相当严重。我思索片刻,不顾晏温的追问抛下他径直去了母后的寝殿。母后看到我来,高兴地朝我伸出手,慈爱地说:“戚儿,今日怎想起来看母后了。”我伸出手握住母后的手,紧挨着母后坐下,“母后,小女有点事想跟母后商议。”“是何事呀?”“我今日唐突,听到了鸟族的风君主同父王商议与我青丘联姻之事,父王的意思好像并不想应允。但那鸟族的二公子银城,据说才华横溢容貌出挑,我想不通父王不同意的原因。”母后的神色逐渐忧愁起来,“你长大了,纸终归包不住火,此事终究是要让你得知的。”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于是我便听母后阐述着关于我手腕上那个蛇头印记的故事。母后摸着我手腕上淡红色的印记,道:“虽说此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蛇族的诅咒之力是四海八荒皆知的,而且你是女儿身以及因为是独尾而需要历劫都已经应验了,所以我跟你父王不能拿你的生命去打赌那最后的诅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母后,我知道你跟父王是为了我好,虽说成亲是两个相爱之人相濡以沫,但自古以来,多少王室中人的婚姻是为了江山社稷做出的牺牲。鸟族是位在青丘之上的族群,只靠两族合宴这种表面功夫是无法长期维系的,若是日后鸟族受小人挑拨,与我青丘为敌,那将会给青丘带来多惨重的打击。如今鸟族君主先提出了联姻的计划,那我们为何不把握住这根稻草,应了这门亲事,免了后顾之忧。身为青丘的公主,我有责任以身维护两族的和谐。再说了,咱们青丘的势力摆在这儿呢,那二殿下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我嫁过去定不会受什么委屈。”“可是戚儿,感情这事是最不受控制的,日后若是你真对那鸟族的殿下动了心,令诅咒生验,我和你父王就是百般追悔也无法挽回你的性命啊。”我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母后大可放心,我既然已经得知了诅咒的事,就一定会拿捏住分寸。举案齐眉是一回事,为爱成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第六章 终是我的诚恳打动了母后,母后不知给父王怎么吹的枕边风,父王才算应允下了这门亲事。鸟族君主大喜,将亲事定在了七百年后的仲夏,据说那日会出现罕见的五星连珠,是难得的吉日。 青丘涂山公主要与鸟族联姻的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传遍了青丘,这让那些沉迷银城美色的小狐狸们黯然神伤,我也就不知不觉间积攒了众多来自母狐狸们的仇视。 我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琥珀色的双眸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灵动。我轻轻触碰着我自己的脸颊,幻想着如果我没有那所谓的诅咒,没有遇见风司烟和风银城,那我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命运。不用为了把柄被迫嫁人,不用担心动情会丧命,会过得一如年少时逍遥自在,遇到如意郎君与他相濡以沫,连枝共冢。 我的思绪被殿外一阵躁动给生生扯了回来。 “公主正在休憩,方公子待奴婢进去禀告...”“滚开!” 这极其熟悉的嗓音让我微微愣神,下一秒,我的殿门被狠狠地踹开,我不可思议地瞪着站在殿门外的晏温,他横眉冷对,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抓起我的胳膊,朝着我吼道:“你为什么要嫁给风银城那个混蛋!”“你疯了啊。”我试图挣脱掉,却惊讶地发现他此时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爱他吗?就因为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你就爱上他了吗?”晏温把脸越发贴近我,我无措地看着他,这张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隔外地可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有人肯接受我这泼辣的性格娶我,你作为兄长不应该高兴吗?” 他闻言如同触电般浑身抖了抖,半晌突然就咧开嘴笑了起来,不是往日的嬉闹调笑,而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大笑。“你怎么了这是...”他笑声戛然而止,扭头望着我,目光中是快要溢出的绝望悲痛。他嗓子沙哑地开口:“九戚,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看待。”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我独自一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将圆未圆的明月,逐渐升至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青丘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入梦境。我终于在一片潭水边找到了伶仃大醉的晏温。往日穿着得体的他,此时发丝凌乱,也不顾会不会蹭脏衣物,随意地躺在地上,因为喝的太醉了,尾巴都露了出来,在夜光下摆来摆去。我蹲在他身侧,拿手拍拍他喝的绯红的脸颊,他不耐烦地一把打开。我捏了个诀从一边的池谭里捏出一团潭水,精准无误地泼在他脸上。“咳咳咳...谁谁谁啊!”晏温咳嗽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着月光看到我蹲在他身边,他的目光从愤怒到喜悦,他忽然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抱住了我,我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味。“小戚~你也来喝酒吗?”我使劲推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发什么疯呢,这深更半夜跑这来喝酒,万一掉池子里去可咋整,国师可就你这一个儿子。”他歪着头看着我,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嘲讽地笑笑:“是哦,我想起来了,你已经,要嫁人了。”“怎么,我嫁出去你不开心啊。”他撑起瘫软的身子,醉眼迷离的眼神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喜欢了二十多万年的你,你让我看着别人给你盖上盖头,和你长相厮守,这个人却不是我,你想让我高兴?九戚,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渐渐缩成一团,肩膀的抖动让我知道他在啜泣。“你...为什么从未跟我讲起呢...”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地伸手抓起我的手腕,露出我手腕上的印记。“我想,我很想说,但这个东西让我不能说。”“你早就知道我这个诅咒了?”他松开我的手腕,自嘲地笑着:“我儿时父亲便同我讲起,说你命数可怜,带着前世的诅咒而生,让我势必护你周全。这万年来,哪怕我已经对你萌生了情絮,我也选择闷在心里,结果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护住你。” 他晃悠悠站起身,将尾巴收了回去,转身想走,走了几步他仿佛想起了啥,侧过脸,笑容清惨:“其实我也明白你从来没有对我有所动情,不过是我自己可怜的一厢情愿。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哪怕你贵为公主。但是我现在求你,只求你别爱上那个鸟族的小子,你的命比他重要。”说罢,我看着他摇摇晃晃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的父王是最令女子向往的那种男人,有钱有势还专情。但这种专情放在一个君王身上其实并不怎么合适,如果专情的这个女子肚子还不争气的话,那这份专情就更不合适。君王的使命注定是要雨露均沾子嗣绵延,但父王后宫里那些寥寥无几的侧妃们从嫁进来到我已经茁壮成长至今,不过就是群养在后宫中的一群小母猪,吃喝好好供着罢了,侍寝一次都不可能。而得到专宠的母后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了我,生我又受了整整三日之苦,父王是断不会再惦念着生二胎了。这就导致了我没有姐妹兄长,晏温作为国师的儿子,国师又是父王最贴心的大臣,吃住生活也都是在宫里,晏温就算是我半个兄长。我只比他晚出生那么几百年,年龄代沟不大,再加上我俩志同道合,喝酒吃肉找乐子样样拿手,我也一直把他看做是自己同胞的兄长。但今日我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觉得熟悉却又有些陌生,想去追上他,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动不了。 “你无须为了这种懦夫忧神。”身后传出一声清冷的声音,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司烟。“晏温不是懦夫。”“不是懦夫那为何这么多年了,喜欢你却不敢说出来?”“你一个鸟族的,整天在青丘神出鬼没,还偷听别人说话,不太合适吧。”“我们两族可是要联姻了,来亲家的地盘上晃悠合情合理。至于你俩的对话,我本是不想听的,只是碰巧路过。”“那殿下你慢慢逛,更深露重的我就不奉陪了。”我斜楞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了。“但是那个懦夫的话你还是要听几句的,你的命比银城重要,所以你不能对银城动心,听清楚了么。”我扭头盯着他,他蔚蓝的眸子在夜光下分外明亮,“晏温说也就罢了,你为何觉得我的命比银城重要呢?我不过就是你谋权路上的一颗棋子,等你顺利登上帝位,我这颗棋子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了吧。”此话一出,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忽然加重了力气,疼的我蹙紧了眉头,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减轻了手上的力度,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刚刚被握紧的部位,声音低沉缓和:“疼吗?”我挣扎着缩回胳膊,“这点疼,跟我渡劫的时候可没法比。” 他真的适合玄的色衣裳,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两耳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清雅而飘逸。他目光紧盯着我,伸手抬起我下巴让我与他对视,“作为我的棋子,你就要乖乖听话,你接近银城只需要将他的一举一动告知我,助我夺得鸟族帝位。到时候,你,我自有安排。” ------------ 第七章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室内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我悠哉悠哉躺在床上,享受着懒散的时光。忽然殿外传来侍俾的声音:“启禀公主,国师求见。”我咕噜一下坐了起来,迅速对着铜镜整理衣衫发髻,确认毫无纰漏了方才开口:“开门。” 方一水摇着把纸扇翩翩然走进殿里,头顶的紫玉发冠依旧被他整理的一丝不苟,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个已经一百多万岁的老狐狸。我望着国师这张文质彬彬跟晏温七分相似的脸,由衷地觉得狐族抗衰老是件极好的事。“国师大人好久不见呀。”我亲热地打招呼,毕竟国师算我半个师傅,再加上晏温还是我好兄弟,我对他还是非常敬重的。“公主再这么懒散下去,小心渡不了劫啊。”方一水往檀木椅子上一坐,摇着扇子盯着我,“我...我才没有懒散呢。”我心虚地转移了视线。“那正好有个差事,就交给公主亲自去办吧。”国师举手在空中挥动施法,将一本厚厚的姻缘簿安置在手上,翻动着一张张书页,指尖停留在其中一页。“这对姻缘公主若是促成了,能涨至少千年的修为。”国师将姻缘书推至我眼前。我瞄了一眼,求缘人的祈愿只是一句:‘愿将军此生平安,不用再戎马一生,能早日成婚生子。’“这不像是在给自己求姻缘呀。”“具体的因果你还是自己去了解吧,我这把年纪了懒得讲话,费精力。”国师闭着眼,双手插进袖口,装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根据姻缘簿的记录,这对男女命中姻缘极深,但就是命途比较波折,很容易此生相错。现在两个人正处在缘浅的边缘,代表两人的姻缘线正逐渐变细,等线断了,就代表两个人缘分尽了。我施法将姻缘簿平展在我面前,朝着一端的墙壁投射出幻境。要想知道两人隔阂的根源,就要深入了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姻缘簿作为青丘的神器,能施展幻境让施术者看到并了解到两个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有助于我们对症下药,提升配对质量,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墙上的幻境开始起了波澜,下一秒,幻境出现了画面。画面中是一处貌似地宫一样的地方,周围的石壁上布满了机关。有个身躯瘦小的小姑娘,看似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朴素甚至有些陈旧,发丝湿哒哒的贴着两鬓,正挥着两把小巧却锐利的匕首躲避着墙上的机关射出的长箭。看似不经风霜的身板,却一招一式敏捷迅速,铿锵有力,但毕竟还是稚嫩了些,躲避不及被箭擦伤了肩膀,殷红的鲜血顺着胳膊滑落到地上。小姑娘吃痛地捂住伤口跪倒在地上,浑身痛的颤抖不止。“瑶依,站起来,一个合格的刺客是不能这么孱弱的。”听到这个画外音,小姑娘明显身体僵住了,我能看到她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恐惧和委屈。她用力擦擦眼角,全然不顾肩膀的伤势,咬着牙又提起了匕首。 画面一转,是一处喧闹之地。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周围歌舞升平,这明显是一座青楼。一个喝的摇摇晃晃打着酒嗝的男子推开了一间屋门,屋里香烟缭绕,一个女子侧躺在床上,裙衫解开了大半,露出光滑细腻的双肩。自古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这女子正是应了那后者,举手投足都动人气韵。虽然隔着粉装修饰,我依稀认出那是方才看到的叫瑶依的小姑娘。此时她看起来已经约莫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但她此时此刻却在用自己的身体去勾引着眼前这个醉汉。“嘿嘿嘿,真不愧是头牌!大爷花这钱花的真他娘的值!”醉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边解裤腰边走向床帐,宛如一头饿狼般扑了上去,撕扯着女子的衣衫。女子也不挣脱,巧笑着伸出双腿勾上了他的腰身,这下男子更激动了,抱住女子就要行鱼水之欢。结果下一秒,我看到了血液喷涌,男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手捂着被割开的喉咙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指着女子,下一秒,便两眼直愣愣得倒地身亡。“哈哈哈,真是漂亮!不愧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利器。”一个面容粗犷的男子从帘子后面闪了出来,看着床上暴毙的尸体哈哈大笑。一旁的瑶依静静地将衣服穿好,把手中沾满血的匕首擦拭干净收回袖中,开口是清冷的声音:“多谢大人赞赏。”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玲珑瓶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尸体上,不多会儿尸体就蒸发不见了。“这祖传的化尸散就是好使,也省的还得费心思处理尸体。”男子将瓶子装好,目光落到瑶依纤弱的身体上,目光中是藏不住的贪婪和欲望。“瑶依,明晚我就联系老鸨,让她拍卖你的初夜,我会让卧底替程将军买下你,到时候,给我把程将军去了,你就是大功臣,我就把你赎回去。”瑶依默默地点了点头,但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喜悦,淡漠的宛如一摊湖水,水波不兴。 又是一个花天酒地的夜晚,今夜因为要拍卖头牌的初夜,这处花柳之地人山人海,男人们都在迫不及待等着争抢这个绝代尤物。不一会儿,舞台上的艺伎们开始奏曲,瑶依一身素白的长裙站在台上,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身法轻盈。呈的是柔情绰态,端的是风华无双。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在台上迎着奏乐舞得娇媚风情,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台下那帮男人的心。一曲舞毕,不等老鸨报价,台下的男人们就开始争抢着抬价:“五千金!”“我我我出七千金!”“这种美人当然要一万金!”。就在众人抢的不可开交时,一个侍从走到老鸨身边递给她一沓纸币,附耳几句,老鸨满脸的惊喜,忙不迭地数了数纸币,遂清清嗓子大喊一声:“大家静一静!小桃姑娘的出价已经到三万金了!还有哪位客官要抬价吗?” 此言一出,四周瞬间静了下来,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地望向老鸨,“谁谁谁谁啊,三万金?”老鸨指了指楼上的一间雅间,眉开眼笑地说:“是我们的程大将军~” ------------ 第八章 原本安静的氛围瞬间炸开了锅,程大将军花了三万金泡一个娘们儿被传得七嘴八舌。瑶依望向那间厢房,目光依旧沉静。此时只有她和卧底明白,今夜的拍卖不过是早就安排好的戏码。 按照规矩,她在众人的侍候下沐浴更衣,换上薄软的衣裙,方姗姗走进了厢房。一进门,男子坐在窗前,一席石青色的锦袍,黑色长发被松松的绾起,淡雅如雾的星光里,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的气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男子本望着窗外独自畅饮着,听到动静扭过头,看着一身月牙白裙袍的瑶依,他微微愣了愣神。我眯了眯眼睛,能有此等姿色的男人,必定是这段姻缘的男主。“我的手下为了讨好我,擅作主张买了姑娘的初夜,实在是唐突姑娘了。”“将军言重了,小女子不过一介花魁,责任就是为了讨好客人。将军既买了我的初夜,那我自然要尽我分内之事。”瑶依一边走向他,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衫,走至男人身前就已经香肩半露衣衫不整了。瑶依不愧是头牌,深知半遮半掩带来的刺激感远比一览无余要多得多。“长夜漫漫,姑娘怎如此心急。”“公子当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瑶依熟练地攀上男子的脖子,男子放下酒盏,将这温软的身躯拥入怀中,两个人就在窗前缠绵悱恻。 当男子亲吻她胸前的春色时,瑶依从袖口间抽出匕首,对着男子的脖子就要划下去。突然手腕被紧紧地握住,瑶依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男人。“我早就知道徐冉是你们的卧底,今夜的初夜拍卖,也是你们为了刺杀我安排的一出好戏吧。”男子星目瞬间冷冽起来,直视着瑶依的眼睛。“我不过是服从命令的一颗棋子,如今我的目的被公子识破了,我这颗棋子已废,公子想杀便杀吧。”瑶依闭上眼睛,却迟迟没有等来死亡的痛楚,反而身上一暖,睁开眼,发现身上披上了他的外衣,匕首静静地躺在窗几上,反射着皎白的月光。“我不会对一个女人下手,更何况你只是齐伯侯的一个棋子。”男子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望向瑶依,“他猖狂的时日太久了,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愿意,就等着我,等我凯旋归来替你赎身,这种花柳之地不该成为禁锢你的囚笼。” 我看着瑶依留下了两行泪水,姻缘线在此缔结,我知道这一夜就是他俩姻缘的开始。 幻境画面一转,已经时非昔比。齐伯侯试图起兵造反,被程子蓦程将军在齐国城楼下割首挥血,平定齐国内乱。程将军完胜归来,兑现了他的承诺将瑶依赎了身带回了将军府。纵使程子蓦性情再冷漠,日夜相守下也终是败在了瑶依的石榴裙下。每逢子蓦上阵杀敌,瑶依就夜夜坐在庭院的桃树下,翘首盼着将军凯旋。虽然程将军骁勇善战,但终是暗箭难防。攻占姜国的凯旋之歌终究没有响起,将军府收到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是将军受埋伏已被俘的噩耗,生死未卜。瑶依收到消息后,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但她没有掩面痛哭,而是快步回到了房中。我看着她从箱子中翻找出曾经不离手的匕首与便装,便猜到了她是想要去干什么。 寒冬腊月,我看着瑶依顶着刺骨的风霜一路骑马疾行,在姜国驻扎营的附近将马匹安置妥当,营地里火光通天,空气中都是美酒与烤肉的香气,那是为了庆祝此战擒获程子蓦,她的爱人而举行的庆功宴。瑶依缩在远处,等营地的谈论声渐渐消退,她便知道是庆功宴结束了。她裹上面巾,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潜入了营地。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瑶依杀人,干脆利落,她就像一条灵活的蛇,无声无息迅速闪至敌人身后,匕首抹过脖颈,将喉头整个割开,一丝一毫给人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佳人归是佳人,细察她这冷艳无暇的脸,分明流露出冷峻的杀气。晚风就这样徐徐地吹过,带着丝丝血液的腥气。她就这样一路暗杀到了已经就寝的姜国将军的寝帐,等姜国将军睁开眼,瑶依在隐隐的烛光中,已经将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头。 “来者何人。”“程将军被扣押在何处。”“程子蓦这种莽夫竟然还培养了刺客。”“我在问你,程将军被扣押在何处。”将军毕竟是将军,肯定有他的两把刷子。只见他一步金蝉脱壳躲过了瑶依的匕首,几招下去,瑶依反败下风,被他死死地擒住。对方毫不客气地撤下她的面罩,却惊讶地发现这竟是个绝代佳人。“你竟然是个女流。”“大人若肯放了程将军,我可以答应将军开的条件。”“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让个女人家来救,真是懦夫。”这个虎背熊腰的老爷们没有放开瑶依,反而将她转过身,伸手抬起瑶依的下巴,玩味地说:“你若肯嫁给我当我的侧房,服侍好本大爷,我就可以考虑放了他。”瑶依睁大了眼,脸上露出一种透出骨髓的绝望,但这种绝望很快就被强行冷静下来,毕竟她当踏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好。”这个爷们儿见她答应的脆爽,遂逐渐露出了对这个女人的野心,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摩挲,“好好陪陪本大爷,我就派人放了他。”瑶依闭上了眼,在青楼摸爬滚打的那些年,她明白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是想要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我此时隐约猜到了他俩人的隔阂是怎么出现的了。 程子蓦受过严刑拷打,断了一条腿,被便装的姜兵趁着夜色扔在了将军府门外。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是下人们在端茶倒水,却见不到瑶依。当他从下人口中得知,瑶依过两日就要嫁给姜国将军时,整个人如被五雷轰顶,全然不顾断腿之痛,挣扎着起床要找瑶依。“不用找了,我来了。”瑶依端着盆水走进屋里,“瑶依,这群下人出言不逊,竟然说你要嫁给姜国那个莽夫。”“他们说的不假,过些时日我就要嫁过去了。”瑶依垂着眼睛清洗着从子蓦身上换下来的血布,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可能...你骗我...为什么?”“自古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唐将军英勇善战,才是我心中的英雄。而且听说他府中财力深厚,我嫁过去定不会吃亏。” 一声脆响连带着水盆着地的撞击声,我看着程子蓦狠狠扇了瑶依一耳光。 瑶依半边脸颊浮现出带血丝的红肿,嘴角渗出了殷红的血渍。她也没有恼,只是静静地将水盆放好,起身欲走出房间。“娼ji就是娼ji,这辈子都去不掉骨子里的贫贱卑微。”子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十足的嘲讽冷淡,瑶依身形顿了一顿,头也没回地走出房间合上门。 子蓦看不到,瑶依捂着脸坐在地上,哭的有多歇斯底里。 两人的姻缘线,在此刻处于绷断的边缘。 我施法将姻缘簿合上,对一边喝茶的国师说:“修复他们两人的姻缘,那就得从根源开始治,我得让程子蓦了解到事情的起因。”“你要提防的问题是,瑶依她虽然是为了挽救程子蓦,但她也是确确实实与姜国将军睡过了,万一程子蓦觉得这女人已经不干净了,怎么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那你也是白费功夫。”国师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满脸的幸灾乐祸。我一度怀疑他给我揽这个活不是为了帮我提升修为,而是想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而嘲笑我。 现在面临的关键问题是,我得去找到当事人。万一程子蓦原谅了瑶依想要破镜重圆,但瑶依已经神郁气悴香消玉殒了,那我就更白费了一番力气。“晏温这孩子这些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然我定叫他随你同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我想起了那天晏温醉酒后的话,耳朵根火辣辣的,连忙摆手:“不用太操劳他了,估计是跑哪玩儿去了,放松放松也挺好的。” 因为两个人往后的生活已经毫无干戈,姻缘簿没有记录最后两个人所处的位置,这意味着我得靠我自己的本事去找到他们并帮他们重修旧好。本来我可以拉上晏温跟我一起,但如今晏温不知去向,这门姻缘的事又迫在眉睫,我只好自己孤零零地去了凡间。 ------------ 第九章 人间的市井独具特色,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作为一个国家颇有战绩的将军,他的住处自然不难打听。我遵循着卖菜老妇人的指引循着巷子穿梭着,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庄严磅礴的程将军府。 “你们听说了嘛,咱们的程大将军啊,成瘸子了!”我听到程大将军四个字,瞬间竖起了耳朵,扭头瞅见是将军府不远方一处吃点摊,有三个平民打扮的老爷们儿正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唠嗑。我在心中默念了三遍都是为了修为,觉得偷听别人讲话也不是那么不道德的事,遂凑了过去买了碗馄饨坐在他们不远处,竖起耳朵仔细偷听着。“成瘸子了?咋回事儿啊。”“是啊是啊,咋成瘸子了呢。”那个知道细节的爷们儿满脸的骄傲,卖关子地清清嗓,接着说:“前些日子程将军打齐国不是中套了嘛,被齐军那是好一番严刑拷打,这不,打断腿了。按理说将军那体格,这点小伤何足挂齿,本来好好调养调养是能好的。但据说将军因为一个女人的事,拒绝进食拒绝上药,谁劝都不好使,耽误了治疗,这腿就落下残疾了。”“女人?哎哎哎,是不是老早以前,那个长的倍儿俊的那个。”“对对对,听说是从青楼赎回来的,唉呀妈呀,那模样,真是绝了。”“不是感情挺好的么,咋就让程将军堕落到这地步了。”“嘿呀,这青楼出来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心,这不是看人家姜国的将军比程将军有钱,傍上人家要嫁到姜国去了。”“哎呀,这臭娘们儿,我呸。”“真他娘的势利眼。” 三个老爷们儿纷纷表达了一番对程子蓦的同情以及对瑶依的唾弃,然后又开始高谈阔论其他人的家务事了。我得知程子蓦还活着,深深松了口气,于是捏了个诀隐了身形,大摇大摆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布置同幻境里显示的一样,只是少了挺多的仆从,偌大的府邸显得有些颓废寂寥。我好不容易在没有迷路的情况下找到了程子蓦,他正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左腿还上着绷带,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神,现在黯淡空洞,看不出任何情绪,整个人死气沉沉,若不是他还有着活人的气息,我都以为这是具行尸走肉。 “将军可有心事。”我现了形站在他面前,端出我应有的雍容姿态。他缓缓抬起头,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事物能令他死气沉沉的心境荡起波澜了。“心事?呵,不过是做过一场美梦罢了。”“可是在挂念着谁?”“未曾挂念。”“但瑶依可是在思念着将军你呢。”听到这个名字,我看到他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随后他冷笑着:“姑娘说笑了,可能世间还会有人惦念着我,但唯独她不会。”“为何?”“她其实没有错,既然我给不了她想要的,那我还阻拦她追求自己的幸福,那我同刽子手有何区别。” 我静静地走到他身边,朝他面前的草地上挥了挥袖子,地上便投射出我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关于瑶依的那些场景,她幼年的遭遇、青楼里那些被迫的行刺以及为了救他而与姜国将军的交易。程子蓦紧盯着地上那一幕幕画面,眼睛越睁越大,看到最后,他忍不住捂住脸,像个无措的孩子般埋头痛哭。只有恨过了,才知道原来爱对方那么多。 “她现在在哪。”程子蓦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紧我的衣袖,曾经那个明目朗星风华月貌的将军,现在满脸的泪痕,面容憔悴消瘦,看起来狼狈不堪。“将军可是想见她。”闻言,他又像想到了什么,颤抖着松开了手,“终是我负了她,我还有什么脸见她。没了我的羞辱,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他靠着桃树,让眼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淌着。“就这样吧,这也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我在将军府附近的旅店歇了下来,毕竟此时夜已深沉,我就是传送到了姜国,人估计也已经休憩了,打扰人家睡眠是件罪过。我趴在桌上,指尖燃起一团小狐火,火光中映出银城那红色的身影。其实有这么个好看的夫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他人也温柔,待我定也是极好的,想到那日扶桑树下他望着我,说的那句成亲吧,我的脸蹭一下变得滚烫。 屋里的烛火忽然熄灭了,我刚想起身去换一支新的,窗户突然大开,三个黑色的身影迅速闪进屋里,手中光亮的长刀同他们的打扮一样来者不善。“各位大哥行行好,别劫色了,我把钱给你们。”我以为他们只是一群半路劫财的普通劫匪,遂装出一副人类女子的柔弱惊恐,将身上的钱袋解下来扔给他们。但这三个人任由钱袋掉到地上,也没有想要去捡的意思,反而纷纷举起长刀朝我砍来。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我同他们撕打成了一团,这三个人身形极为迅捷,不像一般的过路强盗。我将他们的武器踢倒在地,他们也丝毫没有慌张,瞬间朝我发动法术的那刻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毫无防备地被击中了胸口,瞬间一口血吐了出来,胸口火辣辣地疼痛。但好歹我也是经历过七次天劫的狐狸了,这点伤还是无碍的。我翻身出了窗户,夜深人静,街上也无行人,我也就不用担心会被凡人看到,于是迅速张开我的八条尾巴,三个黑衣人也翻身出窗追了上来,我用尾巴做掩护,朝他们燃起狐火,他们似乎早有准备,瞬间结阵防御掉了我的法术。“你们是何人。”我停下攻击追问他们,他们木讷讷地站着,也不说话,我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他们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时间,瞬间又朝我进攻。 这三个人的攻击越来越猛烈迅速,我的所有法术攻击都能被轻而易举地破解掉,只能不停地防御,这对我来说极其不利。其中一人突然闪至我身前,朝我打出法球。眼看着要躲不过了,下一秒,眼前闪出一抹刺目的红色,朝我攻过来的术法被打散消失在空中。我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背影,诧异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这背影不是别人,正是银城。 “我不来,我怕我未来的夫人过早夭折。”他转过身,上一秒还笑的温润如玉,下一秒目光突然凛冽起来。我顺着目光低下头,发现是自己受伤的胸口,残留的法术残余正闪着刺目的紫色。“啊,这个啊,没啥事,一点小伤。”我挺起胸脯试图证明我啥事没有,然而疼痛还是让我老老实实又弓起了背。 “你们竟敢把她伤成这样。”银城转身望向黑衣人,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此时的语气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雪,令人不寒而栗。他周身突然燃起了赤红色的火焰,朝着黑衣人一指,火焰瞬间包围住了黑衣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就化成了灰烬,随风消散了。 银城再转过身,已经还是那温文尔雅的面容。他弯下腰,伸手将我嘴角的血擦干净,我看着他满脸担心的神情,脸上有点火辣辣的。“你说说你,堂堂青丘的储君,怎被这么群喽啰给打成这样。”“要不是我的法术攻击对他们无效,他们怎可能是我的对手。”“无效?”他的眉头蹙了起来,“那看来他们的确是冲着你来的,若不是十分了解青丘的术法,定不会如此轻易就破解的了你的法术的,你想想近日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我认真地想了想,并没有记起跟谁有过恩怨。“怎么不好好在青丘待着,跑这人间来了。”“我来办事呀,你呢。”“巧了,我也是。” ------------ 第十章 寻找瑶依的计划因为我的伤势而耽搁了几日,而银城表示我重伤未愈,出行必须有他跟随方可。瑶依必定已经嫁去了姜国,所以我们径直就来了姜国。但是茫茫人海,该怎样接近姜国的将军,并成功遇见瑶依,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忽然灵光一闪,晏温曾经讲过,人间酒楼是个便知天下事的神奇之处,酒足饭饱之余,人类最喜欢的便是抖擞出自己的见闻来找乐子。我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几遍晏温,同银城化了身便装,根据街边小贩的强烈推荐下,便寻去了此地最繁华的酒楼盛兴阁。 我们在盛兴阁的一个角落位置坐了下来。也不愧是整个姜国最热闹的酒楼,整个酒楼人满为患,小二们忙的大汗淋漓地跑来跑去,我们已经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个面容清秀的小二抹着汗疾步走至我们桌前,不停地点头哈腰道:“客官实在对不住,今天忙了点儿怠慢二位了,您二位看看想吃点啥。”“你看看,有什么想尝尝的。”银城将菜单推到我面前,“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你看着点一些吧。”我又将菜单推了回去。银城点了两菜一汤,“小帅哥,跟您打听个事儿呗。”我朝着他眨了眨眼,将一点盘缠放到桌上朝他推了推,小二一脸心领神会地拿过银子,麻利地塞进了口袋。“客官您客气了,您想打听点啥?但凡我知道的肯定事无巨细。”“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姓唐的将军?”“您说的是唐初年将军吧。”“应该是的,他最近有没有娶亲?”“娶了呀,听说新娘子是从齐国撸过来的一个大美人,但可惜了,唐初年府里已经有十六个老婆了,这个嫁过去,是第十七房。这也就是图个新鲜,那么多小老婆,哪个男人能顾得过来。”“娶亲是啥时候的事?”“也就是前几日。”“那这个姑娘嫁进去以后可还安好?”“受不受宠这个我们这些外人是不得而知的,但这个姑娘看起来有些瘦弱,整日也没有笑模样,每次出门都有两三个丫鬟侍卫跟着,应该也是怕偷偷跑了。”我眼睛一亮,“出门?她每日都去哪?”“嘿嘿嘿,您说巧不巧,不是别处,正是本店。不过她从来不坐大堂,她都会预定顶楼靠南的那间厢房。”“她都是什么时辰过来。”“差不多要再晚一些...哎哎哎姑娘快看,那个就是。” 我顺着小二指引的方向望去,看到从门口姗姗走进一个纤弱的身躯,面容被一张面纱给遮掩住了大半。可能是因为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使得这个身体看上去有种不健康的纤弱,仿佛被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她的身后尾随着四个丫头两个侍卫,说是随从,更像是看守。瑶依步履轻盈地迈上楼梯,轻车熟路地上了楼。“小帅哥,帮忙催一下菜呗,有些饿了。”小二甩了甩毛巾脆快地跑开了,我将菜钱放在桌上,便拉着银城上了楼。 上到顶楼,我便瞅见了旁边厢房门口站着那四个丫鬟。“你在外面等我,我去去就来。”我压低声音对银城说,银城点点头。我施法瞬间突闪到那群丫鬟的眼前,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我挥袖迅速捏诀,一朵嫣红的法术花朵在她们之中绽放,然后化为烟缕在她们周身缭绕,四个丫鬟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什么声音?”屋里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桌上摆着几盘珍馐和果子,但分文未动。瑶依已经将面纱取下,烛光下是那幻境中熟悉的面容。她独倚长椅,容色晶莹如玉,只是多了几分憔悴苍白。她见到我,诧异地直起身,“我是来帮姑娘实现之前求的姻缘的。”“姻缘?”她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笑,“我已经脏了身子,怎还有脸再渴求回到他身边。姑娘定不是凡人,就只求您能护他周全此生平安就好了。”我逐渐走近她,“姑娘问问自己的心,若你的心告诉你,你已经不在乎了,不爱了,放下了,那我这就离开。”瑶依低着头,手指紧攥着袖子。半晌,她苦笑着望向窗外的夜色,开口说:“我日日来这盛兴阁,哪是为了尝什么珍馐佳肴,不过是坐在这儿能眺望着齐国的方向罢了。” 爱情,从来都是种百转千回的事情,就如同含笑饮砒霜,图的就是一番心甘情愿。 “真的爱,是不会顾及你是否完整,是否美貌,他在乎的不过是你体内那颗只有他的心脏。”我摊开手,变出一只由我的狐狸毛编制的手环,弯腰系在了瑶依的手上。“这个手环可以给你一次施法的机会,你若想通了,对着手环默念三遍你想去的地方,便可以送你过去了。”其实这个手环还算是一个标记,因为是用我的狐狸毛做的,若是这段姻缘成了,那获取的修为便是我的了。 我走出屋子,银城正抱着胳膊倚在墙上。“我这边妥啦,既然已经知道了两个人的地址,我就可以施展千里之行了。我们这就再回齐国等着吧。”“果然青丘的姻缘术要费心思的多。”银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当我再次踏进将军府时,我看到银城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怎么了?”“没什么。”银城只是笑了笑,我带着他左拐右拐,看着远处桃树下那个熟悉的背影,我扭头说:“看来人家姑娘还没想通呢。”银城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背影。我走至程子蓦面前,看到他的面容刹那,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张脸已经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张英姿飒爽的脸了,干瘪褶皱的皮肤布满了老年的斑纹,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角边布满了皱纹。这截然就是张老年人的面容,我依稀能辨认出这确实是程子蓦,但他乌亮的长发和健硕倾长的身形还是原先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银城在一边说,他耸耸肩道:“因为他的脸是我弄的。” 银城跟我讲,他们鸟族的易容之术是需要素材的,而这个素材就是同乐意献上自己面容的人做交易,鸟族帮他们完成一个心愿,而代价就是将自己的容貌交给鸟族。“这位程公子昨日祈愿,希望一个叫瑶依的姑娘能此生平安幸福,他愿意把自己的面容交给我,我此次来齐国就是为了同他进行交易。”银城摊开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手上,我看着他手上程子蓦年轻时的脸庞,我陷入了沉思。我很怕万一瑶依想通了真的回来了,看到程子蓦这张脸会吓晕过去。 然而在我思考的时候,程子蓦旁边闪出一抹刺目的光晕,光晕中渐渐现出了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形,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光晕消逝后,瑶依站在了地上,程子蓦缓缓侧过脸,看到瑶依的瞬间他睁大了眼,颤抖着嘴唇应该是想喊瑶依的名字,但终究没有喊出声。瑶依环视了一下周围,看到面前这个‘老人’,目光由思索到了震惊。“子蓦?”她终究认出了他,“不,姑娘你认错了,我不是。”程子蓦挣扎着爬起来,拄着拐杖试图离开,被瑶依从后面紧紧环抱住。“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子蓦,你还是不肯认我吗?”“是我负了你,如今,我这副又老又瘸的样子,已经配不上你了。”瑶依将他转过身,一双素手摸上了程子蓦的脸,眼中没有丝毫的厌恶,只有无尽的温柔。“我怕的是此生得与你形同陌路,只要你的心还属于我,我就无所畏惧。我这双握惯了匕首的手,愿只为你一人洗手作羹汤。只要你的一句你还需要我,你离不开我,你还爱我,我此生,哪怕挫骨扬灰,也是你程子蓦的女人。” 清冷的月光下,我看着程子蓦紧紧拥住了瑶依。一个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如同一个孩子般痛哭着。瑶依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笑的柔情似水。她不再是杀人无形的刺客,他也不是血战沙场的将军了。 人类的生命是一场又一场的相遇和别离,是一次又一次的遗忘和开始,可总有些事,一旦发生,就留下印记,总有个人,一旦来过,就无法忘记。 ------------ 第十一章 瑶依跟程子蓦的姻缘再续帮我涨了不少修为,我躺在旅店的床上,银城温热的指尖轻轻搭在我的穴位上,熟练地把着脉。“都说你吹得一手好笛子,没听说你还喜欢干医师这种活。”“会干不代表喜欢,多一门手艺就多一条活路。”银城将我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这些人下的是死手,也是真亏了你修为深厚,不然昨晚你就命丧黄泉了。”我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此时此刻方才觉得父王母后对自己严格真是一件大好事。“凡人的医师我信不过,这儿离灵山不远,我去给你采些新鲜的药草,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他站起身,施了个决,我的床周围结起一层金色的结界。“这层结界可以暂时护你几日,我采到药草就尽快赶回来,乖乖待在里面。”“你想的还挺多。”我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结界,结界表层荡起了层层涟漪。“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将你护好。”他唇边弯起心醉的弧度,我目送他红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忽然心头一阵刺痛感,我赶紧捂住了砰砰直跳的心脏。 我承认我方才对银城的笑容着了迷,若是这心跳代表了我对银城动了心,根据晏温以前给我讲的爱情故事中,这种春心萌动的感觉应该是甜美幸福的感觉,但我此时此刻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麻木抽痛,甚至浑身的经脉都隐隐作痛。我大喘着气看了眼胳膊上的蛇头印记,觉得要不就是晏温他讲的故事都是骗人的,要么就是诅咒是货真价实的,再有的可能性就是我被那群黑衣人打出了心脏病。虽然目前不能确定哪种可能性较高,但这种痛感令我非常难受,我努力静下心来运功,方才止住了痛楚。 人间的昼夜交替比青丘要快得多,我从天亮等到了天黑,银城依然没有回来,我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忽然感受到一股气息正逐渐靠近房门,我咕噜一下坐了起来,紧盯着门口。 这气息,不是银城。 下一秒,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一个黛色的身影站在门外,来者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大半张脸都掩藏在面纱下,身上海棠色的衣裙衬出了女性特有的柔美曲线。手上两把细长的弯刀,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锋利的刀光。“银城猜的还真准。”我在心里暗暗感叹着银城的预知能力,“九戚公主别来无恙啊,昨夜看来没对您造成什么影响啊。”女子阴阳怪气地说着,“我与姑娘是有何仇怨吗?”“你若是自觉些,推掉与风银城的婚约,本姑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我心下一惊,竟然是银城的爱慕者。“两族联姻,岂是我们这些小辈说了算的。再者说,银城选择谁是他的决定,我无法左右。”“那我就没办法了,杀了你,这门婚约自然就可以结束了。” 女子架起双刀,朝我直直地攻来,下一秒被结界毫不留情地弹了出去。“结界?”她稳住重心,看着我四周那金色的结界,隔着面纱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咬牙切齿。“你够懦弱的啊,躲结界里就以为安全了是吧。”我也不吱声,张开一条尾巴朝她打过去,她猝不及防被我一尾巴打翻在地。“说吧,是谁派你来的。”“呵,无人指使。”“就你这修为,还想攀上银城?那你是没见过昨晚你们派来的那三个人被银城烧的连骨灰渣都没剩下。”女子估计被我的话激怒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欲再攻过来,银城忽然从她背后闪了出来,一掌拍在她肩上,女子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面纱。“我从来不打女人,但动她者,无论男女老幼,来者皆杀。”女子咳嗽着扶着桌子站起来,瞪了银城一眼,恶狠狠地朝我吼道:“涂山九戚,你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你等着!”说罢,施法化为一缕轻烟逃脱了。 银城挥手将结界退下,“可有伤到哪,都怪我,回来的晚了些。”银城从袖中取出一株草药,“这草生长的极为罕见,我找寻这个费了些时日。”他起身喊来店小二,让小二端上来一鼎药炉。他朝着炉底捏了一团火,便小心翼翼地坐在桌边煎着药。“你可曾对别人这么好过。”“不曾。”他温润的目光望着药炉,“但咱俩只是两族联姻,而且还未过门,你为何对我这样好。”银城停下手中的动作,缓步至床边,捧起我的脸在我额前深深印下一吻,一脸宠笑:“爱你是我的自由,想你是我的感觉,爱你想你我说了就是了,你要不要随便你。” 银城的药草确有奇效,我休养了几日便执意要回青丘,我怕我再不回去国师就要替父王母后把我给揪回去了。银城觉得我身体还虚弱,坚持把我送回了青丘,只是送的方式有些特别。我回去的时候,国师正在我殿门前候着,估计他掐着指头算到了我今日会回去。扭头瞅见我像小狗似的被银城横着抱回来,他眼睛瞬间笑眯成了一条线,“公主殿下真是找了个好夫君啊。”“国师见笑了,戚儿受了伤,自然需要多呵护些。”银城看了看怀中的我,我咳了两声以掩盖我的羞涩。“受伤了?”银城将我放到床上安置好后,我同国师详细讲了来龙去脉,国师蹙着眉头摇着扇子思索着,“定是风公子同你的婚事传出去,导致你被风公子的追求者给盯上了。早就听闻鸟族两个公子风姿无双,引无数女子竞折腰,今日看来果然传闻不全是假的。以后一定要多加防范,等你们二人真的成了亲入了洞房,这群小娘们儿也就没脾气了。”我瞅了眼一旁笑眯眯的银城,要是昨晚我跟那个女子坦白我俩早已经行了洞房之事,那女子估计会气晕过去。“总之,小戚你伤势未愈之前,就老老实实在青丘待着,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打到青丘来。” 银城原本想要多陪我一会儿,然而鸟族还有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我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躺着,悠闲了还不到半个时辰,殿门就又被推开了,我看着司烟急促地渡步进来,遂转过身去不想看到他。“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么。”冷冽的声音就在我床边响起,“哪儿敢呀。”“听下人说你受伤了?伤到哪了。”我扯过被子盖住身子,“一点小伤,没啥可大惊小怪的。”下一秒,我被一股力气抓住手腕,强迫我转过身,我看着司烟咬住了自己的手腕,过了一小会,便翻身上床压在我身上,托住我的后脑将唇贴了上来。我睁大了眼,感受到他的舌尖强硬地撬开了我的牙齿,然后一股温热带腥的液体缓慢地流进了我的嘴里。 是血。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但这个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我被迫将血液咽完,司烟才撑起身子。“凤凰血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竟然还抗拒。”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司烟俯视着我,蔚蓝的眸子深邃明亮。我感觉到胸腔里热乎乎的,非常舒服,疼痛感消退了不少。“谢谢你今日的一口血,以后我会回报你的。”“哦?”司烟没有从我身上离开,我俩现在的姿势极其暧昧,万一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就要出事儿。“血你也喂完了,该放开我了吧。”司烟望着我,俯身在我耳边呢喃:“这些年,明明我的心早已经百无禁忌,却还是没能躲过一个人。”说罢,才从我身上下来。“你给我记住,你跟风银城只是逢场作戏,你只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若敢对他动了心,我定不会饶了他。” ------------ 第十二章 作为一只土生土长的青丘狐狸,待在老家调养是最明智的选择。在父王母后每天的胁迫下,我顿顿喝着五花八门的药品补品,最终成功战胜了病痛,养了一身肥膘,又成了一只生龙活虎的狐狸。 “晏温这小子,出门偷玩都这些日子了,还不想着回来。”国师拼命地摇着扇子,试图靠扇风来缓解想打儿子的心情。“他贪玩也不是这几百年的事了。”我吃着母后刚托人送来的莲子糕,正吃的不亦乐乎。“我这算来算去,他这几日就该回来了。那个臭小子的事倒没啥,你看看你,堂堂青丘储君,这养个小伤竟然养出一身膘来。”我闻言停下了咀嚼,迅速咽下了嘴里的糕饼,默默地把剩下的放回了盘子里。“正好最近求姻缘的颇多,你挑一个抓紧去办了,权当给你减减肥。” 我擦擦嘴,粗略地瞄了下最近的求缘帖,看到有一条求缘帖写的是一句:“我想跟阿玄成亲。”“我就喜欢这么简洁明了的,不啰嗦,就这个了!”我将姻缘簿摊开,朝着墙壁投射出幻境。 幻境展开,是一个几乎密闭的空间,桌椅摆设也非常简陋,借着昏暗的烛光,我隐隐约约觉得这像是一个地洞。床上躺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身边的襁褓里躺着条碧色的小蛇,蔚蓝的眼睛正骨碌碌地张望着四周。一个男子正跪在地上握着女子的手,身躯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阿英,你挺住,我这就回去求族里的医师来救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男子双目噙满了泪水,紧紧地握着女子的手。“相公...别去...我既然触犯了族规...就该接受我应得的惩罚...只是苦了咱们...咱们的女儿...生来就要没有了母亲...”女子虚弱地伸出手,摸了摸襁褓中的幼蛇。“老天爷终究是残忍的...”。女子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整个洞里回荡着男人凄惨无助的哭喊。 接下来的画面,是那个男子浑身是伤地奔波在一片树林中,身后一群道士正穷追不舍。男子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略微甩开了他们一段路,他在一棵参天的古树下停了下来,蹲下身抖了抖袖子,一条青碧色的小蛇掉了出来,吐着火红的芯子,正茫然地看着他。“女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连带着我同你阿娘的份,活下去。”男子红了眼眶,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往来时的方向奔去。那群道士已经追了上来,男子挡在了路中间,阻止了他们继续前进。“大胆蛇妖!还不快束手就擒!”男子怒吼一声,宛如炸开的天雷,层层妖气中摇身化成一条黑色的巨蟒,朝着道士们张开血盆大口。道士们与他打成一团,然而终是寡不敌众,更何况黑蟒早已经伤痕累累,黑蟒被符咒控制地完全无法动弹,小蛇远远地看到这一幕,扭动着身体想要奔向父亲,黑蟒吃力地扭过头,朝着小蛇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嘶吼一声,那凄惨的嘶鸣,分明是一句快跑。下一秒,黑蟒被道士一剑刺穿了脑袋,眼泪和着血液滴落在土地上。小蛇停了下来,看着父亲的身影缓缓地倒下,震起尘土飞扬。那群道士正兴高采烈地将它的父亲装进了锁妖袋,收拢的只有巴掌大小。小蛇呜咽着流出了几滴泪水,看着那群道士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它又看了几眼装着父亲尸体的那个锁妖袋,便一头扎进了草丛不见了身影。 我看着幻境中这个无父无母形单影只的小蛇经历着风吹日晒之苦,捕不到食物就啃食几口青草充饥,冬日就找个山洞团成一团冬眠。这样过了不知几百个年头,小蛇终于化成了人形,出落成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姑娘。她正笑的天真烂漫地跟一只彩色的蝴蝶嬉闹着,身上裹着朴素的黛色衣裙,乌亮的长发散乱地披着,直垂到地下,一双蔚蓝的眼睛似是藏着繁星点点。我忽然想起来司烟的眼睛,同样都是蓝色,姑娘的眼睛像是盛夏澄澈的天空,而司烟的眼睛,更像是一滩波澜不惊的湖水,看不到起伏。 一日,这个小蛇精跑树林中去觅食,结果她身影突然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只肥硕的兔子正悠闲地窝在那里吃草。小蛇精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舔了舔嘴巴,‘嗖’地一下就窜了过去。然而她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人类的男子正手持弓箭,也瞄准了那只肥美的猎物。男子射出了箭,却见眼前闪过一个影子,下一秒就听到了一声女子的惨叫声。他扔掉弓箭惊慌的跑上前去,看到一个少女背上插着他射出去那支箭,倒在了血泊中昏迷不醒,嘴里还叼着那只兔子。男子将兔子从她嘴里扯出来,抱起女子奔向安置在不远处的马匹,策马带着她离开了树林。 小蛇精被安置在一间厢房里,男子迅速派人请来了医师为她诊治,医师忙忙碌碌好半天,将她背上的箭取出并给感染的伤口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药膏。因为伤口的感染,小蛇精高烧不退,昏迷之中因为疼痛而不停地呻吟着。男子日夜候在床前,不停地用冷毛巾擦拭着女子滚烫的前额,神情中满是焦灼。就这么日以继夜地守了两夜,第三夜女子才缓缓醒了过来,男子被女子的动静惊醒,看到女子醒了,赶紧坐过去试了试女子的体温,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已经退热了,姑娘的伤还未愈,这几日就好好养伤吧。”女子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目光逐渐惊恐害怕,全然不顾伤口的疼痛拼命往床尾缩着。男子愣住了,看着床尾瑟瑟发抖的女子,男子只好双手举起做投降状,缓声道:“姑娘别怕,我也不是故意重伤姑娘的,魏某在此赔不是了。”小蛇精依然还是缩成一团,完全不为所动。自小就没接触过人类,唯一接触的人类还杀了自己的父亲,她如此恐惧人类也是情有可原。 紧张的气氛里忽然飘出一连串的咕咕声,女子紧紧捂着肚子,试图阻止肚子继续抗议。男子一愣,噗嗤笑了出来,遂而起身从桌上端过盘糕饼,轻轻推到女子面前,女子看看糕饼,再看看男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拿起一块,迅速塞进嘴里,还没嚼几口就咽了下去,“慢点吃慢点吃,这一盘都是你的,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做些热乎的。”女子瞅着笑眯眯的男子,确认他没有敌意,便大胆了些,抱着盘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那一夜,女子啃了一整只烧鸡一大碗肉丸以及一整块腊肉,这可能是女子这几百年来吃的最丰盛的菜了,震惊了端菜的丫鬟。男子就托着腮,笑着看着女子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然后满足地打着饱嗝拍拍滚圆的肚皮。“吃饱了吗?不够的话我让下人再去宰只鹅。”女子摇了摇头拍拍肚子,示意自己已经吃不下。待下人们收拾好碗筷,男子才开口道:“姑娘家在何处?为何只身一人在树林里。”女子垂下头,“我,我没有家。”“那姑娘为何会到树林里去呢?太危险了。”“我无处可去。”“姑娘竟是个可怜人,在下魏舒玄,敢问姑娘芳名?”女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歪了歪脑袋。即使男子再震惊也没办法,她刚出生母亲就撒手人寰,父亲也惨死街头,没有人给她起过名字。男子端详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子,轻轻地笑着说:“你这双眸子生的真是好看,就像是五月绽开的鸢尾花,以后你就叫阿鸢吧。” ------------ 第十三章 这个可怜的小蛇精就住在了男子府里,男子写得一手好字,方圆里求他题字的人也不少,靠着买卖自己的字画为生,倒也过得舒坦。阿鸢最开始还是对他有着敌意,但魏舒玄也是个有耐心的主,也懂得怎么讨好这个小姑娘,每天出门回来都给阿鸢带些好吃的小点心,餐餐都以肉为主,还做的倍儿香,阿鸢吃着吃着,敌意也逐渐吃没了。 一个明媚温暖的午后,魏舒玄在书房里写字,抬头看到阿鸢正静静地杵在门边,脸上写满了好奇。“阿鸢,进来吧。”他招招手,阿鸢得到许可,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她看着魏舒玄端着毛笔一笔一画地写字,指了指毛笔道:“这是什么?可以吃吗?”魏舒玄哭笑不得,“这叫毛笔,不可以吃哦,你个小馋鬼还惦记着吃。”阿鸢紧紧地盯着他的毛笔,他每写一个字阿鸢都一脸的惊讶,他看着阿鸢这幅滑稽的模样,柔声道:“阿鸢,你想学写字吗?”阿鸢仰起小脸,“想。” 阿鸢学着魏舒玄的样子端着笔,像模像样地学着他写字的样子,但因为手腕力气不够,而且握笔姿势不对,更何况她也不识字,写出来的字与其说是字,更像是大街上那些算命先生给的驱邪的符咒。魏舒玄看着宣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体,笑着摇摇头,“来,我教你。”他从身后环住阿鸢,亲自握着她的手端正她的握笔姿势,给予她柔弱无力的手腕足够的力气沉稳,一撇一画地写着。阿鸢似乎很喜欢写字的感觉,每写一笔她都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般睁大了眼睛,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知道这是写的什么字吗?”阿鸢摇摇头,魏舒玄指着纸上的那两个大字,一字一顿地道:“阿,鸢。这是你的名字。”“阿鸢?”阿鸢呢喃着,她抬起头,“那你的名字是怎样写的?”他似乎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这个,然后他笑了笑,又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魏舒玄。 此后,阿鸢再也不乱跑了,每日就伏在自己屋子的桌上练习写字,写的永远都是自己和魏舒玄的名字。写到最后,写魏舒玄的名字写的竟然比自己的名字要好得多。魏舒玄每天都会夸奖她有进步,并奖励她吃些好吃的,阿鸢得到他的肯定后,越发热爱写字。而对于魏舒玄的情窦初开,也是在这一笔一画中萌生的。 一日,阿鸢跑到书房里找魏舒玄,拉着他的衣袖道:“阿玄阿玄,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呀。”“就是我不能离你太近你也不能离我太近。”魏舒玄似乎很惊讶,“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李大娘说的,她跟那些姐姐们在厨房说我行为不端,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我路过厨房的时候听到的。”魏舒玄脸色逐渐阴沉,“我为什么不能离你太近呀。”“嗯,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意思,两个人成亲结为夫妻以后就不用在乎这个了。”“是夫妻的话就可以靠近你了吗?”阿鸢兴高采烈地说:“我要成亲!我要跟阿鸢成亲!我想跟阿鸢永远在一起!”这话似是孩童的童言无忌,却触动了魏舒玄那颗本来就已经对阿鸢柔软下来的心。 原本生活可以就这么平淡地走下去,但老天爷终究要给过于平淡的生活一丝涟漪。 一个女子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从她和魏舒玄的对话来看,她叫穆元菱,跟魏舒玄算是青梅竹马,但穆元菱一身的绫罗绸缎,话里话外都透着盛气凌人的架势,也不难看出这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魏哥哥,你怎么,怎么能跟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住在一起呢!”花容月貌的穆元菱此时全然不顾姿态,气得涨红着脸,毫不客气地指着阿鸢的鼻子质问:“你是哪来的狐狸精,敢勾搭到魏哥哥头上!”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狐狸精,我闻言抖了一抖。“漂亮姐姐你好凶啊,我有点害怕。”阿鸢往魏舒玄身后缩了缩,一声漂亮姐姐叫的穆元菱一愣,转而冷笑道:“原来如此,嘴甜成这样,难怪魏哥哥被迷的鬼迷心窍了。”“元菱,你怎么能这么出言不逊。”魏舒玄护住了阿鸢,“魏哥哥,你原先都是向着我的!”穆元菱一嘴哭腔地上前去拉扯魏舒玄的衣袖,“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怎么能被这么个小狐狸精给骗了。”“就算没有阿鸢,我也不会想要同你成亲,自小你们穆家对我视如己出,我念及你们穆家的恩情,待你也如同同胞妹妹般。如今你全然不顾我这个兄长,在这里耍着大小姐脾气侮辱阿鸢,哪里还有点千金的体统。你若是同阿鸢道歉,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穆元菱满脸的不可思议,“我跟她道歉?她算什么东西!她配得起么!”说罢嚎啕大哭地跑开了。 “穆姐姐为什么这么讨厌我。”阿鸢委屈巴巴地低着头,魏舒玄望着穆元菱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温柔地捧起阿鸢的脸道:“元菱自小娇生惯养,有些大小姐脾气是正常的,你别同她计较。她没有不喜欢你呀,阿鸢这么乖巧懂事,没有人会不喜欢的。”阿鸢这才咧开嘴笑起来。 一日,穆元菱带了满满一筐的草药跑来找魏舒玄,进屋就吆喝:“魏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然而魏舒玄不在,只有阿鸢在。阿鸢兴冲冲地跑出来道:“穆姐姐穆姐姐,是什么好东西呀,阿玄出去写字了要过会儿才能回来呢。”穆元菱翻了个白眼,“我给魏哥哥送东西,关你什么事。”阿鸢挨了顿说,虽然有点小失落,但她还是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脸色瞬间煞白,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穆...穆姐姐,你拿的是什么...”穆元菱看到她反应忽然如此强烈,还以为是忌惮了自己,遂洋洋得意道:“哎呀,这不是我上山采到些好东西,想分给魏哥哥些。”阿鸢看到她挎着的篮子里,五花八门的药草中,掺着几株七叶莲。 七叶莲同雄黄的威力差不多,对蛇类有着极大的驱散作用。阿鸢浑身颤抖着往后退,穆元菱见状,低头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阿鸢,“你是在怕什么。”“姐姐...那...那个草...你能不能拿出去呀...”穆元菱低头看着那几株七叶莲,明白了阿鸢是怕这个东西。天真的她以为阿鸢只是觉得这个药草味道太苦了,于是拿了一株出来,渐渐走向阿鸢,“你是怕这个么?”阿鸢点了点头,“这药草味道确实清苦,但功效可好了,妹妹可不要挑嘴呀。”穆元菱突然冲上前捏住阿鸢的两腮,强迫她张开了嘴,将七叶莲塞进了她的嘴里。阿鸢惊恐挣扎着想要吐掉,穆元菱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继续捏着她的腮强迫她咀嚼咽下去。“你不是可厉害了么,吃这么点苦就受不了了?你倒是再厉害啊!”阿鸢用力地推开了她,倒在地上呕吐了起来,草药碎渣连同着血一起吐了出来,“你...你...我可不是故意的啊你别冤枉我。”穆元菱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阿鸢煞白着脸,痛苦地一边呕血一边缩成一团抽搐着,下身逐渐合在一起,化出了原本的蛇尾。 我不出意外地听到了穆元菱的尖叫,阿鸢的上半身也逐渐化成了原形。她可能是怕被人看到,痛苦地扭着身子钻进了屋里,盘在床下不肯出来。惊魂未定的穆元菱瘫软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反应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往屋外爬,正好撞见了回来的魏舒玄。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般抱住魏舒玄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蛇...蛇...狐狸精...魏哥哥...是蛇...”“你说什么呢?这是怎么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千金此时此刻形象全无,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着。魏舒玄看的一脸茫然,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屋里的血,眉头瞬间蹙了起来,蹲下身抓住穆元菱的肩质问道:“屋里的血是谁的,是不是阿鸢出事了!”穆元菱嚎啕大哭,指着屋子嘶吼着:“你还在关心她!那个女的她是蛇!”魏舒玄满脸的不可置信,见穆元菱这近乎疯狂的样子,他抛下她径直走进屋里,顺着血迹摸到内室。他弯下腰看向床底,看到一团青色的大蛇盘在床下,脸色瞬间煞白,但他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鸢?”阿鸢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到了魏舒玄,发出像婴儿般的哭声,蠕动着身体一点点挪出来,慢慢又化成了阿鸢的样子。“阿鸢...你...”阿鸢趴在地上,嘴角还流着血,哭的不成样子,“阿玄...救我...救救我...” 我以为魏舒玄看到她这副模样会直接吓跑,但魏舒玄还是救下了她。阿鸢虚弱地躺在床上,啜泣着说:“阿玄...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怕...我怕你会害怕我...”魏舒玄冷着脸坐在床边,“我要听你亲口跟我坦白一切。”阿鸢抹了抹眼泪,“我是蛇族,自小就没有了父母,也没有家,只能在林子里徘徊生活,冷了就找个洞钻,饿了捕不到食物就吃点草充饥。过了七千年以后,我在那片林子里被你所救,你收留了我给我起了名字,让我不再受风吹雨打,不再挨饿,饭菜都依照我的胃口来做。你还教我写字,教我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有时候真的会恍惚,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普通人。我想跟你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和你一起生活。我原本想跟你坦白这一切,但我不敢,我怕你会不要我,怕你会杀了我,就像杀了我阿爸的那些人一样。”阿鸢掩面痛哭起来,下一秒她被拥进了温暖的怀里,头顶传来魏舒玄温润的声音:“难怪你这么爱吃肉,不爱吃青菜,被阳光晒久了就会很难受,哪怕是深夜也视力无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骗了我这么久。”“对不起...阿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你只能搭上你自己来弥补这个错误了。”魏舒玄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嫁给我,好吗?” ------------ 第十四章 魏舒玄与阿鸢以天为盟,以地为誓,就这么定了亲。阿鸢为了能更好地适应人类的生活,开始学着吃些素食,尝试着做女红,不知不觉间,这个小蛇精举止谈吐已经跟人类并无区别。世间最美好的爱恋,无疑是为一个人付出时的勇敢。 一日,魏舒玄带回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姑娘手臂上伤痕累累,进屋的时候眼睛还红肿着。“我在路边看到她在乞讨,看衣着是穆府里的丫鬟。听她讲述,她原本是伺候元菱的,但元菱嫌她手脚笨,几乎整日给她断食断水,还要挨打,她趁着元菱今日出府便逃了出来。”阿鸢闻言心疼地摸着小姑娘的手,看着手臂上那一道道刺目的痕迹心疼地蹙紧了眉头,“穆姐姐怎会下手这么重,还疼不疼了?”小侍俾伏倒在地,带着哭腔道:“求求姑娘和少爷发发慈悲,收留我吧,我不想再回穆府挨打了。”魏舒玄看着阿鸢道:“阿鸢,依你看,该怎么处置?”阿鸢拉起小姑娘,“以后你就服侍我吧,我事情少,还可以带着你一起玩儿。”小侍俾满脸的欢喜,阿鸢望向魏舒玄道:“阿玄同不同意?”魏舒玄眼里映着阿鸢那天真烂漫的模样,笑着说:“都听你的。” 这个小侍俾就这么留了下来,唤名碧萱。碧萱手脚并不笨拙,每日给阿鸢梳洗的发髻都很别致好看,屋子也收拾的妥帖干净。阿鸢可喜欢她,整日整日把她带在身边。魏舒玄见碧萱如此得阿鸢的欢心,自然碧萱的待遇要比之前更好了一些,甚至每日的吃食方面碧萱都会亲自监督着。 秋季不经意间就席卷而来,魏舒玄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出现了咳嗽,尽管阿鸢每天都熬制梨膏给他滋润,但依旧不见好。到了冬日,魏舒玄的咳嗽日渐加重,甚至出现了咳血。“阿玄,你怎么样了,我明日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阿鸢着急地轻抚着他的背,“无碍...咳咳咳...我没事的...”魏舒玄咳嗽地嘴唇都苍白起来,“大夫不也说了,安心静养就会好的。”阿鸢思索片刻,盘腿坐上床,开始运功。“阿鸢...你这是做什么...”“以前听碧萱讲过,神话里很多受伤生病的,只要拿内丹运气就没事了,我天生资质一般又无人指导,我最近一直在偷偷练习,今日我要试试这法子能不能行。”说罢,便运起功来,周身妖气环绕,她缓缓张口,一颗血红的内丹从她嘴里飞了出来,在功力的推动下停留在魏舒玄的眉间,魏舒玄紧皱着眉头,似乎相当痛苦。不一会儿,他吐出一口黑血,瘫软在床。阿鸢急忙收回内丹,扶起魏舒玄,见他双唇开始逐渐出现了血色,面颊也没有了之前的惨白。“我好多了,阿鸢。但是以后不要再如此费心了,这对你的身体肯定也有损害。”魏舒玄擦拭着唇边残留的污血,“看来这法子真的有用,我的身体硬朗,你无需担心我,你只管好好养病,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阿鸢头一次运功时间这么长,有些疲累,便依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此后,魏舒玄一旦出现了咳嗽,阿鸢便用内丹帮他治疗。 虽说有着内丹的功效,但魏舒玄的咳疾一直未能去根,隔三差五的病发把他折磨的身形都消瘦了一圈。多日未见的穆元菱忽然来到府上,见到魏舒玄她大吃一惊:“魏哥哥,怎么有些时日不见,你瘦成这副模样了。”“没什么,就是咳疾未愈而已。”“不应该呀,往年魏哥哥你身体一直很好,没听说你患过什么病呀。”说罢,她瞄了一眼阿鸢,道:“我看,分明是这个蛇精在作怪。”阿鸢委屈地垂着头,魏舒玄拉着她的手,呵斥穆元菱,“元菱,阿鸢明年就是你的嫂子了,不要总是对她冷眼相对,阿鸢可何时对你出言不敬过。”“我不需要个妖精的敬重,我担待不起。”穆元菱拉过阿鸢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指着她的鼻子道:“魏哥哥往年身体一直很好,怎么偏偏遇见你以后,身体虚弱成这样,还患了什么咳疾,分明就是你这个蛇精作祟!”“我没有!不是我!我爱阿玄,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阿鸢急的面颊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魏哥哥,你平心而论,你的身体何曾如此虚弱过。”阿鸢无助地看向他,她以为她看到的会是魏舒玄的斩钉截铁,却看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动容。 他开始怀疑了。 “阿玄,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你。”阿鸢手足无措地说着,“人妖殊途,你就算没那心,你跟魏哥哥长期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魏哥哥也会受到伤害!”穆元菱字字珠玑,魏舒玄打断了她:“阿鸢待我极好,又怎会想着谋害于我。”“魏哥哥,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再纵容他你自己会死的。”一个死字,胜得过千言万语。魏舒玄目光中的动摇更加明显,阿鸢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未婚夫会开始怀疑自己。“看来我与魏哥哥缘分颇深,今日我偶遇一高人,说魏哥哥你今日顽疾缠身,我还跟他一顿恼。但他事事都算的可准,我便将他带来了,想来他定能治好你。”穆元菱朝侍俾使了个眼色,侍俾便朝着门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带进来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阿鸢本就害怕道士,见此人进屋,目光中满是惊恐,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今日真是唐突了道长,我有段时间未见到魏哥哥了,今日一见方才知道魏哥哥确实久病未愈。劳烦先生看一下,魏哥哥的病怎样了。”道士摸着他的山羊胡,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魏舒玄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位先生长期被妖气缠绕,病痨一直未能去根,如今面色呈虚像,已经命不久矣了。”此言一出,魏舒玄的脸色瞬间铁青,穆元菱则带着哭腔道:“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样,先生你可一定要救救魏哥哥。”“什么病都不是无缘无故得的,在下看贵公子府上妖气缭绕,定是长期与妖怪接触被妖气攻心的缘故。”这话似乎说到了穆元菱的心坎儿里,她指着一边的阿鸢吼道:“就是你,你这个蛇妖!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道士闻言看向阿鸢,“人妖殊途,姑娘怎能动起害人的心思。”“我没有!我没有!”阿鸢哭着瘫坐在地上,伸手抓住魏舒玄的衣衫,哭着道:“阿玄,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你。”魏舒玄低头看着她,转而问道士:“那敢问道长,我这病可还有治。”“悬崖勒马,回头不晚,自然是有的。”道士从袖中取出一个玲珑小瓶。“此乃我师父传下来的清髓丹,乃是用千年道行的黑蛇配以百草炼化,可解百毒。” 阿鸢身体抖了一下,扭过头盯着那个瓶子,目光逐渐悲愤。虽然掺杂着众多的杂味,但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父亲的些许气息。那一瞬间,父亲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刺穿脑袋的画面在阿鸢的脑子里炸开,阿鸢痛苦地捂住头,泣不成声。“但是吧...”道长欲言又止,“道长但说无妨。”“这药还缺个药引。”“缺何药引?我托人去买。”道士瞥了眼在地上蜷成一团痛哭的阿鸢,“需要新鲜的百年蛇胆,用露水煎煮至三滴药汤,用药汤就着我这药丸服下,即可康复。” 百年蛇胆,偏偏这么巧,阿鸢就是个百年修为的小蛇妖。 “魏哥哥,你有救了。”穆元菱上一秒对着魏舒玄还喜极而泣,下一秒看向阿鸢时,却目露凶光。“蛇胆,既然有现成的,何苦还要再出去找呢。”说罢,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扔到了阿鸢的面前。“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真的在乎魏哥哥,就拿着这把匕首自尽吧,我呢,也就不计较你的所作所为了。”“够了!”魏舒玄怒吼一声站起身,看着地上那把匕首。阿鸢仰起脸,看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弯腰捡起了匕首,缓缓朝自己走来。“阿玄...你要...杀了我?”魏舒玄脸上是交错的泪痕,他蹲下身,轻抚着阿鸢的脸庞。阿鸢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阿玄,你不是要杀我的,对不对?”魏舒玄抱住了阿鸢,还没等阿鸢反应过来,阿鸢的表情就凝固了。 那把匕首,直挺挺地穿过了她单薄的身躯。 “阿鸢...乖...这样就没人再说你的不是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阿鸢可能直到她倒在魏舒玄肩上死去的刹那都没有想到,她的爱人亲手,用匕首捅穿了她的身体。 ------------ 第十五章 现在事情已经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了,主人公死了一个,这段姻缘要么我把魏舒玄杀了给他们强行凑个冥婚,要么就得把阿鸢从地府里拉回来,显然前者要比后者容易得多。“国师,你说现任阎王会不会卖咱们青丘个面子,把阿鸢的魂魄给我呀。”国师把扇子‘唰’一下合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你个小狐狸崽子想的咋这美呢!还魂的首要条件就是得保留完整的尸身,人家都说了是要取蛇胆,那怎么可能会留下完整的尸身。”我捂着脑袋撅噘嘴,“再说了,你觉得你跟人冥府又没啥交际,人家阎君会无缘无故答应你这么无礼的要求么。” 我被这么一打忽然灵光一闪,想到鸟族据说有一法器,能召唤回走失的死灵。我仿佛看到了狐生的希望,遂马不停蹄地赶往鸟族的领地,万幸中的万幸是没有碰到司烟,想到他那张冰窖子脸我就浑身不自在。银城对于我的突然来访有些意外,当我委婉地跟他表示我并非是思念他思念得紧而是来跟他打探法器时,他明显露出了些许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是有这么一玩意儿,那个东西叫锁魂珠。”“这法器真的能召回死灵吗?”“锁魂珠施法后能召唤方圆十里内未去投胎转世的死灵,将你需要的死灵吸纳入锁魂珠内,用血滋养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得到一个魅。”“魅?”“对,同该魂魄生前的外貌一样,但无爱无恨,忘却前尘,如同一副空白的躯壳。”我想到阿鸢被魏舒玄刺死的画面,不由得擅自觉得忘却前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的愿望是跟魏舒玄成亲,至于成亲的时候本人是人还是魅,这个可没有明确的规定。“借法器可以,但是吧。”银城忽然凑近了些,笑的意味深长,“那我总需要些报酬吧。”“你想要多少钱,包在我身上,我们青丘向来不吝啬。”我拍拍胸脯,作为青丘的公主,我还是无所畏惧别人跟我谈钱的。 银城揽住了我的腰身,将我拥进怀里,抬起我的下巴将唇深深印了上来。我又闻到了那份属于银城的乌沉香,我睁眼间对上了银城温润的眸子。银城吻了许久,才缓缓离开了我的唇。“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你而已。”我又羞又气地想推开他,“亲都亲了,法器借不借,难不成还想让我陪个睡么。”银城闻言笑的更明显了,“我不介意。” 墨迹了半日,我看着手上这颗黑漆漆的珠子,摸了摸自己被亲肿的嘴唇,仰天长叹求人的不易。我查了一下阿鸢幼时出没的那片森林是属于赵国的国土,那魏舒玄也定是赵国人士。我来到了赵国,顺着一路的小商小贩打听魏舒玄的名字,终于在一处菜摊前打听到了。“您说的是魏舒玄魏公子吧,认得认得,人家魏公子写字写的老好了。我家呀都没个识字儿的,写信这活都是拜托魏公子帮忙的。”卖菜的大妈很是热情,我多给了她一点菜钱,便毫不费力地知道了魏舒玄的住处。 我隐了身形走进魏宅,看到了已经梳起发鬓的穆元菱。她身边陪同的,是之前陪同在阿鸢身边的碧萱。我没有理会这个蛇蝎心肠的千金小姐,专心寻着魏舒玄的身影,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我找到了魏舒玄。他的容貌已经褪去了病态,看样子已经康复了身体,面容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多了些许的憔悴。一旁的桌子上,立着属于阿鸢的灵位,像模像样的还烧着三炷香。我不知道魏舒玄此时此刻是否还爱着阿鸢,但是我的责任就是圆了求缘人的愿望,尽我之力撮合他们再续前缘。 我施法将房间罩起一层结界,防止被外人看到我们,确认好结界的牢固性以后,我才心安理得地现了形。我看着被我的突然出现吓得狼狈不堪的魏舒玄,暗想着如果他这副姿态被阿鸢看到会是什么反应。“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替一个女子圆了她的姻缘梦的。”“你是何人?”“我乃青丘之狐,做的是姻缘的买卖。”“你方才说,说什么姻缘?我已有家室,实在不便再另娶他人。”“是阿鸢的话,也不行么。” 听到这个名字,魏舒玄的脸色刹那阴沉下来,他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阿鸢她...她不可能还想嫁给我的...”“我看到那个千金大小姐了,你若是还装着阿鸢,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娶了那个女人呢。”“元菱之所以是我的青梅竹马,是因为我自小是在穆府长大的,我同阿鸢一样,无父无母,穆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的学识,我的府邸,都是穆家给的,现在元菱的父亲再三让我娶元菱,我实在拗不过,便答应了。但这也只是表面亲事,我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想娶阿鸢。”“你若爱她如此之深,怎有那心肠去亲手了结了她的命,还眼睁睁看着她的胆被挖走,到死连一具全尸都没有。”魏舒玄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我怎么会知道是么。”我对着一边的墙壁挥动袖子,墙上便投映出了幻境的画面。 厨房中下人们一顿手忙脚乱,碧萱踏进了厨房,亲切地拜托其他丫鬟将菜先一一端出去。待众人离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掺杂进了魏舒玄的稀粥中。这种小动作自打碧萱开始进出厨房的时候就没有间断。秋季一到,魏舒玄开始出现了毫无征兆的咳疾,阿鸢每次托碧萱去请医师时,碧萱都会在请来的医师手上塞些银两,然后低声嘱托几句,魏舒玄听到了便是那千篇一律的‘先生只是感染风寒,并无大碍,只需专心静养即可’的诊断。“碧萱她...她为什么...”墙上画面一转,是穆元菱的闺房,碧萱正坐在她的身边,“唉,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我断断是不会让你去的。”穆元菱心疼地拍拍她的手,“我这条命都是小姐救下的,当初若不是小姐相救,我早已经冻死在街头。别说是下毒,小姐就算让我去杀了那只蛇精我也在所不辞。”穆元菱很是欣慰地将一只玉镯子亲手戴在了碧萱的手上,嘱托道:“你只需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在魏哥哥的饭食里加上这个东西就好了,剩下的我来解决。”“小姐当真有方法可解毒?魏公子是无辜的,小姐可千万不要害死了他,小姐还要跟魏公子成亲呢。”“你放心,我怎么忍心让魏哥哥死呢,解药我早就让人备好了,到时候再添油加醋说是那蛇精闹得,我就不信魏哥哥会不听我的。”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魏舒玄果然中了毒,而死亡的压迫和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相信了所有人的言语,而唯独没有相信阿鸢。幻境画面上,是魏舒玄捅死了阿鸢,眼睁睁看着阿鸢化成了蛇形,眼睁睁看着那个道长将阿鸢的胆鲜血淋漓地挖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魏舒玄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幻境结束后,他还在盯着那面墙,眼泪噗簌簌地往下掉。“你终究是个狠心的人。”我朝他摊开手,掌心躺着那颗锁魂珠。“此珠可召回阿鸢的残魂,将残魂放置在珠内,用人血滋养四十九日,便能造就一个有着阿鸢外貌的魅。”“魅?”“魅非人非鬼,就像一具空的躯壳,无爱无恨,忘却前尘。”“她不会记得我了是么...”我的沉默便是答案,他自嘲地笑笑,“也罢,忘了也好,忘了我这个亲手葬送了她的人也好。” 施法意外的顺利,我找到了游荡的阿鸢,可能是对人间的执念太深,她没有去到孟婆那里喝下那不知味的汤水。我将她的残魂收进了珠子里,魏舒玄按我的嘱托,将指尖血滴在了珠子上,血液很快就被吸收了进去,里面的残魂得到了血液的滋养,变得活泼兴奋。他满目的哀伤,挤出一丝笑容对着珠子说:“阿鸢,忘了一个叫魏舒玄的人,抛弃你的情感,堂堂正正再活一次。就让苍天惩罚我这个狠心的人,孤独终老,悔恨而尽。” 我在人间逗留了四十九日,终于熬到了阿鸢成形。果然魅跟人的样貌并无不同,看起来就是阿鸢的眉眼。但是原本的阿鸢活泼天真,现在作为魅,阿鸢的性格沉稳凌冽,她再也不会因为一个故事而捧腹大笑或黯然神伤,再也不会因为魏舒玄的一举一动而紧张不安。在世如莲,净心素雅,不污不垢,淡看浮华。她的存在,只是漫无目的地活着。我去找魏舒玄要回珠子后,在一个拐角处,阿鸢拦住了我,我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稚气秀雅却气息如同冰川的女子,心里暗自感慨一顿。“听说你是那个帮我复活的人。”“算是吧。”“那你知道我生前的过往吗?我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那个女人和下人都那么怕我,只因为我是魅吗?”那个女人指的定是穆元菱,这个步步算计害死了阿鸢的蛇蝎女人,见到阿鸢又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她肯定吓破了胆。“生命来之不易,无论是用什么方式活着,只要能存在于世上,就不要太在意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她沉思了一会,露出释然的表情,笑着说:“那我便不想知道了。过几日阿玄要与我成亲了,你还会来么。”我仰头看了看天,轻笑着摇了摇头。一个负心人和鬽的婚礼,分毫的感情都没有,又有什么值得祝福的呢。 我准备回青丘的时候,是他们成亲的日子,魏舒玄也算履行了诺言,阿鸢生前求的姻缘也算勉强完成了。但可能因为此阿鸢已非彼阿鸢的缘故,我收到的修为并不算可观,但自己选的姻缘哭着我也得牵完。我回到了青丘,本想安安心心睡一觉,刚进屋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背影转过身,是晏温那熟悉的面庞。 “好久不见。” ------------ 第十六章 我愣了半天,转而大踏步走上去,对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你个死温子,跑哪儿去了也没个信。”晏温抱着头连忙躲出我的攻击范围,“我贪玩了又不是一两天了。”“那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晏温嬉皮笑脸地又贴过来,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娇嗔地像个大姑娘,“我错了,下次一定告诉你。”说罢他很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我,“你不是受伤了么,咋还出去乱跑,身子重要还是修为重要。”“都多长时间了,我都好利索了,不过你咋知道我受伤了。”晏温的身体一顿,“啊,作为涂山氏的公主,青丘的储君,你受伤,那可是青丘的大事,我一回来就听说了。”再三确认我还是那只生龙活虎的狐狸后,他才放下心来。 “听我爹说你最近已经牵了两个姻缘了。”“可别提了,累死我了,这不,刚从人间回来。”我往床上一趟,晏温给我沏了杯茶递到我手上,我扭头看着正在给我剥果子的他,忽然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哎,跟我说说,最近偷偷跑哪玩去了。”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想到他身形一颤,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你咋了这是,是受伤了吗?”这一咳嗽把我吓了一跳,他捂住胸口平缓了一下呼吸,转而笑着说:“哪有,我怎么可能受伤呢,你劲儿太大了,我一点防备都没有。”我将信将疑地又躺下了,他给我剥完果子,将剥好的果子推到我眼前,“我这一回来就跑你这儿来了,我先回去歇会,晚点再来找你。”我刚要开口,门口传来侍俾的通报:“启禀公主,有要事相传。”“进来吧。”侍俾快步走至我身前,满脸焦急道:“公主,鸟族派人来传,说二殿下受了重伤,目前已经昏迷不醒。” 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说什么?”“千真万确,公主要不要去鸟族探望一下二殿下。”“堂堂鸟族的二殿下,竟然如此孱弱,能被打的怕不起床,真是好笑。”晏温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我愣了一下,转而让侍俾退下了。待殿门一关,我正襟危坐地盯着晏温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晏温满脸的诧异,仿佛没猜到我会冷不丁这么问他。“我?我能知道什么呀,他是生是死跟我有何关系?哈哈哈...咳咳...”晏温一笑,忽然又咳嗽起来,捂住胸口的表情露出了明显的痛苦。我此时此刻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上前就要扒开他的衣襟。他显然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我会这么大胆,缓过神的功夫他的衣襟已经被我扯开了大半。“你在干什么!”他试图挣脱我,紧张地捂住衣领,然而为时已晚,我已经看到了他胸前露出的些许灼伤,伤口一路向下蔓延,肯定要比我现在看到的还要多的多。 “给我解释一下,这些灼伤是怎么来的。”我满脸的阴沉,银城是凤凰,用的正是火系的术法,而现在银城受袭重伤,晏温又受了如此严重的灼伤。虽然我不愿去相信,但是目前实在找不到别的解释去阐述他的伤口为何出现的这么巧合。“你都已经想到了,就不用再问我了吧。”晏温见我已经发现了他的伤势,便放弃了挣扎,倚靠在柱子上,任由我摆布。我颤抖着一点点扯开他的衣襟,他的上半身完整地袒露了出来,我看着那遍布了整个前胸的灼伤,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这灼伤...是银城弄的...对不对?”“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就不要再问我了。”我仰起脸,直视着晏温此刻波澜不惊的眼眸,声音都带着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袭击银城...”“我原本想趁机杀了他,没成想我苦苦修行了这么久,却只能伤了他,不能要了他的命。”晏温抓住了我的肩膀,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没有了他,你就不用嫁给他了,我就还有机会。我做不到将你拱手让人,我做不到。” 我挣脱了他的手,此时此刻我看着他,竟然觉得我这个青梅竹马此刻看起来如此的陌生,陌生到我看到他甚至觉得有些恐惧。我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到:“方晏温,银城若是无碍,今日之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你还是我的好兄长。银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笔账,我会找你慢慢算。”说罢,我全然不顾他想说什么,转身往殿外奔去。 我承认我已经爱上了银城,但这份爱虽然还没有到至死不渝的地步,但已经到了让我见不得他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地步。我赶到鸟族,在侍俾的接引下踏进银城的殿里,整个殿中已经站了不少人,鸟族的君主自然也在,司烟也立在一边,冷眼观望着医师在给银城诊治上药。“银城怎么样了。”我焦急地走上前去,见到银城紧闭着双目,医师正给他的上身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到底是何歹人将我儿伤至如此。”君主满面愁容,我看着卧榻上昏迷不醒的银城,正不知该如何宽慰我这未来的公公,司烟忽然走到我身后道:“父王近日繁忙,这边有我和九戚殿下照看,父王去忙要事吧。”君主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九戚在,我也就宽心了不少。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事及时通报。” 转眼间,殿里空荡下来,医师给银城处理了外伤,内服了不少的药剂。我坐在床沿,看着银城惨白的面容,想到他这副样子全是因为晏温,我就止不住地颤抖。“他死不了。”司烟站在我身边,看着自己的胞弟,竟然全无忧虑。“能把他伤至如此,我倒是挺钦佩的。若是再厉害点,直接把他杀了,倒也省了我不少事。”我怒视着司烟,“你这人要狠成什么程度,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漠视自己亲弟弟的死活。”司烟俯下身捏住我的脸,强行让我与他对视,“正是因为他是我的胞弟,我才不方便直接杀了他。若是父王看出我不待见银城,甚至还想杀了他,那帝位我就更不好得手了。”“那冷冰冰的位置真的比自己的手足还要重要吗?”“有权力的人,就算是轻声细语,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详细。没权力的人,就算声嘶力竭,也没人管你死活。只有有了权势,我才能配上一切高高在上的东西,包括女人。”司烟的眸子忽然锐利起来,“怎么,见银城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疼了?”他手上的力度加重,我吃痛地闭上眼,“我说过,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要有一个棋子该有的觉悟。你若是敢爱上他一分一毫,我敢保证,待我登上君位之时,就是他银城挫骨扬灰之日。”说罢,他决绝地转身离去。 时间在烛火的跳动下潺潺流逝,抬眼间,窗外已是季凉如水的黑夜,像是晕染开的水墨,侵染的均匀彻底。 我握着银城的手,看着他紧闭的眸子没有分毫要苏醒的迹象,我轻柔地拿湿润的帕巾给他擦拭着出了冷汗的额头。“银城,你可是只凤凰啊,明明打那些刺客的时候那么厉害,怎么就被晏温那个半吊子狐狸给打成这样了呢。”我自言自语道,“都怪我,若是宴席那天晚上,我没有出席,没有遇到你,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我看着银城,忽然想到了阿鸢用内丹帮魏舒玄疗伤的过程,想着我怎么说也是只活了二十四万年的狐狸,修为怎么说都要比阿鸢要高得多。于是我盘腿坐上床,沉心运功,将我体内的内丹缓缓推入银城的嘴中。我能隐隐看到我的金丹在他的体内游走,消耗着我的修为内力为他修复着五脏六腑。运功了半晌,内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我才收回内丹。这一遭彻底将我最近吸收的修为消耗殆尽,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浑身仿佛要散架般的疼痛。我看着银城的面容显出了些许红晕,便知道我这个法子还是起作用的。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鼻间嗅到一股熟悉的乌沉香。我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上身缠满了绷带的银城,正侧着身一脸玩味地端详着我,见我醒了,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脸,柔声说:“你一个陪护竟然睡的比我还舒服。”我一下子坐了起来,“你醒了呀,哪里还有不舒服?”“醒来就这么关心我。”我看着他笑盈盈的模样,脸上火辣辣的,“咱俩的婚事四海八荒都知道了,这时候你要是死了,我嫁给谁去。”他笑着说:“我又怎么会轻易就死呢。”“你说说你,你怎么会被伤的这么严重。”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绷带,“我前日陪父王谈心喝了些酒,路上便遇到行刺,那人是孤身一人来的,招式敏捷阴狠。因为有些醉意,我防御不及时便被他所伤,但我也同时打伤了他,他才逃走了。”我看着他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腹部,想到犯人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便心虚地转移话题:“以后小心一些吧,你要是不喝酒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银城哥哥银城哥哥。”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娇嫩的女声,一个一身绛紫色华裙的女子全然不顾侍俾的阻拦,快步走了进来。女子裙子做工精致繁琐,一头繁华的头饰,额前还点绛了一朵桃花,将带着稚嫩的一张脸映衬的柔美如玉。这女子踏进殿来,看到我和银城窝在床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是哪来的狐狸精,敢待在我银城哥哥的床上!” 从未听说鸟族君主还生过一个公主,但这个女子衣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位份不高的主。我茫然地看看她,再看看银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突然出现的主。“我说你呢!”那姑娘已经走到了床前,伸手想要拉扯我,被银城挡下了,“这是我们鸟族的地盘,是我风银城的体和殿,公主这样贸然闯入也未免太有失体统。”银城收回了方才对我的笑脸,冷冰冰地盯着那个女子。“明明是这个狐狸精先有失体统的!她凭什么在哥哥的床上。”“就凭她是本殿下的未婚妻。” 这个女子愣住了,半晌她的表情忽然极其地阴暗,“你就是涂山九戚啊,那个青丘的储君。”我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能尽我自己该有的礼数,便笑着说:“叫我九戚就好了。”“我呸!”这个女子全然顾不上自己的仪态,“我堂堂天帝之女,位份比你这只狐狸要尊贵不知多少倍,你不过就比我长了几万岁,在这儿跟我端什么架子!”“住口!古岚,你越发的没大没小了。”银城因为生气而咳嗽起来,这个女子才收起了方才的嚣张跋扈,连忙上前扶着银城的背,“对不起对不起,银城哥哥,我没有要气你的意思。我听下人说你受伤了,这就赶紧过来看你了。”“多谢公主好意,今日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公主请回吧。”银城推开了女子扶着自己背的手,女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那哥哥你好生养着,我回头再来看你。”她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道:“涂山九戚,我们等着瞧。” ------------ 第十七章 我望着那个气势汹汹的背影,转而问银城:“这个大小姐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凶。”银城扶着额头,说:“她就是天帝跟侧妃生的那个古岚公主。自小恃宠而骄惯了,她说什么你别见怪。”我记得之前偷听父王跟鸟族君主谈话时,鸟族君主谈起过这个古岚公主。天帝膝下唯一的女娃,那自然是宠上加宠,被宠坏了脾气也是情理之中。“她为何对我敌意这么大,难不成她是嫉妒与你有婚约的是我而不是她吗?”银城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这么回事,毕竟之前她搬出天帝来想与我鸟族联姻都被我拒绝了,我是断不会娶这种嚣张跋扈的女子作妻室的。”我噗嗤笑了出来,“那你大可以把她纳个侧房,也算达到联姻的目的了。”“我银城娶妻只遵循一夫一妻,妻妾成群那是他人的作为,跟我无关。”银城说此话时的表情很认真,以致于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我此时的面红耳赤。我无意间看到他床帐上的珍珠,忽然记了起来,掏出那颗原本就是向他借来的锁魂珠,递给银城道:“呐,我已经用完了,帮了我大忙,多谢你拱手相借。”银城接过珠子,“原本还筹划着你要是忘记还我,日后我就多了个理由去青丘找你。既然这个理由已经没了,那我只能再费费精力想个其他的理由了。” 古岚在体和殿的闹腾终是被传了出来,两族君主再三思虑,觉得古岚是我与银城婚约的莫大隐患。毕竟作为一个求亲被拒的蛮横公主,若是因我与银城成亲受刺激而干出什么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很难收场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与银城的亲事被提前到了下个月份。我与银城的意思也是成亲了,便也没了那么些顾虑,便默认了。我照顾了银城好些时日,再回到青丘时,第一眼见的,便是晏温。“为了免去我这个威胁而提前了婚期,你就这么怨恨我吗?”我还在因为他卑鄙地去袭击银城而不想搭理他,径直要走,被他拉住了胳膊。“银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说话算话,你袭击银城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我不在乎,要我去鸟族承认我的罪行也好,让我跟君主君后负罪也罢,我想要的只是你能像看待风银城一样看待我。”我转身看着他,“你依旧是我的青梅竹马,还是我最敬重的兄长,这是永远不会变的。”“我不想要当你的兄长。”他露出近乎苛求的目光,“我爱你爱了好几十万年的光阴,是我陪你熬过一次次历劫后的苦痛,是我陪你度过一天天的喜怒哀乐,如今我却比不上只跟你几面之缘的风银城。”“缘分这种事,岂是我们可以随意驾驭的。”我轻轻地抽回我的手,“晏温,你若真的在意我,就不要再去伤害银城。我依然还会像以前那样待你,你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兄长,能得到你的祝福比任何人的都要强。”晏温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半晌,他突然笑的歇斯底里,我看着他噙满泪水的眸子里饱含着深沉的绝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果然,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缘分这东西,不经意会错过,太认真会难过。生命中的许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刻意强求的得不到,而不曾被期待的往往会不期而至。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殿里,正遇上摇着扇子坐在椅子上等我回来的国师,“晏温那混小子又说了些不该说的吧。”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您都知道了啊...”国师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笑的云淡风轻,“凡事都有定数的,不能强求。不用理那个混小子,等他自己想开了,这茬也就过去了。”说罢,他合上了扇子,“给银城公子治内伤,修为耗不少吧。”“真是啥都瞒不住您啊,不愧是青丘的神算。”“油嘴滑舌。你有这捧人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再牵个姻缘涨涨修为,不然你这多亏啊,明明之前那两个姻缘涨的修为还挺可观的。” 我觉得忙碌起来也正好能分散一下这些烦心事,遂摊开那熟悉的姻缘簿,一一过滤了一番,我指了指其中一条,“‘希望阿骆能永生永世爱燕绥’,怎么感觉这么生硬刻意呢。”我的直觉虽然告诉我这个姻缘估计不好牵,但好奇心使得我还是选择了这个。我摊开了姻缘簿,朝着墙壁投射出幻境。 幻境展开,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一砖一瓦都展示着皇室的威严。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正坐在屋檐下,开心地玩弄着一个布娃娃。小姑娘脸庞稚嫩可爱,但一头银发与这个娇嫩的身躯看起来截然不符。她的周围没有人陪伴,偶尔有丫鬟进来送吃食,也是低着头赶紧放下东西就走,似乎在这个小姑娘身边多一分停留都是要命的事情。所有人似乎都相当忌惮这个年纪幼小的小姑娘。我看着小姑娘洁白如雪的银发,便能猜到人们惧怕她的原因。人类永远都忌惮与自己不一样的存在,无论是实力还是面貌。 画面一转,屋外是纷飞的大雪,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银发不仅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如同皎洁的月光,衬得她肤色晶莹,秀美绝俗。“宁儿。”女子听到这声呼唤转过身,看到那个尊为帝王的男人,高兴地边喊着父亲边跑上前去钻进男子的怀里。男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宁儿每日都有乖乖吃饭。”“宁儿真乖,好久没听父王讲故事了吧,来,父王给你讲故事。” 于是大雪纷飞中,男子抱着这个唤名馨宁的小姑娘,望着纷飞的雪花,柔声讲着故事。讲完以后,馨宁仰起小脸说:“父王,为什么连故事里的小女孩都有母亲,我却没有呢。”男子身形一顿,我看到他眼中流露的哀伤,“宁儿有母亲的,宁儿的母亲是整个燕国最美最温柔的女子。只是宁儿的母亲,去到很远的地方了。”“那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男子湿润了眼眶,但还是笑的很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说:“等宁儿长大了,宁儿的母亲就回来了。” 自那日起,馨宁每天都坐在檐下,期盼着自己能快快长大。春去秋来,馨宁没有等来她素未谋面的母亲,迎来的却是被迫的成长以及四面八方的蜚语。也是这些带着些许真实的流言,馨宁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魅,自己的银发是继承了母亲,而母亲因为诞下了自己而香消玉殒。魅很少能诞下子嗣,就算是能顺利分娩那也是以命换命,生下了孩子就代表着自己的命数将尽。宫里人尽皆传魅会带来厄运,是因为他们的皇上不顾朝臣反对执意迎娶馨宁母亲的当日,燕国迎来了难得的旱灾,馨宁诞生当日,燕国攻打边国失利,传来败兵的噩耗。一切不幸的事情就这么巧合地与这两个无辜的女人联系在一起。馨宁虽然不知道魅是什么,但她能察觉到周围人害怕自己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也和母亲一样,虽然玉貌花容,但却是个魅,是会招来不幸的存在。 这天是燕国很重要的庆典,王室贵族纷纷赶往皇室的庙宇前去叩拜祈福。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意,馨宁的马车出了问题,马匹仿佛受惊般横冲直撞,一路狂奔进了深林。馨宁害怕地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然而忽然听到了马匹的嘶鸣,马车不再晃动颠簸。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帘子,馨宁看到了一张属于男子的俊美脸庞。“姑娘莫怕。”他开口的声音也磁性温柔,馨宁愣了半天,才缓缓向他伸出手,在男子的搀扶下走出了轿子。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大树,这里应该是树林的深处。马匹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这就是马车能停下来的原因。男子将沾血的长剑擦拭干净,便扭头问立在一边的馨宁:“姑娘家在何处,我送姑娘回去。”“你不害怕我吗?”男子明显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他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呢。”“宫里人人都怕我,都说我是魅怪之女,说我的银发会跟我的母亲一样带来厄运不详。除了父亲,人人都躲着我,为什么你不害怕呢。”男子闻言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你的银发是父母赐给你最宝贵的恩赐,别人怕你躲你是因为他们没有你这般的容色绝丽而嫉妒你,切不可因为他人的言语而迷失了自己。”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喊馨宁的嘈杂声音,是王宫的侍卫奉命来寻走失的公主。“看来有人来寻你了,不需要我送你了。”男子笑盈盈地转身要走,被馨宁拉住了衣袖,“你是第一个除了父王以外不怕我的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男子想了想,启唇道:“祁渊,我叫祁渊。” 从此,馨宁爱上了自己与众不同的银发,也记住了那个叫祁渊的男子。爱意的萌生可能是因为男子的容貌出众,也可能是因为他不但不害怕自己,反而还夸了自己容色绝丽。 不知过了多少年,邹国大军来犯,燕国誓死捍卫国土却奈何兵力差距太大,只能像折翅的纸鸢般任人宰割,邹国兵马很快就杀进了王城。君王选择与国同觞,在王座上举剑自刎。一时间国无君主,群臣倒戈,宣告了燕国的终结。士兵们搜刮王宫,上交了大量的奇珍异宝,还有手足无措的馨宁。当馨宁看到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邹国将军,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祁渊时,她那颗因为国破家亡而悲愤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祁渊见到馨宁也因为她那一头的银发而认出了她,似乎很诧异她竟然会是敌国的公主。“带上她吧,一个小姑娘造成不了威胁。”于是馨宁便跟随着这个男人踏上了通往邹国的路程。 祁渊觉得她可怜,便将她带回了府里。馨宁满心欢喜,觉得祁渊一定也牵挂着自己,但她开心地跟着祁渊进府后,却见到了祁渊明媒正娶的妻子燕绥。 馨宁没有看错人,这个男人在感情上秉承着从一而终情比金坚的理论,但这个和他相濡以沫的人却不是馨宁。馨宁的银发使得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作为正室的燕绥虽也忌惮她,但作为正室,总要拿出作为正室的威严。她多次旁敲侧击地问祁渊该如何处理这个敌国的公主,祁渊觉得他跟这个小姑娘挺有缘分,而且她也已经无家可归,便打算收留在府里照顾着,还能陪燕绥解解闷。他的想法固然是美好,但一山向来不容二虎,燕绥觉得馨宁的存在对自己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再加上馨宁年轻貌美,性格也乖巧沉静,燕绥每天都生怕这个女人会有朝一日抢走自己的丈夫。 此后的生活,只有祁渊在的时候,馨宁的生活才算温馨,一旦祁渊走了,燕绥是不允许馨宁擅自踏出房门的,馨宁的囚禁生活从燕国换到了邹国。燕绥多次警告馨宁,若是敢跟祁渊诉苦,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祁渊。这种警告对于馨宁来说很有用,她每次见到祁渊都没有谈起过自己的禁足。她小心翼翼地守护在祁渊的身边,生怕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到他。 府里多了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说出去对于祁渊的名声来讲不太好听。祁渊的手下多次提议,这个敌国的公主虽然生得异端,但容貌倾城,而且无父无母的成起亲来也便捷不少,不如收作侧室占个名分,既不耽误祁渊与正室的恩恩爱爱,也会让旁人觉得祁渊心胸宽厚,能赐敌国的公主一个名分。祁渊觉得这个建议很合适,便苦口婆心说服了燕绥,挑了个吉日将馨宁娶了进来。这一举动无疑更让燕绥觉得馨宁是个威胁,但这种担惊受怕很快就打消了。燕绥多日不喜进食,频繁呕吐,医师来了一趟骆府,便宣告了骆夫人已经怀胎三月的喜讯。 ------------ 第十八章 燕绥已经怀胎三月的消息对于馨宁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虽说自己也算是祁渊的妻室,但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侧房,祁渊从来没有占有过她,来她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燕绥有孕后,祁渊欣喜若狂,更是将她捧上了天,几乎天天都陪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馨宁从窗户里看着祁渊扶着燕绥那你侬我侬的样子,忽然就无比羡慕燕绥,父母宠爱,身世尊贵,如今有丈夫疼惜,跟丈夫夫唱妇随,日后定享天伦之乐。然而自己因为是个魅,受尽世人的唾弃,国破家亡,一路流落到它国,她爱的人不爱她,没有人愿意怜惜她。与燕绥一比,她的命就如同路边草芥,廉价的惨不忍睹。她忍不住失声痛哭,一颗精白之心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这天祁渊来到馨宁的屋里,给馨宁送些新鲜果子。在祁渊的眼里,馨宁就宛如一个孩子,只需要好吃好喝养着便可。馨宁见到祁渊久违地来看自己,开心地跑过去拥进他的怀里,“阿骆,你终于来看我了。”祁渊明显愣了愣,转而微蹙着眉头将馨宁轻轻推开了,“抱歉,最近有些事耽搁了,一直没能来看你,看,我给你带的果子,趁着新鲜多吃些。”馨宁冷漠地看着祁渊手里的果子,恶狠狠地打翻在地。“馨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抱我?”馨宁全然不顾祁渊的责备,语气冷漠地问,“我的怀抱只拥抱我的夫人。”“我也是你的夫人,你为什么不愿意抱我?”祁渊叹了口气,“馨宁,我娶你,完全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并非是对你有情。燕绥才是我心之所属的妻子,我祁渊这一生发过誓,只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话无疑是断绝了馨宁心中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她近乎崩溃地吼着:“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温柔!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你明明不爱我却娶了我!把我从燕国囚禁到这里,日复一日,所有人都巴不得我赶紧死,没有人愿意疼爱我,就因为我是个魅...哈哈哈哈...就因为...我是个魅...”馨宁掩面痛哭,祁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只是手足无措地杵在那,也许他根本并没有想去安抚。“你逼死了我的父亲,灭了我的国家,将我撸到了你的地盘。我原以为我的幸福已经来了,结果到头来只是我异想天开,你们不过是把我换了一个地方囚禁起来。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因为我爱你。但你现在整日在我眼前跟别人你侬我侬,对待我就如同养了只小猫小狗。我也是你的妻子啊,你这样对我,还不如当初在城墙下一刀杀了我!”“对不起。”简洁的三个字,祁渊轻描淡写地表达了他的态度,这让馨宁忽然间清醒了。她明白了她说再多的话都无法打动面前这个男人。她深吸了口气,将泪水擦干,平定了情绪的她又恢复成了那个花容月貌的馨宁。“燕绥有了孩子,我也要。” 这句话成功让祁渊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哭笑不得地说:“我为什么要跟你生孩子,馨宁,你是魅,我没有理由重蹈你父亲的覆辙。你父亲能爱上魅,但我不会。”祁渊觉得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他决绝地走了出去,没有再多看馨宁一眼,重重地关上了门。 一向温柔的她,开始像疯子般疯狂地砸屋子里一切能砸的东西,试图用疯狂来填补她此时此刻的哀伤绝望。 锋利的陶瓷碎片划破了馨宁白嫩的手指,原本应该流血的伤口却溢出了殷红的术法,将地上的碎片完整地吞噬干净,下一秒,手上的伤口便愈合了。馨宁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了印证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想,她又摔碎了一个瓷瓶,用碎片划伤了胳膊,伤口又如刚才般溢出了术法,将碎片吞噬殆尽后伤口就愈合了起来。魅的能力便是受伤时,只要溢出的术法吞噬掉了等量的人或物品,魅就可以做到不伤不死。馨宁看着自己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然萌生出的计划让她原本澄澈的双目被一种邪魅完全掩盖。 她不再像疯子一样歇斯底里,而是不急不躁地将屋子都收拾干净,然后端坐在镜子前,将自己好生梳洗打扮。这样的她,依然还是原先燕国那个最风华绝代的公主。她托下人去转告祁渊,说她已经为白天的事感到后悔莫及,想要跟祁渊亲口陪个罪。这样的态度祁渊当然信了,他来到馨宁的房里,看着整洁的屋子秀色的馨宁,也相信了馨宁应该已经平复下了心情。“阿骆,你看,我好看吗?”馨宁展开双臂转了个圈,最大程度地展现了她婀娜窈窕的身段,“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不好看。”馨宁闻言笑的妩媚娇柔。我不禁暗自感慨,若是祁渊没有遇到燕绥,与他举案齐眉的也许就是这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了。 “阿骆,我想开了,我不管我的孩子日后会有怎样的命运,我只是想为你生下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祁渊原本还笑着的脸瞬间凝固了,“馨宁,我还以为你已经想开了,结果你还是这么自私。”“我自私?”馨宁走上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对你的爱,已经到了能原谅你杀了我父亲灭了我国家的地步,我千里迢迢跟你到了这里,论执着,论美色,我难道配不上你吗?都是女人,燕绥可以怀孕,我难道就不配拥有一个孩子吗?”“简直不可理喻!”她看着已经有些怒意的祁渊,忽然笑了。她走到桌边,将装着果子的盘子摔在地上,拾起碎片就割破了手腕。“你...”祁渊目瞪口呆地看着馨宁的伤口,溢出的术法将地上的碎片吞噬殆尽,那个狰狞的伤口瞬间愈合。“只要我受伤,我便要吞噬些东西来愈合我的伤口,物品可以,人也可以。”“你想干什么。”祁渊意识到了馨宁似乎话中有话,“只要你与我夜夜笙歌,让我顺利怀上你的孩子,我就放过你,放过燕绥,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想想,多了一个人帮你增添子嗣,何乐而不为呢?若是你不肯,那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我只好让燕绥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被我一起吞噬掉。这样你的妻子就只有我一人了,那我不要孩子也罢。”馨宁此时看起来就像个美艳邪魅的女巫,原本纯洁天真的模样一丝一毫都没有了。“你敢用绥儿要挟我!”祁渊咬牙切齿道,“对,我就是拿她要挟你,你越在意的东西,我越要摧毁掉。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我要这善良有何用。”祁渊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紧攥的拳头能看到暴起的青筋。半晌,我看他闭上了双眼,艰难地启唇道了一个:“好。” 于是,在这夜阑人静的夜里,祁渊终于要了馨宁的身子。本是乐不可言的一番鱼水之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爱可言。馨宁痛的眼泪直流,双腿止不住地颤抖,祁渊似乎察觉不到身下娇人的痛苦,分毫没有温柔下来的意思。“祁渊,你就这么讨厌我...”祁渊附在她耳边,生硬地说:“我现在只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怜悯你。”馨宁睁大了眼睛,祁渊的一字一句都宛如利刃在挖搅着她的心。 馨宁如愿以偿得到了祁渊的身体,却失掉了那颗原本纯真的心。 祁渊夜里在馨宁房里逗留了半夜的事终究瞒不住作为正室的燕绥,她捧着开始显怀的肚子就闯进了馨宁的房间,“我就知道留着你迟早成个祸害!我们好吃好喝养着你还不满足,竟然敢跟我抢男人!”燕绥指着馨宁破口大骂,馨宁梳着头发,安静地听着这个女人自顾自地发泄着情绪,直到燕绥体力不支地咳嗽起来,她才站起身,笑盈盈地朝她走过去。“你要干什么!你离我远点,你个肮脏的东西!”燕绥也是有些忌惮馨宁的,毕竟她是个魅。“夫人怀胎辛苦,不易随意走动。再说了,夫人怀胎不易房事,阿骆他正值壮年,就只好我来替夫人分忧,好生伺候着阿骆了。”“你...”燕绥气的涨红了脸,“你放肆!”她举起手想要打馨宁,被馨宁狠狠抓住了手腕。燕绥没想到一向软性子的馨宁竟然仿佛变了个人,不由得有些恐惧。馨宁贴近了她的脸,依然带着那浓浓的笑意,“夫人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您忘了,我可是个魅,您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怕我了。”燕绥浑身颤抖着抽回了手,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已为人母,她怕极了馨宁会对自己以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利,“你给我等着!”燕绥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房间,独留馨宁在屋里笑的猖狂。 ------------ 第十九章 我不由得心疼起这个从天真变得纵脱的女子,命运仿佛跟她做了一场最公平的交易,赐予她一副举国倾城的皮囊,却剥夺了她做一个平凡人的权利。但我唯独不理解,明明她如此深爱着祁渊,那为何求的姻缘却是希望祁渊能跟他人长相厮守。 我去到邹国寻找祁渊的府邸,然而祁渊将军撸回来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的传言正沸沸扬扬地流传在大街小巷,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祁渊的府邸。我终于摸索到了馨宁的房间,她正坐在窗前,一席绯红的裙衫,银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她正望着窗外,哼唱着一首童谣:“莫别离,莫别离,女儿离家慈母泣,莫烦忧,莫烦忧,喜笑颜开穿嫁衣...”“唱地真好听。”面对我的突然出现,馨宁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异,她语气清冷:“你是?”“我乃青丘之狐,见你求的姻缘恳切,便来助你一力。”“原来是神仙,难怪能这么神出鬼没。”“我突然出现,你为何不怕我。”她闻言笑了起来,“我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的存在,便不会像人类般太容易惧怕什么。”我端坐在她身边,“你方才哼唱的是什么?”“我们燕国的童谣,我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哼唱这首童谣伴我入睡。他说过,母亲生前就喜欢这首歌,经常唱给父亲听。”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回忆,这瞬间她似乎又想起了儿时有父亲疼惜的时光。而物是人非,如今国破家亡,没有人再去关心这个姑娘的死活,所有人都视她为祸国殃民的象征,恐避之不急。 “我有一事不明,姑娘既然如此深爱祁渊公子,为何求的姻缘却是祝他与正房夫人的长相厮守呢?”馨宁闻言,笑容更加灿烂,“他至始至终爱的都是燕绥,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但如果我成为燕绥,那我就能跟祁渊相濡以沫了。”馨宁的话说的我一头雾水。馨宁看着我,似乎看出了我的茫然,“我只求您一件事。”“姑娘请讲。”“能否赐我一副跟燕绥一模一样的嗓音。” 不知道是我思想太过阴暗还是事实太过于明显,我竟然隐隐猜到了这个女人是想要做什么。但是我只是牵个线搭个桥,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只要两个人能相亲相爱,我都有责任帮他们一臂之力。“可以。”我用灵力捏了个小药丸,“这药丸服下后你需要忍受嗓子的灼热之苦。你若能忍住,便能如愿得到你想要的嗓音,若你忍不住,便会此生失声,连原本的嗓音都保不住。”馨宁接过那颗药丸,“我国破家亡之苦都经历了,求爱不得之痛也承受了,灼热之苦又算的了什么。”说罢便仰头将药丸吞了下去。不多会,她露出痛苦的神色用力掐住脖子,张着嘴不停地咳嗽。我看着她因为疼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额头上沁出密麻的汗珠。过了半晌,馨宁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我伸手探了下她的呼吸,虽然微弱,但她确确实实挺了过来。“你得是有多大的执念才能走到这般地步。”馨宁渐渐恢复了意识,“多...多谢您助我一臂之力...”声音虽然略带沙哑,但真真切切是燕绥的声线。“你当真想好了?”她虚弱地笑着,“我这一生,命途多舛,人人都视我为不祥之征,除了父亲,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死活。如今,亲人已逝,国家已觞,我爱的人对我恨我入骨,我不爱的对我深恶痛绝。我可以不顾世人的眼光,但我只想要爱人的惺惺相惜。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就让馨宁挫骨扬灰,让燕绥一世长安。”她缓过了神,将衣服整理整齐,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我自知馨宁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匿了身形。 我跟在她的身后。如今人间已经春意盎然,然而面前这绯红的背影,银丝三千,被命运的波折摧残的身躯看起来无助凄凉。她割破了双手,划伤了双臂,漫天的术法散发着骇人的殷红。她宛如炼狱重生的恶魔,眸子下是慢条斯理的冷静,吞噬着府邸里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燕绥正坐在床上,满面慈爱地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她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以为是丫鬟进屋侍候。“杜鹃,我又想喝梅汤了,帮我去端一碗来。”“梅汤正热着呢,夫人莫急。”这与燕绥一模一样的声音,使得燕绥诧异地抬起头。当她看到是馨宁站在她面前时,她不由得惊得失声尖叫。“你给我滚出去!谁允许你出来的!”“腿长在我身上,夫人怎管的住我。我问你,祁渊去哪了。”“你...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我...”“跟您一模一样是吧。”馨宁漫步走上前,“如果不跟您的声音一模一样,我又怎能替代得了您呢。”燕绥脸色煞白,直觉告诉她此时的馨宁已经不是那个温婉的小绵羊了。“别过来...祁渊可快要回来了...我警告你别过来...”她拼命往床上爬,被褥似乎是她最后的防御。馨宁看着她最后无力的挣扎,举起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伤口溢出铺天盖地的术法,那殷红的术法迅速将床上的燕绥包裹起来,燕绥还没能发出最后求救的声音,便被吞噬得一干二净。馨宁摸了摸刚才还痛的不行的心窝,那里除了布料破损外,肌肤已经完好如初。“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替您好好活下去。” 我看着馨宁站在院子里,还是那副温婉可人的样子,等着祁渊策马而归。祁渊没多久就驾着枣红的大马回到府里,马匹似乎察觉到了府里的不对劲,扬蹄朝天嘶鸣着。“这马今天是怎么了。”祁渊翻身下马,将马安置在马棚里,便迫不及待地朝府内走去。“绥儿,我回...来了...”祁渊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夫人在候着自己,而是馨宁正站在那,对着他微笑。“你怎么在这。”祁渊的话略带不耐烦,馨宁也不言语,只是背着手,一步一步朝着祁渊走近。当她站在祁渊面前时,祁渊才看清她的脸。看到她虽然笑着,但是满面的泪水,他略微吃了一惊,刚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我便看到馨宁举起藏在身后的手,手上的口子正源源不断往外渗透着术法,她迅速挥手将术法从祁渊的双目上略过,下一秒,祁渊便捂着眼睛躺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惨叫。 我看着馨宁手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便知道,祁渊的双目是保不住了。 馨宁站在那仰着头,流尽了作为馨宁的最后一滴泪。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俯下身搀扶起祁渊,开口是燕绥温柔的声音:“相公,你还好吗?”“绥儿...绥儿!你没事吧!啊...我的眼睛...”祁渊果不其然觉得拉着自己的人是燕绥。“我没事,只是,我们的孩子没了...。”“怎么...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也是馨宁,是不是也是那个妖怪干的!”祁渊紧张地握紧了她的手,馨宁苦笑着说:“对,就是她,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嘶...我不会放过她,我不会放过她!” 往后的日子,祁渊瞎掉了双眼,馨宁用白布将他的双目蒙住。我回青丘前又去看了他们一眼,偌大的府邸,只有这两个人在相依为命。祁渊正坐在院里,馨宁沏了一壶热茶,正温柔地喂给他。“绥儿,那个魅怎么样了。”馨宁的手微微一抖,“馨宁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人能打扰到我们的生活了。”“哦?那太好了!她是怎么死的。”馨宁笑着,摸着他的脸庞道:“她自杀了,她是疯死的。”“死有余辜!竟然敢废了我的眼睛,还杀了我们的孩子!”祁渊将她搂进怀中,“绥儿,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要,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现在,那个祸害已经没了,已经没有人能打扰到我们的生活了。”馨宁笑了,笑的如释重负,“是呀,已经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