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铁血冠军营 ------------ 第一章 秋雨长安 盛世的茶,乱世的酒,是最能体现人心境的两样东西。 可盛世与乱世交替的年代,该喝什么? 寒无心显然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他坐在长安城的一家酒肆中,大碗的喝着酒。 寒无心从不饮茶,大将军洛昕曾将皇上赏赐的茶叶给他,他回头就丢给了别人。 “那玩意不辣不烈,还苦不拉唧的,不想喝!” 洛昕也只是笑笑,不再勉强。 现在,退去一身戎装,藏身长安城郊的小村中,寒无心更是忘记了茶的滋味,只喜欢酒水的辛辣浓烈。 “一坛酒,两斤肉,吃完喝完下地头,打了粮食再买酒!” 他哼着小曲,显得很舒适。 酒肆外面,秋雨蒙蒙,行人寥寥。 坐在酒肆二楼靠近街道的窗口位置,寒无心的视野开阔。街道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看的分明。 只是在这个潇潇秋雨的下午,偶尔几把油纸伞在街道上出现,也是行色匆匆,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偌大的长安城,像是陷入暮年一般,再也找不到往昔的盛世繁华。 寒无心看了几眼,就将兴趣重新汇聚在酒肉上。 在远离战场的日子里,恐怕只有饮酒,才能让他忘记过去的峥嵘岁月。 “你们知道吗?” 二楼上的走廊上,几个人一边饮酒,一边聊天。 寒无心放下酒碗,身子微微倾斜,侧耳去听。 “朝廷派去攻打江南道的王将军战败身死,现在江南道八州的府军已经北上,不日就能打过长江,进攻河南道了!” 听到这句话,寒无心的身体不自主的抖了一下,可瞬间恢复正常。 “河南道?那不是距离帝都很近了?” “别听他胡说。这次领军的是迅候少子,征南将军封寿的弟弟封都。那可是将门世家,就算手下死上一两个将军,也未必会败!”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是要早做打算。一旦河南道失守,长安城就守不住了。那时候想走,可就晚了!” 四人都是一阵沉默,连递到嘴边的酒也忘了喝。 寒无心倒是忘了自己只是个听众,竟然提酒上前,胡乱道:“守不住?武统皇帝还在,镇国公还在,长安城怎么可能会守不住?” 这一声反问,这一桌上的四个人都沉默不已。 武统皇帝,说的是当今皇帝云硕,年号武统。继位以来,文治武功,颇有太祖之风。 至于镇国公洛岚,那是随着夏朝太祖云昊打天下的九位功勋之一。战无不胜,功封镇国公。 有这两位在,长安城不见得守不住吧? “再说了,西域飞地的大将军还没死呢,那帮乱臣贼子真敢攻打长安城?” 四人看着略显激昂的寒无心,连名字的都没有问,匆匆吃完,匆匆离去。 从头到尾,寒无心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座位上,他一脸的怀旧。 在夏朝,自从三十年前太祖皇帝云昊屠灭六国,一统天下以来,就再也抵挡不住夏朝这个新生国家开疆扩土的步伐。 太祖云昊在位十四年,南征北战,将帝国疆域扩大了一倍。 等到当朝云硕皇帝即位,更是显露出雄才伟略。 他改元武统,设立征东征南征西征北四征将军。在接下来的八年中,再次将疆域扩大一倍。 至此,帝国草创时的六道治所,已经不足以治理当下的疆域,只得新增漠北道,林海道,西域道三道,与开国设立的陇右道,河南道,河北道,剑南道,江南道,崖山道一起,组成了夏朝九道共治的格局。 武统八年夏,也就是八年前,夏朝周边的国家尽遣使臣来长安城,朝见夏朝天子。 那年夏天,长安城热闹非凡。城中九纵九横十八条大道两旁,挂满了丝绸红灯,庆贺万国来朝。 那一年的长安城,像是人间天堂,富庶繁华,为天下所憧憬。 可这繁华像是一现的昙花,眨眼间消失无踪。 同样是武统八年,夏朝西南边疆的高原皇朝云天圣地,在朝贺夏朝归去不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北部,占据夏朝陇右道的瓜州凉州,切断了夏朝朝廷与西域道的联系。 茫茫西域成为飞地,十万安西将士遥望中原。 无独有偶,夏朝北边,已经平定的漠北匈奴突厥铁勒三族十二部同时反叛,起兵决河围困镇守漠北的安北都护府。 而东边的靺鞨人也在盖世君主大祚荣的带领下,一统靺鞨七部,进攻雪岭都护府。并在雪岭上筑城抗拒夏朝,独立建国。 在洱海之畔,天降灾难,地陷东南。安南都护府所辖镇南军七万余人,困守石屏城。距今,已经八年之久。 失去了四征将军以及他们带领的庞大军队,坐镇长安城的大夏朝君臣惊讶的发现,偌大的大夏朝,竟然一夕之间无兵可用了! 于是之,六国余孽,四方豪强,功臣勋烈,在一夕之间露出獠牙,朝这个外强中干的皇朝下嘴。 漠北道,林海道,崖山道,几近被边陲内附的胡人攻占。夏朝将士,只能据守几座孤立的城池,等待遥遥无期的救援。 而在皇朝内部,除了剑南道,河南道和河北道算是在朝廷手中外,江南道已经全部沦陷于反贼之手。 而这次封都将军带领的新征南军,就是这几年来朝廷能拼凑起来的唯一一支军队。可惜,还未立功,就被反贼击溃。 秋雨越下越大,一股冷风吹来,寒无心觉得有些冷。 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应该也不会来了。 没等到要等的人,寒无心没有失落。反正都八年没见了,也不差今天这一次。 他紧了紧衣服,再次端起酒碗,喝了起来。 青石街道上,三三两两的油纸伞快速移动,眨眼间就消失在巷陌拐角。 秋雨如织,寒意蔓延,街道更加安静了。 忽然,街道上出现了一个身形伛偻的老者。他身披蓑笠,慢慢朝前走。 寒无心看到他的那一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冲下楼去。 但他很快止住身形,最终坐下,继续饮酒。 老者走的很慢,他走进酒肆,来到二楼,和寒无心背对背坐着。 “店家,上酒!” 早有小二拿来一坛酒,一碟小菜,一副碗筷。 老者细嚼慢咽,吃的很仔细。 寒无心没有动,他很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着干着急。 似乎感受到了寒无心火急火燎的心境,老者终于开口了。 “你每个月都来,就是想见我。怎么见了,反而不说话了?” 寒无心双拳紧握,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秋雨顺着房檐落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酒肆二楼,难得安静如夜。 “你八年没来镇国公府,府中的朱红琉璃瓦,门前的灯笼,还有大门上的红漆兽首,颜色都不再光鲜。” 寒无心浑身发抖,但还是没说话。 “就像这秋雨中的长安城,有种暮色的味道,不复昔日的繁华。” 听着老者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寒无心终于忍不住道:“安伯,你究竟要说什么?” 安伯又喝了一碗酒,缓声道:“镇国公的府邸,象征着赫赫威名。哪怕在岁月的流逝中荣耀不再,只要老爷子健在,就足以威震天下,让四方不敢轻举妄动!” 安伯明显没说完,可他却停下了。 寒无心像是知道他没说的那半句是什么,颤抖道:“令公他……” “老爷子没事。” 老者说了一句让他安心的话,惶恐的心安定下来。 “但是……” 寒无心的心猛然一揪! “三年!最多三年时间,老爷子就撑不下去了!” “哐啷!” 寒无心的酒碗落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老者站了起来,依旧背对着寒无心。 “现在帝国风雨飘摇,前途难料。老爷子健在还能威震天下,镇守皇都长安京畿之地,让那些乱臣贼子不敢妄动。可老爷子一旦离世,那些诸侯必定发兵皇都,国家顷刻分崩离析!” 寒无心身形一滞,仿佛看到了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的景象。 他脸色潮红,惊怒不已。 “他还好吗?” 老者话锋一转,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寒无心却知道说的是谁。 想着那个从马上摔坏了脑袋的少年,现在秋雨如织,河水已满,他应该在池塘里抓鱼吧? “还好。” 这话他说的很勉强,似乎有些不情不愿。 “说实话吧,时至今日,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聪慧机敏,顽劣非常。” 得到这个答案,老者还是有些意外,刚想说话,却听寒无心继续道:“就是不肯读《山光手记》,想要去仙山上找神仙。” 老者呵呵笑道:“不读就不读吧,不过神仙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寒无心沉默着。 “啪!” 一样东西落在寒无心的桌子上,寒无心定睛去看,发现是一张纸。 等他收回目光,发现老者已经下楼。 “带他去吧,或许老爷子还能多撑几年。” 站在窗口往下看,蒙蒙秋雨中,一个模糊身影走进雨幕,消失不见。 回头,寒无心拿起那张纸,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血红大字:征兵令! 血红的题头,往下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告夏朝男儿:国祚蒙难,社稷倾塌。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我夏朝男儿,哪个没有血性?今外有四夷虎视之患,内有诸侯叛乱之忧,我夏朝男儿安能不闻不问,任人鱼肉?国若不在,家何以存?凡我夏朝男儿,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前有英烈开疆扩土,封狼居胥,燕然刻石,扬威万里之外,今有镇国洛公山光挂帅讨逆,平定四方。当此之时,我夏朝男儿更应披坚执锐,保江山,守社稷,功成天下! 保江山?守社稷?扬威万里之外?就现在的夏皇朝? 站在窗前,看着风雨中的长安城,寒无心满目苍茫。 ------------ 第二章 乱世小村 洛家村,在长安城南七十里,这就是寒无心生活的地方。 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可惜寒无心不懂的欣赏。 从长安城回来,已经是半夜。 远远地看到房子烛光熹微,在雨夜中非常明显,寒无心露出一丝诧异。 那小子竟然没睡? 院子没锁,看起来那小子确实在等他。 将马拴好,就听到屋里面“砰”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小白,不想读就不读了,生什么气啊?” “你说的倒是容易!等那家伙回来,还不是要考我兵法策略!我就想不通了,我一个乡野小子,学这些乱七八糟的兵书阵法有什么用?真想我名扬天下,还不如多教我一些修炼之法,让我出去闯荡。整天把我关在这里,能做什么?” “小白,寒叔叔不是想管你一辈子的……” “阿萝,你不要总替他说话!他就是想我一辈子窝在这里,庸庸碌碌……” “碰!” 屋里的声音因推门的声响而消失,寒无心走进来,看了一眼屋里的少男少女。 少年很瘦弱,白皙的脸有些病态的惨白,似乎先天不足。 但明明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挺拔如松。可正因为此,反而像是一根竹竿,风大一点,就会被吹走。 此刻,他一身粗布青衣,一脸的怒容,正和身边的女子争吵。 可那个女子却脸上含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一身翠绿色的秀裙,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最终将少年的怒火平息掉。 寒无心收回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那本书。 《山光手记》! 他的眼神一阵抖动,最终弯腰把书捡起来,用袖子仔细的擦拭。 “你想出去闯荡?” 洛白一愣,愤懑道:“想有什么用?你会让我出去吗?” 寒无心的脾气不好,往日里没少揍洛白。 听到洛白敢顶嘴,阿萝立刻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小白……” 寒无心制止她道:“阿萝,你先回去吧。” 阿萝还想说什么,却被寒无心打断:“你的金刀呢?” 阿萝浑身一震,愣道:“寒叔叔,你……” “回去吧……” 听到金刀两个字,阿萝再也无法关注洛白,失魂落魄的离开屋子。 金刀? 看着魂不守舍的阿萝,洛白暗暗皱眉。待她离开,他问道:“阿萝怎么了?” 寒无心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你很想离开这里?” 洛白反问道:“你会让我离开?” 说话的时候,洛白很无奈。 自从八年前寒无心将他和阿萝带到这里,他连这个小小的洛家村都没出过。 他早就听村里的大人说过,数十里外的帝都长安城是多么的繁华,街道上的店铺都比村子都要大。还有那淡妆浓抹的女人,一个个都和画里的一样。要是能摸上一把,少活几年都愿意。 这话让洛白心里和猫抓似的。 他倒是偷偷跑出去过一次,结果村头都没看到,就被寒无心抓回来打一顿,五天没下床。 “会。” 就在他思绪满天飞的时候,沉默的寒无心却吐出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 会?这是什么意思? 但寒无心很快给了他答案。 只听见“砰”地一声,一样东西被寒无心仍在桌子上。 洛白犹豫着打开,“征兵令”三个血红大字展现在眼前。 征兵令? 洛白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读完上面的文字,沉默许久,他开口道:“你说的我能离开,就是指的这个?” 寒无心能够听出洛白的拒绝。 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生活八年,忽然告诉你要上战场了,是谁都会抗拒。 寒无心坐下,将书放在桌子上。 “朝廷派去攻打江南道叛军的军队失败了,说是全军覆没也不为过。一旦叛军继续北上,长安城也就不再长安。” 几句话,就把小村外面的情况说清楚。 洛白眼神出现一丝晃动。 他对国家大事并不感兴趣,可如果真到了那种程度,他又怎能独善其身? 把征兵令折好放在桌子上,他坐在一旁。 屋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洛白想要离开,一直都想要离开。 可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 应召入伍? 就恐血这一件事,他就不满足条件吧? 或许觉得应该给洛白一点时间来考虑,寒无心起身道:“朝廷征兵组建冠军营,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明天早上,告诉我答案。”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在屋外,洛白出神的看着房檐滴落的雨滴,有些出神。 他没有八岁前的记忆。 他最初的记忆,就是寒无心带着他和阿萝,从一个漫天黄沙的地方,来到了洛家村,然后一住八年。 这八年里,他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是寒无心刻意教给他的。 他的名字,他的知识,甚至于他的性格,都是寒无心刻意塑造。 但他终归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别人手中泥捏纸扎的人偶皮影。他想要离开,想要去看看繁华的长安,广博的草原,壮阔的大夏河山。 或许,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看着征兵令,洛白的眼神越来越冷。 从军,还是继续待在这里,这是一个问题。 一晚上的功夫很快过去。 鸡鸣三声,便是日出劳作的声音。 当阿萝推开房门做饭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那个每天早上都在院子里面练武的少年,今天竟然抱胸站着缩成一团。 看着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的洛白,阿萝扔下手中的和面盆,小跑过去,抱着浑身冰冷的洛白,哭泣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啊?” 仿佛是在黑暗听到了一声清鸣,洛白紧闭的眼睛陡然睁开。 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阿萝梨花带雨的样子,想要咧嘴笑一声,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在想事情……” 这话出口,就觉得浑身冰寒难耐,再次颤抖起来。 看着他可怜的模样,阿萝想要将他搀扶进屋里。 刚走两步,身前就传来寒无心的声音:“去做饭吧,我照顾他。” 阿萝想要说什么,寒无心已经将和面盆递过去:“去吧,没事的。” 看着和面盆,又看看一言不发的洛白,阿萝擦去眼泪,朝着寒无心勉强一笑:“寒叔叔,我来夏朝八年了,可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饮食。你昨天说金刀,难道我们要回沙州了吗?” 沙州? 黄沙落,老鹰飞,烽火千里外,明月照银杯。 胡琴沉,羌管微,狼烟万里遥,饮马瀚海水。 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那帮铁血的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 他不禁想到了他珍藏的那把陌刀,经年不用,应该生锈了吧? 想到了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当年,选中的为什么是我? “你的金刀准备什么时候送给他?” 阿萝看着已经冻昏过去却依旧站着的洛白,浅笑道:“总要让爹爹将碎石花环给我戴上才行吧?不然,也太不正式了。” 寒无心哈哈一笑:“会有那么一天的。你爹爹,还有我的那些兄弟,都会为你们祝福的。” 阿萝转身进屋,准备做饭。 看着浑身颤抖,却依旧挺立的洛白,寒无心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却是宠溺。 但下一刻,他一脚踹出,将洛白踹飞到三丈之外。 洛白瞬间就醒了,浑身的寒冷疼痛刺激着他,让他很快认清眼前的局面。 他站起来,看着朝他走来的寒无心:“你疯了吗?” 阿萝偷偷站在门口,露出半张小脸,看着如此凄惨的洛白,捂着口鼻,不肯哭出声来。 寒无心恍如未闻:“你醒着的,对吧?” 洛白刚要回答,顿觉天昏地转,就要倒地。 寒无心上前一步,将他踹到墙上,又重重落下。 这一次,洛白没有起来。 他轻咳几声,地上都是血液。 本来瞪大的双眼,立刻惊恐起来:“血!血!” 他蹲坐在地上,手脚并用,不停的后退。 “血!血!” 没人理他,阿萝看着惊慌失措的洛白,终于狠心离开。 “你十六岁了,按例已经成年。怎么,遇到事情还想靠别人来帮你?” 寒无心走过去,又是一脚揣在脸上,洛白翻滚到另一边。 地上满是泥泞,几次翻滚,他身上已经沾满泥水,将脸都遮住了。 寒无心走到洛白身前,抓着他的头发,将脸按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浆上,冷漠道:“你看,我不怕血,阿萝也不怕,可见这东西没什么可怕的。那你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要害怕?” 他的手上猛然用力,将洛白的脸按进泥水里。 “吃干净!记住,这流的是你自己的血。想要在战场上活下去,要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血不能白流!” “吃下去!” 洛白早已经昏昏沉沉,双眼被泥浆糊着,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的事物。 那是一片暗红色。 他张开嘴巴,艰难的吃着血泥。 “呼哧呼哧……” 耳边,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只剩下寒无心冰冷的声音。 可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想要抓住寒无心,可他的身体是那么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当他再一次被寒无心踹出去,撞在墙上,倒了下去。 雨还在下着,像是一张遮天的帘幕。 洛白终于醒了,挣扎着坐起来,靠着院墙,看着眼前的寒无心。 可头上的血迹,脸上的泥沙遮住他的视野,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雨滴渐渐大了起来,将他头发和脸上泥土血水冲洗下来。 寒无心没有动。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啊?那就打死……打死我!” 听着洛白撕心裂肺的怒号,寒无心没有应答。 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直到阿萝叫他们吃饭,寒无心才开口。 “你去从军吧!” ------------ 第三章 深山藏军营 最舍不得洛白的,就是阿萝。 可早上叫醒他的人,也是阿萝。 那个早上的饭,是苦涩的,似乎混合了阿萝的眼泪。 洛白一边吃着一边流泪,早饭便越来越苦涩…… “儿女情长就会英雄气短!” 这是寒无心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所以年届四十,他也没有成婚。而阿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从来不生气,都是笑着回道:“寒叔叔说的是。” 天还没亮,两个人就骑着马,冲出了还在沉睡的洛家村。 草屋前的门扉边上,只有那个温柔的女子在秋雨中深情的凝视…… 这一别,洛白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但他没有回头。 因为从心底里面他也认同寒无心的那句话,儿女情长就会英雄气短! 路上,寒无心不停地重复一句话,罕见的唠叨起来。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洛白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抱着寒无心腰,生怕这家伙把他从马上甩下去:“知道了知道了!” 寒无心听出了他的不耐烦,默默地叹气,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的洛白,根本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马儿驰骋在路上,几经转折,冲进了秦山。 长安城,西依秦山,南傍秦水,被山水环抱。 当年建都之时,被人称作是升龙之局。 可是没人告诉夏朝的统治者,升龙之局,也是困龙之局。 五十里的路,他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山脚下,那里已经有七个人在等候。 四个中年人三个少年。 他们清一色的青衣,脸色肃杀,像是经历了无数的战争,感情被冰封。一如入鞘的剑,没有感情,只有掩藏起来的锋芒。 如果要说不同,就是最右边的那个少年的背后,背着一把阔身大剑,看起来格外醒目。 此刻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在这里。 直到洛白到来的时候,他们才齐刷刷看向迟到的寒无心两人。 策马站在中间的中年,一脸络腮胡子,从他的方脸往下延伸到下巴。 他的眼神清冽,没有因为寒无心的迟到而有一丝起伏。 “你迟到了。” 站在一侧的三个人意外的看着他,又看向新来的寒无心。 他们相信,这“迟到”的,自然不会是洛白这个晚辈。 寒无心点头:“我去了趟京城。” 中年人点头,回头看着其他人,朗声道:“人齐了,出发!” 简单的几句话透露出来太多东西,但也只能猜测。 身为战士,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猜测。 看着已经调转马头的中年人,其余三匹马上的中年人齐齐下马,将缰绳递给马上的少年。 三个少年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此刻反而有些畏畏缩缩起来。 中间那匹马上的少年,更是手抖一下,没有接过缰绳。 中年人脸色涨红,更有一丝愠怒:“拿着!” 少年浑身颤抖,似乎递过来的不是缰绳,而是一条毒蛇。 见他一副懦弱的样子,中年人将缰绳塞进他手中,怒道:“拿着!” 少年终于将缰绳握在手中,中年人的脸色好看一点。 背剑少年第一个策马走出,左边的少年随之跟上,然后是中间的少年。 寒无心也知道是分别的时候了,他默默下马,将缰绳递给洛白,说了最后一句道别的话:“不要给你父亲丢人……” 父亲?我还有父亲?我不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吗? 洛白瞪大了眼睛看着寒无心:“你什么意思……” 不等洛白说完,寒无心一拍马屁股,马儿欢腾一声,奔跑出去。 看着身后越来越模糊的寒无心,洛白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陷阱里面。 身后,一个中年人拍了寒无心一下道:“兄弟,迟到了一晚,你家后生恐怕日子不好过。” 寒无心没有说话。解下酒囊,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身边的中年人。 中年人什么都没问,也喝了一口,再传给下一个。 在这个秋雨潇潇的清晨,四个相互不认识的中年汉子,眼角流露出来的,不知道是秋雨,还是眼泪…… “他们,会活着回来吗?” “会的吧?” “是啊,会的吧?” 那一声听似回答的“会的吧”,却更像是一句疑问。 寒无心看着消失在秦山深处的洛白,满目苍茫。 “要活着回来啊……” 秦山深处,洛白已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他很好奇他父亲的消息,但只能等回家的时候再问了。 他现在好奇的是,八年来寒无心对他父亲只字未提,怎么会现在提出来? 至于现在,看着前面风驰电掣的四个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不告诉他目的,不告诉他要做什么,更没有一句忠告,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盲目的跟在四人后面,策马向前。 山中尽是树木,甚是昏暗。要不是洛白从小就学过骑射,还真不一定能赶上他们。 可就算如此,最前面带路的人还是出了一些难题,来来回回换了十几次方向,差点把他们甩开。 好在紧随其后的背剑少年骑术精湛,总能勉强跟上,这才不至于让后面的洛白三人跟丢。 终于,在这种无休止的追赶中,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洛白勒紧缰绳,稳稳停下。 这是一座峡谷的入口。 谷口兀秃的林木直插云霄,有十几丈高,将整个谷口覆盖住。 如果不是他们刚好停下来,他根本不会相信,这里会藏有一座峡谷! 最前面的中年人率先下马,慢慢靠近谷口。 没有命令,三个少年却老实的下马,跟在后面。 洛白有样学样,也跟了上去。 只是一路奔波,他的身体有些扛不住,喘的厉害。 靠近谷口,一个身着黑色盔甲士兵从谷中走了出来。 看到最前面的中年人,刚要行礼,却听对方道:“就是他们几个,特别是最后一个,给我好好照顾一下!” 然后将缰绳递给士兵,进入山谷之中。 士兵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四个少年,最终将目光落在洛白身上,笑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之前中年人的话洛白听的明白,此刻被问到,赶紧回道:“洛白。” 士兵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你姓洛?” 这一下,不仅是他,连其他三名少年都看向他,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洛白“嗯”了一声,疑惑道:“有问题吗?” 士兵回神,笑道:“没问题。” “来人!” 他一声令下,山谷又走出两名身着盔甲的士兵。 “把马牵走。” 洛白顺从的把缰绳交出去。 可就在这时,却听到士兵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吃炖马肉了!” 洛白眼睛一瞪,下意识想要把缰绳抢过来,却听到一声惨叫,就看到一个少年倒飞出去。 “到了这里,就收起你们的优越感。在这里,就算我把你们玩死了,你们的长辈也不会到这里找麻烦。记住,这是我第一次提醒,也是最后一次。” 马被牵走了,三个士兵也走了,留下洛白四人孤寂的站在山谷口,有些不知所措。 太阳已经升起,林中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挨打的少年一脸倔强的哭泣,像是失去了亲人。 背剑少年和之前没接住缰绳的少年站在一边,深深沉默。 洛白好想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可看着眼前这一幕,打消了想法。 山中树高林密,温度很低。 之前策马奔腾,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现在被寒气侵袭,他更觉得寒冷,浑身打颤。 “你说你姓洛?” 就在洛白浑身颤抖的时候,那个背剑少年走了过来。 洛白颤抖的抱着胸,仰起头,露出一张发白的脸。 “我姓洛。” 背剑少年看着他惨白的脸,皱眉道:“你的身体怎么如此之差?” 洛白苦笑道:“我母亲不足月生的我,我身体能好吗?” 这是阿萝告诉他的,洛白也坚信不疑。 背剑少年略显诧异,他没有继续问:“我叫封平。” 说完,闭上眼睛,站在一边。 洛白觉得这个叫封平的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本来想着终于有人开口,他还想着问一问情况,可转眼封平就是闭眼不说话了,这让他无从开口。 就在他有些苦恼的时候,没接住缰绳的那个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略有些胖,眼神中露出一丝怯懦,脸色微微惨白。 “长阳明月见过洛兄。” 这小胖子人长得憨实,可名字却如此文雅秀美,洛白眼睛一亮。 “明月?怎么像女孩子的名字?” 长阳明月顿时一脸尴尬,刚要解释,挨打的少年开口了:“他们家男丁死绝了,好不容易剩下这一根独苗,赶紧取了女人的名字,好活下去。” 洛白回头去看,发现对方已经不再哭泣,脸色冷漠,显然已经控制住情绪。 只是刚恢复就说如此伤人的话,长阳明月愤怒的看着那个少年,可对方却如未闻,径直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洛白:“在下霍宗,见过洛兄。” 这个前一刻还在哭泣的少年,现在已经自信满满了。 洛白终于发觉到不对,这三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谦卑了。 哪怕他们的话是自我介绍,可他们说话的语气神态,洛白还是有所察觉的。 他微感奇怪,但面上却没有怠慢,立刻回道:“洛白。” 讲完后,为了防止这两个家伙也闭眼不说话,立刻问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吗?” 这下,不仅是霍宗和长阳明月,连封平都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洛白。 最终霍宗问道:“你家里人没和你说吗?” 洛白摇头。 就寒无心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性格,除了揍他,就会逼他读书,哪可能了解这些? 见洛白摇头,霍宗三人都露出异样的神色。 三人都没有再问,也没有回答洛白的话。他们闭上眼睛,站在一边,安静的等待着。 这下洛白更加奇怪了。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四个士兵端着四口锅走了出来。 早已经饥饿难耐的四人赶紧上前,可打开一看,竟然是几块半生不熟的肉块。 此刻肉块上黏连着血丝,而肉块上也冒着热气,偶尔还冒着血泡,看起来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洛白原来还有些饿,可是看到这些东西,先是吓的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将肚子里面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不仅是他,连最为淡定的封平都不例外。 送来食物的四个士兵看着他们一个个吐的翻江倒海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他们指指点点几句,转身走了。 本来饿了一天的四个人,彻底失去食欲。 ------------ 第四章 地狱之前 有饭却无法下口,这是洛白四人最真实的写照。 长阳明月躺在地上,*道:“为什么要来遭这份罪啊?” 同样躺在地上的霍宗冷笑道:“那你来做什么?走就行了啊!” 刚说完,再次呕吐起来。 这一下真的把霍宗气到了,他一脚踹倒大锅,怒道:“混蛋!” 可这些食物洒在地上,反而侵染一片血迹。一块块半生不熟的血肉还散发着一股股肉香,直往四人的鼻子里面钻。 刹那间,已经消停的呕吐声,再次传来。 洛白已经吐到吐无可吐,只能干呕。 他躺在枯叶上,看着昏暗的天空,竟然昏昏沉起来。 他想起阿萝。 这个时候,阿萝应该做好晚饭了吧? 可惜,他吃不到了。 随着夜色的降临,四人身上的力量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长阳明月再次呢喃道:“你们说,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霍宗这次没和他吵架,而是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封平安静的打坐,没有回话。 洛白强撑着一口气道:“这里又不是刀山火海,难道还会要了我们的命?” 长阳明月苦涩一笑:“这里不是刀山火海,却胜似刀山火海。” 听到长阳明月终于说到这里的情况,洛白勉强汇聚精神去听。 “朝廷现在能用的兵力已经很少,可外面的战事却极为不利,这才重启了从当朝武统皇帝元年就封闭的冠军营,为的就是在短时间内组建一支可堪一战的军队。” 听着长阳明月的讲解,对照之前寒无心的话,洛白露出恍然的神色。 原来,寒无心没有骗他,他真的是来应招入伍的! 可是…… “为什么只有我们四个人?” 长阳明月苦笑道:“因为我们是走后门进来的!” 走后门? 洛白一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封平却冷哼道:“不要把我算在内!” 长阳明月赶紧补充道:“封平的实力是足够了,可是没赶上参加选拔,这才……” 一句解释,抚平封平的不爽。他冷哼一声,再次闭眼打坐。 洛白慢慢坐起,看着脸上露出一丝坚毅的封平,顿时对冠军营有了兴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里待着?” 长阳明月叹息道:“冠军营是朝廷的机密,培养出太多的国之栋梁。正因为此,我们的家族长辈才费尽心思让我们走后门进来。可是行伍之事,步步杀机。‘一将功成万骨枯’,要么是‘一将’,要么是‘枯骨’。你说,这里是不是刀山火海?” 洛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是你家的独苗吗?他们舍得让你送死?” 长阳明月看着夜空,眼中流露出来的悲切只有自己能够体会:“背负荣耀的人,如果荣耀不再,那么这个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的话洛白无法体会,可封平和霍宗都叹息一声。 就在洛白还要再问的时候,小胖子苦笑道:“早点休息吧,我们这些走后门的,总要吃点苦才能进这扇门。” 洛白看着眼前茂密的树木,似乎看到了隐藏在它们后面的冠军营:那里有刀枪剑戟,兵马战车,寒光四溢……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过去。 他们是被脚步声惊醒的。 封平更是下意识的拔出长剑防身。 等他看到时昨天的那个士兵的时候,默默收回长剑。 不需要太多的交流,士兵看着地上的大锅和肉食,笑道:“不喜欢吃啊?马肉很好吃的。” 他手一招,另有四名士兵过来把大锅和肉食拿走。 “热一热,给他们拿过来。” 封平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霍宗和长阳明月都很安静,没有反抗的意思。 洛白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士兵,最终忍住没有开口。 可他不说话,不代表对方就要放过他:“听说你迟到了一个晚上才来,勇气可嘉。” 就在洛白想要回答的时候,五个人转身消失在密林中。 封平再次打坐,霍宗也学着他打坐积攒力量。 长阳明月拍了拍洛白的肩膀,想要安慰什么,最终却叹了口气。 洛白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被什么盯上了。 他们没等太久,五名士兵就抱着大锅回来。 不用说,里面还是马肉。 封平又是第一个上去的,他看着里面的马肉,转身呕吐起来。 洛白三人直接皱眉。 按说经历昨天的事情,就算还难受,也不至于这样吧? 洛白想着昨天看到的血腥东西,不禁作呕,还头皮发麻。 他没有上前。 霍宗两人上前一看,直接转身呕吐起来。 这一次对方玩出了新花样:半生不熟的马肉上,还浇了稀稠适中的一层新鲜肉泥。细小的骨屑、肉末、毛发混合后,用马血搅匀,看起来和辣椒酱似的。 就一眼,两人就忍不住了。 这一次,他俩吐的昏天暗地,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 看着他们呕吐的样子,五个士兵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昨天的肉已经不新鲜了,我特意在上面加点新鲜的肉泥,是不是好极了?” 吐完的封平三人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五个士兵也知道不招人待见,将目光转向洛白。 “小子,他们虽然不中用,但还敢看一眼,你怎么连看都不敢看?” 洛白脸色惨白,没有回答。 他已经知道来这里要做什么,自己恐血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 昨晚借着封平三人呕吐将自己的恐惧掩饰过去,但现在,如果他上去,就不仅仅是呕吐那么简单了。 他此刻能做的,只有装怂。 见洛白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五人笑道:“怪不得是最后来的,恐怕是逃跑被抓回来,被长辈绑着送来的吧?” 洛白还是没有说话。 五人说笑几句,见洛白也不反驳,顿时觉得没有意思,转身进去。 洛白四人相互对视一眼,默契的退后几步,尽量远离大锅。 他们真的害怕,看上一眼就会吐出来。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再加上吐了两次,四人精神萎靡。 洛白更是坐在地上,抱着腿,缩成一团。 来之前他冻了一个晚上,又经历昨天的一切,再加上此刻还下着小雨,他们穿着浸湿的衣服,更是觉得寒彻骨髓。 他确实有些坚持不住了。 封平看出他的异样,半蹲在他身前道:“你的体质太差。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坚持不到我们进去。” 洛白已经开始打摆,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就……就没办法……进去吗?” 封平起身,看着不远处的密林,沉声道:“要么坚持到他们让我们进去,要么回头,只有这两条路。” 洛白看着密林,自言自语道:“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们?” 封平无言。 那里面隐藏的,是全朝廷都坚信能够扭转战局的冠军营。那是塑造了大夏朝上一个将星璀璨时代的地方,是军界的圣地。 这就是他宁愿背负“走后门”的名声,也要进来的原因。 这些洛白并不知道。 他收回目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 他看着四周,发现封平他们正在打坐休息,保存体力。 盛放马肉的四口锅还在不远处放着。 洛白缩着身子,动都不想动一下,看着头顶的黑暗,又昏睡过去。 清晨,依旧是被那几个士兵吵醒。 他们把郭拿走,又把锅拿来。然后抱胸站在一边,等着看笑话。 这一次,第一个上去的,不是封平,而是洛白。 封平下意识想要拉住,却被洛白甩开。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走到大锅面前。 霍宗立刻喊道:“你快回来,你要是吐了,我们也会跟着吐的!” 洛白恍如未闻。 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洛白扯破衣衫,撕下一段,蒙上自己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探向锅里。 霍宗和长阳明月直接转身吐了起来。 封平强忍着吐意继续去看,像是明白了什么。 右手上传来一种黏连的感觉,洛白脑中顿时浮现出昨晚看到的血肉模糊的样子。肠胃一阵痉挛,眼看就要吐出来。 恰在此时,他闪电般的收手,把肉泥塞进了嘴里! 没有咀嚼,直接咽了下去! 看着洛白涌动的喉结、染血的右手和血污的嘴角,以及嘴角挂着的几根肉丝,封平最终没忍住,吐了出来。 洛白紧随其后,都没等肉泥咽到底,就吐了出来。 肉泥混合着不知道隔了多少天的胃液,齐刷刷全吐了出来。 翻江倒海的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他吐干净了,转身面向封平等人。 霍宗艰难的看着他,忍得很辛苦:“那你都能吃得下去?” 谁知洛白大笑道:“味道还不错!” 然后转身又吃了起来。 这一次,他吃的很随意。 封平这次没有吐,他上前一步,也伸手抓起肉泥,吃了起来。 这一幕让霍宗两人瞠目结舌,不由得呢喃道:“疯了!疯了!全他妈疯了!” 不出意外,两人刚咽下去,就都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吐个不停。 但他们吐完了,再次抓起肉泥吃了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 等到洛白吐的肚子痉挛,胃部抽搐,他终于判断不出吃下去的是什么了。 他不再吐,顺利的咽了下去。 他的双手满是血腥,胸前的青衣也沾染了血迹。 洛白不停的笑,不停地大喊:“好吃!好吃!” 封平觉得他已经疯了,可是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血肉,心中竟有一丝触动。 或许,这就是他来冠军营要学会的第一项技能吧。 他忍住吐意,也吃了起来。 看着他吃的如此艰难,霍宗和长阳明月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也冲过来,下手抓着血肉,吃了起来。 如洛白一样,他们还没咽下去,就转身吐了起来。 然后再吃再吐,直到不吐为止。 四口大锅中半生不熟还夹杂了“佐料”的马肉,在他们一边吐一边吃中,见了底。 洛白没有取下布条,他躺在地上,全身的血,却狂笑不已。 ------------ 第五章 军令如山倒 密林中站着五个人。 除了接引洛白四人回来的中年人外,其余四人都身着黑色盔甲,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而站在中间的那人,更是双手拄着一把长剑,应该是他们的首领。 看着洛白四人把血肉吃完,躺在地上欢快的大笑,首领开口了:“他是哪家的子弟?” 他问的,是洛白。 接引洛白四人来的中年人似乎也惊讶于洛白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掩饰过去。 “洛家。” “洛家?” 这下不仅是首领,其余三人都看向那个中年人,似乎不敢相信。 中年人知道他们的意思,立刻解释道:“确实是洛家人,是从洛家村带来的,应该是跟随老令公那些护卫的后代。” 这个答案很合理,毕竟洛家年轻一代,并没有嫡系子嗣。在洛家村生活的人,都是早先跟随镇国公洛岚的那些人的后人。 最终,几个人的目光从首领身上移开,同情的看着洛白。 首领冷哼道:“洛家?洛家!” 那种异常冰冷的语气,听的他们浑身发颤。 “他们晚了七天,但课程不能少,特别是那个姓洛的。不管他是不是洛家子弟,这个姓,他也得配得上!” “再饿他三天!” 下完命令,首领转身离开。 “是,上将军!” …… 晚上的时候,峡谷中走出一名士兵,将封平三人带走:“你们三个跟我走!” 经过两天的折磨,封平三人终于迎来属于他们的结果。 三人整理了衣服,脸上露出笑容。 但他们没有立刻进去,指着洛白问道:“他呢?” 士兵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三人知道,他们的处罚已经结束,可对于迟到了一晚的洛白来说,还为时尚早。 对于这个结果,洛白倒显得豁达。 “你们先进去,之前没饿死,现在还能比那个更坏?” 封平三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洛白笑道:“里面见。” 三人点头,走了进去。 雨水还在下着,不大,却连绵不绝。 洛白站在峡谷口,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里面,没有半熟的马肉给他吃。陪伴他的,只有萧瑟的秋雨。 他冻昏过去两次,浑身发热,都被人救起。 一碗冰冷的汤药吊着他的命,不让他死,也不让他好活。 洛白躺在地上,脸色蜡黄,眼神迷离,张着嘴巴呢喃着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感觉身体很重,像是压了五百斤的铁石,不能移动一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抬走的,反正等他醒来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兵衣的少年正紧张的盯着他,见他醒来,顿时高兴的叫了起来:“啊啊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赶紧去校场,将军在讲话呢!” 然后不由分说的把他扯起来,洛白这才发现,他竟然躺在一间杂货间里面,周围放着许多蔬菜和肉块。 看着肉块,他下意识的呕吐起来,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少年看他似乎不舒服,紧张道:“你没事吧?不会死吧?” 洛白艰难的靠着墙,勉强笑道:“我命硬,死不了。” 少年一听洛白死不了,掐着腰道:“死不了就跟我去校场。今天是冠军营开训的日子,谁不到场,直接驱逐出去的。你要是走不动,那就爬着去!” 谁知洛白苦笑道:“那要是爬也爬不动呢?” “那就……那就……” 少年“那就”了好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洛白看着他,挣扎着起来:“我昏迷了几天?” 少年冷哼道:“我哪里知道?你是被抬进来了,轻的跟一抱棉花似的。要不是给你换衣服的时候看你有那玩意,我还以为你是个女人呢!” 洛白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看着身上和少年差不多的白色兵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击鼓声,如同雨点一样细密紧急。 少年脸色一变,也不管洛白能不能走,扯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跑:“快走!” 洛白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上,虚弱道:“你这么着急,为什么不背我走?”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背你?” 洛白点头道:“嗯。” 少年犹豫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我叫云明,今天你可欠我的!” 说着背起洛白撒腿就跑。 外面没有人。 偌大的冠军营,除了帐篷和武器架,就只有马匹。 这让洛白有些疑惑:难不成军营就是这个样子的? 泥泞的路面坑坑洼洼,紧张的云明已经慌不择路。 好在杂货间距离校场不算远,两人没有迟到。 当两人穿过一排明显高大很多的帐篷后,他们来到了校场。 说是校场,就是一块空地。 校场西边依山搭建了一座简易的台子,上面站着两个穿着黑色盔甲的人。 可惜隔着太远,洛白看不清楚。 在他们前面,是一个百纵百横的方队。 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 他们皆穿白衣,头扎白布。秋风中白布飘扬,像是一支万人的送葬队伍,看起来颇为壮观。 洛白直接来了句:“这里的将军死了?怎么都穿着丧衣?” 云明一个踉跄,差点把他甩出去。 “这是军中的规矩,不懂不要乱说。” 好不容易来到队伍后面,云明喘了口气,然后把他扔下来,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洛白站起来,准备站到云明身后,却听到一声冰冷的声音:“站后面做什么?来前面。” 洛白当然不会觉得这话是说自己的,没有一点觉悟的扯着云明道:“你把我扔下来做什么?” 云明不停地对他使眼色,可洛白完全接受不到信息,直到他被一个身着土黄色兵衣的男子一脚踹翻,提着后领子拖到方阵最前面,他才反应过来,之前说的人,就是自己。 那一脚不重,可被拖到最前面,显然很丢面子。 毕竟他的衣服脏了,脸上也都是泥巴。 等他站起来,伸手想把脸上的泥巴擦掉的时候,发现台子下面,方阵前面,竟然站在三个白衣战士。 封平,霍宗和长阳明月竟然站在前面。 封平还好,还是一脸的平静,只是背上的长剑不见了。 至于霍宗,脸色涨红,长阳明月更是浑身颤抖。 没想到刚醒来就碰到熟人,运气不错。 洛白扭头想要和他们打声招呼,却发现他们三个站在笔直,似乎没有发现他。 等他准备向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鼓点再次传来。 他赶紧站好,看向前面。 之前台子上站着的两个人已经站在一边,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上面,直视着下面的万人方阵。 那一双不含一丝感情的眸子,洞悉人的心灵。 洛白浑身一颤,后背发凉。 这让他难以接受,明明是万众瞩目,对方不仅不紧张,反而让身前的万人如芒在背,简直不可思议。 “军人都很直接,我也一样,我希望你们也能学会。” 将军开口了,却异常平静,没有一点的起伏。 “我不喜欢说好听的。但作为十六年来第一批参加训练的人,我倒是可以为你们破个例:预祝你们日后走向战场,能够百战百胜,活着回来。” 朴实的言语,却更像是说着难以实现的梦想。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洛白有些难受。 难道投身军旅,就注定马革裹尸吗?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身后不只是谁大声喊了句“好”,顿时响应者无数。 洛白没有回头,他不觉得将军说的是什么好事。 上了战场,死不死,不会因将军的话而改变。 面对忽然乱糟糟的方阵,将军并没有生气,依旧平静。 “军旅很简单,但你们要记住,军令如山倒,违逆者,阵前祭旗。” 一声“祭旗”,万人方阵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看着将军,有些不知所措。 “那要是命令不对,也要去送死?” 之前说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人应和。 将军看着他,喊道:“掌令郎将!” 站在他身后左边人站了出来:“末将在!” “杖百!” “是!” 不需要太多的话,两个身着土黄色兵衣的士兵上前,从方阵中架着一个少年出列,朝着校场边上的走去。 少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我爹是征南军的少将军,你们要干什么?” 两名士兵如同木偶,不为所动。将他放趴在长凳上,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另有两名士兵手举木杖,打了下去。 “啊……” 一声声惨叫传来,所有的少年都看在眼中。 仅仅三下,少年哭了出来:“不要打了…… 救命啊……我要回家……” 身后的士兵没有停手。 少年身上开始出现血迹,他从嚎叫,到求饶,再到现在声嘶力竭,方阵中的少年都看在眼里。 他们开始恐惧。 有些东西,只说是没有用的。 将军用一个生动的例子,教会了他们什么是“军令如山倒”! “命令不需要解释,我的话也不需要解释。” 秋风萧瑟的校场中,那一声声惨叫声成了最好的教材。 在场的少年,一个个脸色严肃的听着将军的训示。 “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来到这里,我就当你们已经死了。” 少年都露出惊恐的眼神,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白发现,将军说这话的时候,霍宗三人都紧绷身体,万分紧张。 他感觉不妙。 “来这里的都是死人,出去的都是活人。想要当活人还是死人,要看你们自己。” 将军没有解释那句话的意思,反而说了另一句他们听不懂的话,然后指着洛白四人道:“世人皆偷生,因为活着比死了好。可是站在你们前面的这四个人,却非要托关系走后门来这里当死人,这让我很好奇。” 洛白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会相信,他们走后门的这件事,会在如此场合被将军本人说出来。 他终于明白霍宗三人为什么是那种表情了。 “不过既然来了,那你们也是死人。” 场中的人都将目光落在洛白四人身上,虽然没有讲话,可他们眼中都露出不善的目光。 他们千辛万苦经过选拔才来到这里,凭什么这四个人可以直接进来? 起风了,天上飘落雨点,洛白感觉一阵寒意深入骨髓。 ------------ 第六章 命令不需要解释 方阵散了,校场上只剩下五个人。 洛白四人,以及领他们来的那个中年人。 满脸胡子的中年人真的算不上英俊,但脾气还不错,至少没对浑身泥巴的洛白发火。 他看了一眼四个人,然后叹气道:“是不是对上将军的行为不解?” 洛白很想回答,可他忍住了。 至于封平三人,完全没想要回答。 “你们是哪家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过来要做什么,你们的长辈也告诉你们了。如果你们真想完成他们的期望,那最好努力点。其他学员要学的东西,你们一项不能拉下。还要在他们睡着之后学习阵法策略,行军打仗。” 封平等人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洛白却露出疑惑的神情,难不成封平三个人走后面进来,就是为了学习阵法策略,行军打仗? 他忽然想到他用来垫桌子腿的那本《山光手记》了…… “记住上将军的话,在这里,姿态低一点。” “晚上会有人找你们,至于现在,你们应该知道要干什么吧?” 不知道啊! 洛白一脸懵逼的看着中年人,想要开口,却被长阳明月死死拉住。 中年人走远,长阳明月才松开他:“你不要命了?” 洛白终于有时间把脸上的泥巴擦掉:“我多说一句话,他就要杀了我?” 长阳明月叹息道:“他倒不会杀你,因为你没犯错。可你会生不如死。” 洛白反问道:“怎么个生不如死?” 长阳明月刚要解释,封平打断两人:“洛兄,我和明月不和你们一支队伍,训练安排在下午,就先告辞了。” 洛白听的一脸懵逼,但还算明白一点:这是要走。 “行,现在都进来了,见面就容易了。往后还是要相互照应。” 封平没有回话,深深看了洛白一眼,然后对霍宗点头,转身离去。 长阳明月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小声对洛白道:“军营不比其他地方,你如果想要待下去,就不要多事。不然想要收拾你太简单了。” 洛白点头,然后问道:“带我们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风凌海。” “风凌海?” 洛白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长阳明月疑惑的看着洛白,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便一脸神秘的坏笑道:“没听过是吧?没关系,你以后就知道了。给你一句忠告,谁都能惹他,可你千万别惹他,不然会死的很惨。” 洛白顿时一脸紧张。 “好了,我走了。” 见洛白终于聊完了,等在一旁的霍宗冷哼道:“走,训练去。” “可我还没吃饭呢?” “没吃饭和参加训练有什么关系?” 洛白看着霍宗的背影,竟无言以对。 路上,霍宗放慢脚步,等给他说了一些要牢记的东西。 “现在的训练是基础训练,我们都要参加。一个月后,将军会根据我们的训练效果,将我们编入不同的兵种。” “像封平,他就是奔着江南水军去的,长阳明月更倾向于山地步兵。” 洛白点头,然后笑道:“那你呢?” 霍宗一声叹息,没有回答。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穿过营地,然后穿过林场,来到峡谷的最里面。 那里是一个水池。 百丈的瀑布冲刷下来,落点成了一池清水。 池水向前流了一段,拐弯流进旁边的山壁中,消失不见。 洛白看着消失的水流,有些不明白水去了哪里。 但霍宗显然不关心,他站在水池前,看着眼前的瀑布出神。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霍宗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出神道:“不同的兵种训练方式不同。眼前这个,就是训练盾兵的。” “盾兵?” 洛白看着眼前的瀑布,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个训练法。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当越来越多的少年来到这里的时候,洛白与霍宗被挤散,他来到了最后面。 洛白看着这些面色刚毅的少年,好奇起来。 就在他一脸好奇的垫脚往前看的时候,却被人推了一下,竟然是云明。 这小子也来了。 “你往里挤什么?” 洛白老实的回答:“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啊。” 忽然他眼睛一亮,拉住云明的胳膊,戳了戳他道:“你来的比我早,说说看,这是怎么训练的?” 云明略显尴尬道:“嗯,这个吗,我也是第一次来。” 迎着洛白不信的目光,他解释道:“你是晚来了十二天,我们来的当天就分好队伍了。当时队长说我体格偏弱,不适合盾兵,我就没参加这个训练。” 洛白听到了关键的地方:“体格不行就不能成为盾兵?” 云明指着前面的那些少年,冷哼道:“盾兵很少见,小规模的军团作战很难见到。他们手执大盾在方阵最前,是抵挡对面重装骑兵的唯一防线。” “高速奔跑的骑兵有多大的冲击力不用我说。面对那样的冲击力,没有强健的体格,能扛得住吗?” 洛白恍然大悟,然后捋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胳膊:“那我这样的行吗?” 看着洛白雪嫩的胳膊,也就有竖放两个鸡蛋粗。 云明叹了口气,默默捋起袖子,将胳膊伸到洛白面前。 这是一条米黄色的胳膊,有竖放的四个鸡蛋粗。 肌肉微微隆起,蕴含着力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无言的回答最为致命。 看着比自己粗了一圈不止的胳膊,洛白把衣服穿好,淡定道:“这天还下着雨,你把袖子捋起来干啥?不冷吗?穿好!穿好!” 云明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洛白赶紧转移话题:“你说队伍早就分好,我们两个是一队的吗?没有其他人了吗?” 云明终于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后好奇的看着他。 洛白还以为自己脸上的泥巴没擦干净,赶紧摸了摸。 “要不是你长了张夏朝人的脸,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夏朝人了。” “怎么了?” “我朝的军制从太祖年间以来,从未变过。十人一队,十队一伍,十伍一营……” 云明刚开了个头,就听到一阵冷漠的声音传来:“每人一炷香的时间。谁做到了,就算合格。” 两人抬头,看着前面上百人自觉地分成十几排,每排十个人,分开站在水池两侧。 洛白和云明赶紧在左边最后一排站好,然后就看到一个少年上前,从水池边的一排大盾中拿起一具,走到瀑布下面。 就一眼,洛白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不会是要硬抗瀑布下泄的力道吧?” 云明道:“这是常规训练。” “可这样太难了吧?人力怎么对抗自然的伟力?” 云明回头看着他,用十分严肃的语气道:“你说的不对。我们现在的训练不是来对抗自然,而是为了应对日后可能出现的战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不练,战时怎么办?” 这话把洛白说得一愣一愣的:“我就感叹一声,你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云明报以苦笑:“你应该没去过战场,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上将军说预祝我们活着回来,你以为这是玩笑?” 洛白沉默了。 他的心一直不在这个上面,自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可他已经来到这里,就没有机会再后退了。 远处,在少年训练之前,教头讲解道:“每具盾牌后面都有把手,可以套在左臂上。右手紧抓,斜立在地面上,就构成了盾兵的防御阵型。” 教头讲完以后,少年已经准备好。 他站在瀑布下,将盾牌高举过顶。 下面的人都在看他能坚持多久,洛白更是圆睁双目,不想遗漏丝毫。 三个呼吸!仅仅三个呼吸,少年就被瀑布击飞出去! 两侧的少年都露出惊异的目光。 被击飞的少年沮丧的回到一边,等待教头的训示。 但那个身着红色甲胄的教头并没有评价优略,而是对站在两边的少年道:“示范已经做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 “那还犹豫什么?一次五人,训练开始!” 这注定是艰难的开始,一些第一次接触这个训练课目少年,刚走到瀑布下面,手中的盾牌就被击落。 没有人取笑他们,所有人站在水池两侧,脸色沉重。 洛白也紧张起来,现在他完全将自己视为一个士兵,准备常规的训练。 但他意想不到的是,霍宗是第一批上去的。 他穿着白色的兵衣,走到水池边。 仰头看着百丈高的瀑布,洛白清楚的看到了他颤抖的身体。 他在害怕! 洛白不知道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什么,可是听着那“轰隆隆”的声响,洛白已经想要离开这里了。 云明的声音幽幽传来:“是不是想要走?我第一次来也是这样,所以连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洛白意外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但这次我想试试。” 洛白更加意外了。 恐惧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战胜恐惧的勇气。 洛白不知道云明战胜恐惧的勇气从何而来,可他已经找到。 但自己呢? 霍宗从水池边随意拿了一具盾牌,准备训练。 可他被叫住了:“把那个放下,拿那个最大的!” 说话的,是教头。 霍宗回头,一脸怒容的看着他:“为什么要换那个?他们不都是用的这个吗?” 和他一起出列的四个人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云明却小声嘀咕道:“这小子要倒霉了。” 洛白刚要问为什么,就看到教头弯腰,沉肩,脚下生力,然后猛冲。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中,他像一匹狂飙突进的战马,击中霍宗的腹部。 瀑布前,霍宗一声惨叫,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倒抽冷气。 洛白更是颤抖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子要倒霉了?” 云明眼角抽了抽道:“我以为他要挨一脚,没想到这么狠!” “命令不需要解释!” 当这一句冷漠到杀气肆意的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洛白相信,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这句话了。 “命令不需要解释!” ------------ 第七章 前路坎坷 看着场中安静的少年,教头一如既往地冷漠道:“补一个!” 队列中走出一人,补了上去。 这个插曲像是落入水中的一颗石子,没有影响到少年们的情绪,反而让他们更加专注。 洛白的目光一直在霍宗身上。 看着他飞出去,看着他撞在石壁上,看着他的吐血将兵衣染红,看着他站起来! 这一次,霍宗没多说什么,默默上前。在下一批少年上前训练的时候,拿了一具最大的盾牌,走到瀑布下面。 百余人的队伍,此刻整整齐齐的站好,异常安静。 霍宗举着盾牌,硬扛着百丈瀑布下泄的力道。 “轰轰轰”的声响传来,洛白的心揪了起来。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他身边的四个人开始体力不支,退了下来,可他还在坚持。 只是高举的双臂开始下沉,脸色也惨白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们,都清晰的看到,他的双臂开始颤抖,似乎到了极限。 云明叹息道:“之前我爹让我来参加这个冠军营,我还不乐意。现在看来,他是对的。” 洛白呢喃道:“你说错了,当这个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才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怎样岌岌可危的地步。我宁可一辈子没有被需要,也不想看这个国家受难……” 他想到了阿萝,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情,再过两年,他应该就要和她成亲了吧? 远处,霍宗已经到达极限。 他的双臂弯曲,巨大的盾牌被他扛在肩上。 那种肩扛一座山的压力,让他浑身颤抖。 站在水中的双腿,已经发酸、发胀,随时可能弯曲。 可他还在坚持。 下一批的士兵出列四人,准备上前,却被教头拦住:“等一下。” 四人微微一怔,立刻站好。 他们都看着瀑布下的少年,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训练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于一点点打破极限来进步。 一口想要吃成胖子的人,注定走不远。 可这些洛白并不清楚,他看着霍宗,想到这八年来他想要离开洛家村却无法实现的压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开口喊道:“霍宗,你可以的!” 刹那间,百余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云明更是吓的头皮发麻,脸色惨白。 洛白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先是脸色发白,可瞬间就抛下一切顾虑,更是冲出队列,继续喊道:“霍宗,你可以的!” 瀑布下,霍宗的耳畔只剩下水流击中盾牌的轰鸣。 巨大的冲击,他的眼睛开始充血,视野一片血红。 他喘着粗气,甩了甩脑袋,想要让自己冷静一下。可疲倦和劳累像是空气一样弥漫在他的四周,不断侵蚀着他。 或许闭上眼睛躺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霍宗,你可以的!” 渺渺的话语像是一根钢针,刺进他的心头。 他的眼睛陡然瞪大,浑身像是重新有了力气。 他的身体立正,双臂开始挺直。 巨大的盾牌在他的肩头扛了三个呼吸之后,重新被他举了起来。 这一刻,全场欢呼。 洛白更是手舞足蹈欢笑道:“霍宗,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可洛白的声音还未落地,霍宗举到一半的盾牌轰然落下,砸在他的头上,将他盖在水中。 这一幕太过突然,当教头第一个冲过去把霍宗抱出来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急急的往前,却被教头喝止:“你们干什么?不训练了吗?训练继续!” 教头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抱着霍宗离开了,场中诸人顿时觉得心中空了很多,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就在众人还在迷茫的时候,云明转身来到水池旁,拿起一具最大的盾牌,走到瀑布下面,钻了进去。 没有意外,只是一次冲击他就被击飞出来。 他倒是乐观的很,笑着来到洛白身边:“兄弟,看你的了。” 能在关键的时候作出最正确的抉择,这个家伙好冷静的头脑! 洛白诧异的看着他,可更多的人已经重新站好。 已经有人做出示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 又是五人出列,开始了训练。 洛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了自己,他想要去拿那具最大号的盾牌,可是仅仅是拿起来就觉得吃力了,更不要提举起来硬抗瀑布。 他拿了一具中号的盾牌,站在瀑布前面。 他仰头看着下泄的瀑布,像是看着九天之上倒挂的星河。 他觉得自己很渺小。 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能成功走过去,哪怕只是坚持一个呼吸! 他咽下口水,走了过去。 身后,云明看着他。 奇迹没有出现。 洛白都没走进去,就被击飞! 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目光。 进来这里会经过层层选拔,怪不得要“走后门”,原来如此! 果然,不知道是谁“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什么。 失去教头的镇压,队列里面的人虽然不敢大声喧哗,可也不像是之前那般严守纪律了。 一声声唏嘘像是一把把刀捅进心中,洛白脸色惨白。 那种无以言表的失落、失望布满他的脸上,没有人安慰。 云明站在队列里面,看着如同是弃子一样的洛白,没有去安慰他。 训练还在继续,洛白站在水池中,像是一座雕像,被人无视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训练结束,午饭的时候,他被云明拉走了。 军中规定,袍泽即兄弟。同吃一碗饭,同睡一顶帐篷。 之前洛白没来还无所谓,现在已经来了,就必须一起。 这是洛白第一次见识到自己队伍的全部袍泽。 加上队长,一共十人。 十个人年纪相当,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都穿着白色兵衣。 十几天的集训,迅速剥离他们身上的稚嫩,他们变得成熟起来。 特别是队长,更是身体魁梧壮硕,让人信赖。 来到自己小队的帐篷前,洛白还显得失魂落魄,没有自信。 云明有心鼓励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身为队长的少年看着他这副模样,皱着眉头道:“他这是怎么了?” 云明解释道:“盾兵训练,还没进去,就被击飞。” 简单的十二个字,把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本以为会受到几句讥讽,可队长却爽朗笑道:“我以为怎么了,我当时也就两个呼吸。可我这个身材,本以为可以直接过关的。”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洛白的肩头。 本来是想安慰他一下,可直接把洛白拍的坐到了地上。 这一下,他身后站着的队友都笑了起来,队长也尴尬不已。 这一笑,洛白反而醒了。 他看着眼前的九个人,看着他们都比自己壮硕的身体,眼中露出一丝希望:“我如何才能像你这样?” 队长愣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后傻笑道:“我家里穷,经常吃不饱,就要出去干活。十六年下来,就成这个样子了。” 洛白沉默:他可没有十六年来训练的。 见洛白沉默,队长扯着他的胳膊走进帐篷。 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放着三个木盆:一盆米饭,一盆肉菜,一盆素菜。 桌子两边,各放着五副碗筷。 队长拉着云明坐下,说道:“吃多少,盛多少。浪费了我可是会揍人的。” 洛白笑道:“那我只能一勺一勺的吃了,省的挨揍。”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相当不错。 云明趁机道:“队长,这是我们第一次聚餐,还是相互认识一下的好。以后就是袍泽兄弟了。” 队长没有拒绝,放下碗筷,率先站起来道:“我是江南道人士,你可叫我鱼少吉。” 洛白赶紧站起来道:“洛白,我就在秦山脚下的村子里住。” 鱼少吉笑道:“长安本地人?那等有空了带我们去长安城看看,我们还没去过呢。” 洛白一脸尴尬道:“我能说我也没去过吗?” 鱼少吉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那我们就一起看看啊。” 看着两人交流的还算顺利,云明立刻站起来介绍自己:“云明,河南道人士。” 有了云明的开头,洛白两人停止交流,看着其他人介绍自己。 “张重瑞,岭南道人士。” “木风清,剑南道人士。” “蛮子,漠北道人士。” “风承平,河北道人士。” “段水筠,江南道人士。” “盛世歌,河南道人士。” “南齐云,江南道人士。” 一边的兄弟们一个个站起来介绍自己。 话不多,可名字和籍贯还是说的清楚。 洛白显然不知道朝廷现在的情况,更加不知道岭南道、剑南道、漠北道和江南道这这四个地方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听完之后,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你们从那么大老远过来,就为了当兵?” 原本轻松的气氛被这句话打破,所有人看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善,特别是江南道的段水筠和南齐云,更是一脸怒容。 但两人忍住了,埋头吃饭,不想和洛白说话。 洛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云明连忙圆场道:“吃饭!吃饭!” 这顿饭吃的并不友好,洛白更是觉得压抑。 饭后,云明整理餐桌,并对洛白道:“一轮一天,明天该你收拾残局。” 洛白“哦”了一声,等到鱼少吉等人出去,这才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他们为什么生气了?” 云明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冠军营是夏朝太祖皇帝亲设的练兵营所,为夏朝培养了许多将军。可它已经关闭了十六年,从这里走出去的士兵,最年轻的都快四十岁了。鱼少吉他们就是那些士兵的后代。” 云明收拾的很仔细,将饭盆装好,饭碗碟子装好,放在帐篷外面。 “冠军营,那可不是谁都能进来。” 说完这句话,又觉得不对,他看着洛白笑道:“当然,你们四个例外……” ------------ 第八章 你信不信? 午饭在尴尬中过去了,下午的训练还要继续。 冠军营规定,新学员训练分为两种,专业训练和协作训练。 “为了保证训练效果,同时也为了激励学员,上将军把我们这一万名学员分成两军,由两名偏将统领。每十天对抗一次。赢得一方加餐,输的一方饿一天。” 洛白惊讶的看着云明:“那我们上一次对抗,输了赢了?” 云明叹气道:“输了。” “五千人,真的饿了一天?” 云明摇头道:“统领亲自找上将军,说第一次对抗,输了责任不在学员。他愿意饿上五天来承担。” 五天? 这恐怕已经是极限了吧? “上将军答应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上午会去参加盾兵训练的原因。” 两人走在路上,是久久的沉默。 “我们两军现在是分开训练的,上午专业训练的,下午是协作训练。至于晚上,则是针对性训练。现在我们去参加协作训练。” 协作训练的地方,就在校场。 当他们来到校场时,就看到了约有五千人的队伍,正拿着长枪,整齐的站在校场中间。 看到这一幕,他想到上午挨打的那个少年,疑惑道:“你们已经开始训练十几天,应该早就知道规矩了,怎么上午还会出现那种情况?” 云明笑着反问道:“你知道上午那个少年是谁吗?” 洛白怎么可能知道? 云明神秘兮兮小声道:“上将军的外甥!” 洛白顿时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你的意思是说,舅舅把外甥打的半死不活?” 据说,那个挨打的家伙已经被送去急救,可能被提前送退了。 那可是真打,洛白站在前面,亲眼看到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医官过来救治。可能是伤势太重,最终被人抬走。 “规矩这种东西说出来是不算的,再加上以前冠军营从来没有说过一条规矩,这也是今日之前的冠军营松散的原因。但从上午开始,一切都变了。” 听到这话,想到那个少年的惨叫声,洛白不寒而栗。 这冠军营的规矩还真是严苛到严酷了。 他们还在聊天,密集的鼓点响起,两人立刻走到队伍中。 另一边,鱼少吉等八人已经站好。 石台上,站着一个身着黑色盔甲的男子。 他的眼神不算冷冽,但也算不上柔和,略显淡漠的看着校场上站着的五千名少年。 “战争,是大军团的较量,个人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有协作,才能发挥出你们最大的力量。在战场上,你们能够信任的,能够为之依靠的,只有你的袍泽兄弟。” 相较于上将军的话,眼前这位统领说的话更加让人能够接受。 反正洛白听的不住点头。 这就像是打群架,反正是群架,你还想着一打好多? “你的刀剑不能刺到十米外甚至是百米外的敌人,可是你十米外百米外的袍泽可以。在战场上,你们互为手足,是一个整体。这样的你们,才是战无不胜的!” 洛白听的热血沸腾,差点都要喊出来了。 他环视左右,发现这些少年都是眼中冒光,恨不得现在就打一仗。 “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人可以一己之力结束战争。所以我们要练习阵法,发挥出你们整体的实力。” “方阵是军团行军作战的基本队形。大军团作战,军团方阵会由各兵种组成的子方阵混合而成。前方为阵,后方以金鼓旗帜指挥。” “今天你们要练习的,就是快速结成方阵!” 统领讲完,就那么坐在石台上,看着下面的少年们。 少年们稳稳站着,没有异动,等待命令。 可洛白却诧异的看着统领,他们现在组成的就是方阵,这还怎么练习结阵? 最可怕的就是无知,洛白终于忍不住了,嘴唇不动,勉强发音道:“我们要做什么?” 一边的云明没有说话,反而瞪大眼睛看着石台,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前队变后队!” 五个字,这是命令! 洛白还在愣神的时候,就看到所有人都已经转身。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跟进。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后续的命令又下来了:“冲锋阵型!” 所有人抓紧长枪,躬身蓄力,准备奔袭。 “五十米外,投射!冲锋!” 没有一丝迟疑,学员们脚下生力,奔袭出去。 五十米外,五千支长枪如同飞蝗飞了出去。 那整齐划一的动作,让洛白惊颤。 所有的动作显然他们都练习过,不能说熟练,至少不陌生,至少可以跟得上。 可他是第一次接触,除了第一下转身勉强追上,接下来的冲锋姿态,奔袭,投射,都没有做到位。 甚至于在动作结束的时候,他已经脱离了所在的小队,混合在别的小队中。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懵。 但统领是五千人的统领,不是他一个人统领。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进度而耽误所有的训练。 一阵急促的钲声传来,这是鸣金收兵的讯号。 五千人后队变前队,有条不紊的后撤,回到原地。 在撤退的间隙,云明终于找到机会,一把抓住他,把他扯回队列。 “击鼓进击,鸣金收兵,这是最基本的号令。战场厮杀,冲锋陷阵,我不可能全程跟在你们身边指挥,你们要学会听声识旗语,这样才能使军令通畅,不贻误战机。” 所有人站在原地,等待统领评价这一次方阵操练。但他却说了一些废话。 等到废话说完,他忽然笑了:“下一次对抗还有五天,你们最好不要输。我可以向你们证明,饿肚子是很难受的。” 这幽默的玩笑,下面的学员都笑了出来。 “不过你们要是真的输了,那我还得陪你们一起饿。但你们不要妄想我再替你们饿五天了,上将军不会答应的!” 听着如此俏皮的话,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好了,现在你们以伍为单位,开始训练。老子替你们饿了五天,现在要去吃顿好的!”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统领离开了校场。 洛白目送他离去,这才用余光去看云明,却发现他们一队的人都在看他。 不仅是他们这一队,还有站在他前后的学员,都用不善的目光看着他。 洛白心中一揪,勉强笑道:“怎么了?” 鱼少吉还没开口,就听到他身前的一名少年冷笑道:“不愧是走后门进来的,连个队列都站不好。真是废物!” 洛白顿时脸色紫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这能怪他吗? 他从未接触这些,就算在《山光手记》中粗浅的了解一些,可更多的还是理论的记载,没有实际操作,就无法运用于心。 可他又不能反驳! 如果刚才是战争,敌人是不会因为他是初学者就放下杀人剑的。 他沉默着,承受着一切非议。 云明站在一边,没有说话,鱼少吉等人也都没有开口。 “统领为了我们已经饿了五天,今天中午才到时间。可他没有去吃饭,而是来训练我们。小子,你虽说是走后门来的,可也希望你努力点,不要拖了后腿,不然看我不揍你!” 洛白看着他,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方脸,阔额头。眼中有几分野性,可更多的凶狠的杀意。 这个少年越过众人,直接来到洛白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恶狠狠的说道:“小子,我是林海道的,不怕你报复。我今天就说一句话:要是五天后的对抗因为你输了,在这里,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洛白浑身颤抖,有些害怕。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鱼少吉终于站了出来,将洛白挡在身后:“雪凌空,他是第九队的人,就算犯了错要处罚,也轮不到你吧?” 雪凌空看着他,冷哼道:“怎么,你还想保他?难不成你想统领再饿五天?” 牵扯到统领,鱼少吉也不好护着。 他回头看着洛白,问道:“小子,军旅之中没人管你的家族势力。想要在这里立足,就要拿出你的实力。你还是说句话吧。” 他退到了一边,洛白顿时处在中心的位置。 五千双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不是结果的结果。 洛白感受到了压力,但他此刻想的,却是上午看到的那个上将军。 同样是万众瞩目,为什么他能够让万众如芒在背,而自己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呢? 人和人真的是不同的吗? 他又想到临离开洛家村的前一天,寒无心打他的时候说的话:“别人都不怕血,为什么你要怕呢?” 他忽然笑了: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 周围的人看着洛白没有回答反而露出奇异的笑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嘲讽,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雪凌空更是指着洛白对鱼少吉道:“鱼少吉,这就是你的袍泽兄弟?你愿意让这样的人待在你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吗?” 鱼少吉想要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父亲是他的骄傲,可惜,已经音信全无太久了。 就在鱼少吉进退两难的时候,洛白开口了。 “如果五日后我拖了后腿,不用你们说,我自己会走。” 得到洛白肯定的回答,雪凌空还不放心的问道:“此话当真?” 洛白眉头一凝,两道凝若实质的目光瞬息落在雪凌空身上。 “你不信?” 雪凌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洛白不再说话,猛然举起长枪,众人下意识往后退去。 鱼少吉更是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放下!” 洛白将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仅没有放下长枪,反而更加激动起来。 他手抓枪头,忽然落下,锋利的刃尖擦过他的脸庞,将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斩断。 “你现在信不信?” ------------ 第九章 医坊 看着落在地上的头发,以及出现血迹的脸,没有人再说什么。 雪凌空第一个转身离开,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围观的人散了。 洛白扔下长枪,差一点软在地上。 鱼少吉看着他,沉默许久才道:“好自为之。” 云明过来拍拍他,以示安慰:“还有五天,好好学吧。” 将入深秋的北方,已经冷飕飕的。 洛白站在原地,却浑身冷汗。 但没人给他喘息的时间,鼓声响了,队伍再次集结,开始训练。 看着开始集合的队伍,洛白强提一口气,走了过去。 百人为伍,设伍长一人。 那是一个略显秀气的少年,一张脸犹如羊脂白玉,细嫩娇弱。 只不过名字很配这个长相:木清华。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秀气名字也秀气的少年,却生副大嗓门:“结阵!” 一声令下,百人的队伍顿时集结成型。 没人有告诉洛白自己的站位,可经过上午和之前的两次站队,他似乎明白,自己的位置是固定的:左边是云明,右边是南齐云。 至于方阵的位置、方向,那是随着队首的位置、方向不断变化的。 队首所在的位置,就是方阵成型的位置。队首面朝的方向,就是方阵成型的方向。 在快速变换的结阵、变阵、分散的训练中,洛白的精神越来越集中。往往听到命令下达,就能在第一时间作出相应的动作。 只是他的训练时间太短,在身体的协调性上还有差距。甚至会出现精神意识做出反应,可身体赶不上节奏的情况。 他的身体素质是在太差了。 但最为严重的,是和袍泽的配合。 只要一出现失误,伍长上去就是一脚:“不管你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在我的队伍里面就好好练。我不管你晚上睡不睡觉白天吃不吃饭,练不好,就给我滚蛋!” 洛白没有反驳,擦干脸上的泥土,继续操练。 中间休息的时候,鱼少吉提点他道:“方阵同进同退,如果步调不一致,那就会让方阵乱掉。如果你的步调太大,那就去缩小。反过来也是一样。” 对于这些经验之谈,洛白都铭记在心。 一个下午的训练,洛白已经明白全部的口令。虽然还不能熟练于心,至少不会出现像最初那样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了。 只是这一个下午不停地走动奔跑,他脸色惨白,显然无法承受如此剧烈的训练。 他的身体还是太差了。 晚饭的时候,洛白已经把吃的都领了回来,并一一放好。 晚饭上,没人提下午的事情,只有云明一个人在说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贪玩,老爹给我穿上新衣裳,我也管不住自己,就喜欢下池塘抓鱼,然后把新衣裳弄脏了。我老爹那是可着劲的揍我,现在想想都疼!” 几人听的哈哈大笑,显然和自己的某些经历重合了。 而蛮子则露出羡慕的神色,对于漠北道来说,水还是太稀有了。 洛白没有笑,不是他没有这个经历,他甚至被寒无心揍得更惨。 只是他想起了他的父亲,寒无心说“别丢你父亲的脸”,难不成他父亲还是个有脸面的人? 晚饭很快过去,晚上是自由训练的时段。你可去选择训练某个课目,也可以结队去训练团队协作。只要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都可以在这个时段去做。 鱼少吉没有要求他们去干某一项,只对洛白提出了要求:“你的身体素质太差,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训练。如果你不想离开,最好先去增强体质。” 增强体质? 阿萝给他做了八年的药膳进补血气,但效果很差。 寒无心教他练武以强身健体,依旧不见起色。 似乎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想了,但他的体质依旧很差。 洛白没有拒绝鱼少吉的好意,虽然他知道那没有用。 离开帐篷,他没去训练,而是去看霍宗。 从云明那里得到医馆的地址,洛白向医馆走去。 冠军营很大,也不知道是谁从茫茫秦山发现了这块宝地,成了孕育夏朝将星的摇篮。 夜晚的冠军营也是灯火辉煌,随处可见训练的学员。 洛白羡慕的看着他们,却只能往前走。 医馆设在冠军营的后面,距离校场很近。 整个冠军营中帐篷随处可见,但土木结构的固定建筑却只有两个:一个医馆,一个是军帐。 医馆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两盏灯笼照亮“随军医坊”四个大字。大门左右各站着一名持剑战士,忠诚的守护着医坊。 洛白进去的时候,两人将他拦住:“找谁?” 洛白赶紧道:“霍宗。” 两人点头,洛白这才进去。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洛白,只是怕有人偷懒来这里,耽误训练。 朝廷这次顶着巨大的压力重启冠军营,身为卫国的战士,他们也希望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成功毕业,走向战场。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日后上了战场,他们能为之依靠的,只有这些袍泽兄弟。 走进去,迎面四纵房舍依次排开。 只不过在灯火辉煌的冠军营中,这里却异常冷清,只有一间房舍亮着烛光。 想来受伤的学员不多,这算是好事。 洛白直接来到那亮着的房舍中,发现这里放着四张床,三张床上有伤员。两个躺着,一个趴着。 洛白就认识霍宗,另一个躺着的少年似乎睡着了。至于趴着的那位,只能看到后脑勺。 可最先发现洛白的,反而就是这个露着后脑勺的少年。 “谁?” 这一声响起,睡着的少年第一时间睁眼看向门口。 霍宗更是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洛白看他精神还好,便笑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这一句话就说明来意:我是来看你的。 霍宗有些感动,毕竟从他被送来到现在,洛白是第一个来看他的。 他很快把感动压下,苦笑道:“恢复的不错又能怎么样?待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烦死了。” 洛白却羡慕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体格就好了。知道吗,我连那具最大的盾牌都拿不动。” 霍宗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知道洛白的体质很差,却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 他很怀疑洛白的身份,但现在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洛家怎么可能会派出这么个人来冠军营? 难不成他不是洛家人? 他这思索的间隙,趴着的少年喊道:“霍宗,谁来了?” 霍宗这才回神,却没有回答他:“说了你也不认识。” 然后又对洛白道:“这人你认识,就是白天挨打的那个,燕痕。” 燕痕? 洛白看着露着后脑勺的家伙,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最终道:“你的屁股没事吧?” 霍宗一听就要坏事,可不等他和稀泥,就听燕痕不高兴道:“小子,你哪只眼睛看我受伤了?哪只眼睛?” 洛白还没反应过来,回道:“你不是挨了一百军棍吗?再说你没受伤趴着干嘛?”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燕痕,他双臂用力,就想爬起来,却牵动身上伤口,“哎呦”一声,又趴了下去。 洛白无语的看着他:趴着都不消停! “小子,你摊上事了!等我下床一定会揍你的!” 洛白耸耸肩道:“你先下床再说吧。” “你!” 燕痕显然很受伤,想要起来,可刚撑起上身,门口就传来脚步声。他吓得赶紧趴下,装作睡着的样子。 霍宗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一把将洛白拉到床边,让他蹲下。自己盖着被子翘起腿,尽量把他挡住,这才看向门口。 剩下的那个少年则好奇的看着霍宗,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貌美女子,看起来很文静。 女子长发盘起,只有一根木簪修饰。眉目清秀,甚是端庄。 再加上一身利落的白衣,像是从天而降的月光仙子,不食人间香火。 “小五子,你喊什么喊?伤口裂开了?” 女子一进来就走到燕痕身边,直接掀开他的被子,露出裹着白布的屁股。 “小姨!” 燕痕像是受惊的猫一样,下意识想要紧抓被子护住屁股,可他哪里是女子的对手? 只见女子一手按着他的背,一手熟练的解开白布,看着又沁出血迹的伤口,顿时怒道:“看来你舅舅打的太轻了,你这伤好的太快,要不我帮你再打几下,让你多趴几天?” 燕痕浑身一颤,弱弱的解释道:“小姨,我就刚才翻了个身,不是故意的。” “你还想是故意的?” 燕痕真的不敢顶嘴,老实的趴着。 “等着,我去给你拿药膏!” 女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洛白都没看到正脸。 听着声音甜美,就是脾气挺大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舅舅打外甥,竟然会打得这么狠? 女子前脚刚走,他就被霍宗拉起来,往外面推:“不想死的赶紧走!” 洛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为什么?” 霍宗解释道:“因为你姓洛!” 这一声解释,不禁洛白诧异,连躺着看戏的少年都惊讶起来。 燕痕更是翻身起来怒道:“洛家的?你别走,我弄死你!” 霍宗赶紧去按住燕痕,安慰道:“躺好躺好,不然你小姨会打死你的。再说就你这样的,能打得过人家?” 燕痕想了想,还是躺下。 毕竟就他现在还真不一定能干过那个洛家人。 见燕痕消停了,他赶紧对已经走出去的洛白喊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赶紧走!” 洛白头都没回,撒腿就跑。 身后,霍宗松开燕痕,扶着他趴好。 燕痕道:“霍宗,你们家和洛家关系不怎么样吧?今天怎么穿一条裤子了?” 霍宗回来躺好,什么都没说。 但燕痕显然不想放过他:“你先别睡,告诉我那小子叫什么名字,看我好了不收拾他!” 一边看了全程戏码的少年也笑道:“就是啊霍宗,说说呗,他叫什么名字。” 霍宗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拒绝道:“人家洛白过来看我,我怎么能出卖他?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哦!那小子叫洛白,看我不弄死他!” 霍宗露出贼兮兮的笑容道:“那你也得能下床啊?你这少不得趴十天,人家多训练十天,还不把你打趴下?” 这次燕痕倒没再说狠话,只是叹息道:“别在我小姨面前提起他,知道吗?” 霍宗两人点头。 门外,燕痕的小姨出现在门口,目光幽幽的看着洛白消失在黑暗中。 ------------ 第十章 天时地利人和 洛白回来的时候,一个黑甲战士正在帐篷等他。 见他过来,言语冷漠道:“跟我走。” 洛白什么都没问,跟着他就走了 一路上都很沉默。 看着身前这个身着黑色盔甲的战士,洛白觉得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在他身上缭绕。 洛白相信,这家伙绝对上过战场,还杀过人。 他们绕了很久,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走到后面的时候,洛白小跑起来才能赶得上。 终于,在洛白有些气喘的时候,黑甲战士才停了下来。 “抬脚!” 洛白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脚。 “走三丈,站好!” 洛白一一照做。 两人站好,就再也没有声响了。 洛白好奇的看着四周的一切,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四周一片昏暗,甚是安静,安静到有些诡异。 “漠北和西域作战都是骑兵,长途奔袭也都在百里以上,你这样的身体能长时间骑马?” 黑甲战士的声音忽然响起,把洛白吓了一跳。 他稳住心跳,回道:“我已经在想办法增强体质了。” 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引得对方幽幽的看着他,但最终没说什么。 洛白继续道:“至于说长时间骑马,日后你就知道了。” 黑甲战士不置可否,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洛白感觉到寒意的侵袭,不由得抱胸取暖。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洛白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似乎走过来几个人,但四周没有一点光亮,什么都看不到。 来人站在他们一丈开外,也没有说话。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响起。 可惜这里实在没有一点光亮,什么都看不清楚。 “人到齐了吗?” 一道陌生而威仪的声音忽然从正前方响起,把洛白吓了一跳。 他敢确定,那个方向没有来人! 现在却有人在那里,只能说对方一直在那里,可他却没有发现。 这如果是刺客…… “到齐了。” 领他来的黑甲战士回道。 “你们退下吧。”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带洛白来的那个黑甲战士离开了。随他离开的,还有几个人。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战争是会死人的。千军万马一出,那就是尸横遍野,惨烈之极。” 藏身暗处的人没有介绍自己,反而说了一句让他们意想不到的话。 “所以说,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紧接着,第二句话就出来了。 洛白没有回话,站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有说回答。 所有被带来的人都安静的站着,除了呼吸声和心跳声,什么声响都没有。 “都不说,想来是不知道。这很正常:因为我也不知道!” 这人有病! 这是洛白的第一感觉,毕竟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说这种没意义的话。 他忽然对今晚过来的举动有些后悔。 或许,有这个时间,他应该去练武增强体质。 “但我不知道答案,不意味着你们没有答案。你们几个人,离开冠军营的时候,把你们的答案告诉我!不然,我不会让你们毕业的。” 洛白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想我本来在夏朝悠闲自在,朝廷非要把我抓来这里给你们这些后生上课,我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的。毕竟教学生这种事情,也在人伦范围之内,哪能随便绑了来就是师徒了?要不是我欠人人情,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来的。” 这家伙还挺傲娇! 洛白对他的话是不置可否。不过就算有意见,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 他悄悄的站着,没有说话。 “不过既然选择还人情,那我还是得教你们。虽然我不觉得你们能学会我教的东西,但保不准你们中间有那么一两个脑瓜子好使的,能够领悟一分两分的,我也不算瞎耽误功夫。” 这家伙不仅傲娇,还很自恋! 至此,洛白给这家伙定了性。 “至于说为什么教人东西要这么黑灯瞎火的,嘿嘿,你们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们的师父,没必要认识。省得熟络了,东西没学会,你们又缠着我想要学,那我可惹不起。” 听声音这人应该年纪算大,应该和韩无心差不多,四十多的样子。可怎么废话这么多? 洛白已经不耐烦起来。 “好了,该说的废话都说了,现在听好。我要教你们的东西,整个夏朝能教的不超过四个人。可惜,一个远在西域,一个闭门不出,一个音讯全无,只有我活生生的在你们面前。所以啊,你们好好学。只要能学会一分两分的,就保你们终生受用不尽了!” 夏朝只有四个人知道的东西?那岂不是好东西? 洛白嘴角一弯,忽然有点感兴趣了。 “讲之前,说说我的规矩:听不懂不要问我,听不全不要问我,记不住不要问我。反正就是一句话,任何事情我只讲一遍,记不记得住、学不学的会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 这位先生还挺有性格,脾气不小! “上到朝廷,中到将军,下到你们,对于战争的预期,无非是胜利。可想要赢得战争,那就要天时地利人和一起,这样才能无往而不利。”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不管这家伙说了多少废话,就这一席话,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洛白嘴角一弯,静下心来,仔细去听。 “所谓天时,就是自然中一切有利因素。乘船远行刚好起风,这是天时;口渴难耐遇到下雨,这也是天时。甚至于,你没钱吃饭却捡到一文钱,这都是天时!” “具体到战争上,那也数不胜数。我只举一例:进攻漠北的匈奴铁勒,为什么要选在秋冬之际?因为那个时候草枯马瘦,他们的力量最弱。而我们有粟谷,不影响马匹。这一正一反,天时不就在我们这边吗?”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却将天时说的清楚明白,让人茅塞顿开。 洛白更是眼前一亮。 这些道理他看过,《山光手记》中有这些言语。可那些都是用理论的方式说出来,更多的是一种道理,让人云里雾里,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但现在,他真的是醍醐灌顶。 “可你们也别指望事事时时有天时。天时虽然有迹可循,但可遇而不可求。两军战场厮杀,忽然下雨了,你还指望两军统帅息战罢兵,回营收衣服?” 洛白嘴角一弯,差点笑出了声:这先生还会开玩笑! 他赶紧捂住嘴,控制住情绪。 “至于地利,那也简单。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也就是说老虎和猴子在山里面很厉害,可要它们到水里抓两条鱼,应该很难吧?什么是地利,地利就是对自己有利的地形和环境。” “同样说到军事。骑兵对步兵有优势,可如果把骑兵放到山林之中,那他们反而没有步兵灵活机动。十成实力,能发挥五成就不错了。” 听到这个例子,洛白顿时严肃起来,他恍惚明白了《山光手记》中的一句话,兵无常势! 战场局势千变万化,没有任何经验可循。 前人在这里用这一招败了对手,难不成今时今日你还能复刻那种成功? 临场应敌,应该随机应变,这样才有可能成功。而不是生搬硬套,循规蹈矩。那样只会死得更快,输的更彻底。 洛白忽然想要结识一下这位授课的先生了。 “最后我们说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和最后讲,应该最重要。 洛白收敛心神,静心去听。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所以人和最重要,也最复杂。” “可我这个人最讨厌复杂,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所谓人和,就是己方的优势。” “兵戈之利是人和,士气旺盛是人和,粮草充盈也是人和。可人和就简单是这些吗?绝对不是!” “你们可以简单的去想,刨去天时地利,剩下的都是人和。” 这次洛白没听懂,至少是没彻底懂。 为什么天时地利都讲的清楚明白,讲到人和却是稀里糊涂呢? 但他没有问。 先生说了,不懂不要问。 “是不是没听明白?我就知道你们不明白,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讲明白。等你们什么时候回答了我最开始问你们的那个问题,你们就知道什么是人和了。” 先生的语气有些迟缓低沉,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激昂。 “我说过,战争是会死人的,死很多的人。人们都知道战争残酷,可它依旧存在,而且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会有。” 不远处传来一声“吱呀”的声响,像是有人从藤椅上站起来发出的声音。 想来这位先生是坐靠在藤椅上给他们讲授,悠闲的很。 可闲适的他,却讲着如此沉重的话题,让人也沉重起来。 “你们家里都有院子吗?” 这是前后不搭的一句话,黑暗中,洛白犹豫一下,刚想要回答,就听先生继续道:“我相信你们都有。” 这一声自问自答,让洛白明白一个道理:在这里听课的人,是不用说话的。 或者说,他们只带了耳朵来,眼睛和嘴巴都是摆设! “那么,别人进了你的院子你该如何?” 这是先生今晚问的第四个问题。 依旧是沉默。 黑暗中,所有的呼吸都很平稳,没有一点波澜。 “吱呀”声再次响起,先生重新回到藤椅上,回归了闲适的状态。 “今天我问了很多问题,你们不用着急回答我。也不用着急问别人答案。因为连我也没有答案,何况是别人?”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洛白不知道这是先生的停顿还是讲完了,但没有人走动,他也只能站好。 不知过了多久,黑甲战士再次进来,走到洛白身边道:“走吧。” 洛白这才离开。 ------------ 第十一章 莫名的风波 洛白不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学习有什么意义,但他回来的时候,却碰到了风凌海。 风凌海像是知道他会从这里经过,特意在这里等他。 “你先走吧,我送他回去。” 这话是对黑甲战士说的。 对方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废话。 洛白很好奇风凌海为什么找他,毕竟长阳明月可是提醒过他,让他注意风凌海的。 “风大人好。” 他率先行礼打招呼,务必做到不留把柄。 风凌海没有回应,直勾勾的看着他,把他看的心里发毛。 洛白退后一步,再次招呼道:“风大人!” 风凌海收回目光,转身走了:“走走?” 这虽然是问的,可风凌海已经往前走了。 洛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只能跟上。 “你身体怎么这么弱?” “天生的。” “哦。” 风凌海似乎对他很感兴趣,继续问道:“你这次来,家里的长辈没有教你什么?” 洛白站住了,他本能的觉察到不对。 “我家里没有长辈,是我叔叔把我养大的。” 风凌海也停下,笑道:“寒无心?” 洛白一愣,暗道他们果然认识。 “你们认识?” 风凌海道:“不仅认识,还很熟。” 见洛白还要问,他制止道:“冠军营的规矩很多,训练的强度也很大,我担心你这个身体受不了。本来是想着让你们家重新换个人来,看起来是没办法换了。” 洛白沉默。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会被选到了这里,更加不知道来这里要做什么。寒无心虽然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风大人,您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风凌海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不对!” 洛白忽然打断了风凌海,而且语气强硬。 “您知道!” 风凌海站住了,回头笑着看向他:“为什么这样说?” “您既然想让我家里换个人来,就必然知道我家的情况,不然不会有这个想法。再说了,您还认识我寒叔叔!” 风凌海愣住了,黑暗中露出一丝诧异的目光看向洛白:“你继续说。” 但洛白已经回神。 刚才脑袋一热想到什么说什么,怎么忘了长阳明月说的话,这家伙,可是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自己呢! 他浑身冷汗,勉强笑道:“风大人,您看这天也不早了,明天还得训练,要不我先回去,咱们找机会再聊?” 风凌海虽然不知道洛白为什么忽然要走,但还是笑道:“在冠军营,我虽然不是你的教头,但我负责与外界联系和军需,你说,管不管得到你?” 洛白脸色一白,怕怕道:“管……管的上!” “我认识寒无心,不过我和这家伙关系不好。既然你是他带来的,那就好办了。” 洛白浑身一颤,终于明白长阳明月话的意思,感情事情都出在寒无心身上! “那您打算怎么办?” 风凌海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刚才那个疯子讲的东西都记住了?” 洛白赶紧点头:“记住一些。” 风凌海“嗯”了一声,竟然走了!? 听着脚步声,看着离开的风凌海,洛白是一头的问号。 忽然一阵破空的声音传来,洛白还没反应,一样东西就落到他的怀里,把他吓了一跳。 “拿着吧,滋补身体的。” 身手一摸,发现是一方巴掌大的木盒。 打开再摸,是一颗圆不溜秋的东西。感觉还有丝丝寒气溢出。 洛白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再加上现在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能先合上盒子。 再抬头时,已经没有风凌海踪迹了。 “好像没有要找我眉头的意思啊?” 他自言自语一句,准备离开,忽然发现:他不知道回去的路!? 洛白一阵苦笑,这乌漆嘛黑的,让他走哪里去?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隐隐听到前面传来“轰隆”的声音,他眼睛一亮,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那是瀑布坠落的声音! 走了有一盏茶的声音,“轰隆”声也越来越响。 “哼哼哈嘿”! 走近瀑布的时候,洛白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前面。 他走过去,远远看到一个个火把插在墙壁上,将瀑布和水池照亮。 而瀑布下面,一个人对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出拳。 晚上自由训练的时间早已过了,他这一路走来,四周已经静悄悄的。可眼前这少年依旧在这里训练,这也太勤奋了吧? 洛白走过去,想要看看这是谁。 可不等他靠近,就被人家发现:“谁!” 听声音,这是云明? 洛白走过去,看着水中卷起腿裤赤着上身的少年,可不就是云明? “你还在训练?” 云明似乎也很诧异会在这里遇到洛白,听到问话,笑道:“你也看到我白天的表现了,再不努力可怎么好?” 洛白一脸惭愧。 云明虽然表现很差,至少也坚持了一个呼吸,可他呢?竟然直接被水流击飞,这也太丢人了。 见洛白脸色涨红,云明似乎也知道怎么回事,走出水池,将衣服穿好,对他道:“走吧,天确实很晚了,明天还要训练呢。” 洛白点头,但还是跟了一句:“你小子也不厚道,训练都不叫我。” “你不是去看朋友去了吗?我怎么叫你?” “那以后叫我呗……” “省省吧!明天该你洗碗了,你这摆明是让我等你……” “听破看破不要说破啊……” 清晨的时候,洛白是被轻微的声响吵醒的。 他睡眼惺忪的起身,就看到一个身影出去了,他立刻清醒了。 看样子,像是蛮子! 等蛮子出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穿上衣服也赶紧起床。 帐篷外还是灰蒙蒙的,整个冠军营似乎都没睡醒,蛮子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是如此的明显。 他跟了过去。 但不凑巧,刚抬脚走了两步,蛮子的声音就从前面传来:“你跟着我干什么?” 洛白一阵尴尬:“今天该我拿饭,可我忘了问云明什么时候拿,在哪里拿,所以跟你过来想要问问……” 蛮子沉默了好一会,像是在考虑洛白这话的真实性。 最终,他回道:“你起来早了。” 这不是标准的回答,但蛮子已经继续往前:“不要再跟着我。” 洛白嘴巴一撅,小声道:“谁稀罕啊……” 这话说完,他就有点无语了:现在去哪?继续回去睡? 在洛家村的时候,他倒是有早起练拳的习惯,可也从来没这么早啊! “哎……” 站在帐篷门口,洛白叹气。 “算了,练武吧!一会跟着别的帐篷的人去拿饭。” 于是在这个灰蒙蒙的早上,洛白一个人在帐篷前练着寒无心教给他的功夫,等待天亮。 鱼少吉等人起床的时候,洛白已经把早饭摆在桌子上。 云明看着饭菜笑道:“不错,还能找到地方,不算太笨。” 洛白笑道:“今天要进行什么训练?” 鱼少吉道:“上午是协作训练,下午是骑马。” “骑马?这个也要学?” 正在吃饭的蛮子一把把饭碗蹾在桌子上,冷声道:“不懂就不要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莫名其妙挨了句骂,正在吃饭的洛白一口没咽下去差点噎着。 好容易顺下去了,委屈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至于这么生气吗?” “随口一说?” 蛮子已经重新端起碗准备吃饭了,听到洛白的解释,再次放下,怒道:“随口一说?骑兵作战,首先就是做到人马合一。你真的以为你随便骑一匹马就能很好的和它配合?你不知道它的习性、耐力,强行骑在它身上,它会高兴吗?” 这些洛白还真的不知道。 他会骑马,但也仅限于会,算不上精通,更加说不上人马合一。 但今天蛮子说的,倒是和寒无心教他的差不多。 可惜,寒无心送他的马,已经被杀了吃了。 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蛮子就是漠北道的,自然熟悉御马之道了。 他笑道:“蛮子,你是什么族的?” 这一声问出,整个帐篷的气氛顿时凝滞。 所有人都停下吃饭的动作,看了洛白一眼。 洛白立刻发现不对,但他是真的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不对。 云明赶紧道:“都愣着干啥?快吃饭,今天还要训练冲击阵型呢!” 但他的话没有起到作用。 蛮子放下饭碗,脸色难看的站起来,朝洛白走去。 走过鱼少吉身边的时候,鱼少吉拉住他道:“蛮子,不要冲动,小白应该没别的意思。” 蛮子推掉他的手道:“鱼少吉,你不要拦我。这小子我早就看不惯了,非要打他一顿不可!” 洛白一脸懵逼的看着站在身前的蛮子,看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露出恶狠狠的目光,吓得他赶紧站起来,后退一步道:“你想干啥?” “啪!” 蛮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老子是匈奴人,怎么了?” 洛白吞了口沫,小声道:“没事啊。” 看着洛白如此脓包的样子,蛮子不屑道:“怂蛋!” 说着,转身准备回去。 “你说什么?” 蛮子站住,回身看着脸色冰冷的洛白,点着他的额头道:“我说什么?你听好了:我说你是怂蛋!听到了吗?” 鱼少吉站起来,拉住蛮子的胳膊想要把他拉回来:“蛮子,到此为止,赶紧吃饭吧。” 蛮子一把甩开他,继续去点洛白的额头:“怎么不说话了?” 洛白浑身颤抖,想要反抗,却有些力不从心。 打是绝对打不过的,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他有些不甘心。 云明也过来劝阻:“就是一句玩笑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赶紧吃饭,一会还要操练呢。” 洛白看了蛮子一眼,默默坐下。端起饭碗,静静的吃饭。 看着如此“窝囊”的洛白,蛮子朝着地面“呸”了一下,然后骂了声“废物”,转身离开。 洛白低着头,扒着饭菜,泪水落在碗里面,被他吞了下去! ------------ 第十二章 选一件! 这顿饭注定是不和谐的,洛白更是含泪将它吃完。 说实话,直到吃完饭,别人都走出帐篷,洛白也没搞明白,蛮子怎么就生气了。 云明难得没有离开,靠在行军的床铺上,看着洛白收拾东西。 “是不是没搞明白蛮子为什么生气?” 洛白倒也干脆,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告诉我,我还不想知道了。” 他端着饭盆走出去:“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云明看着如此洒脱的洛白,“哎呦”一声道:“感情是我自作多情了。” 等两人来到校场,五千人的队伍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人,也是三三两两的赶来。 洛白一边往队伍里面走,一边指着学员身前放着的大刀片子道:“今天训练冲锋阵型,这三尺长的大刀是干啥用的?” 云明摇头道:“第一次见。” 鱼少吉见他们走来,笑道:“小白,云明帮你做事,你下次可要帮回去啊。” 洛白咧嘴一笑:“队长,人家是全程看着我干的!” 鱼少吉也没觉得不妥,继续道:“你知足吧,该我们的时候,他连看都不看的。” 几人都笑了起来。 蛮子没有笑,或许对之前的事情还有芥蒂,但他也没有为难洛白。 至于其他人,似乎也没有熟悉到和洛白谈笑风生的地步。也就是鱼少吉作为队长,要协调各方,不想让内部不和谐,这才主动和洛白打招呼。 至于云明,则有些没心没肺,对谁都好。 “咚咚咚……” 鼓声响了,众人站好,看向前面。 身着黑甲的统领站在最前面,看着他们。 “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但练了不用那也是假把式。你们已经练了十五天,今天让我看看你们训练的效果。” 这跟预想的不一样! 洛白立刻觉察到不对,连忙用余光看向两侧的人,发现云明和南齐云也都露出一丝诧异,显然出乎他们的预料。 “你们不用奇怪,身在军旅就要习惯。战事那是瞬息万变,谁知道什么时候打仗。难不成因为你吃饭的时候敌军来了,你还能让人家等你吃了再进攻?你们能做的,就是随时准备着!” 这一句解释的话,算是让大家明白,今天确实不是单纯的训练,可能有新花样。 “你们每天训练,无非是为了日后实战,但你们的训练成果让我着急。说句不好听的,就你们这样的,上了战场就是给人家送战功的!” 洛白嘴角一弯:这都用上激将法了?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不过没关系。打仗这种事情,活着就是胜利。你们以为只凭着不服气就能赢?还是那句话,就你们这样,上战场那是给人家送战功的!” 他激将了两次,觉得差不多了,喝道:“击鼓!” 校场上,鼓点如同急雨,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两军对垒,勇气第一。同样的阵容,那就是勇者无敌。命令:敌我态势胶着,主将下令冲锋,以打开局面。三通鼓,全军冲锋!” 简单的背景,简单的命令。可当三通鼓消失的刹那,统领喝道:“冲锋!” 刹那间,五千名士兵恍如脱缰野马,举起大刀,声势浩大的冲了出去。 冲锋的时候,更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杀啊”,竟然全部都跟着喊起了“杀啊”。 一时间,整个校场杀气腾腾起来。 洛白也跟着跑起来,可手中大刀太过笨重。别人一只手都能抡起来的大刀,他得两只手才能抓的稳。 冲锋阵型不是前进阵型,不一定必须保持阵型整齐,而是要求迅捷与力量。 冲锋阵型的作用是陷阵冲杀,在于冲散与击溃。 可洛白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轻装或许还能勉强跟上,现在拿着一把大刀,他的速度根本起不来,很快就脱离小队,又被身后的小队超越。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超越自己,他的眼睛已经血红,急躁的怒喝一声,将全身的力量都激发出来,发力冲锋。 瞬间爆发的力量让他超越两支小队,但爆发的力量不可能持久。 仅仅是五个呼吸,他就力竭,速度进一步慢了下来。 他觉得胸腔火辣辣的疼,双腾发胀,没有一点力气。 身边不断有人越过他,那呼呼的风声,如同是一阵阵鼓点,让他心神不宁。 他双腿一软,眼睛一黑,眼看就要倒地。身后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快速冲来,直接将他撞飞:“废物就是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 洛白一个嘴啃地,一脸的血。 没有人过来扶他,他趴在地上,看着身边的人继续冲锋,那声声“杀啊”像是催命的音符,他的浑身发冷,不断颤抖。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额头流下来,顺着他的眉毛滴落,遮挡住他的眼睛。 是血! 清白的天地,刹那成了一片血色。 厮杀声还回荡在耳畔,洛白像是真的置身在硝烟弥漫的战场。 炽白的太阳高悬,可看在洛白眼中,他像是看到了一轮血日。 残破的战旗,嘶鸣的战马,*的战士,还有断剑碎甲。 这一幕幕血腥残忍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他逆着太阳,洛白看不清他的脸。可那巍峨如山岳的身体,以及耸立在他身边的那柄模样怪异的长刀,都让洛白觉得浑身颤抖。 那是一双没有情感的眼睛,冷漠却坚定。 冷如冰块,也硬如冰块。 “趴久了,就起不来了!” 当这一声出现在他耳畔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如同泡影消散无踪。 洛白下意识想要抓住,却真的抓到了什么。 那是坚硬冰冷的铠甲! “起来!” 清白的天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还有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学员。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人架起来,站好。 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统领。 木清华和鱼少吉站在一边,脸色难看。 再往后,就是云明、南齐云等人。然后是其他的战士。 洛白终于反应过来,他死命挣扎,想要挣脱:“大人!大人!我不是要偷懒,我不是故意违抗军令的!” 统领站在他面前,伸手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露出略显白嫩的脸蛋。 只是在他收回手的时候,手上的血迹被洛白看到。 洛白浑身一颤,眼中露出惊恐。 要不是被人架着,可能就软倒在地了。 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都露出不屑的目光。 蛮子和雪凌空更是冷哼一声,轻声骂了句“废物”! “趴着舒服吗?” 统领没有说其他的,可那双眼睛,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平静,却暗藏杀机。 “大人!我第一次参加冲锋训练,还不适应。请您相信我,我不是要违逆命令。” 统领依旧没有回应这句解释:“地上很凉,也很脏,你看,你这细皮嫩肉,一个不小心就给弄脏了,我还得帮你擦干净。” 听着如此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话,洛白寒彻骨髓。 他张着嘴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看这还受伤了。亏的没伤在脸上,万一破相了,你家里还不过来找我的麻烦?” 这玩笑没人笑,所有人都看着他。 天上忽然下起了雨,秋雨阴寒,可没有人离开。 “鱼少吉!” “统领!” “把他来时的衣服拿过来!” “是!” 没有人说话,偌大的校场上,五千人围成一个圈,静待事情的发展。 洛白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仅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害怕。 但他依旧站着,不肯让自己倒下去。 他有心为自己辩解,可两次解释都得不到回应,他明白了:他纵有万千理由,他还是违逆了命令,那么所有的理由都不再是理由。 就像上将军说的那句话:军令如山倒,命令不需要解释! 他不再辩解,他在等属于他的结果。 鱼少吉姗姗来迟,手中拿着的,是他来时穿着的衣服:一袭青衣。 “统领!” “扔那!” 青衣被扔在洛白前面。 “松开他!” 战士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洛白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差点撞在统领身上。是鱼少吉伸手按在他的胸前,稳住他的身体。 他重新站好,看着地上的衣服。 雨越下越大,校场上汇聚着几条水流。 “脱下兵衣!” 等待了许久,统领下的命令,再次出乎人的意料。 可这一句命令下达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意:这是要洛白滚蛋! 洛白也听明白了。 他没有辩驳,解开兵衣,退去棉甲,全身*的站在众人面前。 将兵衣放在地上,他重新站好。 “鱼少吉!” “是!” “身为队长,你没有管理好你的人,今天的训练时间延长。” “是!” “盛世歌!” 站在后面的盛世歌出列:“是!” “你暂代队长。” “统领,这……” “命令不需要解释!” “是!” 看着鱼少吉被解职处罚,洛白更加难受。 他的泪水和着秋雨,落了下去。 “战士是不问出身的,就算你是王子皇孙,到了这里,你就是我手下的兵。任务完不成,挨军棍还是被鞭笞,都有军规管着,怨不得别人。” 洛白绷着嘴,没有说话。 “这里条件很差,衣食住行都没外面好,而且一个不好还会受伤。你看,就是跌一跤,你的额头就破了,而且爬都爬不起来了,可见金贵得很。所以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苦呢?” 洛白依旧不说话,但他知道,统领要说结果了。 “你可以离开,我不拦着。” “翁”的一声,洛白眼前一黑,他的思维停止了。 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可真当自己听到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嘴巴微张,像是要说什么,可最终闭上。 雨还在下着,将整个校场遮住,也遮住了众人严肃的脸。 不知不觉,午饭时间到了。 统领走了,留下众矢之的的洛白。 “地上两件衣服,选一件。” ------------ 第十三章 夏兵所至,皆为夏土 这场雨直到晚上都没停。 洛白赤着身子站在校场上,神情呆滞。 他的脸色惨白,眼神迷离。如果有人按住他的额头,就会发现他现在浑身滚烫,已经病得很重了。 没人过来看他,从上午他挨骂开始,一直到天黑,没有人来这里。 孤零零的校场上,站着孤零零的人。 入夜之后,一个人出现在他身前。 “跟我走。” 洛白恍如未闻。 来人似乎知道他的状态,重复道:“跟我走。” 这一声呼唤,他用上了少许功力,直接将洛白震醒。 清醒的洛白一阵踉跄,直接栽倒进来人的怀里,口中更是*道:“我的头,我的头痛的厉害!” 来人一把按在他的额头,不由皱眉。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我带你去医坊,要么带你去上课……” 朦朦胧胧中,洛白翻着白眼,虚弱道:“你说什么?” “去上课。” 洛白闭上眼睛,苦笑道:“上课……统领要赶我走……还上什么课?” “你现在病得很重,必须去医坊:你穿上青衣,我带你医坊;你穿上兵衣,我带你去听课。自己选吧。” 洛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一双冷漠的眼睛,“呵”了一声:“为了上课,连命都不要了吗?” 他挣扎着站起来,却栽倒在地上。 但他毫不在意,再次爬起来。 “所以你的选择是……” 话还没说完,洛白一头栽倒在地上,口中还呢喃道:“我叔叔把我骗过来……我要是这么回去了……他会揍死我的……可我想阿萝了……” 夜雨中,洛白倒在泥浆里面,昏迷过去。 来人看着这个浑身*的少年,看着他抱着的兵衣,俯身将他抱起来,消失在夜雨中。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为将之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军心不稳,那就百战百殆……” 昏迷中,洛白被一阵激烈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就看到一间明亮的屋子。 只是他赤着上身趴在床上,看不到屋子的全貌。 他记得昏迷之前有人和他说话,要他来上课,怎么忽然就到了这里? 不行,得赶紧找到自己的兵衣,他还不能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冠军营! 他刚准备翻身起来,就觉得背上一阵刺痛,似乎哪里扎着什么。 他伸手想要去摸,却被人阻止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老实的躺着,什么都不做。”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有些耳熟。 好在他见过的女子极少,在冠军营中只有一个…… “你是燕痕的小姨?” 女子似乎并不意外洛白认识自己,言语依旧严厉:“不要说话,好好躺着。” 洛白却再次起身道:“我得赶紧走,不然夜巡的战士会说我夜不归宿的……” 但洛白的愿望再次落空:他的胳膊刚撑起一半,背上就传了一阵刺痛。他直接惨叫一声,趴在床上不会动了。 他试了两次,确实浑身酥软,使不上力气。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种惊恐的语气,听的人让人无语。女子更是“啐”了一口,怒道:“我都能当你娘了,能对你做什么?要不是申明书把你带来,我管你死活!” 洛白这才安静下来,想到女子的身份似乎是随军的医者,这才发现自己的头竟然不疼了。 他有心想要道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隔壁再次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为将者,不必冲锋陷阵,但要与将士同甘共苦。你们要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果为将者是一个草包,战场上胡乱指挥,那他葬送的就不只是自己的命,更是麾下一众将士的命……” 这是昨晚讲课的那个先生?! 洛白顿时瞪大了眼睛。 再联想到身后这个女子的身份,难不成他现在待的地方是医坊? 他有心往下去听,女子却开口了:“你的身体先天不足,就算我用针灸替你刺激内脏激发潜力,也不能强身健体。” 得了,好好地课听不了了。 洛白苦笑道:“劳您费心了。” 女子随口道:“你也不用这样。我是医者,自然要对你负责。对了,你以后可以叫我连姨。” 洛白略显诧异,但还是老实叫道:“连姨,我叫洛白,您叫我小白就好。” “出来从军,那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叫小名?” 连姨扎完最后一根银针,将药箱收拾好,转身出去:“你在这里趴一会,这针还要等一会才能取。” 洛白点头。 连姨出去了,洛白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长得什么样子。 可昨晚对燕痕如此凶残,怎么对自己就这么温柔呢? “连姨?” 他呢喃一声,便不再去想。 现在统领要让他走,他总不能真的走吧? 就算要走,也不能是被赶走的! 那多丢人啊?! “但我今天不想多讲为将之道。成功者,成功的原因大多相同。可失败者,却是千差万别。世间的事情,成功的总是少的,所以成功的路很窄。人们喜欢做的,就是往失败的康庄大道上阔步向前,且不知悔改!” 这一番堪称惊世核俗的言论忽然从隔壁的房间传来,听得洛白头皮发麻:这先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所以啊,教你们如何成功不算本事,教你们怎么不失败才是能力。你们要知道,知人善任,这只是初步具备了成为上位者的条件。可你如何知道自己是知人善任?这就需要你多看多听,不要做聋子瞎子。要知道,刚愎自用的人是走不远的。” 趴在床上,听着这些经验之谈,洛白非常激动。 他不一定非要当将军,可是既然来到这里,那就不想比别人差。何况他还顶着“走后门”的帽子,这就更加要求他必须出类拔萃! “有些话我不好正大光明的说,毕竟我还想多活两天。只是我这直脾气,不说又难受的很,索性就隐晦的和你们说两句。明白了,就悄悄地藏心里。不明白,也悄悄地藏心里。还是那句话,明白不明白,都不要问我。” 这位先生,还真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啊! 趴在床上,洛白微微一笑。 “你家养了一条狗,非常听话。有一条家里来了小偷,把家里的肉偷走了。但小偷被狗发现了,这个时候狗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怎么办?当然是出去咬住小偷,就算不能抓住他让主人处置,也要把东西给抢回来吧? 洛白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确,可先生的回答却更加真实。 “狗八成是会冲出去的,哪怕胆子小,也会叫两声,这没的说。可如果你平常对它不好,或许这小偷还能用偷来的肉把它骗走。退一步说,你的狗很勇猛也很忠心,不仅把小偷赶跑了还把肉给抢了回来,你会不会把肉丢一块给它吃?” 先生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显然是要给他们一些时间思考。但他很快就继续道:“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身为一条看门狗,让小偷进了屋子,还偷了东西,你们说,这是好狗吗?” 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包括洛白在内,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简单的问题里,开始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又过了一会,一阵阵零乱的脚步声响起,那些听课的学员都离开了。 洛白趴在床上,也想要离开,连姨却适时出现。 “好了,我现在给你拔针!” 洛白还在思考问题,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连姨手法娴熟,在洛白没有感觉到痛苦的情况下,就把背上的银针取下来。 “你的身体虚弱,以后不要再着凉了。” 洛白再次“嗯”了一声,就觉得脑袋一沉,被人按在枕头里面! 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可身后的人按着他的脑袋,便将他制服。 “你是谁?要干什么?” 洛白惊慌的声音从枕头里面传出。 “我讲的东西,是给那些可能成为将军的人听的。就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怕是上了战场,就成了人家的战功!” 竟然是先生! 洛白安静一下,然后更加剧烈的反抗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我娘生我的时候不足月,我天生就这样,我能怎么办?你教我啊?!”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话嚎叫从洛白口中传出,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忍了一个白天,可现在还被人如此讽刺,他不打算再忍了! “我知道这不是理由,可谁给过我机会?这是我来的第二天!第二天!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啊?” “哎!” 先生叹息一声,收回了按着洛白脑袋的手。 “二十年前,帝国当时最有前途的年轻将军北征漠北诸部,并在瀚海附近与匈奴突厥铁勒三部激战。那一战赢了,也输了。北征的军队击败了三部的联军,可将军却战死沙场。” 简单的言语,诉说的是一场不简单的战争。 激烈的先生,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难得声音低沉,甚是伤感。 洛白没有抬头,静静地听。 “这事情很突然。十几万的大军群龙无首,是进是退,总要做出抉择。可是谁能下此命令,承担后果呢?最终,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三部的残兵逃离,没有追逐。” 听到这里,洛白冷哼道:“先生,你说的不对。大军奔袭,有主将就有副将。主将阵亡,就算副将能力不足以继续征战,安全将大军带回来还是可以的吧?” 先生笑道:“你说的不错,为求稳妥,当时随军的绝大多数将领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我想,如果你也是当时的将军,恐怕这辈子也就是一名普通的将军了。” 洛白很不服气道:“愿闻其详!”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英雄不同于凡人的地方,就在于英雄比凡人看到的更多更长远,而且也能做到他能看到的!” “大军撤退了,唯有一名小小的朗将留了下来,带领千余人马,反其道而行之,追杀匈奴残兵到瀚海之畔,俘获匈奴单于爱子。并在瀚海之畔立石刻碑,留下‘夏兵所至,皆为夏土’八个字,然后扬长而去!” 夏兵所至,皆为夏土? 听到这八个字,洛白一阵激动。 敢在千里荒漠之中奔袭,追赶匈奴到瀚海之畔,刻下如此壮怀激烈的文字,这人的胆识气魄绝非他人可比! 洛白顿时露出憧憬的神色。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个故事吗?因为你绝对不会相信,这个敢率领千余人兵马,在既无援兵又无粮草的情况下,深入匈奴腹地奔袭百里追袭匈奴单于的人,是一个从没有上过战场的新人!” 洛白立刻扭头看向身后的先生,更是大声道:“这不可能!” 先生背对着洛白,朝着门口走去:“不可能?是啊,不仅是你会说不可能,连当时留守在燕然城的大将军都说不可能!” “当年的那个人,谁给过他机会了?在一群少将军、副将军、偏将军面前,哪里有他一个郎将说话的份?什么是英雄,当没有人相信你的时候,你坚持了,并且成功,这就是成为英雄的道路!” “有这样的前辈在前面呢,你还要我教你什么?” ------------ 第十四章 万里外的亲人 先生走了,留下一头乱麻的洛白,趴在床上胡思乱想。 什么是英雄?或许先生说的那个人,才算得上是英雄。 那我呢?能成为那样的英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姨再次进来,指着趴在床上的洛白道:“喏,在那呢。赶紧领走,扭扭捏捏的,真不像是他家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洛白想要回头去看,屋里面的烛火忽然熄灭,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洛白没有叫喊,安静的等着。 黑暗中,一阵深沉的脚步声传来,应该是一个中年人。 “谁?” “小子,以后每天晚上来这里接受治疗,明白了吗?” 这是昨晚带他来的那个中年人,好像叫申明书。 “可统领要赶我走?” “他让你自己选择,哪里要赶你走了?” 黑暗中,洛白沉默着不说话。 申明书一脚把他踹下床,冷声道:“起来!” 洛白刚爬起来,申明书就把他的兵衣扔到他脸上:“回你的军帐!” 他默默穿上衣服,跟着申明书走出房子。 外面雨早已停了,可秋寒弥漫,洛白还是觉得有一些冷。 走出那间屋子,他惊讶的发现,这里并不是医馆。 这完全不是离开的医馆的路! 路上,申明书道:“我每晚都会带你来这里听课,希望你要浪费这个机会。” 洛白不领情道:“先生今天都说了,就我这样的身体,就算真的学会了本事,也是上战场送军功的,何必呢?” 他刚说完,申明书反手一巴掌,把他打飞出去。 洛白直接被打蒙了,怒道:“你干什么?” 来到这里,谁都欺负他,真的以为他好欺负吗? “讲课的那位,整个帝国能请他的人都很少。如果国内的一些将军知道他在这里讲课,都会过来听课的。可你到好,人家过来亲口教你,你却当成耳旁风!” 申明书显然生气了,在洛白站起来后,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怒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在这里待,那就赶紧滚蛋。冠军营是帝国将星的摇篮,可不是让你混吃等死的地方!” 申明书走了,显然不想和洛白说废话。 洛白看着昏暗的四周,双拳紧握,呢喃道:“寒叔叔,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呢?” 他站在原地,却得不到答案。 或许他也想明白了,不管寒无心让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总归不希望他提前离开,更何况是被人扫地出门? 许久之后,他抬脚往前。 依旧是瀑布,依旧是云明,当洛白走到瀑布附近的时候,云明正在穿衣服,像是刚训练结束。 看见洛白,云明先是愣了下,看到他穿着兵衣,笑道:“你想明白了?” 洛白低头看着脏兮兮的兵衣,沉声道:“就算要走,也不能是被赶出去的!” “有骨气!” 他拉住洛白,走了回去。 回到帐篷,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他们竟然还没睡! 洛白有些担心,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和他们见面。 特别是鱼少吉,他有些愧疚。 但云明直接把他拉了进去。 帐篷中,除了盛世歌站着,其余人都盘坐在床铺上,看着他们俩。 这架势,绝对是要八堂会审。 云明也觉得这架势和气氛都不大对,想要上去缓和气氛,盛世歌指着他的床铺道:“坐上去!” 云明还想再劝一下,盛世歌直接怒道:“坐上去!” 云明脸色也不好看。 看着快要谈崩的两人,最终还是鱼少吉道:“你先坐上来。” 云明忍了一口气,拍了拍洛白的肩膀,坐到自己的床铺上。 盛世歌环视一圈,冷哼道:“鱼大哥仁厚,待你们都像是兄弟,哪怕是你们犯了错,能替你们扛都替你们扛了。这一点我学不来。” 鱼少吉苦笑一声,不知道盛世歌这一席话是夸他还是讽刺他。 南齐云等人都看着盛世歌,想要看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只是这样,本来还是焦点的洛白,反而被忽略了。 盛世歌知道之前的话已经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便继续道:“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卫国守家的战士,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而误了家国大事。所以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今天起,队令统一,做到令行禁止。有谁不服,可以找将军。” 队令统一? 这话一出,不管是鱼少吉还是云明,亦或是南齐云、木风清,都是一脸的嘲讽。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如果像他这样烧,谁会服气? 毕竟这个“队长”的职务,似乎不是凭借功劳得来的吧? 不过这些人倒也没有说话,且看接下来如何。 只是他们不说话,不代表没人说话。 蛮子直接站起来道:“凭什么?令行禁止是没错,可也要看是不是真的令。难不成你说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 盛世歌被如此抢白,脸色涨红。 但他很快平稳情绪,回道:“我还没说完,你着急什么?” 他转身看向洛白:“我接下来说的事关我们队伍的机密,我说之前,就问一句话:你现在穿的是兵衣,是不是准备继续留下来?” 这是统领让他做的选择,盛世歌问出来,也是做最后的确定。 洛白神色昏暗,有些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盛世歌没有为难他,继续道:“你不说,那我就先说点别的。我之所以当上这个队长,是因为鱼大哥下来了。不过也是因为此,也说明我们现在的职务不是真的职务。” “军中惯例,十人为队,设队长;十队为伍,设伍长;十伍为营,设郎将。这是军中正规职务。现在不管是我的队长,或者是木清华的伍长,都是摆设。” “各位来到这里,我想不仅是为了父辈的荣耀吧?” 话说到这里,鱼少吉他们似乎有点明白盛世歌的意思,每个人脸上都抽搐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木风清,我没记错,你和你哥哥木清华来这里,是想要去石头城吧?你父亲木老将军还守在那里。” “还有你,张重瑞,你也一样吧?” “风承平,段水筠,你们俩的父亲是在雪岭,现在也是生死不知。” “蛮子的父亲呢?应该在燕然城吧?” “鱼大哥呢?我没记错,你父亲更远,是在楼兰城。” 几句话,盛世歌把几人的想法点透,更加说出来他们心底的想法。 “当然,我也一样,已经十多年没我父亲的消息。听说是困守在瓜州。” 盛世歌的语气听不出悲伤,甚至还有点笑意。 “知道我为什么笑吗?因为通往西域道的路上,除了瓜州,其他地方都已经陷落。只有我父亲待着的瓜州还在坚守着!” “我为我父亲感到骄傲!你们呢?是不是也一样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 原本对盛世歌还有想法的众人,都低着头,脸色凝重。 是啊,河南道很近,可是剑南道、漠北道,这都是距离帝都千里的地方。可纵然如此,当听到召唤的时候,他们还是来了。 不为别的,他们父辈传承下来的荣耀,他们不仅不容许被玷污磨灭,更加想要把它传承下去。 “我还想去瓜州看看,看看我爹战斗过的地方,是怎么样的荒凉。” “黄沙落,老鹰飞,烽火千里外,明月照银杯!” 当盛世歌念出这一段话的时候,洛白惊讶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就跟着念出了下一句:“胡琴沉,羌管微,狼烟万里遥,饮马瀚海水!” 这一刻,盛世歌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兴奋的看着洛白道:“你的长辈也在瓜州?” 瓜州?那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他曾听寒无心说过。 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很明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是别人养大的。” 盛世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就燃起了希望:“那你从哪里听的这首歌?” 洛白道:“我叔叔说的,我经常听他说起这句话。” 盛世歌没有再问,或许不是洛白的父辈在瓜州,而是他的叔叔的父辈在瓜州吧。 “诸位都有长辈被围困在外,应该有八年之久了。说句不好听的,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我不管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我一定要到瓜州一趟。如果我父亲真的战死沙场,我也要把他的战袍带回来,给我娘看看!” 洛白忽然流泪了,这群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少年,原本正应该享受青春年华。可就是为了一份遥远的期望,他们听从召唤来到这里。 可是,那个期望到底有多大? 八年杳无音讯,等到你能去瓜州的时候,又是几年? 这话他没敢说出来,但他已经决定,留下来! “队长!” 这是洛白来到这里,第一次喊出了这个称呼。 盛世歌看着他:“说!” “我既然穿上了这件兵衣,我就不想再脱下来。” 盛世歌嘴角露出笑意:“不后悔?统领说了,这里可是很苦的。” “我不怕苦,我就怕没人教我,拖你们的后腿。” “到了战场,就是袍泽兄弟。我还指望着我死了,你去给我收尸呢!” 这显然是一句玩笑的话,却说出了太多的无奈。 洛白回道:“你有脚有腿,为什么要我带你回来?自己走回来!” 众人都笑了出来。 “上床!” 熄灯,盛世歌和洛白上床。 直到这时,云明才问道:“队长,你刚才要说什么?现在小白已经进来了,可以说了。” 盛世歌笑道:“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交给我一些东西,说实在的,我是想要一辈子藏着掖着的。不过我现在不打算藏着了。万一日后上了战场死了,都没有人能把我爹的东西发扬光大。” 众人都好奇起来,这盛世歌小的时候,怎么都要说是十年前了,可十年前的时候,国家昌盛,威压宇内,似乎也不会是什么遗言吧? 难不成是…… 众人顿时心有所感,都热切的看着盛世歌。 “我爹告诉我说,打仗之前,要做好三件事!” ------------ 第十五章 谁更优秀! “行军三策:将帅之先,兵士之勇,粮草之便。” 在众人期望的目光中,盛世歌说了一句话。 “什么意思?” 作为前队长,鱼少吉显然对兵法策略很感兴趣。 盛世歌嘻嘻一笑:“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当年我爹教我的时候,我不感兴趣,就没问。等我感兴趣了,却没机会再问了。” 众人都觉得可惜。 洛白没有说话,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句话,竟然是《山光手记》中的话! 这怎么可能? 他忽然觉得,寒无心给他的那本书,可能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如果能回去,还是要问问寒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日一早,洛白被人早早叫醒:是蛮子。 穿上衣服,他跟着蛮子走了出去。 帐篷外面,蛮子正在等他。 “有什么事情?” 蛮子冷声道:“跟我学骑马。” 这与其中有那么一丝不情不愿,听得洛白有些别扭。 “为什么要教我?” “没听过笨鸟先飞吗?老子是不想你拖后腿!” 想到昨晚上的事情,洛白嘴角一弯,知道蛮子就是嘴硬。 “那赶紧的。说实话,我叔叔也教过骑马,和你说的差不多。可我身体太弱,没办法长期骑马,也就没有认真学。” 走在前面的蛮子,听到这句话就停了下来:“这不对啊。你叔叔应该也就三四十岁吧?这个年纪应该在服役,而且是在瓜州。可自从八年前的天狩之变以后,瓜州就被漠北三族和云天圣地的人围死了,不可能回来的啊,你叔叔怎么会在这里?” 洛白的心“咯噔”一声,顺着蛮子的猜测,他立刻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顿时脸色大变。 好在现在天还没亮,蛮子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勉强接了一句:“就是啊,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蛮子继续往前,似乎在想。 可身后的洛白已经六神无主了。 寒叔叔竟然是逃兵! 怎么会这样? 他着的不敢相信,那个照顾了他八年的人,竟然是逃兵! 想想自己周围的人,都是父辈远在边疆坚守的英雄,他忽然发现自己好自卑。 “我想到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蛮子忽然喊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听到这句话,他吞了口吐沫,小心道:“你想到了?” 蛮子笑道:“太祖皇帝归天之前,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就是召回当时在漠北征战的镇国公,并且将他的嫡系队伍一分为三,交给另外两位将军统领。但你知道,优秀的将军身上是有一种魅力的,可以让人为他心甘情愿去死。所以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很多在役战士都卸甲了。你叔叔应该就是其一。” 洛白听到这句话,先是舒了口气,但心中却更加忐忑。 他虽然失去了八岁前的记忆,可他记忆的开始,就是漫天黄沙。 他是在八年前被寒无心从西北带回长安城的! 也就是说,他不是自动卸甲的那一批战士,是真的逃兵!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蛮子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道:“不过你从小和你叔叔一起,怎么他没教你两招?看你现在弱的,一阵风都给你吹走了。” 洛白失魂落魄的走着,像是应景一样,尬笑了两声。 蛮子终于对洛白有点好奇了,继续道:“你之前说你是帝都城郊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洛白迷迷糊糊的,没听见他说什么。 蛮子没得到回答,又重复一句。 洛白这才回道:“啊?你说我家啊?就在秦山脚下,洛家村,很小的一个村子。” 洛家村? 蛮子停了下来,严肃的看着洛白:“你说你从小在洛家村长大?” 洛白“嗯”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了?” “以后不管谁问你,你都不要说你是洛家村出来的,明白吗?” 洛白摇头道:“不明白。” 蛮子神情一滞,但还是解释道:“你不用明白,只要不说你是洛家村出来的就行了。” 洛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这个蛮子,似乎知道点自己的身份来历! 他眼神一冷,沉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我!” 蛮子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告诉你什么?但我能肯定一点,现在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多。不告诉你,也只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 洛白冷哼一声,想着这么多天,这么多的人都欺负他,有这样保护他的吗? “再说了,如果该告诉你的时候,他们会告诉你的。” 他转身离开:“跟我走,我带你去学习骑马。” 洛白愣了下,赶紧跟上。 吃过早饭,他们来到校场。 路上盛世歌告诉他们,今天不分开训练:“将军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校场上,万余人的队伍已经初步成型,他们赶紧站好。 雪凌空错过洛白的时候,冷哼道:“脸皮够厚的。” 洛白脸色一沉,忍了下来。 倒是蛮子回道:“小子,想打架找我,你算哪根葱,敢来我们队找麻烦?” 雪凌空脸色难看。 看着蛮子魁梧的身材,怒道:“你一个外族人指手画脚什么?要不是你们这些胡人作乱,用得着我们在这里拼死训练?” 这一句出口,盛世歌、鱼少吉、云明就知道要坏事,赶紧上前准备拉住蛮子,蛮子双臂一抡,就他们扯开。 站在雪凌空身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眼如同铜铃:“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这一幕何其相似? 昨天早上,洛白也是说了句“你是什么族的”,就被蛮子如此对待。 洛白看着一脸紧张的云明,赶紧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明着急道:“你知道朝廷重启冠军营是为了什么吗?为了打仗!为什么要打仗?四荒之地外族叛乱,将东西南北四征大军全部围困在外,致使现在南方的叛军一路北进,朝廷却无力阻挡。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外族的叛乱。你现在知道蛮子为什么那么在意他的身份了吧?” 原来是这样! 洛白现在特别恨寒无心,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 另一边,雪凌空被蛮子杀气腾腾的看着,不由得后退两步,直到自己的队员围上来,顿时有了底气。 “再说一遍?好!老子就再说一遍:朝廷现在之所以危机重重,还不因为你们这些胡人犯上作乱?要不是你们,江南道、崖山道和剑南道的六国余孽敢跳出来蹦跶?” 蛮子脸色铁青,却没办法反驳。毕竟他爹困守的燕然城,就是被匈奴人、突厥人和铁勒人围困的。 可身为匈奴人,他所在的部族并没有参与叛乱,而且坚定的和征北将军霍青在一起坚守,而且一坚守就是八年之久,这足以说明他们这一支的忠心。 可八年前的天狩之变,让夏朝人对于胡人的态度在一夕之间发生改变。信任的长城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难以弥补。 看着脸色难看的蛮子,洛白有心去道歉,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就在这时,盛世歌站了出来。 “雪凌空,我忍你很久了。这会趁你的人也在,我们两队练练?” 在夏朝军旅,自古的传统,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打一架! 看着如此强势的盛世歌,雪凌空还愣了下。目光在蛮子鱼少吉等人身上掠过,最终看向洛白,嬉笑道:“有他这样的,你们也敢和我们打?” 洛白顿时感受到了万分的屈辱。 他怒火中烧,向前一步,却被云明拉住。 “真正的将军,会冷静的判断局势,而不是受到挑衅就丧失理智。真正的勇敢绝对不是送死,而是让别人去死!” 洛白冷静下来:“那我该怎么办?他三番五次的羞辱我,难道我就要一直忍下去?” “打不过,还不忍,那就只能受到更大的屈辱。” 云明叹息道:“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无视他了,你就知道,其实忍也是一种境界。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可能胜利!” 洛白紧握拳头,一脸冷意的看着雪凌空。 另一边,盛世歌没有回答雪凌空的问题,反而看向木清华:“伍长,雪队长说我的队员实力太弱,不配和他们对战。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咱们伍实力太差,也不配和别的伍站在这里接受训练啊?” 木清华早就来了,但他没有掺和。可盛世歌的一句话就把他拉了进来,他只能走过来。 见木清华走过来,雪凌空脸色难看:“盛世歌,我们两队的事情,你把伍长扯进来什么意思?要是觉得打不过就早早认输。我知道你们九个人的实力,输了也是有人拖后腿,你们九个不丢人!” 杀人诛心! 听着雪凌空这字字诛心的话,哪怕已经被云明再三提点,洛白都无法忍受。 他怒了,甩开云明的胳膊,走了出来。 “我是实力弱,难不成雪队长就实力强劲,战无不胜了?” 看着洛白跳出来,雪凌空一脸的笑意。 这小子还太嫩了! 之前,不管是蛮子还是盛世歌都将他护住,甚至两人东扯西扯把众人的注意力从他身上扯开,让雪凌空自己处于不利的地步。 但现在,看着他出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我在我们队伍排名倒数,只是提点你,这实力足够了!” 盛世歌不等洛白回答,就把他扯到后面:“我和雪队长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你还懂不懂规矩?” 教训完洛白,他再次看向雪凌空:“雪队长,我手下的队员不懂规矩,还可以理解,毕竟刚来两天。你怎么说都来了半个月,怎么也不懂规矩?身为队长欺负我手下队员,你可真够掉价的!” 讲完,不给雪凌空反驳的机会,扭头来了句:“你这样的人,不配和我平等讲话!” “你!” 眼看就要成了,却被盛世歌搅黄,雪凌空气的七窍冒烟。 他下意识的想要出手,却被手下死死拉住。 看着盛世歌两三句话就找回场子,洛白越来越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队长能帮你一次两次,不可能每次都帮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明白吗?” 洛白点头。 一场冲突消失于无形,这是好事。可不等众人散开,外围就传来一句讥笑的反问:“怎么不打了?” 是上将军! 众人浑身一颤,然后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朝廷重启冠军营,就是想要塑造一支百战铁军。你们是兵部从三十万在役战士的后人中选出来的,算是千挑万选。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中间只有一半,甚至更少的人不能顺利离开。” 上将军的忽然出现,让众人心惊。毕竟现在集结在即,他们却围在一起,而且差点打起来。 他们可还记得前几天仗责燕痕的事情。 只是上将军似乎没有生气,反而说起了他们。 “二选一,如果你不是优秀的那一个,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看着洛白和雪凌空,上将军继续道:“证明给我看,谁更优秀!” 听着震耳欲聋的话,洛白浑身发抖。 他看向身旁的云明,一边的盛世歌、蛮子和鱼少吉,发现他们都脸色严肃,却什么都没说。 他张张嘴,想要解释,想要寻求帮助,可面对上将军那冰寒的眼神,什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在上将军没有决定要责罚他们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场决斗在所难免。 他想到之前的自己还妄想出来和雪凌空一战,可真到了要打的时候,他反而害怕了。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之前的勇气,到底是自己的,还是身边的云明等人给他的? 雪凌空没想那么多,他抱拳行礼道:“是,上将军!” 他走到洛白身前,看着脸色惨白的洛白,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小子,这里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我不希望我们实现梦想的地方,被你这个走后门的家伙毁了!” “雪岭道雪凌空,请赐教!” “咔嚓!” 打雷了,下雨了。 一片寒意瞬间将洛白包围…… ------------ 第十六章 最后一剑! 今年的雨特别多。 蒙蒙细雨中,洛白拿着木剑,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没打过架。 整个洛家村,除了他和阿萝,没有第三个同龄人。 他总不能去欺负阿萝吧? 关键是还可能欺负不过。 不过八年的武功不是白学的,洛白还是有一些东西可以拿得出手。 毕竟,他还有最后一剑。 两人都没先动手,雪凌空是不愿意先动手,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洛白不是对手。如果这样了他还先动手,那也太掉价了。 至于洛白不动手,那是明知道打不过,不如见招拆招,后发制人。 既然主动没好处,两人索性就都不先动手了。 上将军看了无动于衷的两人,自然知道两人的想法。 他没有强制下令,而是朗声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战场上更是如此。不要因为对手弱小就掉以轻心,也不要因为敌人强大就灰心丧气。没听过一句话吗?四两拨千斤,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必杀,这就是以弱胜强的唯一途径。” 场中诸人听到这句话,都露出意外的神色。因为上将军现在说的,已经是兵法策略的范畴了。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洛白和雪凌空两人这场武戏,仅凭这一句话,他们也不亏。 只是下面的人不亏,场中的洛白却头大的要死。 你没事瞎嚷嚷什么啊? 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这不明摆着说我是兔子,雪凌空是狮子吗? 果然,他这个想法刚出现,雪凌空一挥木剑,开口道:“今天将军集结,一定有要事要说,所以咱俩快点,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洛白苦笑道:“雪队长说的是,您请!” 这一次雪凌空没有犹豫,高高跃起,双手执剑,直接朝洛白劈砍过来。 军人直接,军中武功更是大开大合,气势十足。 只是,大开大合也就显得粗糙,不那么精细。 洛白看着着威力十足的一剑,根本没有硬接的意思,一个驴打滚,躲了过去。 看着洛白用这种招式躲过去,场中的众人都唏嘘不已。 毕竟军中就是大开大合,按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洛白要么举剑去抗,要么侧身避开,可这驴打滚是什么意思? 云明笑道:“这招真是新鲜。” 盛世歌却不以为然道:“打不过,还硬拼,那是没脑子。” 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不过这招,确实不那么美丽。” 躲过这一招,洛白额头已经出汗。 他看着冲过来的雪凌空,不住后退。 以他现在的情况,拉开距离还能多抗一会。一旦被近身,就只能等输了。 看着洛白一直避战,雪凌空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你躲什么躲?” 洛白不屑道:“打不过还不躲,那是傻子。” 雪凌空冷哼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两人嘴上说着,手中的木剑也不闲着,一剑剑挥动。 洛白不断后退,甚至是在地上打滚闪躲。只要雪凌空攻过来,不管力道角度如何,他从来不去硬接。 一边是慌不择路的躲闪,一边是一往无前的进攻,两人的攻防之势非常清晰明白。 毕竟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一味地防守,最终必然是顾此失彼。 “他这样只能把时间往后拖,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盛世歌的这句话算是把洛白现在的状态说的清楚明白,但他们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既然结果已经注定,洛白还在坚持什么? 有这个疑惑的还有云明等人,但他们只能旁观。 终于,当雪凌空又一剑刺来,洛白就地一滚,准备继续后退,却猛然撞在一面墙上,退无可退了。 余光一瞄,发现是点将台。 下一刻,他浑身发冷。 眸子回正,就看到雪凌空一剑横劈,斩向洛白的肩头。 这是避无可避的一击。 洛白也没想到,就是眼珠子转一下的事情,怎么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最终,在众人惊诧的目光的,洛白脚底一滑,身体靠着点将台的竖面往下一滑,直接坐在了泥地里! 于是之,雪凌空的木剑,就这么失之毫厘的挨着洛白的发际而过,被他躲了过去。 场中所有的人都想不到洛白会是这么个躲避的方法,但相较于第一次的打滚给他们带来的冷哼,这一次他们被气的笑了出来。 “这小子是来搞笑的?这样也行?” 这话是云明说的,可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如果不是今日所见,我很难想象,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完全没有一点身为战士的荣耀和尊严!” 盛世歌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看得云明等人深以为然。 可这厮说完了,又来了一句:“可效果真是好啊!” 众人顿时无语。 场中,雪凌空已经不是无语了,简直是受到了挑衅。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难受,被人用屁股躲过了致命的攻击。 什么时候屁股都这么重要了? 他再也无法压抑胸中的怒火。 如果说之前找洛白的麻烦是害怕他玷污了冠军营的荣耀,那么现在的他纯粹是为了面子而战。 毕竟刚才洛白那一屁股,更像是坐在了他的脸上! “啊……混蛋!我要杀了你!” 恼羞成怒的雪凌空再次出手,可洛白已经趁他愣神的瞬间跑了。 雪凌空脚尖一点,身体凌空飞跃三丈远,追了上去。 看着动真格的雪凌空,云明不住摇头:“多好的屁股,这下闯祸了吧?” 盛世歌和鱼少吉齐齐点头:“都是屁股惹的祸!” 听着这三个家伙一本正经的讨论,南齐云等人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最终还是蛮子皱眉道:“雪凌空被激怒,那小子不会受伤吧?” 众人这才看向场中,发现雪凌空的招式比之刚才凌厉迅捷太多,显然不像之前那样,让人心中那根线紧绷起来。 终于,这一场闹剧开场的打斗,出现了第一道伤痕,在洛白的左肩。 木剑虽然未开封,可是在狂暴状态下的雪凌空手中,已经具有杀伤力。 感受到肩头的疼痛,洛白站住,下意识去摸了下肩头。 丝丝温热的感觉被他捕捉到。 他确定,他真的受伤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正规的训练中受伤,哪怕这是比斗,可也是训练的一部分。 他觉得好真实。 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的到了冠军营,是冠军营的一份子。 但这种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等他感悟更多,雪凌空的剑尖已经停在他的身前。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认真跟我打。不然打败这样的你,我也优秀不了!” 洛白苦笑道:“你说的后半句我很赞同,毕竟就我这实力,你赢了确实算不上优秀。” “你还敢嘲讽我?你不怕我这一剑刺下去,直接把你刺透了?” 他说着,还挽了个剑花。 洛白没理会他,继续道:“但你的前半句话我不赞同。我已经很认真的在和你打了,不然拖不到现在。” 雪凌空皱眉:“你什么意思?” 洛白终于变了神色,无比的严肃冷静:“将军说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你选择了先出手。但他还说了,找到弱点一击必杀,这就是以弱胜强的唯一可能!” 这话刚出口,雪凌空顿时瞪大眼睛,他已经知道洛白的意思。 “我已经找到了你的弱点……” 他不等洛白把话说完,木剑一抖,直接刺出,一点不给洛白机会。 已经准备出手的洛白,看着站在雨中出剑的雪凌空,感觉似曾相识。 洛家村,寒无心的小院。 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阿萝手持长剑,为他跳了一支舞:风过流沙。 风过流沙,风无影,沙有痕。 这是一支适合在风沙漫天的日子里,穿着白色纱裙,赤足站在沙漠中演奏的舞蹈。 可阿萝生生在下雨天,穿着夏服,站在洛家村他们的小院里,教他跳完了。 这触景生情的一幕,让洛白有些伤感,进攻的步伐停了下来。 他开始思念那个陪伴了他八年之久的少女了。 “阿萝……” 洛白又走神了,在和雪凌空打斗的短短时间里,他已经走神三次。 第一次被他用屁股化解,第二次是雪凌空心有不甘,没有下手。但这一次,没有侥幸。 场外,看着忽然不动的洛白,不仅是云明等人面露不解,连上将军的眼中都露出疑惑:毕竟之前这小子躲避的那几下还是很有意思的,怎么忽然就不动了? 没人出言提醒,单人对战讲究实力,没一点侥幸。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凌空的长剑刺向洛白的胸口。 看着从雨幕中钻出的剑尖,洛白目露惊恐。 紧接着,胸前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去看,发现雪凌空已经刺中了他。 他败了。 洛白没有失望,更没有沮丧。 他笑着看向从雨幕中露面的雪凌空:“讲道理,真到了战场上,你这一剑下来,我如果反应快点,应该还可以反击。” 雪凌空眼中满是怒火,这个走后门的家伙,输都输了,怎么还一副死皮赖脸模样? 他冷哼道:“我倒是想要看……” 雪凌空话没说完,洛白猛然往前一冲,木剑破开白色兵衣,刺进胸膛。 然后去势不减,举起木剑朝他刺去。 然后在雪凌空惊骇的目光中,洛白右手执剑,左手端着剑身,剑尖抵在雪凌空的喉间。 “这就是我的最后一剑!” ------------ 第十七章 任务 这场打斗没有胜者,最终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 这是上将军评的。 但这个结果不能阻断下面的人继续非议,毕竟雪凌空先手的那一剑已经致死,洛白怎么可能残血换杀? 上将军没有给出这个结果的判定依据,就挥手让人把重伤的洛白抬走。 至于雪凌空,好端端的归队:洛白那一剑堪堪抵在他的喉间,没落下去。 看着重新站好的队伍,上将军终于想起召集众人前来所谓何事了:“陛下今天下诏,一个月后举行秋狝,你们好好准备吧。” 然后就撂下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留下一脸懵逼的万人方阵,转身走了! 这下众人全都炸锅了:这上将军还真是不说废话,可你至少把“秋狝”是怎么个情况说清楚吧? “上将军真是神人啊!” 也不知道谁叹息一声,众人叽叽喳喳谈论起“秋狝”为何物了。 最终,还是云明为他们解释道:“我朝惯例,无战事的时候,朝廷每年都会外出狩猎,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时下正是深秋,举行秋狝。不过说是狩猎,考验的却是军队的实力,毕竟猎物未必有敌人凶残,但一定比敌人灵敏。” 一众年轻人这才明白了秋狝是干什么的,虽然新鲜,但是和战争相比,又有点兴趣索然。 云明也发现了这一点,便补充道:“我刚才说了,那是惯例。可你们知道吗,自从天狩之变之后,这四时巡查军队的事情,已经停滞了八年,从你们这里开了先,这是多大的荣耀!” 这些年轻人顿时来了兴趣:“也就是说,我们是八年来的第一支参加秋狝受检阅的军队?” 云明点头。 “怪不得上将军亲自上阵,原来如此!” 少年们都喜笑颜开起来。 “兄弟们,那我们可得好好训练。关键时候露个脸,说不得就平步青云了。” 这话说出了太多人的心声,他们再次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人群中,蛮子率先离开。 看着蛮子的身影,鱼少吉还不明白他去哪里,云明却跟了上去,然后是盛世歌。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起来,这几个混蛋是去看洛白去了。 袍泽兄弟一场,这种事情还要单独去?不是应该勾肩搭背一起的吗? 这时,木清华走过来,一脚把他弟弟木清风踹倒在地:“袍泽受伤了,你都不知道去看看?” 他撂下一句话,也跟上走远的蛮子三人。 看到这一幕,其他人再无疑虑,扶起木清风,跟了上去。 随军医坊,今天难得热闹起来。 “哥俩,我这伤好了,先走了。你们继续躺着吧!” 燕痕依旧趴着,却调转床头,眼巴巴的看着霍宗意气风发的模样,露出羡慕的神色。最终酸溜溜道:“咱仨在这挺好的,就不能一起走?” 霍宗眼珠子一转,看向躺在床上看书的家伙,笑道:“燕痕,虽然你伤的重,但等你我还能等得到。可人家陆灵满脑袋都是圣贤书,好好的非要来这里。你让我等他离开,那得猴年马月?” 陆灵终于把书放下,笑道:“哎呀,你伤好了就赶紧滚,哪那么多废话?” 骂完霍宗,又对燕痕道:“怎么燕痕,老子不是人啊?扛着军规在这里陪你你还不乐意了?那么喜欢霍宗,你倒是站起来跟他一起走啊!” 燕痕把脸埋在枕头里,用沉默来对抗。 见自己一句话收拾了两人,陆灵再次拿起书读了起来。 霍宗也打完招呼了,刚要抬脚离开,外面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凭借他来这里的经验,绝对是有人受伤,被抬进来了。 他顿时好奇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这一好奇,他收住脚,往墙边一靠,不着急走了。 眨眼间,四个战士抬着一张板子就冲了进来,燕痕的小姨也一脸着急的进来。 “把他放在空床上,记得轻一点,别碰到他胸前的剑!” “是,连大人!” 在战场上,没人管你是不是医者。但在随军医坊,就算是上将军的话,都不一定有医者的话好使。 燕痕也好奇的抬头去看:“小姨,这人怎么了?” 他小姨没空理他,燕痕努努嘴,没有继续问。 倒是陆灵,放下书,一如那晚,只是安静的看,基本不说话。 霍宗看着他们把那个浑身泥巴的家伙放在床上,注意到他胸前插着的那把木剑,嘟囔道:“这还能救活?” 下一刻,一道凝若实质的杀意将他锁定,让他遍体生寒。 “连……连大人。” 一看是燕痕的小姨,这家伙连话都讲不好了。 “我不想见到你,给我滚!”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他有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不就是嘟囔一声,至于吗? 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惹不起! 他朝着连姨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准备离去。 可就是这一眼,他终于看清楚,这受伤,感情是洛白! “洛白!” 他这一惊可不小,把燕痕的小姨都惊到了。 她正在解开洛白的兵衣,手一抖,用力过猛,牵连到木剑。木剑往左边微移,已经止血的兵衣上,再次殷红一片。 她瞬间回头,目露杀意:“给我打出去!” 然后在霍宗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两名战士齐齐一脚,将霍宗踹飞出去。 看到这一幕,燕痕把脑袋往枕头埋了埋,没敢吱声。 陆灵倒是看得兴致满满。 “去外面守着,谁也不能进来!” “是!” 话音未落,一阵凝实的脚步声传来。 燕痕的小姨头也没抬,直接怒道:“滚出去!” “是我!” 这是威仪的声音,身着甲胄的上将军出现在房舍中。 “你怎么来了?” 上将军道:“你先忙,别让他死了。” 连姨不再说话,开始医治。 用剪刀解开衣物,他们终于看清楚洛白的伤势:左胸靠上的位置,伤口长有一寸,深有一指。 看到这一幕,众人不禁倒抽冷气! 燕痕的小姨更是对上将军怒吼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上将军沉声道:“这是意外!” “意外?我告诉你连耀光,伤害我的是洛昕那个混蛋,不是洛家。洛家现在子嗣断绝,你还想怎么样?” 上将军沉默许久,没有出声。 燕痕的小姨失望的收回目光,她试着触摸洛白的心脏,最终确定,剑尖距离心脏不足一指,甚至可能更近。 “去请我师兄吧,这伤只有他能治。” 上将军转身出去。 “一天!这孩子身体太弱,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上将军走了,燕痕的小姨对着身边的战士道:“把他的衣服换下来,抱一床被子。还有炉火,也架起来。” 布置完一切,她站在洛白的床边,看着这个一脸惨白却不改狠辣的少年,情不自禁的弯腰,捋顺他额头上黏连在一起的头发,神色温柔。 这一幕落在不知何时抬头的燕痕眼中,有些生气:他的小姨可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过! 他不仅有些嫉妒洛白了。 屋里很快架上炉火,暖和起来。 可洛白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确实昏迷了,当他把剑尖抵在雪凌空喉间,说着狠话时,他就倒地了。 当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皇帝陛下要举行秋狝,这可是大事。你们要知道,军队的作用之一就是震慑。不管是对内对外,让那些怀有异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可这人家没轻举妄动,乖乖听话你也不能平白无故打人家不是?那咋办呢?兵还得练啊。刀久不用都锈了,何况是人?” 他依旧是被吵醒的。 睁开眼睛,就看到椽木檩条支撑的斗拱屋顶。 再往下,就是白色的墙壁。墙角排满椅子,像是准备好的座次。 他想要看的再远些,就使劲想要起身,胸前一阵疼痛,他立刻躺下。 掀开被子,发现他的胸前绑着一圈白纱。而心脏的位置,白纱已经殷红。 他立刻想起之前的战斗,看起来自己没死,真是谢天谢地。 说实在的,他现在想想都后怕。那个时候,他怎么会上头硬拼呢? 不过结果还好,没死就好。 “这就是我今天要给你们讲的,四时狩猎。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与其说是狩猎,不如说是考验军队的实力,说是实战也差不多。” 隔壁的声音再次传来,没错,是教授他兵法策略的先生。不过今天讲的,好像不是兵法策略啊? “我这样说吧,纵马狂奔之中还要弯弓射箭,这已经是很困难了。如果是静止的目标,或许好一点,可如果是移动的呢?比如说一只兔子,一只野鹿,再或者……骑着马匹迎面而来的敌人!” 洛白眼睛瞪大,暗道这先生废了半天口舌,这才讲到军事。 这个想法刚出现,先生就说道:“所以啊,你们就好好练习马上功夫吧。马骑不好,其他的都是瞎扯。” 隔壁再次安静下来。 屋里烛火忽然熄灭,隔壁传来一阵散乱的脚步声。 今天就这么结束了? 就在他觉得今天讲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来人站在他的身边,心跳沉稳,是一个男子。 “你觉得怎么样?” 是申明书,这厮也会关心他的身体? “死不了。” 申明书听出来洛白的不爽,但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和别人打架都能打的生命垂危,你也让我开了眼界。” 这算是在羞辱他吗? 洛白怒道:“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哦对了,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确实失望,一个分不清勇敢和鲁莽的人,就算学会再多的东西,也没有施展的机会,因为他是第一个战死的人。知己知彼,然后扬长避短,这样才能取得胜利。想你这样心血来潮就是胡搞蛮干,你不死谁死?” 洛白没有嘴硬反驳,毕竟这次申明书说的,有几分道理。 “冠军营的粮食不多了,后天要下山运粮:如果你配合连大人治疗,或许能赶得上。” “对了,运粮的地方,就是山脚下的洛家村!” 洛家村? 这是能回家了? ------------ 第十八章 勇 洛白是连夜被人抬走送回的医坊,这也坚定了他之前猜测:之前的房子,不是医坊。 四人把他一路抬进屋里,然后扔的床上。 摔的那一下,可把他疼坏了。 “不知道轻点!” 四个战士哪里理他?身子一转,走了出去。 直到这时,一阵欢畅的声音传来:“活该!” 洛白扭头一看,是燕痕这小子。 难得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洛白看了他一眼,没理他,闭目养神。 他还想早点好,回洛家村看他的未婚妻。 可他不想找事,不代表燕痕要放过他:“你小子也够命大,胸口插着剑都能活下来,佩服!” 洛白回头道:“我怎么说都是在校场与人切磋受的伤,再不济也证明了自己的勇敢。可你呢?触犯军规来到这里,你还好意思说我?” “触犯军规”四个字如同是燕痕的逆鳞,这话一出,直接就怒道:“你小子再说一遍,看我不揍你!” “那你快点,最好趁我现在动不了,给我再来上一剑,一了百了!” 雪凌空还真的挣扎着起来,都到洛白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就你这样的,我现在能打十个,你信不?” 洛白一翻白眼,骂了句“无聊”,准备睡了。 然后真的睡着了! 听着他安稳的呼吸声,燕痕气的差点掀了他的被子。 还是陆灵劝道:“他现在是伤员,你打他一下,挨的军规比之前重十倍!” 燕痕冷哼一声,回到床上。 这一觉洛白睡得很舒服,暖和屋子,柔软的被子,可比军帐舒坦多了。 一觉睡到天亮,他仿佛看到模糊的人影,正在给他清理伤口。 他伸出手,摸到了对方的头发,然后呢喃道:“阿萝,是你吗?” 人影顿了一下,回道:“年纪不大,调戏姑娘的手法倒是纯熟。说说看,谁教的?” 洛白一下子就醒了,然后看到依旧低着头给自己清理伤口的连姨。 他赶紧打招呼:“连连连大人!” 这话刚说完,燕痕的小姨就抬头,脸色微冷:“你叫我什么?” 洛白脑中灵光一闪,连忙道:“连姨!” 燕痕的小姨这才满意的低头继续清理伤口,片刻后清理完毕,换上新的纱布绑好,起身打量洛白这个洛家人。 “你的身体很弱,不过自愈能力还不错,五天应该能下地走路。” 洛白脱口道:“后天不是下山运粮……” 燕痕的小姨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怎么,你想下山?” 洛白直接闭嘴。 他刚才也没防备,竟然把军中缺粮这么重要的情报说了出去。这要是打仗的时候被敌军探了去,杀了他都不为过。 连姨笑着出去了。 洛白暗道好险。 “小子,我看到了,你竟然敢摸我小姨的头发!看我不揍你!陆灵,你放开我,我要揍他。” 洛白这才发现,那个很少的说话的少年,此刻竟然压在燕痕身上,不断的打他的脑瓜子:“小子,京城年轻一代,看见我陆灵都绕着走,凭什么你不听我的话?” 燕痕赶紧求饶:“陆兄,赶紧下来。别人看见了,我还怎么带兵?” “你自己带头违反军规,还怎么带兵?” 洛白似乎是不嫌事大,继续往燕痕的伤疤上撒盐。 燕痕果然怒道:“小子,老子带兵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面吃奶呢!” 洛白笑容收敛。 他掀开被子,双臂用力撑起,勉强坐了起来。 然后下床,扶着墙走到燕痕身边。 直到这时,燕痕两人才发现洛白竟然不要命的起来了。 “你小子真不拿自己当回事啊!” 陆灵发现他的脸色不对,调笑一声,松开燕痕站到一边。 洛白冷冷的看着燕痕,指着自己的崩裂的伤口道:“我告诉你,之前有人看不起我,刺了我一剑。我拼着必死,把剑送到他脑袋里。” 燕痕吞了口吐沫:“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娘是谁,但我不希望有人辱及她。不然,拼着再死一次,我还会送他一把剑尖!” “你想要吗?” 这一刻的洛白,和之前的小孩子脾气完全不同。 他更像是一个可以决人生死的将军,让人无从反抗。 “你想干什么?洛白我告诉你,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连家好欺负!” 这话说完,洛白还没弄明白,陆灵已经笑了:“燕痕,人家还没拿家族说事呢,你自己先说的。” 燕痕冷哼一声,见洛白还盯着自己看,也是一阵怒火起来:“怎么?想打架啊?真以为我怕你。” 这话刚说完,洛白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陆灵赶紧去看,就发现他的伤口崩裂开,纱带已经血红。 他赶紧喊道:“连大人!连大人!” 燕痕的小姨走进来,刚要问怎么了,就看到洛白躺在地上。 “把他抱到床上!” 她随手一挥,手中多出三根毛发银针,直接插在洛白的胸口。 “你们两个要是不想在这里待,就给我滚出去!” “小姨,我这屁股不是还疼真的吗……” “那就老实趴着!” “知道了小姨。” 晚上的时候,霍宗来了。 这一次,没人拦他。 洛白悠闲的看着房子的拱顶,直到霍宗进来,这才问道:“两军对抗什么时候开始啊?” 霍宗疑惑的问道:“啥玩意?” 洛白懒得解释,直接来了句:“就是输了饿肚子的那个。” 霍宗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不比了。皇帝陛下下诏,要进行秋狝。上将军就把这些东西取消了,让大家抓紧时间备战秋狝。” 回答完洛白,他就看到洛白迷茫的神情,又将秋狝是什么给他讲了一遍:“所以啊,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你来得及吗?” 洛白点头:“我后天就能下地了,怕什么。” 霍宗轻拍了他一下,骂道:“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的把雪凌空给弄下来了。你可不知道,能暂代队长的,都是有武道基础的人。人家可是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这个生瓜蛋子是怎么把他弄趴下的。” 洛白嘻嘻笑道:“怎么?他不服气?” “那倒没有。不管心里服不服气,嘴上是不能说的。” 洛白继续道:“其实我算留手了,不然就冲他激怒我的情况,我那一剑真的刺下去,他绝对死了。” 确实,那一剑出乎所有人意料。就当是的情况,雪凌空避不开。 那么结局无非就是同归于尽。 眼看说着说着就说偏了,霍宗赶紧岔开话题:“小子,提前给你透个底:这次秋狝,我们都要出去,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出去?去哪?” “离开冠军营,具体哪里现在还不好说。长安城附近能够开展秋狝的草场有两个,一个在西边,一个在北边。都有可能。” “那你想去哪里?” 霍宗想了想道:“北边吧。草场还是靠近北边的好一点。随说现在是深秋,草场上已经开始枯黄,但还能赶得上最后一游。” 洛白还要再问,屋外传来一阵糟乱的脚步声:这应该有十几个人。 两人将目光看向门口。 率先进来的,是门口的一个护卫。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盛世歌他们九个。连伍长木清华也来了。同时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雪凌空竟然也来了。 霍宗一看这么多人,咧开嘴巴笑道:“还挺热闹。” 洛白眼中微微湿润,没想到他们队竟然全员到齐,连伍长都来看他。 在迎接秋狝的紧张时刻,他们还抽空来看他,这让洛白宽慰不已。 “队长,你们……” 一句称呼,霍宗明白来人的身份,立刻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之前他在医坊,唯有洛白一人看他。那种被人记挂的感觉他深有体会,现在更加不会碍着众人的好意。 盛世歌没有坐,站在床头笑道:“小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以命相搏吗?” 洛白没想到这厮开口会问这个,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雪凌空,不知道这伙人把雪凌空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斟词酌句,回道:“战场上以命相搏,因为敌人不会知道你有多拼命。可在校场,大家都已经看到,还会给我机会吗?” 盛世歌一愣,大笑着拍雪凌空的肩膀:“雪凌空,听到了吧?你输得不冤。就他这样的,明显就是拿第一次坑人。因为人家知道,第二次再用绝对没用。” 雪凌空一脸苦笑道:“你也不用挤兑我,我就是不想让一个走后门的毁了我们的荣耀。” 盛世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收敛。 云明等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雪凌空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解释道:“不过就他昨天那一下,我什么都不说了。能对自己都那么狠,对敌人绝对不会仁慈。” 他走到洛白身前,伸出拳头道:“雪岭道,雪凌空。” 听着雪凌空的话,看着停在半空的拳头,洛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盛世歌。 盛世歌还没说话,霍宗抓起洛白的手腕,将手对着雪凌空的拳头碰了一下:“军中规矩,没有拳头解决不了的。” 洛白自然不笨,立刻回道:“京城人士,洛白!” 雪凌空点头,退回去站在一边。 木清华走了过来,语气依旧生冷:“你这次最多算是证明自己不怕死。可战场上仅仅不怕死是不够的。赢得战争才是目的。一个月以后秋狝,你如果表现好,我会考虑让你参加。但现在的你,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同意。” 就这一句话,说完人家就走了。 “对了,你最好弄清楚不怕死和勇敢的区别!” 这话从远处飘来,让洛白深思。 晚上,他准时被抬走听课。 “战场上,击鼓进击,这是定例。但是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兵不勇,则不堪一战。但勇这种东西,用不好就成了拼命。战争是让敌人死,不是自己死。狭路相逢勇者胜。唯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方能克敌制胜。而这,才是勇!” ------------ 第十九章 回落家村 休养治伤的时间总是漫长而无聊的。 燕痕走了之后,洛白白天躺在床上听陆灵诵读学家的经典名作,像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听得洛白大点其头,甚至不忘自夸一句:“陆兄,这说的不就是我们吗?” 陆灵也不和他讨论,继续诵读。 晚上,他会准时被人抬走,出现在听课的地方。 “为将者治军,必以严。但这个严,要有度,不然就成了苛。要知道,你们治军,要的是铁军,而不是暴政,不然只能适得其反。” …… 这样白天晚上都有事干,也让洛白感到轻松愉悦。他的军事素养和思想境界,在不经意间,慢慢提高。 中间云明过来看他,并偷偷送来了他的兵衣。 “这是身家性命,可不要丢了。” 洛白点头,将兵衣压在枕头下面,不让燕痕的小姨发现。 燕痕是在与他发生矛盾的第二天走了,听说是伤好了回到了小队。可是按照陆灵的说法,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这小子虽说打得过你,可是没你狠啊。他又不敢真的杀了你,万一被你这个疯子杀了,岂不可惜?所以躲了。” 没有燕痕在这里,他更是乐得清闲。 听听经典学学兵法,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第二天,外出运粮的时间到了。 这是他来冠军营的第八天,是他离开洛家村的第十四天。 天蒙蒙亮的时候,申明书出现在医坊。 但不知为何,他穿着青色布衣,没有穿兵衣。 洛白倒是一身整整齐齐的兵衣,笔直的站在那里。 申明书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异色。 他没有说什么,一声“走”,转身离开。 洛白跟上。 走了有一里地,洛白就看到一伙人和几十辆车。 多日不见的风凌海站在最前面,正在讲话,应该是分配任务。 余下的二十几人站成两排。前面一排都是三四十岁的老兵,后面则是和洛白相似的少年。 洛白扫了一眼,发现还真有熟人:断水筠! 这小子也来了? 这种场合,他没敢打招呼。 他收回目光在看,又看到一个熟人,燕痕的小姨。 她站在风凌海身边,神色清冷。 她怎么在这里? “大人,人带到了。” 申明书讲完,站在一边。 风凌海看了两人一眼,最终把目光定格在洛白身上。 “你这样的装束,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夏朝的战士?” 洛白脑子嗡的一声,看着其他人的一袭青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冠军营是保密的! 这样一个保密的地方,就算要出去运粮,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一点破绽。 可他现在的着装,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大人,我……” “你回去吧。” 没有责骂,只有拒绝。 曾经风凌海对他说,我虽然是军需官,但是可以管你吧? 洛白当时回答可以,现在看来,真的可以。 “出发!” 他们走了,洛白站在空地上,一脸的失落灰心。 他到没有怪风凌海不讲情面,只是觉得自己太笨。 如果不知道这里是保密的还好说,可他明知道的情况下,还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他真的没脸解释。 “啪!” 一样东西打在他身上,落在地上:那是一件青衣。 “穿上它,你还来得及。” 洛白惊讶的抬头,看着已经往回走的申明书,有些感动。 他穿上衣服,长短好好,就是肥了点。好在里面还穿着兵衣,凑活能穿。 他心急火燎的穿好衣服,撒丫子追了上去。 面对再次出现的洛白,风凌海依旧没有为难他:“脑子是个好东西,但要会用。” 洛白点头。 这是一件小事,但他真的受教育了。 军旅一事,果然不能有丁点松懈。不然付出的,不仅是自己的命,更是袍泽兄弟的生命。 下山的路很好走,他们行进的速度也很快。 二十多人的队伍,其实拉不了太多的粮食。 可风凌海却非常严肃:“这次运粮任务不同以前,你们要提高警惕。你们二十个要认真看认真学。军中老将不多,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断水筠等人点头应是。 这一刻,洛白倒像是多余的人,因为他是“第十一个”年轻人,显然不在那十人的范围之内。 他很想问他的任务是什么,可风凌海已经策马走了。 二十个人老少混搭,分成十组,分乘十辆马车,离开冠军营。 洛白想要和断水筠搭乘一辆车,却被拒绝:“小白,这车没地方了,要不你换一辆?” 洛白看着空荡荡的马车,一脸无语。 最终,他来到燕痕的小姨身边,一脸贱笑的问道:“连姨,您是军医,我这小命日后还仰仗您拉一把,哪能让您赶马车呢?要不我来?” 燕痕的小姨笑道:“那好啊,你来。” 于是之,十一辆马车在风凌海的带领下,离开冠军营。 下山的路很好走,风凌海还如之前那样一马当先。 “连姨,我们这次下山做什么啊?” 燕痕的小姨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了吗?运粮!” 洛白嘻嘻笑道:“冠军营那么多人,就这十一辆车的粮食,够几天吃的?” 他这言下之意,今天不可能是真的运粮。 燕痕的小姨意外的看了他:“之前衣服没穿对,还以为你脑子不好使。这回脑子怎么又好使了?” 洛白一阵无语:“连姨,您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燕痕的小姨笑道:“当然是夸你呢。”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其实吧,他们要干什么我还真的不清楚,但我出来,是为了请两个人。” 她看着洛白道:“这两人你都认识,都和你有关。” 一听是两人,而目的地又是洛家村,洛白下意识就想到了阿萝和寒无心。 可他们俩怎么会和连姨有关系呢? “我看你和霍家的小子关系不错,这很好。在军营里面不和树敌,与人为善,说不得在战场上能救你一命。” 洛白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虽然好奇,但更加好奇她说的那两个人。 “连姨,你要请谁啊?咱们冠军营可是机密,不是谁都能来的。” 燕痕的小姨道:“不用你提醒,我比你懂规矩。” 洛白嘻嘻一笑,继续去听。 “那是我师兄,这次你受伤,就是他救得你。要不然你能活蹦乱跳的?” 能在冠军营当军医,燕痕的小姨医术绝对顶尖。可连她都没办法治的伤,还要去请人,这为隐藏在洛家村的高人会是谁呢? “至于另一个,你很熟。” “你那天梦醒的时候喊的阿萝,是你什么人?” 洛白一惊,拉着的缰绳差点给扔出去。 他回头看着连姨一脸的揶揄表情,苦笑道:“连姨,您知道就别逗我了。” “我不知道啊?说说看。” “那是我的未婚妻,我叔叔告诉我,我们很早就有婚约,只能我们十八岁便成婚。” 洛白没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燕痕的小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那你可得记住,不要让那个小姑娘等的太久了。女孩子就年轻那几年,不应该在等待中度过。” 洛白点头:“我知道。我答应过她。男子汉大丈夫,答应女孩子的话,怎么可能食言?” 听着如此想当然的话,连姨只能苦笑。 如果世间的事都是这么想当然,又哪来这么多的是是非非? “连姨,您问阿萝做什么?” 洛白的一句话把燕痕的小姨拉回现实,她回道:“虽然你们没有成亲,可总归有婚约,算是夫妻。你想不想让你的她跟着你一起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洛白真的惊喜万分。 他可是很想念阿萝做的饭。 但下一刻他就犹豫起来。 蛮子是匈奴人,是被朝廷正儿八经招进来的。可就算如此,还是受到人的排挤。可想而知外族人在这里的处境。 阿萝可是回鹘人,要是来到这里,她能受得了那种风言风语? 就算她能承受,自己愿意她承受这些? “还是不了,这里训练这么辛苦,万一我受伤,她还不担惊受怕?在家里待着就好。等战争结束了,我会回去娶她。” “那她要等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亦或者等到她白发苍苍也等不来一个归人?” 连姨忽然发火了,语气异常激烈。 “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早就物是人非了。有些事情,就应该趁现在!” 洛白没明白连姨这一席话的意思,更加不理解她怎么忽然就发火了。 但他没有问,驾着马车,继续向前。 一直到洛家村,他们都没再说话。 “马上到地方了,提高警惕。” 众人都冷静下来,聚精会神的看着四周。 洛家村门口,早有两个人在等候。 一个是寒无心,另一个是比寒无心大上一些的男子。 男子长相一般,是那种不太惹人注意的脸。 只是头上几缕白头发,更加醒目。 这是洛家村的村长,洛息戈。 “你们要的东西在这里,拿完赶紧走。还有你风凌海,你不要进来。” 就在众人以为人家是来欢迎他们的时候,洛息戈直接了当的表示,这里并不欢迎你们。 风凌海苦笑道:“大人,这都是意外,谁也不想这样的。” 洛息戈冷哼一声,转身进村了。 寒无心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没说什么。 他走到洛白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这一声让洛白诚惶诚恐。 且不说风凌海,就算是燕痕的小姨,还有那十名老将都比他更有资格获得这一声问候,可寒无心偏偏问他,这不是拿他开涮吗? 就在洛白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燕痕的小姨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回道:“寒无心,见了我也不行礼,你当我不存在吗?” 寒无心瞪了洛白一眼,这才抱拳躬身道:“寒无心见过连大人。” 连姨点头,仿佛受到这一拜理直气壮。 “这小子以后我护着了,你要再打骂他,我就找你家老爷子去,看他听谁的。” 一句话说的寒无心胸中郁结,差点吐血。 索性不再理会这个女人,对着风凌海道:“东西已经备好了,但我劝你不要进来,省的他们动手让你下不来台,日后不好带兵。” 风凌海脸色一变:“你们不会……” “你说呢?” ------------ 第二十章 村长门前 风凌海进来了,是被燕痕的小姨推进来的。 “你只管进来,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这里,谁敢为难你!” 风凌海只得苦笑着进来。 走在熟悉的路上,洛白心潮起伏。 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间房屋他都无比的熟悉。 八年的时间,他有太多的记忆在这里,融入这里的土地。 “你说的村子,就是这里?” 断水筠终于找到机会,和洛白说话了。 “是啊。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乍一离开,还有点想。” 断水筠笑道:“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是不是也有点这个意思?” 洛白微微一笑,扯着断水筠朝前走去:“到了这里,就算是到了家。一会去我家吃饭。” 本以为断水筠会高兴,谁知他苦笑道:“只要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我就谢天谢地了。” 洛白神秘兮兮的问道:“好了,现在风大人在前面,你告诉我,我们这是要来做什么?” 断水筠果然紧张的看向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俩,这才回道:“学做饭!” 学做饭? 不远数十里偷偷摸摸来到这里,你告诉我是为了学做饭? 逗我呢? “你要是不信,你就往下看。” 在寒无心的带领下,他们来到洛息戈的院子。 门口站着三个人,村长洛息戈,郎中洛先,屠夫洛一刀。 他们前面,堆着十几个麻袋,不知道什么东西。 此刻,他们三人杀气腾腾的站在那里,像是三尊凶神恶煞的门神。 作为这一次带队的将军,风凌海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但还是走在最前面,并迎着洛息戈走了过去。 “将军!” “我不是将军!” 洛息戈直接把他给顶了回去。 “将军,这个时候您就不要闹了,正事要紧啊。” 众人难得看见风凌海如此的弱势,关键对象还是个村夫。 只是他口中喊着“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咔嚓!” 就在风凌海还在劝解的时候,洛一刀抽刀一砍,垫着麻袋的那根碗口粗细的树干直接成了两段。 “村长,我这杀猪刀久不用有点生疏了,要不今天开开封?” 洛息戈看着风凌海皮笑肉不笑道:“随便。” 洛一刀抬脚上前,准备出手,燕痕的小姨已经站了出来:“你们想……” 可她话没说完,洛先开口了:“师妹,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先不要说话。” 感情这洛先还是燕痕小姨的师兄? 小时候寒无心揍他,都是洛先给他治的伤。 有意思了。 眼前两人在吵架,而且看架势还能打起来。 洛白一把拉过断水筠道:“他们这一时半会吵不出来个结果,你早上吃饭没?我们先去找点吃的?” 断水筠眼睛一亮,确实心动了。 可是现在跑,似乎不合适吧? 看着一边一触即发的架势,断水筠谨慎道:“还是别了,任务要紧。” 洛白还要再劝,就听到洛息戈道:“连家丫头,我都六十岁的人了,本来不想说什么的。毕竟这么多年,你的所作所为,洛家上下都看着,没有不佩服的。我们今天在这里为什么为难他,包括前几天为什么为难你哥,如果你没弄清楚,就先不好说话。” 洛白抬头,就看到洛一刀直接对着燕痕的小姨道:“连小姐,请让开。我只是一个火头军,烟熏火燎身上味道重,别熏到你了。” 这话说的燕痕的小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我连青凤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被人针对,怎么,你们现在是想要杀了他还是杀了我哥?要不连我也杀了?” 燕痕的小姨,也就是连青凤直接解开领口的对扣,露出雪白的脖颈。 “来来来,照着砍!觉得看不准,我再解个对扣?” 这一招直接把人镇住了,不管是洛息戈还是洛先,或者是洛一刀,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终还是寒无心站了出来:“够了!你们干什么呢?不就是一场意外吗,至于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很光彩啊?” 两边人都不说话,连青凤这才扣上对扣,站在一边。 这一幕看在断水筠等人眼中,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谁啊这么厉害?竟然能镇得住场子? 洛白却在心中腹诽道:寒叔叔又出来装了。 他可是记得寒无心送他去冠军营第一次碰到风凌海的时候,寒无心面对风凌海,可是屁都不敢说一句。 现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 “小白!” 就在他腹诽的时候,寒无心叫了他一声,他赶紧上前。 “寒叔叔!” 寒无心提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拎到中间:“千错万错都是这小子的错,你们要是觉得不解气,再打一顿怎么样?对了,连小姐,你哥过来找洛先救他的时候,被我也呛了几句,你现在也可以报仇。觉得打着不过瘾,一刀,把刀拿过来,连小姐用刀舒服点!” 洛白一脸懵逼的看着寒无心,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众叛亲离的那一个。 不是,你们打架吵架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打我一顿解气? 连青凤冷哼道:“我是医官,只会救人,从不杀生。” 洛白赶紧点头:“是啊寒叔叔,赶紧把刀拿走,怪吓人的!” 寒无心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风凌海,后者苦笑道:“这是个误会。” 寒无心再看洛息戈,后者转身进了屋子:“东西在这,别指望我教你们!” 至于洛先,笑着对洛白道:“小子,救命之恩记得要还哦!” 说完也走了。 最后只剩下洛一刀,这货嘿嘿一笑道:“哎呀,这么多人啊,那我可得赶紧杀头猪款待下,先走了哈。” 眨眼的功夫,三个人都走了,留下十几个麻袋在洛息戈的门口。 寒无心解开一个麻袋,然后退一步道:“就是这个,你们自己看。” 风凌海难掩激动个的神色,走近去看,甚至伸手探进去摸了一把,拿出一把白色的粉末。 “就是这个吗?” 寒无心点头。 连青凤也上前去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不要告诉我,前几天我吃的那个东西,就是这个做成的?” 寒无心还是点头。 风凌海嗅了嗅,把粉末扔进麻袋。 “这应该是麦子粉,你确定前几天吃的东西是用这个做成的?” 寒无心扭头就走了,风凌海赶紧拉住他,解释道:“别生气,你也知道兹事体大,我得问个清楚,不要见怪。” 寒无心扭头看着风凌海,最终看向连青凤:“连小姐,十六年前,是你要我们改变对你的称呼,我们虽然不甘心,但老爷子答应了,我们只能照做。但你不该怀疑我们的,毕竟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 提起陈年旧事,连青凤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反驳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更多的时候源于误会。可惜当事人基于这种那种的缘由没办法说清楚,才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 可十几年过去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连青凤叹息道:“你说得对。” 她站在一边,似乎不准备插手了。 风凌海也觉得气氛不对,立刻命人搬东西。 洛白看准时机,准备借搬东西的机会脱离寒无心,可寒无心把他看得死死的。 他刚迈出一只脚,就被寒无心拎回来:“你不用干那个,一会有你忙的!” 洛白只得苦笑着站好,看着别人把麻袋搬到车上。 闲来无事,他问道“阿萝呢?” 寒无心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连青凤,似乎在说:你问她。 洛白立刻看向站在一边的连青凤,连青凤笑道:“你那么弱,以后受伤少不了,我不可能每次都帮到你,就准备教个徒弟陪在你身边,关键时候救你一命。” 洛白眼睛圆睁,还有这种好事? 他刚要说声谢谢,连青凤就开口了:“谢到不用了,一会帮我个忙,进去向老将军学个手艺就成。” “学什么?难不难?学不会是不是就不带阿萝了?” 这小子还挺精,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连青凤看着他不停的笑,那笑容有些诡异,看的洛白直发毛。 他知道,他又被算计了。 十几个麻袋,很快就搬完了。 风凌海严肃的看着洛息戈紧闭的房门,理了理衣服,还是上前敲门。 只拿到材料,学不会制作技巧,他这算是白来一趟。 寒无心饶有兴趣的看着上前的风凌海,对连青凤道:“连小姐,既然你们知道怎么拿得到东西,为什么不直接用那种方法呢?” 连青凤反问道:“你觉得他能去冠军营,真的是因为老爷子做的交易?这个国家欠老爷子太多。别说是一个名额,就算是十个百个名额,只要是老爷子开口,谁敢不给?谁会不给?” “你想说什么?” “他能去冠军营,军方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认为是交易,他们只相信洛家对朝廷的忠心。哪怕子嗣断绝,只要老爷子开口,他就是洛家人!” 寒无心看着站在院子里一脸无奈的洛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你们还带他来?” 连青凤冷笑道:“这不都是跟你家将军学的,有备无患!” 寒无心一阵尴尬,装作去看风凌海,把头扭一边去了。 院里面,洛白被风凌海扯进来,就没再理他。 他看着风凌海独自上前,还有点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 “咚咚咚……” 风凌海敲了门,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将军,那啥,东西我们都装上车了,真是麻烦您了,给我们备了这么多。” 屋里面传出洛息戈的冷哼:“这么多?也不看看你带了多少人,备的少了,都不够你们搬的。” 风凌海顿时一阵尴尬。 他回头看了眼强忍着笑意的寒无心,继续道:“那啥,将军,东西我们拿上了,真的很感谢。” “你谢过了。” 这次洛息戈直接一句话顶死,风凌海转身走到寒无心面前:“我聊不下去了,你来你来。” 寒无心的脑袋也摇的起劲:“不要指望我,拿上东西你就走了,我还得在这里过活,你想我死在这里?” 风凌海看向连青凤,后者妩媚一笑:“要不我再解个对扣?” 风凌海叹息一声:“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有!” 三人齐齐看向洛白,洛白顿时头皮发麻。 “你们三个的眼神为何如此无良?” ------------ 第二十一章 止戈止战 洛白是被人踹进去的。 只听见他惨叫一声,就撞破洛息戈的房门进来了。 洛息戈正坐在屋里安静的喝茶,被他吓的吐了出来了。 见是洛白,便骂道:“你小子想吓死我啊?进来就进来,还把爷爷的门给撞坏了,真是个混小子!” 洛白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胸口,觉得伤口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崩裂了。 此刻听到洛息戈的话,也顾不上胸口的伤势,舔着脸笑道:“村长爷爷,我来看您来了。” 洛息戈什么都没说,起身往后面走去。 洛白一愣,赶紧跟上。 后面是厨房,案板上就放着两样东西:一只碗,一个木盆。 碗里盛着水,水中泡着面块。 它们旁边的木盆里面,盛着一盆白色的粉。 洛息戈走到案板前,将水和面块倒进盆里面。 “这些粉是小麦粉,我夏朝百姓历来吃粟米,军中饮食更是单调,一天到晚都是粥。偶有青菜肉食那就是过年。” 这些洛白都清楚,虽然在军中时间不长,总归待了几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战士和马匹的饮食。南方战士喜欢吃大米,北方的则以粟米为主。至于漠北道和西域道,则是以肉食为主。不同地域的士兵饮食习俗的不同,这也是为将者要考虑的事情。毕竟吃不好,也会影响队伍的战斗力。” 洛白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吃饭,蛮子都是胡乱扒两口就撤了。 或许已经习惯吃肉食的他,真的不习惯军中的粟米粥。 “充足的粮草供应,是支撑战争进行下去的基础。打算打一年的战争,你要准备三年的粮食才行。战争很花钱,多到你想象不到,极为考验国家的财政收入。所以户部尚书大人明明只有四十岁,却已经两鬓白发了。” 洛息戈说的是战争的准备,可洛白却发出了离题万里的思索:既然战争如此劳民伤财,为什么还要打仗? 他是没参加过战争,可盛世歌说过,现在冠军营的万人队,都是在四方之地被围困的将士的后人。 如果没有战争,就不会有这些骨肉分离的事情发生。大家和和美美的一起生活,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 但他没有问出来,毕竟他还不想挨骂,甚至是挨揍。 洛息戈还在和面,自然不知道洛白现在的想法。 “可有些钱是必须花的。如果太祖皇帝不一统六国,现在中原地区还是战国时代,连年兵火。可现在呢?虽然南方的反贼势大,可长城以南、黄河以北至少是安定祥和的。这就是太祖皇帝当年战争的结果。” 听到这里,洛白终于开口了:“您的意思是说,现在发动战争,只是为了日后不发动战争?” 洛息戈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着这张还略显稚嫩的脸,露出宠溺的神色:“小子,我们这一代人生于战火、长于战火,深知战火中百姓的苦难,自然不希望我们的后人再经历这些。” 洛白立刻反问:“那为什么还要打仗?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呢?” 洛息戈停下了,似乎觉得洛白这话问的天真。 “如杀一人可止戈止战,我不惜身死而诛之!如杀十人可止戈止战,我当杀十人而安众生!如杀百人可止戈止战,我当浴血而定天下!如杀千人可止戈止战,我愿灵魂堕落而斩千人!如杀万人可止戈止战,那我就杀尽万人拯救苍生!” 洛白的问题是下意识问出来,没想过洛息戈会回答。可当这震撼人心灵的话从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口中说出,洛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天下太平,就算屠戮百万,就算永世不得超生,我也愿意!” 洛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极端的言辞,更像是铁血到极致的将军所言。 看着神色冷峻的洛息戈,洛白顿觉手脚冰凉。 “毁我一人可安天下,那我无怨无悔。” 洛息戈用这么深沉到悲伤的话作为总结,洛白有些伤感。 他想到了每晚教他兵法的先生第一天问他们的问题:为什么打仗? 或许,洛息戈现在的话,刚好可以回答的这个问题。 战争,真的是为了制止战争吗? “小子,等有一天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或许就是你扛起责任的时候了。但是现在,你好看看看着我的动作,一步也不能少!” 洛白点头答应,低头看了一眼面盆,发现随着洛息戈不断和面、加水、再和面,面盆中的面粉已经成了一坨。 可他还在揉着。 “短程战争,补给线较短,粮草运送比较容易。可长途奔袭呢?” “有些事情不该我给你说,所以你只要知道一件事:虽然现在国家四方都是战乱,甚至江南道的战事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可在我们洛家看来,真正担忧的永远不是这些。属于我们洛家的战争,只在漠北,只在西域!” 面和完了,洛白懵懵懂懂的看着洛息戈,不知道什么叫做“属于我们洛家的战争,只在漠北,只在西域”。 他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被包括在“我们”之中。 他虽然姓洛,可是和洛息戈的洛,洛家的洛有什么关系呢? 在冠军营,很多人都惊讶于他的姓氏。可这个姓氏,到底代表了什么? “村长爷爷,你这让我看你和面,究竟是为什么啊?” 洛息戈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洛白耸耸肩,闭口不言。 两人出去,洛息戈把手洗干净,这才走到屋外。 外面,风凌海和寒无心还在站着,连青凤已经没了踪影。 洛息戈看着他俩,冷哼一声道:“我的门是谁踢坏的?” 风凌海毫无义气的看向寒无心,寒无心苦笑道:“至于出卖我出卖的这么彻底吗?” 洛息戈道:“晚饭之前给修好了,不然就给我滚蛋!” 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见他走远,风凌海立刻上前,一脸希冀的看着洛白:“怎么样?学会了吗?” 洛白一脸懵逼的看着风凌海道:“学会什么?” 风凌海一愣:“那你在里面干啥?不要告诉我你们在聊天?” 洛白摇头道:“那倒没有。村长就是用水在和面,然后和成一团,再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风凌海似乎不是很明白“和面”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尽量去意会这个词:“然后呢?他没有教你怎么做那个饼子?” “饼子?” 看着洛白疑惑的神色,风凌海已经有了答案。 寒无心拍拍他道:“不要太担心。将军既然把这小子叫进去,就没打算瞒他。或许做那个饼子的程序复杂,需要时间。之前的‘和面’只是其中一环也未可知。” 风凌海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他回头对众人道:“去,找来工具,把门修好。” 中午的时候,门堪堪修好。主要是没有材料工具,最终还是去寒无心家里找来的用料和工具,才将门修好。 也就是这时,洛白见到了朝思梦想的阿萝。 阿萝有些消瘦了,红润的脸庞已经有些白皙,像是营养不良。 她的头发略有些散乱,连木钗都没有戴上,不像他在时那么讲究。 还有她的手,仅仅是十四天的时间,她的手已经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柔顺,开始有干皮。 好在衣服还算干净,不然洛白都不敢认了。 当他回家站在门前,看到坐在院里面正在摘菜的阿萝,他难掩心中的激动,最终唤道:“阿萝……” 阿萝浑身一颤,眼中的泪水根本无法阻止,便汹涌而出。 她手中的青菜落地,然后缓缓抬头,却又立刻低下。 然后迅速转身站起来,冲到了屋里面。 “哐啷”一声,屋门被关了。 洛白一愣,下意识想要追过去,被一旁的断水筠拉住了。 断水筠指着紧闭的屋门,揶揄道:“你确定这是你未婚妻?认错人了吧?” 洛白冷哼道:“你家你会认错啊?” 断水筠耸耸肩,没有说话。 洛白不知道阿萝是怎么回事,明明几天没见,应该想念更深,可她为什么要跑呢? “行了,别想了,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洛白走过去想要开门,这才发现,阿萝上了门栓,他进不去了。 他拍着门,大声喊道:“阿萝!阿萝!” 里面没有人应。 断水筠也觉察到了不对,想了想,准备离开。 “小白,要不我先去看看风大人,一会再过来。” 洛白实在是没心情管他,胡乱点头道:“好吧,我一会去找你。” 断水筠走了,站在院子外面,看着还在拍门喊门的洛白,有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准备离开,迎面撞到了连青凤,他赶紧行礼。 连青凤点头,然后问道:“那小子在干什么?”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看八成是生气了,连门都不给开了。” 话音未落,门开了,看着从中走出的女子,断水筠一阵无语: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 远远地,阿萝穿着节日才会穿着的那一件白色夹袄,面带微笑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重新梳过,上面戴着一支纯金步摇。 甚至换了一双崭新的绣鞋。 从阿萝进去,到此刻出来,也有一刻钟。 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她竟然把自己重新修饰了一遍。 远远看着阿萝低眉顺首倚着门边的模样,看着她不断揉搓自己的手,看着她红扑扑脸上的无限娇羞,连青凤不仅叹气:“自君归去,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断水筠听着连青凤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刚要问什么意思,就被连青凤拉走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小心我告诉风凌海,让他罚你跑回去。” 断水筠扭头就跑。 洛白从来不知道,阿萝原来这么美丽。 八年来的朝夕相处,他以为他已经见过阿萝最美和最丑的样子。 但此刻,看着阿萝沐浴在朝阳中的样子,他的心被触动了。 他没有说话,将阿萝额头上的一缕散乱的长发捋顺,然后轻展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阿萝,相信我,这就是永远……” ------------ 第二十二章 温酒 能够温存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小别初见的两人,还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中,寒无心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就搅了两人的好事。 “阿萝,赶紧出来,我带你找你师傅去!” 当他进来发现洛白也在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 等他看到洛白难看的脸色,更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干错了事。 但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会认错的。 “原来你小子躲到这里了!麻溜起来,该吃午饭了。记住,一会要是打起来,你一定要把人隔开,哪怕自己多挨几下,都不能怂,知道吗?” 洛白恨不得踹他一脚。 什么叫多挨几下都不能怂? 他在阿萝耳畔轻声道:“你这有泻药吗?我要弄死他!” 阿萝格格直笑。 洛家村难得热闹起来。 自从洛家老爷子闭门在家之后,这里也就冷清了,像是一切活力都被老爷子带走。 但今天,当洛一刀推着独轮车,将猪肉炖好送来的时候,往日里只知道日出劳作日落休息的洛家村村民,都站在洛息戈的院里,笑着聊天。 风凌海老实的站在院子外面,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 在他身后,是断水筠等二十人。 这二十人从早上饿着出来,到现在滴水未进。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村民在洛息戈的院子里摆好桌椅板凳,将粥食肉块放好,欢声笑语不绝。 断水筠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倾身往前,小声道:“大人,能吃吗?” 风凌海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断水筠立刻把脖子缩回去。 可就在这时,风凌海的肚子老实的响了起来。 场面一度很尴尬。 没人招呼他们二十一个人。 他们像是空气一样站在洛息戈的院子外,被人忽略了。 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洛息戈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两人都抱着一个箩筐,不知道里面盛放的是什么。 将箩筐放在距离屋门最近的桌子上,洛息戈开口了。 “诸位,打了一辈子的仗,安稳的日子也过了十六年。够本了!” 坐在桌子上的上百村民都露出欢心的笑容。 洛家村的村民,都是跟着洛家老爷子南征北战的老人。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二十年,他们都在老爷子手下干过。 可随着老爷子隐退,这些正值青壮年的战士,在老爷子的劝慰下,选择解甲归田。 壮年离军,他们放弃了干一番事业的机会,他们是不甘的。 可为了成全老爷子的心愿,他们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十六年过去了,他们虽然还藏有热血,可已经适应现在的生活。 他们闲适而满足。 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断水筠皱眉道:“这个村子怎么都是男的?而且也没有小孩?” 风凌海浑身一抖,目光悲戚。 “老爷子曾经说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后,可平天下,可他老人家错了。虽然还不到二十年,可八年前天下大乱,我们的平静就没有了,以后也很难有了。” 敢当着洛家村村民的面说洛家的老爷子“错了”的人,这世上真的不多。 洛息戈是一个。 可就算他能说这个话,在座的洛家村人,也都收敛笑容,严肃起来。 “八年前我就曾去见老爷子,可老爷子没见我,只有安老哥一句‘时代不同了,颐养天年吧’,就把我打发了。” 没人知道洛息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言语中透露的对老爷子的不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这个往日里洛家老爷子的头号铁杆,此刻当着洛家村百十号铁杆的面,表达着对老爷子的不满。此种的震撼,可想而知。 但依旧没人说话。 从离开军营到现在,十六年过去了。他们也从当时青壮年,到了现在的白发苍苍。最年轻的,也都快五十了。或许还能上战场,可作战能力,怎么能比得上二三十岁的后生晚辈? 现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我们是老了,却不弱,更不是病残。我们拿得起刀枪剑戟,也能策马奔驰,扬威漠北和西域。颐养天年不属于我们,十六年的平静也磨灭不了我们体内的热血。” “我们还能战斗!”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等着洛息戈说出更加劲爆言论的时候,洛息戈却话锋一转,说了一句极具热血的话。 我们还能战斗! 是啊,将士浴血沙场,是不能死在安逸中的。 我们的归宿,注定是那万里烽烟的战场。 是狼居胥山,是瀚海,是藏身万里沙漠中的绿洲。 是漠北草原,是西域荒漠。 是所有我夏朝将士浴血战斗过的地方! “你们告诉我,你们还能战斗吗?” 上百村民顿时站起,朝着洛息戈疯狂的嚎叫着:“将军!将军!” 看到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不管是已经站在院外面的风凌海这二十一人,还是刚来的洛白三人,他们无不浑身颤抖,双目赤红。 “这才是我夏朝兵士的军魂啊!” 一句军魂,让众人动容。 寒无心走到风凌海身边,神色严肃:“那你呢?当年选择留下,可曾将这种魂传承下去?” 风凌海回头,看着断水筠这二十名或壮年或少年的在役战士,看着他们脸上的震撼,心中默默叹气。 “不算太晚,现在去传承,还有机会。” 是啊,虽然晚了,可亡羊补牢,还有机会。 就在他心动的时候,余光发现一个身影跑了进去。 他赶紧去看,发现是洛白那小子。 洛白已经跪在院子门口,大声喊道:“村长爷爷,求你们不要去,外面太危险!” 这突兀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洛息戈众人的热情。 在他们看来,在场的人谁都可以说这个话,甚至是风凌海说出来他们都不意外。可唯独洛白,不能说。 看着村民脸上的诧异,洛息戈同样收敛激情,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到洛白身前:“你说什么?” 那是一种让人胆寒的声音,初听起来没有怒气,可身为当事人的洛白,却像是面对着刹那到来的狂风暴雨,随时可能被摧毁。 洛白顶着压力,额头上尽是汗珠。 原本开心的阿萝,已经忍不住要上前,却被寒无心死死拉住。 “说错了话,就应该受到惩罚。” 阿萝着急道:“可村长爷爷会打死他的。” 寒无心没有松手,却将目光投向洛息戈和洛白,幽幽道:“如果他真的怕死,死在这里,还能有个全尸……” 阿萝浑身僵硬,哭泣起来。 没有人上前,他们都看着洛息戈和洛白,一句话都没有说。 起风了,将洛白额头上的汗水风干。 洛白浑身发寒,什么话都堵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场面凝滞了。 洛息戈没有逼他,脸上看不出悲喜愤怒,只是盯着洛白,等着他回答。 但那种威压,已经让洛白脸色涨红,差点瘫倒在地。 寒无心和阿萝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随时能跳出来。 “你再说一遍?” “我……” 洛白惊恐的抬头,看着瞪着自己的洛息戈,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怕死?” “我……” 依旧是一个吞吞吐吐的“我”字,但这一次洛息戈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举起右手,准备劈下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肖的……” 看着洛息戈挥下右手,阿萝再也忍不住,只来及喊出“小白”,就惊厥昏迷。 寒无心左臂揽着阿萝,眼睛却一直看着洛息戈。 就在狂风暴雨来临的刹那…… “桌子已经摆好了吗?那正好,酒给你们温好了。” 手停在了洛白的头顶,洛白都能感受到无尽的掌风,将他束发的蓝布击断,他的头发直接披散开。 洛白相信,这一掌要是落下来,他必死无疑。 捡了条命,洛白深呼了口气。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洛息戈回首,看着从屋里面走出的连青凤,最终将目光落在她手中抱着一坛酒。 连青凤像是没看到外面紧张的气氛,也没看到出手的洛息戈和跪着的洛白,自顾走向最近的桌子,扶着酒坛,给这桌上的人倒酒。 “你们知道,我不会做饭。但酒,我还是会温的!” 那桌的洛家村民没有抢着帮她倒酒,一个个端起酒碗站好,等着连青凤倒酒。 一桌六人倒满,她走到下一桌。 “秋凉了,这米酒不温着喝,还真有点冷。” 另一桌的六人也是神色肃穆的端着酒碗,等着连青凤。 一连五桌,才将坛中的酒水倒完。 将坛中最后一滴米酒倒出,连青凤对着院外喊道:“徒弟,还不进来帮师傅拿酒?” 寒无心立刻推醒阿萝,轻声道:“把屋里面的酒坛拿出来。” 阿萝尚且迷迷糊糊,没明白什么意思。 寒无心已经将她推进院里,催促道:“快去!” 阿萝这才魂不守舍的进去,错过洛白的时候,她微微停顿。 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虽然惨白,但看起来确实没事,这才匆匆进屋,抱着一坛温好的酒出来。 她走到连青凤身边,想要倒酒,却听连青凤笑道:“丫头,你想给他们倒酒,还得再等十年!” 阿萝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将酒坛递给连青凤。 连青凤接过酒坛,继续倒酒。 等把入桌的人都倒上酒,她又倒了一碗,端着走向洛息戈。 阿萝抱着酒坛,乖巧的跟在后面。 “洛叔叔,您是洛昕的叔辈,这杯酒,我当亲自给您端来。” 洛息戈端详连青凤许久。 连青凤静静的站着,保持着递酒的姿势,脸上挂着微笑,文静的如同淑女,完全和之前的泼辣两个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洛息戈叹息:“这酒我喝了。” 他接过酒碗,对着院中的洛家村村民,朗声道:“敬洛家!” 将酒洒了一半在地上,剩下的一饮而下。 上百村民举碗过头,大声和道:“敬洛家!” 同样将酒洒一半在地上,喝了剩下的一半。 连青凤接过阿萝手中的酒坛,给阿萝使了个眼色。 阿萝福临心至,立刻回屋,抱出一坛酒,给院中各桌的人满上。 这边,连青凤也给洛息戈满上。 洛息戈看着阿萝那丫头给其他人满酒,眼神平静道:“给这小子拿只碗来!” 阿萝愣一下,立刻回道:“知道了爷爷。” 洛白终于有机会抬起头,看着阿萝递给他的酒碗,颤抖的接过。 洛息戈让开身子,让洛白跪着院中的百人。 “现在回答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经过连青凤这一段插曲,问题重新回到洛白身上。 可他已经缓过来,不再恐惧。 他仰着头,迎着洛息戈,迎着院中上百位洛家村民,他的目光清澈。 “诸位叔伯,村长爷爷,你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体弱多病,如果真的怕死,就不会应召入伍。” 洛息戈没有说话,静静地听。 “至于说不要你们去,各位叔伯,如果朝廷已经危急到要你们出山才能拯救的地步,那要我们还有何用?” “你们已经守护这天下够久了,以后这天下,就由我们来守护!” 他仰头一饮而下,叩首道:“敬夏朝将士!” ------------ 第二十三章 军魂 听着洛白解释,洛息戈看向身前的洛家村民。 “这酒能喝吗?” 没人回应。 这百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后生,那神色中的热切,就像好色之徒看到了绝色的美女,目光再也无法转移。 终于,一个汉子端起酒碗仰头喝下去。 喝完还不忘擦擦嘴角,赞道:“好酒!” 阿萝赶紧满上:“好喝您就多喝点!” 汉子只顾着傻笑,没有回答。 洛息戈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喝的干脆!” 汉子回道:“酒盛在碗里,不就是让人喝的吗?” 洛息戈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有了带头的人,剩下的人也三三两两的端起酒碗,一饮而下。 当剩下的众人将酒喝完之后,都赞道:“好酒!” 洛白顿时泪流满面。 他脸挨着地,悲声道:“各位叔伯爷爷,小子谢谢你们!” 没人回应他,但他们都大笑着坐下,开始吃喝。 阿萝顿时忙碌起来,在各个桌子中间来回穿梭,为他们满酒。 直到这一刻,寒无心才安定下来,长舒了口气。 一边的风凌海疑惑道:“那小子真是洛家人?可老爷子明明……” 他话未说完,就被寒无心打断:“天下洛姓多的是,不一定非的是老爷子这一家吧?” 风凌海没有再往下问,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加浓郁。 见事情终于平息,站在洛息戈身边的连青凤也笑着准备去招呼风凌海。可她刚转身,就听到洛息戈道:“丫头,把这碗酒给寒小子。” 连青凤身体一滞,等转身时,就看到洛息戈递过来的酒碗。 她一边伸手去接,一边开口道:“洛叔叔,您这是……” 洛息戈冷哼道:“他还太年轻,现在的话还不足信。不过我这老家伙还能多活几年,有的是时间看他。如果他真能说到做到,别说他敬我酒,就是让我这老家伙敬他酒,都没问题。” 连青凤看着跪在地上的洛白,终于没再说什么。 她走到寒无心身边,将酒递了过去。 寒无心接过,举碗过头,恭敬道:“将军,我信他!” 洛息戈没有说什么,进了院子,当仁不让地坐在首位。 阿萝赶紧将酒给满上。 洛息戈满意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啊,比你寒叔叔顺眼多了。” 阿萝嘻嘻笑着,也不说话。 “去,把他叫进来吃饭!” 阿萝欢快的跑出去,叫寒无心进来。 寒无心看着风凌海,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走了进去。 “连丫头,你不进来?” 连青凤同样苦笑着进来。 风凌海站在门外,真的是饥寒交迫。 闻着院里飘来的肉香,听着他们咀嚼肉块的声音,他们一个个吞着口水,肚子里面“咕噜”的声响此起彼伏。 没人上前,如果不是风凌海站在这里没走,他们真想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可每当他们看到在门口处跪着的洛白,他们又都平衡起来。 毕竟和那倒霉的家伙相比,他们还是幸运的。 连青凤和寒无心被安排在主桌上,坐在洛息戈左右。 待两人坐定,洛息戈对阿萝道:“丫头,别管这群人了,他们馋了会到屋里找酒喝的。我这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们门清!你过来,吃东西了。” 阿萝走过来,给洛息戈把酒满上:“村长爷爷,我家未婚夫还跪着,我怎么能吃得下东西?您知道,他身体不好。” 洛息戈扭头看了洛白一眼,洛白赶紧把头低下。 收回目光,洛息戈看向寒无心:“寒小子,站起来,把上衣脱了。” 寒无心不好意思道:“将军您这是干啥?连小姐还在呢!” 连青凤面不改色道:“身为军医,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见过,你害什么羞?” 这话说的寒无心差点把酒吐出来。 他尴尬的站起来,将上衣脱下。 厚实雄壮的胸口,布满一条条、一块块伤疤。 肩头,前胸,腹部,没有一处无伤疤。 短的只有寸许,像是箭伤。长的有尺许,像是刀剑划过。 最明显的是他脖颈处的一处伤疤,从脖颈右边划下,直至左胸。 很难想象,这样的伤势,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着那些伤疤,阿萝赶紧掩口,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转过来,看看背上!” 寒无心转身,露出了脊背。 那里,和前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光滑厚实,只有一个鸡蛋大小的伤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胸前后背如此大的差距,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这一刻,不仅是阿萝,洛白,就连站在外面的断水筠等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洛息戈这才对阿萝道:“真正的战士,都是游离在死亡的边缘。命里该死,就算千保万护,也躲不过致他死地的那一箭。命里无伤,就算刀山火海里走一趟,也不过是有惊无险罢了。所以——” 他指着洛白道:“他身体弱不弱,又有什么关系?” 阿萝没想到洛息戈在这里等他,刚准备反驳,洛白开口道:“阿萝,不要说了。我答应寒叔叔要上战场,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洛息戈点头道:“有骨气!” 他站起来,拉着寒无心走到他身前:“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身前满伤疤,身后却这么干净吗?” 洛白张张嘴,终究摇头。 洛息戈看向不远处的风凌海:“你知道吗?” 风凌海点头。 “说说。” 风凌海道:“战场上,敌我相遇,都是正面战争,敌人的刀枪剑戟不可能从你的背后攻击你。这就是前胸多伤疤的缘由。至于背上有伤疤,就不好说了,可能是撤退时被追兵流矢误伤,也可能是替袍泽兄弟挡冷箭,也可能是……” 最后一种可能,风凌海没说出来。 洛息戈没有勉强,他回头问寒无心:“说说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寒无心道:“在瓜州的时候,匈奴夜袭,我替大将军挡了一箭。” 洛息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子,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战士胸前的伤疤是荣耀,可背上的伤疤,更多的是耻辱!” “只有在背朝敌人的时候,你才会背后受伤。那你告诉我,你是想要胸前受伤还是背后受伤?” 洛白很想回答“胸前”,可在他的心底,却有另一种回答:为什么要受伤?不受伤不好吗? 见洛白再次沉默,洛息戈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确了,洛白为什么不上道呢? 他回头看着院中坐着的其他人,喝道:“脱衣!” 原本坐着的上百人,默默站起,将上衣脱下。 同样的胸前是狰狞蜿蜒的伤疤,身后是平滑皮肤。偶尔有几个人的背上有伤疤,但都是箭伤。只有一人是剑伤。 “告诉他,你背上的剑伤怎么来的?” “二十年前我们跟随大将军北征,大胜之下打扫战争,收拢将士遗体。一名铁勒人装死,在大将军路过的时候跃起偷袭,我挡了这一剑!” 洛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息戈似乎不愿因停下来,对着风凌海和他身后的士兵道:“你们呢?有伤疤就脱掉上衣让我看看!” 风凌海默默脱下上衣,他身后的十名老兵也脱下上衣。 看着那些大同小异却都伤痕累累的身体,洛白泪流满面。 “爷爷!爷爷!” 洛息戈没有回应,他解开衣衫,脱下上衣。 已经萎缩的身体上,那一道道伤痕像是无情的利剑,划在洛白身上。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看清楚。守护这天下的,是我们这些浴血奋战的战士。当敌人来临的时候,我们不是靠嘴皮子,更不是靠脑子一热,我们是用血肉之躯来与之战斗。你呢,你靠什么?” 这一刻,在洛息戈的院里院外,只有是洛白、断水筠这十一人低着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们十个,进来吃饭!” “你,继续站着!” 跟着风凌海来的十名老兵,仰着头走了进去。 断水筠等人已经没有不甘。 他们看着在里面大吃大喝的人,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崇敬。 身上有伤痕的人,只有风凌海被拒绝入内。 断水筠不解道:“大人,为什么不让您进去?” 风凌海道:“里面吃饭的,都是他的兵。而你们是我的兵。你们说说,同样是带兵的,我这样的成果,有脸进去吃饭吗?” 断水筠顿时一脸尴尬。 最终他们看向洛白道:“小白怎么办呢?” 风凌海摇头:“我也不知道。” 洛白跪在地上,这一次直接脸贴着地面,不敢抬头。 他听着传来的欢声笑语,知道他们在吃喝;听着他们脚步声走远,知道他们酒罢离去;直到声音全无,直到天色昏暗,直到夜寒入体,他都没有抬头。 夜半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他的身前,他抬起头。 夜色中,他恍惚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进来!” 是洛息戈。 洛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腿脚一麻,差点栽倒。 好在洛息戈拉住他,他重新站好。 跟着洛息戈走到屋里面,来到厨房。 那里面有一盏油灯,燃着微弱的光芒。 “白天我们活的面,现在已经好了。现在我教你做饼子。” 洛白立刻想起白天风凌海问他学没学会做饼子的事情。 原来这次来,真的是学做饼子! “麦粉做的饼子,是我们这次赋闲在家的人闲来无事瞎捣鼓出来的,不过总算捣鼓出来了。” “我白天说了,长途奔袭,粮草补给困难,就需要我们想办法克服。这种饼子就是应急的办法。” 洛息戈终于明白风凌海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更加明白他们会为什么会如此重视此事了。 原来,这一次他要学习的,竟然关系到解决粮草补给的难题! “将面团压成饼,里面放上盐油,然后放在鏊子上烤,就做成了饼子。” “这种饼子是熟食,五到十块,可以保证三到四天的口粮。省一点的话,可以保证五天的口粮。如果佐以肉干,可以坚持十天以上。” “长途奔袭,远离后方,决定了战争中我们必须以战养战。必要的时候才会消耗自身携带的口粮。” 听到这里,洛白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村长爷爷,这个饼子,是为了打漠北和西域准备的?” “属于我们洛家的战争,只在漠北和西域!” ------------ 第二十四章 最后一战 这一晚,洛白是在洛息戈的屋子里睡的。 天亮的时候,阿萝早早来给他送饭,发现他不在,赶紧敲洛息戈的房门:“村长爷爷,小白不见了,是不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啊?” 洛息戈窸窸窣窣的穿衣,回道:“他要真的被野兽叼走了,你手里的饭给谁吃啊?” 阿萝立刻明白过来,笑道:“爷爷,您怎么知道我给您送早饭的?”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你小子,还不滚出去!大早上都不让人睡个安稳觉,滚滚滚滚!” 洛白应了一声,麻溜跑出来。 门外,阿萝果然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只是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平常穿的那一身。 洛白一把抢过食盒,看着里面的面团,抓起就往嘴里塞:“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饿死了……” 阿萝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帮他拍着背,好将饭食顺下去。 “慢慢吃,别噎着,家里还有。” 洛白吃着东西,看着洛白,露出满足的笑意。 早晨的时候,风凌海领着断水筠等人过来,洛息戈已经在等他们。 “你们来做什么,我清楚,你们也清楚。进来吧,我就教一遍,学会学不会,都给我滚蛋!” 风凌海终于放心,看着已经进屋的洛息戈,把离他最近的老兵推了进去:“还磨磨唧唧干啥?赶紧进去学啊!” 二十个人这才反应过来,走了进去。 寒无心走了过来:“这些人没问题吧?” 风凌海点头道:“这些都是千挑万选的。十个老兵以前就是火头军,十个新人来之前家里是开店的,都会几下子,要不我敢带来?” 寒无心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风凌海嘴角一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放心。这东西要完全保密不可能。可短时间不会外泄的。我选的人,上将军也同意了的。” 寒无心点头,不再说话。 风凌海左右没见到洛白,问道:“那小子呢?” “昨天跪了一天,现在在家里面补觉呢。那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看着风凌海欲言又止的样子,寒无心直接打住:“什么都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我只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风凌海张张嘴,什么都没说。 或许觉得拒绝的这么彻底有些不好意思,寒无心扯着风凌海道:“走吧,这里有条河,抓几条鱼,中午到我家吃饭,洛先和一刀都来” 风凌海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洛先可以,一刀就算了。洛白这次意外受伤,你没看他都准备在我身上捅一刀了?” 寒无心根本不管他,扯着往前走。 “这次阿萝会和你们一起走。这俩孩子都走了,我也就无牵无挂了。准备云游去了。” 风凌海一把抓住他的手,震惊道:“你什么意思?” 寒无心道:“风兄,都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开口吗?” 看着寒无心脸上洋溢着的舒心笑容,风凌海浑身一震,慢慢松手。 洛白是在中午的时候,被阿萝叫醒的。 他简单洗漱,来到正屋一看,竟然是丰盛的一桌酒席。 他立刻冲过去,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阿萝,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着丰盛啊?” 阿萝连忙把手帕递过去:“赶紧擦擦,可别叫寒叔叔看到,不然他又该揍你了。” 洛白一愣:“不是咱俩吃?” 阿萝刚要回答,屋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怎么样风凌海?服不服?不服咱们接着来!” 听声音,像是洛一刀叔叔。 洛白蹑手蹑脚站在门边往外面看,发现院里竟然站着五个人,连青凤,寒无心,风凌海,洛先,还有洛一刀。 此刻风凌海躺在地上,洛一刀站在一边,朝着风凌海大笑不已。 风凌海起身,抱拳道:“服!我怎么不服?你这双拳头可是出了名的有力气,我敢不服吗?” 寒无心见他心口不一,笑道:“一刀,人家风将军可是一直在军营里面,行军锻炼从未间断,就你这个屠户,能打倒他?我看人家是不屑于和你动手,故意摔倒的,你说是不是洛先?” 洛先不住点头:“可不就是吗?风兄,你这演技太差,我和寒兄都看出来。你也太不把我们一刀当回事了,真是的!” 这俩家伙你一言我一眼在挤兑风凌海,看的连青凤欢笑不已。 洛一刀明显脑子缺根弦,从腰间拔出两把砍肉刀,大喝道:“我砍死你个混蛋!” 朝着风凌海就冲了过去。 风凌海顿时脸色一变,都没来得及解释一句,连连闪躲。 寒无心两人顿时笑的前仰后伏。 连青凤似乎知道是这个结果,看着三人联手欺负风凌海,也没替他说一句话,反而由着他们胡闹。 终于,笑够了,就朝着屋里喊道:“徒弟,饭好了吗?” 阿萝连忙应道:“好了。” 听到饭好了,连青凤撇下他们四个,来到屋里。 洛白老实的行礼:“连大人,多谢昨天的救命之恩。” 连青凤一愣,笑道:“看来还不算笨。” 她向前一步,摸着阿萝的头发,看向洛白:“要谢就谢我徒弟阿萝,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洛白连忙朝着阿萝行礼:“多谢阿萝姑娘!” 阿萝先是笑了一声,然后嘴巴一撅道:“救命之恩这么大,你准备怎么谢我?” 洛白一愣,张嘴就要说些甜言蜜语,却忽然住口。 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他怎会不知道如何哄阿萝高兴?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做出承诺。 他已经参军,随时可能战死沙场。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毫无把握实现的诺言? 他想了下,才开口道:“阿萝,我现在身在军营,也不知道未来如何。等我从军归来,我用后半生陪你一起老去!” 阿萝顿时投入洛白怀里,哭泣道:“你这个混蛋,都不知道哄人家一句吗?总是让人家为你哭泣,操碎了心。” 连青凤轻咳一声,揶揄道:“姑娘家家的,当着师傅的面就往男孩子怀里钻,也不害臊!” 阿萝绣鞋一跺,娇嗔道:“师傅!” 连青凤笑的更欢实了:“好了好了,赶紧拿碗筷来,我叫他们进来。” 阿萝这才飞也似的逃开了。 洛白看着阿萝娇羞的模样,心里痒痒的。 连青凤看着他魂都跟着阿萝走了,立刻喊道:“小子,回魂了!” 洛白立刻回头,尴尬道:“连大人,见笑了。” 连青凤没有回应,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 洛白浑身不自在,不由得退后一步,再次行礼道:“连大人。” 连青凤收回目光:“身为男儿,可要言出必践。既然你承诺了我徒弟,要是日后辜负了她,我定饶不了你!” 洛白赶紧行礼:“阿萝是我未婚妻,我疼爱尚且还不及,怎会欺负她?” 连青凤冷哼道:“那可不一定!你姓洛,洛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句骂的,洛白一头雾水。 看着连青凤出去叫人,他赶紧把茶水备好。 这顿饭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 从最开始的夸阿萝饭菜做的好,到后面聊寒无心和风凌海刚才抓鱼的事情。到了最后,不知道怎么就聊起了国家现在的局势。 “王思敏将军战败身死,新组建的征南军已经毁了一半。江南道已经无险可依、无城池可守,沦丧就在旦夕间。等到他们将江南道完全占领,就会继续向北进逼丰裕城了。” 全程低头吃鱼的洛白,第一次仰头去注意他们说话。 这话是风凌海说的,现在在军中的,只有风凌海。也数他消息最为灵通。 只是忽然谈起国事,而且开口就是如此沉重的话题,众人的笑容瞬间凝固。 寒无心没有抬头,保持着伸手夹鱼的动作。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风凌海,见他神色如常,便又看向洛先和洛一刀。 两人同样收敛了笑容,可吃饭的动作却没有停,还一个劲的催促洛白和阿萝吃东西:“你们两个还在长身体,赶紧吃东西!” 寒无心洒然一笑,也继续吃东西。 连青凤是最淡定的,她虽是军医,却对军旅不感兴趣。 现在国家战祸如何,她并不关心。 至于阿萝和洛白,那是真的没有说话的资格。 洛白倒是有心问一问,但他忍住了。 好不容易将这个话题抛出来,本以为会引起反响。可事与愿违,寒无心三人竟然态度冷淡至此,这让他万分意外。 他不死心的继续道:“长安城的钱粮供给都仰仗丰裕城,一旦丰裕城破,那长安城就守不住了。” 三人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淡定,低头吃饭,还发出“渍渍”的声响。 洛先更是夸奖道:“丫头,你这手艺已经登堂入室了。以后谁娶了你,谁有福了。” 阿萝顿时脸颊绯红,偷偷的看了洛白一眼。却发现他正偷看风凌海,顿时有些气馁:难道这个叔叔比我还好看? 这个想法刚出现,她忽然明白了。 “洛叔叔,我还小,不想这个。再说了,朝廷正在打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谈及儿女私情?刚才风叔叔不是说了吗,叛军都打到丰裕城了,万一城破,长安城也就不安全了。” 阿萝的几句话,生生把话题扯回到战争上,让所有人感到意外。 风凌海真的没想到,最先响应他的,竟然是这个小丫头,他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寒无心四人看着阿萝,最终看向他身边的洛白,露出意味深长地笑意。 这中间,最震惊的,要数洛白了。 毕竟阿萝可是从不关心这个的,怎么会主动提起? 但不管怎么说,有人提起,他就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了。 风凌海很快反应过来,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接口道:“可不是吗?现在征南军新败,原本驻扎在河南道和江南道边缘的征南军已经北撤,准备在丰裕城与叛军决战。” “这一战,将决定朝廷的未来。现在丰裕城已经开始储备粮食,调集军士器械,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 最后一战? 洛白愕然。 如果这是最后一战,那他们这支生力军,还有训练的必要吗? ------------ 第二十五章 父亲 这一顿饭吃的很热闹,至少风凌海说的是口干舌燥,阿萝已经起身给他加了五六次水,可他还是兴致不减。 终于,寒无心听不下去了:“风兄,打仗你不如我。可这耍嘴皮子的功夫,我可是甘拜下风啊。” 风凌海顿时一脸涨红。 一顿饭最终在沉默中不欢而散,寒无心脸上挂着浅笑,将众人送出院子。 洛白站在一边,一同去送。 “你们是明天走,今晚他睡这里,我有事情和他说。” 寒无心直截了当的话让风凌海嘴巴一张,但还是没说出反对的话:“明天早点来。” 回到屋里面,阿萝已经把东西收拾好。 寒无心端着酒碗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夸张的“啊”了一声,嘴里哼着小曲,闭着眼睛,抖着腿,看起来心情不错。 洛白站在一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比如说那本《山光手记》,比如说洛家。 再比如说,他的父亲。 他站在寒无心旁边,有万千话语想要说出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寒无心闭着眼睛,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洛白张张嘴,想要唤醒他,却不知怎么开口。 终于,他像是下了决心,端起寒无心的酒碗,给自己倒满,准备“酒壮怂人胆”! 可刚等他把酒碗送到嘴边,寒无心要死不死的就醒了,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等着他,喝道:“当着我的面都敢偷喝我的酒,你胆子肥了啊!” 洛白差点没把酒碗扔出去。 他看着寒无心的一双虎目,眼睛眨了眨,然后把酒喝下去。 这如同是挑衅的行为,让寒无心怒火中烧。 他站了起来,站在洛白身前,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洛白同样冷着一张脸道:“我想知道我爹的下落!” 寒无心眼神微微一闪,但还是被洛白捕捉到。 他不等寒无心回答,直接问道:“他是死是活?” 寒无心深深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去。 “你在冠军营的事情我都知道。” 洛白逼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寒无心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转移话题?” 洛白愣道:“你什么意思?” 寒无心给自己斟了一碗酒,这一次,他一饮而尽。 “在送你去冠军营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要给你爹丢脸。可你在那里的十几天,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骄傲的?” 洛白这才明白寒无心的意思,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寒无心:“就因为这个你就不告诉我我爹是谁?” 寒无心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这难道不够吗?如果我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我会认你这样的人做后代?” 洛白没有说话,半响,他忽然笑了:“寒叔叔,听说自从十六年前太祖皇帝裁军以来,还没有解甲归田的事情发生。我如果记得没错,你是八年前离开西北来的长安,你不会是受不了军纪,跑来的这里吧?” 这已经是在暗示寒无心是逃兵了。 蛮子那天说出来,他还有点不相信。可现在不管是真是假,为了知道他父亲的下落,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寒无心面沉如水,他或许没想到洛白会提起这个。但他更加没想到的是,他照顾了八年之久的少年,会问他是不是逃兵! 这何其讽刺! 一想到这些,寒无心脸色数遍,恼怒、羞愧、不甘,诸多表情在他脸上轮番出现,最终平息下来。 他深呼一口气,平静道:“如果我养了你八年,只换来这一句话,那也好。” 他站起来,看不出来喜怒。 “阿萝!” 阿萝听到呼唤,从屋外进来。 进来的瞬间,见两人脸色平静,立刻就知道不对,连忙笑道:“今天晚上我们吃丸子,团团圆圆,可不要跑啊。” 这一句像是破开两人坚冰的缝隙,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寒无心沉默半响,回道:“要辣!” 洛白看着如此不要脸的家伙,顿时怒道:“还要酒!” 寒无心余光看了他一眼,轻蔑道:“不要到时候喝吐了就好!” 洛白冷哼一声,和阿萝一起出去了。 来到厨房,洛白发现自己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 阿萝也发现这一点,笑道:“会和面吗?” 洛白点头。 “那和面吧,这边的肉馅我马上就剁好了。” 两个人开始分工协作,可洛白显得心不在焉。 阿萝叹息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洛白嘿嘿笑道:“就知道瞒不住你。” 于是将之前的问题重新问了出来。 阿萝剁肉馅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她反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和寒叔叔吵架的?” 洛白神情一滞道:“我们没吵架。” 阿萝没戳穿他,继续问道:“那寒叔叔怎么回的你?” 洛白摇头,没有说话。 阿萝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她没有立刻回答:“这次你们任务结束,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回去。” 这个事情洛白已经知道,没什么可惊讶的。但阿萝现在说出来,绝对不止要说这些。 他没说话,继续在等。 “等我们走了,寒叔叔可能要开离开这里。” 洛白和面的双手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阿萝:“离开这里?他要去哪里?” 阿萝摇头,继续剁馅。 洛白继续和面。 “我爹的下落我不问了,除非你们告诉我。” 过了许久,洛白忽然冒出来一句话。 阿萝第露出诧异的神色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不问了。 但她没有开口,她觉得洛白话没说完。 果然,洛白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些我都可以不问,但我想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阿萝依旧摇头。 洛白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后苦笑道:“看起来我爹还是个不能说的……” 他话没说完,阿萝开口了:“我不知道你父亲是生是死。” 洛白浑身一震,阿萝竟然回答了! “你什么意思?” 阿萝想了想,继续道:“我没见过你父亲,但你父亲见过我。可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婴孩。所以说我不知道你父亲是生是死。” 这是洛白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父亲最准确的消息,他显然很高兴。可下一刻他就变了脸色:“不对!你骗我!我刚才问你我父亲的下落,你虽然没有说话,但你显然知道。你现在!” “我知道!” 阿萝把他的话打断了。 这是这八年来,阿萝第一次打断洛白的话,洛白还楞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那里。可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怎么想你保证他还会在哪里?是死是活?你告诉我?” 洛白怔怔地没有说话。 “小白,以前我是知道你注定要进军营,所以我事事时时顺着你,因为军营里面太艰苦,我想你去之前快乐些。可现在我也要去了,我为什么还要迁就你?!” 她把刀往砧板上砍,回头看着洛白,脸上的冷漠和上将军是多么的相似! “以后并肩作战,在战场上,还是要仰仗洛兄了!” 洛白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阿萝,忽然发现,她似乎更适合战场。 他勉强笑道:“你是跟着连大人,是医官,不用上战场的……” 阿萝嘴角一弯,像是在嘲笑洛白的幼稚。 “如果前线战败,我们这些医官会被敌军赦免?” 她用满是油腻的手点在洛白眉心:“你们活着,我们才有价值。你们死了,我们注定会陪葬。” 洛白这一刻才发现,现在的阿萝,可能才是真正的阿萝。 娇柔的面孔下,却藏着一颗坚毅冷静的心。 “所以啊,你可要好好地活着。千万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师父的。要是有一天我因功成了夏朝第二位女将军,你可别在我手下做事啊!” 洛白先是笑了下,然后笑容慢慢收敛:阿萝的修为一直比他高! 单从修为来说,她确实更比他有前途。 洛白不再说话,安心和面。 一直到晚上吃饭,洛白都没有再开口。 寒无心似乎知道洛白和阿萝一起做饭时发生的事情,他问道:“我要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洛白点头。 寒无心悠然的吃着丸子喝着酒。 “风凌海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对于局势的判断并没有太大的偏差。”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上面了? 洛白仰起头,看向寒无心。 “你们或许是朝廷眼下能派出去支援丰裕城的唯一一支军队了!” 洛白浑身一震。 如果真是这样,按照现在的情势,他们岂不是很快就要上战场了? 可他的病还没治好啊,这可怎么办? 寒无心并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你爹的一切消息,但我不能告诉你。我甚至可与明确告诉你,这世间知道你身世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很可惜,不包括你父亲在内。”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你爹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个十六岁儿子,明白了?” 这怎么可能? 他都十六岁了,可他父亲却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这怎么可能? “小子,努力吧。只要你一直在军队里,而且不死,你们父子或许还有相见的机会。” 洛白立刻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他站起来道:“你的意思是,我爹还活着?” 寒无心摇头:“没有消息证明他活着。” 洛白立刻瘫坐在位子上,失魂落魄起来。 “可也没人确定他就一定死了。” 这前后两句话像是山巅山谷,来的太快,让他难以接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想要见你父亲,成功从冠军营完成学业,这是第一步。能活着走出丰裕城,那将是第二步。至于第三步……” 洛白仔细的听—— “《山光手记》你看了快八年,熟练运用,那就是第三步!” “三步都做到了,就听天由命吧……” ------------ 第二十六章 搭箭挽弓 次日一早,寒无心难得做了顿早餐。 “今天你们就要去冠军营,以后见面就难了。照顾好自己,也要相互照顾好,知道吗?” 坐在桌子旁,洛白和阿萝也有些伤感。 当断水筠过来叫洛白的时候,寒无心这才依依不舍道:“走吧,风凌海在等你们呢。” 两人点头,走出了屋门。 洛家村村口,风凌海等二十二个人已经在等他们了。 连青凤招呼两人道:“快来,天不早了。” 洛白上前,自觉拉住缰绳,驾驶马车。 洛息戈,洛先,洛一刀,寒无心都来送行。 任务已经完成,风凌海朝四人抱拳道:“将军,两位洛兄,寒兄,告辞了。” 洛息戈道:“来一趟,希望你能学点东西。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兵熊一个还能打仗,可统军将领是个熊包,那还打什么?” 风凌海耸拉着脸,苦笑道:“将军,给点面子啊。” “哼!敌人会给你面子吗?” 洛息戈冷哼一句,甩起袖子,转身回去了。 洛先、洛一刀也抱拳,转身进村。 寒无心看着目光坚毅的洛白,喊道:“还记得我昨晚的话吗?” 洛白点头:“记得!” 寒无心道:“记得就好。”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也转身进村。 原本应该洛息戈目送他们离开,可现在,反倒是风凌海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才大喝道:“启程,回营!” 一众将士勒紧马绳,驾车离去。 路上,风凌海刻意走到洛白身边。 “这次任务你小子完成的不错,我会报请上将军的。” 洛白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风凌海“哈哈”大笑道:“你做没做,我比你清楚。” 他策马向前,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洛白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回头疑惑的看向连青凤和阿萝:“他这是啥意思?我咋没弄明白。” 阿萝笑着摇头:“你问我不是白问吗?” 洛白瞪了她一眼,又看向连青凤。 连青凤道:“这次任务你应该知道,论功劳,都没有,可是苦劳吗……” 想这自己这两天受的苦,洛白恍然大悟道:“感情是对我受苦的补偿?” 连青凤笑道;“谁让只有你受苦,才让洛叔叔不忍呢?” 洛叔叔?那就是洛息戈了。 可是,这两天他所受的一切苦难似乎都是洛息戈给的吧? 他会不忍心? 洛白一百个不相信。 一起生活八年,阿萝非常了解洛白,见他没有回应,就知道他不以为然。 看着他驾马驰骋的背影,阿萝说道:“小白,家里面的东西,都是洛爷爷让人送来的。还有以前给你做的药膳,是洛先叔叔亲自配料做的,然后才教我学会。村里的人,真的对你很好。” 洛白浑身一震,这些,他真的不知道。 没想到他曾经熬炼身体吃的用的,竟然都是村里人送的。 现在想想,就寒无心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真弄不来那些。 “他们为你操碎了心,恨不得你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洛白忽然叹气道:“这些,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阿萝道:“他们说你还小,不让我说。他们不想你心中有一丝芥蒂。” 连青凤叹息:“小子,我现在真的怀疑你的身份了。能让洛家村人这么上心,天下间,除了洛家的老爷子,恐怕只有那个没良心的混蛋了。” 又来了! 洛白听到连青凤说起“洛家的混蛋”,就是一脸尴尬:你骂人没问题,能不能别对我着骂啊?关键还是个没良心的! 这是多么容易引起误解的一个字眼啊! 了解情况的知道你不是骂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阿萝从侧面看到洛白脸上的无奈,掩口轻笑。 听到笑声,洛白扭头瞪了一眼。 这丫头,不帮我解围就算了,还看笑话! 他一生气,勒紧马绳,用力一甩,马车越过前面的马车,加速奔驰。 阿萝两人赶紧扶好,连青凤更是急道:“慢着点,山路不好走!” 洛白得意的朝阿萝看了一眼,这才减速。 “你小子,快速行军,后面的车架强行越过前车,会出事的!” 洛白“哦”了一声,回道:“我会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见“嗖”的一声,数支利箭从旁边的密林中射出,直朝正在行驶的众人射去。 风凌海第一个发现异样,高声喊道:“敌袭!” 可就在他示警的刹那,已经有人发出惨叫。 “车架停在两侧!”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并不需要风凌海下命令。同车架的老兵已经夺过车架的驾驶权,自觉地将车架停在两侧。然后跳下马车,躲在车架内侧。 关键时刻,这些老兵有足够的经验做出应对。 “伤亡如何?” “死四个,一个老兵!” “伤三人,全是新兵!” 偷袭来的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没有防备。仅仅第一波攻击,就有七人丧失战斗力。 好在老兵还有九个,还有反击的本钱。至于四个新兵,风凌海没指望他们,只要他们不拉稀就行了。 “取下麻袋,构筑防线。” “点火,生狼烟!” “把车架上的武器取下来,准备战斗。” “那三个伤的,把他们保护好,别死了。” 一条条命令被风凌海有条不紊的发出,骚乱已经停止,局势稳定下来。 老兵们伸手举起麻袋挡住自己,然后把车架上的刀剑拿下来,分给哆哆嗦嗦的年轻后生:“别怕,多打几次,就好了。” 安慰完他们,就向外看去,准备战斗。 不仅是老兵,连风凌海也高声喊道:“小子们,没打过仗吧?没见过血吧?反正日后要上战场,今日就提前给你们上一课!” 断水筠离他最近,握着大刀,朝他道:“将军,这里怎么会有敌人?” 风凌海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敌人要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去,是不会告诉我们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白吗?” 断水筠点头,但还是在颤抖。 风凌海拍了拍他,以示安慰,便开始布置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有两张弓,在谁车上?” 军队惯例,押运粮草的车架,非战时动用,十架配备单人弓一张。 风凌海这次出来领车二十一架,有单人弓两张。 “将军,在穆亦初的车架上!” “另一张呢?” “在连大人车上!” 风凌海心中一动,趴在地上去看外面的情况。 见洛白的车架已经脱离车队,不仅有些惊慌。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喝道:“收集箭矢,集中给穆亦初。” “穆亦初,看你的了!” “是,将军!” 在风凌海布置作战的时候,洛白三人遇到了点麻烦。 洛白没事,连青凤救了他。 一支利箭已经射向他的脑袋,是连青凤一把将他拉躺在车架上,他才险之又险的躲过。 可失去了洛白的驾驭,马车直接丧失方向,朝着密林冲了进去。 连青凤眼疾手快,抽出车架上的大刀,斩断辕绳,马车才停了下去,但还是脱离车队三四丈远。 “快下去!” 阿萝这时展现出来了非凡的冷静,她在连青凤斩断辕绳的刹那,就拉过洛白,跳下马车。 三人背靠着马车,一副慌张的样子。 连青凤看着两人惊慌的神色,安慰道;“没事的,这里距离洛家村不远,他们看到狼烟会来救援的。不过这些人还真是大胆,敢在天子脚下生事!” 洛白终于明白眼下的处境,他只觉得嗓子眼发干,眼神闪烁。 不是说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去接触战争吗?怎么说来就来? 现在他们已经脱离队伍,虽然只有三四丈远,可这是点距离,更像是生与死的距离,无法逾越。 他吞了唾沫,颤抖道:“连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连青凤看着他六神无主的样子,丢给他一把长剑,冷声道:“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连个女人都不如!” 洛白看向阿萝,发现她虽然害怕,可总归紧握短刀,注意四方动静,不像他手足无措,就知道傻乎乎的问。 想到之前也是阿萝把他拉下来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这种时候,本应该是他这个男的挡在两个女子身前,可现在却要两个人护着他,他无地自容。 看着他自责的样子,连青凤也觉得之前的话有点过,便安慰道:“临阵不乱,这是为将者最基本的素质。战场局势千变万化,总不能遇事就手足无措。你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样才能提升自己。” 洛白点头:“知道了,连大人。” 连青凤点头:“你俩不要露头,现在我们虽处于劣势,但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武器配备,不会贸然进攻。现在我们就是坚守到救援到来。” 两人点头。 “小子,这话本来不该我告诉你,应该是你自己悟的:根据局势确定战术,这也是为将者的基本技能,明白吗?” 洛白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连青凤还在提点他。 这个只是随军医官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真的只是医官那么简单吗? “连大人,你那里怎么样?” 风凌海终于能够顾得上连青凤三人,躲在车架后隔空问话。 连青凤没有说话,反倒是推了洛白一下,示意他回答。 洛白还在迟疑,阿萝也推了他一下,给他使眼色。 他虽然没懂,但还是回道:“将军,我们没事。” 风凌海略显意外,但他没时间多想,回道:“没事就好。用车上的麻袋做好防御,我已经放了狼烟,寒无心会带人来救援的。” “是,将军!” “找到你车上的弓,扔过来。” 在他看来,弓这种武器,应该给更适合它的人,才能发挥更好的作用。 “是,将军!” 这是洛白进入军营以来,收到的第一道真实意义上的军事命令。 只是,弓? 车上有这玩意吗? “在车底!” 连青凤在军中很久,对军中的一些习惯非常清楚。 洛白低头一看,下面还真有一张弓。 他赶紧取下来,便要呼唤风凌海,却被连青凤拦住。 “会用吗?” 洛白老实的点头:“学过。” 他没敢说的太满。 “那就自己来!别人想求一个机会而不可得,你现在有机会怎么还要往外推?是没自信?” 洛白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可是—— “我怕我对战局把握不准,误了将军的事!” 连青凤忽然笑了:“你没说怕射不准,看来你的箭术可以。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风凌海就敢保证他的每道命令都是对的?他只不过经验比你多一点,其他的你们都一样。放心射,射的准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太多的人就是死在少了这点经验上啊! “可是……” “身为男儿,哪来的那么多婆婆妈妈?叫你射你就射!” 洛白重重点头,搭箭挽弓,瞄准十丈外的敌人。 ------------ 第二十七章 金刀 眼前的突发事件,算不上战争,勉强算是战斗。 躲在密林中的敌人很分散,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可他们箭术极佳,压的风凌海一众人都不敢冒头。 阿萝三人更是藏得严严实实,害怕一支角度刁钻的利箭飞来,就没了。 洛白趴在地上,从车架下面去看,只能看到五六个人影在树后面潜藏,一个射箭,另一人缩身回去装箭。等前一个人射箭缩回树后面,另一个人刚好把箭矢装好,便可以现身射箭。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进攻的节奏衔接顺畅,完全不给风凌海等人机会。 更为可怕的是,利用弓箭将风凌海等人压制在车架后面之后,更是有二十几个蒙面人从道路两侧冲杀过来。 战斗一触即发! 看到如此形势,就算是洛白这个生瓜蛋子,也知道他们非常不利。 可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犹如闪电一样从车架的轮子中间射出,直接将右侧奔袭来的十几人射翻一人。 “好箭法!” 风凌海的声音响起,洛白立刻回头去看,只看到一个半跪在地上的背影。 此刻他正举着弓箭,注视着外面。 这人正是风凌海带领的十名老兵之一,神箭手,穆亦初。 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转职火头军。 但在这一刻,一箭之功,顿时让低迷的士气高涨起来。几个新兵都有了血色,连拿武器的手都稳了几分。 可惜他们不知道有对方有多少人,不甘贸然进攻,只有靠穆亦初射冷箭。 可对面似乎悍不畏死,完全不管冷箭,直接冲杀进来。 风凌海脸色微变:“小心,这是死士!” 九名老兵也变了脸色,三名还能战斗的少年见他们是这种神色,也紧张道:“很厉害吗?” 穆亦初道:“厉害到不一定,但是不要命。” 不要命还不厉害? 断水筠紧张的吞了口吐沫:“我们会死吗?” 穆亦初瞄了他一眼:“怕死就会死,不怕死就能活!” 断水筠勉强点头,握紧短刀,准备拼命。 风凌海看着这些死士冲过来,也握紧佩剑,喊道:“不要起身,躲在车架后面和他们肉搏!” 躲在车架后面? 那不是只能半跪着和他们打吗?这怎么能施展的开? 就在这时,穆亦初又挽弓松弦,射中一人。 这三个年轻人立刻明白:半身作战,是为了防备敌人的冷箭。 毕竟敌人是死士,他们不是。 “准备!” 话音刚落,一个蒙面人就越过车架,准备跳进来。 风凌海如同串糖葫芦一样,举剑把人刺死在半空中。 “杀!” 一时间,两边人挤在狭窄的两列车架之间,像是市井之徒打架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时而你占上风,时而我占上风,打的不亦乐乎。 洛白三人所在这车架处在队伍的末尾左侧,直接和队列脱离。 左侧的黑衣人无视洛白等人,直接朝风凌海他们冲过去。 看着这十几个家伙把自己暴露在弓箭之下,洛白自然不会和他们客气,搭箭挽弓,“嗖”的一声,一名黑衣人倒在车架前面。 连青凤不住点头:“怪不得不提自己的箭术,不错。” 洛白这一箭建功,却也暴露了自己的武器装备。 之前不理他们,是因为不知道他们手中有弓箭。 在他们看来,只要解决了车架后面的风凌海等人,他们三人就是砧板上的肉,随意他们拿捏。 但是面对一张可以支援风凌海的弓箭,他们必须解决掉。 又是五名黑衣人从林中冲出,朝着他们而来。 阿萝赶紧示警:“他们过来了!” 洛白连忙学着穆亦初的样子,将箭矢透过轮子的间隙瞄准来人。 “你只有射出一箭的机会,争取杀一个!” 距离五六丈,一箭射出,他们就冲过来,根本没有射第二箭的机会。 洛白知道时间紧急,弯弓搭箭,一箭射出,都不看有没有射中,立刻扔下弓箭,把长剑握在手中。 “不要起身,和他们拼命!阿萝,你注意外面。” 这命令刚出口,阿萝就回道:“师傅,还是我来吧,小白体弱,还是他来观察。” 连青凤看了洛白一眼,叹气道:“只能这样了。” 洛白还要坚持,阿萝却抓住他的手道:“你要保护我一辈子,可我只能保护你这一次。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努力变强啊。” 洛白浑身一震,刚要推开阿萝,就见她往地上一滚,抓住弓箭,朝着车架的上方直接射去! “嗖!” 利箭射出的刹那,一个黑衣人越上车架,利箭直接射中他的脸颊。 毫厘未失! “好!” 这箭术,简直神乎其技,连青凤不禁多看了自己这个徒弟一眼。 黑衣人脸部中箭,直接飙出血线,洒落在洛白身上。 他浑身一抖,露出惊恐的神色。 下一刻,尸体从车架上倒下来,落在他身上。 他看着眼前满是鲜血的脑袋,顿时尖叫起来! “啊……” 阿萝也反应过来,赶紧扔掉弓箭,将尸体踢出去。 不等她去安慰洛白,就听到连青凤的娇喝:“小心!” 紧接着她身后传来“当”的一声,连青凤挥剑挡住黑衣人的刺杀。 “愣什么呢?不要命了?” 阿萝这才紧握短刀和越过车架的三个黑衣人对峙。 看身材,这三个人都是成年男子,体格健壮,甚是威武。 此刻连青凤和阿萝背靠着车架,半跪在地上,让车架护住自己身后,迎面对着三个人。 至于洛白,就在两人身后,紧靠车架,颤抖着抹着脸上的血,神色惊恐。 连青凤注意到他的情况,却没有时间去问。 三个黑衣人看着两个女子,又看着她们身后的少年,眼睛一亮,竟然尖叫一声,然后发动进攻。 他们左手反手握有短剑,右手执长剑,是标准的右手对敌、左手刺杀的姿势。 连青凤见多识广,看着三人冲来,手中长剑一挥,格挡住一名黑衣人的进攻,向左前一带,又把中间那名黑衣人的长剑挑开。 一招荡开两人,连青凤左手中出现几根银针,准备择机打出。 对面两人却将长剑往下一切,生生止住连青凤的划开之力,左手迅速探出,两把短剑朝着连青凤刺去。 连青凤躬身后仰,手上用力,带剑下滑,试图逼退两人。 可两人真是悍不畏死,不退反进,拼着受伤也不后退,双双将手中短剑跟着连青凤向下刺去。 这是以伤搏命的打法。 连青凤此刻已经跪躺在地,无法移动,只得抬起左手,准备打出银针,变换偷袭为格挡,化去这必死的一招。 可不等她出手,一把圆月一般的弯刀从侧身飞来,将两人的短剑圈住,往侧身一拉,两名死士顿时往左边偏移。 这么好的机会连青凤怎么会放弃? 她右手长剑用力一划,硬生生逼退两人的长剑,朝着两人的胸前划去。左手银针打出,直射两人面门。 直到这时,她都是上身躺着下身跪着,盲剑出招。 死士悍不畏死,并不代表没有脑子。 在弯刀圈住两人进攻的刹那,两人心有所感,余光一看,发现他们攻击少女的同伴已经倒地,眼中顿时露出惊诧的神色。 这眨眼的分心,足够阿萝配合连青凤。 两人长剑插地,将连青凤的长剑攻势挡住。 然后脑袋两侧一摆,躲开银针。 可两处身体的移动已是极限,被阿萝圈住的短剑无法抽回,只能松手退去。 一击不成,那就再寻机会。 可阿萝不会给他们机会,在两人准备抽身的刹那,纵身跳起,用手中短刀划破两人的脖子。 当阿萝越在半空的时候,一支冷箭擦着她的发际飞了出去,把连青凤吓了一跳。 鲜血喷了两个女子一身,但阿萝冷冷的擦干血迹,就看向连青凤:“师傅,您没事吧?” 连青凤看着她,看着这个才收了不到一天的徒弟。姣好的面容下,怎么会生了一颗如此狠辣冷血的心? 此刻她一脸血污,不禁没有一点恐惧,反倒有一丝凄美娇艳。 她这个徒弟,看起来有点意思。 连青凤笑着摇头道:“没事,你比这小子强。你看他……” 话说了一半,就看到阿萝手中的弯刀。 那是一把黄金铸就的兵刃,通体金黄。此刻染血,更给黄金弯刀平添几分霸气。 她一把夺过弯刀,仔细观察,眼神锐利的看向阿萝:“这刀从哪里来的?” 阿萝眼中出现一丝闪躲。 之前为了救连青凤,她没想那么多,拿出这把刀就出手了。 可现在被人认出这把刀的来历,她有些慌张。 连青凤四十多岁的人,看人很是老辣。 见阿萝眼神闪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当即准备再问,却听到洛白喊道:“又来人了!” 经过之前他们打斗的片刻时间,洛白终于稳定心神,缓了过来。 只是看着眼前的四具尸体,他特别是一地的血污,他差点呕吐。赶紧转身去看林中,这才发现第二波敌人再次奔袭过来。 他一边示警,一边捡起弓箭,准备如之前一样,让他们未到之前,先死一人。 阿萝也恢复冷静,回道:“师傅,寒叔叔知道这把刀的事情。他一会就来,您不妨问他。” 连青凤看着阿萝染血的脸,将弯刀丢了回去:“先扛过去再说!” 两人再次回身,就看到一支利箭飞出,敌人死了一个。 连青凤笑道:“你小子,学得挺快。” 能在激烈紧急的战斗间隙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并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洛白确实动脑子了。 洛白苦笑道:“我还让连姨您保护,真是丢人。” 连青凤安慰他道:“我做你母亲都足够了,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是应该。我现在就盼望着,你们这批小子能快点成长起来,保护我这个母亲。” 她说的是“保护我这个母亲”,可更多的,是要冠军营新招的这批娃娃兵,能够扛起大旗,守护这濒临破碎的大夏山河。 洛白点头:“连姨,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第二十八章 血 优秀的将领孕育在战场上。 眼前这场有预谋的刺杀,让洛白疯狂的成长。 就在三人全力应对新冲过来的四个人的时候,风凌海大声吼道:“连大人,小心!” 三人急忙回头,发现和风凌海等人死缠的死士,竟然撇下风凌海,冲向他们。 他们顿时变了脸色。 对于死士来说,只要目标死了,他们有没有活下来并不重要。 现在他们已经确定目标,自然不会在乎其他人。 连青凤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沉声道:“那才那一声尖叫就是传唤消息,他们现在要全力围杀我们。保护好自己,寒无心马上就来了。” 洛白冷静的观察,忽然出手,射杀一人。 但这已经是最后射箭的机会,身前和身后的人已经到了。 好在风凌海等人看出了他们的企图,只有三名死士脱离战团围过来。 “记住,计策有它出力的时候,可计策不是时时有用。现在我们已经无计可施,只有殊死一搏,才能活下去。” 洛白浑身一颤,看着冲过来的敌人,有些惊恐。 他从来没想过,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想要活下去,先要不怕死!” 林中跑出五人,死两个。身后过来冲过来三人,被穆亦初射死一个。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五个人! 身后的两人率先冲过来,连青凤左手洒出银针。 两人挥剑格挡,继续向前。 阿萝就地一滚,手中金刀连续旋转,想要划伤死士的小腿。 死士抬脚一踢,点在阿萝的手腕。 阿萝撤回右手,左手短刀再次回出,生生将两人逼退。然后赶紧回身,重回车架后面。 这一个照面,两边都没占到便宜、 另一边,从林中冲出的三个人也已经到来。 三人一左一右一上从三面突袭进来,务求一击必杀。 连青凤已经顾不上帮助阿萝,专心应对这三人。 她背靠车架,挥剑上挑,逼得上面的死士半空跳下,躲过这一招。 可左右两边的死士已经过来,连青凤左手再次洒出银针,吼道:“小子,挡住右边那个!” 洛白喉结涌动,控制住情绪:“是,大人!” 他手握长剑,迎面看着右边突袭过来的死士。 “小子,五个人,我和阿萝一人应对两个。最后一个是你的!” 这听起来像是笑话的命令,却让洛白压力山大。 他心跳加快,这可不是校场上比武,只分胜负不见生死。现在是生死之争,一着不慎,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死士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们眼里只有目标。 看着单手持剑的死士,洛白想要冲过去,却听阿萝道:“不要出去,逼退他们就好。” 洛白立刻反应过来,紧靠车架,持剑严阵以待。 死士眼中并无波澜,他冲杀过来,挥剑刺向洛白面门。 洛白挥剑荡开,却被死士的长剑黏连住,给带出半个身位。 看着被带向自己的洛白,死士右手一松一握,反手执剑,反向一切,滑向洛白前胸。 洛白已经身不由己。 他发现平时练习的东西,到了用的时候,似乎并不好使。 实战中的出招接招,根本和练习时不同,可以说是千变万化。 眼中所见,身体无法做出应对。 看着刺来的长剑短剑,洛白眼中一阵惊慌。 这个时候要么弃剑,要么以伤换伤! 可他的实战经验太差,根本做不到撤剑回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招过来,却无计可施、 眼看就要死在剑下,斜下冲出一个身影,将他险之又险的拉了回来。 是连青凤。 眼下的场景,也只有她能够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还能抽出空来照顾他。 可是以一敌二已经有些吃力,在她救人的间隙,死士找准机会,在她右肋划了一道。 连青凤闷哼一声,左手银针挥洒,刺中一名死士的手腕。 那人左手一麻,短剑落地。 连青凤趁这个时候给洛白一巴掌,骂道:“想死滚远点,别让我看见!” 洛白像傻了一样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太没用。 阿萝听到连青凤的训斥,双刀逼退两人,也回身到他身边。 可她来不及安慰,自己的对手,洛白的对手再次欺身过来。 在这慌乱中,她迅速亲了洛白一下,再次迎敌。 洛白眼睛瞪的大大的,还伸手摸了摸脸颊,嘴角浮现一抹傻笑。 就在这时,他的对手朝着他的脑袋一剑刺来。 洛白毫无反应。 连青凤已经被人缠住,自顾不暇。 阿萝刚刚出招对敌,根本无法变招后撤。 眼看洛白就要命丧剑下,一抹血红色洒到他的脸上。 温热的感觉,天空顿时一片血红。 洛白脸上的笑容凝固,他伸手抹着连上热血,全身僵硬,毫无知觉。 是血! 他的手颤抖着,不敢放在眼前看。 下一刻,天黑了,有什么东西压将他压倒在地。 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滴落,脸上,眼睛上,鼻孔中,甚至是他的嘴里面! 洛白瞬间清明。 他看着眼前黑布蒙着的脸,看着从他后脑穿过突出在额头,距离自己脸只有分毫的箭镞;看着从箭簇上滴落的血液,他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浑身颤悚。 他尖叫着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猛地坐起,跑了出去。 这一幕像是落在池中的一颗石子,刹那激起层层涟漪。 隐藏在林中的死士正愁找不到目标,没想到竟然有不怕死的自己跳出来。 十余支利箭破空而出,飞向洛白。 阿萝已经发现不对,她顾不上与之相厮杀的两名死士,跳起准备将洛白拉趴下。可死士右手短剑挥出,直刺向她的后心。 连青凤趁着自己的银针射中一人,终于将之斩杀。然后听到洛白的尖叫,心下一动,转身去看,就看到洛白惊慌跑出,阿萝飞身扑救。 她脚下用力,右手一把将拽住阿萝的小腿。左手银针洒出,刺向两名袭击阿萝的死士。 银针刺中两人手腕,两人手腕一麻,短剑直接落在地上。 “你想死吗?” 在生死攸关之际救回阿萝,连青凤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放开我,小白有危险!” 阿萝却推开她,想要再次出去。 可不等她站起,箭矢已经飞来。 “小白!” 茫然不知的洛白慌不择路,直直往前跑,忽然被脚下东西绊了一下,倒了下去——那是之前被穆亦初射死的死士。 十余支箭矢擦着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阿萝顿时松了口气。 连青凤捡起弓箭塞到她手中:“趁那小子把弓箭手引出来,快!” 阿萝看着在地上趴着的洛白,眼中落泪,狠心回头。 “丫头,你现在就好好射箭,我挡住这三个人!”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三个人竟然舍弃了她们两人,朝着洛白追了过去。 连青凤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次刺杀的目标,是这小子!” 阿萝也明白过来,转身瞄向那三个人。 另一边,在看见血液的瞬间,洛白记忆中的血腥画面被激活,他瞬间被恐惧埋没,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直到在被绊倒的刹那,听到阿萝的那一声呼喊,他的眼睛瞬间清明。 他茫然观察四周,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是死士。 再往前,是风凌海等人藏身的车架。 他抓起死士的武器,朝着风凌海的方向冲了过去 林中,一支支弓箭如同蝗虫一样飞来。 可箭矢追不上直线奔跑的洛白,贴着他的后背飞过,全部射空。 风凌海等人傻傻的看着他这如同是自杀般的行为,不知道这货要干什么。 只有穆亦初和阿萝冷静的朝着林中射箭。 之前用树做掩藏的弓箭手,为了调整射箭的角度,已经露出了胳膊和半只腿。 这对于神箭手来说,足够了! 穆亦初从来没像今天这么轻松的射杀对手。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射出三箭,例无虚发。 阿萝也射出一箭,将追杀洛白的死士射杀一人。 等她准备射出第二箭的时候,两人已经追上洛白。 她瞄了两下,最终害怕误伤洛白,恨恨的收回弓箭,瞄准林间。 “小白,你要是死了,我就去陪你!” 洛白刚跑近风凌海等人,身后两名死士就追了过来。 两人挥剑,一人刺向洛白后脑,一人刺向他的下盘。 “小心身后!” 断水筠终于反应过来,出言示警。 洛白回头,看着一道银光射来,他下意识挥剑格挡,荡开上身这一招。同时脚尖一点,往后退一步,躲过下身这一招。 两人一击不成,继续向前,贴身近战。 林中,那些弓箭手见洛白被缠住,一个个瞄准洛白。 洛白看着眼前两名死士,看着他们袭来,眼睛眯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抵挡这一招。 恍惚间,他想到了冠军营中的瀑布,想到了教头教训霍宗时用的那一招。 沉肩弯腰,腿上用力,猛然弹射出去。 那瞬时的爆发速度,如同箭矢。 他张开双臂,包住两名死士,将他们撞倒在地。然后按住他们的双手,不给他们出剑的机会。 可死士的力气远在他之上,立即反扑,将他踹开。 三人同时站起,近身站着。 看着两人挥剑重击,洛白横剑半空格挡。 两名死士死命往下压,洛白用力往上抬。 长剑慢慢落下,压在他的肩上,刺入他的肉里,砍在他的骨头上!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看着不远处的断水筠,正在和一名死士僵持着。 看着风凌海与三名死士对垒,重伤一人。 他看着想要过来却被利箭逼回的连青凤。 他笑了。 “阿萝,射箭!” 这一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这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阿萝回头,看着半跪在地上洛白,阿萝哭着摇头。 “动手啊!” 阿萝依旧摇头。 “快动手……” 话音未落,数支箭矢从林中射出,落在三人身上! “小白!” ------------ 第二十九章 令牌 洛白中了五箭。 三箭在胸口,是穿过死士后刺在他的胸口的,轻伤。 可背上的两箭,直接破胸而出,箭镞都能在胸前看到! 洛白喷出一口血,浑身无力,软倒在地。 身前的两名死士,也倒在一边。 “小白!” 阿萝嘶喊一声,想要冲过去,被连青凤死死拉住。 “如果他死了,你冲过去他也死了。如果他活着,不差这一会!” 将阿萝拉回来,她捧着阿萝的小脸,不停地用力揉搓:“你要冷静!” 阿萝却嘶吼道:“那是我未婚夫!” 谁知连青凤比她还要激烈:“未婚夫怎么了?我的未婚夫上战场,让我等了二十六年,我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身为女子,你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羁绊!” 这些话像是一根针,将她强撑的倔强刺破,她瘫坐在地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连青凤看了一眼林中,发现没人冲出来,这才继续劝慰道:“你男人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阿萝仰头看着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可他那么弱,怎么能活下来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经历战争活下来的,都是人上人。先活下去再说!” 就在两人相互劝慰对方的时候,一声尖叫从林中传出。 连青凤立刻收声,抓起地上的弓箭,弯弓搭箭,注意着林中的动静。 密林中有三五个人影还在交替射箭,可他们的箭矢已经杂乱无章,和之前完全不同。 另一边,听到那一声尖叫,与风凌海等人缠斗的死士,全部拼着受伤,脱离战斗,朝着两侧的密林中撤退。 风凌海也知道现在是最后的时刻,嘶吼道:“拖住他们!” 断水筠等人拼死拦截,哪怕以伤换伤都在所不惜。 原本已经要结束的战斗,却爆发出来更加惨烈的一幕。 一名老兵击溃与自己纠缠的死士之后,准备去帮旁边的新兵。可死士一剑从他身后刺来。 看着从腹部延伸出来的剑尖,老兵口中吐血,反手握剑,朝着自己胸口刺去,然后共归于尽。 战斗异常惨烈。 等到这十几名死士脱离战斗的时候,只剩下三人。 “穆亦初,留下他们!” 风凌海腿上受伤,半跪着从一名死士身上拔出长剑,朝着穆亦初大喊。 作为唯一一个全身完好的人,穆亦初立刻弯弓搭箭,那种面对敌人的无穷杀意,像是酝酿了许久的熔岩,刹那间喷发出来。 “去死!” 他怒喝一声,连射两箭,两名死士应声而倒。 等他准备射杀最后一个人时,那人已经钻进树林,藏身在树木后面。 他失去了进攻的机会。 战斗结束了。 在那名死士躲进林中的时候,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风凌海一脸不甘的看着林中逐渐远去的身影,深呼一口气道:“打扫战场,检查伤势。” 他小心的站起来,刚喊出一句“连大人”,准备让她医治伤员,穆亦初竟然越出车架,朝着林中疾奔而去。 断水筠就在穆亦初身边,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不由喊道:“前辈!” 风凌海听声回头,就看到已经冲出两丈的穆亦初,顿时喝道:“回来!”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从林中射来,穆亦初侧身去躲,但还是射中肩头,倒在地上。 断水筠此刻才反应过来,越过车架,慢慢爬过去。 “前辈!” 穆亦初脸上没有痛苦,哪怕箭矢已经穿透他的肩头。 他一脸不甘的看着林子,拳头紧握,砸着地面。 断水筠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一刻,战斗真的结束了。 伴随着战斗结束,寒无心等人姗姗来迟。 骑着高头大马的寒无心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风凌海等人,肃声道:“哪个方向?” 风凌海摇头道:“已经跑了几个呼吸,追不上了,先救治他们。” 谁知寒无心冷哼道:“你真是个废物!自我朝建立以来,秦山就是禁地,这些人敢骑马进来?” 风凌海浑身一震,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指着左右两边道:“两边都有,不到十个人!” 寒无心点头道:“左右两边分开追,剩下的人救治伤员!” 寒无心一群人来得也快,走得也快,眨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在他身后,十几名洛家村的村民留下来,帮忙救治伤员。 洛先走到连青凤身边,看着她正在割开伤员的衣物,准备砍断箭杆,他连忙喝止:“这里医药缺乏,还是回冠军营再动刀。” 连青凤看着他道:“洛家村不是更近?” 洛先苦笑道:“可洛家村的药不够啊。” 连青凤还要再问,可看着他脸上的苦笑,顿时明白过来,起身喊道:“把伤员放到车上,回营再说。” 这时,阿萝的哭声传来,几人立刻去看。 阿萝那娇小的身体,竟然抱着洛白缓缓走来。 洛先看着她怀里的人,脸色大变,刚要过去,阿萝却跪在地上:“师傅,救救他!师傅,救救他!” 洛先抢过洛白,看着他胸前染血,还有两支箭镞! 他顿时双目血红,浑身颤抖。 他拉起阿萝,把洛白放在她怀里,然后杀气腾腾的走到风凌海身边,不等风凌海解释,已经一脚踹出,风凌海飞出两丈远! “风凌海,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他朝着身边的一名洛家村民道:“刀!” 那人也干脆,直接把刀递过去。 可不等他出刀,一众伤兵就围了过去,挡住他的去路。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洛先,可是看他踹了风凌海一脚,风凌海都没吱一声,可见这位身份极高。 一众人都喊道:“大人,这是不是有误会,怎么说杀人就杀人?” “是啊大人,风大人怎么了要杀他?” 洛先根本没理会这些人,两臂用力,将这些分开,再次来到风凌海身前,怒视着他。 “风凌海,我现在要杀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风凌海一脸苦涩。 之前洛白在冠军营比武受伤,那一剑距离心脏太近,连青凤都没把握取剑,最终上将军连崇光亲自来洛家村请的洛先。 当时自己跟着一起去的。 他记得很清楚,洛息戈当时就让自己去了,却留下了上将军。 秋雨下了一天一夜,连崇光就站在洛息戈的院子里一天一夜,没动一下。 身为上将军尚且是如此下场,何况是他? 最重要的,这一次的洛白,可是生死不知啊! 他叹气道:“我只是可惜,没死战场上。” 洛先却不为所动。 没死在战场的人多了去,现在也不多他风凌海一个! 他举刀就要砍下去,连青凤的声音却传来了:“师兄,过来帮把手,这小子还有得救!” 刀刃距离风凌海的脑袋也就是分毫,他的脸都已经被刀锋割出血。 刀停下来,洛先扭头,看着连青凤。 此刻洛白下半身在车架上,上半身悬空被阿萝抱着,连青凤正仔细的用短刀割破他的衣衫,更有人拿着清水,谨慎的擦拭他的身体。 两支箭,一支从他的左肋间穿过,破体而出。另一支,从他的右胸上部穿过,在肩头下方破体而出。 右边那一支还好说,可左边的那一支,可能要了他的命。 连青凤小心的按压着洛白身体,趴在他的胸口听。 洛白的呼吸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的不肯停止。 呼吸微弱,却很平稳! 箭矢没有刺穿肺脏,还有得救! 洛先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他丢掉大刀,跑了过去。 “没射到肺脏,还有得救!” 洛先弯腰亲自观察一番,发现确实有的救,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感觉一阵眩晕,竟然后退两步。 身边的人赶紧扶住他。 “快快快!去冠军营,一刻都不能耽误!” 有了洛先的肯定,一众洛家人手忙脚乱的把洛白等一众伤员抬到车架上。 之前的战斗,马匹伤的伤死的死,他们把自己的马匹换到车架上,车架这才离开。 看着离开的车架,风凌海站在原地,寒冷的秋天中,他却浑身冒汗。 这颗脑袋算是保住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被落下了。 看着地上的死马伤马,风凌海再次苦笑。 “嘶……” 他这刚把心放下,一阵马嘶声传来,他的心提了上来。 是寒无心。 马在风凌海身前停下,吓了他一跳。 寒无心没和他废话,把一个人从马上扔了下来。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长相普通,并无什么让人注意的特点。 不过他嘴角流着黑血,似乎是中毒死了。 风凌海瞄了一眼,疑惑道:“怎么回事?” 寒无心道:“一共九个人,七个死士都死了。剩下两个人应该参与者,跑了一个。” 风凌海没问另一个,而是蹲下去去看地上这个家伙。 棉衣是普通的货色,没什么不对。 他在衣服里面仔细去找,还真找到了一样东西:一块长方形的令牌! 令牌是用檀木雕刻而成,巴掌大小。上有丝带,下坠流苏,四周刻有草形纹路,看起来非常华贵。 就一眼,风凌海就觉得不对,再去看时,瞳孔紧缩! 这令牌的正面刻有古朴写意的“令”字,背面刻有“马行千里,封山刻石”八个字。 这一正一反九个字,让这块原本普通的令牌,顿时霸气十足。 风凌海顿时认出这块牌子的来历。 他手一抖,牌子掉在地上。 寒无心冷冷的看着他:“认出来了?” 风凌海已经觉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只能茫然的点头。 “这件事我会和村长说的,至于会不会传到老爷子耳中……” 风凌海再次打了个寒颤,抬头惊恐的看着寒无心。 “这事你自己和连崇光说。如果他处理不了,洛家有的是人处理!” 风凌海终于回神,弯腰捡起令牌,贴身保存,准备离去。 寒无心招手,一个人将马让给他。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跑的那个人,骑的马,似乎是你们冠军营的!” 风凌海的眼神,再次变了。 ------------ 第三十章 弓骑营 两天后。 依旧是医坊,依旧是那间屋子,依旧是那个床铺,洛白醒了。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陆灵。 “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未出军营先受剑伤,未上战场又得箭伤。改明上了战场,是不是就是刀伤枪伤了?” 洛白很虚弱,想要回答,前胸后背肩头一阵刺痛,一张脸都抽搐起来。 陆灵立刻收敛,不再开玩笑:“你别激动,我就是玩笑一句。” 洛白深呼几口气,这才回道:“我这是怎么了?” 陆灵惊讶的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不过你这次算是出名了。看到旁边那个前辈了吗?你知道他咋说你的,用生命引出弓箭手,这是多么热血的年轻人才能做出的行动,简直匪夷所思!” 洛白受伤很重,脑子有点不好使,没明白什么意思,就疑惑的看着陆灵:“啥意思?” 陆灵一本正经道:“就是没脑子、白痴的意思。” 洛白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陆灵顿时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陆灵转身向外跑去:“我一会再来找你玩。” 洛白刚喊了声“你”,就听到一阵轻灵甜美的声音:“别喊了,人已经跑了。” 是阿萝。 洛白立刻激动起来:“阿萝,你没事吧?” 阿萝端着一碗汤药过来,坐在床头,扶起洛白,这才柔声道:“张嘴。” 洛白都没问那是啥玩意,张嘴就喝了,然后差点苦的吐出来。 等喝完汤药,他左手拉住她道:“我怎么受的伤?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阿萝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立刻隐藏过去,安慰道:“都过去了,你好好养伤。现在将军们正在商议之前的事情,还有对你们的封赏。” 洛白一听封赏,想着之前自己因为恐血症而惊慌跑出去的行为,顿时惊慌不已。 “封赏?可我……” 阿萝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他道:“你安心养伤,这一次遇袭已经惊动朝廷。你现在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了,其他的不要管。” 她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向其他三张床。 洛白微微抬头,发现其他三张床上,都有人躺着。 他似乎明白是什么怎么回事了。 他看着匆匆离去不敢多说一句话的阿萝,竟然七上八下起来。 联系到陆灵之前的话,他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阿萝和连青凤,可能会改变事实,将他恐血惊慌失措跑出去,说成是以身犯险引出对方的弓箭手! 如果上将军认定此事,那就是虚报军功。 虚报军功,这罪可不轻。 可阿萝和连青凤也是为他好,这可怎么办呢? “哎……” “叹什么气,因功受赏天公地道,你这是不愿意?”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邻床上的人竟然开口了。 洛白立刻扭头去看,是穆亦初。 他立刻回道:“穆大人。” 穆亦初笑道:“刚才陆小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可不承认我说过那些。” 洛白一愣,也笑了出来。 仅仅一句话,洛白就能感受到这位前辈的风趣幽默,让人心生亲近。 “大人,我昏迷的早,不知道我们这边伤亡怎么样?”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 “十一个新兵,除了你,还有两个活着。老兵死了三个,伤了五个。” 洛白沉默了。 仅仅是一场规模如此之小的遇伏战,就伤亡如此之大。真到了战场,那该是怎样的伤亡? “断水筠活着没?” 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同袍兄弟。 “活着呢,人家比你运气好,受了点轻伤,连医坊都不用进。” 洛白顿时松了口气。 这算是今天得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穆亦初看着他,仔细打量,犹豫许久才开口道:“你小子箭法不错,跟谁学的?” 洛白老实回道:“寒无心叔叔教我的。” 穆亦初点头道:“名师出高徒。你叔叔箭术精湛,徒弟自然不会差。” 这是在变相的夸他,洛白能听出来。 他没有回话,想起了阿萝的那一箭:连敌人都没看到,抬头一射,竟能算准敌人出现的时间,这种预判的箭法,简直匪夷所思! “小子,你叔叔箭术骑术都这么好,我看他一定出身于弓骑营!” “弓骑营?” 那是什么玩意? “你们是新兵,现在所学就是打基础。盾兵、步兵、弓兵、骑兵,甚至水军,都会涉猎。然后你们要选出适合自己的兵种,做专职训练。” “而弓骑兵,就是所有兵种中,最难的那一种!” 洛白露出了惊诧的目光,重复道:“最难的那一种?” 穆亦初点头:“按照夏朝惯例,千人一营,五到十营为一军。三军为一部,三部为军团。所以说,军团最低的编制是四万五千人。你能想象着四五万人都是骑兵步兵的情况吗?” 洛白有点迷糊他说话的意思,没有吱声。 “能称之为军团的,都不是单一军种,除非是特殊编制,不然都是混合编制。而这其中,最常见的是步骑射混合军团。” 洛白眼睛一亮,他发现军中的这些老兵老将对于战争都有独到理解。而且角度独特,极具参考学习的价值。 “单一职能的弓箭手地位不如骑兵。但是太多时候,骑兵要训练骑射和短兵相接的各项技能,甚至步兵交战的技能也要学习训练。而弓骑营,就是弓箭手中的骑兵,骑兵中的弓射手。” 在军中,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军种? 他扭头看向穆亦初:“难不成前辈你……” “没错,我也出自弓骑营。” 原来如此!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些吗?” 洛白摇头。 “按照计划,最多一个月你们就要选择适合自己的军种。可是秋狝是大事,只能在秋狝结束后再行选择。我说这个,是不想你浪费这个资质,错过弓骑营。” 洛白这才明白穆亦初和他们闲扯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可他这个身体…… 见洛白犹豫,穆亦初脸色难看:“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 “那你犹豫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么不做,要么就做最好。弓骑营可是战力最高的兵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好吗?” 洛白苦笑。 他确实心动了,可就他现在这个身体,骑马射箭都没问题。可问题是,他没办法长时间骑马射箭! 他总不能骑马十几里,就下马休息吧? 那还打个屁的仗! 但他又不能负了别人的好意,只能苦笑道:“我尽量争取。” 穆亦初点头。 洛白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道:“大人,我们遇袭的事情真的惊动了朝廷吗?这不就是一场伏击战吗,怎么会被朝廷注意?” 穆亦初先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万种理由要说,真当他出口,却说了另一个原因:“冠军营的重要地位不用我多说,可现在竟然有人敢在冠军营前伏击我们,这说明什么?要知道,我们这一次可是秘密行动。整个冠军营都没几个人知道,可依旧被伏击了。” 洛白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冠军营里面有人走露了消息?” “你说对了一半!” 一半? 洛白露出疑惑的神色。 穆亦初反问道:“我们去的哪里?” 洛白心中一动,脸色一变:“难道……” 不等他说完,穆亦初就打断他道:“不要说。” 洛白顿时凌乱了。 确实,如果说消息可能是从冠军营中泄漏的,那么同样可能是从洛家村泄漏的! 洛家村竟然被牵扯进来了,这怎么可能? 冠军营军帐! 上将军连崇光和少将军风凌海出现在军帐门口,齐齐等待。 不远处,三匹马缓缓而来。 “上将军,他们来了!” 连崇光一身铠甲,只露着眼睛。 风凌海站在一边,拧着眉头。 “看起来朝廷很重视四方令啊,竟然来了三个人。” “四方令在这个时候出现,还是在敌人身上,朝廷能不重视吗?” “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 连崇光点头。 远处,三匹马在军种卫士的引领下,走向军帐。 三匹马上各有一人,都是四十岁上下。 一身青衣,白面冉须,蓝布束发,外加上一双幽明的眼睛,给人一种干练冷冽的感觉。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微有些胖。他坐在马上,身体随着马匹的前进而一摇一晃,看起心情不错。 此刻他远远看着站在军帐前的连崇光等人,一股冷冽的目光一闪而过。 他回头看着最后面的男子,笑道:“连崇耀,你看看你哥哥威武尊严的样子。再看看你,怎么看都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走在最后的连崇耀冷哼道:“严文渊,别以为你这次当上兵部右侍郎就能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 被如此辱骂,严文渊也不生气,依旧笑道:“连兄,用不着因为我说了句实话就恶语相加吧?再说这也不是我说的。就连京城中的市井小儿都知道:连家两兄弟,光耀合一起。只见光明升,不见荣耀立。” “人家都这么说,难不成都错了?你说是不是,狄兄?” 行走在中间的男子听到严文渊的话,不耐烦道:“赶紧进去查案子,哪那么多废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裹自己的衣服。 “该死的地方,怎么这么冷?” 直到靠近连崇光,严文渊三人才下马。 “劳烦上将军亲自迎接,真是失礼。” 严文渊抱拳走向连崇光。 可连崇光并没有看他,反而看向走在最后面的连崇耀。 “怎么,你也是朝廷派来的使者?” 连崇耀顿时怒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要不是老娘……”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反而笑道:“怎么,朝廷要派谁来查案子,还得经过上将军宁国公连崇光大人的允许吗?哦对了,不是宁国公,是宁郡公。” 这一声“宁郡公”,风凌海一脸怒容。 连崇光带着盔甲,看不出表情变化。 他又看向中间那个男子:“狄怀仁?没想到朝议竟然派你来。” 狄怀仁一脸委屈道:“可不是吗?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这大冷的天派我来,可把我冻坏了。” 连崇光将三人再看一遍,侧身让开一条路:“狄大人请,里面暖和些。” 狄怀仁一愣,惊讶道:“上将军,理应你走前面。” 连崇光笑道:“反正就我们俩进去,谁走前面都一样。” “请吧!” 然后拉着狄怀仁进向军帐。 严文渊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冷哼道:“上将军,我奉命来这里调查四方令事件,您这样似乎不妥吧?” 连耀光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有何不妥?” “这是将军的地方,怎么都该指派一个人协助我们查案。” “哈哈哈……” 一阵狂笑中,连耀光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一双眼睛,犹如两块寒冰,冷意十足。 “你也配!” 严文渊涨红了脸。 他扭头走向狄怀仁,边走边道:“这里是军事重地,最好不要乱闯。鉴于这次事件,我已经下令,凡有陌生人靠近营中重地,一律格杀。” “所以诸位,懂事些,不要乱走动。万一死在乱箭下,那就可惜了。” 严文渊变了脸色:“你这是公然威胁朝廷使者,你想要干什么?” 连崇光已经重新拉住狄怀仁,走向军帐:“狄大人第一次来,可能还不知道。这军事重地,除了人,一切外来的马匹进来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狄怀仁一愣,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反正也出不去了,索性我就给杀了,咱们吃点马肉如何?” 狄怀仁这才明白过来,惊道:“你把我们的马杀了?那我们怎么回去?” 秦山距离京城有五十里路,走回去到什么时候了? 连崇光没有回答,大笑着进入军帐。 ------------ 第三十一章 镇国洛家 连崇光没有回答,拉着他进了军帐。 转眼间,就剩下风凌海一个人陪着严文渊两人。 这一陪,就到了晚上。 中午没人送饭,他们只能听到一阵阵笑声从军帐中传出,听得严文渊两人吐血。 直到酒肉的香味从军帐中传出,他终于忍不住了,转身对连崇耀道:“我是外人,饿着不打紧。连兄怎么说都是上将军的胞弟,怎么能和我一样在这里忍饥挨饿?” 连崇耀一听也气愤的不行,可下一刻就萎了。 “我打不过他。” 严文渊看着他窝囊的样子,真是恨的牙痒痒。 晚上的时候,狄怀仁出来了,红光满面不说,还一身的酒气。 他摇摇晃晃走到台阶上,迷迷糊糊道:“今天晚了,明天再查,休息吧……” 休息吧?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天,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休息吧? 这刑部侍郎还真敢说! 可狄怀仁说完之后,打了个酒嗝,转身又进了军帐。 “上将军……来来来……再喝一杯……” 严文渊怒道:“可恶!可恶!身为刑部侍郎,竟然在办案的时候饮酒误事,我要上书朝廷,参他一本!” 风凌海笑道:“两位,现在是休息呢,还是去休息呢?” 一不提办案,二不提吃饭,只说休息,可饿着肚子能睡着吗? 严文渊一跺脚,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案子没法查了,我现在就回京复命,请陛下定夺!” 风凌海没有意外,淡定的看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连崇耀却冷笑道:“朝廷派你来查案,事情没办成,还有脸上书参别人,你的脸皮还真是厚!” 严文渊同样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风凌海也不阻拦,扭头对连崇耀道:“连公子要去休息吗?” 连崇耀道:“有吃的吗?” 风凌海点头:“有。” 然后领着连崇耀朝营房走去。 天已经黑了,四周一片安静。 走了不足十丈远的严文渊,在转身离开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没马,如何回去? 回头再看时,连崇耀已经跟着风凌海走了。 最终,他选择跟上去。 面子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不值钱。 来到休息的地方,发现仅仅是一顶帐篷,两张床铺,上面摆放有两床半厚的被子,连炉火都没有。 这是要冻死他们? 严文渊冷哼道:“饭呢?” 风凌海笑着抬抬手,帐外的士兵抬了一个大木盆进来。 “两位,炖马肉,请吧。” 严文渊抓起盖子就要抓肉吃,可里面血肉模糊的样子,这是炖马肉? 你家炖马肉都炖了一成熟还是两成熟? 到了这一步,严文渊已经明白过来,他们被冠军营算计了。 “好好好!风凌海,算你们狠!” 他一步踏出军帐,直接朝着医坊走去。 连崇耀看了一眼木盆,也皱起眉头,脸色难看,最终跟了过去。 风凌海看着严文渊远去的方向,露出笑意。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医坊里面,只剩下洛白和陆灵两个“伤员”。 至于穆亦初等人,中午的时候,被人带走了。 严文渊来的时候,阿萝正在喂洛白吃饭。 陆灵受不了单身的打击,早躲了出去。 看着床上只有一个伤员,严文渊明显愣了一下。 他没有询问洛白,直接走出去,查看别的房间。 然后隔壁就传出连青凤的怒号:“滚出去!” 洛白扭头看了一眼房墙,问道:“你师父在隔壁?” 阿萝点头。 “那你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萝点头,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洛白一阵一阵安静。 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到一声惨叫传来:“妈的,老子的妹妹也敢欺负!” 妹妹? 他正疑惑,连崇耀进来了。 对方搬张椅子坐在床边,语气不善道:“你就是洛家的那个小子?” 洛白听出来这话的敌意,可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他似乎没得罪这个人吧? “和你有关系吗?这里是军营医坊,我要休息了,请出去!” 讲完之后,他身子往下一滑,准备躺下休息。 可微微一动,全身的肌肉都跟着绷紧,牵动伤口。 他甚至感觉到胸前一片温热,好像伤口崩开了。 洛白强忍着没哼出来,咬紧牙关躺下。 这才发现,那个人竟然还没走。 “请你出去!” 连崇耀冷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洛白不想理他,直接侧身不去看他。 谁知连崇耀直接站起来,左手卡着洛白的脖子,右手按住他的左肩。 “小子,你最好告诉我你是不是洛家小子,不然我弄死你!” 洛白惨叫出声,伸手抓住连崇耀的右手,吼道:“你他娘的干什么?” 连崇耀愣神,松开手一看,洛白肩头已经被血水阴湿。 他这才想起来,躺在这里就是这次遇袭的伤员。 莫非这小子也是? 他刚产生这个想法,屋外就传来阿萝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 连崇耀立刻退后几步站好。 他已经知道这丫头是妹妹的徒弟。 阿萝第一眼就看到他肩头的伤势,急道:“怎么回事?” 看着一脸紧张的阿萝,洛白余光瞄了一眼连崇耀,回道:“我想休息一下,你又不在,我就自己躺下了……” 他回答的很委婉,无疑是在说,这伤口是我躺下的时候崩裂的。 阿萝也明白了这个意思,气道:“你这伤听话配合治疗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按你现在这样,得躺上一个月!”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起身出去拿药。 “老实躺着!” 阿萝出去了,洛白见连崇耀还没走,怒道:“我不想看见你,走!” 他没吼出“滚”字,算是客气的了。 连崇耀已经知道他的伤势很重,没有再动手,安静的站着。 洛白哼了一声,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外面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是陆灵回来了。 “去个茅房都能碰到一个没礼貌的孤魂野鬼,真是晦气!” 他嘟囔一声,躺下睡觉,似乎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有外人在,洛白也没问是什么情况。 陆灵这边刚躺下,严文渊就跟着进来了。 陆灵抬头看了一眼,冷哼道:“还是只粘人的鬼!” 严文渊怒道:“你说什么?” 陆灵更绝:“我不和只能看的到鬼看不到人的鬼说话!” 然后蒙上头,眼不见心不烦。 严文渊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 洛白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现在也压着火,看着严文渊在医坊中大吵大闹,语气不善道:“这里是医坊重地,请你们出去!” 严文渊立刻看向他,更是看到了他肩头的伤势。 他走向床边,坐在连崇耀之前坐过的椅子上,语调清淡道:“我是兵部侍郎严文渊,奉命调查你们这次遇袭的事情。来之前已经和你们的上将军聊过,现在来询问你们一些事情。” 洛白看了连崇耀一眼,感情这俩人是一起的,怪不得都这么讨人厌! 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没有说话。 严文渊好不容易保持的心境瞬间破裂,他挥袖站起来,怒道:“朝廷使者驾临,你还不起身拜见?” 洛白脸上也展现怒气,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左手解开衣服的对扣,露出包扎着的胸口。 “大人好威风!要不我捅你五刀,看你还能不能起身拜见?” 严文渊看着他胸口的伤势,白布之上已经出现血迹,显然是是刚崩裂开。 迎着洛白满是怒气的脸,看着他身上的伤势,想着这里只有他一个伤员,连崇耀再次冷静下来。 他躬身将洛白的对扣扣上,被子盖上,这才重新坐下。 “受伤了就不要多讲话,我也不多耽误你休息,简单问几句,如何?” 洛白明显愣了下,他深深的看着严文渊,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但人家已经放低姿态,洛白也不会真的再去说什么。 “说吧。” “名字,属籍,怎么来的冠军营,来了多久。还有,这次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这他娘的还真是“简单问几句话”啊! 洛白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笑了:“大人,你的这些问题可不是几句话能说完的。我的伤很重,要休息了,请!” 他学着陆灵的样子,把脸蒙上,开始睡觉。 严文渊没有生气,只不过语气稍强了一点:“我来就是调查案情的,你配合我要调查,不配合我也要调查。案件查清楚,也好还你们将军清白,为你们这些受伤的军士争取抚恤。” 洛白在被子下面安静的听着。 “我不说别的,你们的上将军因为这件事,爵位降了一级,从国公变成了郡公。你可要想清楚。” 看着严文渊谆谆引诱,连崇耀眉头微皱,但没说什么。 陆灵则把被子掀开了一道缝,看着洛白的情况。 被子掀开了,洛白露出了脸。 “我叫洛白,是长安城……” 他一个“人”没说完,严文渊惊叫站起:“洛家人?” 听到这个洛白就是一阵烦躁,好耐心终于没了:“不听滚!” 严文渊压下心中的震惊,缓缓坐下。 洛白这才将问题一一回答。 当说到行动开始的时候,严文渊立刻发现了问题。 行动本身没有问题。 学做饼子,那是战略储备,可能改变以后军中的饮食。毕竟目前军中的主食就是粟米,不是白面! 可问题是去洛家村,为什么要带上他这个不懂做饭的少年? “你不会做饭,为什么带你去学习?” “我在洛家村长大!” 这一句话说出,严文渊顿时明白过来。 连崇光怕洛家村不给,这才带他去的,毕竟连家和洛家不对付。 接下来,洛白又叙述了离开洛家村遇袭的情况。 这是重点,严文渊听的清楚,时不时打断洛白,仔细询问。 当听到最后所有的死士舍下风凌海都扑向他的时候,他不仅皱眉。 按照冠军营的猜测,这些死士是想要截杀这群人。 可按照洛白的描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这是怎么回事? 洛白不知道自己的话竟然会让严文渊想这么多,他有些累了。看看门外,阿萝还没来。 连崇耀站在一边,静静地听静静地看,一言不发。 陆灵已经皱眉,不仅是从洛白的描述中听到了不寻常的东西,更加为洛白的口不择言担忧:这家伙,怎么什么都说,什么都敢说? 严文渊终于回神,刚要开口再问,阿萝进来了。 他立刻住口,看到阿萝异于夏朝人的面貌身材,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冠军营中,怎么会有异族人? 看着阿萝走到洛白身边,给他处理伤口,而洛白也相当配合,料定两人认识,就没有说这个事情。 “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你可以休息了。我会向上将军建议,给你多加几个护卫守护你的安全。卫国征战的将士,是不该死在战场外的地方,最不该死在床上,何况还是病床!” 他站起来,看着站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连崇耀道:“走吧。” “请等一下。” 见两人要走,洛白心中一动,叫住了他。 洛白知道,这个叫严文渊的家伙,是在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后,态度才这么好的。归根结底,是自己姓“洛”。 可这个姓,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这洛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严文渊眼中露出崇敬的目光。 “随太祖开国的元勋之中功劳最高的那一位,就姓洛,镇国洛家!” ------------ 第三十二章 酝酿 镇国洛家?! 听到这个名字,洛白先是震惊,然后扭头看向阿萝。 她一定知道,早就知道! 他定定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阿萝迎着他的目光,一脸平静。 她拿起给他换下的东西,准备离开,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洛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阿萝摇头道:“你想听我说什么?我知道的,你刚才也知道了。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 洛白愣愣的看着她,眼睛一红,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阿萝没有生气,轻轻地反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大夏朝那么多的世家公卿,我都要告诉你?” 洛白哑口无言,他这才想起来,这个“镇国洛家”似乎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苦笑一声,疲倦道:“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了。” 阿萝什么都没说,干脆的出去。 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解释,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解释。 你相信我,不解释你也相信我是对你好,哪怕我一时伤害了你。 如果你不相信,我还解释做什么? 站在门外,阿萝回头,看了一眼侧身背对着她的洛白,没入夜色。 直到这时,陆灵才从床上起来,坐在椅子上。 洛白的眼珠子向上游移,看了他一眼,又游下去。 “如果你想要劝我,那我要休息了。” 陆灵嘻嘻笑道:“知道刚才那个严文渊进来,我为什么那样说他吗?” 洛白道:“不想知道。” 陆灵完全没有天被聊死的觉悟,继续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洛白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聋了吗?我说的是不想知道!” 陆灵:“我知道你想知道,我正要告诉你,你不要急。” 洛白准备翻个身,把背给他。刚动一下,就触及伤口,最终忍气吞声,认命的看着陆灵,看他能说出怎样的事情来。 可陆灵反而对着他微笑,什么都不说了。 “你怎么不说了?” “你现在能听得进去我说话了?” 洛白冷漠的看着他:“你还是想要劝我?” 陆灵没有说话,显然被说中了。 洛白面无表情道:“那就不要说了,我累了,要睡了。” 陆灵叹息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刚愎自用的人是走不远的。你这样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你的未来可以预见,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洛白冷笑道:“你这是狡辩。我这怎么都算不上是刚愎自用吧?” “算不算我们往后看。其实吧,就咱俩只是在这里待几天见面的交情,有些话不该我告诉你。但我发现,你这脑子有问题。” 洛白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可你呢?严文渊只是吓唬你一句,你就把他想要听的话全都说了。” 听完他的解释,洛白更加不解了。 “他不是说了吗,是上将军让他来的。” “哼!” 陆灵一声冷哼,看着洛白傻乎乎的样子:“要不说你天真呢?上午还有那么多人在这里躺着,为什么偏偏留下你一个人?因为上将军知道你是新兵蛋子,经不起人家吓唬。果不其然,那家伙只说了一句为你好,你就兜底全说了,让我说你什么好。” 洛白稍稍明白一点:“你的意思是说,上将军故意留我在这里,就是为了通过我的口,把事情的经过说出去?” 陆灵站起来道:“你还不算笨。” 洛白更加不解了:“既然是上将军的意思,那你还怕什么?” “你!” 陆灵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啊,总有一天是笨死的!” 洛白急道:“不要绕弯子,直接说。” 陆灵重新坐下,一脸无语的看着洛白。 “我虽然不知道上将军为什么这样做,但总归有他的道理。我们且不论他是好心还是别的,从他让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你就成了他和朝廷对抗的一环。简单来说,上将军的爵位已经降了一级,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已经为这件事付出代价,可朝廷还是派人来继续查,你觉得会有好结果吗?” 洛白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严文渊不管查不查得出来是谁泄露了情报,这事最终都会牵连到连崇光。 身为冠军营的上将军,一切的事情,他都跑不掉。 “帝国现在的上将军有九位,其余八位都在边荒,不是大都护就是四征大军的统帅。只有我们的上将军,统领着连战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一万新兵,却领着上将军衔,你觉得朝廷中的人会服气吗?” 一句句话从陆灵口中说出来,洛白听的后背凉飕飕的。 他不算聪明,但绝不蠢笨。 陆灵的几句话并没有把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说清楚,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就像是两只老虎打架,他成了钻进战局中的一只兔子! 不管哪只老虎赢,他的下场似乎都不好。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怎么什么都敢说了吧?” 看着洛白脸上露出的惊慌表情,陆灵重新回到床上,翘着二郎腿,自言自语道:“我叔叔让我来这里,我本来不愿意,可拗不过家里面,我就来了。可老子就算来了,也什么都不想干,也不想学。我就整天窝在这里,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看着陆灵,洛白有些失神落魄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陆灵冷笑道:“现在肯听我说话了?” 洛白一脸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如果我是你,事已至此,下不为例。至于这次,也不用担心。就你这样的新人,不可能成为他们较量的砝码,充其量是一个传话的。有些话,或许从你嘴里说出来,比从那些老兵嘴里说出来更让人信服。只是我想不通,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洛白也想知道,但注定不可能知道。 “别担心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什么?” 第二天清晨,风凌海带着三个人来到医坊,找到洛白。 “这位是掌管冠军营军士的少将军,白晴空。” 如此直接的见面,洛白还没习惯。 陆灵已经下床站好行礼:“见过白将军。” 洛白赶紧喊道:“见过白将军。” 白晴空很年轻,不到四十岁的样子,这个年纪就享少将军职衔,这人如果不是有天大的背景,就只能是有天纵之资了。 白晴空穿着灰黑色布衣,半眯着眼睛,像是没睡醒。 他先将陆灵打量一眼,笑着点头,这才看向洛白。 但只看了一眼,眯着的眼睛成了一条线:“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转身对身后的两个铁甲士兵道:“你们就守在门口,除了医坊的军医,其他的人都给我挡住。” 两名士兵抱拳道:“是,将军!” 两人也不和洛白说话,转身出去,守在门外。 风凌海笑道:“要是严大人来了,你让不让进啊?” 白晴空回道:“我记得严大人好像不是医坊的人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转身离开。 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到他们走远,洛白才问道:“这是给我派的人?” 陆灵点头:“这次的事情看起来不简单,你长点心眼。” 其实不用陆灵说,洛白已经上心。 接下来的十天,他们过得还算平静。 盛世歌等人来过几次,都被白晴空安排的护卫挡住。要不是洛白百般求情,他们都不一定能进来 进来之后,他们都是唏嘘不已。言语之间更是安慰洛白安心养伤,还来得及参加秋狝。 洛白也和他们一起谈笑,当问到断水筠怎么没来的时候,盛世歌回道:“你们出任务回来的第四天,我们训练完,他直接被叫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洛白眉头微皱,他想到了严文渊,但又不敢肯定。 最终,他只能安慰道:“放心,我们十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十天里,洛白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日子,半天听陆灵讲学家的圣贤之道,晚上申明书过来,将他背走。 这些陆灵和门口的侍卫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拦。在洛白回来之后,更没有人去问,好像不知道一般。 等到第十一天一大早,一个意外的人忽然而至。 霍宗,这个洛白来冠军营第一天就认识的人,终于来看洛白了。 他瘦了,双眼通红,满布血丝,脸色更是蜡黄,好像几天几夜没吃没喝没睡了一般。 他站在门口,想要进去,被侍卫拦了下来。 “洛白,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我进去!” 经过十天的修养,洛白已经勉强可以下床。 听到声音,他缓缓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往外看,就看到被挡在医坊外面的霍宗,立刻挥手道:“霍宗,我在这里。” 听到洛白的身影,霍宗昏暗的目光,终于闪现一丝神采。 “两位大哥,他是我的朋友,让他进来吧。” 两名护卫让开一条路,霍宗走了进去。 霍宗进来的时候,洛白已经盘坐在床上,笑着看向霍宗:“我这出去一趟都快死了,你也不说来看看我,太不不够兄弟了。” 霍宗听着这些话,明显没想到洛白依旧如此亲切,他立刻意识到,洛白还不知道情况。 他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笑脸盈盈的洛白,已经在嗓子眼里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 洛白看着他像是傻了似的站在门口不进来,又喊道:“进来啊,站那里做什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霍宗竟然流泪了。 “洛兄,我……” 洛白伤势刚有起色,不能久站,这才重新坐回床上。看到霍宗这副模样,立刻跳下去,鞋子都没穿,跑到霍宗身前,抓住他的胳膊道:“你怎么了?” “洛兄!洛兄!烦请你和你家里人知会一声,我连家从来没有要和你家决裂的意思,这都是误会啊!” 洛白听的是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霍宗再说些什么。 “霍兄,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洛兄,你受伤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这真的不是我们连家做的!” “你什么意思?” “战斗现场发现的那块四方令,是我连家的草原令!” ------------ 第三十三章 有罪! 听到“四方令”三个字,陆灵几乎下意识的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抬头看向霍宗,联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洛白没听过四方令,更加不知道什么草原令。 但他明白一点,霍宗到现在还认为他是洛家人。 他摇头道:“霍兄,我虽然不是清楚你说的东西,但你的意思我懂了。可这事我无能为力,我不是洛家人……” 说到这里,霍宗立刻急了,刚要打断洛白的话,洛白用手制止他:“你先听我说完。我虽然无能为力,但我相信这事和你无关。至于和你家有没有关系,我们遇到的是死士,你觉得他们身上会留下证明身份的东西?” 霍宗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办法,没想到是一句废话,不由得露出苦笑。 这种事情明眼人都知道,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朝廷想要做一件事情,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何况还是如此之大的理由? “兵部刑部已经联合上奏,准备追查此事。只要朝议认定确需追查,那么霍家就麻烦了。洛兄,洛兄,我求求你,给你家人说一句话,让他们放手吧。我!我!我给你跪下了!” 五尺高的少年,终于说出那句他很不想说出来的话。 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洛白下意识的扶住他的双臂,可霍宗的力道岂是他能比的?不仅没搀扶住,反而被霍宗的下沉力道向下一带,扯动右肩的伤口。 “啊……” 他轻声*一句,眉头微皱,可搀扶霍宗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霍兄,我右肩有伤,没力气扶你,你先起来。” 一边的陆灵也看不下去,上前帮着将霍宗拉起来。 “霍兄,你先起来。洛白要是不想帮你,不会这样。我看他……” 他扭头看了洛白一眼,见他神色肃然,这才回头道:“应该不知道这事,你先说清楚不迟。” 霍宗想着几次见洛白的情形,眼前这个少年可能真的不清楚。 他站起来,被陆灵拉到床边坐下。 洛白转身坐回床上,没有叫阿萝清查伤口。 三人坐定,霍宗这才开口。 “按照现在朝廷的调查,那日袭击你们的死士,目标就是洛兄……” 这是洛白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这样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在意了? 但他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有打断霍宗。 “袭击的人见洛兄身中数箭以后,就立即撤退,但还是被后续救援的人追上。除一人逃脱,余下的都被诛杀。” 洛白中箭就撤退,目标很清楚啊。 陆灵看了洛白一眼,见他神色不变,便继续去听。 “救援的人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找到了我霍家的檀木草原令,这才有了现在调查的事情。” 霍宗简单的把事情说完,见洛白没有反应,有些急道:“洛兄,你们这次行动极为保密,我不可能知道,如何通风报信?再者说,按照他们调查的结果,你原本不再行动之列,是临时加上的。这足以证明我和霍家的清白,我……” 洛白伸手制止了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霍宗和陆灵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两人都看向洛白。 洛白却解开衣服,露出肩头。原本包扎好的地方,已经出现血迹。 “你先回去吧,如果有消息,我会让陆兄告诉你的。” “阿萝!” 洛白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唤阿萝进来,但进来的不是阿萝,是连青凤。 连青凤进来就看到了霍宗,立刻明白他的来意:“你可真会找人说情。” 霍宗一脸苦笑:“姑姑您就不要嘲笑我了,现在我们两家都被人害了,您还有心情说我。” 连青凤冷哼道:“那是你们咎由自取。要不是十六年前你们家不仗义,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煽风点火?至于我家,我看谁敢,大不了我就去找老爷子。” 霍宗一脸羡慕,敢这么说的,整个夏朝,也就连青凤一人了吧? 现在的老爷子和神人无异,别人别说见了,连府门都进不去。可人家进出自如,和自家一样,这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你小子叫阿萝做……” 她刚开口,就看到他肩头的伤势,顿时怒道:“你想死了是不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改明我劝劝我徒弟,让她再找个人家,你这样的靠不住!” 她都没问缘由,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陆灵见了,嘴里喊着“我饿了”,撒腿就跑。 霍宗也只能起身离开,可那三步一回头的“深情”凝视,让洛白一脸沉重。 等他们都走了,洛白才开口了。 “连姨,我恐血的事情,阿萝告诉你了吧?” 十天来,这件事一直缭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恍惚。 可之前的事情他又生阿萝的气,也就没有问起。但现在,他必须知道了。 正在帮他检查伤势的连青凤眼珠子一转,看了他一眼。 然后嘴角一弯,笑道:“阿萝告诉我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告不告诉我。” 洛白浑身一震,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了这个病,但就是恐血。进冠军营前吃生马肉,训练的时候受伤惊慌失措差点被赶出军营,还有这次,阿萝射死的那个人,血溅了我一脸……” “所以你就发疯一样冲了出去?” 连青凤打断了他,语气听不出生气与否。 “是。之前阿萝告诉我,说上将军正在拟定对这次战斗中将士进行嘉奖。我觉得我不配。” 连青凤没有说话,她仔细的检查一遍,好在伤口只是轻微破裂,微微渗出血液,不算太重。 给他重新敷上药,换好包扎的白布,这才看向洛白。 “如果你这次不告诉我,这次封赏下来,我会让上将军把你赶出去。给你封赏,是因为你后面清醒后确实勇敢,该得的。至于把你赶出去,谁能保证以后你会不会如此?” 洛白没有回答,他也没底。 “但你现在主动说了,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 洛白眼睛一亮,看向连青凤。 “有病就得治,拖是没有用的。” “我早就想治了,可不知道该怎么治,这才拖到现在。” 连青凤道:“我有个没想好的法子,等我想好了告诉你。但这之前,你先把伤养好。” 洛白点头,然后看着准备出去的连青凤,他开口了:“连姨,这次的事情牵扯这么大,我能做什么?” 他还是想要帮帮霍宗,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知道怎么让人忘记疼痛吗?” 洛白疑惑的看着连青凤,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如果有新的更加疼痛的事情出现,他就会忽略之前的疼痛。” 洛白不笨,顿时明白连青凤的意思了。 想要听不得现在的喧嚣,只要出现更大的喧嚣,就能压过现在的喧嚣。 “我记得秋狝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始,但准备工作还没完成。比如说秋狝的场地就没确定下来。据我所知,距离京城最近的草场有两座,其中一座就归霍家管理……” 有些话,点到就行。 晚上的时候,申明书照例带他去听课。 走在路上,洛白忽然说道:“我恐血。” 申明书还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你说啥?” 洛白似乎下定决心。 “我恐血!看见血我就惊慌失措,听明白了?” 你他娘的说得这么清楚,老子还能听不明白? 黑夜中,申明书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像话。 他的火气上来下去,最终被压住。 “这事还有谁知道?” 半响,他问了第一个问题,可洛白并没有正面回答。 “明天,全军营的人都会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申明书更加生气:“怎么,你还想昭告整个冠军营?很光荣吗?” 申明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个注定要上战场的战士,却患有这样一个与职业生涯相违背的病,他的职业生涯将提前终止! 洛白没有回答,安静的朝前走。 这一晚,先生讲的课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都想打我强敌弱的优势战,可这样的战争并不多。太多的时候,我们势均力敌,甚至处于劣势,那就需要我们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和魄力。说句不好听的,反正是活不下去,凭什么要敌人好过?我死了,也要崩掉你几颗大牙……” 听到这一段话,站在暗地里的洛白,眼睛亮了一下。 清晨,吃过早饭,洛白穿上好久没穿过兵衣,走出医坊。 门口的侍卫见他要出门,刚要阻拦,就听洛白笑道:“我出去走走,对伤口有好处,你们可以跟着我。” 侍卫没有拒绝,三人一同走了出去。 军营非常安静,偶尔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都是匆匆走过。 洛白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校场,而且要赶在众人集结之前。 可惜医坊距离校场太远,再加上他走的不快,等他们来到校场的时候,这里已经集结了大部分的人。 远远看着已经集结好的队伍,洛白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但还是挺胸向前。 “秋狝在即,我不想多说。平时流的汗,将会铸就你日后的成就。这偌大的国家,需要你们来守护!” 上将军的讲话依旧简约,却让人深受鼓舞。 听着场中的欢呼,洛白走在校场的边缘,朝主台走去。 跟着他的侍卫已经发现他的行为异常,立刻将他拉住,却被他奋力甩开,继续向前。 站在主台旁边的侍卫发现有人上前,也抽剑指向洛白:“再向前一步,杀无赦!” 洛白停下,看着五丈外的主台,以及站在上面的上将军连崇光,他解开兵衣对扣,解开包扎好的白布! 连崇光挥退侍卫,站在主台旁边,居高临下看着洛白。 那一身的刚结痂的伤痕,看起来还很新鲜。 “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洛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新兵洛白,患有恐血症,隐瞒不报,有罪!有罪!” ------------ 第三十四章 杀生做饭 一声“有罪”仿佛是晨钟暮鼓,将所有人都惊醒。 方阵中的人面面相觑,思考着“恐血症”的意思,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一个要上战场的人却患有恐血症,这还怎么打仗?” “怪不得要走后门才能进来!” “原来如此!” 这些议论盛世歌等人都听到了,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 他们相信,这件事情如果洛白不说,没人知道。可就算要说,也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是现在军营马正在商议如何封赏他的时候。 “他脑子进水了吗?” 云明说话毫无顾忌,直接点了出来。 盛世歌也皱眉道:“进酒了吧?” 这注定没有答案。 主台上,连崇光语气依旧淡然:“你想说什么?” 洛白抬头,看着盔甲中露出的那一双雪亮的眼睛,心中不免忐忑。 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而且没有一点赢的希望。 他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洛家”。他在赌连崇光会看在洛家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机会,哪怕这次机会会让他损失很大,他不在乎。 “上将军,上阵杀敌,我责无旁贷。这次出任务,我也尽量做到勇敢。可我患病是事实,并在战斗中误了风将军的事。将军不责罚我已经是额外开恩,怎么敢奢望再获封赏?” 听到这话,盛世歌一改之前的担忧,怪笑道:“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云明也笑道:“上将军似乎没说不责罚他吧?” 鱼少吉等听懂了洛白的话,都怪笑起来。 连崇光依旧没有生气,他收回目光,将其他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抬手,他身边的侍卫手中的长剑出鞘飞出,射向洛白。 长剑速度惊人,如同迅雷闪电。洛白刚露出惊骇的表情,剑刃已经擦过他的眉宇,飞到他身后。 一滴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皮流下,晃过眼帘的时候,可以看到一抹血红。 那是……他的血! 洛白下意识的露出惊恐的表情,跪着的身子,顿时全身无力,蹲坐在地上。 刹那间,一阵阵唏嘘声从方阵中传出,洛白瞬间清醒,赶紧跪好。 已经不用再去解释什么,刚才的测试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有人将目光汇聚在上将军身上,看他如何抉择。 “你的封赏暂缓,分配到火头军,司职杀生!” 反应慢的,还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让一个患有恐血症的人去杀猪杀羊,这是故意整他吗? 可仔细一想,他们立刻读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洛白留下了! 一个不适合上战场的人,竟然留在了军营,这小子的背景得多雄厚? 场中的人再次看向洛白:这小子,走后门进来的怎么这么高调? 但这群人当中却不包括雪凌空。 木清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雪凌空,冷声道:“我记得那日你们比斗,最后一剑,他似乎愣神了?” 雪凌空嘴角抽了抽,明白这话的意思。 将目光看向那个少年,目光闪烁。 洛白没待太久,就被那两名侍卫带回了医坊。 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可两名侍卫看向洛白的眼神,非常复杂。 军中不是没有高风亮节的人,他们谦让军功,如同兄弟。 可这样的人都是军中名宿,不屑争功。 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凭什么如此?甚至是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半路上,洛白被人堵了。 是申明书。 “这就是你说的全军营都会知道?” 洛白没有回答,沉默不语。 申明书一脚踹出:“你辜负了你叔叔的希望!” 寒无心? 洛白猛然抬头:“是寒叔叔让你照顾我的?” 申明书也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洛白没有再去逼问,知道这一点已经是意外之喜,他很知足。 “前辈,我寒叔叔可没有教我说谎,难不成我该心安理得获此军功,他就满意了?” 申明书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好自为之”,转身离去。 医坊中,陆灵不在,屋里除了阿萝和连青凤,还多了一个人:穆亦初! 多日不见,他的伤已经好了。 “连姨,穆前辈。” 他没和阿萝打招呼,不是不想,那眸子中的秋波流转,胜过千言万语。 连青凤点头,对着穆亦初道:“他回来了,你自己和他说。” 讲完,拉着阿萝出去了。 洛白看着他们出去,又看向穆亦初:“前辈的伤好了?” 穆亦初点头,指着他的床位道:“坐下说。” 洛白点头。 “知道我这个前弓骑营的老兵,为什么现在学做饭吗?” 洛白摇头。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穆亦初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就真的不能理解了。这等于大材小用,用牛刀杀鸡! 洛白的表情穆亦初能够体会,他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不复杂。”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我当时随军驻守在沙州。一天我们外出巡逻,遇到一队铁勒人。七对十,我们赢的很轻松。可敌人跑了一个,我们就去追。” 事情很简单,洛白却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他逃进沙漠,我们也追到沙漠。” 穆亦初停顿了一下,显然在回忆着什么。 “但这次,我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没追上?” 洛白插了一句。 “追上了,可遇到了沙尘暴,我们迷失在沙漠中。” 洛白顿时瞪大双眼。 迷失在沙漠中? 茫茫沙漠,不辩东西南北,又无水源食物,他们怎么出来的? “白天寻找方向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按照自己影子的方向,我们勉强可以辨别方向。可白天太热,不宜行动。我们白天将外套的战袍脱下来,用陌刀撑起做了简易的凉棚修整。晚上按照启明星的指引,快速行动。可是……” 穆亦初还吊胃口,但洛白却着急的想要知道:“可是什么?” “我们最开始是追人,速度极快。再加上沙尘暴的忽然出现,我们七个人虽然没有走散,可已经远离沙洲上百里。那场沙尘暴刮了两天两夜,我们身上并没有携带水和食物……” 听到这里,洛白已经喉头发痒,有点渴了。 “从沙漠中寻找水源和食物,是西部边关将士的必修课。从最简单的植被,到看到的动物,都是你获取水分的原料。你能想象,我们生吃蛇、壁虎和蝎子的场景吗?” 洛白已经感到恶心,胃部翻腾,快要吐出来。 “你不用感到难受,逼到那份上,你比我们吃的还要厉害。” “沙漠中真的一点水都找不到吗?” “那倒也不是。沙漠中要是一点水都没有,那瓜州、沙州和肃州,这三座连接西域道和陇右道沙城,怎么会屹立千年不倒?” 听到瓜州,洛白想到了盛世歌,似乎他的父亲就在瓜州。 那个地方黄沙漫天,他们是如何生活的? 天狩之变已经过去八年,可瓜州并未陷落,他们是如何坚守下来的? 迎着洛白满含渴望的目光,穆亦初笑道:“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关键时刻,穆亦初竟然不说了。 “校场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我过来就是和你说一声,以后,你跟着我学习做饭!” 洛白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就是因为懂做饭,才参加了上次那场行动。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我不想学做饭啊!” “那由不得你!” 穆亦初已经站起来:“小子,做饭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军前进,需要足够的粮草随行,保证行动。可小规模的快速推进,往往没有军需支撑,这就需要我们以战养战,自己解决军需。可如果没有敌人供我们掠夺,那该怎么办?” 洛白看着准备离开的穆亦初,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需要我们这些做饭的人了。”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那是居家的女人。对我们这些为国征战的战士来说,没毒的东西,绝大多数都能吃!” “长途奔袭当中,如何在无粟米的情况下保证军需,这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小子,饭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穆亦初最终留下这么一句神神道道的话离开了,留下了无尽的幻想。 半响,洛白才反应过来:“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出的沙漠?” “想要知道,就来找我吧!” 洛白承认,他已经被吸引了。 哪怕坐在床上,他已经跟着穆亦初走了。 但他最终忍住。没有轻率的决定。毕竟他的伤还没好,还有时间去想。 陆灵进来了,见洛白在沉思,他目露精光:“洛兄,你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怎么样,马上要去当火头军,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洛白没有回答,反而看着陆灵:“你说,如果我真的是洛家人,那么今天的结果会是怎么样?” 陆灵发现洛白神色严肃,不像是玩笑,沉思一下道:“你会直接被赶出去,甚至会挨揍!” 洛白愣住了:不是说洛家是勋烈世家吗,怎么会这样? 陆灵知道洛白不明白,只能叹息道:“这里面有一些说不清楚的误会。简单来说,别的谁家的人,只要和连家打招呼,连家或许都会照顾一二。唯独洛家,他们不打压就不错了,还谈照顾?” 陆灵越解释洛白越糊涂。 “为什么?” “因为洛家把连家……” 他话没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 陆灵赶紧抬头,见是阿萝,扭头就出去。 根本不管洛白的呼唤,眨眼就消失在屋外。 阿萝站在病床前看着洛白,却什么都不说。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复杂情感,看的洛白直皱眉。 “有话就说,这是做什么?” “让你去火头军的命令是我向师傅说的。” 洛白惊讶的看着阿萝:“为什么?” “洛家村为了给你治病,浪费了太多的精力,可你不见好,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洛白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办法是老村长他们想到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在洛家村不试,非得来这里?” “因为全村的人看不得你恐血的时候惊恐表情!” 洛白张着嘴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们不想看你受苦,就算这苦是你必须承受的,他们也不忍心看。所以你来到了这里,学着杀生,战胜恐血……”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后治疗的办法了……” ------------ 第三十五章 天下形势 “如果还是治不好呢?” 阿萝浑身一颤,眼中竟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没有如果,一定要治好!” 那一瞬间,他甚至看到了她脸上的狰狞与绝望。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见阿萝如此激动。 洛白张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吃饭的时候,霍宗来了。 他进到屋里,欢喜道:“洛兄,洛兄,朝廷暂不追究我家的事情了。” 洛白怔怔的看着霍宗,紧张道:“洛家出手了?” 这个问题洛白很在乎。 他所做的这一切,除了霍宗的原因,更多的就是为了测试他和洛家有没有关系。 说实话,他活得很憋屈,太多的事情不能做主,可更加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做主。 且不说寒无心,他觉得连阿萝都知道内情,可就是不说。 他决定自己来。 当他决定以身试险的时候,他心中也很忐忑。 所幸他赌赢了,他真的和洛家有…… “不是洛家!” 洛白刚浮现在嘴角笑容顿时凝滞:“你什么意思?” “是上将军。他向朝廷上书,说秋狝在即,建议举行地点就在上郡草场。那里是征北大军饲养马匹的基地,一直由我霍家管理……” 竟然是连青凤! 听到这话,他顿时想到了连青凤,竟然是她出手了! 原来真的不是洛家,洛白有些失望,却也轻松起来。 “原本以为有关系的,这样也好,省的挂念。” 他看向霍宗,轻松道:“恭喜,这下你心里的石头落下了。” 霍宗喜笑颜开的点头。 洛白却意兴阑珊,准备躺下。 霍宗似乎没发现,还在说着这次事情的惊险程度。 “如果这次被那帮混蛋抓住把柄,最次也要把我们家的封邑砍一刀。你知道吗,兵部已经准备在廷议的时候讨论这件事了。可惜,陛下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给否了。” 洛白勉强一笑,闭上眼睛,似乎累了。 霍宗终于发现洛白兴致不高,便点头道:“洛兄,你也要赶紧好起来。等你克服了恐血,我们还要一起上阵杀敌呢。” 一句连真诚都算不上的安慰从霍宗口中吐出,洛白“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霍宗走了,洛白蒙着头,想要痛快的哭一场,却没有机会。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离开。” 连青凤进来了,是赶他走的。 洛白立刻整理心情,站起来道:“我知道了连姨。” “做饭的地方离这里很远,没事不要来。” 洛白笑道:“看连姨说的。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都要过来看您的。” 谁知连青凤冷眼一瞪道:“我说的是阿萝!” 洛白不笑了。 “我连看阿萝的资格都没了?” 连青凤点头:“你病没好,就不要来看她。除非你决定离开这个地方,而且阿萝也愿意跟你走!” 洛白看着连青凤冷淡的脸色,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 回头看着放在床头的兵衣,呢喃道:“还是这件衣服最配我……” 这一晚,申明书带他去听课的时候,他穿着自己的兵衣,穿的十分正式。 “回来的时候,带我去火头军,我以后住那里。” 学习的地方。 “今天我不想讲兵法策略,我们讲点别的。” 洛白并没有因为先生不讲兵法而降低兴趣,他安静的等着,等着先生会说些什么惊世的言论。 “我和你打架,你输了,那就是输了,没有理由和侥幸。好在打架输了,日后还可能打回来,可是如果战争输了,那连命都没了。” 这话似乎没有什么精辟的地方,众人安静的听着,没有一点声音。 “所以,输了战争,不要找理由,因为你已经死了。战争是让别人死,而不是自己死。兵法策略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此。只有胜利,才能活着!” “阴谋,阳谋,战场上,战场外,凡是能左右战局,获得胜利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兵法策略。只是有些看起来是正,有些看起来是奇,更有些,看起来是邪!” “小子们,教我兵法的那位告诉我,正奇相生,唯邪不做。在他看来,军人就应该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击败敌人。可他忘了,这世间,怎么可能都是堂堂正正的?” “所以我要求你们,以正修身,以奇为行,以邪防人。身正,则无所畏惧;行奇,则天马行空无迹可寻;至于邪,则人不敢欺!” “为将者,能做到这三点,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一晚,先生讲的东西让人觉得意外,这不像是兵法,也有别于策略,似乎是朝廷中复杂的人际关系。 洛白看着黑暗中的先生,他忽然想问一句:打个仗为什么会这么麻烦? 离开听课的地方,申明书默然无语,洛白自然不会多嘴开口。直到他们走了很久,申明书才开口道:“我是一个月前忽然被召回到这里,直到碰到你叔叔,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守护你这个废物!” 申明书没有留口,一句话可以听得出他满心的怨恨和不甘! “知道吗?距离帝都七百里外的丰裕城,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而我却在这个时候被召回守护你!”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洛白停下,一双眼睛冰冷的如同死人。 从专职的战士,变成了做饭的伙夫,他心里能没有气? “这次的死士想要我的命,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你手里有剑,怎么不动手?” “你以为我不敢?” “咣”的一声,利刃出鞘,抵在洛白面前。 “不出鞘的剑才最具威慑力。先生说过,武将佩剑,不轻易出鞘,但出鞘必饮血。而不是像你这样,吓唬人用的。” 申明书将剑收了回来,黑暗中洛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深沉粗重的呼吸声无不说明他的怒气。 “秋狝过后,不管你还在不在这里,我都会离开。与其在这里浪费生命,还不如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去。哪怕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黑暗中,洛白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次任务,我听风将军他们提起,说丰裕城的战事一触即发,可能是决定命运的最后决战,是真的吗?” 申明书没想到,洛白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一个问题。 “说对也对,说错也错!” “怎么说?” 申明书不答反问:“你对这个感兴趣?” 洛白忽然笑了:“那你会告诉我吗?” “我的帐篷有酒。” “我也渴了。” 第一次,申明书觉得他对这个可恶的少年缺乏了解。 一个对战争感兴趣的人,偏偏得了一个无法上战场的病,何其讽刺! 帐篷里,申明书给洛白倒了一碗酒。 “天寒,喝点酒有好处。” 洛白仰头喝下,静静地等待着。 “寒无心为什么不告诉你?” 洛白没有说话。 “三十年前,太祖皇帝屠灭六国,定鼎天下,并请当时的宗派高人望气,选定了长安城这座龙兴之城为国都。” “为了帝国永固,更是在长安城四方,建筑四关:东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我之所以说你说的不对,就是因为四关不破,长安城就稳如泰山。” “可你还说我说得对!” “这就要说回我提起的丰裕城。” “丰裕城,分南北。北城丰,南城裕,运河一动三千里,陇右三年不愁米。漠北马队连成片,燕然城中吃海鱼!” “这是当今天下,关于丰裕城流传最广的民谣。” 申明书尽量讲的详细,好让洛白有更加直观的认识。 “天下之富,无出丰裕。而潼关以西,沙洲以东,这方圆百万里的土地,一半以上的粮食,都由丰裕城提供。这其中,也包括长安城!” 不用再解释,申明书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四关雄立,镇守长安。四关不破,则长安城稳如泰山。可一旦丰裕城破,那么东边的粮食就无法运抵潼关。城中无粮,潼关必破。 然后就是长安城! 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 洛白端起酒碗,一饮而下。 “既然丰裕城如此重要,那么镇守城池的,是哪位将军?” 申明书瞄了他一眼,冷哼道:“徐威,认识吗?” 洛白老实的摇头,在役的将军,除了连崇光,他只认识风凌海和白晴空。 申明书再次冷哼道:“为了守住丰裕城,新征南军在先锋两万人溃败之后,直接退过淮水,驻守在淮水北岸,准备抵挡叛军北进。” 对于夏朝的地域,洛白大概知道分布。 他在脑中模拟整张战事攻防的态势,却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兵力,将帅能力,天时地利都不掌握,他根本没办做出判断。 “现在已经十一月底,随时可能下雪。叛军都是南方人,不适应北方的气候。所以从现在到明年三月开春,只有一次机会尝试北渡淮水。如果失败,就只能等明年三月。”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丰裕城就可以拖到粮食成熟。只要丰裕城的粮食运送到潼关和长安城……” 这样潼关就能守得住,长安城就能守得住!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战略意图。 可问题是,他们似乎没想过进攻,只想着被动防守!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你的判断是,他们今年会不会北渡淮水,进攻丰裕城?” 洛白打断了申明书,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如果上,如果你的假设没有被言中,那么不管对征南军,还是丰裕城,都将是灭顶之灾!” 这一刻,在这个十六岁少年的身上,似乎展现出了一种让人侧目的神采光芒,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思路走。 “你的意思是……” “你这样想,或许正是敌人让你这样想的。南方人不习惯寒冷,可没有人说,他们不能在冬天作战!” “先生说过,正奇相生,如果说他们今年试探性的进攻失败等到明年再次进攻是正的话,那么出其不意北渡淮水,直逼丰裕城,就是奇了。” 申明书不可置信的看着洛白。 半个时辰前刚学的东西,再加上他的几句描述,他就能灵活运用到这种程度,这小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淮水东入海,蜿蜒数千里。 如果说小股叛军神不知鬼不觉北渡淮水,还有机会的话。那么大军北渡淮水之后,还能奔袭千里偷袭丰裕城,那就是痴人说梦。 “河南道富庶,行商走贩多不胜数。城池之外,除了乡村镇店,就是良田,根本没有隐藏踪迹的可能。人少或许不会在意,可人多必然会被发现。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我们都不提,丰裕城城高墙厚,寻常都要攻打一年半载,你觉得叛军能轻易占领吗?” 洛白没有再开口。 他说的都是理论上的可能,没有一点事实依据。 至于谁对谁错,等一等就知道了。 “送我去找穆亦初吧!” ------------ 第三十六章 杀生 穆亦初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老穆,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起这么早,真冻死个鬼了!” 作为冠军营的火头军,他们要准备一万多人的食物,任务很重。起的不早,根本来不及。 “你们还是好好享受现在吧,等到了上郡草场,有你们受的!” 秋狝的举行地点已经确定,他们这些人自然会跟着去。 千里草场,那可是旷野之地,简单的几间房子,也是专供皇帝使用的。至于他们,有顶帐篷就不错了。 “都给我麻溜起来,大军启程也就在这几天,你们都准备好,不要带了勺子忘了锅,带了盐巴忘了醋!” 众人立刻称是。 穆亦初是第一个出帐篷的,迎面却发现站着一个人。 竟然是洛白。 洛白这次没有抱胸,他站在帐篷外,在穆亦初出来的刹那行礼道:“大人,洛白奉命赶到。” 穆亦初看着他头上的霜,心中一动:“你等了一晚上?” 洛白道:“来的太晚,见你们都睡了,就没进去。” 穆亦初真的意外了,没想到昨天才去找的洛白,这小子当晚就来了。 再次看了洛白一眼,他喊道:“老屠!” 从帐篷中走出满脸横肉的壮硕男子,双腿上绑着双刀,看起来像是一名刀客。 “以后他归你管。” 男子眼皮低垂,轻“嗯”了一声,像是没睡醒。 但他不看洛白,不代表洛白不看他。 洛白看见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是洛一刀。那面孔神情,都极为相似。 可是眼前这人略显发福的身体,以及迥异于洛一刀的装饰,让洛白坚信,这是两个人。 “小子,以后你跟着老屠。要好好学,他的双刀功夫,那可是军中一绝。杀猪杀羊杀牛,都是两刀。一刀斩首,一刀开膛,干净利落。” 洛白行礼道:“屠大人。” 老屠点头。 穆亦初抬头看天,说了声“不早了”,率先离开。 老屠没动,他看着洛白,一言不发。 直到穆亦初等人走远,他才冷冷的飘出一句:“洛一刀是我大哥!” 洛白不敢怠慢,再次行礼道:“屠叔叔。” 老屠看了一眼,转身离去:“是亲大哥!” 亲大哥? 听着老屠补充的一句话,洛白还愣了一下,大哥就是大哥,亲不亲的,有什么关系吗? “可我跟他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洛白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这尼玛逗我的吧?就我这情况,交到这家伙手里,还不得被他玩死?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老屠似乎感受到洛白的心情,转身看着他,脸色舒展,嘴角一咧,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可牵动的却满脸的横肉。 再加上灯光微弱,他的脸色一半昏暗一半光明,更显得诡异。 洛白已经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我和洛一刀势同水火。他往左,我偏往右。他朝东,我就向西。” 洛白顿时眼睛一亮,这洛家村可是让他来这里受锻炼受苦的,这岂不是说,他连苦都不用受? 果然—— “洛一刀让你来治病,这是让你来受罪的,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意!” 洛白暗道一声“果然如此”,顿时眼角露出一抹喜色。 “可是——” 洛白愣住了,看着眼前的老屠,做了吞咽的动作,结巴道:“可……可是什么?” “可是他明明可以自己来教你,为什么非要送到我这里来?” 听到这句话,洛白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您的意思是……” “他明明能教你,却非要送到我这里来,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心疼你,不忍心看你受苦。另一个是要借我的手对你好,因为他知道我做事都是逆着他来的。” “但这一次,我准备顺着他来,好好地给你治病!” 洛白终于明白这厮要干什么了。 “小子,既然到了这里,就安心住下。于公于私,我都会照顾好你的!” 他笑着拍了拍洛白的脸蛋,洛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走吧,今天我们去杀猪!” 杀猪之要,在于一刀。 那一刀快准狠,杀猪就很简单。不然的话,那就是满地的猪血,还得你自己去收拾。 但这些,屠双刀显然不会告诉洛白。 黑暗中,洛白也不知道屠双刀要带他去哪里,只能提心吊胆的跟着。 走了有两刻钟,屠双刀停下了。 洛白撞到他后背,赶紧退了两步,这才看向四周,弱弱的问了句:“到了?” “到了!” 可四周一片昏暗,什么都没有,这是到哪里了? 昏暗中,屠双刀的视线似乎并不受影响,他向左边走了几步,蹲下去,从身上掏出火折子,开始生火。 借着微弱的火光,洛白才发现,这里是一块空地。而屠双刀的身前,就是一座灶台。 灶台上放着一口大锅,旁边有木桶。 灶台左边是一方青石,那是杀猪的地方。右边有木桩搭建的横杆,那是吊猪砍肉的地方。 此刻,青石上躺着一头猪。一动不动,像是死了。横杆下放着一个大箩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洛白不明所以,屠双刀已经起身,将桶里面的水倒进锅里面,然后把桶递给洛白:“去,打水!” 洛白默默接过,然后朝着屠双刀指着的方向去打水。而屠双刀则开始烧火,准备一会退毛所用的热水。 打水的地方是一个水池,不见池水的源头,也看不见流往何处。 一泓死水,安静寂然。 洛白打满水,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闷哼。 他心中好奇,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座猪圈,里面躺着上百头猪。此刻它们正懒洋洋地躺着,完全没意识到洛白的靠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洛白竟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洛白搞不清楚,提着水桶回来,倒进锅里面。 如是几次,锅里面的水有六七成,这才停下。 看着冒着热气的水,屠双刀终于开始要杀猪了。 “杀猪杀尾巴,一人一杀法。而我喜欢的,就是斩首开膛!” 话音刚落,就听到“嗡”的一声,绑在他右腿上的那把短刀就出现在他手上。在洛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右手竖砍,猪脑袋掉了。 洛白身上没有血,屠双刀身上没有血,连带刀身上,都没有沾一滴血。 这神乎其技的一刀,直接把洛白镇住了。 看着仿佛静止的猪身,洛白准备上前去看。可他刚走一步,斩首处就喷出血液,射出两丈远! 看着那一道血液激流,洛白瞳孔紧缩。眼眸之上,浮现出血液的影子,似乎那激射的血液正在朝自己射来。 他浑身一颤,后退一步, 但他没有尖叫,没有惊慌失措,犹如平常。 屠双刀看了一眼,把猪头扔进锅里面,然后抓起猪后腿,把它丢进锅里面。 两把短刀,快如闪电,在猪身上来回移动,几个呼吸,猪身上的毛都退了下来。 “搭把手!” 已经看傻了的洛白,下意识“哦”了一声,赶紧上前,托着猪屁股,将猪挂在一边的横杆上。 “第一头猪,我做你看,剩下的你就自己来。” “大人,你速度那么快,我还没学会……” 屠双刀头都没回,又是一刀挥出,开膛破肚。 看着屠双刀利索的把五脏六腑掏出来,洛白已经莲花缭乱。 可就在这时,他拔刀出鞘,从上往下,直接将猪身一刀两半:“如果今天你杀不掉十头猪,耽误了做饭……” 他没继续说,可意思洛白全都明白。 洛白看着他灵活的双手,一阵恍惚。 屠双刀左右开弓,两手两刀如同游龙,在猪肋骨上来回疾走,一块块整齐的肉块掉落在下面的箩筐中。 眨眼的功夫,箩筐就满了。 将整猪整理完,他收刀回鞘,背起箩筐,就那么径直走了。 “记住,十头猪!” 洛白已经傻了,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 听到屠双刀的提醒,他才回神,朝着屠双刀喊道:“刀呢?” 黑暗中,两道银光闪过,两把短刀插在洛白脚前的地面上。 “用完了,洗干净,还给我!” 洛白目送屠双刀离开,这才弯腰拔出刀。仔细看了看,苦笑一声:“这尼玛算什么事啊?” 他把刀放在青石旁边,准备先把猪抓过来。 猪圈里,上百头猪睡得安稳。 洛白跳进去,站在最近那一头猪身边,赌气似的踢了它一下,完全没反应。 他再次苦笑道:“还真他妈有福,梦中死了,也不痛苦。” 弯腰将猪抱起,费力的来到青石旁,小心的把猪放上去,生怕惊醒了这厮。到时候闹起来,还不好下手。 一切就绪,洛白拿起短刀,朝着猪脖子比来比去,想着怎么才能一刀斩首。可比划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回想屠双刀的那一刀,是如何惊艳干脆,没一点拖泥带水。可他的脑袋就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亮,一经闪烁,那头猪就已经身首异处。 他没看懂,更没学会。 看着手里的刀,他似乎有万千决心,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是先捅脖子呢,还是先一刀斩呢? 他还在犹豫。 烧水的火灭了,天也开始亮了。 屠双刀没有回来,穆亦初也没来,这一片地方似乎被人遗忘。 他拿着双刀,站在青石旁,对着一头睡着的猪发愣。 当猪悠悠然醒来,并且尝试着翻转身体的时候,洛白终于回魂。 他茫然的扭头去看猪,就看到青石上的凝固的血迹,还有一丈外殷红的地面——那是猪血! 洛白顿时惊恐万分。 恰在此时,那头猪终于清醒,“咻咻”一声,竟然站了起来。 洛白下意识的出刀,“噗”的一声,他的全身染满鲜血。 天,红了…… ------------ 第三十七章 双刀 不在庸碌中成长,就在庸碌中灭亡。 这是洛家村人将洛白送进冠军营的初衷。 对他们来说,要么洛白废到无药可救;要么,就化茧成蝶,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蜕变,总是痛苦的。 早饭的时间早就过了,远处已经响起集合训练的鼓声。 洛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已经有一刻钟,没有动一下。 穆亦初和屠双刀藏身在在不远处,看着洛白的一举一动。 当洛白那一刀下去的时候,两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可惜,洛白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无视,而是被吓到了。 看着洛白一动不动的样子,穆亦初叹息道:“会不会太急了?这样急功近利,万一他扛不住,就毁了。” 屠双刀看着远处的洛白,忽然问道:“他这样站了好久了吧?” 穆亦初点头。 屠双刀冷哼道:“洛家出来的,连猪都不会杀,要他何用?” 穆亦初顿时变了脸色,紧张的看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屠双刀看着紧张的穆亦初,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都很久没杀人了,这次也不会。” 穆亦初这才松了口气。 眼前这家伙虽然是个火头军,可军中年纪稍长点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只杀生不做饭,除了因为他不会做饭,更因为这家伙杀人太多,一天不见血,就浑身难受。严重的时候,更是会发癫发狂,误伤友军。 他现在这幅模样,真的让穆亦初以为,这厮又犯病了。 “你说我现在过去泼他一盆血,他会不会醒过来?” 穆亦初震惊的看着他,骂道:“你这个疯子!” 屠双刀终于露出疯狂的神色:“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当年老爷子强行把我从军中拉到火头军,这事让我遗憾了快二十年,我怎么都要找点利息回来!” 说完,转身回去, 穆亦初想要拉住他,直接被甩开。 “等一下!” 屠双刀根本没理他。 “那小子动了!” 屠双刀这才回头。 远处,洛白动了。 他伸手在脸上摸了下,然后放在眼前。 一手的血,虽然已经半干,可那黏黏糊糊的血膜还在,他看的分明。 洛白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看着上面的血,又陷入呆滞。 穆亦初疑惑的回头:“他在干什么?” 屠双刀见洛白动一下又不动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我去拿盆!” 到现在他也没忘记要给洛白来点刺激的。 可他刚转身,就听到洛白一声惨叫,两人顿时回头。 不远处,洛白终于回神。 他看着染血的左手,又看着拿刀的右手,最终看着青石上的猪。 在梦中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但洛白没这么想,他发疯一样叫喊着,然后左手拿起另一把刀,双手并用,朝着猪身上砍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心底却像是火山喷发一样,有万千的怒气想要释放。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终于两把刀轮番劈砍,眨眼的功夫,猪血、猪鬃、猪皮、猪肉、猪油、猪骨头,连带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成一堆,看起来血腥无比。 这一幕落在穆亦初和屠双刀的眼中,两人张着嘴,已经无法解释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疯了吗?” 屠双刀冷哼道:“没有,不过快了。” “什么意思?” “他已经到极限了,扛过来,或许就好了。” 屠双刀试着做出判断,可这样的判断却让穆亦初无语:“那要是抗不过去呢?” “那他就可以回家了。” 冠军营不养废物! 这一次,屠双刀转身,真的走了。 “走吧,明天再来看结果。” 穆亦初看着不停剁肉的洛白,最终叹气离开。 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 青石旁,洛白已经疯魔。 一头整猪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已经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酱。 他的手上,脸上,头上,还有衣服上,都已经是血迹斑斑,一团模糊。 本来已经干涸的血液,从肉中渗出,从青石上流下来,再次变得血腥无比。 洛白就那么挥手砍劈,没有多余的动作。 直到他砍不动了,手腕酸麻,这才停下来。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喘着粗气,坐在地上。 他的眼睛已经迷离,瞳孔没有焦距,像是死鱼的眼睛。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下雨。 雨水冲刷着他的,化作血水滴落下来。 他醒了。 洛白伸出手,看着手中的血水,歪着脑袋,去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医坊……听课……火头军……猪血…… 他眼睛一亮,似乎想起来了。 这一刻,看着手中的血色,他想起了全部,然后趴着开始呕吐起来。 洛白肚子里面没多少东西。 这几天都在养伤,吃的都是药汤。偶有主食,也是几块新做的饼子。 可怜他这几天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一下全吐出来了。 洛白两只手臂撑着,他跪在地上不停的吐。 睁开眼,看着地上的血迹,已经停下来的吐意,再次萌发。 终于,他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雨点滴落,他像是看到一把把利剑从天而降,向他射来。 他陡然坐起来,然后神经兮兮的在地上找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那两把刀。 他看着地上肉泥,吐了口吐沫,然后抓了一把,也不管里面是毛是骨还是屎尿脏东西,直接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他没吐,虽然他咽的很辛苦。 “淡了点……” 洛白狂笑一声,提这两把刀,离开了青石,朝着猪圈走去。 猪圈里面,随着太阳升起,里面的上百头猪已经睡醒,闪着耳朵,悠闲地卧着,等待喂食。 它们没等到饲养它们的人,等来了洛白,一脸杀意、提着双刀的洛白! 洛白什么都没说,他跳进猪圈,一言不发,挥刀就砍。 刹那间,原本安静的猪圈,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满地的鲜血。 “哼哧哼哧……” 面对死亡的威胁,群猪爆发出了极限的力量,竟然朝着洛白拱过来。更有几头猪,竟然张嘴去咬洛白的脚踝。 可杀红眼了的洛白,像是浴血的杀神,两把刀轮番挥动,安静的猪圈,成了修罗地狱。 洛白像是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样,不停地挥刀。 但他这种意识上的不知疲倦不是真的,他的力道速度都慢了下来。 直到他左手挥刀,砍进猪背上,卡进了脊椎骨中。 洛白并不知道,他下意识收刀,刀牢牢的卡着,没有收回。 刀脱手了! 等他按照本能挥动右手的时候,那头猪已经撒欢跑开了。 洛白没有去找,继续挥砍。 一声声惨叫环绕在洛白耳畔,洛白恍如未闻。 一刻钟过去,洛白追着猪砍。 两刻钟过去,洛白站着砍猪。 一个时辰过去,洛白坐着砍猪。 终于,猪全被砍翻了,他也累的躺下。 躺在血泊中,洛白的耳畔隐约还能听到猪回光返照似的喘息声。 他想要站起来补刀,可身上像是压着什么,他根本起不来。 洛白睁开眼,惊悚的发现,眼前竟然是猪头。 一头猪趴在自己身上,看着他。 那一双眼睛,蕴含着恐惧、绝望,还有疯狂! 洛白呼了口气,一把把那头猪推开,然后坐起来。 他看着周围的猪,又看看身上的血,竟然毫无反应。 他又躺了下去,刚闭上眼睛,就又睁开。 站起来,开始找那把刀。 找了一遍没找到,就开始翻开猪尸,再找。 终于,他在一头猪身上找到了。 将两把刀握在手中,洛白嘿嘿的笑了起来。 想着屠双刀走之前说的话,他离开了猪圈,来到之前打水的地方,把手和刀仔细的冲洗干净,再次回到猪圈。 他回到之前醒过来的地方,像醒之前一样,躺了下去。 解开兵衣,把刀放在胸前抓好。 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中,黄沙,大漠。 少年,少女,铁血的战马,冷峻威严的武士。 还有那一轮西斜的血色残阳。 “铁勒人来了!” 走在少年少女前面的武士喊了一句,立刻冲向前迎敌。少年则策马向前,挡在少女的马匹前。 一支利箭袭来,射中马的眼睛。 马匹一声哀鸣,跃起前蹄,将少年甩了下去。 少年趴在地上,刚要起身,就听到少女一声惊叫,他回头一看,就看到马匹朝他倒下,马头正好压在他的脸上。 鲜红的血液从它的眼中流出,滴落在他的眼睛里。 清明的世界,顿时一片血红。 “血!血!血!” 少年惊恐的尖叫起来,想要慌张逃离,可怎么都推不开马匹。 马儿的血越流越多,他的脸上满是血液。 少女没有去管他,而是策马向前,和武士一起去迎敌。 傍晚的血色残阳,是冷的。 少年终于回神,喊道:“阿萝!” 这一声呼喊,像是穿过了无穷的岁月从洛白的口中喊出。 猪圈里,做梦的洛白也喊道:“阿萝!” 或许阿萝听到了呼喊,舍下敌人,朝洛白而来。 她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寒冷的日光。 少年迎着日光,看着血色世界中的那一张熟悉的脸,急忙伸手过去没想要阿萝拉他一把。 “救救我!救救我!” 阿萝没有说话,摇摇头,竟然离开了。 少年顿时急了,用力伸手想要抓住她,然后就真的抓住了。 “阿萝!” “这小子做梦都在想女人,真他娘的没救了!” 这不是阿萝的声音! 洛白心中一凛,顿时谨慎起来。 “这个先不说,这混蛋把猪全杀了,这可怎么搞?” 洛白这才发现,这声音有点熟悉。 他睁开眼,就看到太阳初升,两个人影背对着太阳,正看着他。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可他还是没看清楚是谁。 他站起来,这次发现是穆亦初两人。 迎着两人惊诧的眼神,他裂开嘴,将刀递了过去。 “刀我洗干净了,很顺手!” ------------ 第三十八章 战略战术 刀很顺手。 如何顺手? 自然是杀生很顺手! 屠双刀接过双刀,狂笑道:“小子,有点意思了。” 说完不理洛白和穆亦初,转身走了。 穆亦初看着地上一地的血腥,一脸无奈道:“你小子刚来就给我惹事!这他娘的叫我怎么给人家做饭?” 洛白笑道:“那是你的事情,我只管杀生!” 确实,将军叫他来,就是学习杀生的,至于做饭,在可学不可学之间。 洛白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血腥场面,一阵反胃,再次干吐起来。 穆亦初这才觉得正常。 “你小子现在不怕血了?” 吐完的洛白像是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地上,看着半空中的朝阳,呢喃道:“你们都不怕,为什么我要怕?” 穆亦初眼睛一亮,还要再问,发现这小子竟然睡着了。 “妈的,睡得这么快!” 他骂了一句,看着地上的狼藉,露出异样的目光。 洛白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他是被申明书叫醒的。 “没死就起来!” 洛白睁开眼睛,一豆微弱的灯光摇曳,他勉强认出这是一顶帐篷,而他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 他立刻站起来。 不用强行回想,他就记起了之前的事情。 他竟然杀了上百头猪! 而且,还躺在血泊中睡着了! 记起了所有的洛白,眼前不断闪现那些血腥的画面,顿时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坐在床上,瞪大眼睛盯着地面,已经有些傻了。 “要是我进去你没死,我就打死你!” 申明书已经等急了。 他一把撩开帐篷,发现洛白坐着发呆,怒道:“你还要不要去了?” 洛白迷迷糊糊地看着申明书,后知后觉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眼看申明书扬起手要揍他的时候,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申明书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他发生了事。但他懒得问。 真正的勇者,是无惧于任何艰难险阻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他打倒。 纵然洛白遇到什么难以逾越的坎,难不成比国家现在的危难还要严重? 他冷哼一声,领着洛白继续向前。 听课的地方。 洛白已经恢复精神,站在暗处,准备听课。 “你们马上就要参加秋狝了。” 洛白已经习惯先生不拘一格的开头,安静的站着,没有说话。 这间什么都看不到的屋子里,只能听到七八个呼吸声。细腻沉稳,听不出年龄性格。 “可你们知道朝廷为什么要举行秋狝吗?” 不就是为了检验冠军营训练的结果吗? 洛白想当然的冒出这个想法。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相信其他的人也有答案,但他们也没说。 “秋狝自古有之。按照上古传统,‘天下既平,犹春振旅,秋治兵,以不忘战也’。这就是秋狝的初衷。” 洛白眼神一亮,顿觉意外。 乱世重武,治世兴文。能在盛世之中保持清醒的头脑,明白居安思危,并且身体力行,这确实让人佩服! “我之所以讲这些,并不是显摆我的知识渊博,虽然确实比你们懂得多一些。” 这先生,难得开了句玩笑,洛白嘴角弯了起来。 “历来秋狝都是在盛世举行,可太平盛世,哪有战事可言?那是不是没有战事就不需要军队了?我想你们都有答案。” “言归正传,秋狝是为了检测军队的实战能力。简单来说,有浴血奋战经历的队伍,比那些没打过仗的队伍战斗力强,临敌士气也比他们旺盛,为什么?” 洛白不仅皱眉,难不成战场上杀敌也需要经验? 不就是不怕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吗? 这有何难? “任何人都恐惧死亡,这是本性,无需辩驳,更不用不齿。可经历过死亡的人,浴血奋战之后,总会有太多的成长。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对死亡的漠视!” “但今天我不想讲这些。我今天要讲的秋狝这件事的意义。” “兵家虽然不屑学家,可学家有一句话,却深得兵家赞誉: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如果说谋万世和谋全局是战略的话,那么谋一时和谋一域就是战术了。” 听到这里,洛白终于屏气凝神,细细聆听。 战略,战术,这可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绝世宝物。可惜,得到这些宝物并且愿意示人的人太少了。以至于当今天下,讲战略战术的兵法书籍如同凤毛麟角,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偶有出世,也会被朝廷迅速搜罗去,收藏在皇宫深院,密不示人。 可今时今日,他们竟然能够如此近距离亲身听到这些道理,怎会不欣喜如狂呢? “我大夏朝,自从太祖皇帝起兵,屠灭六国一统天下以来,历朝历代,无不遵循一个原则:南人锦绣文章,北人舞枪弄棒。西域烈日炎炎,草原骑兵如蝗。南人文弱,可北方草原和西域诸国的人却都征战善治。所以天下的四征大军,以征北大军和征西大军最是精锐。” 原来迥异的民风,竟然决定了朝廷对各地域态度和政策,真是匪夷所思! “所以,对于朝廷来说,南边的叛乱并不可怕,朝廷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他们担心的,是漠北的匈奴突厥和铁勒,是西域的三十六国,还有西南的云天圣地!” “太祖皇帝当年起兵中原,先南后北,气吞山河,方才成就了今天的大夏的广阔山河。而你们,可能要重走太祖的征程,先南后北,然后收复失地,平定天下。” “而秋狝,就是你们实现这个战略的第一步!” “战术是实现战略的手段和方法,而你们,就是落实这些手段和方法的主体。要么荣华而生,要么庸碌而死。乱世之中,千万不要去想着独善其身。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你们需要的,就是舍我其谁的英雄气和蔑视天下霸气。有此,方可不惧于天下!” 这一晚,先生讲了太多的东西,洛白都用心去记。 他对于当前形势判断,让洛白非常信服,特别是最后那一句。 “作为终极梦想的骑兵,不是谁都能一开始就驾驭的。他们需要的,是熟悉各种兵种战事,将一切的东西融会贯通。要记住,兵法策略是死的,战场形势是活的。将帅最大的作用,就是因时因势利导。” 这是一堂真正的战略课程。 洛白觉得受益匪浅。 可当他被申明书带走的时候,再次受到了申明书的讽刺。 “小子,杀生学的咋样了?你可千万别一看见血就失魂落魄,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剁下来了。哈哈哈……” 黑暗中,洛白停下,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申明书的方向。 “我杀了一百头猪!” “我知道军营常备了一百多头猪,你信不信,就你这样的,别说杀猪了,猪吼一声,能把你吓跑了!哈哈哈……” “我杀了一百头猪!” 当洛白重复一句的时候,就算申明书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他瞪着眼珠子,看着洛白:“你说你杀了啥?” 洛白稳稳地站着,一字一顿道:“我杀了一百头猪,一地的血,我还在地上睡了觉,你听清楚了?” 申明书终于回神。 他不怀疑洛白的话,这些事情只要问穆亦初就会水落石出,洛白没必要说假话。可正因为如此,才会让申明书意外。 这小子昨天早上才去的火头军,可今天就把病治好了,这也太快了吧? 他张张嘴,却什么都没问,越过洛白走到前面。 洛白还以为他会寻根问底,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 见申明书离开,他赶紧追上去:“你不好奇?” 申明书嘴角一弯,没有停下来:“该我知道的,你不说我也会弄懂。不需要我知道的,我何必费神了解?” 洛白站住,行礼道:“受教了。” 他知道,这是申明书的言传身教。虽然他不招申明书待见,可申明书对他还算是可以。 就说上次去洛家村,如果不是他脱下衣服,恐怕自己就错过了那次任务。 他必须承情。 “如果你真的受教了,就好好学习吧。那位先生的兵法策略,在夏朝,可以排得进前五。如果日后可能,这天下,还需要你们来守护。” 洛白点头。 回到火头军,穆亦初没有等他,反而是屠双刀笑着站在帐篷口,像是知道他快回来了。 “小子,这次干得不错,所以给了你一天休息。从明天开始,你跟我去杀鸡!” 洛白愣道:“不杀猪了?” 屠双刀顿时怒道:“猪都被你这混蛋砍死了,还杀个卵啊!” 洛白一脸尴尬。 接下来的日子,洛白安逸起来。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终于天天吃肉,伙食改善了不少。 至于杀生,在屠双刀的培养下,那更是手起刀落,杀的干净利索。似乎那恐血的毛病真的好了。 但屠双刀在他第一次杀鸡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病并没有好,而是被克制住了。 平日里活泼善言的洛白,每每杀生的时候,一脸严肃,不苟言笑。那一双眼睛冷酷如冰雪,双手稳如器械,落刀之时,更是毫不拖泥带水。一刀能办成的事情,从来没出过第二刀。 这让屠双刀担心,现在他能在杀生的时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战场上,也能吗? “你的病真的好了?” 这是屠双刀在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问的话。 “为什么你们都不怕血,我要去怕呢?” “我现在或许不怕血了,可我觉得这远远不够。血从来都不应该是一件会引起恐惧的事情,而我要的,不是不怕它,而是如你们一样,让它不再成为一件能引起我注意的东西!” 说着,抽刀用力,一个鸡头落地,他的脸上全是鸡血。 ------------ 第三十九章 发光的人 七天后,全军开拔,开赴榆林草场。 为保证行军隐秘,这次全军携带馕饼饮水,路上不再生火做饭。 一万多人两天的口粮,平均每人十张馕饼,也就是十万张馕饼。 当这个任务通知到穆亦初头上的时候,穆亦初是懵逼的。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完成的这个任务。只知道,大军开拔的命令下达的时候,风凌海找到他,慰问道:“你们可以休整一天再走,轻装快马,只要和大军同日到达就好。” 于是之,在大军开拔之后,偌大的冠军营,加上留守的战士,也就只有百人不到。 洛白没参加上将军开拔的誓师大会,火头军的十三个人都没去。 他们累的躺在床铺上,睡得很沉。 没有人打扰他们这十三个人,连阿萝也没有来。 他们是在下午的时候睡醒的。 起来之后,几个人欢天喜地的杀了几只鸡,拿来酒肉,犒赏自己。 “这几天兄弟们辛苦了,今天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出发!” 帐篷里面,十几个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中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炒菜:辣子鸡,爆炒鸡,大盘鸡,炖鸡…… 能想出来的用鸡做主料的菜,这些吃货都做了一份。 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就算是吃了七天荤腥的洛白,也是胃口大开,敞开了吃。 席间,洛白作为晚辈,更是连着敬了十二碗酒。 “诸位叔叔兄长,我最小,这几天承蒙照顾,我敬你们!” 一句场面话没有得到回应,可是仰头一饮而尽的干脆却获得满堂彩。 屠双刀用胳膊肘捣了洛白一下,轻声道:“当兵的都是大老粗,你说话不用文绉绉的,他们不习惯。” 说着站起来,来到穆亦初身边,一把圈住穆亦初的肩膀,醉醺醺道:“队长,今天的菜真他娘的不错,走一个!” 穆亦初哈哈大笑道:“要不是没猪肉,我现在最想吃猪肘子。” 一句话,众人都看向洛白。 洛白立刻酒醒了,他端起酒碗,仰头就喝,没一句废话。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这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声响。 看着屠双刀回来,他问道:“叔叔,猪的事情上将军怎么说?” 屠双刀打着酒嗝,嬉笑道:“怎么说?什么都没说!” 洛白愣道:“不会吧?” 猪算是战备资源,资源损毁,而且还是人为损毁,怎么可能不追究? 屠双刀正准备喝酒,将酒碗停在嘴边,余光看着洛白:“老穆告诉风将军,风将军直接说:做成风干肉,当军粮。” 洛白还等下文,可屠双刀已经喝开了,完全顾不上他了。 风干肉?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现在还没到冬天,就是到了,这里的天气环境也不适合做。 洛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现在也没办法问了。 午夜的时候,巡逻的士兵过来提醒他们该歇息了,他们这才把酒肉扔到一边,就近一歪,躺着就睡。 洛白没喝多,半夜被冷风吹醒了,这才发现,帐篷开着,冷风灌了进来。 他艰难地坐起,甩了甩脑袋,把穆亦初等人搀扶到床铺上,然后去将帐篷合上。可走到帐篷旁,却从缝隙中看到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外面有人! 洛白惊骇欲死,下意识后退,刚要呼喊,外面的人开口了:“不想他们死,就不要开口。” 这原本是威胁的话,从这家伙的口中说出,却全然没有威胁的意思,就像是邻家小哥哥的温柔话语,听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就照做了。 这个想法刚出现,对方就后退几步道:“出来吧。” 洛白立刻就照做了,可走了两步,顿时脸色大变,想要退回,男子的话音再次传来:“我要杀你,你躲得过去吗?” 洛白的双腿如同灌铅,再也无法后退。 透过帐篷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漆黑一片,洛白心一横,走了出去。 他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仰着头站在帐篷口,也不看身前的神秘人。 反正现在反抗也是徒劳,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或许还能死个痛快。 可那个男子却不按常理出牌,直到洛白冻得浑身哆嗦,也没有开口。 洛白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压低声音道:“要死要活一句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前面传来一声轻笑:“我还以为你能忍住不说话呢?怎么,怕死?” 洛白冷哼道:“早晚都是一刀,我就想你能不能快点,我穿的少,外面冷的很。” 男子没有说话,就在洛白诧异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一团淡淡的亮光:那是一张人脸! 白净的脸庞,如同白玉。而且这白玉里面,还蕴含着流动的白光,如同雾气,如同清流,缓缓流动,却不能破体而出。 再加上一双阴阳鱼一般的眼睛,这眼前的一幕,更像是幻象。 洛白一惊之下,后退两步,撞到帐篷上。 “谁在外面?” 是屠双刀的声音。 洛白心中一动,扭头看了一眼帐篷,喉结翕动数次,终究回道:“是我,尿急出来了。” 屠双刀冷哼道:“年纪轻轻身体就不行了,连这点东西都盛不下,还要起夜,真是废物!” 此情此景,洛白并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可穆亦初顺手补刀道:“老屠你想啥呢,人家还是只童子鸡!” 帐篷里面哄堂大笑起来,洛白终于明白过来,满脸羞红。刚要反驳,身侧的光亮慢慢散去,洛白立刻看向那个神秘的男子,发现对方已经重新藏身黑暗,消失了踪迹。 洛白没敢大意,他谨慎地站在门口,搜寻着周围。 果然,一个呼吸后,男子的身影在十丈外出现。 那是一团人形亮光,像是透光的玉璧雕刻的塑像,盈盈而立。 可这一座玉雕却是活的,还会走路。 洛白看着他远离,没有擅动。 那人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停下来,回头看向洛白。 洛白并不明白什么意思。 那人却低着头,看了自己脚下一眼,然后继续看向洛白。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是要自己跟上他! 洛白深呼一口气,先是听了下帐篷里面的动静。确定没有异动,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神秘男子。 男子见他朝自己走来,这才继续转身向前。刚走了两步,身上的光芒消失,再次藏身黑暗。 等到再次出现,已经是在十丈以外。 如是几次,男子总是在洛白身前十丈,不管洛白如何加速追赶,这个距离都不曾缩短。 一路走来,洛白发现这家伙竟然来到了他杀生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可白天他杀生留下的血腥气还有一些残留。 见男子停下,洛白在距他三丈外停下。 男子没有开口,洛白自然不会先开口,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相互凝视。 洛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自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洛白这样想的,也就这样做了。直到他浑身颤抖,他才想起来,之前已经挑明了自己怕冷的事情:这家伙根本就是将计就计的等着他出糗呢! 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你猜?” “杀我?” “聪明!” 两人的对话简单直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虽然已经有这个觉悟,可真的听到是这个结果,洛白还是有些惊惧。 可这是为什么? “杀之前,再确定一下身份:你姓洛?” 洛白眼皮一跳,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他冷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就是洛白!” 中年人道:“那就没错了,你去死……” 一句话没说完,洛白立刻打断他道:“等一下!” 中年人并不感到奇怪。 世人皆偷生,哪有人心甘情愿去死? 他脸上挂着异样的神色看着洛白,看他能说出来什么来。 “哦?你想做什么?” “我想说:小爷和洛家没关系!小爷是姓洛,但不是洛家的洛!” 中年人好整以暇的看着洛白:“那是谁家的洛?” “是……” 洛白张口就要回答,可话到嘴边,却又无话可说。 是啊,且不说他和洛家有没有关系,他的洛姓,究竟传自于谁? 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和你想的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男子看着洛白想当然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洛白就又道:“废话太多,要杀就杀,不杀我回去了。” 说完,果真转身准备回去。 可他未走一步,就听到“嗡”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过,他的脖颈上横着一把长刀。 感受到脖颈上刀锋的丝丝寒意,洛白的心猛地一揪。 但他很快平息,这把刀并没有砍下去的意思。 他冷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不想在这里受冻。” 讲完,继续向前。 这时,周围忽然亮了起来,隐藏在四周的五个黑衣人露出行踪。 其中四人一脸冷酷,没有表情。而站在中年人身边的黑衣人则遮住面容,眼中还露出一丝兴奋。 “太玄兄何必和他废话,一刀砍了岂不省事?” 中年人用清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蒙面人浑身一震,讪讪道:“你请便。” 中年人这才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洛白:“我是不会杀你,我来这里只是想要看看洛家二十年来出现的第一位年轻后人,究竟是怎样的风采照人!” 洛白冷笑道:“那可要你失望了,我不是洛家人。” 中年人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洛家不在朝堂近二十年,可洛家威名依旧,哪怕是现在天下大乱,关中和中原大地的豪杰世家也没有妄动。单就这一点,你说洛家厉害吗?” 这是洛白第二次听人介绍洛家,从严文渊的镇国洛家,到眼前这个家伙说的震慑关中和中原,这洛家的威名当真如此宏盛? “但也正是因为此,洛家更加不能从军入仕。而在大夏朝廷内外,世家大族之中也流传一句话:洛姓显名者死!” 洛白听的后背发凉。 洛姓显名者死? 难不成姓洛的,就该一辈子庸庸碌碌吗? 洛白看着他们,冷笑道:“所以你们就劳师动众的杀我这个毫无名声的晚辈后生?” 泛着清冷光芒的中年人没有回答,他走到洛白身前,看着洛白道:“我的长辈欠你洛家长辈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我要还。” 洛白顿时瞳孔紧缩! ------------ 第四十章 宗派 洛白真的很想说一句,我和洛家没关系! 可他知道,只要他姓洛,那么是否有关系已经不再重要。 对于洛白来说,洛姓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好处,反而是无尽的杀机。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洛白终于稳定了情绪,仗着胆子问了一句。 中年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之前说话的蒙面人:“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反正要死的人了,不记也罢!” 蒙面人反应极快,脚下一点,向后飘去,大喝道:“动手!” 四名死士应声而动,高高跳起,长刀举过头顶,朝着中年人劈去。 中年人嘴角微笑,却没有动作,似乎不想抵抗,看的洛白一阵疑惑。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就狗咬狗,但现在不是刚好可以走吗? 他眼珠子一转,慢慢后退。 可就这一分神,中年人再次藏身黑暗,消失不见, 下一刻,四名死士齐刷刷砍下来,就听到砍肉的声响。 洛白停了下来,有点不敢置信:这就死了? 这个想法刚出去,他的身后就亮了起来:中年人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你想跑?” 洛白额头流下冷汗,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没有,你们打了起来,我就想避一下。” 中年人轻“哦”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去,来到四名死士身边。 “死士?丢人现眼!” 中年人身前,四名死士如同不同戴天的仇人,俩俩相杀,同归于尽。 洛白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这个中年人不仅自己神秘诡异,这一身修为也是出神入化,太吓人了。 “猞猁,就剩你一个人。” 远处,蒙面男子如临大敌,扭头就跑。 “星太玄,你出尔反尔,宗派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说话的时候男子尚在十丈开外,等话音落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中年男子也不意外,回头对洛白道:“你洛家先辈对我先辈有恩,今天你可以活。但你家先辈更与我家有仇,下次来,你会死!” 话音落,全身荧光收敛,消失不见。 洛白已经吓得冷汗直流,直接软倒在地上。 下次再见,就会死!? 这家伙神出鬼没的,真要杀他,可怎么防备? 想到这里,他大声喊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刚喊完,就觉得自己傻逼了,人家要杀你,还能告诉你什么时候杀你? 这一次,洛白的脑子很乱,看着乌漆墨黑的眼前,有点不知所措。 但他很快清醒,站起来撒腿就跑。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几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不管明日如何,现在这条命是捡回来了,得赶紧把这个事情告诉穆亦初,想想对策。 这一刻,他快恨死“洛”这个姓氏了! 我连爹爹都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姓洛? 可刚走两步,一样东西就被丢在身前。 洛白立刻站住,环视左右,什么都没发现。 他没有说话,又准备离开,中年人的声音却再次想起来:“把他带回去,问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白心中一动,问道:“这是猞猁?” 那声音却消失不见。 洛白用脚在地上踩了踩,确定猞猁的位置,最终发现那是个麻袋。 他谨慎地摸了摸,真是个人。最终扛起麻袋,回到帐篷。 屠双刀等人已经睡着,全然不知道洛白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洛白把麻袋放在自己的床铺边上,躺在床上,看着帐篷顶,无心睡眠。 如果说今日之前的事情,他虽然不懂,但还在可以理解和接受的范围内,那之前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泛着白光的人! 或者说,那还是不是人了? 终于,迷迷糊糊中,酒劲上来,他睡着了。 梦中,他又遇到了那个发光的神秘男子。 他走到哪里,神秘男子就跟到哪里。 洛白试过逃跑,可用尽了各种手段,就是甩不开。 于是,天南地北,春夏秋冬,神秘男子不离不弃! 这个梦很长,直到洛白老的时候,躺在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 而身边站着的,还是那个神秘男子。 洛白有些好奇,开口想要问一问这么多年来跟着自己,他图了什么。 可他张张嘴,却已经老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神秘男子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走到他身前,附耳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众生繁华,而你孤寂,你,不悔吗?” 梦中的洛白已经垂垂老矣。 他微闭着的眼睛已经很难睁全,只能眯着一条缝。 可他用这条缝,看遍了天下。 他在思考怎么回答,却听到一声鸡鸣,突然笑了。 后悔?为何要后悔? 今天如何,明天都会准时到来,何必去想那么多? 想到这里,洛白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然后就挨了一巴掌! “睡觉做美梦,净想美事!” 洛白吓的从床上翻了下来,撞在麻袋上。 这一惊,他算是彻底醒了。 等他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屠双刀道:“屠叔叔,昨晚有人要杀我!” 屠双刀停下正在穿衣服的手,抬头看着他。见他浑身上下齐活的很,似乎没少什么,嘿嘿笑道:“那你怎么没死?” 洛白直接被噎的回不上话。 屠双刀摇头继续穿衣服:“不想去草场就直说,不用说这种理由。” 洛白瞪大眼睛看着屠双刀,信誓旦旦道:“屠叔叔,我现在巴不得早点去,怎么会不会想去?可昨晚真的有人要杀我啊!”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来睡觉啊。大难不死,我不回来还干什么?” “哦?” 屠双刀继续穿衣服。 穆亦初已经穿好衣服,笑道:“好了好了,现在不管去不去都要走了。你们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洛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准备换衣服,转身就看到那个麻袋,便一脚踹过去道:“诸位前辈,这里面装着的,就是要杀我的人,好像叫什么猞猁,你们可以问他。” 这一句话,不管是穆亦初屠双刀,亦或是其他的成员,都停下来看着他。 “你刚才说谁?” 洛白还没反应过来,继续道:“猞猁啊,这家伙昨晚带人来杀我,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内讧起来,然后这家伙就被装在麻袋里面,扔在我身前。” 穆亦初没有怀疑洛白话的真假,重复道:“你是说,这里面装的是猞猁?” 洛白道:“他们吵架的时候,是这么喊他的。” 屠双刀已经解开麻袋,发现里面确实躺着一个人。 这人长得很白净,白净的像是涂了一层白灰,很不真实。 洛白忍不住想要摸一把,穆亦初立刻拉住他,骂道:“你找死啊!” 洛白吓了一跳,但他什么都没问,继续去看。 这人的面孔不算精致,也谈不上俊朗,很普通的那种。非要说不同,就是他眉心处有一道伤痕,从上而下竖在眉心,形如利刃,看起来很奇怪。 可这一标志落在穆亦初眼中,他却浑身一颤道:“你们把他绑起来,我去请少将军!” 穆亦初匆匆离去,去找少将军,营地留守袁无敌。 后勤风凌海,掌军白晴空,留守袁无敌,再加上现在不在军中的中军蓝断,这就是连崇光手下的四位少将军。 而袁无敌,更是以守战闻名。 看着穆亦初匆匆离开,洛白还有点小意外:不就是一个杀手吗,至于这么紧张? 屠双刀已经拿着绳子准备绑人了。 帐篷里面,原本急切收拾行装的众人,此刻都翻箱倒柜找绳子。更有甚者,找了条铁链把猞猁锁上,这才舒了口气。 看着被绑成麻花的猞猁,洛白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人谁啊?你们这么绑着他?” 屠双刀拉着他远离猞猁,这才解释道:“小子,碰到猞猁你还没死,真是命大。” 洛白想想昨晚的情况,不仅后背发凉,觉得自己确实命大。 屠双刀看他的样子,也猜到昨晚的情况凶险异常,安慰他道:“太祖皇帝统一天下之前,天下是王朝与宗派并立。除了被太祖破灭的六国,还有三山三宗存世。” 洛白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将这个是什么意思。 “可太祖皇帝天纵之资,屠灭六国之后,顺手也剿灭了这三山三宗。当年领兵做这件事的,就是上将军被洛战。” 又是姓洛的! 怪不得星太玄会说他的先辈是洛家的先辈有仇,原来如此。 可问题说,如此深仇大恨,他为什么还要救自己? 屠双刀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昨晚你说他们内讧,你才得以逃生?” 洛白点头。 屠双刀嘿嘿笑道:“那他肯定和你说了,这次救你,下次见面,还要杀你,对不对?” 洛白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洛战剿灭三山三宗的过程中,将投降和活捉的全部集中的三山三宗之首玉鸣山下,准备斩首示众,然后在天下禁绝武道。” 屠双刀说到这里看着洛白,笑道:“现在知道人家为什么要杀你了吧?” 杀绝门人,断绝传承,这可算是不共戴天之仇了吧? 洛白苦笑道:“可我不是洛家人啊。” 屠双刀没有接话,继续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将军出手了,奏请太祖皇帝,赦免了这些人。但为防止他们下山犯事,朝廷直接将玉鸣山列为禁地,派遣专人看守。” “也就是说,亲手覆灭他们的是洛家,可挽救他们希望的也是洛家。这就是他们会先救你再杀你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洛白一副恍然大明白的表情。 “你不用太担心,玉鸣山有专人守护,宗派宗人根本下不来。现在这些所谓的宗派中人,都是二流货色,不用担心。” 这话洛白觉不相信。 他刚才说出“猞猁”两个字的时候,穆亦初的神色他可是看的分明。 但他没有说出来。 屠双刀有拿出他的双刀在看,似乎真的不用担心。 “对了,救你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星太玄!” 屠双刀的双刀掉在了地上。 ------------ 第四十一章 洛家显名者死! 星太玄! 竟然是星太玄! 屠双刀弯腰捡起双刀,脸上阴晴不定。 洛白却越来越忐忑。 如果说猞猁的存在只是让屠双刀穆亦初感到惊讶,略带一下紧张的话,那么刚才屠双刀的表情已经有太多的震惊和恐惧! 星太玄? 那个会发光的人究竟是谁? 洛白没有得到答案,帐篷却被人掀开了,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这是洛白见到的第一个在军营中只穿轻甲的将军! 但可惜,那一身灰白色的棉质穿丝轻甲,穿在他身上,很不协调! 中年汉子很高大,比穆亦初足足高了一头。那一张威仪的脸庞上,双眉浓密,双目圆睁,不怒自威。 他没有带武器,可挺拔的身子往那里一站,谁都要胆寒! 至少在洛白印象里,也只有上将军能和他相提并论,连白晴空都差了一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威武的将军,却长了一张娃娃脸! 精致的笑脸,还有那一双呆萌的眼睛,如果不是眼神中露出霸气,洛白都要笑出声了。 这一张娃娃脸,将袁无敌的威仪破坏殆尽。 怪不得这样的将军,只能作为营地留守。 洛白还在纠结袁无敌的相貌,可屠双刀已经起身行礼:“少将军!”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洛白也紧随其后。 袁无敌只是点头,直接来到猞猁身前。看着他五花大绑,顿时眉头直皱。 他回头看向穆亦初,冷哼道:“瞧你们这点出息!” 穆亦初等人立刻面红耳赤。 看到这一幕,洛白有心笑一下,却只能忍住。 袁无敌再次看向猞猁,朝身后伸手:“酒!” 屠双刀把酒坛递过去,袁无敌接过,喝了一口,然后喷在猞猁脸上。 刹那间,猞猁脸上厚厚的一层白色物质竟然开始溶解,然后脱落下来。 一张不似人脸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张猫脸,稀疏的毛发,搭配那一双外漏的獠牙,果真和他的名字一样:猞猁! 就在洛白震惊的时候,猞猁的眉毛动了一下,却没睁开眼。 这厮醒了! 袁无敌招招手,有人把板凳给他搬过来,他就四四方方的坐在猞猁身前,双手按着膝盖,目光灼灼的看着猞猁:“我问两件事,完了你就走。” 猞猁没有睁眼,但是冷笑道:“我被你们这么绑着,怎么看都不是要放人的意思。” 袁无敌招手,屠双刀把刀递给一旁的洛白,示意他动手。 洛白傻乎乎的接过短刀,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要杀我啊,我还能给他割开绳索? 他刚要拒绝,袁无敌冷声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快点!” 洛白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割开绳索,打开锁链。 在重获自由的瞬间,猞猁出手。 一圈圈蒸腾的热气瞬时从他体内喷发出来,将穆亦初等人掀飞出去。然后伸手抓住洛白,护在胸前,露出如同猫一样橘色玄光闪烁的眼睛,嘿嘿笑道:“袁无敌,你现在有什么话,可以问了。” 自始至终,袁无敌都没有动,静悄悄的看着猞猁,面无表情。 此刻,面对猞猁的话,他也没有问及洛白的安危。 “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猞猁嘿嘿笑道:“你猜?” 看着如此模样的猞猁,洛白怒道:“你个俘虏嚣张什么?!” 穆亦初等人也是怒目相视,刀都拔了出来:“猞猁,你不要太嚣张!” 猞猁冷笑道:“然后呢?” 这挑衅的话瞬间点燃穆亦初,他提刀就要上来,却被袁无敌制止。 “前几天冠军营外出任务,回来的时候,丢了一匹马。” 穆亦初顿时脸色巨变。 洛白这才想到,他从洛家村回来乘坐的马车,马似乎受惊跑了! 难不成是那匹马? “老马识途,冠军营从来没有外来马匹活着出去,也没有营内马匹活着流出——只有那匹马!” 猞猁大笑道:“第二件事!” “宗派有三山三宗,你是山宗还是道宗?” “你找死!” 袁无敌的语气依旧淡漠,可听在猞猁耳中,却直接浑身一颤,连卡着洛白脖子的手都用力了几分,洛白立刻翻白眼! “救……救命……” 他伸着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向袁无敌,可袁无敌根本没看他。 “这样的小兵,在我冠军营还有一万个,你要不要跟上大军都杀一遍?对了,他们去榆林草场了,你现在追,还能追的上。” 猞猁冷哼一声,没有回话,但手上确实松了许多,洛白得以喘息。 “这就对了。我要杀你,你没可能还活着。把他放开,真的失手杀了……你的命比他值钱吧?” 猞猁依旧是冷哼:“你们这些人早晚都得死!” 袁无敌显然很有涵养,没有生气猞猁的不识时务:“当年太祖下令屠灭山宗和道宗,说说看,你是哪一支的传人?” “山宗连山门都被你们夷平了,怎么还有传人?你们,都该死!” 听着猞猁如此仇深似海的话,洛白浑身发冷。 那个当年执行灭宗命令的人,似乎就姓洛吧? 洛白更加惶恐了,可袁无敌却站了起来,似乎他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猞猁,我问了两个问题你都没回答,那么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你就能走。” 猞猁冷声道:“袁无敌,我也不是没听过你事情,你早问就行了,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 这一刻,帐篷里针落可闻。 星太玄将猞猁留下,自然是送给洛白还人情用的。可袁无敌似乎并不像杀他,反而准备放了他。 “将军,不能放了他!” 洛白被卡的难受,可还是嘶哑着吼了出来。 猞猁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蔑视,一甩手扔了出去:“聒噪!”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袁无敌:“洛家第三代就是这样的货色?杀他脏了我的手!” 那一声冷哼像是刺在人心头的一根刺,让人愤懑不已。 就在众人生气的时候,袁无敌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长安城世家有九,新晋贵族五家,说说看,哪一家,或者哪几家让你们来的?” 话音落地,帐篷里针落可闻。 除了洛白这个愣头青,所有人都觉得背后一凉,浑身胆寒。 饶是屠双刀这个曾经杀人如麻的家伙,也吓得一身冷汗。 这少将军,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大夏朝自从建立以来,太祖云昊以惊天之姿威压海内,不仅让天下归心,也让他手下的文臣武将死心塌地的追随。 终太祖一生,文臣武将并没有猜忌而死的。 可在太祖临终,却下了一道震惊天下的调令:从北方草原上的燕然城,将大将军洛岚一纸调令调回帝都,还将他手下的军队一分为三,由三位将军统领。 洛家只是其一。 也是因为这件事,让世人看到太祖皇帝对镇国公洛岚的倚重和忌惮。 不同于太祖皇帝,武统皇帝即位后,虽然没有对跟随太祖皇帝从龙功臣下手,却开始闲置他们,启用了一批新人。 首先一件事,就是设立四征将军,由四位征战南北的从龙功臣的后人担任。但在他们活动的地方,却分割他们的旧部,设立四方都护府! 安东、安南、安西、安北四方都护的设立,刹那间将从龙功臣的军事力量削弱了一半,大大加强了新生贵族的力量,也就间接增强了皇权的力量。 也就是在这几年里,崛起了五位显赫的文臣武将,安东大都护鞠剑波,安南大都护许逍遥,安北大都护郭破奴,岭南镇守使韩武,礼部尚书墨文清。 这五个人,成为武统皇帝即位后八年内最显赫的文臣武将。 只是可惜,一场天狩之变,四人被围困边陲险地,只剩下一个礼部尚书墨文清。 “陛下当年设置四方都护府时,唯独没有任命新的安西大都护,而是由征西将军兼任,就这一点就能看出陛下对洛家倚重。” 袁无敌站在大帐门口,说着旁日里堪称是忤逆的话。 “太祖皇帝为洛家留了一支嫡系军队,当朝皇帝又为洛家例外,让洛家独享征西事务。并在天狩之变之后,更是拜授开国以来的第二位大将军。” 讲着讲着,袁无敌自己脸上都露出笑意:“一门两公不说,还是一门两大将军。可这就是这样一个无双家族,却因为没有子嗣不被其他世家嫉恨。可是,一旦出现一个洛姓的少年……” 袁无敌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刚走进帐篷的洛白顿时明白了一切。 洛姓显名者死! 原来是这个意思! 袁无敌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清楚,他看向低头不说话的猞猁,笑道:“哪一家?或者,哪几家?” 帐篷里面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猞猁低着头,似乎在考虑袁无敌的话。 半响,他抬起头,露出异样的目光看着袁无敌:“你为什么不猜我是为了报宗门的仇才来的?” 袁无敌第一次变换了语气,他冷笑道:“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但你也不用侮辱我的智商。大军今天出发或许你能得到消息,可火头军没有随军出发可是临时定下来的,你如何得知?” 猞猁终于不再侥幸,他看向站在帐篷口的洛白,一脸的杀意。 “小子,这次算你命大。我没想到星太玄那个混蛋竟然会临时倒戈助你,这才让我们功亏一篑。不过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洛白冷哼道:“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杀不掉,以后还会有机会?下一次你来,就不杀我了,而是送死!” 猞猁没有再说狠话,他嘿嘿笑了几声,目光阴翳而满含杀意。 忽而回头,重新看向袁无敌:“霍家!” ------------ 第四十二章 收拾旧山河 猞猁走了,留下一句不知真假的话。 帐篷里面,包括洛白在内的所有人都坐着。 气氛很凝重,没有人开口。 洛白还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如果他真的和洛家有什么关系也就罢了,可他们之间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为什么洛家的一切是是非非非要算到他的头上? 他姓洛,但不是洛家的洛! 此刻的他,真想骂上一句:操你大爷的! 这种沉默没持续太长时间,袁无敌开口了。 可他既没说霍家,又没说猞猁,而是说起了星太玄。 “星太玄是怎么回事?” 洛白心中一动,将昨晚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 袁无敌追问一句:“真的是星太玄?” 洛白终于意识到不对,不确定道:“猞猁确实是这么称呼他的。” 袁无敌叹息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下山了。” 下山? 洛白心中一动,想到屠双刀给他讲的事情,当年的宗派余孽,都被圈禁在玉鸣山。 难不成那些人下山了? 洛白还在胡思乱想,袁无敌却看向他,眼神闪烁。 半响,袁无敌站起来,向外走去:“你以后小心点。毕竟,你姓洛……” 你姓洛? 姓洛? 洛! 是啊,我姓洛! 可姓洛的人,就注定要死吗? 如果不死,哪里又是安全的? 这里已经是防守严密的冠军营了,如果连这里都不安全,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他越想越生气,最终挥动手中短刀,只听见“刺啦”一声,帐篷坏了。 呼呼的冷风灌进来,把他吹醒了。 “你小子抽什么风呢?” 屠双刀一把拍在洛白的肩头,把他推了出去。 帐篷外面,飘着蒙蒙细雨,寒入骨髓。 洛白伸出手,想要接一点。可雨点太细微,更像是雾气。 “发什么呆呢?收拾东西了。” 穆亦初的声音将他的魂魄召回,他回头,发现其他人已经整装待发。 这是要离开? 他立刻着急起来。 “就这么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怕死就会死,不怕死就不会死。这个道理没人和你说?” 洛白张张嘴,却什么都说出口。 他将短刀递给屠双刀,屠双刀没有接,郑重道:“作为一名战士,怎能没有武器傍身?在你没有完成与上将军的赌约前,这把刀,就先借给你防身用。” 洛白看着手上一尺多长的杀猪刀,顿时无语:就这玩意,别说猞猁星太玄了,就是这两次遇袭的死士都挡不住,有什么用? 第二次离开冠军营,洛白完全没有喜悦,反而忐忑不已。 出冠军营,他们身着便衣,随身只带了必备的食物和水。至于锅碗瓢盆,已经随大部队先行一步了。 没有人送他们,他们也不需要人送。 十六匹马坐着十五名战士和一个正在成长的小屁孩,马匹奔腾驰骋,就像是他们的心情一样热血澎湃,眨眼间消失在秦山密林中。 下山的路总是很快,穆亦初等人有说有笑,只有洛白满脸心事,愁眉不展。 穆亦初等人自然知道为什么,却无一人劝解。 有些事情,要自己挺过来。如果人人面对必死之局都不反抗,这天下岂不是少了太多的可能和精彩? 路过通往洛家村岔路口的时候,两个人影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他们。 村长洛先,屠夫洛一刀。 在他身边,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一坛酒,六只酒碗。 看到这一幕,他们立刻停下。 毕竟上次任务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这些人没有一个敢怠慢。 他们翻身下马,率先行礼。 洛先点头,然后看向洛白:“你们晚到了半个时辰……” 话未说完,忽然皱眉:“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洛白有心要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穆亦初等人虽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却没有开口解释。 岔路口,深秋的风呼啸着,偶有落叶吹来,又远远飞走。 洛白感觉不到寒冷,或许他已经害怕的麻木了。 洛先没有再追问,甚至将目光从洛白身上移开,看向穆亦初。 “我知道你……”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却让穆亦初惊讶万分。 “看见你,我就知道弓骑营这几年还算不错,段家小子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穆亦初顿时脸色大变,因为洛先口中说的“段家小子”,就是现弓骑营少将军,段无涯。 “铁骑所过,天地无涯”! 这是段无涯统领弓骑营期间,所获得的绝世赞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段无涯也被称为夏朝第十位上将军——无涯将军! “前辈,您是……” 洛先没有说话,洛一刀已经把酒倒好,把五只酒碗递给穆亦初等五人。 最后一只,递给洛先。 “这一去,你们不知何时回来。壮士卫国,战场就是归宿。我已经老朽了,无力随你们上阵杀敌,只能为你们备下薄酒,给你们壮行!” 这是洛先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 穆亦初也明白过来,这酒,是壮行用的。 “古时燕太子在易水河畔给大侠荆轲敬酒壮行,那是为了他燕国一家。可今时今日,在这秦山秦水畔,我当为你们这些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士壮行,这是为国为民。” “请!” 穆亦初神色肃穆,涉及到国家天下,他们这些上阵杀敌的战士,自然当得起这碗酒。 “卫国忠君,我们当仁不让!” 一碗酒下肚,这十一月的寒风似乎也暖了几分。 穆亦初擦了擦嘴巴,把酒碗递给洛一刀。 洛一刀接过,继续给他们倒酒。 “国家危难,可以说是到了覆巢危卵的地步。老朽期望你们,能扛过去。扛过去,不仅朝廷会有希望,四征大军才会有希望。” 接下来的五人也没有说话,一饮而下。 第三次倒酒,就有屠双刀。 当洛一刀把酒碗递过去,别人都是双手接的,唯有他,冷哼一声,单手接过酒碗,似乎很不情不愿。 不过洛一刀全程都在笑,没有生气。 酒喝了两碗,洛先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红晕,一丝笑意:“看着朝廷还有像你们这样的威武之师,这更让我相信,大夏朝怎么可能会只存在短短三十年?我在这里,预祝各位旗开得胜而归,再造大夏盛世!” 五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有一丝疑惑:旗开得胜?说的是秋狝吗? 但他们没有问,也是一饮而下。 火头军的十五人都喝了一遍,只剩下一个洛白。 在马匹停下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洛先,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阿萝说过,洛家村人是看不得他受苦,才送他去的冠军营。他现在遇到一点事情就向洛家村人哭诉,他张不开这个嘴。 等到洛先敬了十五人酒,唯独忘下他,他心中万分难受:难不成现在他,还不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洛先确实没有看他,三碗酒下肚,豪情已在胸中。 他摇了摇桌上的酒坛,里面还“哗哗”直响,酒还有很多。 他顿时大笑道:“这是当年太祖皇帝赏赐给大将军的酒,好像叫做神仙酿,是玉仙坊的酒仙木子白酿的。大将军送了我一坛。今天给你们喝一半,等你们得胜归来,我在洛家村亲自为你们斟酒庆贺!” 穆亦初抱拳行礼,朗声道:“前辈,不必您亲自为我们倒酒,只希望我们归来的时候,您能亲眼见证我们这满身的伤疤,可有一道,是在背上的!” 洛先顿时狂笑不已,吼道;“壮哉!” 穆亦初不在废话,手一扬,众人转身准备上马离开,洛白却开口了。 “前辈,这酒,我还没喝!” 众人停下,看着已经走到洛先身前的洛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洛先脸上的笑容收敛,冷冷的看着他:“之前你来这里,我让你跪在门口,不给你一口吃喝,以为你明白了,看起来是我高看你了。” “一刀,我们走!” 洛一刀果然抱起桌子,跟随洛先离开。 洛白站在原地,真的没明白洛先的意思。 他思绪电转,想起那天在洛先院子里面发生的一切,想起诸多老兵褪去上衣露出满身伤疤的前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前辈!” 看着已经到三丈开外的洛先,他大吼一句,缓缓脱下青衣。 胸前,肩头,还有肋下,这几个地方,已经有了明显的伤疤,而且刚刚痊愈! “我离开洛家村不过一个月,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遭!如果说之前的我没有资格喝这碗酒,那么现在的我,还没资格吗?” 他的声音激昂,甚至含了一丝悲戚。 洛先停下来,却没有转身。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身上多了几道疤证明不了什么。我的酒肉,只给狼吃。可惜,你是条狗!” 我是条狗? 也就是说,我只配吃屎? 洛白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村长爷爷,就算是你养了八年的狗,你也该对它有感情了吧?” 穆亦初皱眉道:“小白,怎么说话呢!” 洛白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洛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语气却异常冰冷:“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吃屎的狗,不是吃肉的狼了?” 洛白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洛先终于回头,目光寒冷的看着他:“这酒,是当年大将军被太祖皇帝召回时赏的。‘北方风雪云万重,南方金乌正当空。何人收拾旧山河?十八少年试弯弓。’大将军这样文治武功超群的人物,他的酒,岂是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喝的?” 洛白阴沉着连,沉声道:“要是我非喝不可呢?”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顿时一滞。 穆亦初更是怒道:“你胡说什么?滚回来!” 洛白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灼灼的看着洛先。 “怎么,不敢说了?” 洛先一直看着他,直到洛白心里发毛,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他才笑道:“我今天才发现,你不是笨,而是愚蠢,完全没有脑子。这样的人,更配不上大将军的酒。” 一句不是讽刺的讽刺之后,洛先转身离开。洛白下意识就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却被穆亦初拉住。 洛白手臂一甩,却没有将穆亦初的手挣脱,反而被他甩开,一脚踹倒。 “前辈说你愚蠢,我看是无药可救。大将军跟随太祖皇帝征南逐北,最终平定天下,这就是收拾旧山河。你何德何能可以喝这碗酒?” ------------ 第四十三章 统万城 洛白最终没有喝到酒。 离开秦山,远离洛家村,渡过秦水,他们远远看着宏伟壮观的帝都长安城,一路北上。 这是洛白第一次睁眼看这个大千世界。 原来,洛家村人口中的长安城墙,比他们说的还要雄壮高太。 原来,浩浩荡荡的秦水,是如此的姿态婀娜。 最让洛白惊讶的就是,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五彩的裙衫,还有如画的仙子。 这些都让他目不暇接。 还好他们只是路过,那莺莺燕燕都是一闪而逝,没有迷乱他的双眼。 他们一路向北。 “长安城安关乎天下安危,在建立之初就是虎踞龙盘之地。当年太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建都立国,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天子之气。” 路上,穆亦初给洛白讲着长安城的过往历史。 还有他必须要知道的现在! “可正是因为它的无双地位,所以保护它的安危也就至关重要。毕竟,这里要是被攻破,泱泱大夏,将再无立锥之地。” 洛白的心情很沉重,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松愉悦。 当他离开洛家村,离开秦山冠军营,睁眼看到这个烽烟遍地的国家,他知道,过去平静的日子他再也回不去了。 骏马狂奔中,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消失在风尘中。 两天的下午,他们已经在长安城百里之外,停在了一个岔道口。 往右是大道坦途,往左是一条一人可过的羊肠小道。 众人停了下来。 穆亦初似乎没有想好走那条路,在岔道前犹豫起来。 屠双刀策马走过去。 “怎么了?” 穆亦初没有隐瞒,回道:“我在想该走哪条路。” 他指着右边的大道:“这是大军走的路,道路平坦,是直通燕然城直道。可这条路毕竟不直通榆林。如果走这里,恐怕要耽误半天的路程。” 屠双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皱眉道:“你是想走左边的小道?可这里会经过统万城……” 他说了一半,立刻闭嘴。 穆亦初皱眉道:“所以我在犹豫。你也知道,我们离开军营已经晚了一个多时辰,现在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可是陛下的命令……” 穆亦初斜眼看了屠双刀一眼,冷静道:“陛下只是封禁了统万城,禁止外人进入。我们只是路经,不算违逆圣旨吧?” 屠双刀一阵苦笑,他真想说一句“话虽如此,可统万城周边都已经成了禁地”。看着已经转身朝小道走去的穆亦初,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队伍重新进发,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一分。 “我们已经耽搁太久,天黑前一定要穿过这里!” 命令不需要解释,只需要执行。 十五人表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没有一句疑问,立刻贯彻落实。 夕阳中,十六匹马在这条羊肠小道上快速奔腾。 洛白落在最后面,实在是奔行一天,他确实有些扛不住。 好在穆亦初中途休息几次,这才让他没有掉队。 此刻再次奔行,洛白没有疑惑,对于穆亦初下达的命令也不觉得不妥。只是对于“天黑前一定要穿过这里”的命令有些不解:这条山间小道明显很长,可现在距离天黑也就半个时辰。 这点时间,恐怕无法穿过吧? 这个想法刚萌生出来,远远看到一座城池出现在眼前! 洛白愣了一下:这尼玛荒山野岭之中,怎么会有这玩意?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揉揉。再去看时,城池依旧。 那城池只现身一角,是一尊兽首,是城池阁楼的飞檐斗角。 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动物。 他收回目光,看着其他人似乎没有看到,也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向前。 又是一刻钟过去,太阳落山,天色开始昏暗。 穆亦初也紧张起来,高声喊道:“快速通过!” 洛白只得挥动马鞭,马儿的速度再次提高。 小道太过崎岖,骑马本来就难受,现在更是颠簸的让他像是散了架。 但命令已经下达,他只能强忍着,祈求这小道不长,能让他尽快通过。 又是一刻钟过去,穆亦初忽然停下。 身后的众人也立刻停下。 此刻,天色刚好暗下来。 屠双刀向前,似乎在询问什么。 洛白策马站在最后,听不清楚两人再说什么。但不管如何,他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休息一下了。 昏暗中,他微声哼着小曲,欣赏着落日前最后的苍峦景色。 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安静了,只有他的微声歌唱,只有和风轻抚。 “哎……” 就在洛白沉浸在夜色中时,这一声像是民谣一样的开腔,声线粗狂活泼,极具入侵性,瞬间把洛白的意境击破粉碎。 穆亦初两人也露出错愕的表情,停止交谈,看向前方。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南人车架成队来,绫罗绸缎新衣裳。更有盐铁与新茶,吃饱穿暖征南方!” 这是一首北方的歌。 准确的说,是北方胡人的歌! 讲的事情,正是太祖皇帝尚未一统天下之前,靠近北方草原的四个国家,给匈奴人、突厥人和铁勒人纳贡的那一段历史。 那个时候,四国不仅要每年给他们赠送无穷无尽的绫罗绸缎,酒肉美女,更有铁器食盐和新茶。这些能够提高国家实力的物资,那个时候,只是他们维持边境和平的贡品。 那一段历史,堪称是屈辱。 但这一情况,随着太祖皇帝一统天下而彻底改变。 大将军洛岚先后七次北征,彻底击溃了匈奴主力。而后的征北大军和安北都护府,更是将茫茫漠北划入大夏版图,成为漠北道。 但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怎么还有人唱这首歌? 屠双刀是第一个说话的。 他冷哼道:“这是哪里的乡野村夫,连天下大事都不知道吗?” 穆亦初面色冷峻,没有说话。 洛白站在后面,如众人一样,等待唱歌的人出现。 毕竟他也很好奇,这里虽说出了帝都境内,可距离帝都也就百里,还算是大夏腹地,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终于,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一只羊出现在众人面前。 洛白的目光微动,却没有说话。 一只,两只……足足有五十多只羊出现在视野中,然后是一个人影。 洛白还没觉得不对,穆亦初却如临大敌,大声道:“下马!” 然后一人率先迎了过去。 洛白等人还不明所以,他牵着马,走到前面,想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屠叔叔,这是谁啊?” 屠双刀也是一脸凝重道:“不要说话。” 两人谈话间,穆亦初已经走到那个人的身边。 “前弓骑营朗将穆亦初,见过呼延大人。呼延大人可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问好的言语,听在洛白耳中,却显得分外刺耳。 穆亦初在挑衅对方! 呼延?这是谁? “我记得你。” 对方回话了,声音沙哑低沉,和之前的歌声完全不是一个人。 “怎么?等了二十多年,还是准备来杀我了?” 穆亦初飒然笑道:“呼延大人多虑了,当年大人金刀骏马尚且被我们善待,现在围困在这里放羊,我们又有什么动手的理由?” 此话一出,呼延顿时怒道:“你们灭我城池,杀我族人,把我圈禁在这里,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穆亦初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正色道:“当年的事,是非曲直大家心里清楚。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如果还按照当年的想法去认定,我也不劝你。就是不知道,跟随大都护镇守前线的赫连大人,会不会认同你的想法?” 呼延脸色一连数变,最终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远处,洛白见他们“相谈甚欢”,好奇道:“他俩认识?” 屠双刀点头道:“当年这老爷子意气风发要和我朝扳手腕,朝廷就派大将军发兵攻打。这不,穆老哥亲手抓的他。” 咦?老穆还有这种高光时刻? 洛白惊讶的看向远方,那里,穆亦初正在和呼延聊天。 可惜,他啥都听不到。只得收回目光,看向远处的城池,却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记得大概的方向。 “屠叔叔,那里怎么会有一座城池呢?” 屠双刀原本关注穆亦初的眼神,顿时一阵恍惚。 他收回目光,也看向了那座城池的方向。 半响,他呢喃道:“它在这里已经有三百年了……” 洛白立刻惊讶起来:“三百年?可我们行军路线上,好像没这个地方吧?” 屠双刀苦笑一声:“是啊,自从二十多年前这个地方被攻克,天下间就再也没有这个地方了,你怎么可能听过?” 洛白不服气道:“那你倒是说说它叫什么名字,说不得我听过呢?” “统万城,听过吗?” 统万城? 洛白默念几次,发现记忆里根本没有关于这座城池的一点记忆。 感情他真的不知道这座被遗忘的城池。 他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屠叔叔,既然知道,讲讲呗。” 屠双刀没有拒绝,真的讲了起来。 “这是匈奴人建立的城池。据史料记载,当年建成的时候,匈奴大单于曾以‘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为名,给这座城池赐名统万城。” “太祖皇帝建立夏朝之后,决定一扫中原对外数百年来卑躬屈膝的耻辱,这第一战攻打的,就是统万城。” “那一战,可以说是昏天黑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但我们打赢了,一切就值得。” “也是因为这一场战争,坚定了朝廷平定漠北的决心,这才有大将军七战漠北的军事行动。” “可以说,大夏朝扩大版图的第一战,就是眼前的统万城之战。” 屠双刀言简意赅的讲述了统万城的辉煌过去,洛白顿时露出憧憬的神色。 没想到这一次参加秋狝,还能看到这种让人震撼的地方,真的不容易。 他不仅感慨道:“人生就该如此建功立业,不然枉为男儿!” 激动之下,解下挂在马背上的酒囊,准备喝一口。 忽然想到了什么,缓一下道:“那老头是谁啊?” “匈奴大单于!” 洛白直接把酒喷了出去。 ------------ 第四十四章 漠北之约 洛白不是个读书人,连私塾学堂都没上过。如果不是阿萝和寒无心教他识字,他恐怕连《山光手记》都读不全。 但正因为他识字,他自然明白“匈奴大单于”是个什么玩意。 可就因为他明白,他才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脸“你他妈逗我的表情”,说道:“屠叔叔,我这酒刚喝下去,你就醉了?” 屠双刀瞄了他一眼,继续看向统万城:“你是没经历那段历史。那时夏朝初立,百业待兴。可北方三族却正是兴盛的时候。当夏朝立国消息传到漠北,他们立刻遣使来朝,要求绫罗绸缎,金银盐铁。” “太祖皇帝当时一扫天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刻。面对漠北三族的忽然发难,他自然不去理会。可夏朝的大军当时正在南方追剿六国余孽,北方兵力不足。再加上天下初定,应该与民休息。最终太祖皇帝决定以大局为重,忍下这口气。” 屠双刀讲到这里,忽然停下来,看向洛白。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算是和平解决了。可当时匈奴大单于,也就是眼前这位实在是作死:他要夏朝国君献一位公主给他,作为匈奴阏氏。” “这一要求,遭到朝野上下的一直反对。纵观历史,只有在三百年前统万城初建时,才有中原国家采用和亲政策来维持和平。但这个政策自从三百年前中原大国联合击败匈奴之后,他们就不再提出这个要求,只是要求锦衣玉食,盐铁清茶。” 屠双刀讲着当时的事情,仿佛梦回当日,竟然停了下来。 洛白正听到关键处,屠双刀忽然收声,他催促道:“接下来呢?朝廷答应他们了吗?” 屠双刀冷哼一声:“朝廷自然没有答应。消息传回漠北匈奴王庭,那位直接率领大军,直入中原,进驻统万城,威胁长安。” “那一个月,可以说是夏朝立国来,遇到的第一件难事。当时朝廷是战是和吵个不停,最终在匈奴的最后通牒之前,还是答应和亲。” “答……答应了?” “不答应怎么办?当时朝廷七成以上的兵力都在南方,而且多是步兵和水军,骑兵少得可怜。正面作战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不答应,等着他们攻破长安吗?” 洛白默然,他忘了那场廷议的关键,不在于打或者不打。而在于,打了就必须打赢。 可依照当时的条件,这根本不可能。 “答应他们要求,接下来就是挑选和亲人选:可太祖皇帝只有两子,并无女儿。无奈,只得从当时有爵位的大臣家中选取适龄的貌美女子,充作公主,远嫁漠北。” 听到这里,洛白憋屈的喝了一口酒。烈酒辣嗓,他咳了起来。 “后来呢?怎么最终打起来了?” “当时选取了十几人,经过挑选,最终确定三人。提交廷议的时候,有一个人直接被否了,因为她当时已有婚约。于是这最终人选,只能从另外两人中选择。但匈奴使者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个事情,竟然强行要求这三人都献给匈奴大单于,由大单于选定大阏氏和阏氏。” 洛白直接将酒囊摔在地上,怒道:“简直可恶!” “是可恶。可人家几十万大军盘踞在长安城北百里以外,你觉得当时的大夏朝廷有拒绝的勇气吗?于是她们被梳洗打扮,准备选择吉日,送去统万城,与大单于成婚。” “就在她们被送上婚车,准备北去的的时候,大将军忽然出现在帝都。他拦下车架,亲自找到太祖皇帝。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他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一脸的杀气。第二天廷议,重点不再是和亲,而是对统万城的战事。” 接下来的事情,屠双刀没有讲,也不需要讲。 仗肯定是打赢了,如果输了,或许夏朝就不存在了。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么多吗?” 洛白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 “当年,大将军在誓师出征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国家的安危是靠出卖女子来维持的,那将是为将者最大的耻辱。我们可以失败,但不容许是这样的失败!” 洛白沉默了,他像是看到了雄壮的军旅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宝剑,指天为誓,发出了那句“不成功便成仁”的誓言。 他才是他心目中大英雄的样子。 “那一战,朝廷甚至调回了部分南征的军队。加上留守北方的军队,组成了三十万大军,攻打统万城。” 不用讲了,真的不用再往下讲了,洛白已经全部懂了。 他看着被夜色淹没的统万城,想着当年激烈战事,想着眼前朝廷的困境,他忽然流泪了:“屠叔叔,如果当年我们输了,我们会怎样?” “夏朝分崩离析,天下再次陷入群雄争霸的局面。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是啊……” 洛白忽然笑了:“所以说,当年危如累卵的局面前辈们都挺过来了,现在的局面虽然不乐观,但也不至于像当年那样吧?至少,敌人的军队似乎也没有深入腹地,距离长安城百里吧?” 屠双刀也笑了起来:“是啊,还没到山穷水尽,总会好起来的。” 讲完这句,两人都沉默起来。 半响,洛白忽然问道:“对了,当年那三个要嫁给大单于的女子,最终如何了?” 屠双刀嘿嘿笑道:“能怎么样?都是大家闺秀,就算有这么档子事,想要迎娶她们的人也多了去。不过,有一个人你还……”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将两人的谈话打断。 “大人,这次见面,也算是缘分。告辞了。” 呼延轻声道:“今天早上有大队兵马经过,怎么,要打仗?” 穆亦初笑着抱拳:“大人,告辞。” 他不再理会呼延,转身回来,准备骑马离去,可呼延却不甘心道:“漠北三族围困燕然城已经八年之久,你说,这支军队能把他们救出来吗?” 穆亦初身形一顿,脸色铁青起来。 呼延没有继续说,却大笑着站在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这一声狂笑,在黑夜中显得十分刺耳。 洛白冷哼一声,翻身上马,朝着穆亦初走了过去:“呼延大人多虑了,当年战事比现在危急百倍,我们尚且能赢,现在更没有输的道理!” 屠双刀想要阻拦,已经晚了。 这一刻,洛白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一脸严肃自信,走到穆亦初身边。 正在谈话的两人,立刻停下来,看向来人。 黑夜中,三双眼睛像是六颗璀璨的星辰,闪烁着光芒。 穆亦初第一时间认出洛白,怒斥道:“你来做什么?没大没小,还不下去?” 洛白冷笑道:“国家被灭,自己被生擒,对这样的人,我没什么可尊敬的。大人,耽误的时间够多了,该走了。” 穆亦初怒道:“你……” 他刚要训斥洛白,呼延却笑道:“小子,二十多年来,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你是第二个。前一个已经死了漠北,希望你能活的比他长久。” 洛白也不生气:“老头,你嘴巴确实可以,我说不过你,也懒得和你说。反正我没被拘押在这里,天地都可去的。至于说我的寿辰,总比你长久很多。我只希望你能多活几天,看着我封狼居胥,饮马翰海!” 封狼居胥?饮马翰海? 黑暗中,呼延陡然一亮,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这是个高手! 洛白顿觉被一片杀机笼罩。 穆亦初立刻针锋相对,将洛白护在身后。 “呼延大人,这里是大夏,你想做什么?” 呼延眼珠子转了转,最终没有出手,他看向洛白:“小子,骑在马上和我说话,你是想要在气势上压到我?” 洛白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呼延笑道:“人小心大,容易撑死。你叫什么名字?” 洛白开口道:“洛白!” 在洛白开口的刹那,穆亦初就脸色大变,一掌把洛白从马上打落,倒飞向屠双刀,同时大喊道:“屠双刀!” 屠双刀立刻上前,将洛白护住,慢慢后退。 呼延看着穆亦初等人把洛白救走,没有上前。 他浑身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足有一刻钟,他才大笑起来:“你姓洛?好好好!我就等你封狼居胥,饮马翰海。” “你们走吧。” 穆亦初惊异的看着呼延,发现他身上确实没有杀气,便挥手让他们赶紧通过。 火头军的十几人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当洛白通过的时候,穆亦初更是提心吊胆,害怕呼延忽然出手。 但他想多了,呼延确实直勾勾的看着洛白,却没有出手的意思。 看着大家如临大敌的样子,洛白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可怕。他冷漠的看着呼延,那仇恨的目光,寒冷的如万年寒冰。 五六丈外,看向殿后的穆亦初和呼延,洛白神色冷峻。 “屠叔叔,安北都护府和征北大军,是不是还在燕然城被围着?” 屠双刀道:“是。距长安三千五百里。” 洛白嘴角一弯,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三千五百里?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能只有一座燕然城?” 屠双刀没听到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如果在茫茫漠北建立七座城池,护卫长安京师,我想可以确保漠北的事情一劳永逸!” 在荒漠建城? 屠双刀先是惊讶,然后露出苦笑:“如果在荒漠中能够建城,当年大将军就不会只建立一座燕然城了。” 洛白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屠叔叔,能建一座燕然城,那必然可以建立第二座、第三座。等真到了那天,我就留一座城池,请您给起个名字。” 屠双刀一愣,大笑道:“不用等那一天,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如果真的在漠北建立一座城池,那就叫‘平胡’好了。” “平胡?平定胡人?好名字!” 就在这时,穆亦初的声音忽然传来:“呼延大人,告辞了。” 洛白等人迅速收声,看向穆亦初所在的方向。 呼延没有理会他,反而看向洛白的方向:“小子!” 洛白愣了一下,立刻回道:“何事?” “如果有一天你去漠北,一定把你洛家的旗帜打的高一点,字写的大一点,省的别人看不到,杀错了人!” 这冷静到满含杀意的话,听得洛白一阵错愕:这天下,怎么到处都是要杀我的人?老子招谁惹谁了? “小子,有种的就去漠北,有人在那等你!” ------------ 第四十五章 秋狝题目 两天后的傍晚,榆林草场。 洛白终于见到了风凌海。 这位主管后勤的少将军,此刻正在安置粮草住宿。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大军就比他们早到半天。 “你们来的正好,赶紧生火做饭。中午吃的馕饼,晚上要吃肉!” 穆亦初等人也顾不上休息,急忙赶去伙房。 路上,洛白问道:“这里有要杀的牲口吗?” 穆亦初摇头:“秋狝之后,有你杀的。” 洛白可管不了秋狝之后的事情,他现在只想去看看阿萝。至于连青凤的警告,早已成了耳旁风。 “也就是说,现在没我啥事是吧?那我出去转转,好好看看草场。” 不过这话可不是谁都信的,穆亦初就毫不留情拆穿了他:“去医馆的话,记得带回来一些蒲公英。” 洛白好奇道:“带那玩意干啥?” “清热去火,做药膳。” 见洛白还不明白,他笑着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洛白挠挠头,也不再深究,撒丫子跑开了。 刚跑出去,才记起自己忘了一件事:这医馆在哪? 现在乌漆墨黑的,他到哪里去找? 就在他不知该去哪里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顿时浑身一抖,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 洛白连头都不敢回,生怕是猞猁来找他。虽然他知道猞猁不大敢来这里,可还是害怕。 “洛兄,你可算是来了!” 竟然是云明! 洛白惊喜的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云明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我是在这里等你,毕竟这是你们的驻地。” 军营驻地的功能分布很重要,不同的功能分布必须合理,这样才能应对随时出现的各种情况。 这些洛白都懂,只是刚才没想到。 “找我有事?” 说到正事,云明立刻严肃起来。 “秋狝的时间和演练的题目已经出来了,时间是七天后。题目有五个:围猎,奔袭,攻占,军情推演,还有比武。” 前两个很容易就懂了,可第三个是什么意思? 虽然现在天黑了,可他还是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就是一片原野,哪来的地方给你攻占? “这攻占怎么演练?” “榆林草场很大,不过现在天黑,你可能看不到,在草场的西边,有一座山。那座山就是演练攻占的地方。” “既然是攻占,总要有攻有守,谁攻?谁守?” 云明忽然笑了。 “人家关心的都是围猎和奔袭,毕竟这是草场,土地平坦开阔,虽说攻占也是题目,但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洛白对他说的话不感兴趣,继续道:“谁守谁攻?” “到时候上将军自己选人,我们这里是万人的队伍,他会选取不足一千人来守护那座山,剩下的九千多人作为攻方。时间是五日。五日内,攻方拔除山顶的旗帜,那么攻方胜。反之则守方胜。” 洛白皱眉,他怎么觉得这是守城战? “用山做城,还真是好想法。就是不知道这守城的将军是谁?” 见洛白不问清楚不罢休,云明有点后悔告诉他了,毕竟他知道的也不多。 “我不知道,到时候自己选的。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事情啊?” 洛白没有回答,说了句题外话:“找个看夕阳的地方,我们聊聊。” 远离军营驻地的地方,洛白两人躺在草场上,看着最后一抹斜阳,很是舒适。 “现在能说了?” “丰裕城的事情你知道吧?” 丰裕城? 云明看向东南方,丰裕城就在那个方向。 “我知道。可这和你这个有关系吗?” 洛白看着昏暗的天空,呢喃道:“如果那座山就是丰裕城呢?” 云明浑身一颤,第一次发现洛白敏锐的军事才能。 他慢慢平复心情,嘴角一弯,也学着躺下,看着夜空。 “说说你的想法。” 洛白没有回答,反而笑道:“那都是不成熟的想法,等秋狝结束了,我再告诉你。” 云明立刻急了,撑起上半身,想要再问,洛白已经先一步问了出来。 “后面两个题目呢?” 云明这才反应过来:“险些忘了大事。” 洛白笑笑,没有说话。 对于丰裕城,他确实有想法,但现在还不成熟,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如果可能,他很想和人讨论一下。最好是对此事有过研究的将军们。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或许,应该找找申明书,或许他是一个不错的讨论对象。” 洛白还在想着,云明已经开口了。 “这次参加秋狝的人很多。” 你他妈的不是废话吗? 连皇帝陛下都来了,来的人能少吗? 洛白翻了翻白眼,不想和云明说话。 好在这家伙只顾看夜空,也没注意到。 “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了,到时候会注意到你的。大夏家族不多,文臣武将还算和谐,但有一个家族是例外。” 洛白立刻有种不详的预感,插了一句:“不会是洛家吧?” “哈哈哈……” 云明狂笑不止,好像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你笑什么?” 云明没有解释,但也收住笑声:“你以后会懂的,我继续说。” “洛家是皇室之外的第一世家,可近十年来,洛家第三代从未出现过。你的忽然出现,就代表着你将是洛家的第三代人物。” 这话,怎么和猞猁说的那么像? 洛白立刻严肃起来。 “年长的那一辈自然是尊重洛家的,我们的父辈多少也念及旧情,就算有矛盾,也会彼此留下情面。可年轻一代,就无所顾忌了。” “他们还能打我一顿?或者,杀了我?” 听着洛白这么不着调的话,云明哭笑不得。 “他们好歹是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如此没品?” 洛白舒了口气,总算放心了。 “按照惯例,秋狝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团体演练,这就是之前说的三个。而后两个,就是个人演练。” 洛白微微皱眉:难不成问题出在这里? “个人演练,军情推演,以及……比武!” 洛白眼睛一亮,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冠军营历来是帝国将星的摇篮,而这军情推演就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你刚才说到丰裕城的战事,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一次军情推演,就有丰裕城之战的军情推演科目,你想不想去参加?” 还真是累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参加啊,怎么可能不参加?机会千载难逢,难不成你不想去?” 云明笑道:“我还是不去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来参加冠军营,只想成为优秀的战士。至于军事才能,懂一点就行了,没想过成为优秀的将领。” 洛白非常意外。 在冠军营,云明可是非常努力的。每次他听完先生的课回来,都能碰到他在夜间锻炼。 有这份努力和坚持,要说云明只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他可不信。 但他没有深究,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时间去弄清楚。 “朝廷以丰裕城之战为军情推演的科目考核,倒是很切合实际啊。那考核的时候,我选择的是进攻,还是防守?” 云明眼睛露出光芒,似乎并不意外洛白这样回答。 “那你选择进攻还是防守?” 洛白想了好久,没有回答。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防守。毕竟更贴近实战,对自己更有帮助。” 洛白直接笑了。 这是他最初的想法,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料敌于先的前提是知己知彼,如果我选择防守,那我就只知道我方的实力。可如果我选择敌方,那么我都会知道双方的实力。这才是知己知彼。” 云明反驳道:“就算你选择攻方,你知道的也只是军情推演上能得到的敌方实力,并不是真的。这算什么知己知彼?” 这些洛白自然明白。 “你说的不错,敌人的实力不是因为我选择的攻方就能知道的。但我选择攻方,我可以站在对手的角度考虑问题。丰裕城坐落在那里,没办法搬走,这就是说敌暗我明。一场推演,未必能够推演出来他们的实力和行军方向,但至少可以选定几种可能,这就为我们制定防守策略指明了方向。” 云明的脸上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震惊了。 军情推演的目的,正是如此。 “那依你所见,那些反贼行军,究竟有多少种可能?” 洛白摇头道:“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做出判断?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如果我是他们的统帅,我绝不会让丰裕城掌握在朝廷手中。夜长梦多,当然是越快攻破越好!”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会等到明年开春渡河,而是会在年前过河,攻打丰裕城?” “这不是我现在能推演出来的。等到了推演那天,应该会有更多的消息放出来,那个时候我才能作出进一步的判断。” 云明愣了下,然后笑道:“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了呢。” 洛白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神仙!” 云明没有继续问:“这个推演后面再说,毕竟还早。不过个人比武,你可要小心点,千万要谨慎。” 洛白没听懂:“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会有人借着比武对我出手?” 陛下可是会亲临这里,谁敢在天颜下对他出手? “你不了解京城的局势。自太祖皇帝一统天下之后,便封赏了许多的勋烈世家。不说皇室,天下所有的世家,在我们之上的两代人,文治武功都被洛家压了下去。你觉得他们不想在洛家第三代人身上找回面子吗?而不巧,你就是洛家的第三代。” 洛白直接来了句:“又他妈是洛家!” ------------ 第四十六章 做饭 云明的到来,让洛白明白一件事:这辈子,他都别想和洛家撇清关系了。 在两人谈话的最后,洛白问清楚医馆的位置,赶紧去找阿萝。 军营规矩太多,他可不敢很晚才回去。 按照云明所说,榆林草场之中,有一排固定的房舍。那是每年秋狝朝廷派驻大臣居住的地方。 而今年,就成了皇帝陛下的临时行宫。 而这医馆,就在那一排房子的最西边。 洛白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被重兵把守。 “此处已经被圈禁,闲杂人等,尽快离开!” 洛白隐隐看到三名手持长戟的武士站在隐藏处,对着他发出警告。 他不敢造次,躬身行礼,说了声“打扰”,立刻离开。 这下他算是死心了,原路返回。 回到火头军驻地,穆亦初等人已经开始将做好的饭菜入盆,等待各营将士过来领饭菜。 众人见洛白耸拉着脑袋进来,玩笑道:“看起来没看见心上人。” 穆亦初道:“毛都没长齐哪来的心上人?我要的东西带回来了吗?” “医馆成了禁地,不让进。” 穆亦初没有说话,指挥着大家把饭菜整理好,说道:“今晚大家早点睡,从明天开始,就没清闲日子可过了。” 众人看着他,不解道:“不是还有七天吗?” 穆亦初没有解释,直接布置了任务:“明天开始,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做饭了。我另有要事,小白给我当下手。” 不用解释,别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陛下来了,自然是吃小灶。 洛白傻乎乎的问道:“可我不会做饭啊,怎么给你当下手?” 见这个朽木如此蠢笨,穆亦初已经不想再说什么:“那就洗菜洗碗洗碟子!” 洛白一脸无语。 次日凌晨,就在洛*到自己差点亲到阿萝的时候,他的被子被人掀开了。 那刺骨的寒冷瞬间将他冻醒:“谁啊?” 然后一堆衣服被人丢在他身上:“穿上,赶紧走。” 是穆亦初。 洛白看了一眼其他人,他们正睡得安稳。 他叹了口气,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帐篷外,穆亦初正在等着他。 “跟我走。” 见他出来,穆亦初直接走了。 洛白也懂规矩,什么都没问。 可当他借着军营中的火把,惊讶的发现,他们去的方向,竟然是医馆。 那一排房子,在黑暗中,是如此的明显。 没有人阻拦他们,洛白还一脸的疑惑:难不成那些家伙睡着了? “少看少说多做。” 洛白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 案板,灶台,还有锅碗瓢盆,各类食材佐料。 穆亦初看了一眼,就知道如何上手。 “看到水缸了吗?接水洗菜。” 这个洛白会做。 在洛家村,他倒是经常给阿萝当下手做菜。但也仅限于此。 “今天我们做四个人的菜,五荤四素,外加一盆汤。” 穆亦初说着,已经开始生火。 屋里面的东西置办的很全面,岸上的水里的都有。 看着那些山珍海味,洛白忽然明白了,这顿饭,是给朝廷来的人做的。 很有可能就是皇帝陛下。 可皇帝陛下会吃军中厨子做的饭? 这要是吃不高兴了,是不是还有杀头之祸啊? 洛白一边择菜,一边委婉的问道:“大人,您这手艺,能做小锅菜吗?” 这可是一锅一个菜,要精心烹饪才行。可不是军中的大锅菜,一股脑的全倒进去,一锅烩就成了的。 穆亦初还在切肉,余光瞄了他一眼,冷哼道:“谁说我要做小锅菜?人家点名要吃军中的菜,要不然轮得到我做?” 洛白这才明白,然后自嘲道:“这是精细菜吃惯了,想要换换口味?” 穆亦初有用刀脊磕了磕案板,示意洛白说话注意点。 洛白吐了吐舌头,安心择菜。 但有些人却不想他们安心。 一阵深沉的脚步声传来,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饭菜做好了吗?” 洛白抬头,就看到一位身着深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是严文渊,没想到这家伙也来了。 严文渊也看到了洛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走到穆亦初身前。 看着穆亦初娴熟的刀工,严文渊不住点头:“军中也有这等厨艺刀工,也算难得了。说说,你要做什么菜?” 穆亦初头都没抬,语气平淡道:“五荤四素一盆汤。” 听着如此简单明了的回答,严文渊“嗯”了一声,继续道:“菜我就不问了,这汤有什么讲究?” “汤叫做*,采用天上地下水中的荤素食材熬制,暗合这*都是大夏国土,天下宾服,尽在这一盆汤中。” 严文渊直接笑了:“你一个军中的伙夫,还能说出这么多条条框框,看起来做足了功课。怎么,是上将军告诉你的?” 听到这里,洛白终于发现了不对。这家伙,分明就是来找事的。 穆亦初依旧没有抬头:“小白,菜好了吗?好了拿过来,我要炒第一个菜了。” “好了好了。” 洛白立刻起身,将择好的菜端过去。 穆亦初接过,拦腰一切,扔到锅里面:“这第一道菜,叫做绿水青山。” 洛白立刻叫了声好,虽然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严文渊听得眼角直抽。 最终说了句“快点端上去”,然后拂袖而去。 菜出锅了,洛白用盘子接好,又用空盘子盖上。 “小子,在这里,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明白吗?” 洛白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听懂。 气的穆亦初拿起勺子要打他。 洛白躲过,笑道:“大人,我虽然不懂,但我可以少说话。” 穆亦初点头。 一个时辰后,天边开始擦亮,严文渊又来了。 “把饭菜端过去。” 洛白两人赶紧端起饭菜,送到不远处的屋子。 屋子很简单,只有两张桌子。 中间是一张圆桌,碟子筷子小碗都已经备齐,一共四套。 另一张桌子直对着门口,贴着内墙,是一张长桌,桌子上放着熏香。 袅袅清香荡漾,恍如仙境。 可看在洛白眼中,却觉得乌烟瘴气,直接打了个喷嚏。 穆亦初吓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把菜给摔了。 严文渊也是一脸酱紫,气的浑身发抖。 他赶紧走到屋外,发现没人,这才回头怒道:“你找死啊!” 洛白一脸委屈道:“这烟熏的我难受。” 严文渊哭笑不得道:“这是上好的熏香,哪有什么怪味?走走走!” 洛两人赶紧把饭菜放在桌子上,转身去端剩下的饭菜。 走在路上,穆亦初直接给他来了一脚:“老子差点被你吓死!” 洛白还是委屈的表情:“能怪我吗?忍不住啊!” 穆亦初强压住怒火,深呼吸七次,这才怒道:“走!” 饭上好了,穆亦初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严文渊点头,刚要说话,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等一下!” 三人回头,就看到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看起来比洛白年长一点,眉宇之间,英姿勃发。 他没穿官服,也没穿兵衣,洛白第一时间没弄白这是什么人。 不过他一身暗红色的锦衣,似乎比严文渊官服的颜色还要暗一点。 衣服看不出所以然来,洛白又看向他的脸庞,然后就一阵暗讽:长得比老子还白,跟个娘们似的! 就这一眼,他懒得再看。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少年走进来,先看了一眼严文渊,行礼道:“见过侍郎大人。” 严文渊不敢怠慢,立刻还礼:“见过三公子。” 少年摆摆手,看向桌上的饭菜,发现颜色单一,并不是五颜六色的,和往日的早饭根本没得比。 他看向严文渊:“做饭的人呢?” 严文渊看向穆亦初,穆亦初立刻向前行礼道:“见过少爷。” 他这是跟着严文渊叫了声少爷。 少年点头,算是答应,然后指着饭菜道:“饭菜讲求色香味俱全,且不说后面两种,单说这色,你这色彩如此单一,也敢拿出来放在这里?” 穆亦初道:“军中将士众多,每顿餐饭,只求味道尚可,能够吃饱喝足。至于其他的,很难满足,还请见谅。” 听着穆亦初如此低声下气的解释,洛白一阵难过。 之前的那场伏击,穆亦初可是第一个击杀敌人的。那时候的他,手持一弓,就是他们中间最核心的战力。 可现在呢,就因为一顿饭,却要遭受如此诘责,洛白为他感到不值。 严文渊听着穆亦初的解释, 少年想了想,没有再说话。 他安静的坐在桌边的圆凳上,闭目养神。 穆亦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退到门口,贴墙站好。 洛白轻声道:“我们不走,在这里看他们吃?” 穆亦初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洛白立刻住嘴。 少年似乎没听到,继续闭目养神。 倒是严文渊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生一点。 洛白吐了吐舌头,重新缩回到穆亦初身后,安静起来。 少年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这些菜,都叫什么名字?” 穆亦初上前,准备回答。少年却制止他道:“让他说!” 这个他,就是洛白。 洛白指着自己道:“我?” 少年起身,指着他身前的那道菜:“说说这个。” 这是一盘荤菜,干辣子炒肉,看起来一片火红。 洛白没吃,看一眼就觉得辣的不行。 他向前走去,站在少年身前,看着那盘菜,忽然冒出来一句:“你看着辣不?” 听着洛白如此轻浮的话语,严文渊顿时脸色大变,大喝道:“放肆!” 少年打断他道:“这天马上就入冬。冬天寒冷,吃的辣一点暖和,倒也没什么。” 洛白道:“这样啊?那就叫红红火火吧。” 少年皱眉道:“红红火火?” 洛白煞有其事的点头:“我是军人,只想着打仗获胜,还天下太平,和父母妻子过一个太平日子。过日子吗,自然要红红火火才行。” 少年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可现在不是你在家过日子,怎么能叫这样的名字?” 洛白道:“天下人家都一样,过日子就要红红火火。而且不仅要红红火火,还要太太平平,和和美美。” 他指着那盆汤道:“这叫*。就是说,不仅我们家要红红火火,这天下*,都要红红火火!” 听着洛白这现学现卖的一番话,穆亦初强忍着没笑出来。 严文渊也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少年瞥了两人一眼,还要再说,屋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这天下,既要太平,还得红火——名字起得不错!” 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洛白!” ------------ 第四十七章 沙盘 洛白已经做好迎接异样目光的准备,可严文渊和那个少年都跪了下去。 穆亦初似乎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跟着跪了下去。 此刻房间中,只剩下洛白还站着。 穆亦初赶紧拉他一下,洛白这才跪下来。 但跪是跪下了,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好在严文渊等人也没喊什么,算是省去了他的尴尬。 来人没让他们起来,信步走到主位上,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先尝了尝。 然后指着那盆汤道:“那个叫*?” 穆亦初道:“是。” “名字起的不错。” 洛白两人终于舒了口气,有了这句话,就算不是好事,也不会变成坏事了吧? “你们下去吧。” 穆亦初头都没抬,躬身一直退到门外,匆忙离开。 洛白有心想要看一眼,可看着身经百战的穆亦初都是这样的神色举止,更加不敢妄动,也学着他的样子退了出去。 屋外,穆亦初见洛白出来,一把拉住他,快步离开。 洛白小声道:“好不容易来了,我想去看看阿萝……” 穆亦初轻声道:“你找死啊!赶紧走!” 洛白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等远离这排房子,洛白终于开口道:“那谁啊,这么害怕?” 穆亦初沉默一会道:“年轻的,是三皇子殿下。” 洛白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但下一刻就惶恐起来:“那个中年人是……” 穆亦初白了他一眼:“要不说你无知无畏呢。” 洛白顿时后背发凉。 尼玛真是皇帝陛下? 我连脸都没看到啊! 回到住处,洛白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屠双刀过来看他一眼,这才点头道:“你没死啊?命挺大。” 洛白立刻看向他道:“你也知道我们是给谁做饭去了?” 屠双刀道:“要不说你命大呢?” 这顿早饭,洛白吃的并不顺心。 当一切都结束,冠军营的将士开始训练的时候,他才闲下来。 他站在帐篷口,看着纵马奔驰的士兵们,他露出羡慕的神色。 回头看到准备进帐篷的穆亦初,一把抓住他道:“大人,我能去不?” 穆亦初直接给他甩开:“这次参加演练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没有你!” “再说了。火头军也不用参加。” “那我来干啥来了?” “做饭啊!” 洛白立刻不干了:“我是来杀生的,既然无生可杀,我就去参加训练了。” 穆亦初把路让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准备进帐篷睡会。 洛白懵逼的问道:“你不拦我下?” 穆亦初头都没回:“你上赶着送死,我拦着你干啥?去,尽管去!” 上将军让他来这里,是治病的。病没治好,怎么可能会让他归队? 洛白耸拉着脑袋,也跟着走了进来。 “安心睡吧,中午还要去做饭呢。” 洛白把靴子一脱,蒙上被子就准备睡了:“你自己去,我是不去了。” 穆亦初嘿嘿一笑,没有继续劝说。 片刻功夫,轻微的鼾声就传了过来。 洛白一下坐起来,看着穆亦初这么快的入睡,气得他真想把他被子给掀了。 “混蛋!” 就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帐篷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子,滚出来。” 是申明书! 洛白眼睛一亮,跑了出去。 帐篷外,申明书一身兵衣,看起来颇为威武。 申明书看了他一眼,严肃道:“今晚继续学习,到时我来接你。” 洛白诧异道:“先生也来了?” 申明书不想和他多说话,话已带到,转身就走。 重新回到床上,穆亦初竟然醒了。 “秋狝结束了,上将军就要考你。如果病没好,你可能会被劝退。” 如果是之前,他还会紧张。但现在,他已经不放在心上。 “放心,只有自己走的洛白,没有被劝退的战士。” “还挺有信心。” “那是!” 穆亦初把头抬起来,发现洛白已经躺下。 “那你想过没有,按照朝廷现在的局势,你们这一期是不可能学满三年。快的话明年年初,慢的话也就是明年下半年,你们一定会被派上战场。这些,你想过吗?” 洛白想过。 申明书也曾告诉他,近期,甚至就是这几天,南方的叛军就可能渡河。因为这是他们入冬前最后的机会,不然就要等到明年开春。 现在再听穆亦初的话,似乎他也认为,南方的叛军不可能在年前过河。 看起来,军中不仅是中层武将,连下层的兵士,可能都有懈怠心理。 这可不是好事情。 “所以说,不管这次你是否通过上将军的考验,对你来说都无所谓。只是少学习一段时间罢了,未来照样可期。” 洛白嘴角一弯:“可期什么?” “富家公子,衣食无忧。” 洛白直接就炸了:“我来这里,可不是想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废物!” 穆亦初针锋相对的吼道:“那你努力啊!努力锻炼,努力学习,做出一番功业让别人去看。” “我他妈的现在连常规训练都没办法去,还谈什么做一番功业?” 穆亦初沉声道:“优秀的将军,都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营中的学习训练,只是让你准备的更加充分。可基础再好,少了那临门一脚,你都不是将军。” 洛白不笨,立刻反应过来:“你想我去丰裕城?” 穆亦初又响起了鼾声。 洛白站起来,见穆亦初眼皮轻掩,没有一点紧张,似乎真的睡着了。 “做梦都这么有激情,你真是厉害!” 夜晚如期而至。 洛白已经累成了一条狗。 他以为午饭和晚饭都会和早饭一样简单,没想到早饭才是最简单的。 好不容易忙完,刚躺下来,申明书又过来叫他。 “小子,时间到了。” 洛白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默默起身。 屋外,申明书没有带他直接去。两人绕了一大圈,直到没人注意他俩,申明书才丢给他一件黑色的宽松袍子:“穿上,捂严实点。” 洛白拿过来一看,竟然是连身的袍子,连鞋子都罩上了。 “搞什么?不就是学个东西吗,至于搞得像是刺杀一样。” “你大可不穿,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在向任无双学习,挺好。” 洛白眼睛一亮:“先生叫任无双?” 申明书也发现自己失言了,冷哼一声,率先离开。 这次学习的地方,就在那一排房舍中。 这一次,房舍前没有一点光亮,他也分不清是哪一间房子。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能看到门前站着两个人。 他们全身捂得严实,只有眼睛。 可惜门口的光线不好,他没办法凭借眼睛判断两人是谁。 片刻后,又有两个人到了。 一名黑甲武士从屋里走出,将他们领到屋里面。 “这里有七扇屏风,自己选一个。” 洛白没弄明白,怎么现在这么麻烦。 但他还是听从吩咐,选择了坐在一扇屏风后面。 中间那个,几个人心有灵犀,没人去坐。 几人坐好,黑甲武者将灯点燃,屋里面顿时众人看清楚了里面的布置。 这是一间战情室! 中间的位置,竟然是一座巨型沙盘! 上面模拟有山河城池,平原丘陵。似乎和现实做到了一一对照。 “这是中原的沙盘。” 熟悉的声音从中间的屏风后面传来,是先生。 “这一次秋狝会考你们的军情推演,今天我要讲的,就是这个。” “你们可以看看这个沙盘。” “关于丰裕城,你们知道的不比我少。那首歌唱得好,丰裕城,分南北。北城丰,南城裕,运河一动三千里,陇右三年不愁米。” “丰裕城被黄河分割为南北两座城,黄河北岸是数十万顷良田。这足以保证长安城的粮食供应。而南城的商贾如同流水,是天下繁荣之地,也只有江南的苏杭能与之相比。” 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任无双要说的,绝对不是这些。 “丰裕城周边,有一座山。在黄河南岸十里处,距离丰裕城南城五十里。从那座山到丰裕城,只有一条两架马车宽的道路。听起来是不是有想法?” 两架马车可过的道路,似乎很好扼守啊?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前提,是这条路是必经之路。可那座山和丰裕城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把丰裕城的周边给你们介绍清楚。那座山,或许有用,或许没用,要看你们自己。” “丰裕城城高墙厚,可惜无险可依,造成了它易攻难守的困境。当时建造它的时候,也是想要它作为一个粮草供应基地,支持北方和西域。却没料到,朝廷的祸事,竟然是在内部出现的。” 任无双一直在说着废话,洛白不明白这些和接下来沙盘推演的丰裕城之战有什么关系。 好在他已习惯先生的说话方式,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我教过你们,打仗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现在马上入冬,对于他们这些南方人来说,粮草辎重的运送是个问题。再者,南方温暖,北方严寒。在严寒季节作战,对我们更有利。这就是天时。” “南方军队都善于水战,不善于陆战和骑兵作战。在南方作战,对我们不利。可这是在北方,还是守城战。这就是地利。” “至于人和?自从太祖皇帝建国以来,虽然频繁对外征战,对内却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军队供养,都由军田负责,尽量不打扰农桑商贾。天下群雄割据已经五百年,从未一统,百姓深受其苦。现在好不容易和平,自然不希望再回到过去。这就是人和。” 任无双简单的分析着,洛白简单的听着,没觉得这些分析有什么独到之处。 “听完是不是觉得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战必胜啊?” 难道不是吗? “丰裕城就在那里,动不了,是死的。可淮河太长,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过河。甚至是过不过河!”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这一战,怎么打?” ------------ 第四十八章 青年 确实,这一战,该怎么打? 洛白也在皱眉思考这个问题。 他从屏风后站起来,透过半透明的屏风,去看那一座沙盘。 山川,河流,城池,道路…… 沙盘上显示出来的一切和战事有关的信息,他都一一铭记。 当他看到纵横的淮河时,忽然停下了。 刚才任无双似乎说过,敌人有可能不渡河。 不渡河! 他的目光迅速看向淮水的首尾位置——襄阳,淮安! 这一刹那,他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可不等他抓住,就被一道冷峻的声音打断:“少傅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可是让我好找!” 就这一句话,大家立刻觉得来者不善。 “沙盘,学生,您这是在教学生啊?怎么,您这有时间教外人,怎么没时间教我啊?今天我不请自到,您不会赶我走吧?” 洛白立刻看向门口,可不等看清来人,屋里的等瞬间熄灭。 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颤抖从他右边的屏风后传来。 他看了一眼右边的屏风,就听到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虽然轻缓,却像是地狱来客,踩在众人心上,让人不寒而栗。 “少傅大人,我能听课吗?” 屏风后面的洛白等人,没一个敢开口的。 他们已经知道了来者不善。但他们没想到,这个来者,竟然敢如此质问先生。 申明书曾经说过,大夏朝有多少将军想要听先生一堂课而不可得。 可就是这样一位受人敬仰的先生,却被这个青年男子如此对待。 洛白等人都不敢开口。 只不过这个“少傅大人”是什么意思? 屋里很安静,来人站在沙盘前面,没有越过他去找任无双。 任无双藏身在中间的屏风后,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傅大人,我知道你不喜欢在收徒前见面。这不,我把都灯灭了,这样就不会坏了你的规矩。” 这个听起来极为年轻的青年,似乎很清楚任无双的喜好。 “少傅大人,学生已经准备了。” 房屋里面,针落可闻。 轻微的呼吸声,像是有六个人。 洛白五个,还有新来的这个青年。 洛白听不到任无双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似乎他早已不在这里了。 足足一刻钟,任无双都没有说话。 青年终于等不及了。 “看起来少傅大人今天不舒服,连话都不会说了。既然如此,诸位,今天的学习就到这里,请回吧。” 这是要强行结束这次军情推演! 这一刻,就算洛白再笨,也知道来人绝对是个硬茬。 没有人起身,似乎还在抉择。 可青年却不会管他们的想法,第二次开口驱离:“诸位,现在走,还不算晚。要是等我掌灯,看到你是谁,可就麻烦了。” “掌灯!” 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脚步声。 洛白还恍如梦中。 来人也太嚣张跋扈了吧?连面都没露,就已经把在场的众人全部威胁了一遍。真以为自己是皇帝陛下,可以无视所有吗? 可这个想法刚出现,在他身边那扇屏风后面的人舒尔起身,走了出去。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眨眼间,整个房间,只剩下洛白和任无双。 洛白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几个家伙都知道这家伙的底细,不然何必要跑? “还真有胆大不怕死的,那我就成全你!” 就在洛白愣神的刹那,青年下达了命令,昏暗的房间里面出现一豆灯光。 可洛白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那一豆烛火就熄灭了。 是任无双出手了。 “军情演练的题目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如何推演,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任无双从中间的屏风后站起来,走出去。 在错过青年的时候,他明显停了一下,似乎说了什么,然后走出房间。 尚未走远的那些少年,听到任无双的话,这一次真的没有停留,快步离开。 房间里,就剩下那个青年,掌灯人,还有洛白。 洛白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个情况,然后一脸苦笑:怎么把自己给留这了? 好在还能隐约听到任无双的脚步声,觉得还来得及,立刻从屏风后出来,小跑往外。 刚跑到门口,就被人叫住:“站住!” 洛白暗道一声“糟糕”,没有管他,反而继续向外跑去。 这显然出乎青年的意料之外,他先是惊讶一下,然后就怒从心头起:“我让你站住!” 手中一抖,一把尺长短刃出现,飞向洛白后心! 听到身后的破空之音,洛白只来得及扭动身体,避开要害,就被刺中右背。然后扑倒在地。 卧槽,真打啊? 钻心的疼痛让洛白倒抽冷气。 他想要支起上半身,拔掉暗器,却被人踩在背上,他顿时吐了口血。 “咳……” “我的话都敢不听,你不怕死?” 是那个青年。 洛白尝试起身,青年脚下用力,他直接趴在地上。 “我让你起来了吗?” 这一声中,洛白听到了不容置疑。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嘴犟着笑道:“那你也没叫我趴着!” 青年眼神一冷,脚下用力。 “我不喜欢有人忤逆我的话,看起来你的不怕死。” 洛白又是一口血吐出来,然后冷笑道:“怕,不怕我就不跑了。” “你错了,怕死你就不该跑,听话就能活下来!” “可我已经跑了!” “是啊,你已经跑了!” 青年收回脚,蹲在他的脑袋旁。 “平生我最恨胆小的逃兵,见一次,我要杀一次!” “刺啦……” 他把洛白背上的短刃拔了出来。 “嗯……” 洛白闷哼一声,忍了下来。 青年把短刃竖放在洛白眼前,附身在他耳畔道:“你就作为我杀的第一个逃兵,给我这把短刀开封吧!” 洛白瞳孔紧缩,他能听出来,这家伙没开玩笑。 可就因为这件事被杀了,他妈的找谁说理去? 他不相信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 可他已经听到破空的声音,那把短刃,已经从他的头顶,落了下来!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就在这时,一声尖哑的声音传来:“少傅大人在吗?大人有令,军情推演,只可诱导,不可代替他们做题!” 这是严防任无双把自己想到的可行的答案教给洛白等人,使得洛白等人没有一点思路和进步。 可惜现在的洛白根本顾不上这个。 这一刻,洛白的后脑勺上,短刃已经刺破了脑皮。 不过它停了下来。 这本是警告任无双的一句话,却起到了警告这个青年的作用。 他停了下来,对着说话人的方向道:“少傅大人已经走了,你回去复命吧。” 那人没有回话,但也没走,半响才回道:“事情不要闹大,可以收手了。” 青年顿时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 那人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青年回头,看了洛白一眼,用力把他的脑袋往土里按,然后松开她,站了起来。 “少傅大人今天讲了军情推演?” 洛白不停的“呸呸”,他嘴里的泥土都吐了出来,立刻起身。 起身的时候,牵头背上的伤口,更是疼得他嘴角只抽。 “讲了。” 洛白显然对这个家伙一点好感都没有。 “那他有没有讲高山作战?” 高山作战? 洛白皱眉。 据他所知,在夏朝境内,似乎没有真正的高山作战的可能。如果真的说有,境外倒是有一个地方:云天圣地! 他刚想到这里,青年就继续道:“比如说云天圣地?” 洛白直接懵逼了。 现在大夏朝危在旦夕,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不断,哪还有闲心去管云天圣地这个域外之地? “你想多了。先生讲的是如何平叛,如何解救四征大军。至于云天圣地,他可没有无聊到要讲这种没意义的地方!” 洛白话音刚落,就被青年卡住脖子,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嗜血而残忍,如同是一双狼眸。 “小子,我还没说不杀你呢!” 洛白很想冷笑一声,可脖子被卡着,他根本上不来气,只能翻着白眼看着青年,似乎要用眼神杀死对方。 “推……演……” 洛白破着嗓子,喊出了这两个字。 青年一把把他按在地上:“你说什么?” 洛白感觉的对方手上送了点,立刻喘息几口,回道:“秋狝的推演演练过几天就开始了,以你的能力,大可在那个时候提出增加征讨云天圣地的军情推演作为演练题目,这样一举两得,何必在这里为难我?” 这家伙连任无双都都敢吆五喝六的,身份绝对高的离谱。 这样的人物,多加一题,似乎不是不可能? 青年把他松开了,转身离开:“我不问你的名字,反正你背上的伤总要去医馆,明天我去医馆找你,你把你现在说的完善一下,到时候告诉我。” 洛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青年冷笑道:“小子,能跟在少傅大人手下,你应该有两下子。明天给我看看。不然有你好看,你的命还在我手上呢!” 威胁我? 你越是还威胁,小爷越是不去,你能拿小爷怎么样? 洛白打定主意不去,大不了把阿萝叫过来,根本没必要去医馆疗伤。 “好啊,那你明天就在医馆等我,咱们不见不散!” 青年似乎没听出来洛白的文字游戏,转身走了。 洛白这才舒了口气,反手去摸背上的伤,就觉得一片阴湿。 “他妈的,这还没开始演练呢,又他妈受伤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青年的声音:“我的刀上喂了毒,不想躺在床上等死的话,你最好明天去医馆。” “对了,要是他们查不出来,你就说是狼毒!” 卧槽! ------------ 第四十九章 坑兄弟 见到穆亦初,洛白问的第一件事,就是狼毒。 “你问那玩意干什么?” 洛白苦笑着脱下衣服,露出受伤的后背。 那里,已经有了淤青,正在慢慢变黑。 “怎么中毒了?” 穆亦初看了一眼,确定是中毒,还不确定是狼毒。 洛白有些犹豫。 他学习的事情是秘密,只能扯谎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天黑走路撞到了人,他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一顿。打不过我就赶紧跑啊,然后背上就挨了一下。” 穆亦初一副“这样啊”的表情,完全不相信洛白的话。 洛白只能尴尬的道:“可不是吗。” 穆亦初附和道:“哎呀,那你在这里可得小心点,别再碰到人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仔细去看他背上的伤势。 “怎么样,看出来是什么毒了吗?” 穆亦初摇头道:“我又不是医官,看不出来。” 洛白直接把衣服穿好:“那你不早点说,冷得很好吧?” 穆亦初开始脱衣服,准备休息。 “晚上趴着睡,省的你翻身的时候碰到伤口,把我们吵醒。老屠的脾气可不好,你小心点。” 洛白看着空着的那些床位,一脸无语。 “明天你自己去做饭了,我得去医馆。” 穆亦初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洛白直接出去了。 他刚走到帐篷外,穆亦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打你的可能是二皇子……” 洛白直接懵逼了…… 二皇子?没搞错吧? 忽而一阵风来,他觉得有点冷。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 不管了,还是去医馆保险些。 朝着帐篷喊了声“我去医馆了”,他撒丫子跑开了。 这一次,没人阻拦他,或许知道他的情况。 洛白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人了。准确的说是,阿萝不在。 难不成睡觉去了? 他推门进去。 里面很暗,什么都不清楚。 他摸着门边,刚走了进去,就被人一把扯过,按在墙上。 “谁!” 洛白先是吓了一跳,又觉得这声音挺熟悉,试探道:“陆灵?” 对方也听出他的声音,立刻松手,惊喜道:“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十天没见了,两人非常想念。 陆灵抹黑把洛白拉倒病床上,促膝长谈。 了解到洛白来这里的原因之后,陆灵道:“你看我之前说什么,未出军营先受剑伤,未上战场又得箭伤。改明上了战场,是不是就是刀伤枪伤了?你看,刀伤有了!” 洛白白了他一眼:“乌鸦嘴!” 玩笑归玩笑,陆灵还是很关心洛白的伤势。 他掌灯,然后让洛白趴在床上,给他查看。 伤口附近并没有结痂,反而一片青肿,中间还不断渗出无色的液体。 陆灵按了一下,问道:“你没死吧?” “滚!” 一句玩笑,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他们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床上,漫无目的的聊天。 当聊到陆灵在这里的原因时,洛白好奇道:“我看你着生龙活虎的,怎么又到医馆来了?不会是躲清闲吧?” 陆灵嘿嘿笑道:“知我者小白也!我说过,来这里是家里的意思,没办法抗拒。可是来了之后的事情,总不能再管我了吧?” “所以你就整天的躲在这里?可你总不能躲到我们这一期结束吧?” “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走,我还是那个我,岂不快哉?” 洛白彻底服了。 有气无力道:“那秋狝你不参加了?” 陆灵笑道:“我病了啊,自然参加不了,你说是不是?” “我想参加人家死活不让。你有这个机会却不想参加,真是同人不同命。” 陆灵浑不在意道:“要不你替我去啊,反正他们也都不认识我,刚好你就说你是陆灵……” 洛白一双眼睛顿时冒光:“真的?” 陆灵还没意识到问题,依旧随意道:“你随意啊。” 洛白嘿嘿一笑,起身走到陆灵面前,问道:“阿萝呢?我这毒得赶紧解,可不敢耽误事。” “我就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他牢骚一声,继续道:“她不在这里。” 洛白疑惑地看着陆灵,陆灵解释道:“大家为了秋狝拿个好成绩,一个个都拼了命。可我们没有进行过骑射训练,很多人是到这里之后才开始相关训练。刚接触就要求我们围城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兵,这太难了。” “难不成……” “受伤的人很多,摔伤的,晕马的,呕吐的,多了去了。” 洛白这才明白阿萝去了哪里。 “那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陆灵疑惑地看着他道:“榆林草场往东二十里,就是榆林县,那里有医馆的。就这里的巴掌地方,怎么可能放那么多人?至于我,我是躲清静的,也不好真跟他们去榆林县。”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送去,早上回来。” 洛白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二皇子要明天早上过来找他。 他这是断定今晚没办法疗毒! 明白一切,洛白认命的趴在床上,有点心灰意冷。 陆灵见他兴致不高,就转移话题:“小白,你的那个病……” 他说的时恐血症。 “好了。” 洛白还是无精打采的。 “好了?好了为什么不让你参加秋狝?” “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拉过被子,蒙在脑袋上,不想和陆灵说话。 陆灵见他如此,一把掀开他的被子道:“我来冠军营的时候,我家长辈告诉我,要我好好学。说什么我们随时都可能被派上战场,学的越多越好。” 你家长辈说的是丰裕城,真是个笨蛋! 洛白暗自腹诽。 “所以啊,现在你没事了,为什么不参加秋狝?” “为什么?” 洛白苦笑道:“火头军是不用训练的。” “可你的病已经好了啊……” “那也不行。” “可是……” “非要我说是上将军没让我回去吗?” 洛白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和之前的平和判若两人。 “他在全军面前说了,如果我的病不好,不仅不能参加秋狝,还要被赶出冠军营。是,我现在是好了。可他知道吗?就算知道了,他下令让我回去了吗?我现在回去,谁敢要我?”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陆灵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洛白说的有道理。 如果上将军不下令承认他的身份,没人敢要他的。 半响,陆灵问道:“那你想参加秋狝?” “想有什么用?” 洛白像是想通了,这次不参加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回到小队,再向盛世歌他们学习,把落下的全部补回来。 陆灵听出他的不甘,笑道:“你刚才说想要和我换,挺好的。” 洛白意外的看着他:“你愿意和我换?不怕出事?” 陆灵毫不在意的摇头道:“能出什么事?从来到这里,我就没和他们一起训练过,他们都不认识我,所以不会穿帮。至于你,人都受伤了,我刚好替你养伤。这是不是两全其美?” “再说了,就算出事,大不了把我赶出去,我正不想在这里待了呢。” 话虽如此,可洛白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兄,在冠军营的时候,我有两次单独出现在军阵的最前面,他们不认识你,却有可能认识我。” 这倒是个麻烦事。 “没事,等明天阿萝回来,让她给你包扎包扎,哦不,是打扮打扮,给你来个面目全非不就行了?” 洛白一阵无语。 不过说起阿萝,他们这又是几天没见了他的未婚妻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见面,她会不会温柔点? 在他印象里,阿萝好像就是一个假姑娘,看似温柔,实则坚强稳重,比他可靠多了。 这人凶起来,连他都会打。 这打扮人的事情,她会吗? “哎,只能求求连姨了。” 他这样一想,就想翻个身,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他顿时想了起来。 狼毒! 明早二皇子可是会来问他关于征讨云天圣地的军情推演,要是发现陆灵背上没伤,岂不是可惜了? “你怎么了?” 看着关心自己的陆灵,洛白立刻猥琐的笑了起来。 他把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说了一下,也把二皇子明早要来的事情说一下。不过隐瞒了二皇子的身份,更加没说军情推演的事情。 陆灵谨慎地问了句:“我也不问谁了,问了你也不知道。” 洛白轻松的出了口气:这可不是我不说,是你不问的! “那家伙多大?” “天太黑,看不清。应该比咱俩大一点,二十岁左右。” “二十岁左右?没事,你去吧。这个人如此嚣张跋扈,敢在这里撒野,等明天来了,他要是好好说话就算了,要是不好好说话,看我不收拾他!” “那万一他是看你的呢?” 陆灵多聪明一人,自然听出来洛白的话外之音。 “你想说什么?” 洛白立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点阴险,看着陆灵后背发凉。 “我们遇见的时候,天很黑。他只知道我背上受了伤,其他的都不清楚。” “那不是更好?” “所以啊,你背上没伤怎么会是真的?” 这小子想给他背上来点伤? 陆灵刚才不祥的预感终于成了现实,他悲戚的看着洛白:“我们是兄弟啊,你就这么坑我?” 洛白已经把他按在床上,拿着屠双刀给他的杀猪刀,朝着陆灵的背上轻轻刺了一下。 本来陆灵也就是象征性的抗争一下,就觉得背上像被蜜蜂刺了下,就完了。 “这就好了?” “还没。” “我他妈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那个,我中毒了……” “你想干啥?” “要不我把毒血往你的伤口上抹一点,反正死不了……” “你妹!” ------------ 第五十章 现状 两人彻夜畅谈。 阿萝回来的时候,他们刚睡着。可她推门的瞬间,陆灵立刻睁开了眼。 “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吧?” 见阿萝正朝着洛白走来,他立刻起身道:“昨晚洛白来了,我饿了,找点吃点去。” 阿萝点头,继续走向洛白。 洛白实在是太困了。 在大军尚未离开的时候,他们就没白没黑的做饼子。好容易休息一天,又连续骑马赶路。现在更是晚睡早起的给皇帝陛下做饭。 他确实累了。 阿萝没有叫醒他,搬了张椅子,捧着脸看着洛白。 洛白少见的趴着睡觉,但阿萝也没觉得不对。 连青凤进来,看着床上躺了个人,又看着阿萝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他怎么了?” 阿萝摇头:“不知道。” 连青凤没继续问,走了出去。 洛白醒了,虽然他很累,可是在陆灵起床出去的时候,他还是醒了。 他侧着脑袋看着阿萝,眼中闪烁着宠溺。 阿萝见他醒了,起身给他倒水。 “你怎么来这里了?不舒服?” 自从来到军营,阿罗就收起了儿女情长。哪怕是数日未见,她也没有吐露相思,没有表示想要和洛白有片刻的温存。 来到这里,她就是战士,卫国的战士。 洛白已经开始适应。 “背上不小心碰了下,说是中毒了,过来看看严不严重。” “哐啷”! 听到中毒,阿罗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 她冲了过来,拉起洛白的衣服,看到了他背上伤势的瞬间,就惊叫道:“狼毒!” 洛白立刻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叔叔就是死于这种毒。” 洛白紧张起来:“那我这个毒……” 阿萝仔细检查,终于舒了口气,安慰道:“不用担心,它的用量很小,甚至就算你不来,也不会死。毒发的时候,最多让你浑身疼痛,伤口溃烂。过上十天半个月毒效过了,你就没事了。” 伤口溃烂都没事? 听到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洛白浑身汗毛直竖。 “那我该怎么办?马上就要秋狝了,我不可能躺在床上养伤吧?” “你不用躺着,这里有药。不过……” 阿萝起身拿药。 “上将军让你在火头军待着,什么时候准你回队训练了?” 洛白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想好怎么回答。 直接说实话? 他没想好。 可阿萝好像并不在乎这个答案,或许只是随口一问。 片刻功夫,阿萝回来了,手里拿着的,就是那把她珍若生命的金刀,还有一只碗。 他闻到了一股酒气:碗里是酒。 “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给你治伤。” 在洛白意外的目光中,阿萝按住他的后脑,一把划开伤口,用酒冲洗一遍,往上面撒一层褐色的粉末,然后就坐了下来。 “这就完了?” 洛白还以为这种毒很麻烦的,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好了? 阿萝冷哼道:“这是你中毒轻,中毒浅。要是被匈奴人实战用的弓箭伤到,就会死人:不是你死,就是别人死!” “什么意思?” 阿萝没有继续说,或许这种毒,是不能说的。 不过,这种毒是匈奴人的,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谁伤的你?” “不知道,天太黑,没看到。” “那你以后小心点,这人应该是警告你,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在这里乱走动。现在是多事之秋,很多人都在注意你,你要保重。” 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洛白听懂了,有人要搞他! 能让直爽的阿萝都这样说话,要么是不清楚具体是谁,要么就是这人的力量太大,大到连阿萝都要收敛性格。 洛白没有问,说了陆灵的事情:“我和陆灵商量过了,接下来我要替他参加秋狝。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阿萝知道,洛白从骨子里面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但他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法参加秋狝。 她嘴角一弯,觉得事情有意思了。 “你不怕别人知道?” 洛白笑道:“所以要你给我打扮一下,让人认不出我就好。” 阿萝这才明白。 “我知道了。” 看着走出去的阿萝,这是去拿东西去了? 片刻后,阿萝回来,手中多了支画笔。 “你要干什么?” “给你打扮啊。” “……” 化完妆后,洛白没敢在这里待下去,生怕被二皇子堵在医馆。 在陆灵的指引下,洛白很顺利就来到了陆灵所在的小队。 不过现在是上午,他们已经训练去了,没有人。 “来晚了,怎么办?” 陆灵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直接去找人是不现实的,最好就是跟着队伍走。可现在找不到队伍,这样很被动。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两人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巡逻的士兵发现他们,大声质问。 两人回头,立刻发现一个十人组成的巡逻队伍正朝他们走来。 “现在是训练时间,你们怎么不去?” 两人还没回答,那人又道:“不会是偷懒不去参加训练吧?” 洛白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陆灵瞪了他一眼,然后露出背上的伤,笑着对那些人道:“我这不是受伤了,这兄弟是照顾我的。” 看着陆灵背上的伤,几人的语气和缓许多。毕竟这个点受伤的,都是因为训练造成。 了解情况,便准备离开:“好好休息,秋狝快开始了。” 看着他们离开,陆灵对着洛白严肃道:“以后你可能会面临各种情况,你要把你的脾气改一改,收敛些。” 洛白看着他,似乎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只给你举一个例子,如果日后需要你率军突袭,可能遇到各种阻拦。就你现在这种直脾气,你能和他们协商解决好关系?” 洛白沉默了。 “一个好的脾气,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亲近,这也是一个合格将军必备的东西。” 洛白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些,他确实没想到。不过想想寒无心的臭脾气,恐怕很难团结到别人吧? 至少,没团结到他。 就在两人沉默的间隙,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立刻抬头去看。 那是一个胖子,个子不高,看起来蛮可爱的。 只是他的脚步深沉,走着还唉声叹气。明明近在咫尺,他竟然没发现洛白两人,似乎在想事情。 洛白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喊道:“明月!” 竟然是长阳明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长阳明月也愣了下,抬头看向洛白。 此刻的洛白,满脸的络腮胡子,额头还有皱纹,和之前的样子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长阳明月虽然觉得声音很熟悉,却没人能对得上号:“你认识我?” 洛白没有回答,还在考虑要不要和长阳明月兜底。 陆灵道:“认识?” 洛白微微点头。 这空隙,长阳明月已经走了过来。 “明月,没想到咱俩一队。不过你都到这里一个月了,这种训练强度,你这体格竟然没瘦下来,你这身肉真是对你不离不弃啊!” 洛白嘴角一弯。 长阳明月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要是像你这样整天躲在医馆,恐怕更胖。现在对我来说,没再胖就是瘦下来了。” 这胖子心态还挺好。 “现在不是训练吗,你怎么回来了?” 长阳明月苦笑道:“这不是在练习骑射吗,从马上摔下来了,伤了胳膊。我不想回来的,可队长非要送我回来,我给挡回去了,自己回来了。” 简单说了下情况,长阳明月继续道:“你不是在医馆躲清闲吗,怎么回来了?别告诉我你想参加秋狝。” 陆灵笑道:“我是不想参加,可也架不住家里人催.这不,找了个替身代我参加。这样家里也能交差,我还可以继续偷懒,一举两得。” 长阳明月一阵苦笑。 陆灵当时兵部点名要的学员,可他呢,只是“走后门”进来的。可实际上呢,这个兵部点名进来的人,整天软对抗,不参加冠军营开展的一切训练,却没人吱声。而他要死要活的训练,得不到丝毫的赞赏不说,连最基本的训练科目都只是勉强完成。 人比人气死人啊。 洛白见两人谈话越来越投机,轻咳一声道:“陆兄,是不是先去训练,早去早安心。” 陆灵笑道:“那是自然。” 长阳明月好奇的看着洛白,不知道这个长相如此粗狂的男子,究竟有什么地方出众,能成为陆灵的替身。毕竟在京城,年青一代,除却皇家,在洛家第三代不出的时候,陆灵可是盖过了所有世家的年轻一代,风头无二。 “长阳兄,这恐怕还要你配合一下。” 长阳明月好奇的看着两人,忽而笑道:“你说,我做。” 洛白的眼睛亮了。 “这位,嗯,替身,怎么称呼?” “既然是我的替身,当然就叫陆灵了。” …… 路上,洛白问起现在的训练课目。 “奔袭,围猎,攻占,今天我们训练哪一个?” 长阳明月苦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次考核的题目,是到这里之后才公布的。别说练习这些课目,就是骑马,这万人的队伍,敢说自己熟练掌握骑术的,不到三成。” 洛白立刻皱眉:“那演练课目……” “去你就知道了。” 当长阳明月把洛白带到训练场地的时候,洛白露出震惊的神色。 一望无际的草原长,万人的队伍,分成百个百人队,在不同的区域练习骑射。 “看见那头狼了吗?如果你你觉得你的骑射技术过关了,你可以去挑战那头狼。” 挑战狼?怎么挑战? “比它快!” 比它快?这有点难度。 “还有呢?” “比它狠!” 洛白震惊的看着长阳明月,对方说道:“如果这两点都做到,演练课目就可以直接完成了。” ------------ 第五十一章 宁国公 这是一步到位的方法,就是太残酷了点。 洛白看向长阳明月,对方苦笑着抬了抬胳膊:“被狼追的。” 这是没通过? “距离秋狝还有六天时间,来得及吗?” 这本来不是问题,因为不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来不及又能如何?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队伍所在地。 见到他们到来,一个身着兵衣的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很老成,十六七岁的样子,眉宇之间却露出一丝沉稳。 特别是走路的样子,下盘很稳。 少年来到两人面前,直接行礼道:“小少爷,您怎么又来了?” 一声小少爷,听的洛白一脸懵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阳明月也是一脸无奈道:“没什么大碍,擦了点药,我就回来了。” 见对方还要再说,他赶紧扯出洛白:“队长,我回去的时候,碰巧遇到陆灵,这小子终于病愈回来了。你看……” 少年终于将目光转移到洛白身上。 满面的胡子和额头上的皱纹让对方有些意外,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七岁? 他不确定道:“我记得当时通知的陆灵只有十七岁,他这是十七岁?” 说实话,三十七都不止。 洛白倒也干脆,弯腰拔了一把干草,借着干草上的露水,把阿萝用笔描的皱纹全给擦掉了。 瞬间,三十岁的大汉成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就是这张脸成了花屁股。 长阳明月见他还要问,赶紧插话道:“裴固,现在时间紧迫,还是赶紧训练要紧,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晚上结束的时候再说。” 裴固是想要把事情弄清楚,但最终张张嘴,算是默认了长阳的提议。 “这边来吧。” 至此,洛白算是初步进入了秋狝小队的序列。 草场上,有人在练习骑马,有人在练习箭术,还有的,正在挑战狼。 洛白这一队,还在练习骑马和箭术的阶段。 长阳明月倒是勇敢的尝试了一下第二阶段,可刚骑上马,马就被狼吓的受惊了,将他甩了下来。 “所以我现在和你一样,还是准备先把基础打好。” 裴固没有立刻介绍洛白,倒不是为难他,毕竟现在时间太宝贵了。 “等到晚上吃完饭,我们在正式见面。现在,先训练吧。” 洛白点头。 “现在跟我去领取训练马匹。” 朝廷对这次秋狝很重视,足额足数的配备了马匹。 两人走到一匹黑色的骏马前,裴固道:“这匹怎么样?” 这匹马算不上好,黑色马鬃中夹杂了太多的灰色马鬃,不仔细还真发现不了。可洛白毕竟学过,而教他的人,不管是寒无心,还是阿萝,亦或者之前的蛮子,都是一把好手。 洛白没有立刻上马,他站在马匹前面,打量了一遍,这才解开马缰,摸了摸它的头。并顺着它的头,捋向脖子。 直到马儿前蹄不停地跳跃,脑袋高扬,这才将它牵走。 裴固一直在他身边,见他驯马确实有一套,不仅眼中一亮,笑道:“我们队里面可算有一个行家了。你赶紧去训练,说不得到时候还要靠你。” 这话洛白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 裴固苦笑道:“按照现在的状态,想要万人大军全部参加奔袭和围猎的课目是不可能的。将军准备在大军中选取五千人参加。可就算如此,也很难满足。所以,如果我们其他九个人无法满足‘熟练掌握骑射’这一条的话,希望你能代表我们去参加。” 一个队,如果一个人都不满足,确实说不过去。 之前他将希望寄托于长阳明月,可这次受伤,也让他备受打击。 洛白点头。 重新回到草场,洛白心潮澎湃。 洛白没有直接开始训练,而是骑着马在草场上遛马。 所谓的骑射,就是骑着马射箭,这是弓骑营的标志。可现在看来,远远不是如此, 高速奔驰的情况下,视觉对于猎物的捕捉,以及对弓箭的影响,这才是要掌握的要点。 巧的是,这些,寒无心、阿萝和蛮子都教过他。 不过这是第二阶段的训练,他现在还不用担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连熟悉这匹马。 蛮子说过,马是通灵的生物,你善待它,它也会善待你。 他骑在马上,随着马蹄的落地频率不断调整自身,让自己重心稳定,身体更加平衡。 “马都是有感情的,对它的伙伴来说,可以性命相托。” 这是蛮子对他说的一句话。 或许眼下这匹马还不是他的伙伴,可他必须有这样的想法。 不知何时,长阳明月跟了上来:“你骑的真稳。” 洛白笑道:“你也很稳。” 两人没有深入聊天,并排着向前遛马。 不知何时,长阳明月忽然加快了速度。并排的两匹马,一匹马超过了脑袋,然后是半个身位,直到一个身位。 洛白看着忽然跑到前面的长阳明月,下意识夹紧马肚,向前追去。 “你这马术跟谁学的?觉得比这里的教头都要稳。” 洛白眼神一闪,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暴露了什么。 “家里人教的,学的时间长了,就熟练了。” 长阳明月只是随口一问,也没觉得觉得不妥。 “还是你家里面有先见之明,我就不行,小的时候爹不疼娘不爱,基本上不管不问,虽然逍遥自在,却也没学多少东西傍身。现在要用了,忽然发现连个马都不会骑。可惜了。” 洛白深以为然。 联系到他们初来的时候霍宗说的话,或许他家里之所以不管他,应该是他小时候确实不争气,家里面将所有的目光和期待都放在了他的哥哥们身上。等到他的哥哥们都没了,才发现家里只剩下这个不肖的男嗣。 于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将他赶到了这里。 “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这一次确实是个机会,还是应该把握住,你说是不是,长阳兄?” 长阳明月怔怔地看着从身后赶上来的洛白,不知怎的,觉得眼前这个陆灵的替身,似乎有点熟悉。 洛白专注于骑马,手中的缰绳,胯下的马鞍,脚下的马镫,这一切的装备物件,在他骑马行进的过程中,被他掌握到了精髓。 松紧,力道,还有那种速度。 他在马儿奔跑的时候,不停的调整,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于是,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赶上长阳明月,然后并排,最终超越,直到长阳明月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才回神,看着已经拉开十几丈的距离,眼中露出一丝诧异:“长阳兄,怎么了?” 长阳明月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苦笑道:“我是可劲的追你,就是追不上。” 终于喘了口气,他的脸上有些红晕激动:“陆兄,你这身骑术真是惊人,明明是新马,竟然可以跑出这样的速度,让人难以置信。” 洛白勒住缰绳,笑道:“明天我们一起,都是冠军营的兄弟,不说两家话。” 中午吃饭,是由马车拉过来的。 一碗粥,一块肉。 “马上训练,体力消耗太大。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朝廷可是拨了黄金白银提高我们的伙食。” 洛白却紧皱眉头。 如果朝廷真的在乎这场秋狝,就该提前告知训练课目,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临阵磨枪,能有什么用? “吃得饱就能训练好?秋狝演练的可不是吃的好不好!” 长阳明月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洛白看着周围人的眼神,立刻闭口不言。 裴固轻咳道:“陆灵,这里是军旅,不可非议朝廷决策。” 洛白大块吃肉,大口喝汤,然后转身离去。 长阳明月喝了口汤,拿起肉块追了上去。 “陆兄!陆兄!” 洛白放慢了速度。 “陆兄,你和陆灵认识,他没和你说过什么?” 洛白觉得这话说的有意思,肃声道:“什么意思?” 长阳明月拉着他远离众人:“先走。” 两人来到训练的草场,找到自己的马匹。 “我们继续训练骑术?” 洛白翻身上马,率先冲出去。 一刻钟后,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 长阳明月苦笑道:“我就称你为陆兄吧。陆兄,这事你最好不要知道的好,毕竟你只是代替陆灵训练,犯不着掺和进来。” 洛白却笑着反问道:“也就是说,长阳兄已经掺和进来了?” 长阳明月没有反驳。 “岂止是我,连陆灵他们家也掺和进来了。要不然他会躲到现在?” 难不成陆灵躲清闲,除了他自身的原因外,还有别的事情? “朝廷现在内忧外患,外患我就不说了,可是这内忧,只要是新老勋贵的争斗!” 新老勋贵? 他立刻想到了穆亦初说的话:新老世家! “自从当朝武统皇帝继位以来,变相的打压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旧勋贵,重用一批新人开疆扩土,试图在新老勋贵之间寻找平衡。” 洛白立刻浑身发冷。 长阳所说的,和穆亦初的说的事实相近,可这意思却差了千万里。 “平衡是找到了,却也形成了新老勋贵之间的争斗。四征大军和四方都护方中,能够和平共处的,只有安西大都护和征西大军。至于原因,就是因为安西的大都护也是大夏朝的第二位封号大将军,由他统领,西域到还是精诚合作。” “可其他三个地方,就有些貌合神离了。” 洛白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这行军打仗,最怕将帅不合,不然还怎么打仗? 不过,这和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新老世家之中,有两家极为特殊,一个是洛家。因为没有子嗣后代,所有没人愿意得罪他们。毕竟一门两位大将军,不是其他世家可比的。” “而另一家,就是连家,被称为宁国公!” “他们也是新老世家都不愿得罪的存在,因为他们只对皇室负责。” “但这一次的事情,却是朝着他们家来的,不然秋狝的课目,怎么可能等到大军来了之后,才予以通报的?” ------------ 第五十二章 选拔要求 七天的时间,来得及熟悉骑射吗? 洛白知道这不可能。 他熟悉掌握骑射,也用了很长时间。 且不说他失忆之前,就是来到洛家村之后,他也经常抽时间去练习骑射。 算算时间,也有八年了。 八年时间做的事情,要他们在七天内完成,这根本不可能。 “都是为国出力,为什么会这样?” 长阳明月苦笑道:“世家虽说都是朝廷的世家,可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也是会做出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陛下不管吗?” 长阳明月奇怪的看着洛白:“陛下为什么要管?单纯眼前这件事,朝廷没有管的必要。简单来说,朝廷不通知上将军,也是为了检验出军队的真实实力,难不成不告诉他,这支军队全部都会骑射了?” 洛白无言以对。 这天下午,洛白都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开始了训练。 在他的指导下,长阳明月也调整了自己在骑马时的一些问题,骑术一点点进步。 晚上吃过饭,裴固准备将洛白介绍给大家,却听到帐篷外的呼唤声:“裴固队长,出来议事。” 众人都看向裴固,不知道这个点还需要商议什么。 洛白实在是没有兴趣多想什么,累了一天,他沾着床就睡了。 不知何时,帐篷被打开了。 “大家起来一下!” 是裴固的声音,非常严肃着急。 洛白应声坐起,看着帐篷口的方向。 帐篷里面很黑,他看不到裴固的表情,可是“咚咚”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却是如此明显。 洛白有一种不好的直觉:出事了。 “明天统领大人会派遣五十位老兵,分别到各伍选拔熟练骑射的士兵,准备组成一只新的队伍,来应对之后的秋狝。” 果然,上将军还是做出了应对。 长阳明月虽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没选上的怎么办?”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不关心选上的,只关心选不上怎么办。 “这次选拔很严。如果一次选上还好说,如果没选上,那么会视你第一次选拔时的表现优劣,选择给不给你第二次机会。特就是说,如果第一次你的表现尚可,那么还有一次机会。不然的话,只能被淘汰。” “至于淘汰之后如何,伍长没说。但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哪怕是十抽一,也要十个队都有人去。现在我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你们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帐篷里面很沉闷,没有人回答。 洛白神色凝重:天子发起的秋狝,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开展? 这一晚,他难得失眠了。 他想到了寒无心,想到了申明书。 还有洛家村的叔叔伯伯们,他们身上的伤疤,像是一把把尖刀,刺中他的内心。 “诸位,我们的父辈都在万里之外,被围困着。我想去到他们坚守的地方看看,看看那里的土地城池,流云飞雪!” 这是盛世歌说的话。 可现在呢,听到眼下这个消息,他为那群理想信念无比纯粹的少年感到悲哀。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他们的父辈,为了这个国家,而不是为了成为世家争斗的工具!棋子! 他越想越烦躁,一把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屋外面下着小雨,还有些冷。 他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 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胡思乱想。可那些奇怪的思绪就像是空气一样无孔不入,他挡都挡不住。 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没考虑过:他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寒无心的逼迫吗? 显然不是的。 他想要离开洛家村,但他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离开。 当寒无心用一纸征兵令让他离开的时候,他抗拒,却最终接受。 对他来说,离开那里,去看看大千世界才是他的梦想。 他如愿出来了,却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他忽然发现,这世界确实是大千世界,但不仅有美好,更有丑恶和危险! 这和他离开洛家村的初衷相违背。 他忽然迷茫了,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 亦或者,什么才是自己的前途? “寒叔叔,阿萝,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如果我知道了,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在雨中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这才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黑暗中的方向。隐约看到一阵黑影在来回突袭。 洛白心中一动,立刻明白,这是有人在练习骑术。 可现在下着雨,根本不适合练习。 最重要的,如果马匹晚上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明天就不会有充足的体能训练! 洛白皱眉走了过去。 他没有隐藏行迹,反而故意弄大行走的声响,对方真的停了下来,厉声道:“谁?!” 这个声音……裴固! “队长?” 洛白惊讶的喊了一声,裴固也听出是洛白的声音,下意识道:“少爷呢?来了吗?” 少爷? 洛白立刻反应过来,这说的是长阳明月。 “没来,就我一个人。” 裴固没有吱声,洛白也沉默了,气氛相当沉默。 雨越来越大,初冬的风也肆虐起来。 洛白觉得浑身阴寒刺骨。 他看着裴固的方向,转身准备离去:“雨大了,我先回去了。” “站住!” 这话说得有些严厉。 洛白站定,冷漠的回头,连话都没问。 裴固骑马过来,停在洛白身前:“今天的事情,你谁都不要说,特别是他。” 洛白嘴角一弯,知道这个“他”,说的是长阳明月。 “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他如果问,我会说。他如果不问,我也不会多嘴。” “你!” “裴兄,夜里加空训练是好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洛白最后说了一句,转身回去。 次日清晨,裴固早早将洛白叫起来:“今天该你去领饭了!” 洛白睁开眼,看着裴固冰冷的表情,没有说什么,起身穿衣出去。 吃过早饭,更是将饭盆收拾好,这才去草场。 长阳明月很讲义气的跟着他:“陆兄,一会看看情况,要是我们队排在后面,你趁机多教教我。” 洛白点头。 路上,他简要的给长阳明月讲解了骑马的一些技巧,并嘱咐他:“日常的骑术和打仗不同。快速奔驰的过程中还要弯弓搭箭,这考验你的肢体协调能力。所以长阳兄,有时间,你还是要锻炼身体。” 这话说得长阳明月一阵脸红。 好在他也知道洛白不是故意挖苦他,只能苦笑相对。 草场上,两人来到属于他们的百人方队。 此刻,所有人都是一人一马,身姿挺拔的站好。 队伍的最面前,站着两个人,伍长张世器,以及上面派来的考核老兵。 张世器面色白净,精神奕奕的站在中间。 “诸位,事情我在昨晚已经通知。话不多说,现在请宋大人说一说具体的选拔要求。” 这位宋大人看起来有四十岁,比寒无心要年轻一些。 只是那一脸清冷,看的人不由发寒:这位,绝对不是易于之辈。 宋大人向前一步,站在张世器之前站的位置,却没有讲话,而是将众人扫了一遍。 说实话,这军容还算是整齐。 人执辔与马并行,还能保持的如此的军容,说实话很不容易。 毕竟人或许听话,可马就不一样了。 宋大人微不可查的点头,这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我叫宋时兴,现在的任务是从你们中间挑选骑术精湛的人,充实到新编的冠军营中,作为参加秋狝的队伍。” 这是一句介绍,很常规的开头。 “我挑选人的方法和别人不同,希望你们能够适应。一会我公布挑选的要求,如果你们觉得可以胜任,就牵马出列,站在右边。” “要求我只说一遍,你们听仔细:一,长途奔袭二十里,换马奔袭回来!二,路途中间会有羊群和狼,要求你们去的时候射杀三只,回来的时候射杀三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这所有的一切,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完成!” “现在,觉得可以胜任的,牵马出列,站在右边。” 这尼玛是来挑选新成员的?这尼玛是来打击大家的吧? 不光是张世器觉得不可能实现,连长阳明月都是一脸苦笑,有些灰心丧气。 一瞬间,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似乎都觉得这不可能。 宋时兴没有制止他们,再次提醒:“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不过我劝你们要有自知之明,如果你敢出来,结果你差的太多,我会向将军报告,说你耽误选拔。” 这还没开始选拔,就威胁上了? 如果真是这样,还有谁敢上前说自己行? 洛白看着一筹莫展的长阳明月,轻声道:“长阳兄,你怎么样?” 长阳明月苦笑道:“这三条,我勉强满足的只有第一条,往返奔袭四十里。至于在奔袭过程中还要射杀三只羊和三只狼,而且是在半个时辰内,这根本做不到。” 洛白皱眉道:“这确实有点为难人。” 路上还跃跃欲试的长阳明月,此刻早已不复之前的自信。 他颓废道:“陆兄,要不你去试试吧。现在咱们队,只能靠你了。” 洛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抬头看向队伍正前面的宋时兴,有些疑问。 可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出列了。 “我来!” 洛白迅速把目光投向那人,发现是一个长相粗狂的少年。身体健壮,脸色黝黑。特别是那一双手,比常人大了一圈不止。 有了第一个人,第二个,第三个都牵马出列,朝右边走去。 可就在这时,宋时兴又开口了。 “三只羊,要在出去二十里路的开始,中间和最后猎杀。三只狼也是如此!” 原本已经出列的十几个人,此刻全部收脚。 这是逗我们开心呢? ------------ 第五十三章 拉下马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位身肩选拔重任的老兵,是在故意刁难他们! 不等张世器开口,长阳明月就跳了出来:“宋大人,你刚才说你选拔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不知道怎么个不同法?” 宋时兴冷冷的看着他,然后对着张世器道:“身位伍长,就这么管理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长阳明月顿时大怒,想要出列,却被洛白死死拉住。 “他这是激你出去,别上当!” 长阳明月反应过来,深呼一口气道:“没事了。” 洛白这才松手。 看见长阳明月最终没有出列,宋时兴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你们赶紧想好,现在半盏茶已经过去了。如果还是没人出来,我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他还打了下哈欠,似乎没睡好。 张世器也发觉不对,抱拳道:“宋大人,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刚接触骑射训练,还未完全掌握。如果都按照您刚才所说的要求,恐怕能够通过的不会太多。” 宋时兴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能不能放宽些要求?” “放宽要求?如果因为放宽要求,使得新组建的冠军营兵员素质参差不齐,进而影响到秋狝,谁承担责任?你吗?” 张世器看着白净,可这脾气却不好。 见宋时兴拿大话压他,立刻反驳道:“如果按照大人的要求,恐怕连所谓的冠军营都配备不齐,又何谈举行秋狝?这个责任,大人你能承担得起吗?” 宋时兴顿时脸色涨红,指着张世器道:“我自然承担不起,可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议论将军的决策。” “时间到了,我最后问一句:有没有人出列一试?” 洛白还在犹豫。 对于长阳明月来说,勉强可以实现的第一条,对洛白来说却是最大的障碍。 半个时辰之内,往返奔袭四十里,这对于骑手的体力是一种考验。 见洛白没有上去的意思,长阳明月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陆兄,你怎么还不上去,来不及了!” 洛白回神,深呼一口气:“我知道了。” 右手用力,准备出列。前方却传来一声冷哼:“宋大人,我们这个百人队,还不至于连出列一试的人都没有!” 洛白停下脚步,就看到身为伍长的张世器,转身走向一边,牵着自己的马匹,走到了右边。 “我愿一试!”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只有到了那个时刻,才能显现出谁是真英雄,大豪杰! 这一刻,骚乱的队伍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着站在队伍右前方的那个执马少年。 那个少年明明年轻,却又像是一位身经百战、让人信赖的将军,挡在了风雨的最前面! 这一刻,长阳明月不再拉扯洛白,竟然鼻子一酸,也跟着走了出去。 “算我一个!” 当第二个,第三个人出列的时候,洛白眼中闪现出一抹震惊与感动。 何为袍泽?这就是袍泽! 他执马出列,站在了右侧队伍中。 看着已经出列的近二十人,宋时兴浑身发抖,恼怒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 这满是恼怒的怒气的话,让张世器一阵皱眉:“宋大人,我们觉得可以胜任才出列的,有什么不对吗?” 宋时兴冷笑道:“对,所以我才说你们都是好样的!” 话音一落,他转身向外走去。 “每人五支弓箭,跟我来。其他人,继续训练!” 张世器一马当先,跟了上去。 洛白等人也紧随上去。 队列中,裴固越过洛白,走到长阳明月身边,埋怨道:“小少爷,您不该出来的,太不冷静了!” 长阳明月苦笑道:“裴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总不能一直谨小慎微,畏畏缩缩吧?” 裴固还想说什么,可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终究没说出口。 洛白劝解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怕什么?” 两人只能苦笑: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我们也有你这样的骑射水准,还会这么苦恼? 但这话也只能腹诽一句。毕竟这是他们自己没掌握,怪不到洛白头上。 “你们不觉得这位大人的态度有些不对吗?” 现在有闲心考虑这些的,也就洛白了。 “什么地方不对?” 长阳明月还是很看重陆灵的这个替身,毕竟能让陆灵看中的人,绝对有不凡之处。 “现在秋狝在即,他们却还如此严苛的选择士卒,这不正常。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如果其他队伍也这样选,能留下一成就不错了。一成,这是上将军要的人数吗?” 原本并不在意的裴固也沉默了。 不得不说,洛白分析的有道理。 可这个真的说不通啊,如果这是上将军的意思,难道他不想把秋狝做好?反过来,如果不是上将军的意思,难道搞砸了秋狝,上将军会饶恕他们? 长阳明月出生于世家,对这样的事情耳濡目染,非常敏感。听到这句话,立刻问道:“你的意思是……” 云明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长阳还要再问,最前面的宋时兴的声音传来:“上马!” 众人敛神,立刻上马。 队伍前面,宋时兴已经上马,看着他们。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疑问,但我不会解释!” 洛白没想到,他刚把疑问说出来,宋时兴就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 可这个不解释,是什么意思? “可我也不能任由你们质疑一名老兵!” 这是恼羞成怒了? “你们觉得我提出的要求苛刻,那你们就跟我来,看看我是否能做到!” 这一刻,再笨的人都明白宋时兴的意思。 果然,一声“驾”字出口,宋时兴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跟上我,不然你们都会被淘汰!” 洛白已经无法表达现在的心情,这尼玛算什么测试? “他这已经不是刁难了,他根本就不想我们入选!” 单纯的达到要求,洛白虽然觉得难,但至少还有机会。可是和一名老兵较量骑射,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都给我闭嘴!”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张世器怒道:“一点点小事都让你们这样,早知道如此,平常干什么去了?” 有人开口道:“可是伍长,这根本没有可能赢的……” “天下间不可能的事情多了,不去做,怎么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他一甩马鞭,也冲了出去。 “跟我走!” 这一刻,一个领袖必备的东西出现在张世器身上,让洛白侧目。 或许,将军除了必备的勇武和谋略以外,还需要有一种安定军心的气质。 那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洛白忽然笑道:“长阳兄,我们也走吧!” 随着洛白的奔袭出去,其余的人终于回神,也勒紧马缰,紧跟着出去。 “大不了是失败,怕个卵!” “就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冲啊!” 这一刻,原本情绪低落的众人,都抱着必输的决心,冲了出去。 感受到身后众人的气势,洛白顿时大笑。 “冲啊!” 于是在茫茫的草场上,这十几名年轻的骑兵,跟在一名老兵马后,狂飙突进。 远处,发现他们如此声势浩大的样子,其他的学员不仅面面相觑:不是选拔战士吗,用得着这么惊天动地的? 而在草场上巡视选拔情况的白晴空,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扭头问道:“那是谁的队伍?” 统领回道:“张世器!” 白晴空眼中微微一亮,说道:“气势不错。” 统领道:“他们那个百人队训练一直如此。” “不错。” 听到这一声评价,统领扭头看向奔袭远去的张世器等人,暗道:小子,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张世器并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竟然会被白晴空这位少将军看在眼里,他专注于骑马,不理会其他。 但洛白已经一点点追上。 “伍长,我们已经奔袭了三里地,是不是要狩猎了?” 张世器这才注意到,四周已经出现羊群。 他没有立刻下令,而是看着在身前十几丈外的宋时兴,喊道:“宋大人,可以狩猎了吗?” 宋时兴没有回话,似乎没听到。 张世器还要再喊,洛白打断了他:“伍长,如果这是军情,非要等到上面的出击的命令吗?” “你的意思呢?” “任务已经明白,就该灵活应对。” 张世器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立刻喊道:“诸位,目标羊群,狩猎开始。” 洛白弯弓搭箭,射了出去,一只羊应声而倒。 张世器叫了声好,也弯弓搭箭,射中一只羊。 一瞬间,十几支箭向左侧飞去。一轮下来,中者只有三四个。 张世器和洛白看在眼里,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这样下去,单纯狩猎这一关,就要淘汰绝大多数了。 “就这种水准也敢出来尝试,是谁给你们勇气?” 宋时兴的冷言冷语飘了过来,张世器直接回道:“大人,现在这么说为时尚早,还有四支箭呢!” 宋时兴冷笑一声,夹紧马肚,再次加速。 身后,张世器看着又拉开三丈距离的宋时兴,对洛白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灵!” “陆灵,有件事我要你配合!” “伍长请说!” “我不打算再等后面那些人了,现在只能我们两个先冲上去,如果可能的话,要赶在宋大人前面回到营地,你懂我的意思吗?” 洛白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一会他一定会注意我,我会给你制造机会超越他。只要能在他之前回到营地,就算只有你一个人入选,我们也算赢了。” 洛白一惊,立刻推辞道:“伍长,我配合你……” 话未说完,就被张世器打断:“不用劝我。如果我们一起冲上去,你觉得他会关注我多一点还是你?” 这不用说,毕竟张世器才是伍长。而且从刚才到现在,都表现的极为优秀,绝对会被宋时兴关注。 “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把他拉下马!” ------------ 第五十四章 计定 洛白从来不是软蛋! 当他了解到张世器的计划,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建议道:“咱们不要太早动手,最好选在返程的中间,甚至是最后的五里地!” 计划是张世器提出来,他自然明白洛白的意思。 动手的越晚,给宋时兴翻盘的机会就越少! “就按照你所说!” 看着已经在二十丈之外的宋时兴,洛白回头对着身后的长阳明月道:“你们尽快追上来!” 长阳明月还没明白过来,张世器和洛白就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看到这里,长阳明月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能成为陆灵的替身了。 “裴兄,我们也加快速度吧!” 远处,洛白和张世器两人勉强追上,没有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拉开。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宋时兴回头,看到还真有人能追上他,不由笑道:“你们两个小子可以。” 张世器脸色沉稳,没有说话,洛白却笑道:“宋大人,您说让我们在跟着,现在我们不仅跟了上来,还狩猎了第一只羊,不知您什么时候出手啊?这可马上到中途了!” 他说的是第二次狩猎。 宋时兴哈哈笑道:“我要是不出手,倒让你们这两个小子小觑了。看好了!” 洛白立刻敛神去看,只见宋时兴看着右侧的羊群,一甩马鞭,又大喝一声,将羊群惊散。 不是射羊吗? 将羊群惊散算什么? 洛白微微一愣,脸色难看道:“他要增加难度!” 好一个下马威! 可如果只是猎取快速奔跑的羊,似乎也算不上是有难度的事情吧? 这个想法刚出现,就看到宋时兴左手执缰,右手抓住背上的弓和箭,然后抓弦上箭,在洛白两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右脚离开马镫,蹬住弓臂,两相用力,都没见这家伙瞄准,中指无名指松开,利箭飞出,玄之又玄的射中一只奔跑的羊! 卧槽! 还能这样? 这神乎其技的一箭,不仅射中那只羊,也射中了洛白和张世器。 两人瞬间冷汗直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陆兄,那个计划……” “我们好像忽略了一点:我们的实力差的太多了!” 确实如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计谋都是虚妄。 “那怎么办?” 洛白没有回答,他看着已经收回弓箭的宋时兴,冷哼道:“伍长,对于议定的军事行动,还能随便更改?” “你的意思是?” “大军出征,尚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何况是现在?” “可军情出现了变化……” 洛白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那我们就想办法!” 看着神情激动的洛白,张世器微微一愣,立刻说道:“我没有退缩的意思,我是在想办法。现在硬拼是不可能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洛白有一个想法,可是还不成熟。 “稍等一下,我再想想!” 两人继续前行。 就在两人对话的间隙,宋时兴又一次如法炮制,弯弓射死一只羊。 狂傲地笑声从前方传来:“现在是中间,第二次狩猎!” 洛白两人一声不吭的弯弓射箭,也完成第二次狩猎。只是这射箭的手法传统简单,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奔袭中还有你们这种射速和准确度,你们两个也算可以。” 洛白两人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不过按照现在的速度,半个时辰可不能往返四十里。所以,我要加速了!” 话音一落,宋时兴第二次加速,瞬间拉开五丈距离。 洛白骂道:“这个混蛋,拿我们当猴耍!” 三番两次加速,这是为了甩开他们所有人,好将他们都淘汰掉。 “伍长,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张世器也被逼出了火气,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 “他比我们实力高,硬碰硬绝对不行。” 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如何避免呢? “我先说说我们的优势:我们虽然比不上他的骑术和箭术,但至少过得去。况且我们想要出手拉他下马,他还不清楚,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张世器点头道:“敌明我暗,确实是优势。” “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必中,不然不仅我们俩会出事,可能连一伍百人都要跟着遭殃!” 张世器沉默了。 想要拉宋时兴下马,这本事就是一种敌对行为。成功了还好说,毕竟把一名老兵拉下马,这是一种实力的表现,将军不会因为照顾老兵的情绪,而处罚他们。 毕竟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证明自己。 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还要受到惩罚,这不符合军中规矩:用实力说话。 可如果失败了,往小了说是私心作祟,不满意老兵选拔。可往大了说,会被扣上破坏选拔的大帽子。 真要是如此,那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世器还在权衡利弊,洛却等不了,毕竟现在已经到了第一段路的后半程。如果还定不下来,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事关全伍,你先说说计划,我在确定!” “你!” 张世器伸手制止他道:“如果我只是我,我二话不说就跟着你干。可是身后这百人,我们能做他们的主?” 洛白微微一怔,没再坚持。 “我准备在返程的最后,他最后一次狩猎的时候出手。” “具体怎么做?” “他射箭必定想要一击必中,这是他的骄傲。可如果他一击不中呢?” “我们赌这个?这不行,太儿戏了!” 确实,按照之前宋时兴的箭术,一击不中根本不可能。 “先不说可不可能,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一击不中,那我们这个时候出手,胜算大不大?” 张世器道:“九成胜算。可是,看天的事情,我们怎么能赌这个?” 洛白冷笑道:“等他失误,我们自然等不起。可要是我们出手干扰他,那他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张世器眼睛一亮,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 “我会在他出手的瞬间,将他的弓箭打断。你趁机上前将他拉下马,如何?” 张世器想了想,提出了异议:“打断他射箭可以,你是准备射人还是射马?” “我都不射!” “那你射什么?” “射他射出去的那支箭!” 张世器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你这也太难了吧?” “不难怎么让他惊讶?他不惊讶我们怎么有机会趁虚而入?” 张世器苦笑道:“我以为我已经是个疯子了,你比我还疯。” “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管射人或者射马,都难免落人口实。可是射中那支箭,我们就可以说是凑巧。而他必然会因此发愣,你趁机上前撞到他,将他扯下马。你也可以说是他忽然愣神,马速骤降,你躲闪不及撞上去的。” 张世器不笨,立刻将所有的环节想了一遍,笑道:“你小子,真有你的。怪不得从冠军营开营到现在,你都在医馆躺着。我原以为是少爷病,受不了这份苦。现在看来,你是不屑于现阶段的训练吧?” 洛白想到了现在还躺在医馆的陆灵,笑道:“我就是躲清闲,可不是你想的这样。” 张世器可不信这话,他没有再对计划说什么,反而说起了题外话。 “我叫张世器,我爹是丰裕城南杞县县令,以后就是袍泽兄弟,找时间喝一杯。” 听着张世器如此郑重的介绍自己,洛白有心说实话,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只能糊弄道:“陆灵,京城人士。” 张世器见洛白如此敷衍,脸上刚洋溢起来激动慢慢凝固,有些不高兴。 洛白自然发现了这一点,立刻解释道:“伍长,不是我不说,是我现在没办法说。你信我,多则七天,少则五天,我请你喝酒!” 张世器这才恢复笑容。 二十里路转瞬即逝,道路的尽头,是养马的地方。 一道围栏,将上万匹马隔开。 看着这些体格健壮,毛色发亮的马匹,洛白不由道了声“好马”! “榆林草场本来是供给征西大军马匹的后勤基地。太祖皇帝尚未一统天下的时候,这里就是匈奴人南下牧马的最前沿。历朝历代,北方胡人只要占有榆林草场,就有南下进攻中原王朝的基地。如果没有,那他们进攻的道路就会很艰难。” 听到这一席话,洛白顿时对张世器刮目相看。 “没想到伍长对这些还有研究?怎么,对匈奴很感兴趣?” “我爷爷,还有两位伯伯,他们都在燕然城中!” 洛白肃然起敬。 这是三代从军,一门忠烈! “你们两个,过来选一匹马。要快点,慢了我可走了。” 两人还在感慨,宋时兴已经挑选好战马,背上弓箭,翻身上马。 洛白两人不敢懈怠,立刻换马,也跟了上去。 “小子,回去可是狩猎狼。狼可不比羊,它们速度更快,反应更敏锐。” 张世器道:“那就请宋大人让我们开开眼!” 宋时兴并没有弯弓射箭,而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我让你们拿十支箭,却只让你们射中六只猎物,你们真的以为十射六中就可以?我实话告诉你们,三只羊,那是三射三中。可这三只狼,你们只要七射三中,我就算你们过关了。” 洛白心中一动,问道:“后面那些人如果是五射三中怎么办?” 宋时兴哈哈大笑:“那自然是淘汰了!” 洛白两人顿时大怒:“混蛋!” 这已经不是拿他们当猴耍了,是没把他们当人看。 “老子这一次一定要把他拉下马!” “到时候看我不撞死他,用马蹄子在他身上好好踩几下!” 两人一边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一边奋力跟上。 “第一箭!” 就在这时,宋时兴忽然出手了。 一支箭如同流星,瞬间没入狼群! ------------ 第五十五章 狼群 不去瞄准,仅凭感觉,是做不到百射百中的。 可宋时兴已经做到了五射五中。 而第五射,他虽然没像之前那样手脚并用,可这种射速下还能保持如此高的准确度,太难了。 洛白不由得揣测,难道这些活到现在的帝国老兵,实力都是如此恐怖? 张世器道:“陆兄,家父曾经也是军中一员,我这一身的功夫都是他所教授。我父亲在地方上做了快十年的县令,可还能教出我这样的兵,你可想而知,那些经历生死大战的老兵,实力究竟是多么的恐怖!” 洛白再次看向宋时兴,冷声道:“这样最好!帝国想要和平,百姓想要安定,就必须要有一支百战之师来守卫。他们这些人可以称得上是百战之师,难道我们作为继任者,还能比他们差?” 张世器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陆兄的想法果然不同反响。” 两人谈话间,又是一里路程。 宋时兴没有催促他们狩猎,但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弯弓搭箭,开始狩猎。 左手弯弓,右手搭箭,敛神静气,两个呼吸之后,射出那一箭。 二十丈外,一匹奔跑的狼应声倒地,不断哀嚎。 洛白看着那匹狼,微微一笑,就听到张世器的声音:“好箭法!” 洛白扭头一看,不远处也有一匹狼倒地不起。 两人都是一箭而中。 “哈哈哈,我就说你们两个小子不错,这箭术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 张世器冷哼道:“在大人面前,我们的箭法不值一提。” 宋时兴又是大笑,继续向前。 这一次,洛白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在等待最后的那一段路。 中间的时候,宋时兴连出两箭,两射两中。 至此,他已经七射七中,展现出了无双的箭术。 张世器沉声道:“他之前让我们每人十支箭,说的是十射六中。不过看他这个样子,是准备十射十中了。而且其中六箭,都是射的狼。” 洛白看着宋时兴从头至尾一马当先的背影,还有他的无双箭术,不仅没有退缩,反而露出了无穷的战意:“你不觉得,将这样的人拉下马,才有意义吗?” 张世器笑骂道:“你真是个疯子!” “伍长,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不管宋大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下来选拔的老兵都是这样的严苛不近人情,那么新组建的冠军营,会是怎样的存在?” 张世器眼睛一亮:“难不成……” 洛白立刻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冲上去!” 可就在这时,宋时兴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这一变故让两人措手不及,两人立刻勒住马缰,与宋时兴保持距离。 毕竟现在冲过去,宋时兴随时都能再追回来。他们之所以在路途的最后动手,就是不想给宋时兴翻盘的机会。 可他怎么慢下来了? “你们两个一路上嘀嘀咕咕商量什么呢?” 宋时兴的第一句话,就让洛白两人浑身一颤。 洛白冷哼一声,一如既往的不配合。 张世器也冷笑道:“大人这么快的速度一看就是想要淘汰我们所有人,我和陆兄是不想让你得逞,商量着怎么追上你!” 有时候,与其撒一个不高明的谎,不如将自己的计划说一部分出来,更加让人信赖。 洛白听着也是眼睛一亮,明白张世器的意思。 宋时兴不屑道:“你们大可不必。按照你们现在的实力,就算你们没追上我,我也认可你们:你们已经入选了。” 这句话出乎洛白和张世器的意料之外。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选拔不是还在继续吗?” “统领让我下来选拔,那么谁行谁不行,选谁不选谁,都由我说了算。再说了,我也不想选出来这一支代表冠军营参加秋狝的队伍太烂,那丢人的,不仅是你们,更是丢整个冠军营的人,丢上将军的脸!” 这话不知道宋时兴说的有几分真实,几分是大话。可听在洛白两人耳中,却无力反驳。 “中间了。” 快速奔袭之中,十里路程,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这一次,洛白没有专心骑马,而是看向宋时兴。 射箭,不仅考验的是臂力,腕力,还有心态、眼力和感知力。 最重要的,是对于目标捕捉之后,脑中精确的计算能力。 风和四周的环境,都可能对箭和目标产生影响。 快速移动的目标一旦出现变动,那么就可能造成擦皮而过的情况。 宋时兴的双腿夹紧马肚,稳固身体,在保持着与马儿跳跃相同的节奏下,弯弓搭箭,屏住呼吸。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这一刻,化身为射手的宋时兴,那种冷静和庞然无物,让洛白震撼。 现在的洛白,最多能够做到专心,不管外界的干扰。可宋时兴已然进入到玄之又玄的状态,眼中只有弓箭,只有目标! 就在宋时兴要松手射箭的刹那,一声尖叫从不远处传来,被瞄准的猎物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改变方向,竟然朝着宋时兴三人冲了过来。 宋时兴立刻收起弓箭,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人影已经骑马向远处跑去。 宋时兴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骂完,张世器已经喊道:“狼群!狼群!” 宋时兴立刻去看,原本被散养在一块的群狼,此刻竟然朝着藩篱冲了过来。 看着集合起来的五十多只狼,之前表现沉着冷静的张世器和洛白,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张世器更是脸色发白,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洛白好在经历过两次真刀实枪的生死之战,立刻回神道:“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宋时兴回答,他又追问一句:“这也是考核的内容吗?” 宋时兴怒道:“我是来考核的,不是要你们命的!” 洛白这才发觉自己想多了,立刻道:“大人,是打是撤,赶紧下令吧。” 三十丈距离,也就是两三个呼吸。要不是中间有一座一人高的木珊栏挡着,他们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他们的弓箭太少了。 宋时兴当机立断道:“不能撤。如果让这群跑出去,万一冲到了军营或者附近的村镇,那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洛白听出来这话的意思,立刻弯弓搭箭,射死一只。 “宋大人,我这里还有五支箭!” 宋时兴脸色难看道:“三支!” 之前为了装逼,竟然多用了两支箭,真是该死! 这时,张世器终于清醒。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略显颤抖道:“我还有六支箭!” 十四支箭,就算全中,也只能打掉三成狼,剩下的三十多只怎么办? 宋时兴看了一眼,立刻对张世器道:“你现在返回接应剩下的人,告诉他们,让他们尽快来这里杀狼。谁能射杀一头狼,我就算他合格!” 这是要留下两人对付这些狼? 张世器立刻反应过来,喊道:“我也留下……” “把剩余的弓箭给这小子,快走!” 宋时兴说着,抓起一支箭,挑断弓弦,然后把身上的三支弓箭也给了洛白。 “猎杀的任务是你的了,我现在去引诱狼群!” 看着果断的宋时兴,洛白刚要开口,就被宋时兴挡了回去:“命令不需要解释!” 这重若万钧的话,将所有的都挡在了嗓子里。 洛白只能看着宋时兴冲过去。 “宋大人,你小心!” 不管之前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至少现在,宋时兴的表现,值得尊敬。 “张兄,命令已经下达,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你早点带人回来,我们就早安全一分!” 他一把夺过张世器的羽箭,然后弯弓搭箭,再次一击而中。 张世器彻底明白了眼前的处境,没有经过真实战争的他,对于突然而来的战斗,尚不习惯。 如果真的遇到突袭,或许他之前的愣神,已经死了八回。 他立刻收拾心情,沉声道:“等我回来!” 战士的成长,往往需要时间的催发。 经历过洛家村遇袭和冠军营遇袭那两件事,洛白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名合格战士的素养。 他的实力、心性和战争思维,在这一次狼群的突袭中,已经有了初步的体现。 另一边,宋时兴手持弓臂当做武器,守在围栏一边,等着狼群。 “小子,射准一点!” 洛白朗声道:“宋大人放心,你那么讨厌,我还想亲手打你一顿,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听着如此率真的言语,宋时兴顿时大笑:“那好啊,我等你来揍我出气!” 谈话间,狼群已经冲过来。 看着那猩红的眼睛,如同饿了好几天的样子,宋时兴再次想起之前那个远离的身影。 但他心中想着,手上却没有懈怠。 一根弓臂,不断挑开想要翻越围栏的恶狼。 可他只有一个人,狼群冲过来,可不会只朝他守的那个点。 洛白一直保持着弯弓的状态,看到狼群从别的位置冲出来,就是一箭。 终于,狼群的第一波进攻算是挡了下来。 宋时兴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样子:“小子不要掉以轻心。这是最前面的十几只狼,下一波才最困难!” 浪白沉声道:“大人放心,我一直压着箭!” 说话间第二波狼群就到了。 洛白立刻看着这十丈宽的被突袭地带,随时准备放箭。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过来。 洛白心中一动:救兵来了?这么快? 他将弓箭往前拉一点,余光去看后面,果然看到张世器回来了,只是他身后没有跟人来。 难不成他没去叫救兵,自己又跑回来了? 这个笨蛋! 洛白重新锁定那十丈围栏,嘴上却喊道:“你回来做什么?赶紧去叫救兵!” “我来杀你!” 一阵寒意瞬间笼罩洛白全身! ------------ 第五十六章 翻身箭 自从到了榆林草场,回到军队中间,除了最开始的一天,洛白都快忘记了宗派的追杀,忘记了还有猞猁这个要杀他的人! 当那一声喊出来的时候,洛白才想起来,这个“张世器”的身材,似乎比之前高了一些。 可就是这突然的袭击,和片刻的愣神,让洛白无暇躲避。 洛白的目光已经可以看到刺向他的那把剑了。 说实话,剑锋雪亮,还闪着银光,真是一把好剑。 可为什么要刺向我呢? 这一刻,他全身汗毛乍起,被对方的杀气笼罩。 可就是这无穷的杀气,竟然刺激到洛白的坐骑。马儿一声嘶鸣,高高跃起撒腿就跑,险之又险的避过这必死一剑。 洛白都看到自己的头发被削掉一缕。 侥幸捡了一条命,洛白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马给甩了下去——双手集中精力射箭的他,面对坐骑的忽然奔跑,本根来不及反应就被甩开了。 半空中的洛白来不及多想,右手舍弃羽箭,去抓飘荡在半空中的缰绳,左手紧握长弓。 “张世器”一击不中,看着马匹跳开,脸色难看。 可看到洛白被马翻腾在半空中,顿时笑道:“天要你死!” 话音刚落,“张世器”策马追上,又是一剑刺出。 远处,狼群已经跑来,宋时兴靠着一根弓臂,艰难支撑。 原本处于支援地位的洛白,现在不仅不能给他提供帮助,反而需要他的帮助。 他奋力挑开一只狼,这才能喘息一口,看向忽然出现的“张世器”。 就一眼,宋时兴就认定对方不是张世器。 “你是谁?赶来冠军营行刺,胆子不小!” “张世器”不管不问,眼中只有洛白。 宋时兴有心上去帮忙,可防守狼群的任务已经让他捉襟见肘,根本分身乏术。 “小子,活下来我就让你进冠军营!” 此时此刻,他能给洛白的,只有这一句承诺。 洛白差点骂娘了。 死了还怎么进? 听着身后传来的破空之声,他顾不上抓缰绳,身体后仰,躲过“张世器”的一刺。 可这后仰的力道,让他彻底被坐骑甩下来。 洛白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坐骑右边落下:因为宋时兴在自己右边! 可就在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右脚还在马镫中! 洛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要是被马拖着走,都不用这个杀手动手,他也会死。 洛白来不及多想,右手抓起一支羽箭,箭镞入地,当作支撑,这才勉强度过危急。 可不等他松口气,“张世器”又追了上来。 “小子,你倒是命大!” 面对勉强支撑的洛白,“张世器”咧嘴一笑:“你这个样子到应该找个画师画下来,也可以流传百世!” 洛白此刻脚被马镫困着,之所以没擦着地,就是因为右手中那一支箭。 可箭身都是柘木,虽然坚硬,韧性较差。 现在的他,被马拉着,箭杆不仅支撑他的身体,更是在与地面快速摩擦。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折断。 洛白现在也是心急如焚。 敌人现在有马,他如果弃马落地,虽然可以摆脱现在的尴尬境地,可绝对逃不出对方的追击。 马是万万不能弃的。 不能弃马,那就只能找人帮忙了。 一念及此,他立刻看向宋时兴,看看他能不能帮助自己。 不看还好,一眼望去,正好看到宋时兴挑飞一只狼,却对另一只奔袭过来的恶狼无能为力,眼睁睁看他向自己扑来。 最终,宋时兴只能出脚,想要把它踹出去。 可恶狼悍不畏死,两只前爪直接抓住他的脚,咬了下去! 宋时兴吃痛之下,用力将脚往地上踩,。然后另一只脚朝着恶狼的脑袋踩下去。刹那间,血液溅的满地都是。 “妈的,还伤老子,找死!” 看着宋时兴受伤,洛白知道,他是靠不上了,还是要靠自己。 他倒立着看向身后的“张世器”,发现两马之间,仅有一匹马的距离,“张世器”随时可能冲上来。 他心中一冷,喝道:“猞猁,明人不做暗事,用得着遮遮掩掩?” “张世器”冷哼道:“认出来也好,省的不知道死在谁手上!” 果然是猞猁,没想到他对自己执念如此之大,竟然跟到了这里。 洛白不敢怠慢,冷哼道:“杀我?上次你没能杀了我,这一次也不可能!” 猞猁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回话,加速朝洛白冲了过去。 这一瞬间,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洛白却冷静下来。 想要逃跑,要么有马,要么靠近宋时兴。 现在虽然有马,却和没马一样。而且这马还是个累赘,禁锢了自己的自由。 至于宋时兴,他如果再不下马,就距离宋时兴越来越远了。 必须决断了,不然以他现在的情况,面对猞猁的第三次突袭,根本无法闪躲。 权衡完利弊,洛白心下一狠,右手松开,放弃支撑。 然后腰上用力,拔出屠双刀送给他的杀猪刀,对着绑着马镫的绳索一砍,从马上解脱下来。 在地上滚了几下,他都不敢去看张世器,朝着宋时兴的位置狂奔而去。 “宋大人,救我!” 距离宋时兴,三十丈。 三十丈,这是生死的距离! 听着洛白的求救声,宋时兴抽空去看,就看到猞猁纵马追上来,长剑高扬,准备落下。 他立刻喊道:“往左侧翻!” 洛白都没有怀疑什么,立刻向左边翻滚。 下一刹那,猞猁的长剑擦着他的头顶过去,把洛白吓个半死。 可他依旧来不及去看,再次朝着宋时兴跑过去。 猞猁骑马奔袭,想要折返反而花费时间。等他再次冲向洛白,洛白距离宋时兴已经只有二十丈! 看着猞猁穷追不舍,宋时兴也怒道:“小子,支援的兵马马上就来,你想死在这里?” 猞猁眼中有一瞬间的犹疑,但很快坚定下来。 二十丈的距离,洛白想要冲过去,需要五个呼吸。 五个呼吸,足够他再做一次冲锋。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冲锋! “张世器”又冲了过去。 洛白不敢回头,快速奔跑。 “猞猁,你上次动手还带着死士,这次怎么没带?是不是任务没完成,没脸回去叫人?” 洛白这是要刺激猞猁,让他判断失误。毕竟宋时兴会把猞猁劈砍的方向提前说出来,方便他闪躲。 可猞猁不是笨蛋,之前闪躲成功,那是宋时兴突然出口,这才让洛白躲过一劫。可猞猁一旦有了预防,大可做出向右劈砍的假象,实则向左或者向中。 洛白此刻说这话,就是要打乱猞猁的思路。 可他的这句话凑巧说中了事实:猞猁这次冒险进攻,就是为了弥补上次的错误。 这一次是他的个人突袭! 被人说到了痛脚,猞猁恼羞成怒道:“混蛋,去死!” 终于,猞猁再次出剑。 十五丈! 宋时兴现在已经分出一丝精力关注洛白,见此,立刻示警道:“两边跳!” 他不敢说具体那边,害怕对方跟上。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洛白额头冷汗直流。 这一刻,他有种感觉:不管他往左边还是右边,猞猁都会跟上来补刀。 在冠军营中,猞猁和袁无敌对拼的那一招,绝对不是他现在能抵抗的。 躲不过去了! 洛白已经感觉到身后的长剑就要落下来。 宋时兴看他还在跑,急切喊道:“两边跳啊!” 这一声巨喝,将洛白惊醒:与其是死,不如先动手! 他眼中一冷,想到了阿萝。 在洛家村遇袭那次,阿萝只射出一箭。可那一箭,却让人惊艳! 心中所想,他脚下生力,一个旋转,面向猞猁,向后倒去。 然后左手弯弓,右手执箭,都不用瞄准,对着身后越在半空中的猞猁和他的坐骑射了出去! 这一箭,快如迅雷闪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宋时兴忘记了挥动弓臂,放过了一头狼。 猞猁不得已收回长剑,扭动身体,想要避开这一箭。 可这绝命的一箭,没有射向猞猁,直中他马匹的眼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马儿一阵哀鸣,轰然倒地不起。 洛白侧身躲过,都不敢出第二箭,继续跑向宋时兴。 而此刻,宋时兴看着洛白的眼神也变了:“小子,就凭刚才那一箭,你就有资格加入冠军营!” 洛白脸上没有笑容,只有惨白。 刚才,真的是死里逃生,捡了条命。 终于,没有了马匹的威胁,猞猁很难追上洛白。 最后十五丈的距离,洛白匆匆跑过。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敢看向身后。 可除了一匹在地上哀鸣的马,没有一个人。 如此空旷的草场,一里之内一览无余,他不可能看错。 他疑惑的看向宋时兴:“大人,人呢?” 宋时兴严肃道:“从马上摔下来,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宋时兴收回目光,沉声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他这是利用四周的环境,来掩藏自己的行迹,是一种伪装术,又不是真的消失。” 洛白这才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就戒备起来,以防猞猁突袭。 宋时兴一边挑飞恶狼,一边道:“不用紧张,刚才是他最后的机会。要是他现在还敢出来,或许能杀了你,但他也会死!” 洛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难道眼前这位,还是武道高手? 宋时兴挥动弓臂,不断挑飞恶狼,但对于那只已经跑出去的狼,实在是鞭长莫及。 他现在只求别出事才好。 洛白一听没事,直接软在地上,大口喘气。 宋时兴见他如此没出息,立刻骂道:“你看戏呢?还不帮忙!” 洛白“哦”了一声,这才弯弓搭箭,帮忙防守。 ------------ 第五十七章 二皇子 当张世器带人前来支援的时候,洛白和宋时兴已经坐在地上不会动了。 特别是洛白,之前还没发现,他刚躺倒地上,就痛的直接坐起来。 同堂躺在地上宋时兴笑骂道:“搞什么?吓死老子了。” 洛白默不作声的脱掉兵衣,露出背上的伤势。 那里,狼毒的淤青已经消减。可之前奔袭和大战,让他牵动背上的伤口。特别是从马背上掉落的那下,直接将他的伤口重新撕裂。 宋时兴也做了起来,肃声道:“你受伤还参加什么选拔?” 洛白脸色惨白,却依旧笑着:“一点小伤就哭爹喊娘,那可不是我的性格。” 他站了起来:“再说我也没爹没娘!” 医馆,当洛白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陆灵难得不在,连青凤却在这里。 看样子,是在检查病患。 竟然又有人受伤了? 洛白看了一眼那个受伤的,发现不认识。此刻他将脸侧过去不去看连青凤,但眼中却流转着泪水。 连青凤没说什么,给他检查伤腿,确定一切都已经完善好了,这才拍着的头发道:“不能参军也好,回到家里还能孝顺母亲。” 不能参军?什么意思? 本来是一句安慰的话,却惹得少年大怒道:“我娘让我来这里,就是去燕然城中去看我爹,你现在让我回去孝顺我娘,那我来还有什么意义?” 连青凤没有再劝,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屋外,洛白站在门口在等。 连青凤原本清冷的目光立刻柔和起来:“你在这里等阿萝?她去榆林县了,要明早才回来。” 来到这里,他就把胡子给收去了,恢复了面容。不然连青凤想要认出他,还要费点功夫。 洛白知道她去做什么,他这次来也不是非得阿萝动手不可。 “所以,你怎么来的,还请你怎么回去!” 洛白今天心情很好,虽然之前被猞猁偷袭,差点就死了。 可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现在的他,已经是新组建的冠军营的一员。 按照宋时兴的说法,叫做“就算你们这百人我淘汰了九十九个,只要把你带走,我就不虚此行”!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现在对于连青凤的恶语,可没有不舒服。 再说,他来这里,可是有正当理由的。 “我受了点伤。” 这话一出,连青凤就笑道:“受伤?听说今天选拔,难不成你在选拔受伤?那岂不是和屋里那个一样,要被淘汰回去了?” 性子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连青凤的态度。 但他又不能真的发火,只能苦笑着投降。 “连姨,口下留情啊。” 连青凤嘻嘻笑道:“你别来不就听不到了?” 洛白叹息一口,然后稍稍露出后背,委屈道:“连姨,我真的受伤了。” 就看一眼,连青凤就看出来这不是新伤。 再仔细去看,她冷声道:“你这是先中毒,又受伤。现在毒基本没了,可这伤怎么回事?” 洛白先是赞了一声:“连姨好眼力!” 刚准备解释,连姨脸色一变:“茶叶灰?你中的是狼毒?” 这一次,洛白真的惊讶了。 受伤时,能一眼看出来不奇怪。可现在已经把毒清的差不多了,还能看看出来,连姨厉害啊! 她不等洛白出口,立刻拉着洛白,神色严肃道:“谁动的手?” 洛白看着她瞬变得脸色,还真的被吓住了。 好在理智尚在,不至于直接说出“二皇子”来。 “天太黑,没看清楚。” 连青凤没有怀疑这句话,她冷然道:“算他命大!” 说完,拉着洛白走到医馆中,开始给他检查伤势。 伤得不重,就是伤口重新崩裂,流了点血。 至于他肩膀上和胸口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已经长成了疤痕。 连青凤给他清洗伤口,然后嘱咐道:“不要乱动,我去给你拿药。” “劳烦连姨了。” 看到连青凤出去,之前躺着的少年开口了:“你也是选拔的时候受的伤?” 洛白点头道:“你也是?” 少年上身稍稍起了点,看了眼洛白的情况,苦笑道:“背上受伤?看起来你不用被劝退。” 洛白一愣:“劝退?为什么?” 少年道:“腿断了,冠军营不会要一个瘸子。” 洛白看着他的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明白为什么连青凤没办法深劝了。 “所以说,当兵也得有这名才行,是不是?你看你就是轻伤,还能在这里,我却要回家。” 洛白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屋里面沉默起来,气氛越来越压抑,洛白都想要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冷笑:“小子,我不信你今天还不在!” 这是……二皇子的声音! 他竟然等到现在! 洛白下意识起身,准备逃跑,毕竟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二皇子交代。 可他刚起身,二皇子已经走到门口。 洛白顿时止住身形,就势一躺,像是准备躺下休息。 可他这一躺,反而触碰到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二皇子并没有认出洛白,他先是看看洛白,发现他躺着,就有去看另一个少年。 那少年正在气不顺,看着二皇子过来,等着他道:“你没伤没病的,过来干什么?不会死偷懒来了吧?” 洛白心中很敬佩这位的胆量,就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眼前这位的身份,还会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他强忍着痛苦,看向二皇子。 这是一个身着兵衣的青年,看起来非常年轻。 他身材伟岸,脚步凝实。特别是那一声洪亮的声音,更显的中气十足。 “小子,你很胆大,敢这么对我说话。” 他站在少年的病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知道我是谁吗?” ------------ 第五十八章 新冠军营 洛白没有在医馆逗留太久。 连青凤给他清理好伤口后,他就离开了。 走之前,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入选了。” 连青凤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明白这话的意思:他的病好了! 离开医馆,他有心想去看看穆亦初等人,毕竟他来医馆已经两天了,就算不回去,也得有个说法了。 可当他来到火头军的驻地,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的准备午饭,顿时没了进去的勇气:在这么忙的时候进去,他恐怕就出不来了。 他悄悄地来,瞄了一眼,又悄悄地走。 回到小队,走近帐篷,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你敢信,眼看没机会了,路上我又碰到一只落单的狼,给我顺道收拾了。真他娘的痛快,哈哈哈……” “可不是,我们几个人,应该都有狼入账吧?” “看起来新编的冠军营,稳了!” 站在帐篷外,听着里面的人欢快的声音,洛白也由衷的高兴。 他刚要进去,远处却传来脚步声,是裴固。 裴固也看到了他,笑道:“伤的怎么样?你这次可是为我们队争了光!” 洛白跳了两下,示意自己没事了:“好得很。” 进入帐篷,长阳明月等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谢。 裴固轻咳一声道:“你们先坐好,选拔的事情有结果了。” 一听是正事,所有人都坐回到自己的床位。 “这次选拔算是结束了,诸位算是都被选上了。” 众人都欢腾起来,洛白和长阳明月皱眉道:“算是是什么意思?” 裴固苦笑道:“本来这次选拔,将军给的名额是两三千:保底两千,不超过三千人。也就是说,淘汰率在七八成。” 洛白道:“上将军的要求如此严格,怎么可能对我们这队手下留情?” “还是你小子看的清楚透彻。没错,我们这一队十个人,只有两个人被选上参加新组建的冠军营。” 众人立刻炸了, “不是都选上了吗?怎么是两个人?” “你们不要慌。” 裴固安抚众人一句,继续道:“这次组建新军营,不是就冠军营一营,还有次一级奔雷营。” 众人听出来什么意思了。 长阳明月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一队,两个进冠军营,剩下的进奔雷营?” 裴固点头,然后笑的有点奇怪:“最重要的是,这次对抗的双方,就是奔雷营和冠军营。” 卧槽,这还真是一举两得啊。 “可是一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这样对抗,能对抗出来什么结果?” 这就像是下棋,只有和高手过招,才能进步。如果是两个臭棋篓子下棋,那只会下越臭,没一点进步。 “这可是在皇帝陛下眼前对抗,如果不能体现冠军营的实力,恐怕上将军很难交差。” 洛白的一阵分析,让众人沉默。 最后还是裴固一句“这个我们就管不了了”结束了谈话。 “将军既然敢这样做,必然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就不要闲操心了。还是想想明天报道的事情吧。” 明天就要分开训练? “小少爷,陆灵,你们两个准备一下,从明天起去冠军营报道。” 洛白心中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确定这个消息,还是激动不已。 这一晚,营中的诗人都兴奋到不眠。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洛白更是早早去火头军的驻地,去为众人拿早饭。 吃过早饭,洛白两人与众人告别,准备去冠军营报道。但在离开他们这一伍驻地的时候,却出现一个意外的人影:张世器。 “伍长,你怎么来了?” 张世器先是等了很久,看着洛白两人,立刻笑道:“当然是等你们。” 洛白两人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长阳抱拳道:“恭喜伍长了。” 张世器摆摆手道:“连你们都进了,我这个伍长要是被淘汰了,还怎么带领你们?” 三人立刻大笑起来,一同向外走去。 “伍长,我们伍,被选上多少人?” 张世器脸上笑容消失不见。 “就我们三个!” 洛白两人直接愣住了。 三个?不是两成到三成的选拔比例吗? “是宋时兴?” 洛白想当然的想到了这个严苛的中年人。 可洛白总觉得不对,毕竟从昨天的事情来看,宋时兴并不想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能在关键时刻让张世器回去搬救兵,这足以说明他分得清是非。 “不是宋大人。” 张世器关键时刻说出来了结果。 “是上将军。” “上将军?什么意思?” “这次选拔的比例,从两三成,降低到百人抽二抽三!” ------------ 第五十九章 应对 这一拳没打出去。 封平将它拦了下来:“上将军马上来了,你们消停一会。” 霍宗这才不情不愿的冷哼一声,重新站回去。 这是新编的队伍,还没有确定站位,大家都是散着站立的。 洛白自然是和长阳明月、张世器站在一起。看着两人的不爽的表情,问道:“长阳兄,你和这位有什么矛盾吗?” 长阳明月冷哼道:“也算不上矛盾,就是祖上的事情,延续到了现在。” 这等于没说,洛白也不好再问。 众人并没有等待太久,上将军就来了。 一行而来的,有风凌海,白晴空,之前在冠军营时两位统领,还有一位陌生男子,以及燕痕。 看着燕痕竟然跟在上将军身边,身位还在风凌海和白晴空之前,洛白瞳孔紧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燕痕,但燕痕确实对他很不友好。 连崇光站在这百人队伍的最前面,将众人看了一遍忽然笑了:“你们都很精神,不错。” 上将军少见的说了句废话,这在洛白看来甚是意外。 “可只具备精气神可不能为优秀的战士,还要有坚强的意志,坚韧的品格,卓越的职业素养,以及冷静的头脑,临危不乱的心态。” 少见的,上将军说起了题外话。虽然这也不算是题外话,可是和马上要开始新编冠军营的事情相比,这些话似乎没什么意义。 “只有做到了这些,你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甚至是优秀的将军,优秀的统帅!” 长阳明月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嘴唇不动,轻声道:“怎么说起了这个?这不是上将军的风格啊?” 洛白回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再看看。” 这话刚出口,上将军就把一边站着的燕痕拉到身边道:“这就是你们的新伍长,接下来,会带领你们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 他一把将燕痕推到了最前面,然后站在一边,将整个主位让了出来。 燕痕一脸忐忑的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冷汗直流,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到这一幕,联想着那天这小子在冠军营胡闹时的胆大包天,简直判若两人。 “什么情况?” 长阳明月确实压不住心事,直接问了出来。 “看起来我想错了,燕痕当这个伍长,似乎不是上将军的意思。” 洛白看着最前面的燕痕,眼中闪烁着太多的东西。 两个呼吸过去,燕痕还是一句话不说,连崇光冷漠道:“作为伍长,你要把你如何带领队伍走向胜利的计划和决心说一说,不是让你站在前面亮相的。” 燕痕终于稳定了心神,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秋狝的实战对抗课目是三个,奔袭,围猎,攻占。我们只有一百个人,而且是在一览无余的草场。奔袭的话还能尝试,可围猎完全没有可能。至于攻占,我们是在山上,也能守。” 燕痕没有介绍自己,也没有说废话,而是分析这百人队伍的优劣。 “三个课目的优势一目了然,在接下来的四天里,我决定着重训练奔袭和攻占。不过所谓的奔袭和攻占,应该是对奔雷营来说的。对我们来说,应该是突围和守城!” 这个分析没有错,人数本来就是劣势,如果再不选择一些优势环境,那根本没办法打。 “从我们这里,到西边的那座山,有五十里路。我就想问一下,如果就在我们脚下开始突围,目标是五十里外的那座山,并且坚守,我们该怎么做?” 洛白眼前一亮,不是燕痕问得好,而是这个假设太不可思议了! 秋狝的演练课目一直是独立的,可在燕痕的假设中,却成了一个连贯的演练。 而且按照他的假设,奔袭,围猎,攻占真的可以串在一起,可以说是一场战斗不同阶段的战斗形式。 洛白眼睛一亮,低声道:“他的想法真的很奇特。” 长阳明月道:“这小子是燕家独子,再加上又是连家的外孙,自然受到连家,封家和燕家三家的宠爱。而这三家又都是武将世家,耳濡目染,自然有许多新奇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 洛白抬头,继续去看燕痕。 “奔袭,围猎,攻占,与其说是我们这一次演练的课目,不如说是军队征战最常见的战斗形势,特别是骑兵。而恰巧,我们就是骑兵。” 听到这句话,洛白道:“封家不是征南大军的吗?征南大军也有骑兵?” 长阳明月道:“四征大军都有骑兵存在,只不过存在的多少不同。不过征南大军是四支军队中,骑兵最少的,然后是征东大军。” “综上,我的作战思路是,我们按照既定计划,奔袭敌方。这是演练的第一个课目,然后奔雷营开展第二个演练课目,围猎。也就是说,这三个课目,由冠军营和奔雷营分开完成。” “这个时候就要冠军营转变任务,从奔袭,改为突围。距离五十里外的那座山,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我们开始防守,而奔雷营开展第三项课目,攻占!” 不需要再去详细解释什么,比如说奔袭的任务是什么,这都只是假设。 不管奔袭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只要这百人的队伍能够迅速穿插进敌军的腹地,然后从容退到那座山,那么这场演练,对于冠军营来说,就是胜利! 所有人都在考虑燕痕设想的可能性。毕竟这个设想,将是对冠军营最不利的设想。 如果将演练课目单独进行,那么这百人就不存被咬住不放的情况。 而且单独演练,需要考虑的情况单一,更加容易突围。 可现在,从奔袭到防守,这更加考验这支队伍全方位的实力:骑术,耐力,执行力,应变力,以及心理博弈。 “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掌声惊醒众人,他们看着最前面的上将军。 连崇光重新走到燕痕的身边,表情依旧冷漠。 “燕伍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还请不吝赐教。” 燕痕赶紧抱拳道:“不敢,上将军请!” “第一,这里是草场,四野一览无余,百人奔袭近万人的队伍,你如何保证奔袭不被发现?” 这确实是个问题。 百人的队伍,能保证有一两个斥候就不错了。可是万人的队伍,就可以派出数十人的斥候,来保证驻地四周的安全。 如果是这样,靠近驻地十里就有被发现的可能,那么奔袭就不可能实现。 “第二,姑且说这些你都实现了,任务完成后的撤退该如何安排?虽说小股队伍可以灵活进退,可一旦被追上就可能全军覆没,你如何应对这个问题?” 一场战斗,必须将所有能想好的的可能全盘考虑在内。毕竟一点没想到,那就可能招致全军覆灭的结果。 虽说任务第一,可是奔袭从来都不是同归于尽。 任务完成,然后全身而退,这是奔袭目的。 “第三,你说要以那座山为依托据守,那你去看过那座山了吗?知道哪个地方适合坚守,哪个地方需要放弃,哪个地方是正面对抗的吗?”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是任无双教他的。 没想到,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战术层面的战争,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座要用来坚守的山,就向燕痕所说,也就距离他们五十里。 就算这百人的队伍奔袭完成,并且在损失极小的情况下突围成功,退到这座山上,那接下来呢? “第四,现在初冬,天寒地冻,那座山上你是找不到吃的。而你们又是远程奔袭作战,你们能准备多少粮草?姑且说你们意志坚定,成功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可又能坚持多少天?” 连着四条疑问问出来,燕痕早已经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 哪怕他的假设很精妙,可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战争,那是无数个条件决定的一场较量。实力虽然重要,可战场外的东西也有它不可忽略的作用。 燕痕沉默了,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之前的他,虽然也害怕,可他毕竟做过功课,想出了一些东西。他以为可以靠着这些东西来赢得掌声和认同。 可当连崇光一出口,就将他想了一晚上的东西,问的一无是处。 “发动一场战斗,需要预先谋划,将所有的可能都想到,然后再三推演,生怕忽略了什么,导致失败。可你呢,头脑一热,就把你认为的想法说出来,这是一名合格的统帅该做的事情吗?” 燕痕浑身颤抖,紧绷嘴唇,一言不发。 “身位这支队伍的统帅,你这样的谋划,是不切合实际的。不仅不会给他们带来胜利和荣耀,反而会葬送了他们的生命!” “你想杀了他们吗?” 在连崇光一声声的质问下,燕痕低着头。 “我没想过……” 连崇光不等他说完,抬起他的下巴,厉声道:“站直了,身位军人,你怎么能地下你骄傲的头?记住,不管是面对怎样的困境,都不要低头,更不要弯腰。敌人可以摧毁你,却永远不能征服你,明白吗?” “明白!” 燕痕抬起了头,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上全是泪水。 洛白一阵不忍心:“这上将军也太狠心了,怎么说都是外甥。再说了,他想的已经很不错了。” 长阳明月叹息道:“背负了期望,如果你的进步比别人的期待小,那么迎接你的不会是赞誉,只会是苛责。” 洛白意外的看着他,觉得长阳明月似乎很感慨燕痕的遭遇。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你凭什么认为,你想的,就是皇帝陛下所想的。如果不是,那你这几天所做一切训练,都将毫无意义!” 燕痕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 第六十章 分配 这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倒燕痕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浑身一软,坐在了地上。 看着燕痕的样子,洛白脸色难看道:“难道上将军在他这个年龄,就已经如现在这样深思熟虑了?” 张世器和长阳明月一阵苦笑: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敢说? 终于,将燕痕打击了一遍,连崇光消停了。 他摆了摆手,身后的那个陌生中年男子走了上来:“蓝断,教教他们。” 蓝断? 这位竟然是中军参谋将军,人称“蓝狐”的蓝断! 蓝断很瘦,至少在洛白见过的四位少将军中,蓝断最瘦,甚至稍显柔弱。 他穿着显然不合身的宽体兵衣,不知道里面穿了多少层的内衣,才将这身兵衣给撑了起来。 可正是因为他穿的如此怪异,生生让他这个面色泯然于众的人,显得特立独行起来。 至少洛白在关注他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蓝断上前,将燕痕从地上拉起来,把他身上的拍了拍,这才笑道:“年轻人,你想的很好,虽然在我和上将军一样觉得有很多不足之处,可在你这个年龄,我恐怕没这个胆量在百人的队伍前面抒发自己的想法。” 燕痕只有苦笑,这显然是安慰的话,他听得出来。 “所以啊,你不要听上将军的话,他是怕你骄傲,毕竟你说的这个,连现在的我都没想到!” 这话自然不能大声说,可燕痕听的真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蓝断,紧紧抓住他:“蓝大人,您意思是……” “距离秋狝演练还有四天,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放开手脚去做。” 燕痕先是惊喜,然后看着站在一边的连崇光,还是有些没底。 连崇光也知道什么意思,转身离开。 “我会找霍荫谈的。” 燕痕先是一愣,顿时大喜过望。 这榆林草场一直是霍家管理,在霍家家主霍箜围困燕然城的情况下,现在霍家的主事人,正是霍箜的弟弟,霍荫。 如果他同意了,那么他们的训练,将受到最大限度的支持。 看着上将军等人离开,蓝断这才对燕痕道:“好好干吧!” 眨眼间,将军们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洛白这一百人。 燕痕像是重新找回了自信,脸色涨红。 他深吸一口气道:“诸位兄弟,我也是被逼到这个位置上,你们也看到了,上将军刚才已经敲打过我了,所以我想,百人对抗近万人的队伍,如果我们赢了,那我们就创造长造了一个可能,一个原本不可能的可能!” 场下的人没有跟着燕痕激动,至少,他们的自信还没有大到凭借燕痕几句话就盲目相信他们能赢的地步。 现在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的个人实力超过对面,甚至是远超对面。 可个人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做到一打九十九啊。 或许上将军说得对,燕痕还是太想当然了。 见下面没有反应,燕痕也不在意,从怀里面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锦帛,看起来非常昂贵。 “这是诸位这次选拔考核的结果以及评语,包括我在内,一共百人。” 听到是自己的评语,众人果然注意力都集中过去。 “这是我特意要来的,就是想要通过评语,寻找各位最合适的位置。毕竟我们虽然只有百人,可还是要根据演练的需要,分配成若干个小队,分别承担突袭,策应,掩护和刺探的任务。” 众人这才明白燕痕的意思,看起来这小子是做足了功课。 这一席话,让洛白受益匪浅。 书上的东西,包括讲的东西,更多的时候,需要实践来验证。现在燕痕的话,就像是一种实践,让他对于一些作战知识明白的更加彻底。 战斗,是一种协作,不是单一作战。 只有各个部分通力合作,才能确保最终的胜利。 “我现在按照你们的评价初步分配,从左至右,依次是突袭,策应,掩护和刺探。如果有异议,我们一会再来调整。” “孙德,突袭。” 站在稍后的一个少年从众人中走出来,一脸肃然站在众人前面的左侧,表示自己接受命令。 洛白看着思路如此之清晰的燕痕,觉得这家伙虽然讨厌了点,也不是一无是处。 长阳明月道:“这小子绝对有人指点。” 洛白一听,立刻道:“怎么说?” “燕家在征南大军中,负责是进攻。而他也随他父亲的性子,略显暴躁,进攻十足。这样的人,你让我相信他对于排兵和谋略如此有心得,我可不信。” 想着见过燕痕的几次面中,他确实不够冷静,略显冲动,和今天的表现大相径庭,难不成真的有人给他支了招? 他心中一动,还想再问,却发现长阳的目光看向右前方。 那里,是封平! 难不成是封平? 洛白看着那个冷漠的男人,想着他们一起来冠军营时的表现,绝对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好的。 如果真的是他支招,这个人,绝对是成为将军的好苗子。 “南齐云,策应!” 就在洛白分神的片刻,燕痕已经念到南齐云。 南齐云没有出列,甚至都没有动。 燕痕没有抬头,还在继续念。 “盛世歌,刺探!” 盛世歌也没有动。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毕竟连叫两个人都没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名字叫错了吧? 洛白疑惑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毕竟一个人或许分神没听到,但总不能两个人都没听到吧? 燕痕终于发现不对,抬头去看,发现站在前面的人没有多。 “南齐云,盛世歌,来了没有?” 南齐云和盛世歌这时才从队伍中走出来,站在队伍前面。 燕痕也不生气,对两人道:“南齐云,策应。盛世歌,刺探。入列吧。” 南齐云两人纹丝不动,完全没有执行命令的意思。 燕痕终于明了,这两人并不是没听到,是不打算执行命令。 他将两人仔细打量一遍,没有生气,没有惩罚,直接继续低头继续念:“章盛,突袭。”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少年,看他是如何反应。 洛白不看章盛,反而看向长阳明月:“长阳兄,你不会认为这两个人也是他找来撑场子吧?这位新伍长的反应,真的让人意外。” 如果燕痕现在惩处两人,且不说能不能惩处下来,就算惩处了,他的威信也会受到影响。 为将者,必须令出必行。一旦战士拒绝,或者没有彻底贯彻,哪怕是有一丝一律,这都是不可能的。 “命令不需要解释!” 从军开始,这是身位军人的第一铁律。 可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质疑,甚至是拒绝执行命令。如果接下来的第三个人也如同南齐云和盛世歌一样,那么燕痕的威信,将直接扫地。 章盛一脸苦恼,最终挠挠头,出列走到左侧,然后站好。 燕痕看着他,眼中闪烁一下,继续往下念。 “宋涛,策应。” …… “封平,掩护!” 听到自己是掩护,封平没有说什么,一脸平静的出列。 霍宗却意外道:“封兄,你这样的实力,怎么都该是突袭啊,这燕痕怎么回事?” 封平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洛白再次看向长阳明月,后者也是一脸懵逼道:“不对啊,今天的事情怎么处处透露着诡异?不合常理啊!” 洛白不知道这些人深层关系,可单纯从知道的这些关系里面看,燕痕和封平之间,怎么都该以封平为主。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是燕痕在主导一切? …… “霍宗,刺探!” 当这句话出现的时候,霍宗直接火了。 “老子这样的骑术实力,让我去刺探?你脑子被马踢了?” 燕痕没有生气,他对霍宗道:“霍兄不要生气,我刚才说了,如果觉得不弱,道后面我们可以调换。还请你先出来,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霍宗走了出来,没有入列新队伍,而是和南齐云两人站在一起:“我不入列,你能奈我何?” 燕痕的眼角跳了一下,没有回答,继续去念。 “黄江,策应。” 一个少年从中走出,站在了策应的位置。 接下来的十几个人,都听从了安排,站在了相对应的位置。毕竟燕痕说过,如果对于安排不满意,可以在结束后进行调整。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听从安排。 “张世器,掩护!” 张世清迅速敛神,走了出去。 洛白却又一分意外,从选拔时候来看,张世器适合突袭和掩护。因为他更有担当,可以勇往无前。 不过张世器的谋略略显欠缺,灵活应对不足。两相比较一下,或许他去掩护更合适。 从这一点来说,燕痕的分配倒是合情合理。 不过看张世器的表情,似乎并不满意。 “长阳明月,策应!” 听到这个安排,长阳明月立刻舒了口气。以他的实力,还不能承担起突袭的重任。或许这个策应,是最好的选择。 听完长阳明月,洛白立刻侧耳细听。 “陆灵……” 果然是他! “刺探!” 洛白眼睛一闪,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安排。 按照选拔时的表现,洛白绝对是他们伍的第一。可长阳明月都捞了个策应,张世器更是掩护,平什么他就只能去刺探? 刚走出去两步的长阳明月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洛白一脸怒意,立刻拉住他道:“陆兄,忍住!” 洛白沉声道:“这小子是不是欺人太甚?” 长阳明月苦笑道:“陆兄,那里已经站了三个人,真的不多你一个,何必往前凑?” 洛白真的不能理解这种安排,亏他前一刻还以为燕痕安排张世器甚为得当,看起来是胡蒙的! “那我就忍了?认了?” 长阳明月看着其他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俩,立刻拉着洛白向外走去。 “他不说觉得不妥,结束的时候可以提出来吗?何必现在撕破脸?” 洛白舒了口气,跟着长阳明月走了出去。 只是在错过燕痕的时候,眼中的怒意却毫不掩饰。 “我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 第六十一章 首功 分配结束了,突袭六十人,策应十人,掩护二十一人,刺探五人。 剩下的四个人,分别是南齐云,盛世歌,霍宗和燕痕自己。 燕痕将纸收起来,看着已经站好的九十六人,走到他们面前。 “现在我们就按照我们所说的计划,开始训练:突围。” 看到燕痕没有调整的意思,霍宗颜色一愣,怒道:“燕痕,你什么意思?” 燕痕没有理他,继续对入列的人下达任务:“三个任务,第一个我们没办法训练,只能靠陛下给的要求随机应变。我们现在就练习突围和防守:从这里逃跑到五十里外的山上,越快越好,这是速度上的比拼。” “第一个突袭的就是你们的队长,等到对抗的时候,你们就跟着他。开始吧。” 绝大多数的人对分配还算是满意,呼啦一声,牵着自己的马,开始奔袭。 但原地还是留下两个人,加上站在这里盛世歌、南齐云和霍宗,五个人留了下来。 洛白也留了下来,长阳明月陪着他留了下来。。 燕痕看着洛白两人,笑道:“你们是对自己的位置不满意?” 洛白道:“我想换成突袭。” 在这里也算有些日子了,洛白非常清楚对这些人就应该直接,不用委婉。 “理由。” 燕痕同样直接。 “在选拔的时候,我一直跟随选拔的宋大人,能够随机应变,灵活应对从未掉队,自认为执行突袭任务更合适。” 燕痕笑道:“你说的很对。” 他又看向长阳明月:“长阳少爷,那你想换成什么?” 长阳明月指着洛白道:“我俩一起来的,跟着看看。” 燕痕立刻收敛神色,冷声道:“长阳兄,这里是战场,你们都是军人,还是要用军令说事。现在命令已经下达,如果你没有异议,就去吧。” 这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连称呼都变了。 长阳明月还要再说,被洛白拉住:“长阳兄,你先去吧,不会有事的。” 长阳明月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说实话,长阳明月能留下来,且不说他的态度多坚决,有几分真诚,就冲着他如此讲义气,洛白就万分感激。 但他必须将对方从这件事中摘出来,毕竟这和他无关,是自己的事。 见长阳明月走远,燕痕又看向霍宗三人。 “三位,那你们的意思呢?” 霍宗刚想开口,南齐云却打断他道:“这位兄弟,我先来的,要不我先说?” 霍宗愣了下来,看着南齐云,发现他脸色阴沉,顿时一阵怪笑:“你先。” 这一刻,洛白有些甘心,他担心南齐云不是燕痕的对手。而且燕痕性格急躁,说不定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万一受伤,就不好了。 眼看南齐云要开口,他立刻道:“燕兄,你回答过了,你怎么说?” 燕痕笑道:“你先不要急。” “可我……” “这位是陆兄是吧?要不我先来?” 这是南齐云第二次要他先来了。 洛白只得苦笑道:“你请。” 南齐云终于安静下来,脸色冷然。可这种安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马上就会是骤风暴雨。 洛白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 可真当南齐云出口的时候,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伍长,我和我们队长之所以不服从分配,并不是对你的命令有意见,是对你怀里的那张纸有意见!” 这话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连洛白都一脸懵逼。 燕痕拿出那张记录着他们考核结果和评价的纸,不解道:“你对它有意见?什么意思?” 南齐云看了一眼盛世歌,后者微微点头,南齐云道:“是我们的伍长,木清华。他在选拔的时候,一直坚持到最后,比我们谁的成绩都要好,为什么选拔没有他的名字?” 竟然是这件事? 燕痕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两位拒绝执行命令,竟然不是因为命令本身,而是另外一件事。 可名单是上面决定的,他有什么办法? 不过既然和他无关,就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再耽误时间了。 “两位,你们说的事情,恐怕很难改变。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上面决定,我们都是执行,没有决策的权利。还是先训练吧,其他的事情,等后面再说。” 南齐云看了盛世歌一眼,冷哼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你要在这里你自己待着吧,我走了。” 说完,竟然转身离开。 盛世歌连忙去抓他:“你先等一等……” 一句劝阻的话还未出口,燕痕走到他身边:“你刚才说什么?你走了?去哪里?” 南齐云冷声道:“回驻地,去奔雷营,然后打败你们这些精英。看看到底是落选的厉害,还是当选的厉害!” 燕痕怒道:“你以为这是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南齐云完全不惧:“伍长,你也不用发火。我只是觉得冠军营都是精英,我这样来了,会拖后腿。毕竟连我们伍长都落选了,我们实力更加不可能在这里了,你说对不对?” 燕痕脸色难看起来。 南齐云的话听起来像是示弱,像是在说冠军营的好话,可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不满,强烈的不满。 洛白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一步,他本以为就是对安排不满,协调一下就好,没想到确实因为别的事情。可正是因为是别的事,反而让燕痕无法解决,毕竟这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这一个无能为力,最终导致了南齐云的离开。 说实话,他见过木清华,不熟悉,没办法评价。但他很难想象,究竟是如何的优秀,才能让手下的人如此对待,为他鸣不平。 “木清华,好像是木清风的哥哥吧?” 洛白在心理默默地想着。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霍宗却哈哈大笑起来:“燕痕,我是看出来了,你这个伍长是做不长了,还想要去刺探,你怎么不去刺探?” 在战场上,斥候确实重要,可重要归重要,哪有突袭来的热血?更不要说战功了,只有喝汤的份,甚至连汤都喝不上就死了。 燕痕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情绪。 “霍兄,你想做什么?” “我?” 终于轮到霍宗,霍宗直接道:“我想去突袭,不想当斥候!” 燕痕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最后看向盛世歌,问道:“你也是因为你们伍长的事情是吧?” 盛世歌点头。 至此,燕痕将众人留下的原因全部掌握。 他没有恼怒,没有斥责,而是问了一句话:“你们知道突袭、策应、掩护和刺探的具体是什么吗?” 洛白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霍宗一甩手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就说我去突袭,行不行?” 燕痕没回答,继续问道:“你们三个呢,知道这它们是干什么的吗?” 洛白摇头。 不是真的不知道,但知道的并不全面。 南齐云被盛世歌拉住,也只能在这里待着,看看燕痕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场战争,从决定发动,到追求的目标,再到制定具体的战术,具体的实施,以及最后的开展,这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结束的。不说别的,就说我们这一场秋狝演练,不也准备了一个月?” 这话说的有道理,可这和他们现在争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陆兄,说实话,我见过你,不过你和以前的样子变得很大。” 霍宗也插嘴道:“确实,简直判若两人,而且性子也变了不少。” 燕痕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陆兄,你是我们这一辈的第一人,你说我说的可对?” 洛白冷哼道:“一条腿的人,怎么都走不了路。” 这话的言外之意,只有两条路合作,才能走路。 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别的? ------------ 第六十二章 无名土丘 洛白和霍宗之所以不满意自己的位置,归根结底,是争功。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们争的,就是这个首功。 现在问题解决了,霍宗心满意足的离开。 洛白站在原地,看着南齐云两人,不知道他们会如何。 燕痕看着两人,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齐云已经不想再等了,甩开盛世歌的袖子,转身离开。 “你先等一下。” 燕痕开口了。 “你们的伍长很厉害?” 南齐云道:“他在考核的时候,骑马一度超过了负责选择的那位大人。” 不用再说什么,就这一句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我知道了,我会找将军去问。如果你们信我,就留在这里,等我一天,我明天给你们答复。” 南齐云果然停下:“你说的是实话?” 燕痕点头道:“就算我不到,我也会实话告诉你们。” 盛世歌笑道:“有伍长这一句话,我们也算安心了。说实话,当时我们应该都要淘汰的,可我们伍长生生拉住了那位大人,让我们两个人过了关。这样的人不来,我们于心有愧。” 燕痕点头,然后笑道:“开始吧,今天上午训练骑术,下午统领大人会来给我们讲解各个小队的主要任务和注意事项。” 朝廷规定了,这次对抗不允许任何人给他们支招,也就是说,谁都不能在策略上插手,他们也只能在提高这些人的个人实力下提供帮助了。 这或许是上将军唯一能帮他们的了。 离开的时候,洛白叫住盛世歌:“盛世兄,你们都是刺探,后面还有鼎力相助啊。” 盛世歌笑道:“一定。” 等他们真的牵着马准备奔袭的时候,才发现那所谓五十里外的山,就是一座小土丘。 土丘高有二十多丈,东西南北都是百丈样子,这你让人怎么守? 不仅是他们,连早到的众人都是一脸沮丧。 防守的有效性在于有限空间内放置合适的、足够的兵力。地方太大,就会兵力不足。地方太小,就会拥挤,造成兵力浪费。 这一座山丘也就巴掌点的地方,无险可守,甚至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这怎么守? 所有人都停留在这里,似乎都在说着不可能。 洛白没有下马,不能坚守的原因太多了,不差他一个再去想。 他轻夹马肚,喊了声“驾”,往前走去。 这个土丘确实不高,上面长满了一两尺高杂草。虽说现在杂草枯了,垂了下来,也有一尺高,快要没到小腿的位置。 土丘地势平缓,骑马就能上来。 甚至是骑兵冲锋,都不会减缓太多速度。 而且,按照现在军用的弓箭力道,他们都不需要冲锋,用队伍将这里团团围住,用弓箭就可以做到全覆盖,不留死角! 他骑马继续向西南而去。 西南方向,正南,然后是西边,北面,最终回到东面。 南北略窄,有一百二十丈。东西略宽,有一百四十丈。 四面的位置上,除了东面略缓,剩下的三面都比较陡,不适合骑兵冲锋。可正是以为如此,土丘的最高处,距离东面最远,靠近西北方向。 环视一周,洛白现在只能获得这些信息。 “陆兄,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长阳明月和张世器已经过来。 之前的选拔,陆灵的表现太过惊人,让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问问他的想法。 洛白道:“说什么?说我们坚守不下?他们都在说不可能坚守的各种可能,还说的那么全面,我不需要补充了。” 长阳明月苦笑道:“陆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世器也道:“是啊陆兄,到了这里就是想要胜利,不然拼死拼活做什么?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洛白指着眼前的东边土丘道:“我刚才转了一圈,发现如果发动进攻,这里是适合的。但从这里进攻,距离最高处反而最远。” 洛白讲着他得到的有用信息,策马向山上走去。 “从这里到最高处,我目测有七八十丈。从这里算的话,勉强不在弓箭手的覆盖范围内。可你们不要忘了,弓箭手可以在西北方向射箭,那里并不安全。” 张世器两人跟着洛白走到山上,看着地上的枯草,笑道:“这里倒是可以养马养羊,草枯了都这么高,绿的时候恐怕都到膝盖了。” 洛白停了一下,然后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徒步上去。 这个小土丘确实不高,而且非常简单,除了北西方向有一个突出的位置算是“顶峰”,也就在西南的位置有一个半高的土堆。 这是整座山坡上唯二的两个高地。 将上面看了一遍,洛白不由叹气:“这样的防守环境,怎么打?” 张世器也苦笑道:“就这样一个破地方,我们就算现在开始动手营造防御工事也来不及。四天时间,在这样的地方抗住近万人的攻势,这几乎不可能!” 长阳明月急切道:“那就是说,我们必输无疑了?” 洛白摇头道:“任何局都有破解之道,只是我么没想到罢了。” 他将马缰扔给张世器,走到这座土丘的西边。 西边很陡峭,落地就有近两丈高的落差,然后才开始平缓的向东延伸。 可是这两丈高的土堆,却不是骑兵能冲上来的,只能依靠步兵。 而从这里到西北的高地,越有四十丈,西南也差不多。 两座高地之间也有四十丈的距离,似乎勉强算得上是掎角之势。 这两座高地上,可以布置少量弓箭手,就可以负责防守西面、西南和西北。 现在麻烦的是东面,一览无余视野,太难防守了。 “咱们去东边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掩护策应的位置。” 从西往东走,是下坡,三人很快就来到东边。 等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在距离正东方平缓地面的北侧位置,有一段土堆没有如它旁边的那样直接被削平,越有一丈高。后面是一个凹槽,可以藏的下六七个人。 刚才他在下面环视一周,之所以没法下这个突出的地方,是因为这里长着枯草,给人的感觉也就是高了五六尺。 等近看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一段长有两丈,是厚实的土堆。 左边是枯草,用脚一踩,直接就虚陷下去。 而右边就是适合骑兵突袭的缓坡。 将这里大致看了一遍,他走到那个凹槽里面,然后陷了进去——这竟然是一个洞穴! 长阳明月两人赶紧把他拉上来,问道:“没事吧?” 洛白笑道:“没事,就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深。” 张世器点头道:“确实深了点。” 洛白还想再说,远处传来集合的声音,三人这才骑马下山。 ------------ 第六十三章 杀马 土丘下面,百人的队伍围成了一个圈,席地而坐。 圈的中间,是三堆火:这些家伙竟然已经烤起了羊! 洛白看的嘴角直抽,不屑道:“这些兄弟还真是乐观自信,这个时候还能吃下去。” 张世器拍着他肩膀道:“陆兄,如果我们处在劣势还不乐观,难道还要哭着去面对?” 洛白愣了下,发现自己和他们想问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完全不同。 最关键的,张世器似乎说的有道理。 见张世器走过去,洛白道:“长阳兄,你也这样认为?” 长阳明月不觉得这是事情,笑道:“我也觉得不能总哭着吧?这打仗总要死人,趁活着时候及时行乐,只要不过分,不应该去干涉。” 洛白确定,这是自己的问题。 来到外围,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想要听一听别人的想法。 此刻蓝断、燕痕和封平三个人,就端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在外围,是四个人,四个小队的队长。 “看眼这三只羊了,在那座土丘上,就有三个高地,适合你们据守。至于具体怎么做,朝廷有禁令,我不能说。我现在就讲讲你们的任务本身。” 洛白知道,他说的,正是西南西北和东部边沿的那三处。可东边那个地方,位置虽然重要,想要据守却没那么容易。 按照洛白所想,那里应该留下几个人,等到突袭的队伍任务完成撤退到这里的时候,就用弓箭掩护,阻碍对手跟随的脚步,延迟他们进攻的节奏。 制定作战计划,首先要把预期的目标定下来,然后围绕着目标来制定计划。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制定目标,就不是为了能够打垮对方,毕竟在目前的条件下这无法实现。 他们应该把作战的目标定为防守到时限的到来,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开始讨论制定具体的作战方案。 洛白还在思考对于战事的看法,蓝断已经开始给他们讲解四队的任务。 “突袭在于完成任务,你们不用去管其他的事情。前进,后撤,以及最后的突围,这都不是你们考虑的事情。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务,然后在别人的策应和掩护下,撤退到这里,然后进入防守的角色,承担第二阶段的任务。”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问的是孙德,突袭小队的队长。 这是一个北方的少年,一张脸虽然还不算成熟,可已经有些暗黄,稍显老成。 特别是他身体,已经和成年人有一比,非常壮实。 “蓝将军,突袭注定是深入敌营,你刚才说我们的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那一旦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突发事件怎么办?比如说,突袭的过程中,行迹暴露怎么办?”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状况,孙德问得很稳妥。 蓝断没有回应,而是看向另一边的南齐云,笑道:“策应听起来和掩护差不多,但还是有不同。如果说掩护是真刀实枪的和你打,让别人走,那么策应就是在他渴了的时候,引导他发现水。饿了的时候,丢给他一个馒头。” 南齐云还是听的很迷糊,可蓝断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他明朗起来。 “你们就在突袭的人周围,主要任务就是让他们的行动不受干扰。如果他们被发现,那你们就要解决掉发现的人。如果不能,也要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让突袭的人能够把任务完成。” 这一段话,不仅把孙德的问题回答了,也把南齐云的任务讲的清楚明白。 说完南齐云,蓝断把目光移向封平。 “掩护,那自然是自己断后让别人先走。可这掩护的地点就很讲究了。选择一个好的地点,或许还能配合要掩护的军队,杀一个回马枪。” 对于掩护,蓝断说的很笼统。或许是觉得封平能够掌握,也就没有多讲。 最终,他将目光看向盛世歌,脸色严肃起来。 “小子,如果说他们的成败关系到能否完成任务,那么你们的成败就关系到他们能不能有作为。也就是说,只有你们刺探到足够重要的情报,才能制定可行的突袭方案,整个任务才有完成的可能。” 盛世歌愣住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担子很重,却没想到会重到这种地步。 “可陛下会在秋狝开始才告知双方战情,那么时候再去刺探军情,来得及吗?” 蓝断笑道:“既然你知道这很难,怎么就没想到,陛下一定会给你时间刺探呢?你现在要想的,就是如何在有效的时间内,刺探到足够的军情,明白吗?” 盛世歌苦笑着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人,还有最外面的洛白,有些无奈。 这百人的命运,竟然要靠这五个人来承担,这责任太重了。 “好了,任务我已经讲清楚了,你们今天就可以按照任务内容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不过你们负责刺探的人,你们可以不用参加训练,可以回到原先的队伍中去,看看能不能刺探到什么。” 蓝断走了,没有吃肉。 “这肉是上将军给你们的,训练这几天会天天给你们送来。我现在要去给奔雷营人讲这次对抗的要点,上将军说了,邀我倾囊相授。我想的是,在不暴露你们双方人员配置构成的情况下,将你们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毕竟你们谁赢了,都是上将军的荣耀。可谁输了,也都是上将军的耻辱。明白吗?” 所有人都站起来目送蓝断离去,然后重新坐下来,陷入沉默。 终于,燕痕开口了。 “诸位,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也没有理清楚头脑。不如大家都说说吧,只要你们有想法,都可以说!” 众人都皱眉思索,沉默不语。 燕痕脸上的微笑慢慢凝固,只能看向对面的封平。 封平接到了信息,知道自己必须说了。 “我现在负责掩护,就说说掩护吧。” 掩护加上我一共有二十一人,我准备分为两部分使用:一部分埋伏在敌军军营附近,等到突袭的人成功冲出,就释放弓箭,打乱他们追击的节奏。必要的时候,可以射火箭,焚烧敌营,让他们自顾不暇。 “至于第二队,我计划放置在这座土丘的东面,掩护突袭的人安全进入土丘。并在东面组成一个对抗的点,让他们不敢随意进攻。” 封平不愧是长安城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一出口就是具体的行动。而且听起来似乎非常可行。 ------------ 第六十四章 献计 这一场对抗,对对抗的双方来说有胜负。可对于上将军连崇光来说,注定是失败。 因为交战双方,都是他的人。 但这些不在洛白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还在想封平的想法。 杀马,这个想法绝了。 终于,燕痕开口了。 “诸位,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就去训练吧!” 封平道:“掩护加上我一共有二十一人,我准备分为两队。一部分埋伏在敌军军营附近,等到突袭的人成功冲出,就用弓箭打乱敌人追击的节奏。必要的时候,可以射火箭,焚烧敌营,让他们自顾不暇。” “至于第二队,我计划放置在这座土丘的东面,掩护突袭的人安全进入土丘。并在东面组成一个对抗的点,让他们不敢随意进攻。” 封平不愧是长安城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一出口就是具体的行动。而且在土丘东边设伏的想法,和洛白的想法不谋而合。 燕痕点头道:“这个想法可以。具体细节,我们再商量一下,不过盛世兄,现在还是要劳烦你们,在陛下把湛清送达双方以后,尽快刺探到他们的情报,这样我们才能尽快行动。” 盛世歌已经不再苦笑,他肃声道:“我会尽快安排。” 一众人都散了,去寻找各自的袍泽兄弟。 盛世歌没动,他不需要动,会有人来找他。 洛白和霍宗,以及另外两个兄弟围了上去。 盛世歌看着他们四人道:“走吧,骑马回去,路上谈,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洛白四人都听懂了,默默上马,准备离开。 霍宗却喊道:“在下霍宗,诸位怎么称呼?” “盛世歌!” “陆灵!” “赵吉!” “宋善言!” 五人骑在马上,并排朝着军营所在而去。 可不等他们远离,燕痕就追了上来:“三天后就是秋狝,你们这三天可以不露面,但三天后要准时集合,宣布任务!” 盛世歌点头,然后绝尘而去。 五十里的路,他们跑的并不快,他们都在考虑刺探的事情。 包括盛世歌在内五个人,目前都没有成为将军的能力,无法做到头脑清晰,指挥若定。这也就决定,暂代队长的盛世歌,没办法给他们清晰可行的计划,让他们去完成刺探这件事。 盛世歌知道,他必须拿出一种姿态了。 “诸位,这次的队长人选是个意外。我自认为无法带领各位走向胜利,所以接下来的战斗,还是集合我们五人之力,同进同退。” 盛世歌的坦诚,获得了众人的好感。毕竟大家都是选拔上来的,如果是因为战功受封,或许他们还能心服。可就因为名字在前面而成为队长,他们怎么都不会甘心。 洛白一听,立刻开口道:“盛世兄不用这样说,这三位兄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反正我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怎么刺探这个军情。” 霍宗看向洛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也跟着表态道:“我也不知道。” 赵吉和宋善言也没有多说什么。 盛世歌笑道:“这一次皇帝陛下亲自出题,一定不同寻常。等他把任务给我下达了,我们再去刺探。但这几天,我想的是,我们应该打探一下对面的统领是谁。” 说到这里,他笑道:“说实话,我很好奇,能够统领一支近万人的军队,而且还是一个少年,这恐怕在我朝历史上,也算是头一份了吧?” 万人的队伍,按照夏朝军队编制,这已经属于十营的兵力,是副将的统领的大军了。 “这是我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将军了。” 霍宗一听,也笑道:“也是在职时间最短的副将军!” 众人一听,都大笑起来。 ------------ 第六十五章 云中歌 洛白没等到和阿萝见上一面,就匆匆离开。 现在计策已经全部定下,就看能钓到什么样的鱼了。 回到火头军,穆亦初正在睡觉。 想来是刚给皇帝陛下做好午饭回来。 他这次回来的光明正大,也就没有隐藏行迹,脚步声被穆亦初听到了。 “不会轻一点吗?打扰老子睡觉!” 穆亦初迷迷糊糊的骂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觉。 洛白眼珠子一转,大声道:“连大人,洛白伤愈,现在回来了。” 穆亦初被他吓的差点从床上掉了下来。 “你吓鬼呢!给老子滚!” 洛白看着穆亦初红肿的眼睛,顿时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傻逼的事情。张张嘴,还是走了出去。 可他刚走出去,就听到穆亦初的呼唤:“等会,给老子进来!” 洛白赶紧进来。 “你说你伤愈了?” 洛白点头:“连大人的解药,狼毒已经好了。不过过几天还要再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彻底好了。” 穆亦初立刻兴奋起来:“好啊好啊,这几天把老子累坏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晚上跟我去做饭,要是再跑,看我不打死你!” 做饭?刚好可以去刺探军情。 如果能从皇帝陛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演练的消息,那绝对是意外之喜。 不过,二皇子倒是个麻烦事,希望不要碰到的好。 他躺倒床上,刚想要休息一下,以备下午的晚饭,帐篷被人打开了。 来人的动作很轻,似乎知道穆亦初在睡觉。 是严文渊。 他怎么来了? 严文渊知道穆亦初在睡觉,按照以前,他是不会将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但现在却不行。 皇帝陛下很喜欢他做的饭,再加上他这次来,就是说晚膳的事情。 “穆大人,这是晚膳的食谱,你着手准备吧。” 洛白看着严文渊手中那张白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菜品。 穆亦初起身行礼:“见过严大人。” 洛白也跟着行礼。 严文渊摆摆手,把白娟递过去。 穆亦初接过,仔细去看,然后眉头微皱。 严文渊还以为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吗?” 穆亦初道:“这菜品的数量会不会多了点?” 之前他做过一次,四个人做了十三个菜,皇帝没吃,起身离开。 从那天后,他们按照一个人一个半菜品的标准做饭。不管好吃与否,没在惹皇帝生气。 但这一次的食谱上竟然写了十一道菜,显然是超过了。 一听是这个,严文渊笑道:“是我忘了说。今天会多两个人,是六个人。所以加了菜品。” 六个人,十一个菜。虽然也超了,但还算说得过去。 穆亦初点头,将食谱收起来道:“我准备一下,立刻过去。” 严文渊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洛白。 洛白走过去,好奇道:“怎么回事?吃个饭还要定数量?” “咱们这位陛下不讲求吃喝,极为节俭。这一点,咱们上将军和他还是很像的。” 两人收拾一下,立刻去“御厨”。 “老规矩,你给我打下手,把水加上,去摘菜。” 洛白都一一照做。 “你小子说实话,这几天跑哪里了?” “不就是去医坊了吗?你还怕我当逃兵啊?我中的可是狼毒,很麻烦的。” 穆亦初也是随口一问,听到洛白解释,立刻开始磨刀洗刀切肉。 “穆大人,你说我还能参加秋狝吗?” 洛白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这就开始了刺探。 穆亦初显然不知道洛白是另有所图,再加上这个问题并不突兀,他没有防备。 “得了这种病都没赶你走,所以你不要多想。你现在还要准备好就行,该你上的时候,会来找你的。” “你别安慰我了穆大人,这两天在医坊,听到几个受伤的兄弟说,参加秋狝的人员已经选拔结束,马上就要对抗了。人家都要开始了,我还在医坊躺着,实在不甘心,就匆匆跑了回来。” 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对抗上,现在就看穆亦初怎么回答了。 “你什么意思?” 穆亦初切肉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不会是伤没好跑回来了吧?” 洛白连忙摇头:“伤确实好了,只不过过两天要去换点药。” 穆亦初点头,继续切肉。 “这一次朝廷下令,秋狝对抗不从外面调集军队,只由冠军营的万人队伍组成攻守双方予以对抗。说的是这样更容易检验出来冠军营的实力。纯粹是他娘的放屁!一群半大的娃娃兵,才训练了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实力可言?他们现在上战场,能把武器拿稳就不错了。” 这话虽然有道理,可洛白怎么那么不喜欢听? 他眉角一抽,阴阳怪气道:“我可是听说了,有几个新兵表现的真是不错,连负责选拔的老兵都赞不绝口呢!” 穆亦初头都没抬,语气却依旧不屑:“那又如何?战争是数以千计、万记,甚至是十万计的士兵的比拼。个人力量再优秀,在人群中能发挥出来多少?双拳难敌四掌,这不是打擂台锻炼搏击实力,是战略和战术的运用,明白吗?” 洛白立刻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赶紧回道:“您说的都对。可我听说这次双方实力悬殊,一边只有百人,那就是一比九十九。那您觉得这这一百双拳头能敌得过这九千九百双拳头吗?” “一比九十九?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这还有错? “不是您刚才说的吗?由冠军营中的人负责这次演练。一边要是百人没错的话,那另一边可不就是九千九百吗?” 而且这是燕痕通报的情况,还能有错? “你算得不对。远的不说,你也是万人之一,可你不是没参加吗?” 洛白立刻瞪大眼睛道:“难不成还有没参加的?不可能吧?” “之前训练强度那么大,很多人受伤了,大概千人左右。虽然有些人是轻伤,不用被送走,可他们只要在这里,就需要别人去照顾。你要明白,只要有一个伤员存在,那么丧失战斗力就要按照两人对待,毕竟他需要人照顾。现在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奔雷营那边的真实兵力,应该在九千左右。 一下子少了九百敌人,虽然战局还是不乐观,但洛白还是高兴起来。 洛白不敢问的太深,能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没想到行军打仗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真是长见识了。” “你没见过的还有更多,像什么鱼目混珠瞒天过海之计……” 刚说了一句话,穆亦初立刻停下来,笑着看向洛白:“小子,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啊?” 洛白暗道一声可惜,穆亦初最后一句话里面蕴含的信息太重要了,可惜被他临时收住,没有说完。 鱼目混珠?瞒天过海? 什么意思? 他没敢表现的太明显,装傻道:“套你话?什么意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穆亦初没有说话,然后笑着继续切肉。 洛白知道他这是有所怀疑了,但不知道洛白要打听什么,这才闭口不言。毕竟不管要打听什么,我什么都不说,你不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吗? 饭很快做好,两人一人一份开始端上去。 严文渊站饭厅门口一边,什么都没说。 就在他们把饭菜端完,准备放置位次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三十岁上下。 一身白衣,头扎流苏,看起来恍如神仙。 男子的脸色很白净,如同白玉。可那一双眼睛,却有流光闪烁,看的洛白一阵心悸:这他妈是星太玄! 这个煞星竟然也跟过来了?而且还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这里! 洛白已经浑身发抖,手中的菜品直接掉了下来。 星太玄眼疾手快,左手食指虚空中向上一挑,那掉落的菜品稳稳的停在半空中。然后缓缓上升,落在他手中。 “你害怕我?” 听到星太玄的声音,洛白立刻后退几步,撞在穆亦初身上。 穆亦初身体,斥责道:“你干什么呢?” 洛白直接躲到他身后道:“没事,就是盘子太热,烫到了。”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不赶紧去刷锅!” 洛白撒腿就要跑出去,却被星太玄叫住:“你的菜不要了?” 洛白已经启动的双腿顿时停住,机械的转身,看着朝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星太玄,浑身的鸡皮疙瘩。 穆亦初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催促道:“愣着干啥?接住啊!” 洛白上前,接住盘子。 在接盘子的时候,手指触碰到星太玄的指尖,那种阴寒冰冷的感觉刹那传遍全身,他打了个冷颤。 洛白没敢去看星太玄,甚至都没有抬头。 他接过盘子,放在桌子上,踏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可刚到门口,就又和人撞了个满怀。 洛白惊叫一声,把穆亦初吓个半死:这小子不要命了?在这里也敢瞎叫唤? 不等他上前解围,被撞的人已经开口了:“小子,你还要在我怀里待多久?” 洛白这才退几步,又撞到身后的星太玄。 “小子,你又撞到了我了。” 当星太玄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洛白再次惊叫一声。 这次他没有乱了心神,知道朝穆亦初跑去。 这个时候,就算穆亦初再笨,也知道洛白不是故意找事,是真的出了事。 他强撑着胆子,将洛白拉出来,然后一脚踢在屁股上,把他踹了出去:“没大没小的东西,给老子滚。真是狗肉不上桌,丢人现眼!” 洛白根本没考虑穆亦初为什么要打他,只知道自己出了那间屋子,立刻撒腿就跑,生怕被人抓上。 可就在这时,星太玄的声音响了起来:“云中歌,那小子姓洛,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杀了他?” 洛白心中一惊,刚要加速逃跑,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洛白就感到一阵虚无的波动,身体悬浮起来。 “你就是洛白?” ------------ 第六十六章 作战计划 这一次做饭,所经历的事情,超过了洛白的预计。 本以为是来刺探军情的,没想到是来送死的。 当他被云中歌控制在半空中时,他真想骂一句:又他妈是洛家! 云中歌手都没动,可他的喉咙却被卡着,上不来气。 穆亦初有心上去,可看着严文渊都站在一边,连屁都不敢放,他只能哀求道:“大人,这小子还要去拿一些调料,要不先让他去?” 严文渊苦笑道:“你觉得我能做主吗?” 终于,卡着洛白脖子的力道消失了,他大口喘着气。 “你要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云中歌的眼睛灿若星辰,让洛白心颤。 听着洛白的辩解,云中歌看向星太玄:“洛家的人现在也会解释了?真是少见,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星太玄笑道:“猞猁要杀他的时候,他还会仓皇逃命。” 云中歌的眼睛更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放下洛白,越过他,朝屋里面走去。 这是不杀他了? 错过星太玄的时候,对方道:“你不动手了?不动手我可动手了?” 洛白刚放下的心又悸动起来:不带你们这么玩的! 云中歌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含感情:“我要杀他,谁拦得住?我不杀他,谁敢他死?” 星太玄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也不在意云中歌的态度,跟着云中歌走了进去。 “小子,你走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洛白看着并肩走进去的云中歌两人,眼中的怒火和惊悸都毫不掩饰。 可云中歌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看到了他仇恨的目光。 “在没有能力干一件事情之前,最好把你的情绪收敛起来,不然你可能活不到有能力的那一天。” 洛白已经面色惊恐起来,转身就走。 本以为星太玄已经是世间极为可怕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可怕的! 穆亦初和严文渊招呼一声,也匆匆离去。 路上,洛白已经头昏眼花,脑子乱成了浆糊。 “小子,你没事吧?” 听到这话,洛白才反应过来。 他扭头,傻乎乎的看着穆亦初道:“我见到了星太玄了!” 穆亦初顿时大惊:“你是说,帮你把菜品提起来的那个人是星太玄?” 洛白点头。 他现在真的很乱,猞猁来了,星太玄也来了。 本以为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如影随形,这可怎么办? 难道真的是必死之局? 一想到这个,他就有点想家了。 穆亦初却皱眉道:“你确定那家伙就是星太玄?”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他都知道猞猁来杀我,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那这不合理啊?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穆亦初刚发出这个疑问,立刻眼睛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拉过洛白,朝着火头军跑去。 可黑暗中却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今晚的事情,不准说一个字!” 穆亦初立刻停下,观察四周,却找不到对方的行迹。 他试探着喊道:“是和我说话吗?” 四周一阵空寂,只有微风吹过。 见没有回声,穆亦初一阵皱眉,洛白却平静道:“是在和我们说话。” “为什么?” “因为今天的事情不能传出去!” 这一刻,洛白像是换了个人,脑子好使起来。 穆亦初也反应过来,叹息道:“明白了,我们回去吧。” 这一晚,两人都是彻夜难眠。 屠双刀想要和他们聊天,两人都默契的装睡,一言不发。 穆亦初彻夜难眠,是在想这件事要不要和将军汇报。毕竟往日敌对的宗派,现在却可以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吃饭,这确实少见。 至于洛白,他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帐篷顶,眼中尽是苦涩和懊悔。 天还黑着的时候,穆亦初就坐起来,准备去给皇帝做早膳。 可他刚坐起来,洛白也随之起身。 两人默默穿上衣服,走出帐篷,来到做饭的地方。 严文渊已经在这里等候。 “应该有人已经告诉你们了,昨晚的事情,烂到肚子里面,明白吗?” 穆亦初两人默默点头。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反而对大家都好。 虽说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可偏偏现在没办法用这一招。 一个穆亦初死不足惜,可洛白还杀不得。连带着,穆亦初也不能死了。 这一个早上,洛白像是一根木头,缺少了灵魂。 穆亦初让他端水,他就端水。让他切菜,他就切菜,不顶嘴,不多话,如同木偶。 只不过在上菜的时候,他看到了意外的东西:一张图纸! 他眼睛一扫之下,发现竟然是榆林草场的概况图。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榆林草场是一块不规则的圆形草场,方圆有三百里。甚至在草场的最北边,还有一条河流穿过。 这些,他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当他准备在图纸上去那座无名土丘的时候,严文渊也发现了这张图纸的存在,赶紧过去把它收起来。 卷到一半,三皇子走了进来。 “严大人不要动,一会我父……父亲要用。” 严文渊的手停了下,这才重新放了回去。 “你们摆菜品的时候,尽量摆在边上,中间要放东西。” 洛白点头,把菜品放好,赶紧出去。 他看到了,当严文渊把地图重新展开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座无名土丘的标注,以及他们现在驻扎地方的标注! 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那里有朱红色的字迹:奔雷营! 而在奔雷营的西南面,大概六十里的位置,有一个“X”形的标注,注明是冠军营。 这是这次双方对抗的示意图吗? 他不敢多待,生怕被看出什么来。 回到“御厨”,端上菜品,再次回来。 “奔雷营那边训练的怎么样了?” “这个……” 严文渊似乎有难言之隐,并没有立即回答。 三皇子笑道:“捡你能说的说。” 洛白甚是好奇,对于三皇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果然,严文渊苦笑道:“大人不让我们插手,但根据侍卫们的消息,这次奔雷营的年轻统领似乎很懂用兵,特别是御下极有一套。” 三皇子果然来了兴趣:“说说看。” “他把奔雷营分成四部,每部两千人,驻扎在奔雷营营地的四个方位,针对四部的不同用途,单独训练,算是提高了效率。” 听到这句话,洛白暗道:八千人,奔雷营只有八千人吗?这和穆亦初的说的似乎差了一千人。 他走进去,开始摆放菜品。 “就这些吗?” 二皇子似乎觉得,单纯这些当不得严文渊的如此赞誉。 “确实不止这些!” 严文渊也知道这些最多让人意外,还无法让他称赞。 “如果我说,他们已经制定出大体的作战计划,你相信吗?” 这一次,不仅是二皇子,连洛白都是大吃一惊。 双方的战情皇帝陛下尚未选定,他怎么可能就做出了作战计划?这不是开玩笑嘛? 二皇子果然来了兴趣:“你见过计划了?可行吗?” 听到这话,本来要走的洛白,立刻装作菜品没有摆放完美的样子,停下来重新修正。 “大体可行。就差陛下给予最后具体情况,就可以加以完善了。” 洛白已经不敢再待下去,立刻出去。 这个情况,必须尽快告知霍宗,让他传递出去。 “御厨”里,穆亦初做好最后一道菜,正准备端上去。看到洛白过来,挥手叫住他:“把这个端上去,回来把锅洗了,我要去趟茅房!” 洛白不情不愿的重新进来,三皇子已经坐好,严文渊站在他身边,指着地图在谈论什么。 洛白赶紧过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 “只要他们守好这三个地方,那么冠军营就没有一点突袭的可能。” 二皇子点头道:“防守的算是严密。不过依照那小子的能力,空有几千人的兵力,却要被动的等人家来突袭,那小子恐怕不好受吧?” 严文渊道:“可不是吗?但规定如此,他也没办法。不过那小子也算心思灵巧,在营地外面埋藏了三百人,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恐怕是打算在冠军营突袭的时候,里应外合,将那百人彻底围歼了吧? “哎,原本是场好戏,可惜人数实力不对等。” 听他们已经讲完,洛白对着两人行礼,走了出去。 将“御厨”整理好,洛白没等穆亦初,顺脚走进了医坊。 天还没亮,霍宗这货还在睡觉。 陆灵已经起床,正在屋子里练剑。 当洛白进来的瞬间,陆灵就停了下来。 “这么早就来了?饭做完了?” 洛白显得很激动:“重大发现!霍宗呢?叫起来!” 一把把霍宗推起来,他惊喜道:“我得到点消息,很重要。一会你去找盛世歌,让他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看看燕痕他们怎么说。” 原本睡意朦胧的霍宗,立刻清醒过来。 “什么消息?” “你听好,有点多。” 洛白也不在意身边的陆灵,将刚才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全说了出去。 陆灵将剑放好,安静的听。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听完洛白的话,霍宗立刻惊喜起来。 “有你小子的,这么快就有收获了。好好好,就凭你得到的这些消息,我们这第一步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将消息说完,洛白也算有了缓冲,情绪稳定下来。 “消息你先传递出去,稳妥起见,你加一句:正在核实情报!” 他说着,已经开始往外走去。 “我现在回去,核实信息。如果有可能,我会把作战计划的事情查清楚!” ------------ 第六十七章 渡江 这一次做饭,所经历的事情,超过了洛白的预计。 本以为是来刺探军情的,没想到是来送死的。 当他被云中歌控制在半空中时,他真想骂一句:又他妈是洛家! 云中歌手都没动,可他的喉咙却被卡着,上不来气。 穆亦初有心上去,可看着严文渊都站在一边,连屁都不敢放,他只能哀求道:“大人,这小子还要去拿一些调料,要不先让他去?” 严文渊苦笑道:“你觉得我能做主吗?” 终于,卡着洛白脖子的力道消失了,他大口喘着气。 “你要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云中歌的眼睛灿若星辰,让洛白心颤。 听着洛白的辩解,云中歌看向星太玄:“洛家的人现在也会解释了?真是少见,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星太玄笑道:“猞猁要杀他的时候,他还会仓皇逃命。” 云中歌的眼睛更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放下洛白,越过他,朝屋里面走去。 这是不杀他了? 错过星太玄的时候,对方道:“你不动手了?不动手我可动手了?” 洛白刚放下的心又悸动起来:不带你们这么玩的! 云中歌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含感情:“我要杀他,谁拦得住?我不杀他,谁敢他死?” 星太玄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也不在意云中歌的态度,跟着云中歌走了进去。 “小子,你走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洛白看着并肩走进去的云中歌两人,眼中的怒火和惊悸都毫不掩饰。 可云中歌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看到了他仇恨的目光。 “在没有能力干一件事情之前,最好把你的情绪收敛起来,不然你可能活不到有能力的那一天。” 洛白已经面色惊恐起来,转身就走。 本以为星太玄已经是世间极为可怕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可怕的! 穆亦初和严文渊招呼一声,也匆匆离去。 路上,洛白已经头昏眼花,脑子乱成了浆糊。 “小子,你没事吧?” 听到这话,洛白才反应过来。 他扭头,傻乎乎的看着穆亦初道:“我见到了星太玄了!” 穆亦初顿时大惊:“你是说,帮你把菜品提起来的那个人是星太玄?” 洛白点头。 他现在真的很乱,猞猁来了,星太玄也来了。 本以为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如影随形,这可怎么办? 难道真的是必死之局? 一想到这个,他就有点想家了。 穆亦初却皱眉道:“你确定那家伙就是星太玄?”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他都知道猞猁来杀我,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那这不合理啊?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穆亦初刚发出这个疑问,立刻眼睛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拉过洛白,朝着火头军跑去。 可黑暗中却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今晚的事情,不准说一个字!” 穆亦初立刻停下,观察四周,却找不到对方的行迹。 他试探着喊道:“是和我说话吗?” 四周一阵空寂,只有微风吹过。 见没有回声,穆亦初一阵皱眉,洛白却平静道:“是在和我们说话。” “为什么?” “因为今天的事情不能传出去!” 这一刻,洛白像是换了个人,脑子好使起来。 穆亦初也反应过来,叹息道:“明白了,我们回去吧。” 这一晚,两人都是彻夜难眠。 屠双刀想要和他们聊天,两人都默契的装睡,一言不发。 穆亦初彻夜难眠,是在想这件事要不要和将军汇报。毕竟往日敌对的宗派,现在却可以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吃饭,这确实少见。 至于洛白,他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帐篷顶,眼中尽是苦涩和懊悔。 天还黑着的时候,穆亦初就坐起来,准备去给皇帝做早膳。 可他刚坐起来,洛白也随之起身。 两人默默穿上衣服,走出帐篷,来到做饭的地方。 严文渊已经在这里等候。 “应该有人已经告诉你们了,昨晚的事情,烂到肚子里面,明白吗?” 穆亦初两人默默点头。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反而对大家都好。 虽说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可偏偏现在没办法用这一招。 一个穆亦初死不足惜,可洛白还杀不得。连带着,穆亦初也不能死了。 这一个早上,洛白像是一根木头,缺少了灵魂。 穆亦初让他端水,他就端水。让他切菜,他就切菜,不顶嘴,不多话,如同木偶。 只不过在上菜的时候,他看到了意外的东西:一张图纸! 他眼睛一扫之下,发现竟然是榆林草场的概况图。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榆林草场是一块不规则的圆形草场,方圆有三百里。甚至在草场的最北边,还有一条河流穿过。 这些,他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当他准备在图纸上去那座无名土丘的时候,严文渊也发现了这张图纸的存在,赶紧过去把它收起来。 卷到一半,三皇子走了进来。 “严大人不要动,一会我父……父亲要用。” 严文渊的手停了下,这才重新放了回去。 “你们摆菜品的时候,尽量摆在边上,中间要放东西。” 洛白点头,把菜品放好,赶紧出去。 他看到了,当严文渊把地图重新展开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座无名土丘的标注,以及他们现在驻扎地方的标注! 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那里有朱红色的字迹:奔雷营! 而在奔雷营的西南面,大概六十里的位置,有一个“X”形的标注,注明是冠军营。 这是这次双方对抗的示意图吗? 他不敢多待,生怕被看出什么来。 回到“御厨”,端上菜品,再次回来。 “奔雷营那边训练的怎么样了?” “这个……” 严文渊似乎有难言之隐,并没有立即回答。 三皇子笑道:“捡你能说的说。” 洛白甚是好奇,对于三皇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果然,严文渊苦笑道:“大人不让我们插手,但根据侍卫们的消息,这次奔雷营的年轻统领似乎很懂用兵,特别是御下极有一套。” 三皇子果然来了兴趣:“说说看。” “他把奔雷营分成四部,每部两千人,驻扎在奔雷营营地的四个方位,针对四部的不同用途,单独训练,算是提高了效率。” 听到这句话,洛白暗道:八千人,奔雷营只有八千人吗?这和穆亦初的说的似乎差了一千人。 他走进去,开始摆放菜品。 “就这些吗?” 二皇子似乎觉得,单纯这些当不得严文渊的如此赞誉。 “确实不止这些!” 严文渊也知道这些最多让人意外,还无法让他称赞。 “如果我说,他们已经制定出大体的作战计划,你相信吗?” 这一次,不仅是二皇子,连洛白都是大吃一惊。 双方的战情皇帝陛下尚未选定,他怎么可能就做出了作战计划?这不是开玩笑嘛? 二皇子果然来了兴趣:“你见过计划了?可行吗?” 听到这话,本来要走的洛白,立刻装作菜品没有摆放完美的样子,停下来重新修正。 “大体可行。就差陛下给予最后具体情况,就可以加以完善了。” 洛白已经不敢再待下去,立刻出去。 这个情况,必须尽快告知霍宗,让他传递出去。 “御厨”里,穆亦初做好最后一道菜,正准备端上去。看到洛白过来,挥手叫住他:“把这个端上去,回来把锅洗了,我要去趟茅房!” 洛白不情不愿的重新进来,三皇子已经坐好,严文渊站在他身边,指着地图在谈论什么。 洛白赶紧过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 “只要他们守好这三个地方,那么冠军营就没有一点突袭的可能。” 二皇子点头道:“防守的算是严密。不过依照那小子的能力,空有几千人的兵力,却要被动的等人家来突袭,那小子恐怕不好受吧?” 严文渊道:“可不是吗?但规定如此,他也没办法。不过那小子也算心思灵巧,在营地外面埋藏了三百人,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恐怕是打算在冠军营突袭的时候,里应外合,将那百人彻底围歼了吧? “哎,原本是场好戏,可惜人数实力不对等。” 听他们已经讲完,洛白对着两人行礼,走了出去。 将“御厨”整理好,洛白没等穆亦初,顺脚走进了医坊。 天还没亮,霍宗这货还在睡觉。 陆灵已经起床,正在屋子里练剑。 当洛白进来的瞬间,陆灵就停了下来。 “这么早就来了?饭做完了?” 洛白显得很激动:“重大发现!霍宗呢?叫起来!” 一把把霍宗推起来,他惊喜道:“我得到点消息,很重要。一会你去找盛世歌,让他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看看燕痕他们怎么说。” 原本睡意朦胧的霍宗,立刻清醒过来。 “什么消息?” “你听好,有点多。” 洛白也不在意身边的陆灵,将刚才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全说了出去。 陆灵将剑放好,安静的听。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听完洛白的话,霍宗立刻惊喜起来。 “有你小子的,这么快就有收获了。好好好,就凭你得到的这些消息,我们这第一步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将消息说完,洛白也算有了缓冲,情绪稳定下来。 “消息你先传递出去,稳妥起见,你加一句:正在核实情报!” 他说着,已经开始往外走去。 “我现在回去,核实信息。如果有可能,我会把作战计划的事情查清楚!” ------------ 第六十八章 大将军 洛白要找的人,是申明书。 上次他去过,知道他的帐篷。 洛白来的的时候,申明书正准备睡觉。可听到外面的奔跑声,立刻坐了起来,手执短刀,看向帐篷口。 洛白一把掀开帐篷,看到申明书,直接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去丰裕城?我和你一起去!” 申明书立刻反应过来,沉声道:“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洛白做到他的床上,一字一顿道:“他们正在集合渡江!” 申明书手中的刀都掉了。 “你的猜测成真了?” 洛白急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关键是赶紧去丰裕城。” 申明书已经冷静下来。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么朝廷肯定做出来了应对,事情还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 话虽如此,可洛白显然没有那么乐观。 “申大人,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们冬天渡江的可能性极小,是吧?” 申明书以为洛白是要讽刺他预测错误,脸色难看道:“看起来是我预估错了。” 谁知洛白直接说道:“那朝廷想你这样想的又有多少人?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现在仓促应对,有几分胜算?” 申明书终于严肃起来。 据他所知,在征南王将军战败身死之后,朝廷就已经把对敌的战略定了下来:等到来年再行动! 也就是说,再明年开春以前,朝廷的一切军事行动,都是收缩防御。 “朝廷里面,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相信他们会在冬季发动攻势!” “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洛白已经不想和申明书争论这个问题了,他打断申明书的话,沉声道:“申大人,现在情况有变,就算还按照既定的战略行动,也要修改具体的作战计划。” 听着洛白如此娴熟的运用军事用语,申明书有种错觉,对于这场战争,洛白似乎早有预料,甚至已经想过对策。 可这怎么可能? 他才十六岁啊,就算是从小有人带着学习,可没有接触过真是的战争,又怎么能够想得出可行的对策? 申明书收敛情绪,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洛白却闭上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就一点!就一点!那个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在想什么?” 终于,几个呼吸后,申明书还是等不及了,开口问了出来。 “你还记得到了这里之后,第一次听课?” 申明书自然记得,难不成他们在那堂课上,讲过这个? “我看到了我朝中原大地的沙盘!” 沙盘? 申明书皱眉,这里是军事重地,有沙盘不奇怪。可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让他们看到,而且看样子,是任无双故意为之。 但不管怎样,沙盘怎么了? 洛白道:“当时先生让我们看一下沙盘,并且给我们讲了丰裕城的情况,最后他让我们做一次推演。可惜推演还没有开始,就有人进来,破坏了那堂课。” 申明书没问是谁,现在不是追究这个事情的时候。 “然后呢?既然没有推演,那你现在怎么有想法了?” “那人来的太突然,我只来得及看一眼沙盘,他就进来了。然后灯熄灭,那堂课就结束了。” 原来是这样。 申明书没往下问,还是要直奔主题。 “你想要说什么?” “因为要我们自己推演,我就很仔细的看了地图。然后发现了两条路。” 申明书没有说话,因为这小子已经说到了关键地方。 “一条水路,一天陆路。” “如果我是这只军队的将领,明知道渡河艰难,而且有很大风险,那为什么不绕过这一点?乘坐大船,沿着海岸线,直插大河河口,逆流而上,进攻丰裕城!” 如果说,这个想法是一个将领说出来,洛白或许还能接受,可偏偏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申明书没有惊讶太久,脑中浮现出帝国图纸,刻画出这些地方所有位置,然后模拟一下这个行动的可能性。 如果这个行动想要付诸行动,自然需要足够的船只。这些队伍南方的军队来说但没有问题。 可是,就算船只和士兵都没有问题,但如何保证大河没有结冰! 现在已经是入冬,大河又不是不冻河,随时可能结冰。一旦结冰,他们就无法通过内河航运来到丰裕城。那么,这一条路,就不成立。 “现在集合,等到北上大河河口,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你说,再过十天半个月,内河会结冰吗?” “不会!” 洛白信誓旦旦的回答,让申明书有点不敢置信。 “你怎么如此肯定?” “上次我们去洛家村的时候,风凌海大人就说江南的大军不会在冬天发动进攻。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南岸了。他们明明在那个时候发动进攻却按兵不动,现在不适合进攻却摆出一副要渡河的架势,这是那我们当猴耍的吗?” 不得不说,洛白说的很有道理。 “那依你之见,他们这次是必走水路吗?” “不!” 洛白再次否认。 “还有一条路。” “哪里?” “淮安!” 淮安,那是淮水之尾, 如果从淮安出发,可以避开淮水天险,直插丰裕城! 洛白没有解释如何进军,只要说出这个地方,依申明书的智商,自然明白这个地方的意义。 申明书皱眉,这个地方确实可以作为突破口。可问题是,他们会从这里走吗? 毕竟有点绕远了。 ------------ 第六十九章 国难 洛白走了。 “我之所以想让你去丰裕城,是因为之前的你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实力和潜力,证明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既然如此,那就成为优秀的战士。” “但现在,既然你有这个潜力,那就留在这里接受系统的训练,然后再去接触战事。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比成为优秀的战士更为重要。这才是你要走的道路,明白了吗?” 回到火头军,屠双刀已经回来。 帐篷里面静悄悄的,洛白看着帐篷顶,慢慢入睡。 第二天清晨,穆亦初带着他照常去做饭。可在“御厨”外,却碰到了连崇光。 或者说,连崇光一直在这里等他们。 两人赶紧行礼,连崇光道:“你先进去吧。” 这说的,是穆亦初。穆亦初看了一眼洛白,先走进去。 洛白现在很忐忑,他怀疑是不是代替陆灵的事情穿帮了。毕竟他做的并不严密,至少像封平之类的京城豪门子弟一定认识封平,可他却不不定认识人家。 “大人。” 洛白虽然忐忑,但还不至于现在就兜底。万一不是这个事情,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过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你把昨晚给申明书说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丰裕城! 洛白立刻反应过来。 “那都是我信口胡说的。” 连崇光制止了他。 “跟我走。” 得,今天饭也做不了了。 跟着连崇光走到一间房中,洛白发现,这是之前讲课的地方。连房中的陈设都没变,沙盘还屹立在那里。 “掌灯!” 两人黑甲战士走了进来,重新加了两盏灯,物理顿时明亮起来。 “现在,就把你的想法从沙盘上讲一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超出洛白的预料,他已经别无选择。 这一次,他站在了沙盘前面,看着沙盘上标注清楚的大夏山河平原,一时无限感慨。 如果有一天,他成长的足够高,他一定会用全身的力量来守护这天下。 若我死天下可安,那我死又何妨? 洛白深呼一口气,收敛情绪,将目光汇聚在淮河上。 上一次隔得远,他没有看真切。但这一次,他什么都看到了。 小到河边的城镇村落,大到城池山川,都在他的眼前呈现。 淮安! 这是淮水之尾,从这里作为突破口,挥军北上,可以直捣丰裕城。 然后是海上,不过东南沿海可以作为起始的地方就太多了。可正因为太多,反而可以不去考虑他的出发点,毕竟他的目的地已经确定。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条路,但他忘了。 将昨晚的话重新讲一遍,连崇光道:“这两条路你怎么想到的?或者说,是谁教你的?” 洛白愣了一下,摇头道:“没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到的。” 连崇光瞳孔紧缩,脸色也难看起来:“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情,但不要与人争功,这些真的都是你想到的?” 洛白已经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但他意外的是,想到这些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不能这样吗? “大人,我没有说谎。我家里人教过我,是我的东西,必不相让。不是自己的东西,必不相争。” 连崇光盯着他洛白看了好久,终于点头道:“那你说说,你想的这两条路,是基于什么想到的?” 洛白顿时傻了:“什么意思?” 连崇光以为他没听明白,便解释道:“就是说,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两条路?又依据什么认为它们是可行的?” 洛白终于明白,然后不好意思道:“将军,你这第一个问题我能回答,但第二个我没办法回答。” “为什么?这不是你想到的吗,怎么可能没办法回答?” 听着连崇光的语气开始不善,洛白立刻解释道:“将军,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培训,目前也只是接受了基础的战技训练,谈不上有什么军事素养。所以这两条路,我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我也没多想。” 这个解释说不通。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洛白应该提出一些看起来缺乏军事常识甚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路线,可现在这两条路,明显都是可行的。 这又怎么说? 连崇光目光冰冷起来。 “将军,我之所想到这两条路,并不是出于军事路线,而是出于日常走路的思维想到的。” 就在连崇光要爆发的时候,洛白说了一句让连崇光意外的话。 “什么意思?” 洛白指着沙盘上的丰裕城,又指了指淮河,这才道:“如果我是从这里去丰裕城,在明知道过河不现实的情况下,怎么过去?我就看看周围,海上可以,没河阻隔的地方也可以。然后就想到了这两条路。” 理由竟如此简单! 连崇光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真的,他想到了是有人支招,也想到了是他无意间听到了什么给了他启发,甚至于这是他独一份的想法他也想过。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条路,是他用这种方法想到的。 怪不得他说他没办法回答第二个问题,原来是这样。 连崇光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这就是你没办法回答第二个问题的原因?” 洛白点头。 连崇光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这个事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能够证明这或许确实是这小子想到的。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待在这里,好好看看这座沙盘,看看还能不能想到其他的东西。等饭做好了,就可以走了。” “是!” 连崇光出去,洛白确实冷汗直流。 因为他想到了一句话:功高震主! 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功高震主”,而是觉得自己太冒尖了,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洛家显名者死!” 这句话还缭绕在他的耳畔,如果他现在就显露出太多的天赋,恐怕他会死的更快。 这些,都是在连崇光的那一句警惕中他想到的。 “妈的,吓死老子了。申明书那个混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缓了缓心神,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沙盘前,继续去看。 早饭好做,但也要半个时辰多。 这个时间,足以让他好好观察沙盘了。 其实,上次他看的时候,他记得他还看到了一座城池,那里也能直插丰裕城,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现在刚好趁这个机会看看。 他的目光沿着东海边,然后向西来到淮安。再沿着淮水逆流而上,滁州,蚌埠,淮南 ,南阳…… 他的目光看到一座城池,都会停留下来看看它周边的环境,然后继续向西。 可直到他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难不成他之前看错了? 他不信邪的又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他现在很难判断出,这些沿岸的城池,那些适合作为北渡的突破口。 或者说他也不想知道,因为朝廷之前的计划,都是以这个方向来谋划的,他们想的一定比自己全面,自己何苦班门弄斧? 他自嘲一笑,将目光重新汇聚在淮安。 从这里出发向西北,有七百里路,路上坐落着军事重镇徐州城。 至于其余的城池,都算不上重镇,可以忽略。 再看东部沿海,如果如他之前猜测,江南的叛军肯定已经快要到黄河的入海口了,随时都可能逆流而上,冲入黄河内河,来到丰裕城。 济南城! 这是逆流而上,唯一一个可能成为阻击的沿河城池。 看到这些,洛白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徐州,济南,它们能守得住吗? 或者说,现在还来得及吗? 不知过了多久,严文渊走了进来,将洛白唤醒,笑道:“我过来问一下,你这又看了这么久,看出来什么了吗?” 洛白顿时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严文渊一脸笑容,可看在洛白眼中,却是那么可怖。 洛白吞了口吐沫,勉强稳固心神,指着沙盘道:“地方太大了,没看全。” 严文渊一阵大笑,将洛白请了出去。 离开那间屋子,洛白直接来到“御厨”,穆亦初正在那里等他。 可是在四周,他竟然看到了七八名黑甲战士,站在一边,将这里团团围住。 洛白立刻意识到不对。 看见洛白过来,他上前拉住,立刻往外走。 洛白什么都没问,快步跟上。 黑甲战士似乎没看到他们,没有理会他们。 直到远离了那一排屋子,洛白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穆亦初也怒道:“老子怎么知道?我做个饭,全程被严文渊那个混蛋打搅,害得我都切到了自己的手。” 说着,还把手扬起来给他看看。 洛白可没心情看他的手,皱眉在想着其中的问题。 穆亦初却停了下来:“上将军叫你过去做什么?” 问完,不等洛白回答:“不能说的不要说。” 身为军中老兵,穆亦初很清楚这里面的规矩。有些事情不告诉你,反而是在保护你。 洛白想了想道:“说的是丰裕城的战事,好像叛军已经准备渡河了。” 穆亦初多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洛白只说了一部分。 但这些已经足够了,因为他们聊天的重点,就是丰裕城。 “看起来,我们在这里待不长了。” 洛白知道这话的意思。 “穆大人,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直接被派到战场上?” 穆亦初摇头道:“那要看情势的发展。如果东南面真的渡河成功,你们或许会被直接抽调到丰裕城协防。如果渡河失败,或许就是明年了。” “也就是说,快的话就是这段时间。慢的话,就可能到明年了,是吧?” 穆亦初点头,然后笑道:“你就这么想去丰裕城?那可是要打仗的,不是去玩。” “生当此身赴国难,不安天下誓不还!” ------------ 第七十章 斩将夺旗 再次回到火头军,洛白的心思已经不在秋狝上了。 丰裕城,这座关乎帝国命运的城池,终于要迎来决战了。 这个早上,洛白像是忘记了和盛世歌的约定,没有去和他们接头。 他躺到床上,和穆亦初一样,很快就睡着了。 屠双刀等人回来,也开始休息。 可不等他们入眠,帐篷外就传来呼唤声:“这里是火头军的前辈吗?” 众人立刻苏醒,屠双刀看向门外,然后回道:“有事吗?” 这个时间已经开始训练,按道理来讲不应该有人才对,怎么会有人在这里? 屋外的人笑道:“前辈,我们来做饭。” 这个回答出乎他们的意外,屠双刀看向洛白,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出去看看。 洛白理了理衣服,走出帐篷。 屋外站着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一身青衫,腰间还挂着一块玉佩,怎么看都不像是行伍中人。 但洛白的木管只是在他身上一闪而逝,就汇聚在他们身后的那十几辆马车上。马车上放着的,有羊,有牛,还有狼! 这些不会就是他们要做饭的东西吧? 这尼玛要做多少人的? “这些都是要做饭的?你们多少人吃啊?” 三个少年还愣了一下,反问道:“单独做饭,不是要准备两份食材吗?” 还有这种规定? 他刚要开口,屠双刀已经走了出来:“你们要做什么?” 这就算是谈妥了? 洛白侧面看着屠双刀,发现这家伙体格彪悍,略有些发福。难不成是经常这样吃肉吃成这个样子的? 少年道:“烤肉!” 屠双刀笑了,在草场上,吃烤肉确实最好。 “知道了。什么时候做好?” “晚饭的时候可以吗?当然我们知道前辈们还要做饭。但这些就是给我们奔雷营的将士们吃的,可以一起做。” 洛白本来还觉得没意思,听到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 奔雷营? 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要做饭了? “可以。而且……” 屠双刀一口答应,甚至都没有请示穆亦初,看起来没少干这种事情。 “看你们这么懂事的地步,你们的食材,返还你们一车。” 他们这次已经赶来了十八车的牛羊,对半就是九车。返还一车的话,就是十车。 一车肉大概有五百斤,十车就是五千斤。 这样的话,每个人应该可以分上小一斤肉吃了。 那少年在心中微微一算,从怀里面掏出一个钱袋,双手奉上。 “前辈,我们不日就要和冠军营对抗。统领想在对抗前,让大家吃一顿好的,就从外面买了一些牛羊肉过来。不过时间仓促,只买到这么多。” 屠双刀没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直接说想要我做什么。” “能看能不能将剩下的八车卖给我们,我们一车十金购买,可以吗?” 屠双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接过少年手中的钱袋,抛了抛,笑道:“这可没有八十金!” 少年接过钱袋,露出一点给屠双刀看:“是八十金!” 屠双刀眼睛一亮,将钱袋收好,揣进怀里。 “留下一车!” 这是必须做出的姿态,毕竟规矩不能破,这种额外的饭,就要收去额外的食材! “晚饭的时候过来取。” 然后不等少年回话,转身准备走进去。 看这架势,少年也知道没办法再谈了。好在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料的要好,他们也没有强求,便准备答应离开。 可洛白一把拉住屠双刀道:“屠大人,你这样不好。做生意讲求有来有回,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咱们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屠双刀眼神微冷:“规矩不能破。我已经在权限以内给了他们最好的变通,如果这个结果都不能接受,他们可以离开。” 见屠双刀似乎生气了,少年立刻道:“大人误会了,我们很满意。” 洛白看着这三个如此没有底气的家伙,顿时一阵无语。 “那好吧,晚上的时候我给你们送过去。不过这么多东西,你们能吃完吗?” 少年笑道:“这些恐怕还不够。” 讲完,抱拳离开。 十八车的牛羊肉,还不够,这得要多少人? 他正想着,屠双刀又从帐篷里面出来了,其他人也跟着出来了。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显然很高兴。 洛白看着他们搬运东西,还有些不知所措。 军队是卫国的存在,如果连这里都能做买卖,而且人们还热衷于这个,那么这种军队就可能丧失本心,没有战斗力。 那这样的军队,还能承担卫国的重任吗? 就在洛白思绪万里的时候,穆亦初呼唤道:“小子发什么愣呢?过来搬东西了!” 洛白这才不情不愿的过去干活。 这一天,除了做饭的时候,其他时间,穆亦初等人都在生火做烤肉。 晚上的时候,洛白明确的告诉穆亦初,晚上的饭,我不去做了,你自己去吧! 谁知穆亦初笑道:“今晚不做饭!” 开饭前,早上的那个少年准时到来。 “大人,我没来晚吗?” 穆亦初点头,指着那十七辆道:“东西在那里,你们带走吧。现在天气凉,吃的时候,热一下。” 少年谢道:“我们是野炊,有篝火的。” ,袦不再多话,再次指了指地方。 少年这才领着众人去赶马车。 等他们走了,穆亦初道:“走吧,忙了一天,我们也该休息了。” 众人这才走进去。 帐篷里,一只烤好的羊放在中间,四周还有一些菜品和酒肉。 众人坐好,这才发现,洛白不在。 “这小子去哪里了?” 穆亦初看着帐篷外,幽幽道:“应该是去参加奔雷营的篝火晚会了吧?” 洛白确实去了,而且和那个少年相谈正欢。 那个少年,也就是郭守志,已经和洛白吃了起来。 “洛兄,其实我就见过你的。” 洛白吞下羊肉,意外道:“见过我?在哪里?不可能吧?” 郭守志笑道:“就是你来的那天,你和霍兄他们三个都被将军叫到了前面……” 他没有继续说,毕竟当时对于洛白来说稍显狼狈,点到就可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洛兄。至于第二次,就是洛兄承认自己生病的那一次。说实话,那一次我可是很佩服洛兄的。武将对于战功极为看重,毕竟这是唯一的升迁途径。可洛兄说不要就不要,真是让人敬佩!” 洛白一阵苦笑,如果不是为了霍宗,同时也是为了验证自己和洛家的关系,他才不会这么做!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苦笑道:“谬赞了,谬赞了……” 两人并没有在这件事纠缠太久,就说起了现在。 “郭兄,我这一直在火头军待着,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郭破奴也没有怀疑,回道:“奔雷营和冠军营你知道吧?” 洛白点头。 “就是这个。我们现在是憋了一肚子气,等着收拾那些家伙的!” 这倒让洛白意外:“为什么?” ------------ 第七十一章 国与家 木清华,奔雷营的统领竟然是木清华! 怪不得盛世歌和南齐云后来不再闹,绝对是因为燕痕问到了什么,给他们讲了,这才将他们安抚住。 但这“问到了什么”,绝对不是木清华就是这支队伍的统领这种情报。 真的没想到,那个表现出色却被淘汰的木清华,却成为了奔雷营的统领。 或许,将军们从一开始,已经下达了某些命令。毕竟不能将所有的优秀战士都放在冠军营里面。毕竟也放不下。 他没有意外太久,立刻反应过来。 “伍长!” 木清华此刻穿着兵衣,脸上挂着笑意,心情不错。 听到洛白的称呼,他立刻拉住洛白的手腕,朝里面走去。 “你这一走,我们是十几天没见了,怎么样,伤好了吧?” 洛白笑道:“能走能跳,闲着的时候,还能骑马跑一圈。” “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话说到这里,木清华没再往下说,显然不想问洛白病的问题。 但他能跟着郭守志来到这里,足以说明他是从火头军那边来的。也就说,他两个阵营都不属于,那就无所谓了。 洛白现在很激动,能够深入敌营亲眼探查,总比道听途说来的真实可信。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是晚上,虽然有篝火,可还是看不全面。 跟着木清华走到他们中间那个火堆,早有一只羊被架在火上烤着。 “洛兄,过两天就是开战的日子,你这不在两方之中,超然物外,真是让我羡慕啊。” 洛白嘿嘿笑道:“我是宁可做你的袍泽或者对手,也不想整天杀牛宰羊,满手的畜生血。” 木清华顿时大笑起来。 说实话,他们都觉得可惜。别的不说,洛白在校场的那一声“有罪”,可以说是震撼了所有人。 为什么在那之后没人再去为难他,因为那个时候的洛白,已经被他们认可为袍泽兄弟,不再是一个“走后门”来的世家子弟。 但这样的人不能上战场杀敌,确实让人惋惜。 “洛兄放心,上将军是睿智之人,你之前的表现大家都看到眼里,我想你克服弱点之日,就是你重回冠军营之时。” 这个冠军营不是现在燕痕所在的冠军营,而是征召他们来秦山训练的冠军营。 洛白肃声道:“我随时等着。”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但木清华也只是聊一些大家熟悉的,并不涉及现在的奔雷营。 洛白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就没有开口去问。 直到夜深,火堆又加了三次木柴牛粪的时候,木清华拿了块肉,站了起来。 “兄弟们!” 当这一声响彻天宇的时候,整个奔雷营驻地,顿时了无人声。 莫大的营地,只有“刺啦刺啦”的篝火声响。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并不高的少年,眼中尽是肃然。 “现在没有酒,但我也不愿用水代酒来提这句话。好在有肉,那就用肉来说!” 他举起来了肉,众人也都举起了肉。 “战士以战死沙场为荣,但我不希望你们获得这个荣耀。上将军说过,活着出去,得胜归来,这才是我希望的。所以——” 他高举手中的肉:“这一块肉,预祝诸位兄弟常胜不死,寿终正寝!” 洛白已经无言以对。 哪怕木清华说到了死,可这个死,应该是天下所有人都想要的吧? 寿终正寝,确实让人羡慕。 “战士就应该勇往直前,令旗所指,兵锋所至,虽刀山火海,吾往矣!” “这第二块肉,我不祝愿我们能在两日后获得胜利,因为那没有意义。我祝愿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和冠军营的兄弟们一起,守卫丰裕城,守卫中原,守卫我们泱泱大夏!” 丰裕城的战事不是秘密,秘密的是什么时候开始。 征召到冠军营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一支新生力量,他们人生的第一战,就是保卫丰裕城。 只是什么时候开赴战场,尚且不知。 但木清华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还是让他意外。 毕竟所有人都注意着两天后的对抗时,木清华的目光已经看到了不久之后的丰裕城保卫战。 但恐怕连他也没想到,这场战争已经不是在不久之后了,而是就在这几天,甚至是秋狝结束之后!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木清华已经走在了绝大多人的前面,这份敏锐和眼光,令人敬佩。 他不由自主的拿起一块肉,举了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肉块吃完,他才发现木清华没有再提第三块肉的意思,而是换了副平常的口气道:“好了,诸位兄弟,今晚这顿肉,是我们战前的鼓舞饭。你们吃的好吗?” “好!” “好!” “好!” 连着三声好响彻寰宇,震撼心灵。 “那你们是不是应该齐齐起身,敬我们的郭守志郭兄一块肉?这些牛羊可都是他出资出力买的,吃了他买的肉,冲锋路上一起走!” 木清华走到郭守志身边,将他拉起来。 一身白衣的郭守志还有些受宠若惊,稍显局促。 木清华一刀下去,一只羊腿落在他手中,塞进郭守志的手里面。 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自己坐了下去。 有时候行动比话语更有力量。 在这种场合,郭守志本来没想过会有站起来的机会,因为这种机会太难得。往小了说,是让众人知道你,知道这万人的队伍里,有你这么一号人。可往大了说,那就是让人知道你的恩德好处。 这是木清华再给他树立威信! 他低着头,流着泪,举起了羊腿。 “诸位兄弟,你们也知道我拿不起刀枪,是个废人。可你们放心,只要我在军中一天,柴米衣物,我会为大家置办齐全,不会让你们饿肚子,也不会让你们冻着了!” “我敬诸位兄弟!” 不知道为什么,洛白本来只是激动的心情,忽然感动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在未来的战争中,他不知道这些兄弟能陪他走多远,或者说他能陪这些兄弟走多远。但只要他在,他的兄弟在,他们就不会冻着饿着。 因为他们衣同袍,饭同吃,荣誉与共,生死无悔! 一片欢愉声响彻这片土地,所有人都开始跳了起来。更有人拿着刀剑,用刀背剑脊相互敲打着,迎合着。 这个晚宴,教会了洛白太多。 他甚至都认为,跟着任无双学习的那几名学生中,木清华就是其一。 洛白没有等宴会结束,就在木清华的相送下离开了。 在驻地边缘,洛白问道:“伍长,提酒应三杯,今天怎么就提了两次?” 木清华没有回答,指了指前面,示意洛白走走。 洛白欣然往前。 “洛兄,你的病好了吗?” 洛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回道:“好了。” 木清华一声恭喜,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我和木清风是兄弟,我的父亲被困在石头城。” 洛白点头,这个盛世歌说过。 “其实,我父亲是有机会避过天狩之变的。” 这让洛白意外:“什么意思?” “大夏朝军中惯例,非战争时段,在役的将士每年都可以回家一段时间。而我母亲当时刚好病重,我父亲就向安南大都护许逍大人告了假,回家探望。” 原来如此。 “那令堂的病……” “是假的。” 说到这里,洛白也颇感意外。 “是木清风那小子,因为长时间不见我爹,就大哭大闹,寻死上吊什么都想出来。我打也打了,揍也揍了,但不管用。我母亲没办法,才去了封家书,称自己病了。” 还能这样? 洛白顿时哭笑不得。 “这种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我父亲回家就明白了,然后把那小子狠狠揍了一顿。打完转身就要会军营。我母亲苦劝不听,就领着我和家里人,给他跪下了。可就算如此,我爹也只是勉强吃了顿饭,就赶了回去。” 木清华讲这一段话,无悲无喜,听不出对父亲无情的是爱与是恨。 但洛白肃然起敬。 毕竟木老将军是可以告假的,而且到了家里,哪怕知道是假的,也可以就坡下驴,待上几日。 可他没有,立刻返回军中。 “他是赶回去了,然后就碰到了天狩之变。五年前我娘去世,他也没回来。” 洛白不知道木清华为什么给他讲这些,毕竟这是家事,是私事,用不着和他说的。 “所以我想,如果他当年能在家待几天,他也不会被困,我娘兴许可以多活几年也未可知。” 洛白默然,毕竟这只是可能。 “我娘临终说了,要和我爹合葬,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按照我的想法,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去石头城,我会亲手把他绑到我母亲的坟前,让他给我娘道歉!” 这话有着深深的恨,可木清华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来变化。 洛白已经浑身冰冷。 “我娘当时怀着我弟弟的时候,我爹就在外面。虽说是为国征战理所应当,可你也应该来一封家书吧?我经常看见我娘暗地里流泪。” 洛白似乎懂了木清华的恨。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爹这样的人,哪怕于国有功,于家也是有愧的。”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也不恨他。但既然如此,那就在我母亲坟前给她赔个不是,是否应当?” 洛白只能点头,但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和他相比,木清华还算好的,至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他呢?出生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岂不是该恨尽天下人? “你刚才问我提酒应三杯,为什么我只提了两个。因为那最后一杯酒,是我骂我爹用的!” ------------ 第七十二章 胜负 这一行可以说是收获颇丰,可洛白却高兴不起来。 他没有回火头军,二是趁着夜色来到了医坊。 之前守在这里黑卫已经隐藏起来,没有限制他的行动。 霍宗已经睡了,陆灵却在读书。 听见声响,陆灵淡定的合上书,看向门口。 一豆烛火,映着陆灵清冷的脸庞,更显的一分冷酷和超然。 可惜洛白没有注意这些,他随口说了句“还不睡”,就走到霍宗身边,将他唤醒。 霍宗也是机警之人,立刻睁开眼睛。 “不要说话,我立刻就走。” 霍宗点头。 “奔雷营的主将我查到了,是木清华!” 霍宗立刻皱眉,想要说什么,却被洛白打断。 “我刚从奔雷营回来,虽然天黑,但我还是看出来他们的阵营分布。” 这个才是他今晚过来的主要原因。 霍宗一听,立刻安静下来。 “奔雷营东西宽,南北窄。我昨晚是从东南角进入那里的,看到向北向西各有一座帐篷,然后相隔十丈又是一座。两座帐篷中间向内,是火堆。围着火堆的,有四十人。而且所有的火堆都是如此。” 霍宗安静地听,默默的计算着奔雷营的人数。 “奔雷营营地四分,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其中东南火堆三十座,东北七十座。西南七十座,西北三十座。”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东北西南各有兵力两千八,东南西北各有兵力一千二。 西南布置重兵可以理解,毕竟那里靠近无名土丘,可东北是什么情况? “最后,我要提一点。我之所以能在夜间看清楚所有的火堆,不是数出来的,而是算出来的。” “算出来的?什么意思?” “因为奔雷营的所有帐篷、火堆和士兵都非常有序,横竖一条线,显示出很高的执行力。而且将士对木清华言听计从,令行禁止。” 霍宗立刻皱眉,这就难办了啊。 “你明天回去,将我说的告知盛世歌,他或许知道一些木清华的情况。切记,不要张扬。” 霍宗点头。 洛白立刻离开,陆灵在屋外追上了他。 “陆兄还有事?” 陆灵欲言又止,拿不定主意。 洛白安静等着,他知道陆灵这种性格的人,不想说你逼了也没用。 过了有几个呼吸,陆灵似乎下定了决心,还是要说。 “听说你在参加选拔的时候遇到了刺杀?” 陆灵说的是猞猁,但这个时候怎么说起了这个事情? “是。” 陆灵见他似乎还没明白,苦笑道:“洛兄,你算是欠我一个人情。” 洛白立刻严肃起来,知道陆灵说的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不会违背自己不掺和的原则来告诉他一些事情。 “那你当时受伤的时候,那个人是要杀你还是要杀陆灵?” 洛白当时顶着的,可是陆灵的身份。 当时他只是想到了猞猁一直在他左右,不然不可能会锁定到他。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联想更多。 但此刻听陆灵的话,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事情? 他又想了一遍陆灵的话,他灵光一闪,立刻明白。 想要再问的时,陆灵已经转身:“洛兄,找时间请我喝酒!” 洛白见他没回房中,而是没入黑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立刻重进屋里面,可哪里还有霍宗的影子? 妈的,这小子怎么跑这么快? 他又跑出来,可屋外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 坏事了。 次日凌晨,洛白连饭都不做了,早早去往约定好的地方,却只看到孙德两人。 一问之下才知道,霍宗和盛世歌已经连夜赶回去了。 “陆兄,还是你效率高。我们俩这两天也只是知道他们每天训练弓箭和近战拼杀,没想到洛兄已经刺探到那么多的情报了。” 洛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总不能说,他知道的,都是人家想让他知道的吧? 情报这种东西,果然是双刃剑,用得好,对敌人就是灭顶之灾。可用不好,那对自己就是灭顶之灾。 但是他不明白,偷袭的事情只有张世器那一伍的人,以及宋时兴知道。木清华是知道的?并且能依靠这一点就猜测到他的身份呢? 除非是火头军的人! 洛白脸色难看起来。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毕竟陆灵也只是猜测,虽然猜测的很有道理。 毕竟如果木清华不是确定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同意他去奔雷营? 想到郭守志在听到他想去营中参加篝火晚会时还不乐意,现在想想,绝对是欲擒故纵。 妈的,大意了。 洛白一边埋怨自己的大意,一边开始想补救的策略。 且不说昨晚得到的情报,这一次回来,他获得的所有和奔雷营有关的情报,来源有是三个:穆亦初,做饭时三皇子和严文渊的对话,还有就是昨晚的深入敌营。 穆亦初不会骗他,毕竟没有骗他的必要。 三皇子和严文渊也没有必要。 也就是说,就算昨晚获得情报不可信,但从穆亦初和三皇子那里得来的情报还是可信的。 对比三次情报的获得不同,昨晚得到新情报只有两个:一个是奔雷营的主将,还有就是他们排兵布阵的营地布置。 至于其他的,都和之前的情报没有太大的出入。是可信的。 想到这一点,洛白松了口气。 “就算木清华不是主将,就算昨晚的兵布防是假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 就在这时,营中忽然传来鼓声:这是集结的声音。 三人面色一变,对抗还有两天,现在集结是什么意思? 军营中,奔雷营和冠军营的大军并没有回来,只有燕痕和木清华来到武统皇帝的驻地,接受了战情。 原本应该在两天后开始的对抗,直接提前到了今天! 想到昨晚他还去木清华的营地参加了晚会,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圈套。 “奔雷营早就知道了今天要开始对抗,所以在前一天举行晚宴!” 站在火头军的驻地,洛白心潮起伏。 这些人说着公平,不让任何人插手,可最先插手的,就是他们! “混蛋!” 他暗骂一声,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你去哪里?” 穆亦初在后面叫住了他。 “我去医馆去看背上的伤行不行?” 穆亦初似乎知道洛白为什么生气,笑道:“可巧了,我刚想去问连大人要一点蒲公英,一起去。” 说着,不理会洛白想要杀人的目光,率先走了。 路上,洛白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穆亦初显然心情很好:“知道对抗为什么提前吗?因为咱们这支队伍马上要被派往丰裕城了。” 如果是以前,洛白一定很高兴。但现在,他只是毫无兴致的“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妈的,多少年没打仗了,这次去了,一定要多射死几个反贼!” 洛白冷笑道:“朝廷那帮人不是说他们今冬不进攻吗?怎么现在又着急把我们派过去?还提前开启秋狝?” 穆亦初这才发现不对,他不明白洛白这话的意思。 是不满意朝廷预估错了形势?还是不满提前开启秋狝? 但不管是那一个,似乎都轮不到他在这里说三道四吧? “小子,这是军营重地,说话要有分寸,难道不知道祸从口出?” 洛白不屑道:“不让我说,除非我是哑巴!” 一路上,洛白少见的像个泼妇一样叽叽歪歪说个没完,穆亦初也只能跟着苦笑。 医馆中,陆灵和霍宗正在吃饭。 看到洛白到来,霍宗先是惊喜,刚要开口,就看到一边的穆亦初,这才止住,笑道:“洛兄,你怎么来了?” 他们本来就认识,这样打招呼不会让人起疑。 洛白点头道:“我听说你受伤了,就过来看看你,顺便看看我背上的伤。” 穆亦初听他们聊天,似乎也觉得没意思,就转身出去:“我去拿药,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回来你不见了,那么你会很惨。” 洛白看着穆亦初离开,一把抓住霍宗的手道:“你把情报送出去了?” 霍宗激动的脸色涨红:“你不知道,这次咱俩可是露脸了。现在他们正在依照咱们的情报,开始谈论,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 洛白顿时死心了。 霍宗却一点没有觉察,继续道:“盛世歌那小子运气也不错,竟然探查到了木清华的指挥营地。就在东北部!” 怪不得那里要布置重兵,原来是这样。 可如果是这样,似乎昨晚他发现的情报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了陆灵,陆灵却准备离开。 洛白一把拉住他道:“陆兄,就算是输,你也要让我输个心服口服吧?” 陆灵知道这话的意思,但他真的不能再说了。 “洛兄,你就不要再逼我了。其实这次输了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在这里输了,最多是丢了点面子,可能学到太多东西。而且你们本身就是劣势,输了也不丢人。万一要是在丰裕城战中输了,你连冲我发火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洛白不死心道:“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 陆灵摇头。 洛白顿时一片死灰。 霍宗站在一边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你们再说什么啊?” 洛白道颓然道:“我可能暴露了,那些情报可能是陷进。” 霍宗顿时露出一副“你骂他逗我”的表情,抓住洛白的领口道:“你耍我呢?我昨晚冒险跑回去传递消息,你现在却告诉我说,那是假的?” 洛白无言以对。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霍宗一屁股坐下,一脸懊悔。满腔的怒火不知道怎么发泄,猛地掀翻桌子,碗盘菜汤洒了一地。 陆灵倒是有先见之明,早早避开。 只是看着洛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有些于心不忍。 “洛兄,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这一次本身也不是你们的问题,敌我力量太过悬殊,不然你们也不用选择这样的方式打这一仗。” 洛白只是苦笑。 他不是恼怒自己的失败,而是恼怒自己的无能。 被人利用了,还沾沾自喜的以为得了情报。想想就觉得羞愧。 霍宗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他冲了出去,准备先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省的真的中了埋伏。 洛白仰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陆灵,低声道:“陆兄,我是不是特别傻?” 陆灵摇头道:“你不是傻,是有点想当然了。” 洛白再次苦笑,起身准备离开。 在错过陆灵的刹那,陆灵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洛白浑身一震! ------------ 第七十三章 两个任务 细节决定成败! 洛白这种毫无作战经验的新手,并不知道太多在战争中需要掌握的技巧和作战的细节。 所以这一次的失利,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至于陆灵的那一句点播,确实让他茅塞顿开。 回到火头军,洛白再次来到“御厨”,想要看看能不能获得信息。 穆亦初瞄了他一眼,继续切菜。 洛白也没说话,摘菜洗菜,默默打着下手。 “上菜。” 洛白端着菜,走到那边。 可还没进去,严文渊就走了出来:“给我吧。” 洛白把菜递过去,趁着转身的间隙,瞄了屋里一眼,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俯身看着桌子上东西。 看身影,很陌生。 但洛白有种直觉,那位就是当朝皇帝陛下,武统皇帝,云硕。 没想到他今天来的这么早! 毕竟往日的时候,除了第一次做饭碰到,其余的时候他都是在饭菜摆好后才来的。 可今天却来的这么早,看起来秋狝是定了在今天。 “严大人!” 洛白的腿刚迈出去,屋里面就传来陛下的声音。 严文渊赶紧进去。 “把烛火拿来,地图看不清了。” 洛白心中一动,知道他们是在看地图。不知道他们现在看的,是榆林草场的地图,还是中原的地图。 他没敢多待,走开了。 剩下几次送菜,都是由严文渊拿进去,洛白没机会进去。 但最后一次,他却碰到了上将军连崇光和中军参谋将军,蓝断。 洛白赶紧行礼,然后站在一边 上将军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着急进去。 “你的病怎么样了?” 洛白立刻受宠若惊起来:“没事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道银光闪过,他脸上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血流了出来。 “自己的血,吃一点。” 洛白伸手沾了点,伸出舌头舔了下。 动作自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连崇光难得笑了:“冠军营是锻造将军的地方,混日子就选错了地方。不然就算你姓洛,我也会把你赶出去。” 洛白再次行礼,额头满是汗水。 “你准备好,秋狝结束,就回去。” “是!” 这一次,洛白算是放了心。 进到御厨,赶紧炫耀,没成想穆亦初摔下菜刀,径直走了。 “收拾好,老子回去休息了!” 洛白一脸懵逼。 回到火头军,洛白煎熬了一个上午。 那间屋子,将会商议出这次秋狝的一切事宜。 战情,配备,以及时限,和奖励。 关乎秋狝的一切,都会在那间屋里尘埃落定。 整个上午,洛白都无心睡眠。 他几次想要出去,却都忍住。 毕竟他只是个做饭的,做好饭就可以了,秋狝的一切和他没关系。 中午姗姗来迟,穆亦初并没有去做饭。 “今天的饭,都一样。” 洛白不知道这话的意思。 但他没有深究,因为霍宗来了。 这家伙趁着打饭的时机,来到这里。 “任务下来了。” 洛白看着他,等他说任务的内容。 可霍宗似乎并不着急:“这次情况和我们预测的相差不多,但还是有些许不同。” 洛白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先说战情:陛下将这次的战情设定为小股军队的突袭刺探,以及突围。并且在突围成功后,据守待援。” “这和我们分析的没有差多少啊?” 霍宗却没有高兴,反而更加严肃了:“我现在说内容。” 看他的神情,洛白知道,应该是内容上出了点问题。 “这场演练,陛下给出了十天的上限时间。也就是说,从宣布战情,也就是从今天中午开始,到第十一天的中午结束,不管结局如何,都会有胜负。” “十天?” 洛白在心中默默衡量这个时限。 说实话,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要据守十天,恐怕他们无法做到。可是加上突袭的时间,应该可行。 问题是,他们要坚持几天? “时间上如何分配?” “各五天!也就是说,五天内,必须发动突袭,然后突围。等到了无名土丘,还需要据守待援五天。五天内,军旗尚在,那么就算我们赢。反之则他们赢。” 关于这场战争,洛白越来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七十里路,从这里到无名土丘,这恐怕是最难的。 “为了激励两营能够迅速拿下对手,陛下还给出了一些隐藏的战情,但这些战情,有些和战情有关,有些无关。不过这些我们都不知道,除非我们无意间做到了才能激发。” 霍宗说的很麻烦,洛白也没听懂,但他也觉得没有听懂的必要。 “那么,燕痕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突袭?” 霍宗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你还记得你之前是在问我任务是什么,现在不关心了?” 洛白阴沉着脸,这个时候不要开玩笑。 “很简单,只要孙德率领他们能带领不少于五十人的队伍到敌营中间走一遭,就算完成任务,可以撤退。” 这不可能! 洛白以为听错了,如果只是走一遭,那岂不是简单得很? “你想的没错,这是陛下给冠军营唯一的优待。只要你能走一遭,就默认我们完成了最低层次的任务。”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个最低层次是什么意思? “我们马上要去丰裕城了,这个你知道吧?” 洛白点头。 这件事现在已经炒的沸沸扬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说了,秋狝之所以提前,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陛下的上限任务,就是先锋令!” 先锋令? 什么意思? “我们这支队伍,必被派往丰裕城。那么谁作为先锋就是要争的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那么一支军队的先锋军,将是除了守卫中军之外最精锐的队伍。 “所以,如果我们能把挂在他们营地中间那杆军旗上的先锋令拿到,并且获得胜利,那么我们就是先锋!” 洛白明白了。 “那么我们的任务呢?” 战情现在已经确定,那么任务是什么? “陛下的话有漏洞,因为他并没有说我们必须要在突袭的时候拿到先锋令。” 洛白立刻明白过来:“我们的任务是……先锋令?” 霍宗点头。 “可我们只有五个人啊,这怎么可能?” “硬来是没机会,我们可以智取。燕痕回来,就开始商议策略,算是制定了一个大体可行的策略。 正题来了。 “孙德这一次的任务预期是突袭,不如说是引蛇出洞,是掩护。而且是第二层次的掩护。” “计划是这样,由南齐云先带人进攻,引起注意,掩护孙德。然后孙德主力出击,在敌营中走一遭,完成初级任务。” “按照机会,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进行追击。接下来就是我们,我们可以趁着突袭的时候,趁乱,或者趁他们追击孙的他们的时候,将令牌拿下来。” 这是燕痕他们的计划,挺起了似乎可行。 可问题是,两线作战,只赢一边怎么办? “如果我们拿到了先锋令,无名土丘那边没有守住,那么输赢怎么说?” 霍宗沉默了,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没人问陛下这个问题,所以除了陛下,没人知道。” 明白了,这是陛下挖的坑。 对于他们来说,明知是个坑,还非得跳。 “晚上你来医馆,我们在那里见面。” 洛白点头。 晚上的时候,洛白到医馆的时候,盛世歌等人都已经在了。 洛白不知道现在碰头是什么意思,毕竟该说的,中午已经说完了。 “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看伤员,怎么都该送点东西。 盛世歌拿起了肉块吃了起来。 “现在之所以碰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武器!” 武器? 武器怎么了? “按照规定,我们每人配备六十支羽箭,百人就是六千支。可奔雷营有八千多人,就算我们例无虚发,也不能杀尽对方。” 据守待援,只能靠攻坚消耗对方。可武器不足,就没办法做消耗。 一旦被突破防线,那么他们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不过武器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食物!” “陛下规定,因为我们这百人是深入,是轻装速行,所以食物有限。只有五天的口粮。如果五天内我们不能突袭成功,并且从奔雷营抢到粮食,我们也会输。” 怪不得陛下说只要走一圈就好,饿死的人,确实不需要打什么。 相比于获得什么情报,恐怕抢粮食这个事情才是最头疼的。 “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变了。除了要拿到先锋令,还要抢武器和粮食?” “不!” “武器不用抢。如果他们是在路上被追上,那就没有后面坚守的事情。如果他们成功到达无名土丘,那么山上会有羽箭给他们借用。” 弓箭作为远程压制的武器,落在己方的羽箭,确实可以做到废物利用。 “至于说食物,封平说的杀马被大家接受了。马可以被杀,而且是轮换着杀。全伍的人,都来吃马肉,坚持过剩下的五天!” 洛白终于叹气,没想到,为了胜利,原本不被人赞同的办法都被他们接受了。 他们渴望胜利的决心确实很大! “那么,我们的任务是?” “两个:夺令,烧粮!” ------------ 第七十四章 有味道的刺探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那我们时候动手?” 这其实是在问,计划中孙德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知道,燕痕只让我们在奔雷营营地周围观察着,一旦有问题,立刻过去。” 洛白一脸懵逼的看着他:“这他娘的算什么计划?那我们当猴耍呢?” 盛世歌也苦笑道:“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你知道人家怎么说?” 洛白看着他,想听听燕痕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你们在那里晃着也有风险,万一被抓了受了刑说出时间岂不糟糕?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他娘也能算理由?” 盛世歌一阵苦笑。 霍宗“嘿嘿”笑道:“要不是被拉着,我当时就要打他。” 洛白少见的怒道:“也就是说没打到?你真是个废物!” 被骂了霍宗也不生气:“下次补上,他娘的!” “最后一个消息。” 盛世歌开口了。 “鉴于之前无名土丘作为我们驻地的事情已经传遍,所以这次陛下决定,我们进攻方向可以随意设定。也就是说,我们突袭的前提是,奔雷营并不知道我们会进攻,他们也没有额外的防守。” “哼!都知道我们要在五天内进攻,还非要装作不知道我们要进攻,这木清华可能要装的很艰难了。” 盛世歌皱眉道:“霍兄,虽然我们现在是对立,但从个人情感上来讲,我认为木清华会遵守这些规定的。最多就是日常将强日常巡逻,其他照旧。” 霍宗知道盛世歌很尊重木清华,也没有和他争吵:“希望吧。” 洛白倒是灵机一动道:“盛世兄,木兄的性格如何?” 盛世歌想了想道:“我们也交集不深,不过他倒是体恤下属,而且很有头脑。” 这些不用他说,看木清华排兵布阵就能知道。 “对了,上次选拔的时候,那位负责选拔的老兵一直刁难我们。我们气不过,想和他干架。可木兄还是劝我们忍下来,说他是上面派来的,那所有的规定肯定是上面的意思,劝我们要遵守这些规矩,不要逾越,省的被淘汰。” 洛白眼神一动:“那是不是说,这一次他也会遵守规定?” “很有可能!” 洛白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分开后,霍宗避开众人,追上洛白。 “洛兄,据我的得到的消息,从明天起,奔雷营吃饭就是独立的。也就是说,火头军会全体进入火头军给他们做饭。这次的任务,恐怕要仰仗你来完成了。” 洛白没听懂:“仰仗我做什么?仰仗我去偷东西还是仰仗我去烧粮食?如果真是这样,干脆给我点毒药,我把他们都毒死岂不干脆?” 赵吉两人直接笑了,谁知盛世歌和霍宗却一脸严肃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啊?如果真这么做了,我们不仅不会赢,反而会被责骂。” “为什么?” “因为我们破坏了秋狝对抗!” 洛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陛下举行秋狝,是要检验冠军营的实力,可不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这场对抗。 洛白走了,想办法去偷东西。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应该是自己可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奔雷营。 可接下来呢? 他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可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话说挂先锋令的那杆旗有多高?我够得着吗? 回到火头军,穆亦初正在收拾东西。 洛白明白,这是要搬进奔雷营了。 “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要换地方了。” 但他只能装傻。 “去哪?” “做饭!” 这些老兵还真是稳啊,嘴巴有够紧的,连去哪里都不肯说。 默默收拾东西,他们离开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用得上的东西已经被奔雷营的人拉走。像做饭的炉灶,奔雷营那边也为他们做好。 夜色已经笼罩到榆林草场,洛白等人在奔雷营的引导下,来到他们的新驻地。 虽然是在晚上,可洛白一直在脑中刻画着奔雷营的地图。 他们新的驻地,是在西南边的防守营地。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距离无名土丘最近的位置,也是距离木清华指挥大营最远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能离开这里。做饭的所有物品、水源,都会有人给你们送来。至于其他要求,你们可以提出来,我们会适时解决。” 洛白皱眉道:“什么意思?软禁我们?” 对方面无惧色:“有什么不服,可以向将军申诉。” “另外,这里每天都有暗号。如果你们因为乱走动被巡逻的人抓住,你们自己向将军解释。”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洛白在风中凌乱。 他不相信的看着穆亦初道:“他什么意思?” 穆亦初倒是很淡然:“这是怕我们在这里乱跑,暴露了人家的军事秘密,影响秋狝。” “连我们都不相信?” “不相信怎么了?再说我都不舒服,你生什么气啊?” 洛白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将军,或者说是朝廷的意思。为的就是确保双方对抗的公平。 默默回到住处,穆亦初对他们道:“他们对抗的时间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最多十天就结束。这十天是你们最后休息的时间,把心态调整好,准备去丰裕城。” 屠双刀嘿嘿一笑,拍着洛白的肩膀道:“小子,看起来我拜托你的事情不用你办了。” 洛白默然。 他默默走出帐篷,看着四周的火把,以及人来人往的巡逻队伍,他真的忧心忡忡。 现在已经没有袍泽可以给他帮助,他现在终于明白盛世歌的意思。 “我们都要仰仗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 次日清晨,火头军早早起来做饭。洛白重新操刀,开始杀生。 十只羊,他一会就宰完了。 退毛剥皮剁成块,娴熟无比。 一切做完,他就赶回去等待各伍的人过来取饭。 现在人数已经确定,可是他们的分配是不是如之前得到的情报那样,他现在还需要确定。 时间到了,一辆辆马车过来,将他们做的饭菜搬走,完全不给洛白探查的机会。 想到霍宗还在医馆,想到盛世歌等人也可能在四周盘桓,面对木清华这样的防守,他们怎么可能做出突破? 此刻,奔雷营虽然没有人监视他们,可一个暗号就足以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刺探的人,最先要学会伪装。只有不被人注意,才能安全,继而获得信息。 可如果不出去,那怎么获得情报? 想了想,他还是准备动身。 可不等外面的人阻拦,穆亦初就把他拉回来。 “不要乱走动,这是将军的命令。局外人,就要有局外人的本分,明白吗?” 洛白一脸委屈道:“那我在这里拉屎你愿意吗?” 穆亦初直接把他踹飞:“滚!” 路上,没人注意他。或许是他要见的围裙让他的识别度很高,高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的伙夫。 茅房不远,他很快就到了。 所谓的茅房,就是一些板子搭就的隔间。上不封顶,下面是挖的坑。 洛白看了一眼,也没觉得不适应。 看着一排有八个位置,他刚要进去,就听到一阵声响。 那是五谷轮回的动静,他立刻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我说兄弟,你这是吃了什么啊?熏死人了。” 里面那位有气无力道:“别提了。整天吃饼子,谁能受得了?” 这是吃饼子吃的?不可能啊? 可不等他问出来,旁边的那位就拍着格挡的板子道:“兄弟别说了,赶紧走了,不能耽误弓箭训练。” 弓箭训练? 他们不是应该训练奔袭吗?这样才能在孙德他们逃跑的时候,好追上他们啊,难不成木清华真的遵守规定,当做不知道他们的偷袭,按照日常规划开展训练? 这个木清华,还真是有意思。 “兄弟你逗我的吧?饼子我也吃了,怎么没事?” 洛白可不能让他们走了,立刻问了出来。 那兄弟似乎没力气解释,拍了拍模木板,让隔壁的人说。 “其实也不是饼子的事情,主要我们是南方人,吃米吃得多。这整天吃羊肉和羊肉汤泡沫,这肚子有点扶不住。” 水土不服? 这四个字立刻在洛白脑中呈现。 “那你们怎么不去医馆?” 这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立刻追问道:“不对啊,来这里已经好多天了,你们不可能现在此案出现这种情况啊?” “还不是昨晚……” 这人刚开口,起先的那个人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谁?” 洛白立刻明白,自己问的深了。 毕竟如果是这里的人,这些事情应该是知道的。可洛白竟然不知道,那自然不是这里的人。 “你们吃的饼子吃的肉,就是我做的!” 里面的人算是明白过来,也没有追问。 洛白又道:“现在你们都要打起来了,你们会不会赢啊?” 里面的人或许觉得这不是什么秘密,勉强笑道:“赢是肯定要赢的,可统领不让我们赢的太简单,说什么要给他们面子。对他们还要讲什么面子?选拔的时候把我们当废物丢下来,现在还要给他们面子,纯属多余!” “别说了,统领也是想着日后还是袍泽兄弟,还是要顾忌一下面子,省的日后不好见面。” 这木清华想的还挺多。 “那你们这马上就要开打了,你们不练习骑马怎么练习射箭啊?” “丰裕城!” ------------ 第七十五章 符烈生 洛白宁愿相信,这两个人说的是真的。 木清华确实将注意力放在了将要开始的丰裕城之战,对于这场秋狝,似乎并不重视。 那他重视什么? 洛白并不理解木清华的这种心理。 虽然他也关心丰裕城,可如果这支军队重要到可以左右战局的地步,那么朝廷绝对不会让他们蛰伏到现在,早就排他们去丰裕城了。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这“重”和“急”的,就是秋狝,然后才是丰裕城! 离开那个有味道的地方,洛白回到火头军,直接走向穆亦初,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睛,什么都不说。 穆亦初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你干啥?找打啊?” 洛白一字一顿:“我要练弓箭!” “练弓箭?” 穆亦初有些疑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练什么弓箭啊? “秋狝结束就要去丰裕城,可自从来到这里,我就没摸过弓箭了,难不成我就这个样子去战场送死?” 穆亦初沉声道:“那你想怎样?上将军虽然准你归队,那也是秋狝结束之后。现在你还是火头军的人,不要多想。” “穆大人,该做什么我清楚。可现在是休息时间,我用休息时间来练习弓箭似乎不违背规定吧?” 穆亦初看了他一眼,对着远处的巡逻战士道:“取一副弓箭来,如果做不了主,可以去报告。” 那些人点头,迅速派一人去报告。 “小子,我看得出来,你很受洛家人喜欢。特别是在洛家村的时候,虽然洛村长对于非常严苛,可在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他还是过来送你。” 洛白默然。 像这样的话,他听太多人说过,他已经不想再去听了。 “穆大人,你是不是也想说,我是洛家人,镇国公洛家人?” 穆亦初没想到自己的一席话竟然惹出洛白如此大的反应,但他很快明白过来。 “小子,你是不是洛家和我没关系。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想要告诉你,每一个被老兵甚至是老将看中的后生晚辈都有他的闪光之处,不应该被埋没。所以你想要弓箭,我才会冒着被将军斥责的风险,为你破例,明白了吗?” 洛白抱拳弯腰鞠躬。 “必不负所望!” 弓箭拿来了,随行来的,还有一名少年。 “这是你要的弓箭,我们给你配备了五十支羽箭,够吗?” 洛白接过,冷声道:“上阵杀敌,五十支羽箭能杀几个人?” 少年似乎没料到洛白如此大的口气,也被激起了火气:“好啊,刚好我也要练习弓箭,那我们比一比?” “比就比,不过站着有什么意思,牵马来!” 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走了过去。 洛白一马当前走了出去,少年跟上。 “既然要比,没个彩头怎么行?” 少年似乎对自己极有信心,可这正中洛白下怀。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动,现在有人带头,依着军中战士的争强好胜的性子,想要把事情闹大,太简单了。 “好啊,你想要什么彩头?” 喂马的地方不远,两人过来得时候,此地的守卫立刻行礼道:“符统领,您不是在那个训练弓箭吗?” 那少年脸色一冷道:“木大人的你们都忘了,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不要问!” 守卫立刻低头,不再说话。 仅此一幕,洛白就满是感慨:这木清华究竟是有多少韬略,怎么就能在几天之内把近万人驯服的如此妥帖? “走吧!” 这话是给洛白说的。 洛白欣然拉着马缰,跟了上去。 ------------ 第七十六章 静射 右北平,自古以来就是防守漠北诸族的前沿阵地。 长安城东北的右北平,长安城西北的河西三州,以及长安城,这三个地方,就是屏障中原的三道防线。 可惜,随着大夏朝的建立,作为前线的长安城成了帝都。防守漠北的中部前线,只能向北推进,新建了北原和固原两城,初步缓解了北方的威胁。 直到后来大将军七征漠北,并在漠北建立燕然城,才彻底解除了漠北对长安城的威胁。 但是右北平和河西三州,却自古如一,从来都是抵御漠北诸族的前沿。生活在这里人,民风彪悍,很小的时候就精通骑射。 而符烈生,就是其中优秀的代表。 “洛兄,射箭,对于射手来说讲求快准狠。眼到手到感觉到,然后心到,那么一箭射出,必斩获敌酋!” 话音未落,他弯弓射箭,三十丈外最近的木桩出现了一根羽箭。 在场馆看到的新兵都倒吸一口冷气,因为符烈生根本没有去看那根木桩! 他射箭的时候,脸还扭过来看着洛白,和他说话。 “所谓眼到,就是锁定目标。所谓手到,那就是射箭用的力气。所谓感觉到,那自然是对风向的感知。至于感觉到,就是你的信心与勇气,一箭射出,必斩敌酋的信心!” 洛白安静地听,不是说这家伙讲得有多少,就凭借他敢把自己射箭的技巧毫无保留的讲出来,洛白就没有讽刺对方的理由,虽然符烈生说的太想当然了。 是,符烈生说的是没错。其中眼到手到感觉到都能够在苦练后得到,唯有这感觉到,那是一种天分,不是谁都能掌握的。 至于他说的勇气信心之类的,那都是废话。 要是单纯勇气和信心就能提高射箭的威力,那还要勤学苦练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有脑子!弓箭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要杀敌制胜,必须要有灵活的头脑。具体到战场上,作为杀伤力极强的弓箭手来说,找好位置很重要。” “就像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着,然后反身一箭,射中四十丈外的木桩,再次引起一阵欢呼。 这一次,他倒是看了一眼远处的木桩,可是错身的刹那,他的箭从两根木桩中间的两指距离飞过,精准命中第三根木桩。 他没有射出第三箭,或许觉得两箭已经足够。 “洛兄,你以为如何?” 洛白击掌叫好:“符兄的箭术精绝,在下比不上。说实话,站着射中三十丈甚至是四十丈外的敌人,我自问都能做到。甚至五十丈也可以一试。不过像符兄这样的绝技,我是比不了。一眼就能锁定目标,好像脑后面也长了眼睛,说实话,我做不到。” 他拿起弓箭,就站在符烈生之前站着的位置,毫无花哨的射了三箭,一箭射中三十丈外的木桩,然后是四十丈,五十丈外的木桩。 做完,把弓箭放下,对符烈生道:“符兄,我好了。” 三十丈外,符烈生的羽箭已经裂开:洛白的羽箭穿破他的箭杆,将他的箭镞压进木桩,然后自己的羽箭定了上去。 不说箭术,就说这力道,就比符烈生胜了一筹。 ------------ 第七十七章 沙盘推演 箭法,讲求例无虚发,箭箭致命。 看着正前方一字跑过去的马匹,看着马背上扎着的草人,他已经视之为敌人。 “符兄,你久居漠北前沿,对于战事应该很了解。战场上的弓箭,真的需要那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吗?一箭既出,往往是一击毙命,不是街头的把戏,不然死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符烈生冷哼道:“洛兄教训的是,那就请吧。” 骑射竞技,没有谁对谁错,是有胜负。 赢了,错的就是对的。输了,对的也是错的。 洛白微微叹气,不再多想,看着草人,没有太多的花哨,如之前一样,搭箭射出,搭箭射出,没有一点花哨。 看着洛白换箭的手速和准确度,符烈生终于正视这个年轻人。 能让木清华看中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三箭全中,可洛白已经漏过一名“骑兵”! 毕竟这些马匹都是成队穿过,他做不到全部击中。 洛白神情冷静,眼中只有草人。 在洛家村,寒无心教他箭术,但那种箭术是静射的技巧。 直到去了冠军营,碰到蛮子,他才学会了动射和骑射! 蛮子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射人先射马! 真正的骑兵作战,不管骑兵再多,漫天箭雨落下,射不死人,也要射死马。 没有马,骑兵就失去了赖以存在的威力。 洛白默默想着这些,不知道要不要遵循这一规则,放弃射人,而去射马。 一通鼓已经结束! 二十一箭,这是他极限的手速! 而在这一通鼓中,一共过去了三十五匹马,也就是说,他漏了十四匹马。 看到这个成绩,符烈生顿时松了口气。 “洛兄,你这手速也只是刚到优秀射手的行列,慢了点。” 洛白斜了他一眼,双目如同鹰隼一样锐利。 此刻是一通鼓和二通鼓之间的间隙,两人做了简短的交流。 “符兄,我从小在长安城长大,可没有经历过战事。这弯弓射箭的本领,还是在冠军营学的,这一点确实比不上你。” 这一句说的符烈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人家没接触过战事,就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到这种程度,可他呢? “看起来洛兄还是个天才,一朝学会抵得上我数年的苦练,佩服!佩服!” 军中战士,没有谦虚的说法。 人们尊重你,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实力和战功! 洛白刚要回话,第二通鼓已经响起,两人同时不说话。 刹那间,伴随着鼓声响起,马匹再次出现。 而这次,马匹的速度和密度比之前更加多起来。 看到这一幕,洛白冷哼道:“符兄,这马倒是越跑越快了。” 符烈生看了一眼身后的方阵,瞪了他们一眼,回道:“也没人让它们跑的慢点不是?怎么,洛兄觉得难了?” “难到算不上,就是担心它们现在跑的累了,一会跑不起来。” 这是在说一会等到符烈生动射的时候,这些马的速度会慢下来。 符烈生顿时怒道:“洛兄放心,奔雷营别的东西或许没有,但马匹多的时候。这些马累了,总有不累的!” 洛白微微一笑,再次搭建射箭。 可惜这种强度的弯弓射箭,让他有些坚持不住。 他的精神还能集中,甚至站立的姿势比之前还要稳健。可是他的手速明显慢了下来。 之前射出五支箭的时间,现在只能射出四支箭。 看着洛白明显慢了的手速,符烈生嘴角浮现出笑意。 这一场,他赢定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质问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立刻回头,就看到一个身材高达的男子走了过来。 看见他,符烈生笑道:“是蛮子啊?是来看我训练的?” 在奔雷营,箭术最好的一共有三人。 静射百里玄,动射符烈生,骑射蛮子。 虽然三个人各有千秋,可所有都默认蛮子是箭术第一。毕竟相比于百里玄和符烈生,蛮子的箭术更有实战意义。 “伍长让我过来看看你们练习的如何了,不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比箭?” 蛮子很熟悉这种场面,在奔雷营刚成立的时候,他们就适应这个选出来箭术第一的。 符烈生指着洛白道:“动射,和我比。” 蛮子也有些好奇,看了一眼就觉得这背影好熟悉,下一刻就认了出来。 想着洛白他和雪骑射时的表现,回头看向符烈生:“你们就比一个动射,骑射呢?” 符烈生将比箭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第一局我输了,这一局我必须拿下。然后就是骑射,决胜局。” 蛮子意外道:“你是说,静射你输了?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记得,这小子的箭术很一般的,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反应能力。就像现在的动射,他可以敏锐的捕捉到没一匹马的踪迹,动态。 可这又能如何? 看得到,不代表可以射的中。射的中,未必射的死。 洛白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体素质太差,持久力和爆发力不足。 这样的人,能在静射中赢了符烈生,这怎么可能? 符烈生到没有隐瞒,将之前比箭的经过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如果认真起来,你未必会输?只是大意了。” 符烈生想了想道:“我还是会输。力量上我不输于他,可是对于力量的掌控上,我不及他。” 他带着蛮子走向之前靶场,指着洛白射出的两支箭。 “第一支箭我能做到,但第二支箭,你能做到吗?” 蛮子看着悬在半空中来回摇晃就是不掉下来的箭,也露出思考的神色。 他宁愿相信之前的洛白保存了实力,也不愿意相信,他家伙是在离开盛世歌小队之后进步神速,达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无法接受! ------------ 第七十八章 一个人的任务 该做午饭了,洛白没有耽搁,告辞离开。 可回到火头军,申明书已经在这里等他。 “今晚任无双给你们上课,倒数第二课堂。” 倒数第二堂课? “先生要走吗?” 申明书摇头:“丰裕城战事在即,你们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学习训练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秋狝结束,你们会被派往丰裕城。走之前,任无双会教你们最后一堂课。” 洛白沉默了,无疑,任无双是一位良师。他的课程,给他很多启发和引导。可单纯这些课程元不成让他成为合格的战士优秀的将军。 “我们去战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可以跟着我们继续上课啊?” 申明书看了他许久,终于叹气道:“那个人已经脱离军方系统了。” 洛白微怔:这算什么理由? “普天之下莫非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在大夏的土地上,就是大夏的子民。且不说为国征战,为国教导学生都不愿意吗?” 申明书苦笑道:“这其中的事情,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问你的长辈。” 长辈? 洛白立刻明白,这说的,又是洛家。 怎么这事也和洛家有关? 洛白没有往下想,反而怒道:“前辈,我和你说的丰裕城的事情,你是不是和将军们说了?” 申明书点头。 “你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那是我想到的!” 看着洛白歇斯底里的表情,申明书神色一冷道:“所以我说那是你想的,我没有贪占你的功劳。” “可我并不想现在让将军们知道,毕竟还没想好。” “你能想好吗?” 终于,两人言辞犀利的一番对话随着申明书的一句反问而结束。 “我不否认的你的奇思,可这远远算不上奇谋。战争是会死人的,每一步都要做好决策。朝廷现在的决策已经证明是错的,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你是对的,可你的想法至少可以给他们提供参照。这就是你奇思的意义,明白了吗?” 洛白听懂了,但他心里还是有别扭。 “可是,你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吗?” “你会同意吗?” 申明书再次反问。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说,那么问不问你就没有意义。” 洛白觉得自己被强奸了一样,毫无反抗的能力。 看着洛白没有说话,申明书平复心情道:“差点忘了正事。这次过来,有两件事要告诉你,一个就是上课的事。还有一个就是沙盘推演,从明天开始。” 这些洛白已经知道。 “这次计划是挑选十到十五人开展推演,已经确定你是其一。你准备好,明天晚上我过来接你。” 洛白还在思索,申明书已经离开。 “你等一下!” 申明书回头,看着洛白。 “我前面受伤,有人送给我一样东西。现在我这里也出不去,你把东西还给他。” 申明书看着他,一双眼睛灿若星辰,似乎洞悉了洛白的内心。 洛白岿然不动,与之直视:“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片刻后洛白回来,给过来一包。 看样子,像是用油纸包裹住了什么。 “什么东西?” “烤肉!” 申明书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 “现在秋狝在即,你冒着风险让我送东西出去,就送块烤肉?” 洛白笑道:“他们秋狝与我何干?我就是想着人要讲诚信,大人说呢?” 申明说笑了,收起烤肉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回头:“下次送这种东西,你可以多送点,我还能偷吃。” 然后大笑离去。 申明书这家伙实在开玩笑吗? ------------ 第七十九章 龙旗 木清华对丰裕城战事的兴趣,超过洛白预期。 上午才聊过,下午再次把他邀请过去,这显得着急了吧? 但洛白是欣然前往。 一路上,符烈生都在给洛白观赏奔雷营的军容。 帐篷,士兵的操练,以及营区之间的布防,似乎都有说辞,可惜他现在还看不出名堂来,只觉得这些非常有次序,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而且,目光所见的士兵,一个个精神旺盛,目光锐利,绝不像冠军营那群人,一脸担忧。 洛白开始担心起来,这样的两支队伍交起手来,冠军营怎么可能会赢? 看着洛白脸色不自然,符烈生还以为他是惊讶奔雷营的军容,立刻笑道:“说实话,木兄治军还是有一手的。而且从不藏私,只要我们问,他都会说。我们也算是受益匪浅。” 看着符烈生脸上的敬佩不似作伪,洛白顿时觉得他的这位老伍长太厉害了。 现在还没有去战场,就已经将人心笼络到自己身边。这等手段眼光,不得不让人敬佩。 洛白也跟着笑道:“那我可得多请教请教了。” 木清华的中军帐不远,距离符烈生的军帐也就六七十丈远。 一路走来,洛白的心情是非常不好,信心也急剧下降。 “那就是木兄的军帐。” 随着符烈生的指引,洛白看到了奔雷营中严防甚密的中军帐。 那是一顶帐篷,和符烈生的帐篷相似。 唯一的不同,在于帐篷外面,竖着一杆军旗——三尺长的军旗在寒风中,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那是大夏朝的军旗:龙旗! 夏朝定制,独立建制的军队,军旗有两展:一展是通用的龙旗,一展则是这支军队的军旗。 现在奔雷营和冠军营都不是独立建制的军队,所以没有军旗,只有龙旗。 洛白仰头看着龙旗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心生震撼。 龙生五爪,那就是帝王之相了。 寻常营中配备的龙旗,也都是三爪、四爪,没想到奔雷营竟然会被陛下如此看重,赐予五爪龙旗。 洛白脸上的震惊自然逃不出符烈生的目光,他指着龙旗道:“这是分营的时候,陛下亲自命人送来的,说这展旗就是奔雷营的命。只要奔雷营的人不死绝,建制不撤销,那么这展旗就永存在奔雷营。” 洛白无言以对。 本来情势就对冠军营不利,现在又有皇帝陛下的言行激励,这场对抗还怎么打? 刚想到这里,他眼睛一亮,再次去看龙旗。 先锋令应该在那里! 他仰头去看,光秃秃的旗杆上,除了迎风招展的龙旗,一无所有。 洛白皱眉:难道不是这杆旗? 可中军中就在这里,一目了然。附近只有这一杆旗,怎么会弄错? 可如果没有弄错,先锋令呢? 洛白还在犹豫,符烈生已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洛白往前。 “洛兄,请吧,木兄已经在等我们了。一会进去,还请洛兄不吝赐教,给我们讲讲丰裕城的情况,我们可都洗耳恭听了。” ------------ 第八十章 最后一课 洛白从盛世歌那里回来的时候,鱼少吉送的他。 路上,洛白问起了一个人,一个很久没见到人。 “队长,怎么没见到断水筠?” 洛白记得,自从那次去洛家村执行任务之后,洛白就再也没有见过断水筠了,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鱼少吉沉默了一会,摇头道:“我不知道。” 洛白站住,不解的看着他。 “队长,我任务回来就在医馆,然后去火头军,咱们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兄弟不在,你怎么不知道?” 鱼少吉目光灼灼的看着洛白:“其实这个问题我应该问你,而且我也问过你,你当时说的是,咱们队,一个人也不能少。” 洛白想了起来,当时他们是来医馆看自己,自己顺口问了一句,然后就回了这一句。 “你的意思是,从任务结束,他就没回来?” “是。那次任务之后,咱们小队,只有八个人。” 断水筠下落不明,而洛白有伤没有归队。 现在盛世歌、南齐云和洛白在冠军营,而鱼少吉、风承平、张重瑞、云明、木清风以及蛮子则在奔雷营。 好好的一个小队,现在支离破碎了。 分手前,洛白向鱼少吉保证,尽量去打听断水筠的下落:“我们任务回来的遭遇战,他那么勇敢,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就没了?是生是死,总要有个说法。” 回到住处他直接找到穆亦初,毕竟他也是当事人。 “大人,你还记得断水筠吧?任务回来他就没了音讯,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穆亦初显然没反应过来断水筠是谁,直到洛白提醒之后,他才道:“这事你就不要打听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洛白立刻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什么意思?” 见洛白这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穆亦初还是讲了一点能讲的。 “你第一次见到严文渊是因为什么事情?” 遇袭……还有草原令! 难道这个和断水筠有关? 洛白立刻震惊的看着穆亦初,张口就要问,却被穆亦初拦住。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洛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穆亦初回身的刹那,他又拉住穆亦初:“那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会这样?” 霍宗说过,那件事不是他们霍家做的。这才有了洛白当众坦诚自己患有恐血症的事情,然后就是他被发配到火头军。 他原本以为,朝廷同意来榆林草场就是将这件事情揭过,看起来没这么简单。 见洛白已经明白过来,穆亦初道:“严文渊来冠军营调查的时候可没人给他好脸色,可现在呢?我见面不是照样要行礼叫一声严大人?” 他拍着洛白肩膀,语重心长道:“小白,此一时彼一时,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明白吗?” 洛白已经的明白其中的利害,但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活着吗?” 穆亦初冷笑道:“活着?只怕多少人都想让他死,可有人让他活着。现在他落到那些想让他活着的人手里,他想死都难。” 洛白自然不明白这话隐藏的意思,但他明白一点,那家伙还活着。 晚饭过后,申明书再次来接他,而且是把他接出去。 在离开奔雷营营地的时候,他看到申明书手中的令牌一闪而逝。 守卫的人见了,连问都没问,两人就走了出来。 洛白好奇道:“那是什么令牌?我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申明书道:“因为要带你出来特意准备的。” 看起来朝廷对这次秋狝对抗寄予厚望啊,不然也不会把奔雷营防守的这么好了。 不过现在出来了,那岂不是说,他就可以把情报送出去了? 龙旗就是先锋令,明晚奔雷营的指挥层要参加沙盘推演,指挥系统瘫痪。 也就是说,明天晚上将是最好的突袭时机! 可这个情报,要怎么送出去? 他想到了霍宗,而且他此刻就在医馆,靠近任无双讲课的地方。 但他怎么越过申明书把情报告诉霍宗呢? 以这些老兵们的骄傲,肯定不会帮他的,因为这是作弊。毕竟如果是实战,可不会有人承担这份差事。 医馆越来越近,洛白还是没想到办法。 他不知道沙盘推演要进行几天,或许只有明天一天,难道他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错过医馆的时候,洛白的脚步很迟疑,申明书觉察到了不对,扯着他往前,却没有说话。 洛白知道,这下没机会了。 那间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唯一有的,就是平缓的心跳和呼吸。 有六道呼吸声,一道深沉,五道有力。 申明书在护送他进去之后就走开了。 洛白缓缓走近来。 这个地方,他来的次数不少,但他依旧想要再来。 那座中原的沙盘,他觉得看再长的时间都不够。 随着洛白的到来,任无双开口了。 “人到齐了,那么现在开始讲课。” 这是任无双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开课,洛白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最后那个小子,你来晚了,那么我给你们上第一堂课上教你们问题,你第一个回答:记住,你是第一个!” 洛白的思维第一时间没跟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过这算是什么惩罚? 任无双处罚完洛白,继续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你们心里清楚。朝廷挑选你们来这里,自然是希望你们能成为将才帅才。而帅才和将才,不是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着眼整个帝国,为了帝国的生存而战。” 洛白这才明白他被选来这里是做什么,可为什么是他? “可惜,时不我与,分别就在眼前。我在这里提前预祝各位在日后功勋卓著,能扛起守护大夏的旗帜,卫国守家,泽被万代。” 第一次,任无双用这么婉转的言辞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和旁日的激昂言论完全不同。 “当然,每个人的成长不同,可就算不能镇国的存在,也希望你们能够镇守一方,还一方百姓安乐,这样也算对得起朝廷的栽培,不负家族的希望。” “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 第八十一章 图案 这节课还是结束了,洛白有些不舍。 “为将者要站位够高,这样你才能看的更全更远!” 这是任无双结束这堂课时说的话,洛白感受很深。 他站在屋子里,在众人离开之后,他也没有离开。 申明书过来找他:“该走了。” 洛白抬头看着他道:“我有一件事没想通。” 申明书看着他。 “朝廷既然这么看重我们,为什么冠军营和奔雷营的统领之位,不是我们担当?” 申明书直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当然,你是例外。” 洛白一愣,立刻追问道:“也就是说,燕痕和木清华都是?” 申明书没有反驳,单页没有承认:“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们是了?” 洛白见申明书这么快就变了主意,立刻追问道:“可你刚才明明……” “明明什么?我那句话说了他们就是燕痕和木清华?” 申明书往前走了。 “你们来这里的事情,除了组织你们学习的人外,只有寥寥冠军营的几位将军知道。而我,也只知道你一个人身份。你刚才问我朝廷为什么不重用你们,你怎么知道被朝廷重用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和你一样的人?” 洛白这才明白申明书的意思。 可正因为明白,他看着申明书继续往前,突然减慢了速度。 他看着右边的房舍,那里就是医馆。 此刻,整排房舍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医馆之中,还亮着烛光。 有人没睡,是谁? 霍宗,还是陆灵?亦或者是阿萝! 他眼睛一亮,朝着医馆走了过去。 可他刚挪动了脚步,申明书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 “你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悄悄地来,就悄悄地走,明白吗?” 洛白浑身一滞,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我想阿萝了。” 足足一刻钟,洛白都没动静。直到申明书走近他,洛白才说出了一句让他无言以对的话。 “哼!” 申明书果然生气了。 “儿女情长就会英雄气短,这些,寒无心没教你?” 洛白回头,眼神锐利。 “儿女情长怎么了?没有我父母的儿女情长,怎么可能会有我?没有寒叔叔父母的儿女情长,又怎么可能有他?那你怎么不说他们呢?” 洛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现在打起比方来是脱口而出,没一点不舒服。可当他说到寒无心的事情,却被申明书一脚踹了出去:“寒无心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对你也有养育之恩,你这样说他,合适吗?” 洛白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 “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合不合适。之前我是不愿意来这里,还是阿萝将我劝来。如果我们真的儿女情长,我又何必明知患病的情况下,继续留在这里?” 申明书沉默了,半响道:“你可以做得更好。” “我只想去看看她,哪怕偷偷看上一眼都可以。” 申明书权衡一会,反问道:“你知道冠军营和奔雷营对抗的事情吧?” 洛白点头。 “朝廷不希望局外人搅和了这场对抗,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看一眼就是搅合了对抗?” ------------ 第八十二章 酒肉 连青凤没有在意严文渊的态度,冷冷的目送他们离去,然后走了回来。 过了许久,陆灵走了过来,看着地面上的图样,将它毁去。 次日一早,洛白又是早早起床做饭。 他不确定昨晚留下的图案霍宗是否能看到,但他只能等待。 现在已经到最后的关头,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搏了。 说实话,他现在是越来越不理解朝廷的用意了: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检查一下冠军营的实力? 如果真是这样,拉到战场上去接受考验,岂不更好? 但这些,他只能想一想。 次日上午,他又去跟着符烈生练箭,但符烈生显然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他感到不安。 他趁着白天练箭的功夫,问道:“符兄,木兄今天怎么没来?” 符烈生道:“木兄统管整个奔雷营,又不是就管我着两千多人,不会每天都来的。” 说着,射了一箭。 “不过他晚上会视察我们驻地的防务。” 洛白心中一动,立刻露出好奇的神色:“你们两营已经对抗这么多天了,怎么现在才检查防务?” “不是现在才检查防务,是我们从来没有防务!” 洛白一惊,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洛兄,你是局外人,应该看的清楚,冠军营那边是没有胜算的。” 洛白虽然不服气这个说法,但是对于这场对抗真的不看好。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也没底。 但身为战士,没有不战而降的选择。要么站着生,要么站着死。 “但我们毕竟是袍泽兄弟,木兄早就安排好了。比赛的结果,最后是平局,所以整个冠军营,白天戒备森严,晚上却毫无防备。” 洛白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这是要送给冠军营最低的胜利?” 符烈生笑道:“送到谈不上。毕竟就算木兄愿意,我们这七八千兄弟也丢不起那个人。所以进来可以,出去也可以,但跑不跑的掉,就看你的命了。” 这木清华的想法,果真与众不同。 “既然如此,那他检查什么防务是啊?” 符烈生拉着他道:“我带你看看这里的营地布防你就清楚了。” 洛白此刻是一头雾水。 之前陆灵告诉他他有可能已经暴露,却没有说的太清楚。后来他仔细一想,终于明白陆灵所说的暴露,并不是他的袍泽知道了他的身份,而是将军们。 可将军们知道并不影响他继续潜伏,因为他们不会直接插手对抗。 将军们甚至于乐见洛白他这样的成为不确定的因素,影响整个战局。 对于一场战争来说,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但很多时候,是因为单个的力量影响,决定了整场战争的走向。 我们不应该夸大个人的力量,但也不应该忽视个人的力量。 在符烈生的带领下,洛白正大光明的营地周围转了一圈。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营中巡逻的士兵来回交叉,一个地方,每一刻钟至少有三队巡逻士兵经过。 如此密度的防守,孙德的突袭队伍,怎么可能突破到这里? “洛兄,你觉得我们这样的防守强度,他们突袭可能成功吗?” 洛白摇头。 这样的防守强度,一旦有人出现,绝对不可能突破到中军帐。甚至连符烈生的驻地都无法突破,就已经被发现,以至于围歼了。 “可你之前不是说木兄准备让他们进来……” “可那是在有人指挥的情况下,可洛兄难道忘了,今晚可是沙盘推演,据我所知,连我在内的四部头领都在参加之列。这样的话,一旦冠军营的人进来,那将是群龙无首。他们不仅会冲到中军帐,甚至是夺走先锋令,那个时候,丢人的可就是整个奔雷营了。” 洛白终于明白木清华的意思了。 他不想冠军营的百人输的太惨,所以降低防守强度,允许他们突袭到中军,甚至允许他们离开奔雷营。然后再追击。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木清华有把握将冠军营的百人歼灭 。那么就算有失误,至少结果使他们赢了。 而冠军营因为已经冲到奔雷营中军帐,也算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这样的话,双方都能说得过去。 可如果冠军营抢号今晚进攻,那结果将完全不同。 毕竟今晚有沙盘推演,奔雷营将默认指挥层不在营中。这样的话,将无一人可以指挥,那必将是一盘散沙,冠军营将会扬长而去。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洛白已明白来龙去脉,笑道:“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过了今天不就好了?” 符烈生一愣,笑道:“谁说不是呢?但我还希望他们不要刚好今天来,不然的话,可有好戏看了。” 洛白愣住了,似乎他已经给霍宗传递了今晚进攻的消息! 万一霍宗看懂了他留下的讯息,并且传递给燕痕,真的发动了突袭,那不是要全军覆没吗? 洛白顿时脸色惨白! 符烈生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急忙问道:“洛兄,你怎么了?” 洛白勉强应道:“没事。” 可他的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去医馆吧?” 洛白已经控制住惊恐的情绪,想着今晚可能到来的突袭,他必须阻止。 之前的他,已经传递过一次虚假情报情报,这一次不会了。 ------------ 第八十三张 放心 这是一步险棋,但洛白必须去走。 在走出奔雷营的时候,两人如无其事的样子,好像真的是去散步。 没人拦他们,再或者,是符烈生故意找了个奔雷营防守的盲区。 他暗暗记下这个点。 两人要去的地方,是原先火头军的驻地。 “榆林草场的酒,一部分在将军们那里,另一部分就在这里。” 两人站在火头军的驻地,偷偷摸摸走了进来。 有洛白这个“家贼”,两人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两人解开封泥,闻了一下,顿时露出陶醉的神色。 “好久没喝酒了,现在能喝上一口就是神仙了。” 洛白一听,立刻盖上:“现在酒好了,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 符烈生愣道:“酒肉都有了,还缺什么?” 洛白嘿嘿一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过到了这个点,洛白也不怕他不愿意。 于是,两个人来到那排房舍,站在医馆门前。 他看着昨晚站的位置,那副图案已经被人为毁去。 希望这不是霍宗毁去的。 他默默祈祷一句,然后指着医馆道:“就这。” 符烈生反问道:“这他娘的是医馆,你来这里做什么?” 洛白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今晚就要推演,喝多了不耽误事吗?” 符烈生疑惑地看着他,洛白道:“醒酒药!” 说完,就准备进去,却被符烈生一把拉住。 “洛兄,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出来已经违反规定,最好不要惊动别人,悄悄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如何?” 洛白回头,露出异样的笑容:“是吗?” 不等符烈生回答,他就准备走进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洛公子,生病了?” 当这一道声音出现在远处的时候,洛白浑身一颤,就看到严文渊笑眯眯的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他背着双手,脸上挂着笑容。 洛白赶紧上前行礼道:“见过严大人。” 符烈生已经吓得浑身颤抖,颤颤巍巍道:“严大人。” 严文渊点头,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不在奔雷营中,怎么跑出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他们两个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洛白道:“冬天阴寒,天寒地冻,阴火堆积,容易生病。所以到这里找点蒲公英做药膳。” 这一刻,洛白都要感谢穆亦初的八辈祖宗了。 严文渊“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又看向符烈生:“那你呢?” 严文渊额头上冷汗直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洛白立刻道:“东西太多,我拿不完,就叫他……” 帮忙两字还未出口,严文渊眼珠子一转,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我问你了吗?” 洛白浑身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 之前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严文渊对他还算是优待。可严文渊毕竟是兵部侍郎,而他只是冠军营的一个新兵,无品无级无职,严文渊怎么可能会把他放在眼里? 这一刻,他想到了穆亦初对他的说的话:现在我见了严文渊,都要恭敬的叫一声“严大人”! 他的后背发凉。 好在严文渊没有继续为难他,转而看向符烈生。 “奔雷营已经戒严,说说你是怎么出来的?而且,为什么要出来?” 符烈生直接跪了下来:“大人,小人就是出来拿点酒。” 说完,就立刻叩头:“大人,我知道错了,是我违背了军纪,请恕罪。” 严文渊“哦”了一声:“是这样啊?” 再次看向洛白,又问道:“那你告诉我,就你怀里这一坛酒,似乎用不着两个人一起出来吧?” 符烈生知道,严文渊这是要他把洛白扯出来。可现在己方两人是一起被发现的,他为什么不找洛白的事情? 但这个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符烈生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趁机看了一眼洛白。发现洛白站在旁边,也是一脸严肃,没有一丝惊慌。 想到严文渊敢说自己却不敢说洛白,顿时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小子不会造就料到这一幕了吧? “还要来这里拿点药材,所以两个人一起。” “哦,这样啊?” 看这两人一唱一和,严文渊一点不生气。 “拿药材是为了有备无患,可你这拿酒是干什么?” 洛白忽然有种感觉,严文渊早就在这里等他们,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符烈生是一定扛不住的,而且也不应该他去抗。 “做吃的。” 他赶紧对符烈生道:“把酒拿出来给给严大人看看。” 符烈生吓的脑子都不好使了,吃惊的看着洛白道:“你说什么?” 洛白笑着接过酒坛:“你害怕严大人把我们做菜的酒收了去吗?” 符烈生显然没反应过来,可严文渊已经皱眉道:“做菜?” 对于做菜,严文渊是一点都不懂。 “君子远庖厨”,严文渊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君子,但他一直恪守这一条。 “做菜还要放酒?” 洛白点头:“大人,有些菜味道比较腥膻,南方的兄弟吃不惯,放些酒调一调会好一些。” 这个道理,是阿萝教给他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用,却是在这个时候。 严文渊明白,这说的是羊肉。 南方多吃水产,腥味是有,可不膻。这羊肉,他们确实吃不惯。 “可他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没习惯?” 洛白点头:“大人,奔雷营有好些个兄弟因为水土饮食不服在闹肚子。” 严文渊看着符烈生,厉声道:“你说。” 符烈生点头:“是,现在医馆中就有人躺着。” 严文渊沉默了,眼神闪烁,似乎在做着抉择。 忽然,他回头看向医馆中:“霍大人,你不过来看看?” 一个中年人从医馆中走了出来。 这人脸色有些蜡黄,眼窝凹陷,似乎没有睡好。可是脚步凝实,气势不减,让人心折。 中年人都到洛白面前,看看他,又看看符烈生,一把将他拉起来,斥责道:“为将者,兵衣在身,那就是备战姿态,跪着怎么打仗?” 符烈生顿时满脸涨红。 但就这一句话,却让洛白刮目相看。 这个霍大人,有意思。 中年人斥责完符烈生,对着严文渊道:“严大人找我有事?” 严文渊没有回答,反而看向符烈生:“小子,你可以走了。” 出人意料之外,反正洛白完全没看懂是怎么回事。 符烈生晕晕乎乎的准备离开,中年人道:“你的酒。” 洛白把酒坛递给他,紧握他的手,算是无言的安慰。 三人都没说话,看着符烈生走远,严文渊开口了:“陆灵已经被他们长辈领走了,直到你们开拔,他才会跟随你们去丰裕城。” 洛白浑身一颤,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并且连累到陆灵。 “申明书已经起身前往丰裕城。” 这是第二个受他牵连的人,不过申明书能去丰裕城,应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秋狝过后,火头军的人,除了穆亦初和屠双刀,全部解甲归田。” “什么?” 洛白终于忍不住了,他喊道:“凭什么?都是我自作主张,为什么要牵连到他们?” 严文渊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道:“还有刚才那个小子,无视朝廷的法令,也要严处。” 至此,在这件事中,除了阿萝,有意或者无意帮助到洛白的人,都受到了惩罚。 “至于你,违背朝廷的命令擅自离开奔雷营,按照军纪要仗二十。先记下,等秋狝结束执行。” 洛白瘫坐在地上,他现在悔恨的要死。 他一直把奔雷营当做对手,却忘了,他的手段心性或许在同龄人中出于顶尖,可在严文渊这人面前,还是太稚嫩了。 但一切都太晚了。 “霍大人,榆林草场一直是你霍家执掌,竟然让宗派中人跑进来,要是惊扰到大人,你说会怎样?” 中年人没有理会严文渊,反而看向洛白:“朝廷的命令是不准外人插手,但你不是外人。侍郎大人虽然惩处了那些人,但他们多多少少都是外人。明白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看向严文渊:“严侍郎,我现在还领征北大军少将军衔,你虽说是兵部侍郎,论职衔,似乎比我低一点吧?” 严文渊怒道:“霍荫,你自己的草原令丢了朝廷还没惩处你,怎么,现在榆林草场出现疏漏,你还想推脱不成?” 霍荫?草原令? 这是霍宗的叔父! 洛白立刻反应过来。 霍荫道:“是我霍家的过错,我们从不推辞。可如果是别人泼的脏水,我们也不背锅。” “你!” “叔叔!”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霍宗忽然出现,两人立刻收敛神色。 霍荫“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霍宗似乎也发觉了不对,对着严文渊行礼之后,准备进去,却被严文渊叫住:“你这一天跑一趟无名丘也够累的。” 霍宗心头一紧,刚要辩解,就看到连青凤走了过来。 “我这医馆还真是热闹,怎么,你们都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看到连青凤到来,霍荫和严文渊知道,这事要到此为止了。 他对着连青凤点头,然后朝着霍宗说了句“好好干”,转身离开。 严文渊并没有急着走,将洛白从地上拉起来道:“朝廷处罚他们,是因为他们太笨,被人利用。至于你,并没有错。” 他手一挥,有人从医馆中出来,手中拿着的,正是一盒蒲公英。 “这是你要的东西,应该不需要进去了吧?” 洛白站起来,接过东西,转身就走。 他不明白严文渊和霍荫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吵架,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 这一次行动,算是失败了。 不仅如此,连自己都暴露了,让他脑子成了浆糊。 他一边想着,脚下却被杂草绊倒。 在倒地的刹那,他向后看去,霍宗躲在连青凤身后,正按着自己的左胸口。 那是心脏的位置。 这是要他放心吗? 这一刻,洛白心如死灰! ------------ 第八十四章 推演开始 整整一个下午,洛白都在火头军的周围转着,他梦想着有一个突袭的成员过来,向他通报今晚的具体行动,并且告诉他需要提供什么帮助。 可他失望了,整个下午,没有一点动静。 他想去找符烈生,可符烈生已经被木清华叫走,不给他一点机会。 他站在火头军帐篷前,从天亮等到天黑。 穆亦初来过,和他说了一句话:“今晚好好表现。” 听到这句话,他差点就要把严文渊处理火头军的话告诉穆亦初,但他忍住了。 他还有一点侥幸,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夜晚准时到来,吃过晚饭,洛白彻底死心。 现在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先锋令! 一名黑甲战士来到火头军,将他叫走。 穆亦初等人出来相送:“小子,看你的了。” 沙盘推演,这是早先定下的,他们都知道。 再加上选拔的结果不是秘密,他们稍一打听,就知道洛白也在其中。 洛白没有回应,黑暗中,他背对着众人离开,泪水洒了一地。 推演的地方在木清华的营地,可这里已经多出来十几顶帐篷。 外圈八座,中圈四座,还有中间的两座。 内中外三圈之间,都有无数支火把,将这一片区域灯火通明。 洛白看着这些多出来帐篷,又看着那杆被围在中间的龙旗,目光锐利。 今晚的风真大,洛白紧了紧衣服。 此刻。外圈的帐篷外已经有几个人,洛白走了过去。 “在前面。” 黑甲战士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洛白继续往前,走过去才发现,那是同他一样参加推演的人。 其中一个他还认识:风承平。 洛白赶紧打招呼道:“风兄。” 风承平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洛白这才发现,这几个人都相隔四尺远的距离,闭目养神,没有交流。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不解的时候,严文渊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你跟我来。” 洛白确定是叫自己,不敢怠慢,立刻跟上去,然后叫了声“严大人”。 严文渊没有回话,带着洛白来到中间的那四顶帐篷。 此刻,四顶帐篷中,三顶中有光亮,只有一顶中漆黑一片。 严文渊把帐篷打开:“进来吧。” 洛白此刻有万千疑问,可严文渊冷若冰霜的样子,他只能把疑问藏在肚子里。 走进帐篷,严文渊已经把灯点亮。 帐篷里面瞬间清晰起来。 帐篷中间,是一张沙盘。沙盘东西有两张椅子,南北是两盏油灯。 看到这些,洛白立刻去看沙盘,严文渊出开口了:“截至目前,南方已经被侦测到的兵力有百万之多。只是他们陈列在淮河南岸,以及江南道各地,不可能全盘北上。” 洛白立刻看向严文渊,他知道这是在通报战情。可也是推演必须做的。 “这次北上,如果确实和沿河逆流奇袭丰裕城,那么他们的兵力不可能超过二十万。” 二十万人? 洛白微微皱眉,这个兵力数字比他预想的要多太多了。 一场对抗,只不过是万人规模,已经让他费尽心力都觉得无法掌握。这数十万兵力的战役,他怎么可能顾得过来? “至于我们的兵力,大约是五万。” 五万对二十万,兵力算是悬殊,但还可以接受。 毕竟是守城战,高城厚墙足以当得上五万大军。 如此下来,也能算得上一对二,还能一战。 “你在这里等着,一会有人过来和你对弈推演。” 洛白点头。 严文渊走了,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 想着之前进来时那四座帐篷,洛白明悟:那里面也坐着等待推演的人。 这一刻,他的目光落在那座沙盘上。 这是一座一分为二的城池,分布在大河南北。 就一眼,他确定这是丰裕城的沙盘! 丰裕城,分南北。北城丰,南城裕,运河一动三千里,陇右三年不愁米。 那沙盘上的两座城池,分明就是丰裕城的南城双城。 而中间的那条河,就是黄河! 洛白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看着眼前的丰裕城沙盘。 内城外城,街道建筑,一切一应俱全。甚至于城墙上的防御设施,像箭楼什么的,都制作出来。 但南城和北城也有区别,明显南城的防御设施更加完备。还有女墙,暗楼,以及城外配属的瞭望楼。 这些,北城似乎都没有。 洛白看了一眼,有看向城外。 北城的城外一览无余,直到沙盘的北边边缘,也没看到有什么起伏波动。 整个北边,毫无遮拦,极为适合大战。 再看南城,则有些不同。 南城的东面,靠近河岸的地方,好像有些起伏,似乎是丘陵。 但正东方向,却是一马平川,容易陈列兵马。 洛白闭上眼睛,想象着南方兵马在黄河南岸登陆,然后陈兵南城东门前,完全可以一战。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 第八十五章 顺天门 严文渊这次没走,反而悄声站在桌子一边。 不过这不分攻守,怎么推演? 洛白刚露出疑惑的神色,风承平就走上来道:“洛兄,我要开始进攻了!” 风承平是攻方,那他就只能防守了。 “风兄请!” 风承平坐下,指着丰裕城东面的黄河:“我五百条船逆流而上,现在距离丰裕城五十里,现在停靠在偏北岸的地方,泊船不进。同时派遣二十余只小船下水登陆,开始建造临时码头。” 然后看向严文渊:“大人,可以吗?” 严文渊点头。 洛白知道,风承平现在说出来的,也是己方探子能够获知的信息。 这一句话,既没有提出他们的兵力,又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近二十万人的队伍,只靠着二十余只小船的兵力,也就是不满百人人力,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建设成码头? 所以这一定不是他们的目的。 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风承平陈兵河上,是明面上的,可以说。可他是在城里面,一切部署怎么可能说出来? 好在严文渊开口:“进来吧。” 这时,两名少年走了进来。 洛白一愣,发现他全都认识:鱼少吉,雪凌空。 “自己选一个。” 眼前这一幕,鱼少吉难以抉择。毕竟这两个都是他的袍泽,选谁都不好。与其这样,不如让雪凌空先选,自己就不存在选不选的问题。 但他猜测,自己八成要成为洛白的传令兵,毕竟雪凌空和洛白关系一般。 可这个想法刚出现,雪凌空就走向洛白。 鱼少吉愣了一下,然后走向风承平。 “他们是你们的传令兵。一切行动,由他们代为传达,并由我裁决行动的结果,最后将结果反馈给你们。” 将最后的规则讲完,严文渊问了推演开始前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风承平摇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洛白却开口了。 “大人,守城战牵扯众多,需要各方协同。我需要确定一点:在战争持续过程中,我是不是全权处理一切事务?军事,以及其他?” 这是一个很明显要解决的问题,令出多门,必然造成混乱,那还怎么打? 严文渊盯了洛白许久,忽然笑了:“小子,且说你还不是丰裕城方面守军的统帅,就算是,你觉得给你全权,你就能指挥得了一切?” 洛白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但严文渊立刻摆手道:“好了,现在是推演,其他的因素先摒弃掉。既然你想要全权,我就默认你全权指挥这场丰裕城之战,包括军事,以及其他。” 洛白点头道:“我没有问题了。” “那么,现在是战争的第一天早上,开始吧。” 这场推演,到了现在,才是真正开始。 洛白看着站在身边的雪凌空,虽然意外,但还是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南城戒严,所有人禁止出入。” “加强重点部位的防守,城门,粮仓,城主府,以及两城的码头。” “派遣船只,沿江巡逻,严防他们逆流冲入城中。” “派遣一伍战士,潜行到南岸的丘陵地区,查看是否有敌方行踪。随身携带信鸽,以便及时联络。” “安排两营骑兵,等那一伍士兵消息,确定他们下一步行动。” “北城戒严,派遣探子探查码头搭建进度,同时预备砧木等守城器械,以备不时之需。” 眨眼间,洛白已经下达六条命令。 雪凌空脸上毫无表情,转身走向严文渊,报备情况。 另一边,风承平也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同样进行报备。 洛白知道,这种报备以及接下来的判定需要时间。毕竟从命令发出到接收到反馈,也需要半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才会有结果。 但现在,他没时间去等。 雪凌空回来,微微摇头,示意现在还没有反馈。 洛白点头道:“现在派人查看人丁户口,核查出来十八岁到四十岁的青壮男子人数,并初步统计出来愿意为朝廷一战的人,混编入伍,开始操练。” “清理全城马匹,包括行商走卒手中的马匹。私人马匹可以按照高于市价一成的价钱购买,然后统一安排,说不定后面能用上。” “施行宵禁:亥时(晚九点)开始,卯时中结束。” “加大夜巡力度,任何不服从宵禁的人,立刻抓起来。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那句话说的杀气腾腾,连雪凌空脸色都是一变。 但他只是传令兵,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动权。 倒是严文渊听到这句话,露出意外的神色。 新兵上战场,都会胆怯。第一次杀人,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的一样感觉,对任何新兵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挺过去,你才能走的更远。 洛白显然已经不存在这个问题。 “现在是中午,北城的探子经过一上午的探查,确定上岸修建临时码头的人近两百人。” 这是迄今为止,洛白得到的第一个反馈。 两百人?这也不够啊,五百条船,怎么会就派出这么点人修建码头? 难道是个幌子?是声东击西? 可“西”是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第二条反馈再次到来。 “我方用小船靠近观察,发现他们将小船并排连在岸边,另一边则和大船固定,小船上面铺设模板,正在搭建浮桥!” “什么?!” 洛白直接站了起来! 这个风承平怎么能想出这么奇怪的招数? 用两条,甚至是三条小船竖排并联,上面铺设木板。然后用这个连接车船和岸上,足以塑造出一条一丈宽的浮桥。 第一条确认可行,那么第二条、第三条很快就会建好。 那个时候,风承平连码头都省了,登陆将毫无障碍可言。 洛白平复心跳,他看了对面风承平一眼,对方也刚好抬头。 风承平没有倨傲,没有挑衅。 那一双眼睛,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是个硬茬子?这下麻烦了。 他坐下来,大脑迅速转动。 如果等这条浮桥建城,他们的营地就会迅速成型。那个时候,他的先机就没了。 必须决断了! “城中军马有多少?” 反馈立刻回来:“两千匹。” 这么少? “选调一营战士,每人配备足够的弓箭,一人两骑,趁他们大部人马还在船上,寻找机会将那座浮桥毁掉。” 雪凌空领命,准备报备,却被洛白拦下。 “现在是什么风?” 雪凌空道:“北风。” 北风?那岂不是更适合在南岸停靠登陆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逝,立刻道:“派遣小船,装满油料。配合骑兵,一定要把浮桥给我烧了!” 雪凌空点头。 这是推演开始以来的第一次交手,他被风承平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自己对于战局的把握已经很到位,可实战过程中,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奇招妙招,让他防不胜防。 就像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风承平的这个方法,是防不住的。 他能毁的了一条浮桥,却毁不了剩下的浮桥。 风承平一定会上岸的。他已经想好了,正面作战,连敌方的兵力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出兵并不稳妥。 况且,五万人守城都艰难,何况还要进攻? 他能做的,只有拖! 敌人远道而来,粮草必然不足。 车船虽然巨大,可是一条船可以运送四百到六百人。那么五百条船,满打满算可以运送三十万人。 但这显然不可能,他们必须要装载粮草和军械。也就是说,他们的粮草有限,那么进攻的时间也就有限! 严文渊说过,“十天半个月”的粮草还是有的,可这个时限之外呢? 洛白不相信,他们的粮草能坚持一个月! “大人,城中百姓和私人马匹已经统计完全,适龄男子有近二十万人。不过在通过贴告示集中招募以来,自动报名的,只有不到千人。马匹有一千匹,已经全部收购回来。” 千人?这么少! 洛白再次皱眉。 他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严文渊判定的太过了,怎么可能就这点人? 但他还是忍下了。 “马匹先统一安排,后面用得上。” “那一千人阵前拼杀没有用,交给老兵带一下,就学弓箭,争取学会射箭的技巧。千军万马过来,人那么多,瞎子也能射的中。” 他沉吟一下道:“急训完了,暂且先编入城防军。南北城各半。” “另外,再次发出告示,继续招募。如有必要,可以请当地的署衙官员前去呼喊招募!” 洛白坚信,大夏朝朝廷清明,百姓自然会向着朝廷的。 这个想法刚出现,雪凌空又来了。 “黄河南岸的消息传来,在那一片丘陵中并没有发现敌人行踪。不仅如此,他们还观望到,敌人的车船数量庞大,前后连绵十几里路,整个黄河上,都是他们的战船。” 洛白冷哼道:“通知那两营战士,让他们带足十天的口粮,骑上那一千马,直插那片丘陵地带。等到了,一营骑马回来,另外一营沉默埋伏。二十天后,如果还没有战事,就回来。这期间就算丰裕城鼓声震天,只要没有接到命令,就继续沉默。记住:不准生火做饭,不准离开那片丘陵,不准主动出击。违令者,斩!” 雪凌空听着洛白一口一个斩,听得是心惊肉跳。 他有种错觉,虽说现在是推演,但洛白已经入景。一言一行,都是从丰裕城最高统帅的角度出发,让人震服。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有消息传来。 洛白忽然开口道:“南城的东大门叫什么名字?” “顺天!” 洛白站了起来:“去顺天门城楼!” 为将者,当然要站在能让所有将士都看到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非城楼莫属! “那里才是我的战场!” ------------ 第八十六章 初次交手 这是推演,没有城楼可供他俯瞰四方。 但洛白还是喊出了那句话,然后站了起来。 “告诉我,我现在能看到的。” 雪凌空的情绪也被洛白带动起来,激动道:“阴云密布,狂风不止。” 洛白点头道:“浮桥烧了吗?” 雪凌空传达道:“烧了,但我们损失了几十人。火船进攻失败了,北风太大,顺流而下的船只,都被风吹到南岸,撞不到北岸的船。” 洛白面沉如水。 “让他们改变作战方法:另调一营兵力与他们配合,不求毁坏浮桥,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骚扰对方搭建速度。” “整理城中守城器械,弓箭,砧木。调整南北城军力部署:南城三万人,北城两万人。其中一万水师部署在两城码头,各五千人,作为相互支援的人马。” “船只收拢到码头,随时准备。” 雪凌空没有立刻离开,沉默一下道:“那浮桥……” 这话他不该问的,他只是传令兵,只有传递命令和情报的权利。 但严文渊没有斥责他,或许是觉得他的这一问并没有影响战局。 洛白叹息道:“你觉得能烧完吗?” 雪凌空立刻明白,这也不得已而为之。 战局本身就对自己不利,再加上敌人出其不意的水上进攻,他们甚至连在北岸做出有效的防御都来不及。 “北岸村庄的村民撤回来没有?” 这些他没有布置,是因为这是属官要做的。他现在问起,只是想要知道负责北岸上百万顷官田的农户,是否已经安全。 “已经撤离。这是军田,他们都有户籍名册,不会错的。” “沿岸的大村子有多少?” “三个村子,平安村最近,距离敌军最近的是水源村,中间隔着灌溉用的丰城渠。” 洛白看着沙盘上平安村和水源村的位置,以及横卧在中间的丰城渠,低头沉思。 丰城渠,那是人工开挖的一条水渠,宽有两丈,一直向北,长有五十里。干渠还分出了多条支渠,越往北约多,主要用于庄稼的灌溉。 丰裕城能够供给整个关中的粮食,北岸先进的灌溉系统立下汗马功劳。 但今时今日,看着这些水渠,洛白真想做点什么。 “如果是夏天就好了!” 冬季少雨,整条黄河水势平稳,想要用水干点什么,有点难。 暂时放下那些水渠,他看向那两个村子。 这些地方,都可能成为敌军军营驻地。纵然守不住,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送出去。 “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是奇袭。但对他们来说,就是孤军深入。我们不是单一作战。敌人水师第一次顺利通过济南还能说是趁其不备,但如果还能让他们安然离去,那济南城的守将和地方官员都该死!” “所以坚守是第一要务:耗死他!” 雪凌空听着洛白的分析,不住点头。但他很想提醒一句:如果真的把眼光扩展到战场以外,怎么能忽略了淮河战场的情况? 丰裕城的战场虽然不是势均力敌,但也算是焦灼的平衡。可一旦外力侵入,必然会导致一系列的反应。 现在要拼的,就是谁的支援先到。 但雪凌空战略思想有限,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淮河战场。但他确信,绝不止这一个战场。 “告诉负责骚扰的两营朗将,一营骚扰,另一营在驻扎在水源村。如果他们派兵追来,人少就与他们打,人多就诱敌深入水源村,然后围杀。如果特别多,那就依托水源村与他们缠斗,但不可硬拼!实在不行,就撤退到平安村。走之前,记得把村子给我烧了!” “派人到平安村整备,一旦水源村的人撤回来,就依靠平安村与他们对垒,尽量拖延。” 既然是拖,那么城外的据点就不能放过一个,这样才能尽可能拖延他们进攻丰裕城的步伐,为丰裕城争取主动。 一切安排妥当,洛白再次坐下来,看着两丈长一丈宽的沙盘,他的眼珠子不停的转动。 破局的点在哪里? “大人,三艘车船离开北岸,向丰裕城而来!” 洛白眼睛一亮:这是要进攻了吗? “派出一只中型战船,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切记不要打,开战射两箭就回来。” 雪凌空很想问,人家派遣的是车船,虽然只有三艘,可你怎么也得派遣对等的战力上去吧? 虽说他们满打满算只有二十多艘战船,还都是中小型的,可声势上也要壮一点啊。 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去通报,转眼就回来:“水师被击退,船体轻伤。敌船继续前进,并用车弩攻击码头。” 打不过,这很正常。 车船载人在四百到六百,中型战船也就是一百多人,根本打不了。 不过没死人就好。 只不过用车弩攻击码头是什么意思? 这个想法刚出现,情况再次升级。 “敌方更换火箭!” “南城码头失火!” “敌船撤离!” 接连三条战情传来,洛白有些顾此失彼。 这个风承平,已经掌握住战争的节奏。这对洛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冷哼一声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传令:招募善冬泳的渔民百姓,我有大用。” 雪凌空立刻去报备,片刻回来,反馈两条情报。 “大人,去黄河南岸的人回来。千人已经藏好。” “大人,天黑了,您该吃饭了。” 不知何时,雪凌空在交谈过程中,已经用上了敬称“您”。 洛白没有关注吃饭,反而对“天黑”很感兴趣。 “冬泳的人招募好了吗?” “还在招募,但已经有二十多人了。” 二十多人?远远不够啊。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天气如何?” “风停了,月亮快要出来。” 风竟然停了! 洛白双拳紧握:这风承平运气真好! “月光这么好,他们是不是要连夜开工修筑浮桥?” “是!” “还真是老天保佑他们!” 此情此景,洛白只能酸溜溜的来了一句。 “一晚上,预计他们能搭建多少座浮桥?” “按照现在的进度,不下十座。” “他们这么热闹,咱们也去凑凑。” “传令:北岸的骑兵轮番睡觉,给我一直骚扰,也不用打,就是敲鼓鸣金,冲锋呼喊,我要让他们做也做不好,睡也睡不好!” “再找几条破船,搭载好油料,在上面点上熏香,算好时间,咱们也给他送份大礼,明白吗?” 雪凌空嘿嘿一笑:“明白!” “挑选一营战士准备,给他们配备上城中购买的马匹。如果确实不行,就把城中所有将军、官员的马匹给他们换上,确保他们的行动。” 雪凌空点头,准备离去,却被洛白叫住:“把他们的朗将叫来,出发前,我有话要和他说。” 雪凌空离开了,片刻后回来。 “一千战士准备就绪,朗将带到。另外,水师的火船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放出去。” 洛白点头,对郎将道:“丰裕城之战的头战,极有可能发生在水源村。现在已经为你们配好马匹,你带领一营战士,潜住水源村。配合那里的两千人,打一场伏击战。如果还有别的安排,会告诉你们的。” 朗将领命而去。 “招募的事情怎么样了?” “丰裕城各级属官都领着衙役在城中要道宣传,宵禁前,又有八百人愿意前来。现在已经将他们和之前的一千人集合在一起,正在训练。” 一千八百人,还是少了。 洛白有预感,现在的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依照风承平搭建浮桥这一件事来说,他的后续招数绝对更加难以应付。 不过既然风承平先出招了,那他就不能不接招。 南岸目前无事,可以先在目光聚焦在北岸。 “浮桥没有造好,他们在岸上的人不会太多,应该都在前面的浮桥守护,那么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 “传令:北岸的两千兵马,除了少部分配合水师的火船继续骚扰,其余大部集合起来,向北绕道向东,放弃最近的浮桥,从第五座,甚至是第六座开始,分兵给我烧掉!” “行动结束后,立刻撤退到水源村。视追兵的多寡,决定缠斗、歼灭或撤退。如果撤退,切记把村子给我一把火烧了,不给他们留下一片瓦!” 这已经是坚壁清野了,只是苦了水源村的五百多户村民了。 “给我找几个水源村和平安村的人,我要了解一点事情。” 一系列部署完全,雪凌空去报备,很快回来 “大人,敌船开始靠岸!” “敌船围成一个半圆,首舰在中间!” 敌船在营建水师营地! 可如果是这样,靠近河岸的车船不会触底吗? “大人,他们舍弃了两条船。” 也就是说,浮桥两侧靠近岸边的两艘车船,全部触底搁浅了! 为了搭建一个临时水师港口,竟然损失两条车船,这个风承平,还真是有魄力。 “真是败家子,老子一艘车船还没呢!” 雪凌空听着洛白孩子气的埋怨,没忍住笑了。 “那他们总共建立了多少个这样的港口?” “据观测,至少有四座港口正在动作,再远就看不清楚了。” 毕竟是晚上,视力有限。 “继续探查!” 风承平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在北岸,看起来是准备在北岸登陆了。 难不成猜错了? 毕竟按照地理位置,整个黄河口岸,除了下游的济南城,中游只有两个大型的码头可以转运北岸的粮食,一个是丰裕城,一个是风陵渡。 可风陵渡远在丰裕城西边,距离太远,这也是南方军队冒险奇袭丰裕城的原因, 可是单单占领北城毫无意义啊,反而占领南城更具战略主动。 洛白想不明白。 “大人,午夜了,您该休息了。” 洛白看着沙盘,略显疲惫道:“是啊,该休息了。可这才是第一天啊,至少还要坚持十九天,如何才能坚守住着地狱一般的二十天呢?” ------------ 第八十七章 行动开始 洛白预计坚守的时间是二十天,可这二十天的对抗,需要他在一个晚上,甚至不到一个晚上做出应对。 这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毕竟他还要分神去关注整个奔雷营的情况。万一孙德真的过来奇袭,他必须保证在孙德全军覆没以前,把先锋令拿下来,这样至少不会输的太惨。 但现在还不到午夜,孙德进攻的可能性很小。 帐篷外,狂风呼啸。帐篷内,推演还在继续。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洛白是被惊醒的。 他身不卸甲,看着雪凌空。 “大人,捷报!我们凌晨动的手,烧了三座浮桥,两艘车船。” 洛白立刻追问道:“那他们追上来没?” 雪凌空摇头。 洛白冷哼道:“损失这么大都不追击,还真够稳的。” “他们的水营和陆营建立的怎么样了?” “水营五座,陆营建成了两座。” 他沉默不语,眼睛在沙盘上不停地看。 “两座陆营可装不下二十万大军。天气越来越冷了,他们不可能一直在待在船上。如果我是他们的统帅,经过昨天的试探,一定会选择进攻,只有占据一个地方,才能作为依靠。” “那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水源村。” 他立刻站起来,看着沙盘上的水源村,对雪凌空道:“告诉那三营将士,继续去滋扰他们。但不要再一起出动了,一营出动,一营策援,一营埋伏在水源村。” 洛白预测,最迟明天,甚至就是今天,风承平的大军就会全部登陆。然后休整一两天,就可能开启第一场大战了。 现在好的一点是敌军还没有发现骑兵的存在,不然就更加难办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问道:“南岸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洛白微微呼了口气。 看起来风承平确实有战术头脑,但对于战略的认知还显不足。至少,丰裕城的南城可比北城更具战略价值。 “飞鸽传说他们,告诉他们务必隐藏好,没有命令,不得暴露,更不准返回丰裕城!” “是!” 布置完城外,他又看向城内。 现在敌军即将兵临城下,还是北城,依照现在的城防设施,北城恐怕无法应付。 “聚集城中工匠,加固城防。” “调集武库军械,充实北城。” 他现在还是担心南城安危,并没有将南城的三万人调集到北城。 但他已经注意到北城的局面。 “现在北城局势危急,我要去北城坐镇指挥。” 北城中守城的战士只有两万。但真正在前线的战士,只有一万五千人。毕竟剩下的五千水师,还在守护码头重地,没有到城墙上防守。 “现在是白天,总该看清楚他们的水营情况了吧?” “北岸水营五座,每座水营环绕车船三十艘。车船之间用锁链链接,成为整体。其余三百多艘车船停靠在水营内外。北岸连营近二十里,黑压压的一片,全面都是他们的战船。而且他们已经开始从船上搬运粮草。” 粮草? 这是洛白第一次得到对方粮草的情况。 “有多少?” “昨晚攻击结束他们就在搬运,一直到现在,恐怕不下三万石粮食了。” 这么多? 这可以满足二十万人吃七八天的了! “现在还在搬运?” “是!” 粮食囤积在北岸,这是要死心塌地在北城和他们一战了。 “现在加快北城防御工事的修筑,把机械都布置好,运送到位。” “他们既然敢来突袭,那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的攻城器械也一定在船上。云梯,攻城车,也会陆陆续续出现,让他们密切注意,随时上报。” 现在的情势越来越危急,五万人防守如此大的城池。虽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洛白总觉得心里没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且这种感觉非常急切,好像很快就会发生。 但这种担心似乎又不是出于这场推演本身。 难道是孙德来了? 奔雷营西边二十里外,孙德率领着突袭的六十名战士在风中站立。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脸上已经冻的紫青。 终于,前方想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孙德眼睛一样一亮,轻喝道:“注意!” 所有人取下背上的弓箭,准备应敌。 来人有两一个,是南齐云和封平。 众人解除武装。 孙德上前。 “消息准确吗?” 南齐云点头道:“我们的人已经趁着大风潜伏进去,确定是真的。” 孙德目光灼灼的看着,似乎对于这句话的准确性存在质疑。 南齐云脸色一沉,继续道:“根据盛世歌的情报,现在整个奔雷营,除了露天的火把闪烁,只有中军帐灯火通明!” 孙德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了。 “那就是说,现在奔雷营的指挥层都在中军帐开展推演是吧?” 众人都轻松起来,以少胜多,就应该做好谋划。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这一边,他们没有理由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说今天才是五天时间的第二天,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不过今天他们的巡逻力度加强了,应该是提前做了预防。” 为了确定这一次孤注一掷的行动能够成功,盛世歌的五人小队,南齐云的十人小队,都趁着大风冒险潜入,做最后的探查。 “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变化。” 孙德看向两人道:“封兄,南兄,你们准备好了吗?” 封平道:“孙兄,我的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攻打东南营地,为你们创造机会。” 南齐云也点头道:“西南军营的入口,我们随时可以掌控。” 孙德笑道:“两位,我知道这一次分兵你们都不服气,我会让你们信服口服的!” 此言一出,封平和南齐云顿时脸色难看。 如果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们早就不想干了。想到自己冒险进去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落到这么一句话,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南齐云一怒之下就要出手,却被封平死死拉住。 孙德看着两人的样子,再次嚣张道:“我们走!” 六十人的队伍,眨眼间就消失在风中。 南齐云甩开封平的手,怒道:“封兄,你怕他做什么?” 封平看着孙德离开的方向道:“为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气。在夏朝军中,想要获得认可,可不是嘴巴厉害就可以的,还得要军功资历才行。” 南齐云苦笑道:“你说这些我都懂,可那又能如何?他们成了,他们也是头功,我们最多喝点汤。反而要是败了,大可以将我们推出去,说我们的情报有问题,才造成失败。我看,从头到尾,我们都是给别人作嫁衣裳。” 风还在吹,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忽然雪花落下,封平两人抬头去看。 “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啊。” 南齐云自幼生长在南方,对于雪还是很好奇的。但开心一阵,就丧气道:“就是不知道这个丰年,是我们的,还是别的人?” 封平的脸色就没变过,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 “这雪一下,就越来越大,看起来今晚还真是一场大乱斗啊。” “是啊,也不知道盛世歌他们怎么样了?” “今晚他的这第一把火,可不好烧啊……” …… 奔雷营,火头军营地。 盛世歌到现在也没找到放置粮草的所在。 穆亦初现在比之前要轻松太多。 不用给皇帝做饭,他终于可以早睡早起了。 他例行检查完,准备回去休息,却被人叫住了。 “穆大人,今晚的推演出了点意外,还请您多做一点夜宵,一会我们过来取。” 穆亦初一愣,反问道:“不是已经做了吗?不可能不够啊?” 参加推演的也就十几个人,就算还有监督的大人在,也不会超过三十个人,可他们做了五十人份的饭菜啊,怎么可能不够? 来人似乎有些尴尬:“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人一个人吃了好几个人的饭,大人害怕饭量不够,这才提前让我过来通知的。” 穆亦初这才骂骂咧咧的走进帐篷,叫起屠双刀,准备去做饭。 两人离开以后,盛世歌不远处的黑暗中冒头,看了穆亦初两人一眼,跟上之前的传令兵。 现在是时候动手了。 ------------ 第八十八章 封锁河道 盛世歌可没胆子在两名老兵口中问出粮草的所在,他只是要跟踪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粮草的所在。 说实话,如果不是今晚风够大,他都没胆子跟过来。 军中战士在基础训练之余,都会修习一些武学心法。这种武学心法并不能让你以一敌百,却可以让你气息绵长,更加持久的作战。 最重要的,可以让你的感知更为敏感。 如果是白天,甚至是平常的晚上,他这样潜行到附近,早就被发现了。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 火头军的驻地距离做饭的地方不远,也就七八丈。 空旷的地方上,垒砌这七八个灶台。旁边有三顶帐篷,应该是粮草。 可是八千多人吃饭,怎么就三个帐篷的粮草? 穆亦初两人来到灶台,开始生火做饭。 “这么晚,给他们煮块羊肉得了。” 屠双刀一如既往的洒脱,说着进入其中一个帐篷,眨眼出来,手中提着一些肉块,直接扔到煮锅里面。 “扔一把盐,等着吧。” “对了,昨天姓符的小子送来的酒呢?这么冷的天,咱们喝点!” “行啊。” 两个人站在灶台前,在寒风中喝着酒,好不惬意。 盛世歌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粮草可以烧了! 中军帐,洛白已经撑过了三天。 风承平所率领的南方部队,显然对于寒冷天气不适应,不管是搭建浮桥,还是修建陆营,效率都不高,生生将战争的步伐拖慢了。 但是第三天天黑的时候,陆营还是被建立起来。 “你是说,没有木料,他们把车船拆了?” 洛白震惊的看着木凌空,有些不敢相信。 “大人,准确的说,是触底搁浅的那两艘车船。” “还真他娘的是废物利用!” 这个风承平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 “因为水营五座,陆营只有两座,所以有十艘车船可供他们拆解。虽然还是不够,但勉强已经成型了。” 洛白再次将目光停留在黄河北岸的敌军营地上。 “让你找回冬泳的人,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大概有百人。” “百人?水师中找了吗?” 雪凌空一愣,这个还真没有。 这是典型的灯下黑,寻找会冬泳的,雪凌空,甚至是严文渊都想的是普通的居民,完全没有去想水师战士,因为冬泳不是水师的必需科目。 “你把所有会冬泳的人集合起来,这些人,或许使我们击败对手的秘密武器。” 雪凌空点头离开,但很快回来:“水源村失守了。” 洛白心中一沉:“我们损失如何?” “战死三十多人,重伤一百余,轻伤三多人。但围歼三千人追击的敌人。现在已经撤退到平安村,并且正在把战死和受伤的袍泽送回来。” “走,我们一起去迎接他们!” 这个时候,洛白下达了这样一句话,让雪凌空意外。 他不解的看着洛白,洛白道:“如果我贪生怕死,何来让你们冲锋陷阵?” 北城城门口,看着被战马驮回来伤员和尸体,洛白默默的让开了路,让他们进去,然后对雪凌空道:“好好照料伤员,至于战死者,清洗遗体,准备入殓。” 现在是冬天,还可以停灵几天,暂缓下葬。 “等到战事结束,就在这里建立国殇陵墓,埋葬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 护送伤员回来的战士无不悲恸,都跪下来喊道:“将军仁义!” 洛白扶起他们道:“你们和他们交手,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他们战力比我们弱,真要打的话,我们可以一打二。” 洛白默默记下。 回到城楼,洛白继续道:“平安村离我们多远?” “十三里。” 那他们的营地应该在那里,而粮草,则会囤积在水源村和岸边的两座陆营之中。 “想要破敌,必须从粮草方面入手。与其等待,不如进攻。” 他的目光落在了丰城渠。 “传令:派遣水师,查看丰城渠水闸的情况。” ------------ 第八十九章 敌袭 大意了。 他们本身战力就不足,现在对方封锁河道,那么就可以集中力量进攻一城。 他想到过这个可能,但他一直自信的以为,风承平会进攻南城,可风承平没有这样干。 不管是没想到南城的战略位置,还是将计就计故意舍弃南城,洛白都因为这个封锁河道,陷入了被动。 两万人对二十万,这个困难可比五万打二十万要难太多了。 “封锁港口,严禁水师出战。” “飞鸽传书南城,严防敌军火攻码头,给我死守。” “再次通知南岸的人,让他们藏好,不要暴露行踪。” 城外,数万敌军密密麻麻冲上来。 这一刻,随着雪凌空不断传来严文渊分析后得出来的攻城进度,洛白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沙盘,像是面对着数万汹涌而来的敌军,他站起来,怒号道:“兄弟们,就是我们的父母亲人,你想看着他们死在你们面前吗?” 雪凌空也被激起了血性,应和道:“不愿意!” “那就死战到底吧!” 说着,他冲了上去。 “他们从东城进攻,可是北城也有敌人在骚扰,有数千人。” “调拨千人去北城,一定要给我守下来!” 城墙前,嘶喊声此起彼伏。刀光剑影之中,你根本看不清楚是谁出了刀,又是谁拔了剑。你只知道,光芒过去,你就倒了下去。 城门前,到处是哀嚎和尸体。 云梯上,进攻的底蕴却丝毫不减,有些都已经冲上城墙。 洛白一箭射出,那名敌军从垛口处掉了下去。 “把云梯给我推下去!” 话音刚落,城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洛白心头一震,立刻去看,吊桥被放了下去! “吊桥!” 他立刻看向雪凌空,眼中的杀气已经浓郁到要将人杀死了。 “怎么回事?” 但他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不等雪凌空回道,立刻下令:“拉起吊桥!” 雪凌空这才回道:“将军,绞索被烧断了。” “什么?” 绞索在门楼之中,怎么可能被毁坏? “怎么回事?” 雪凌空摇头。 严文渊反馈的只是战局的结果,至于原因,如果他认为守城方能够获知,就会反馈。如果不能,就不会去反馈。 显而易见,这一次的事情,他们并没有获知的可能! ------------ 第九十章 夺旗 孙德还是来了。 洛白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想到了任务。 龙旗! 这时,洛白四人都看向帐篷外面,只有严文渊看着他道:“不干你们的事,继续推演。” 洛白按下好奇心,使劲吃肉。 帐篷外,狂风呼啸,厮杀声此起彼伏,洛白听得心里直发颤。 这个孙德怎么如此不顾后果,脑袋被驴踢了吗? 严文渊终于终于皱眉,外面是怎么回事?陛下就在隔壁的帐篷里面,谁敢这么放肆? 他想过今晚会有人突袭,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家伙怎么如此没脑子,竟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万一冲撞到陛下,这些家伙都不想活了吗? 严文渊有心出去看一眼,可推演还在继续,没有皇帝陛下的命令,他不敢离开这里。 帐篷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大,刀剑相接的声音也分外响亮。并且越来越靠近他们所在的中军帐。 这个孙德,该说他勇敢还是说他没脑子? 他只有六十人,怎么敢直接冲进来? 就算他能冲到中军帐,那他又怎么冲出去? 推演的课目是突袭、突围和坚守,他倒是突进来了,可怎么突出去? “给我往帐篷里面杀!” 就在四人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吓的洛白差点坐在地上。 严文渊更是脸色大变,只来及说一句“不准说话”,就赶忙出去。 洛白紧跟一步,严文渊忽然转身,一脸冷酷道:“你想抗命?” 看着严文渊那一双不含感情的眼睛,洛白浑身发毛,他哆嗦道:“我尿急。” 严文渊看着他,像是要看透他内心的想法。 那一瞬间的凝视像是永恒一样,洛白浑身难受。 终于,或许是外面的意外让他顾不上洛白,严文渊终于掀开帐篷走了出去,却留下了两个字:“憋着!” 洛白一脸无奈,但还是走了回来。 站在沙盘前,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肉汤肉块,他拿起一块肉递给雪凌空,雪凌空摸了摸肚子示意自己吃饱了。 洛白拿着肉吃了一口,就扔在一边,然后捂着下身,来回的走。 对面的风承平和鱼少吉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道理说,这里的四个人,三个人是一个小队的,特别是推演双方的主将,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而且经过之前的攻守对招,他们都对对方的对招拆招有了很深的理解。像风承平的借船搭桥、沉船做营,都让洛白有点措手不及。至于洛白的冰块做石、潜伏凿船也让风承平吃尽苦头。 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推演已经让他们学到了太多的东西,更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不足。 战场上,多准备一分都比少算一分要稳妥。 这是他们经历这场推演获得的最直接的感悟。 雪凌空看着他的模样,有心帮忙,可这种事情,他真的有心无力。 终于,洛白在也忍不住了,他走到风承平眼前,一脸的希冀。 “风兄,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风承平一愣,或许是不相信这家伙真敢抗命说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疑惑的神色。 洛白继续道:“风兄,严大人之所以不让我出去,不让咱们说话也只是为了公平,毕竟这是咱们之间的推演,别人的帮助就是不公平。” 风承平想了想,点头同意这种说话。 “那不如这样,咱们一起出去,我只是尿急,很快就回来,由你监督,这样总公平了吧?” 风承平犹豫了,说实话这是不错的建议。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洛白不清楚风承平的想法,他继续道:“风兄,你知道我这个人有些叛经离道,但是对战士的荣誉极为看重,不然也不会在冠军营万人面前承认自己有病的事情。你为人谨慎持重,不会行差踏错。你可以考虑我的建议,毕竟严大人只说我们不能说话,似乎没说不能出去吧?” 还真是如此,严文渊走之前,只说了两句话:不准说话,憋着,确实没说不准出去。 风承平还在考虑,鱼少吉拉了他一下,似乎是在劝他。 洛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风兄,我只想和你公平一战,纵输无悔。” 风承平终于叹息,点头同意了。 洛白刚想大笑,忽然胯下一紧,催促道:“快快快,要尿裤子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帐篷外,厮杀还在继续。 原本安静的奔雷营地,随着一片片火光的出现,乱成了一锅粥。 失去了领导层的指挥,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反而被孙德带领的几十人左突右突,一路冲杀过来。 暗处,南齐云不断下达着捣乱的命令,从纵火烧营到忽然现身刺杀,吸引了太多的敌人,更是让他们在夜间找不到自己的行踪。 盛世歌再次折回到粮草寄放的帐篷,刚点起火折子放火,帐篷却从里面打开了。 穆亦初和屠双刀走了出来。 盛世歌手一抖,火折子掉在地上。 然后他头都不回,撒腿就跑,口中更是喊道:“打扰了!打扰了!” 屠双刀一愣,一跃而起挡住他的去路,手中短刀抵住他的喉间。 “小子,你跑什么?” 盛世歌都快哭了,他可是看着两人走了才来的。 整整半个时辰啊,他都快冻死了,都没敢动一下。 不过看起来,人家早就发现他的踪迹了。 “那个,我说我走错地方了行吗?” 屠双刀走到他身边,冷笑道:“拿着火折子来到粮草重地,你说你走错地方了,你说我会信吗?” 盛世歌点头道:“要是我会信的!” 屠双刀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收起短刀,把盛世歌搞得摸不着头脑。 穆亦初道:“别逗他了。” 他走到盛世歌面前道:“小子,我不废话。我们守在这里,确实是在等你,不过不是为了阻止你烧粮,而是怕你真的把粮草给烧了。” 盛世歌已经转不过弯来,你这到底是让烧还是不让烧? “这里真的有粮草,烧不得。我们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也能达到你烧粮的效果。” 盛世歌彻底蒙圈了:原以为是敌人,怎么越看越像是战友? 屠双刀拉着他走进帐篷里面,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帐篷里面,堆满了粮草和肉块,看起来还不少。 盛世歌扫了一眼,就看向穆亦初。 穆亦初拿过来两个麻袋,上面由血些的几个大字:对抗需要,粮草已烧! 盛世歌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懵逼的看向穆亦初,一副你他娘逗我的表情,这样能行? 穆亦初似乎没注意他的表情,继续道:“这几个字写的甚是飘逸,很切合我的心境,就是这个烧字写的一般,拖累了整体的意味。” 这他娘的还点评上了? 盛世歌瞬间觉得被狗日了。 谁知屠双刀冷哼道:“老穆,叫我说,我这个烧字才是点睛之笔,将整个语句的意思表达的淋漓尽致,是上上之选。” “你放屁!” “你才放屁!” 听着两人竟然吵了起来,盛世歌欲哭无泪。 奔雷营外,封平正在带着掩护的战士布置绊马索。 整个战场,他已经想得很清楚。 对于朝廷来说,胜败并不重要,重要的这一支队伍是否能够承担起重担:哪怕是输了,也能让人从他们身上看见希望,看见收复失地拯救四征大军的希望。 这才是朝廷的目的! 这些他明白,他相信陆灵也明白,所以那家伙才会送来一个傻乎乎的替身,而不是亲自来。 远处,当奔雷营中出现第一束火光的时候,他暗道一声:开始了。 “赶快布置,他们很快就过来。” 众战士应是,加快进度。 奔雷营中,洛白终于如愿以偿的撒完了尿,舒爽的哼起了小曲。 风承平皱眉,有心劝解,却不敢开口。 最终,他轻咳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洛白听得心里直笑。 他提上裤子,对风承平道:“风兄,你看远处的战火,这冠军营还真是消息灵通,选了个好时机。” 风承平皱眉,没有表态。 “不过这人也绝对没脑子,我猜他们今天敢来,绝对是知道咱们今天举行推演,奔雷营所有的将领都不在。不过他太高调了,难道不知道,如此大张旗鼓的进攻,就算能完成任务,他也离不开营地,何苦呢?” 风承平没有说话,看着正在疯狂杀戮的冠军营敌军,他真想上去斩杀两个。 可他不能。 洛白看着他,又看着正在靠近的冠军营众人,他也不确定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了。 风承平冷哼一声,准备进去,却被洛白拉住:“你看!” 远处,严文渊竟然迎面走向冠军人众人,然后在和他们交谈什么。 趁着灯火光亮,洛白看清楚,这人不是孙德。 这让他放心。 只要不是指挥上犯了这么重大的失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这个擅自做主的战士,恐怕要被重罚。 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那个说话的人忽然一刀下去斩向严文渊! 这忽然的变故,把洛白和风承平都吓住了。 这人疯了! 两人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可对方竟然生生停下来长剑,说道:“大人,您现在已经死了。” 说完,直接越过严文渊朝里面冲来。 整个中军帐附近,除了一个皇室的卫队之外,竟然没有一个奔雷营的士兵。或许是为了保证推演的公平,可这样的布防,反而便宜这些突袭的冠军营一众。 这一次,再无一人阻挡他们。 ------------ 第九十一章 挑衅 让二皇子送走风承平,是洛白临时决定的。 他不知道让皇子会不会将人送出去,但他别无选择。 现在的他,要做的只是从这里离开,回到火头军,然后离开。 之前孙德所作所为已经打破了奔雷营,或者说是木清华对冠军营的纵容,现在的他就算想让孙德离开,恐怕这数千奔雷营的士兵也不会同意了。现在的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找到盛世歌,然后从容离开。 虽说现在无名土丘多他一人不多,但他还是想要回到那里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中军帐之后,二皇子重新现身,并且走进了皇帝陛下的营帐。 那里面,武统皇帝,上将军连崇光,以及少将军蓝断、风凌海,白晴空都在里面端坐着,而且看起来表情都很轻松,甚至有些欢快——除了坐在一边的严文渊和三皇子,一个一脸尴尬,一个一脸冰冷。 二皇子走进去,对着皇帝和上将军行礼,然后是一众少将军、严文渊和三皇子对着他行礼。 “父皇,那个人我要送过去吗?” 这是他进来的最主要原因,虽然他可以不进来,但他还是进来,他必须确定一件事。 这件事涉及冠军营,连崇光坐在一边,连头都没回,好像浑不在意。 蓝断等人比连崇光顾忌少一些,都看向皇帝,也想知道。 严文渊和三皇子更是直接看向皇帝,显然很关心这个答案。 因为他把人送过去,就以为冠军营已经落入不败之地,就算今天突袭的人全部被“灭”,就算藏身无名土丘的人也被围歼,都算不上是胜利。 皇帝陛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连崇光:“崇光,刚才那个小将叫什么名字?” 连崇光道:“孙德。” 洛白往下说,他现在也摸不准皇帝陛下的心思。 皇帝点头道:“那小子差点把我们的兵部侍郎给斩了,还真是胆大包天。” 这话不说还好,严文渊吓的跪了下去:“陛下,臣惶恐!” 皇帝陛下没理他,看向二皇子:“那小子斩了我们侍郎大人之后,把我和在座的几位将军都一锅烩了,你现在问我要不要送过去,死人会回答你的问题吗?” 此话一出,严文渊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二皇子倒是不惧,毕竟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儿臣知道了。” 再次行礼,转身出去。 帐篷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回想之前那一幕的忽然——孙德的忽然杀至,洛白的忽然动手——这两人的表现已经算是精彩,可是…… “崇光,都是你带出来的兵,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连崇光起身道:“臣办事不力,愧对陛下。” 半响,皇帝喊道:“老三。” 三皇子赶紧起身道:“父皇。” “老三把肉拿过来,可惜凉了点,大家凑合着吃吧,吃完睡觉。” 帐篷里面再次安静下来。 洛白已经离开中军帐,走向火头军。 路上,不停有人从他身边跑来跑过,去追击正在突围的孙德等人。 ------------ 第九十二章 张世器 一路上并没有战斗,但是在一半的时候,洛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长阳明月! 他被二十多个奔雷营的人被押着,正在遭受不同程度的“照顾”。 与他一起的,还有二十多个冠军营的人。 看起来,他们还是被追上了,而且损失不小。 洛白停了下来:“这里有冠军营的,兄弟们先走,等我打几下就过去。” 众人都能理解这种心情,大笑几声,纵马离去。 不过这笑声中,也有几分不屑。 揍战俘,怎么都该揍自己的才有成就感吧? 等到他们远去,洛白朝着他们骑马过去。 旷野上,寒风呼啸。 二十多名骑兵一前一后,押着长阳明月等人,往奔雷营营地。 冠军营训练的这一期娃娃兵,只有部分在来之前接触过骑射,这也是之后将军们选择骑射俱佳的人参加秋狝的原因。 今晚这一场追击,真正能追上孙德的,不过数百人。虽说后面还会有人,可是已经追不上了,只能赶到无名土丘。 洛白现在要做的,就是救下这些人,杀一个回马枪。 既然已经把奔雷营的人得罪了,那何妨得罪的彻底一点呢? 他想着,已经骑马走了过去。 走的近一点,洛白才看清楚,这些人的脸上都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显然被照顾的毫不掩饰。 洛白以便为他们默哀,一边又暗自庆幸:这些人,都是皮外伤,没有那种重伤。 这样的话,救下来还有战斗力! 另一边,奔雷营的还在讨论如何继续照顾他们。看起来今晚的事情,把他们气的够呛。 洛白走过来,开门见山道:“诸位兄弟,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过个手瘾?” 走在前面的人嘿嘿一笑:“接替的人来了,我先走了。” 说完,竟然策马追击去了。 洛白一脸懵逼的看着那个人,露出疑惑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给他解惑:“押送这些家伙的任务毫无挑战,哪有上阵抓几个战俘来的爽快过瘾?这都是为过手瘾才留下来的。” 原来是这样。 这倒让洛白少了一份危险。 他走到队伍里面,看着收缴了武器的冠军营诸人,露出阴冷的笑容。 “老子本来可以上阵立功的,现在因为要揍你们耽误了功夫,我得加倍捞回来!” 听到这个声音,长阳明月猛地抬头,看到了洛白,立刻惊讶起来: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洛白没有理会他,像是没看到他。 “那么告诉我,你们中间谁最能打,我非要揍他出气不可!” 洛白这一掺和,长阳明月等人停了下来。而押送的奔雷营众人也配合的停了下来——他们也不想再往前了,这样只会距离战功越来越远! 没人回答他,或许不知道这家伙要做什么。 长阳明月有猜测他是来救他的,但又不能确定。毕竟在这个地方遇到洛白可是不正常的。 这家伙可是暂时被剔除了冠军营战斗序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白见没人回答,目光一冷,看向了最胖的长阳明月。 一脚把他踹到,按住他的脖子道:“你说,谁最能打?” ------------ 第九十三章 上山 不用太多的解释,张世器就相信了洛白的话。 然后反手将短刀给他。 长阳明月等人已经走过来,看着战场,已经坐在地上一脸悲愤的奔雷营众人,还没明白过来 “张兄,你没事?” 张世器笑道:“没事。” 看着他疑惑的目光,洛白笑道:“我出刀的时候,已将把刀往后缩。刺中张兄的时候,刀把和刀身,已经缩到我的袖子里了!” 长阳明月恍然大悟起来,然后苦笑道:“洛兄,你骗得我好惨!之前见面,我就觉得你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原来真的是你。” 洛白轻笑一声,没有解释。 现在陆灵已经被圈禁在家,他真的愧对他。 打扫完战场,长阳问起这些人该怎么办,张世器冷哼道:“你没见他们都是坐在地上不说话的吗?死人怎么说话?” 长阳明月一愣,他们已经死了? 忽然想起刚才天黑中张世器的冲杀,胯下一紧,不再多话。 洛白却走到那些人身边道:“诸位,按照战情,诸位已经死了。不过现在天黑风大,还请你们回到榆林驻地,算是退出秋狝。” 那些人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洛白,有气愤,有怒火,但也有冷静的露出了一丝敬佩。 在如此情况下还能找到机会这么做,也算是足智多谋了。 但有人还是违背法令问了出来:“你不是在火头军吗,怎么也来多管闲事?” 如果因为不相干的人造成他们的溃败,他们有权申诉的。 洛白大笑起来:“你们问他们人不认识我,我就是冠军营中人,不过隐藏了身份。诸位兄弟,等推演过后,我请大家喝酒,到时候是打是骂,我绝无怨言!” 张世器也跟了来道:“包括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到时候随你们怎么搞!” 长阳明月这才后知后觉的过来:“还有我还有我!” 不过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不过兄弟们打的时候下手轻点……” 这混蛋的一句话顿时让奔雷营的人哭笑不得。 最终他们起身离开,算是退出了秋狝。 黑暗中,洛白等人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去无名土丘也于事无补,我们根本进不去。” “那里已经被围了起来,正面进攻那是送死。” “下一步该怎么办?”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眼谈论着下一步计划,最终张世器道:“咱们选上来的方式差不多,可以说冠军营中骑射技艺好的都在我们这边,他们那边精于骑射的人不多,我觉得满打满算也就五六百人。剩下会骑射的,也就一两千人。其余的,应该都是步兵,不可能现在就赶过去。所以我觉得,如果现在趁天黑,还是有机会冲上去的。” 洛白在考虑这个可能,说实话,现在天黑风大倒是可以一试。可正因为天黑风大,奔雷营的人无法识别他们,燕痕就可以吗? 一旦无伤,那就可惜了。 “张兄长阳兄,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出来的时候见他们的粮草已经被烧,也就是说现在他们的粮草不多,或许可以维持一天,或许两天,但我们只要守住五天就可以。你们觉得今晚追击出去的骑兵会随身携带食物吗?” 张世器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洛白知道张世器已经明白过来,他点头道:“张兄,既然你知道那就去吧。我们分开,我带一半人回去支援,毕竟他们怎么说也会两三千人,山上只有不满百人,绝对守不住的,有我们这十几个人回去,或许能多坚持以一天半天。” 张世器沉思一会,点头同意。 黑暗中,二十多人骑上奔雷营众人的战马,分开行动,消失在寒风中。 ------------ 第九十四章 阻击 半个时辰后,当他们靠近无名土丘的时候,远远看到一圈火光将土丘圈住。 奔雷营的人手持火把,将土丘团团围住。而在他们之前和身后,还有奔雷营的三三两两的追来。 只是他们都是勉强骑马,没有太多的作战能力。 洛白看着他们,悄声道:“先过去。” 十几人装作骑术不精的样子,慢慢跟了过去。 土丘外,除了东边的缓坡前聚集着大量的人意外,其余地方只是被围困。两人一组,一组相隔两丈远,将土丘围住。 洛白看着奔雷营的这种排兵布阵的方法,微微皱眉,这可怎么混进去? 忽然一阵骚动,聚集在阵前奔雷营骑兵竟然开始冲锋! 洛白惊诧道:“怎么回事?现在情况不明,他们连最基本的地形都不了解,怎么就敢往上冲?” 长阳明月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和现在的排兵布阵完全不匹配啊。” 洛白疑惑的看着他:“你发现了什么?” 长阳明月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指着东边的缓坡道:“从火光里可以看到,那里虽然有马尸,可是没有一具尸体,证明并没有发生械斗。” 洛白点头,这些他都能看得到,长阳明月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们至少比我们早来半个时辰,按道理来说,明知道我们的力量不足,就算这里有什么陷阱,他们也可以用命丢出一条路灭了我们。可是他们没有,而是谨慎的停下来,将整座土丘围起来。这说明他们中间绝对有冷静的人,可谓什么现在又不冷静了?” 洛白这才明白长阳明月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现在领军的人,和之前的不是一个人?” 长阳明月点头:“极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或许可以试着混进去了! 长阳明月似乎知道洛白的心思,笑着耳语几句,洛白顿时惊喜的目光。 他对着身后的众人道:“我们之前定的计划大家都知道,现在燕痕已经杀马。一会大家跟着我冲,快到马尸的时候,跟我跳马落地,然后趴着跟我走!记住:一定要装作是中箭倒地的,明白吗?” 这是命令,经历之前的事情,这十几人在没有明确队伍的将领之前,默认了洛白的领导地位。 此刻听到他的话,都轻声道:“是!” 洛白微微一笑:“兄弟们别怕,这次咱们是回去,不是去送死。” 话音一落,他策马狂奔,追上奔雷营正在追击的队伍。 长阳明月等人立刻跟上。 无名土丘前,所有人都看着洛白这十几个人,口中呼喊着“冲啊”,就冲向了无名土丘。 狂风呼啸之中,洛白的声音分外明显。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无名土丘前,听到这一声“冲啊”,蛮子和符烈生立刻看向正在冲锋的洛白。 “那是……洛白!” 两人对洛白还是太熟悉了,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声音。 他们没想过洛白是冠军营的,只是想不明白这个家伙怎么敢违背上将军的命令,参加战斗!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洛白等人已经冲了进去。 “一会找准机会,给我放冷箭!” 众人点头。 洛白看着已经到马尸前,喝道:“跳!” 十几个人应声跳了下来,然后趴在这地上一动不动。 长阳明月这货还惨叫一声,连装死都这么尽职尽责。 两三个呼吸后,他抄起弓箭,对着他们的身后就是一箭,然后向东南边爬去。 那里,有一个坑,洛白曾经掉下去过。 但此刻,确实他们最好的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