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谋夫 楔子 一树残花被吹拂进春水之中,漂浮其上,呈现出一种湿润又轻盈的姿态来。 卿如许无力的倚在廊柱下坐着,静静看着眼前盈盈袅袅的杏花雨。丫头兰舟扯扯她的衣袖,唇瓣一张一合,她虽听不到,却明白兰舟是在示意她早春的风寒凉冻骨,劝她回屋子里去。 她轻轻摇头,将死之人总爱回想过去的事情,最近一段时日,她的思绪不断沉浮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作为京中贵女,人人都说她乃是京中第一肤白貌美细腰的美人儿,世族侯爵家的公子争相追逐求娶,可惜美人走一步喘三喘,看着就活不了几年的模样,公子们的爹娘婆姨一千个阻拦,一万个不乐意。 但这种境况,在一道批命之后立即变了风向。 批命写的好,“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这样的命格,简直金贵的不像话,绝对的旺夫命!引得京中一阵求娶风潮。只是卿如许的父亲身为天子近臣一贯谨慎,不能不多想几分,这批命摊开来讲,不就是拿她比正宫皇后的意思吗? 皇上正当壮年,已经有了天下,与中宫皇后恩爱甚笃。皇子们也都有了皇子妃,孙子辈的年纪还小,跟她搭不上边。那卿如许将来要成为谁的正妻帮谁得天下?为了免去天家忌惮,天下第一怂爹决定给卿如许钓个“土龟胥”。 此事一经传开,她就成了世家贵女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同情的,也有看笑话的。 “诶?听说,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要嫁给一个不知哪来的土包子?” “我也听说了,不知她们家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女儿,怎么嫁给那种人?” “花朵儿一般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呢!” “嘁,病秧子开花,怕是死的更快……” 卿如许从小娇惯着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恼的咬牙切齿,心中暗暗较劲,绝不顺从爹爹的意思!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 江凛俊美无俦,只一眼就让她的魂飞了。 那些嘲笑讽刺的话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欢欢喜喜筹备嫁衣嫁妆,只盼自己真是个旺夫命,将来二人相互扶持比翼双飞。 幸运的是,那批命说的真,卿如许旺夫旺的厉害,江凛成亲后步步高升,不过三五年,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再也没有人敢嘲笑她,反而嫉妒她一个聋子竟嫁得这样厉害的夫婿。 不幸的是,卿如许的确应了那句“病秧子开花,死的更快”的话,将夫君送上青云,她的病体已经支撑不住,后面要做继室的人更是排着队盼她早点登天。 至此,她的人生只有“呵呵”二字能够完美表达。 卿如许有时候心想,兴许她是被奸臣夫君吸干了气运。不然那时候,怎么他们才定亲,她就一病不起,醒来还聋了呢? 现在她小命呜呼在即,她细细细细的将自己这辈子想了一遍,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重头再来,她肯定不嫁给他…… ------------ 第一卷:谋夫 第1章 春去春又回(上) 春雷滚动,不绝于耳。 卿如许一觉梦醒,正听得这雷声隆隆。 习惯了满世界死寂的她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即听见有人唤道:“姑娘,赶紧起身吧,老夫人再娇惯您,总是不好次次请安都落在二姑娘后头的。” 她睁开眼睛,看见兰舟梳着双丫髻,还是一副没长开的稚气模样。 卿如许的神经倏然打结,懵懵然起身。虽然被插屏遮住了视线,但她还是能从眼前有限的景物中分辨出,这里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墙角立着的,是她最喜欢的粉彩描金云蝠纹赏瓶,床尾的衣架上,是她少女时最常穿的那件卷草珠绣儒裙…… 一回头,帐子里面还挂着祖母每年在大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统共十五只,荷包上的图案是齐刷刷的长命动物,什么鹤啊,龟啊…… “姑,姑娘?”兰舟见她瞪大眼睛直勾勾的模样,疑惑道:“您莫不是梦魇了?” 卿如许听着兰舟一声声呼唤,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怎么回到卿家了呢,怎么能听见声音了呢? “姑娘,您说句话呀?”兰舟有些急了,卿如许看着他,尝试着张开嘴巴。 “啊……” 一开口,竟是嘶哑不堪之声,根本难成语句。 卿如许并不意外,她聋了那么多年,话也早就不会说了。即便她现在能听见了,可多年不言不语,她一时半会找不着调儿也不稀奇。 然而兰舟不知实情,小脸登时吓的变了色:“姑娘,您的喉咙怎么了?来人,快叫郎中前来!” 卿如许想去拽兰舟的袖子,却没拽住,小丫头煞白着一张小脸,跑到门口大声催促院里的小丫头去请郎中。紧跟着倒了温热的蜜水送到卿如许唇边,眼睛通红,竟是止不住哭了,伤心的好像卿如许大限将至了一般。 “……”卿如许心中暗暗嘀咕,你家姑娘我刚刚诈尸,绝对不会立即就死翘翘的…… 可惜兰舟什么也不知道,哭的死去活来,“姑娘,您可别吓奴婢,您身子从小就弱,若是奴婢哪里没顾周全,您可要跟奴婢说……昨夜安置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醒来嗓子就哑成这样?” “……”卿如许无言以对。 没一会的功夫,呼啦啦一大片人就将她的闺房塞满了。 老夫人神色急切,一再跟郎中确认卿如许没事,这才终于放下心,走到她身边慈爱的抚上她的鬓发:“许儿啊,你可莫要吓祖母,这春日风寒,你就莫要出屋子,若是想祖母,就差丫头去我屋子里说一声,祖母过来看你就是……” “……”卿如许微微睁大眼睛,从前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竟然活的如此娇惯,身为小辈,做孙女的人,难道要祖母日日前来给她请安不成?怪道她死的早呢!夭寿了啊!她一时情急,摇头道:“啊啊啊啊……” 孙女命短,您老人家放过我吧…… “傻孩子,急什么,郎中说了,你这喉咙三五日便可恢复如初,到时候有什么话,再跟祖母说就是。”老人家笑的一脸慈和,端过丫头手里的汤药,道:“来,祖母喂你吃药。” “……”卿如初不敢劳动祖母,一把夺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个干净。 丫头兰舟目瞪口呆,见卿如许一张脸皱成苦瓜模样,眼泪又来了,“姑娘往日喝药总是推三阻四,今日这般痛快,看来是真的难受极了……” 老夫人顿时有些心惊:“许儿,可还有旁的地方不爽利?” 卿如许口中又涩又苦,却只敢摆手做乖巧状。 老夫人见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的模样,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并吩咐一旁满面担忧的宋氏道:“一会让人去库房里翻检翻检,看看有没有什么润喉生津的药材,都给许儿拿来。” “是,媳妇这就去办。”宋氏答应一声,又过来跟卿如许说道:“好孩子,母亲这就去给你煎药,你莫要着急,当心发病……”说罢才转身去了。 卿如许看着宋氏的背影目露急切,让丫头去煎药吧,您千万别自己动手…… 宋氏本是她的姨母,是在她生母过世之后续给父亲做填房的,待她如珠如宝,宛如亲女,就连宋氏自己所出的二妹妹都比不得。老夫人显然也对宋氏十二分满意,说道:“你母亲因为你的亲事,发愁不已,近日越发清减了。” “……”我的亲事?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转头数了数帐子里的长命荷包……相信我,你们很快就不用发愁了…… ------------ 第一卷:谋夫 第2章 春去春又回(下) 卿如许顺着祖母的手重新躺下,就有一大一小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大姐姐,你可还好?”卿如初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开口询问,没等有人回答,又连忙解释道:“方才母亲正在房中给六妹妹穿衣,听闻大姐姐病了,就将六妹妹塞给了我,我顾着六妹妹,这才来迟了……” 宋氏听闻她病了,竟是连小女儿都顾不上,直接来了她这里。 老夫人听了这话很是窝心,说道:“你母亲的心都长在许儿身上,也是难为你们姐妹不吃你大姐姐的醋。” 卿如初牵着卿如暮的手,腼腆一笑:“孙女儿心疼大姐姐还来不及,哪有会吃什么醋?六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卿如暮不过七岁年纪,还有些奶声奶气的,道:“暮儿也心疼大姐姐……” “好好好……”老夫人欣慰点头,说:“这满京城,就没有哪家姐妹的情分能比得上咱们家。” 卿如许躺在榻上,看着祖母跟两个妹妹说话,心绪颇为复杂。 她竟是回到了云英未嫁之时。 还记得死前,她对天发了什么心愿? 她对老天说,如果重生再来,她肯定不嫁给他…… ……………… 适应了几日,卿如许终于能断断续续说出句子来,有的字还说的很不清晰。 丫头们在一旁边听边猜,拾舟笑道:“姑娘这模样,就像稚儿初初学话一般。” 兰舟忙戳她的脑门:“瞎说什么!” 卿如许笑着回眸看她们,问道:“爹爹……可回来嗯啊?” “老爷还没回来呢,据说与皇上交好的那位高僧进宫为太后娘娘诵经,见了老爷说有几句赠言,是以今日要晚回一些。” “高僧……”卿如许听闻这话脑仁就是一颤,舌头越发缕不顺了,“系智仁大西吗?” 拾舟忍着笑,答道:“自是智仁大师无疑,能与皇上交好的,满大靖也就那一位不是?” 卿如许轻咬银牙,小脸皱的像被揉皱的纸团般,将手指捏的叭叭作响。就是今日,父亲回来之后就说了“批命”一事…… 如果这还是她曾经活过的地方,那么父亲一定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这辈子,谁想吸她的气运都不行,就算江凛长得再好看,她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动摇…… 卿如许兀自在那处胡思乱想,便听兰舟道:“听说夫子后日就要回来了,姑娘,您还是不去听先生讲学吗?” “夫子?”卿如许一怔,什么夫子…… “就是夫人给几位小姐请来教导诗书的夫子啊!”兰舟无奈,姑娘不会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脑子也不大好了。“夫子月前告假,回乡办事去了。您怎么都给忘了?” 拾舟笑道:“咱们姑娘统共没上几日课,不是真病就是装病,连夫子长什么样都忘了,哪里会记得这种事情。” 兰舟又回手戳了她一下:“竟敢嘲笑姑娘,看我不打你的嘴!” 卿如许听了二人的话,这才想起府上给她们姐妹请了夫子的事。 拾舟说的没错,从前她不愿读书,祖母和父亲每每强求她,她就跟宋氏诉苦,宋氏心疼她身子弱,就时常帮她跟夫子请病假。一来二去,她记住了这个好借口,次次装病,祖母父亲到底怕她身子撑不住,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二妹妹倒是学得几分学问,小小年纪就在贵女中显出才名,不像她空有一身皮囊,中看不中用。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个糊涂蛋啊! 名门世族大家小姐哪个不是从小就受诗书教养,她却连大字也不识几个,以至于她后来成了聋子,读不得书,写不得字,真真正正成了个废人。 江凛想要告诉她什么,或她想问问江凛什么,也全无办法。唯一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观察旁人的脸色行事。 “去,把书箧收拾收拾……”读书识字可是大事。 兰舟拾舟愣了愣,啥? “叫你们去将本姑娘的笔墨纸砚收拾收拾,快去!等夫子回来,咱们就去上学……” 兰舟和拾舟奇怪的对视一眼,一个去拿书箧,一个去整理笔墨。卿如许则坐在桌前做沉思状,关于批命的事……该怎么办呢? 如果她跟江凛是上天注定的一对鸳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收走她的小命?所以,这必定是一段孽缘! 看来,棒打鸳鸯什么的,势在必行! ------------ 第一卷:谋夫 第3章 天下第一怂爹(上) 果不其然,深夜归家的御史大夫卿鸿满面沉重,眉头紧锁。宋氏三番五次询问,才知晓了原由。 原来,今日智仁大师留住卿鸿并非是赠言给他,而是为家中长女批了一道命格。宋氏呆了半晌,才品过味来:“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倒是顶顶好的命格,大富大贵。只是这下半句……” 宋氏欲言又止,卿鸿长长“唉”了一声说道:“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那瑶池是什么地方?那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居处!金宫为主又是什么?那是正宫皇后!!” 宋氏面色惊变:“最可怕的是这‘子夫荣’,皇后的子与夫……妾身怎么觉着,这话颇有娶了许儿就能得这天下的意思?咱们家许儿好好一个柔弱女儿,天生病身,这智仁和尚怎能胡言乱语……岂不是害了她……” 卿鸿闻言瞪了一眼宋氏:“智仁大师是得道高僧,又是皇上忘年之交,慎言!”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干什么! 宋氏抿住唇角,低声问道:“皇上可有说什么?”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天家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揣测……”卿鸿闻言又是长叹一声:“再者,皇后娘娘也不是好相与的。”这已经是皇上的第三任皇后了,万一她怕自家女儿有成为第四任的心思,使绊子是小,丢了小命是大! “怕是智仁大师给许儿批命一事不出今夜就能传遍整个京城。老爷,这可怎么办……” 帝后二人心思难测,几位皇子要么有了皇子妃,要么已经定了亲事,什么瑶池什么金宫,哪有卿如许的位置?只怕这命格一经传出,卿如许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二人正愁眉不展,婢女前来传话:“禀老爷夫人,老夫人请您二位过去说话儿呢。” 宋氏赶紧给卿鸿理了理袍子,“母亲定是听说老爷被皇上多留了一会,要问问呢。” “走吧,正好跟母亲讨个主意。” “许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她老人家千万别一时着急,急坏了身子。” “就算咱们今日不提,明日此事也要经别人的口传到母亲耳中……走吧,母亲是经过事的人,还是跟母亲说清楚的好。”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老夫人所居的松鹤堂。云纹瑞兽香炉中散出袅袅香雾,使人神思晴明,卿鸿深吸一口气,心神顿时定了不少。 “母亲。” 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儿子,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是有什么事?” 卿鸿沉吟片刻,将今日智仁大师当着皇上的面,为长女卿如许批命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又将心中的担忧一一道来。“母亲,儿子心中一时没了章程,不知您老人家可有什么主意?” 老夫人倒没宋氏说的那般急出个好歹,而是脸色阴沉的数落自家儿子,“从小你就是个怂的!读书时怕受同窗排挤,捏着手指头掐算着文章怎么写,次次落在权贵子弟后头。出仕后人家巴不得多亲近亲近皇上,你倒好,见了皇上恨不得绕道走。现在许儿出事了,你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的本事都没有?!我告诉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是敢把许儿送到庵里做姑子,我就打死你个孬种!” 卿鸿对母亲的数落无言以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嗫嚅道::“母亲,儿子这是谨慎……” “哼。”老夫人被气的一笑,她这个儿子,分明才高八斗,却怕自己木秀于林生生折成四斗,战战兢兢在百官之中周旋,让她这个做老母亲都恨不得一拐杖打残这个怂货。“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今日这事,你心中有没有主意我会不知道?”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把,桌上的瓷盏茶壶都惊得跳了三跳,卿鸿更是惶恐:“母亲息怒,儿子是有那么点想法,前来请示母亲……” “既然有话,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还不快说!” “是……”卿鸿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许儿本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母亲不是说过,不想许儿攀什么高门大户,只望她一生平安顺遂,找个寻常好拿捏的人家,免得受委屈。不如尽快将亲事定下,也就避过这风头了。” 老夫人默了默,说:“你说的是没错,可一时半会上哪找合适的人家去。之前你媳妇也没少操心,你问问她,可有合适的?若有合心的,许儿这亲事早就定下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没人愿意娶这么个病弱的媳妇,不能主持中馈,又不好生养。愿意娶的人家,又怕对方是看上了他们的家世,不是真心对待卿如许。“再者说,这批命之语一经传出,家家为了避嫌,更无人家会出头娶我这宝贝孙女了!” 卿鸿犹疑片刻,头垂的更低了:“在儿子看来,什么家世不如也放到一边,只寻个人品出众的便可。”没有家世根基,自然做不了那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也不会再将卿如许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宋氏听了这话一怔:“听老爷这话,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老夫人一听这话不禁双目一亮,“是哪家的儿郎?” ------------ 第一卷:谋夫 第4章 天下第一怂爹(下) 蹲在外面听壁角的卿如许将银牙咬的咯吱咯吱,“走!” “诶?这就走了?姑娘不想知道老爷要将姑娘嫁给哪家公子?”兰舟跟拾舟正听得起劲,没想到卿如许一甩袖子就要走了。 卿如许气呼呼的出了松鹤堂,有什么好听的,江凛的身世来历她比谁都清楚! 说来都怪靖河郡王那个倒霉儿子,进京路上竟被山贼给掳了去,听说当时的场面异常惨烈,身边带着的百十来名护卫都被杀了个干净,并将他从血人堆里刨了出来,要带回去架锅涮肉! 而江凛,身为另一伙山贼的头头,碰巧要去黑吃黑,救下了正被熬汤的倒霉蛋。 后经查证,原来那伙山贼都曾是靖河郡王的治下,不知什么原因对靖河郡王恨之入骨,叛逃多年也没能被抓到,原来是躲进深山做了贼人。今次得知靖河郡王的儿子要入京,便趁机抓了倒霉蛋泄愤。 这倒霉蛋是靖河郡王的独子,说白了就是进京当质子,他若是有个好歹,不论对靖河郡王还是对于皇上,都是个大麻烦。于是,江凛的功劳一下子上达天听,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细查之下,得知江凛虽是个山贼头头,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带着一众兄弟自给自足,还常常相助邻里乡亲,竟是个五好青年。 江凛说自己的老父亲是个秀才,毕生的愿望就是考取功名,所以自己想帮亡父完成这个心愿,并谢绝了皇上的赏赐。皇上闻言大加赞赏,金口一开,允了。 于是乎,江凛与他的一众兄弟们就这么被洗白了…… 多么丧尽天良的出场啊!这样运道何必再来吸她呢?卿如许愤怒且抑郁:“去,给姑娘我煮点泻火的汤汤水水喝……” “哦……”兰舟莫名其妙的答应一声,递给拾舟一个眼色。 拾舟跟着她走到门口,兰舟叮嘱道:“我瞧着姑娘有些不对劲,怕是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你看好了,别让姑娘闹幺蛾子,到时候又要挨训。” “好好好,我记住了,你快去吧。”拾舟立即打起精神,转身回到卿如许身边,见她正神游天外,便问道:“姑娘,您想什么那?” 她家姑娘,看起来老实,又是个病秧子,其实最能折腾,从小到大闯的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们两个贴身大丫头最有感触,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否则,一不留神,又要到老夫人那里领戒尺! “我在想,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山头,出家做尼姑……” 啪嚓! 拾舟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姑,姑娘,您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莫不是因为方才老爷要给您找夫婿的事?” 卿如许重重点头。 拾舟心里咯噔一下:“从前姑娘不是挺乐见此事的吗……怎么这会又不愿意了?” “……”我乐见了吗? 拾舟见她不语,继续劝道:“虽说老爷要给姑娘找个没什么世家的夫婿,可姑娘本也不在意这个不是吗,这与您从前的择婿要求没什么差别嘛……” “要求?我从前有什么要求……”卿如许不记得了。 拾舟瞪眼巴巴的看着她,“姑娘不是说……只要相貌俊美,别的都无关紧要……” “……”从前是她太天真了! ……………… 松鹤堂,老夫人火力全开,正在满屋追打自己的儿子…… “好你个败家的东西,竟要将女儿许配给山贼!亏你还是个匡正朝纲的御史言官,竟被猪油糊了脑子!我看你不如明日就跟官家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回家养猪种地去,免得坑了自家再去坑别家!” “母亲,匡正朝廷,是儿子的责任。” “哼,你身为父亲,对儿女就没有责任?总之,我决不能让许儿吃亏!” “唉母亲,不是,您听儿子说……”卿鸿边躲边喊,又不敢跑的太快,生怕老母亲闪了腰崴了脚,挨了好几棒子。“那江凛从未打家劫舍,算不上山贼,家中又出过读书人,明事知理,人品端方,这才有了后边的事儿不是!” “话虽如此,可说出去也不好听!要不然,此人左边搭上了靖河郡王,右边受着官家的眷顾赏识,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人把闺女嫁给他去?还不是因为他做过山贼?况且,皇上对他想必也算不上青眼有加,不过是一时的感念罢了,过得个三五年,又能记起此人是谁?” 山贼?想想就觉得脑仁儿疼! ------------ 第一卷:谋夫 第5章 山贼与压寨夫人(上) 卿鸿总算将母亲按回了椅子上坐好,耐心解释道:“虽是因为出身,却并非因为他曾做过山贼,而是因为他两袖空空,那些人家挑女婿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自然不会找这么个毫无根基,对家族无一丝助益之人。” “哼,那也不行,就算咱们许儿不找家世显赫的翩翩公子,那也不能嫁给一个来历不明做过贼寇的人!” 卿鸿挨了几棍子,伸手偷偷揉了揉屁股,不敢让母亲看见。“怎么能是来历不明呢……他此次救了靖河郡王世子,身家底细早被皇上查的一清二楚,若有异常,怎会准许他参加科考?” 老夫人依旧不肯妥协:“那也不行,做过山贼必定粗野鲁莽,许儿娇滴滴的人儿,落到这样的人手上还能有好吗?” “非也,此人受皇上召见,儿子就在一旁。”卿鸿好似总算找到了江凛可圈可点之处,露出笑意:“此人丰神俊朗,音容兼美,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比之京城任何一位世家子弟皆不差,就算与许儿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有些不信,“有这般好看的山贼?” “……”卿鸿有些头痛,“母亲,这相貌跟出身有何关联……” “可他一无田产,二无宅院。即便许儿不求荣华富贵,总不能连过活都艰难!” “母亲大可放心,去年秋试,他已是举子之身,总不至于连妻儿都养不活,何况我这个做爹的,总不会看着女儿受苦……”卿鸿见母亲有所动摇,接着道:“眼看就要春闱,若此人科考登榜,更是锦上添花。” “哼,不过侥幸得个举子,就有脸面拿到台面儿上显摆了?多少世族子弟从小受名师指点,科考也非轻易就能得偿所愿,他一个山贼,能有多大指望。况且,皇上对他也未必有多赏识,不过是一时的感念他救下靖河郡王世子罢了,时间一长,也便抛到脑后去了,最后这小子仍要落得个无名无姓的山贼,到时候许儿又该如何?难道还要跟他回山头上做压寨夫人不成!” 卿鸿被母亲说的满脑袋官司:“唉母亲,这压寨夫人又是从何说起啊……” 老夫人疑惑的扫了儿子一眼,总觉得他早有这个打算似的。又道:“这批命之事,怕是没你说的那么要命吧?难不成你是早就看上了那小子,怕我不同意,这才借着批命吓唬我老人家?” “儿子不敢……”卿鸿解释的满头大汗:“母亲是明白事理之人,自是知晓伴君如伴虎,就算皇上没说什么,身为臣子也该小心谨慎才是……更何况那江凛的确是一表人才,儿子不敢欺瞒母亲。许儿大了,早晚要出阁嫁人,她身子不好,京城这许多人家都清清楚楚,一来二去,恐蹉跎了年华呀母亲!” 这最后一句才是真真正正戳中了老夫人的心窝。她的长孙女,若不是受病体拖累,提亲的人早就踏破门槛了,哪至于到现在还无人问津呢! “就算如此,也须得我亲自相看了再说。” “那是那是……这江凛不日即将春试,此刻便在这京城,待儿子寻了机会,先叫母亲偷偷相看一回,再做定夺。”卿鸿暗自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 “老爷,您没事吧……” 方才老夫人要上家法,卿鸿就把宋氏支到了门外,总不能让媳妇看着自己被打屁股吧。这会卿鸿一从老夫人屋子里出来,宋氏忙上前询问。 卿鸿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声:“我就是个操心命啊!”他是个小心谨慎的,偏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任性。说服了老母亲,他还得去说服女儿! 宋氏柔声道:“老爷是怕许儿不愿?” “那丫头倔着呢,若是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山贼,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老爷跟我说实话,那江凛是否真如老爷所说是个好的?” 卿鸿转头看宋氏,道:“我知你担忧许儿,难道我这个做爹的真会害她不成?” 宋氏抿唇点点头,“若是如此,妾身倒是觉得,此事先不必与许儿提起。您不是说江凛俊美至极?到时候老夫人相看江凛时,让许儿看上一眼,也许就成了……” 卿鸿挑了挑眉…… 他怎么忘了,他这个女儿可是曾经在全家人面前扬言,要嫁个天下最俏的郎君…… 卿鸿痛心疾首扶额长叹:这个荒唐混蛋的女儿!头痛! 第二日,卿鸿战战兢兢上朝下朝处置公务,连头都不敢抬,因为一抬头就发现有人双目闪着精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看的他后脖颈直冒凉气…… 还有不少人凑到他跟前:“哎呀,卿大人真是有福气啊。” “是啊,卿大人不愧是皇上倚重的朝廷栋梁,能得智仁大师一语,可比千金那!” “听说卿大人的长女还待字闺中,未曾定下亲事?” 卿鸿听了诸多恭贺之语跟询问打探,笑容愈发僵硬,只以为这是被他弹劾过的同僚前来威胁讽刺,后来才渐渐品出了不寻常。 回到家中,宋氏见他神色有异,赶紧问道:“老爷,可是外边传了什么不好的话?” ------------ 第一卷:谋夫 第6章 山贼与压寨夫人(下) 卿鸿疲惫的往椅子上一坐,摸起茶盏来喝,说道:“智仁大师为许儿批命的事情果然传的沸沸扬扬,却不知为何,只传出了前两句。” “啊?”宋氏愣了好半晌,然后眉开眼笑,“这样一来,许儿自有百家来求,咱们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老爷怎么仍是愁眉不展?” “你说的是,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的确是大富大贵的好命格,怕是京中不少人家都要闻风而动,前来求娶许儿。”卿鸿面色复杂:“奈何智仁大师的话皇上听得真真儿的,咱们惧怕的并非他人,正是皇上!所以……即便百家来求,咱们可敢轻易应承啊?” 宋氏仍不甘心:“老爷,既然这批语只传出前两句,焉知不是皇上的意思?怕是皇上体谅老爷爱女心切,为免风波四起,这才让宫人们住了口的。兴许皇上……没把此事未放在心上也未可知啊?” “就算皇上没放在心上,可有朝一日,这事若露了风声,焉知许儿的夫家会不会惧怕招来祸事,从而怠慢许儿啊?又或者,许儿得嫁贵婿,因受皇上芥蒂而使人家耽误了前程,到时也是麻烦……” 宋氏闻言又犯了难,“难不成,许儿真要嫁给一个山贼了?” “什么山贼!说了不是山贼。”卿鸿瞪了她一眼,那可是皇上亲自给洗白的…… ……………… 卿府的马车在京郊的官道上辘辘而行,卿如许掀开车帘,见外面天色大好,正是春日万物生发的时节,和煦的暖阳投在面颊上,柔柔缓缓的,让她的心情也变得十分轻快。 “许儿,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不该当着你说,可你生母没得早,小宋氏虽是你的亲姨母,到底不敢对你多加苛责教导。这许些话,还得祖母告诉你。” 卿如许的目光从林中碧翠的枝叶上移开,放下车帘转头看着祖母,心中明镜她要对自己说什么,但还是笑问道:“祖母有什么话,孙女都听着。” 老夫人面上现出几分心疼,道:“人说‘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世有恶疾不娶,弃於天也’,这两样,足让你这一生亲事坎坷,现今智仁大师一言,令你脱困于窘境,却也是福祸难料,你心中可明白?” “祖母,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呢。您看近日前来提亲的那些人,先前生怕许儿短命,不肯前来求娶。哼,现下怎么样?听说许儿命格贵重,却什么都不怕了?” 老夫人面色也不好看,轻哼一声:“说的是,都是盼着家族兴旺,想借许儿的气运。由此可见品性,咱们自是不可应承的。” “可不是,祖母,许儿从小身子弱,这气运贵格可是用来保命的,哪能平白让家人吸了去……” 老夫人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先前沉重压抑的氛围霎时消散不少:“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卿如许道:“许儿没有说胡话,这世间女子,有几个嫁的如意郎君了?劳心劳力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竟是没一样是为了自己的。一生凭靠夫家,以夫为天,以子为荣,何其可悲。祖母也知道,许儿比旁人更加艰难些,何苦叫我嫁人去受难呢,不如让许儿留在祖母身边,凭自己的心意的活着……” 老夫人被她说的愣住,只听卿如许又喃喃道:“实在不成,许儿就出家修道去,一生清净无为,云游四海,可是自在呢……” 老夫人被她说的话一惊:“许儿,不许胡思乱想,事情也没坏到那种地步……” 卿如许抬头去看祖母,眼中亮晶晶的,道:“我自是知道祖母跟爹爹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猜测就逼我嫁给谁,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若无良配,不嫁就是,既然不嫁,皇上又何须担忧什么呢?” 老夫人长叹一声:“你从小顽皮胡闹,其实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性子又倔,很像你的母亲。” “我母亲?”卿如许听祖母提起生母,颇有些诧异。 ------------ 第一卷:谋夫 第7章 桃花深处春虫多(上) 卿如许从记事起,就是百般疼爱下长大的,继母对她视同几出,所以她对自己母亲并无多少执着的念想。父亲和祖母也不会轻易在她面前提起母亲,兴许是怕她多思多虑,坏了身子,只拿继母和她当做亲生的母女俩来看待。 “是啊,当初你父亲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要迎娶病弱的宋家大姑娘,果然,没几年你母亲就病逝了,好歹留下了你,也是你父亲对你母亲的念想。” 卿如许点点头,母亲名叫宋许许,父亲虽然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起母亲,却为她取名卿如许,足见父亲对母亲的爱惜与怀念。“我知道当初母亲也是体弱多病,亲事坎坷……” 老夫人道:“是啊,身为人母,我当初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你父亲打定了主意,我也终究是心疼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后来你母亲果然病重离世,你父亲却说自己不后悔,能有这么几年,能有一个你,他一点都不后悔。” 卿如许笑道:“所以祖母总想替我找一个与父亲一般深情的男子。”即便命不久矣,也想让她此生无憾。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专情之人呢…… 老夫人点点头,回忆着那时的事情,“小宋氏虽是庶女,却从小记在嫡母名下,与你母亲一同长大,感情最好,你父亲觉得她必定会待你好,所以宋家提出让小宋氏嫁过来做继室的时候,你父亲直接就点了头。” 卿如许笑盈盈的,好似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她说:“我知道祖母与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告诉我,父亲不会一己之私将我随意嫁给别人。” 虽然家里人都没有明说,但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卿如许哪里不知道今日是要相看江凛呢。而事实也证明了,父亲的确没有看错江凛,江凛能脱去山贼头衔,从无名之身到天子宠臣,无一不说明他是个极为出色的人。 卿如许垂了垂眸:“可是祖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 大慈恩寺繁盛鼎沸,占地广阔,大到皇亲贵胄,小到黎民百姓,凡事都喜欢到寺中来求一求。大雄宝殿檐角上高高站着的瑞兽整齐排列,俯视往来于此的凡夫。 香雾缭绕,一行人跟着老夫人步入佛殿之中,跪拜叩首。 “走吧,咱们先到禅房休息片刻。”春闱在即,有不少上京科考的学子都会来寺中求个吉利,因此在这里相看江凛倒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宋氏扶起老夫人,回头看了卿如许一眼,见她面无异色,这才往禅房过去。 禅房宽敞幽静,设置朴素但十分齐全,宋氏安置好老夫人,就让身边的嬷嬷去打听今日寺中都来了什么人。卿如许拽了丫头拾舟到一边,低声问:“我让你找府里小厮讨只密实的蝈蝈笼来,你带了没有?” “带着呢带着呢,姑娘吩咐的,奴婢哪里敢忘。”拾舟将巴掌大的蝈蝈笼从袖口里露出一角给卿如许看。“姑娘看,在这呢。” “好丫头,我知你素日就是个胆子大的。”卿如许笑盈盈的拍拍拾舟的肩膀,道:“如今正是春虫多的时候,你出去捉些回来,不拘什么,蚂蚁,蜈蚣,蚯蚓都行,最好将这小笼装满,快去。” “哈?姑娘,您捉虫子干什么……”拾舟揪起小脸:“这可不是在府里,姑娘莫要胡闹,被老夫人跟老爷知道,可要罚奴婢呢……” “好了,你快去,我保证不叫你挨罚就是。” 拾舟满脸不愿,也只能转身出去捉虫,嘀咕道:“就算不挨罚,也要受兰舟姐姐一番唠叨……” 兰舟正在一旁收拾东西,支了支耳朵:“拾舟你说什么?” “啊?没事没事……”拾舟敷衍一句连忙出去了。 兰舟狐疑的走到卿如许跟前,小声问道:“姑娘,您莫不是要对那位公子做什么吧?” “嘘。”卿如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家里可没告诉她要来寺中干什么,到时候也不过是让她“偶然”看上一眼。 兰舟见她没正面回答自己,就知道姑娘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姑娘可悠着点!” “知道知道!” 兰舟还要再劝,二姑娘卿如初已经过来拉着卿如许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宋氏前去打听的嬷嬷也回来了。“禀老夫人,夫人,今日寺里倒是没来什么人家,只是有几名科考的学子前来上香求福。” “难得今日清净,咱们也不着急回去,就用了斋饭再走,宋氏,你跟我到前面听听经,你们姐妹俩,就留在禅房歇息片刻。” 宋氏起身扶了老夫人就要出去。卿如许道:“孙女跟祖母一起去吧。” 老夫人挑挑眉:“怎么?你这皮猴竟是能在佛祖面前坐得住了?” 卿如许道:“孙女想陪着祖母,若一会坐不住了,再回来便是。” 老夫人笑道:“我看你是在家中久了憋闷的慌,想出去透透气,也罢。你也不必陪同我去前殿听经了,同你妹妹自去寺中转转吧,兰舟,照顾好你们姑娘。” “是,老夫人。” 老夫人和宋氏对视一眼,自去前殿了,留了三五婆子跟在卿如许姐妹身边。 宋氏低声问道:“母亲为何不直接带着许儿一同前去,岂不自然?” “哼,任我那儿子说的天花乱坠,也是信不得的,必得亲自看过之后再做定夺。那小子若能入了我老人家的眼,再指给许儿看一看不迟,若不能,也就没必要污了许儿的眼睛。” 宋氏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见卿如许一行似乎往寺院后边的桃花林去了。 ------------ 第一卷:谋夫 第8章 桃花深处春虫多(下) 春回物暖,日光明亮,早开的桃花已经吐露新蕊,脉脉的香气萦绕在微润的泥土间。二姑娘卿如初折了一支桃花捏在手里,笑道:“这后山的桃林都是寺中僧人亲手栽种的,桃花或早或晚,能从早春一直开到初夏。姐姐你看,那枝!开的真好看……我去折来给你!” 卿如初提着裙角去折桃花,卿如许的注意力却在拾舟偷偷递给她的蝈蝈笼上,趁着卿如初走开,她立即打开盖子,往里面看去。 拾舟紧张的瞄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才悄声说道:“奴婢寻了一圈,蚁穴倒是不少,但不好抓。索性这个时候蚯蚓多的很,奴婢挖了些回来,姑娘可还满意。” 卿如许瞅着小笼子里卷曲扭动的蚯蚓,兴奋的两眼冒光:“满意满意!” 兰舟瞥了一眼身后不远不近坠着的婆子们,伸头看着卿如许手里的东西,紧张道:“姑娘,你这笼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卿如许拍拍她笑的眉飞色舞:“放心,没什么大事。” 兰舟一跺脚,扭了扭手里的帕子,回头恶声恶气的朝拾舟道:“若出了岔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拾舟:“……”我就知道躲不掉。 桃林不小,眼前尽是灼眼的粉红,卿如许带着自己两个丫头三绕五绕,就避开了其他人。等卿如初折了花枝回来,已经不见了卿如许的身影:“大姐姐呢?” 一个婆子道:“大姑娘就在附近,方才奴婢还听见兰舟的说话声。” 卿如初往婆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嗯……不妨事,今日寺中又没来什么人,左不过就是在这桃林中,咱们也逛逛吧,折几枝桃花拿回去插瓶。” 众人纷纷答应,三三两两去看花了。 这厢卿如许穿过重重花雾,惹了诸多花瓣沾身,才总算找到了她记忆中的那条小径。 这条小径的尽头,是智仁大师清修之处,前世卿如许是误入这条小径,正看见江凛从智仁大师的禅房中出来,就是那一眼,让她泥足深陷,以至于最后小命都被吸干了…… 她抬抬脚,复又落下,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似的往前走去。 “姑娘,咱们不好在寺中乱走的,万一冲撞了什么人就不好了。” 卿如许瞅瞅兰舟,将小树杈上挑着的蚯蚓往她跟前递了递,说道:“那你帮我把这些蚯蚓都摆在路上,摆完咱们就走。” 兰舟看着蠕动的蚯蚓打了个哆嗦,闭了嘴。 于是卿如许和拾舟将蝈蝈笼中的蚯蚓左一条右一条的摆在智仁大师出门的小路上,保证一步一条蚯蚓。 卿如许满意的拍拍手:“不错!” 兰舟一脸茫然,难道姑娘是因为“批语”恼怒了智仁大师,所以要捉弄对方吗?可一位得道高僧会害怕区区蚯蚓吗?愣怔间,卿如许拽了她的手臂低声招呼道:“快躲起来!” 主仆三人藏到一旁的林中躲好,就听青翠之间,一个老迈沉厚的声音缓缓道;“江施主慢走。” “大师请留步。” 卿如许蹲在树后紧紧盯着那人的背影,肩宽腰窄,身量颀秀,即便从背面看着,也是丰神俊朗的好姿仪,她手指禁不住紧张的攥紧,深吸一口气,默念: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但当江凛转过头来,卿如许的心还是狠狠的抽动一下。 林间山岚缭绕,若有若无的雾色,似乎也只是为了衬托来人的超脱气质。无可挑剔的五官,沉星若海的眉眼,轮廓明明是凌厉至极的棱角,目中却又像噙着说不完道不尽的笑意。他就似这一山碧翠初初唤醒的灵魂,清风雨露般令人欣喜神爽。 兰舟和拾舟一时都被江凛的容色和气质所倾倒,竟忘了去看自家姑娘的神色反应。 卿如许站在树后,呆怔的望着渐行渐近的人,前尘往事如疾风骤雨朝她狂砸而来。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晚洞房花烛,虽然她听不见声音,但江凛俯身看着她时,她也是这般的心跳加速,心脏紧张的几乎要从胸腔中逃逸而出。 卿如许的脸不知不觉红了,从额头一路红到耳根,再蔓延到雪白的脖颈之上,如方才林中初绽的桃花色一样浓稠。 然后…… 她看见江凛的神情骤然僵硬,方才的好面色渐渐褪成了惨白,唇瓣青紫,牙关紧咬,哪还有半分清润超然的气度可言。 他保持着左脚抬起的姿势僵立着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垂在下颚摇摇欲坠,双眼直勾勾盯着脚下弯弯曲曲蠕虫的爬虫,双眼都爆了红。 兰舟和拾舟脸上惊为天人的神情也从江凛难看的面色中恢复过来,惊愕的看向自家姑娘,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 第一卷:谋夫 第9章 美人与美虫(上) 卿如许的思绪渐渐从兵荒马乱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嘴角微微上扬,挑起一丝邪恶得意的奸笑。 江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弯弯软软的蠕虫! 嘿嘿!卿如许在心中贼兮兮的笑了一声,从树后不紧不慢闪出身形来,失色道:“哎呀,公子脚下留情,莫要踩了我家宠物。” 江凛方才就发觉了异动,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试探,就被眼前的虫子惊住了脚步。此时卿如许一出声,他的目光立即挪了过来,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美倒是美得很,只是眉目间的得意和挑衅是怎么回事? 他脸色僵硬的问:“你的……宠物?” “哦……呵呵……”卿如许装模作样的欣赏了一下他的脸色:“是我家宠物的口粮!” “你养了鸟?” “不……是蟾蜍。” 江凛脸色又黑了不少,他天生就对这些滑溜溜没毛的东西厌恶至极。“那……还请姑娘将你家宠物的口粮收一收。” “诶不行不行!”卿如许连忙摆手,“公子有所不知,这蚯蚓刚从地里挖出来,潮气重的很,我家小蟾吃了恐要生病,是以要在此晾上一晾。公子请自便就是,即便踩死一条两条也不碍事的!” 江凛撤回左脚后退一步,后槽牙磨了磨,眼中天生自带的笑意都灭了几分,正僵持间,智仁大师禅房外看守的僧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快步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凛没说话,看向卿如许。 卿如许无辜的瞪大双眼,亦不作声。 江凛眉角抽搐,实在不想说明自己害怕虫子的事实,便指了指地上的蚯蚓。僧人看了看蚯蚓却有些茫然:“啊……这个节气,春虫是多了些,江施主不必在意……” 江凛听了这话薄唇一抖,气氛一度十分凝固。 卿如许忍笑忍的辛苦,差点出了声。突然觉得头顶一凉,抬头一看,见江凛直直看向她,这目光有如实质,盯得她好似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但卿如许怎么会怕,她就是来惹他的!于是继续无辜道:“额?公子有事?” 江凛声色清淡:“此处佛门清净地,不宜杀生,还请姑娘将你家宠物的口粮收一收的好,免得惊扰了行人,枉顾了生命。” 呵呵,扯你祖宗的淡…… 卿如许听闻此言无动于衷。 僧人却明白过来,愕然看了一眼卿如许,连忙道:“江施主菩萨心肠,小僧这就替女施主将蚯蚓收走。” “别动!”卿如许剜了僧人一眼,“我自己来!” 然后她拽了不怕虫子的拾舟上前,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轻轻捏起一条,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欣赏了一遍,“嗯……这条鲜嫩肥美,我家小蟾定然爱吃!”说罢将此美虫收进蝈蝈笼中。 接着又捡起一条,照样赏玩片刻,才收将起来。 一来二去,捡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江凛脸色几乎绷不住,卿如许心里乐开了花。 待虫子不见了踪影,江凛的脸色逐渐好转,深深吸了口气,看一眼卿如许,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 卿如许心下贼笑,“哎呀”一声,手中的蝈蝈笼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往下坡滚了过去。江凛脊背一僵,就在蝈蝈笼挨着他脚后跟之际,他足下一蹬,飞仙一般遁向空中,几个大跳没了踪影。 卿如许缓缓摇头,暗叫可惜。兰舟尴尬的看了一眼后边的僧人,拽着卿如许往回走,低声嘀咕道:“姑娘,方才那僧人口中唤的是‘江公子’,他不会就是……就是……那个人吧?” “哦?是吗?我没注意啊!”卿如许眨了眨眼,装作不知。“我本来是要捉弄一下那个老和尚的,谁知被这人撞见,就算他倒霉吧!” 兰舟和拾舟无语,脚下愈发走的快了。 待主仆三人回到桃林,其他人已经在找她们了。卿如初更是着急:“姐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影?” “莫怕莫怕,只是前面有些转累了,歇了片刻。” “姐姐没听见妹妹唤你吗?” “额……兴许是隔得远了。”卿如许见卿如初狐疑的看着她,又赶紧转移话题:“咱们也来了不少时候了,这就回去吧。” 卿如初看着提脚离开的卿如许,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犹疑的往四周看了看,这才跟了上去。 回到禅房,老夫人她们还未回来,卿如许吩咐人道:“你去问问,祖母和母亲怎么还未回来,眼见已是斋饭的时辰了。” 婆子答应一声,前去问话,片刻回转:“奴婢还没到前殿,就碰见老夫人身边的白珠姑娘,说老夫人叫二位姑娘过去呢,说一会听完了经直接去用斋饭。” “二妹妹,那咱们就快去吧,莫要让祖母等急了。”卿如许心中暗笑,江凛怕是在后山耽误了不少时候,祖母有些不耐烦了呢。 ------------ 第一卷:谋夫 第10章 美人与美虫(下) 卿如许跟着祖母从殿中走出之时,正看见江凛跟着几名学子在对面佛堂的阶下站着,正在说话。 老夫人停住脚步有意往那里去看,众人的目光便跟随她看了过去,全都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 江凛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素单长袍,面料并不名贵,可以说是及其普通的样式,却让他穿出了月白风清之感,连周围古韵深沉的佛殿都几乎成了他的衬托。高高的佛塔之下,他也丝毫不显渺小,只增添了他生而为人的气魄。 这天地,是如何孕育出这样一副清气纵横的灵魂。 老夫人往卿如许的面上看去,见她眼中有痴迷有抗拒有感叹,还有不少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竟是万般复杂的神情,想了想便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后面的丫头婆子们见状立即知趣的退开了几步,老夫人这才轻声道:“许儿,若得那人做你的夫君,你心中可愿意?” 卿如许心间霎时有警钟敲响,忙收敛自己的神色,转头看向祖母,好似没有听清她的问话,转而说道:“祖母,咱们该去吃斋菜了!” 宋氏等人闻言纷纷醒神,卿如初手中的桃花突然脱了手,哗啦啦散在地上,不由“哎呀”一声。 宋氏嗔笑道:“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 ……………… 一行人从大慈恩寺回府,卿鸿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儿子急吼吼的模样,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哼,我自是知道你对那个山贼一百个一千个看好。即便如此,也得许儿自己点了头。如若不然,你我再怎么觉得合适,也是过不好日子的。” “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已经在瞬间想了很远,打断儿子的话:“这个江凛,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他若真有你说的那般牢靠,将许儿配给他倒也有不少好处。起码不用伺候公婆,没有姑嫂妯娌勾心斗角。即便科考不中,到时有家中照应,不见得过不好日子……” 卿鸿闻言露出笑意:“母亲这是答应了?” 老夫人抬眼看他,神色中倒是有几分满意:“还是那句话,要许儿点头了才行。” “是……儿子会亲自跟许儿说明此事。” 这厢卿如许回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兰舟一边伺候她净面,一边问:“姑娘今日在后山,是唱的哪一出?” 卿如许早就想好的由头:“那大和尚胡说八道,使我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不得不与山贼相看,难道不该受些教训么?” 兰舟听了这话倒也没怀疑:“只是没吓着智仁大师,却撞见了江公子,也是巧了。好在没有别人看到,不然就要传出闲话去了,以为姑娘私会外男呢。想来寺里的僧人倒不会乱说话。” 主仆几人正说着,卿鸿支使人前来,叫卿如许到书房去一趟。 拾舟紧张道:“是不是今日咱们拿虫子吓唬江公子的事情败露了?” “现在知道怕了?!”兰舟敲了一把她的脑袋,转而又说道:“不过,老爷叫姑娘过去倒不见得是问这个,怕是要试探姑娘的心意。” 拾舟没心没肺,脱口而出:“姑娘自然是愿意的。” 卿如许挑挑眉毛:“你这话是何意啊?” “江公子这般人物,一辈子遇见一个已是大幸,姑娘若错过了,可是个个不如他,怎么会不愿意?” 卿如许听了这话突然觉得心口升起好大一团闷气,轻哼一声出门去了。 美色与性命,你选哪个? 兰舟瞪了一眼拾舟:“姑娘脸皮虽厚,可你这话也太实在了些……” “我哪知道姑娘今日脸皮变薄了呀……” 卿如许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两个丫头的话,额角猛跳了两下,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 书房中,灯烛一盏,昏黄如豆。卿鸿坐在案前看着长女:“许儿,可知为父今日叫你是为何事?” “女儿已经知道了,爹爹不必拐弯抹角。”卿如许看着父亲,说道:“那日父亲与祖母在屋里说话,女儿就蹲在外面墙角呢。” 卿鸿脸一黑,想要训斥,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便忍了下去。“许儿,你可知道爹爹的苦心?” 卿如许背着小手,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爹爹当然是为了女儿好,只是……婚姻大事,女儿怎能凭借一面之缘就定下终身?” “你这是不愿?”女儿竟然对美色无动于衷,卿鸿心下诧异又欣慰。 “女儿也并未一口咬定不嫁,只不过,能不能入了我的眼,就要靠他江凛自己的本事了。”卿如许心里早有计较,若要一口咬定,父亲恐怕还会继续给她物色其他人,所以,这么拖着想必是可行的。 卿鸿看着卿如许一本正经的模样,眼角抽了抽:“你是要试探他的才学亦或是品行?” “不拘什么,只要他有本事,让女儿嫁的心甘情愿就是。” ------------ 第一卷:谋夫 第11章 梦过留痕(上) 卿如许说了那番话,卿鸿倒也没再说什么,就放她回来了。院子里盛开的春花泛着淡淡香气,从隔窗的缝隙间飘进来,她闭着眼睛,缓缓入眠…… 雨落无声,像一条条细细的线,明亮又恍惚。卿如许伸手推开阁窗,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的府邸,这是她与江凛的家。 这是个梦吧?难怪四处无声。 她在江凛身边的所有时光,都是这样寂静。 知道是个梦,卿如许反倒自在起来,她将身体从阁楼的小窗中探出,让雨滴砸在手上,感受那种冰凉。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想象出落雨的声响。 清晨的宅邸,各处都有人在忙碌,层层的飞檐遮挡之下,半掩着一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近。 江凛来了…… 卿如许目光一顿,收回湿哒哒的手,感觉自己脑中有些混沌。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来回晃动,像一幅幅水墨晕染的画作,又清晰又模糊。 江凛有段日子很忙碌,一直睡在书房,但早上会过来与她一起用早膳。他走上阁楼,看见卿如许站在窗前发呆,半只衣袖竟然在滴水,不由一皱眉,环顾四周竟没有婢女伺候,神色更加不悦。犹豫了一下,几步走上前拽了她手里的帕子,笨拙的为卿如许擦拭湿漉漉的衣袖…… 迷糊间,卿如许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扯,便惊醒过来,耳边传来兰舟的声音:“姑娘,该起身了。” 原来是兰舟在拉她的袖子,所以她才做了这样的梦。 卿如许好笑的扯了扯嘴角,梦中的江凛总是比现实中温柔许多,以至于前世她病入膏肓寿命将近之时日日盼着做梦,一天中有大半都是睡着的。 后来,她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与梦中不同,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卿如许被兰舟和拾舟摆弄着洗漱换衣用早膳,然后去松鹤堂请安。 路上,兰舟好奇的问卿如许:“姑娘,您打算怎么才肯接受江公子啊?” 卿如许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反问道:“怎么,你们也想让我嫁给他吗?” “那倒也不是。”兰舟歪头想了想,说:“只是,就像拾舟说的,姑娘若不看重家世,往后无论是谁,怕是都比不得江公子这般貌美了。” 卿如许闻言嘴角抽了抽,你用“貌美”来形容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知江凛这个当事人听见了会怎么想? 拾舟插话道:“不止这样,现在京城贵女还只是对江公子有所耳闻,不曾见过江公子真颜,若是见了,未必不会心动呢,到那时,姑娘还要跟别人去争,也很麻烦……” 卿如许深深怀疑这两个丫头是不是被爹爹给收买了,说:“难道近日上府来求亲的人,都入不了你们的眼?” 两个丫头齐齐摇头。 拾舟撇撇嘴:“姑娘若不是病弱些,满京城有哪一家的贵女能比得上?别说那些公子哥儿,就是各家的夫人太太们,当初见着咱们姑娘眼珠子都移不开了,开口一千个好,一万个好。可后来知道姑身子弱,又全都歇了心思,还拦着家中子侄不让对姑娘有念想。现在是怎么了?知道姑娘的好处了?哼,要我说,这些人家全都不值当,姑娘可别被蒙蔽了眼睛!” 卿如许面若芙蓉身如柳,美而不媚,温柔娴静,正是男人会喜欢,婆婆们也会喜欢的类型。 兰舟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什么眼珠子移不开了,这话传出去,难免叫人觉得咱们姑娘轻浮。” “咱们姑娘自是不曾拿自己的样貌给人赏鉴的,咱们大靖也不兴以容貌示人。但姑娘这样天仙似的人物摆在这,哪个人能不喜欢,又不是姑娘的错。” “你还说!” “哼,听说永平郡主已经带着他家小侯爷第三次登门了,一副亲事不成就不罢休的模样,难不成你还真希望咱们姑娘嫁给那个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轻狂之徒?” “当然不是,姑娘就算不嫁也不能嫁给那样的人……” “那不就是喽!” “好了,你们别争了……左右我又不想嫁,他若再敢登门,咱们就用这个不识好歹的蠢东西杀鸡儆猴,让其他人早日歇了这份儿心思。” 嗯? 两个丫头闻言对视一眼,顿时不吵了,鸡是永平郡主家的小侯爷,那猴是谁? “姑娘,你要做什么啊……”兰舟顿时心下打鼓,心想自家姑娘又要放幺蛾子了?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还怎么嫁人啊! 拾舟却说道:“姑娘想怎么做,奴婢支持你!”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总之,不能便宜了他!” 兰舟琢磨这话,姑娘口中这个“他”……好像说的不只是永平郡主家的那个草包呢? ------------ 第一卷:谋夫 第12章 梦过留痕(下) 到祖母的松鹤堂转了一圈,卿如许便回去收拾书箧去了学堂。 春日的小楼,半开的窗,她竟是第一个到了。 她站在窗边,将手伸出窗外,就忽然想起昨夜里那个梦来。“兰舟,将笔墨铺好。” “是。”兰舟有些诧异,但还是赶紧照做。 梦中情景清晰的仿佛近在眼前,卿如许执笔挥毫,几下就描了个轮廓出来。 拾舟一惊一乍:“咦?姑娘,你画的是什么?好像……是两个人站在窗边……” 兰舟愣了愣:“姑娘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兰舟一语惊醒梦中人,卿如许的手顿住。对了,她现在应该不会画画的呀。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过去,就听身后一个响起一个娇软却十分欠揍的声音:“今日吹的什么风,竟把大姐姐给吹来了?” 卿如许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两眼盯着眼前的画,飞快的甩下两个墨团儿,又用笔涂了涂,这才转身笑道:“三妹妹。” 卿如兰是三房嫡出,当初因为兰舟的名字冲了她的名讳,不分青红皂白就出言打骂。卿如许岂是好惹的,偏不遂她的愿,不仅没给兰舟改名字,还让卿如兰受了长辈责罚。事后卿如兰心有不甘,三番五次找她们主仆的不痛快。所以平日里姐妹俩就相互看不顺眼,哪次见了都要呛两句,这次也不例外。 卿如兰软绵绵好像没骨头似的走到近前,往卿如许身后的宣纸上看去,看见黑糊糊一片,目露狐疑:“大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涂两笔而已……”卿如许将笔往桌子上一搁,随意答道。 卿如兰又瞄了瞄那团墨,嘲笑道:“哟,大姐姐病体初愈,就要一展雄才了么?妹妹奉劝大姐姐,还是先学会写自个儿的名字吧。” “三姑娘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些!”拾舟顿时就气坏了,就连兰舟也摆好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我们姑娘是因为身子病弱,这才没能在学问上多劳神,三姑娘怎么能出言羞辱!若是让老夫人知晓,三姑娘怕是又要受一顿排头,何苦自找苦吃!” 卿如兰听兰舟拿祖母来压自己,越发气不顺。谁不知道,卿如许虽然只是个女儿,却是祖母和大伯的心肝肉,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相比自己在三房中的地位,简直是天壤之别。此时此刻,也只能说几句酸话解气了。 “哼,大姐姐身边的丫头还是这么没规矩,亏得大姐姐身子不好,不能常常出门。否则,出去丢了我们卿府的脸,可教祖母白白疼你了。” “你!”拾舟和兰舟见她说话越发难听,气的跟墙头上的小野猫炸了毛似的。虽然她俩时常劝卿如许不要惹事,但真有人欺负卿如许,两个丫头从来都是挡在她前面的。 卿如许伸手拦住她俩,神色平静异常,丝毫没有因为卿如兰的话动怒,只是道:“天气这么凉爽,你们火气也太大了些,再怎么说,三妹妹也是府上的主子,你们不可对她不敬。更不可因为祖母疼爱我就恃宠而骄。”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诧异,兰舟跟拾舟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卿如兰见了鬼似的,肚子里的恶言都到了唇边,生生憋了回去。 卿如许轻笑一声,吩咐兰舟:“磨墨,我要把这幅画儿画完送给三妹妹。” “啊?” 拾舟和兰舟一怔,画画?画什么画……换做平时,卿如许不直接挠上去都不错了,今日天阳打西边出来了? 卿如许重新执笔,端详了一会儿那两团墨迹,便开始在细处勾勒。 卿如兰疑惑的看过去,却被兰舟和拾舟牢牢挡住,只能冷哼一声,等着看笑话。这府上谁不知道卿如许大字不识一个,纸笔都不碰,还作画?“嘁……我倒要看看,大姐姐能画出什么名堂来。” 几人折腾的功夫,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听说卿如许在作画,都露出惊奇的神色。已经在世家贵女间小有才名的二姑娘卿如初更是惊讶的看着卿如许的背影。 卿如许对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毫不在意,只认真的作画。 片刻,众人听她一声“画好了”,都纷纷抬头,好奇的往卿如许举着的宣纸上看过去…… ------------ 第一卷:谋夫 第13章 《蜈蚣图》(上) 只见先前那两团黑乎乎的墨,被卿如许改成了一条又黑又长,长着无数细足,满身节肢的多脚蜈蚣。这画的手法虽不精细,却很有神韵,卿如兰离的最近,看见细细密密的蜈蚣脚登时头皮一麻,“啊”的一声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白着脸指着大蜈蚣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抚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往后退去,一个个小脸都褪了颜色。 卿如许一笑,举着宣纸,特意往卿如兰眼前凑了凑:“三妹妹可认得这是什么?” 见卿如兰吓的说不出话来,卿如许用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蜈蚣与蛇、蝎、壁虎、蟾蜍并称“五毒”,十分厉害呢!” 卿如兰顿时就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给点着了,手脚并用的躲开那天又黑又大的蜈蚣,嘴唇哆嗦道:“你,你什么意思,什么蛇蝎,什么五毒!你是在骂我心如蛇蝎,心肠歹毒??” “三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都没说啊。”卿如许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眼中却好像在说,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卿如兰气的浑身直抖,卿如许还一个劲儿的往前凑,那条大蜈蚣都快贴在她脸上了! “走开,走开!”撕拉一声,宣纸上的大蜈蚣被卿如兰挥舞的手扯成两半。 卿如许惋惜的叹了一声,转头对自己的两个丫头说道:“看见没,三妹妹比大蜈蚣还要厉害,你们以后不许对三妹妹出言不逊!” “是,奴婢知错了!”两个丫头眼含笑意,露出得意的神情。哼,文斗武斗,都是我们姑娘的手下败将,看你下次还敢挑衅! 卿如兰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吓的,嘴唇发紫,一个白眼就翻过去了。 下人们一阵慌乱将卿如兰抬下去看郎中了,卿如初走近,捡起半张蜈蚣,笑道:“怪不得姐姐要来学堂,原来是喜欢上了作画。” 卿如许跟她最是亲近,却也不敢露出马脚,免得让人看出不妥,只说道:“嗯,不过画两笔吓唬吓唬老三罢了。” 卿如初不置可否,道:“妹妹却觉得大姐姐很有天分呢。” 卿如许状似不经意的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神情,说道:“二妹妹可莫要胡乱夸我了,你知道我不爱读书习字,就在院子里闲着无聊随便涂画几笔,上不得台面。” 卿如初见她这么说,也不再说画的事,而是问道:“我瞧着姐姐近日精神好了不少,可是喝的药起作用了?” 卿如许想起那些又苦又涩的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前世喝了那么多药还是死了,今生她也就不想再遭那个罪了。近日的药,她都悄悄倒掉了,但为了让家人放心,她便说道:“是呢,这副方子似乎很有用,喝了之后精神好多了。” 卿如初闻言便露出笑意:“那就好,只要有用,母亲就不算白费心思。” 卿如许心中有些愧疚,上辈子大家为了她废了那么多心思,她最后还是死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跟亲人享受天伦之乐,即便最后她的性命还是无力回天,也能少些遗憾。 下学回院子的路上,兰舟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得以出口,“姑娘今日……怎么改了性子了?” 卿如许是活了两世的人,前世虽然是个短命鬼,但毕竟嫁做人妇,夫君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一来二去,她的见识也远非闺阁后宅的小姑娘可比,自然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仗着父亲祖母的宠爱,做事不管不顾。就算做了,也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从前我年纪小,打打闹闹也没什么,如今大了,总不能一直这般任性行事,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就像老三说的,以后出门若不知规矩,会丢了祖母的脸,丢咱们府上的脸。” 兰舟和拾舟一听这话,连忙跪下认错:“奴婢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随意顶撞主子了。” 卿如许停下脚步,转身将她们拉起来说道:“我并非怪你们,只是你们一味替我出头,将来总有吃亏的时候。若对方容易拿捏还好,若是不好惹的,岂不是害了你们。要知道,想要压住旁人,也不在于口舌之争。所以,今后说话行事,莫要让人捉了把柄。” 她前世嫁人之后,随着江凛越发受皇上器重,她在后宅所见所闻的也都是十分厉害的角色。 像拾舟她们这样的婢子,一个不谨慎,随时都能丢了性命。将来她死了,身边忠心耿耿陪着她的人,可还得有个活路呢,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就断送了她们,给她们养成不知深浅的性子。 两个丫头不知卿如许想了这么多,只觉得自家姑娘突然变得稳重又深沉,顿时露出崇拜的目光,“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卿如许看着她们单纯好骗的模样,暗想:还得好好教育! ------------ 第一卷:谋夫 第14章 《蜈蚣图》(下) 自从一幅蜈蚣画将卿如兰吓得魂飞魄散,卿如许就像是上瘾了似的,日日都要画上一幅美虫。 兰舟看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便将红袖添香的活儿交给了拾舟。 拾舟胆子大,每每都要点评一番。“看来二姑娘说的没错,姑娘在作画一途的确很有天分,堪称进境神速,这幅《蜈蚣图》比前几日的还要逼真,远远看着,就像活的一样!” 卿如许一笑,前世她不能听不能写,闲来无事便学作画,有时江凛来了兴致,还会为她题词,可惜她从来都看不懂。“可惜……爹爹不让我养金蟾,不然我一定寻一只回来。” 兰舟苦着脸:“姑娘若真弄了那东西回来,奴婢干脆去院子里伺候了!” 卿如许笑着瞥她一眼,问道:“听说江公子近日常常入府跟我爹请教学问?” 兰舟笑眯眯的答道:“是呢,老爷好像有意要收他做学生。只是不知,这是老爷的意愿,还是江公子自己的主意?倒时候师生成翁婿,也算一段佳话。” 卿如许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她并不排斥这门亲事,只是先得让江凛入了她的眼才行。但以她对江凛的了解,这应该不是江凛的意思,肯定是她爹顺水推舟。“爹爹打的一手好算盘。” 御史大夫卿鸿身为三公之一,又堪称副相,才学自然不一般,教个儿把学生是轻轻松松。之前卿鸿也收过几个学生,但都与他一样秉承中庸之道,不耍滑不冒尖,本本分分。可若是收了江凛,以后卿府怕是本分不起来了。 江凛那个人,能在几年之内成为皇上身边的心腹红人,自不是个好像与的,是个险种求富贵的性子。 “姑娘猜,江公子这次科考能否高中?” 卿如许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没有回答,只是转而笑道:“他若是中了,定然有人榜下捉婿,不知道他会不会另择人选婚配?”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 “啊?那怎么行……” “不然姑娘就别考验江公子了,这就答应了吧。” 前世卿如许一眼就看中了江凛,所以亲事很快就定下了,根本没有师生这一出。卿如许想了想。说:“难怪我爹要收他做学生,这样一来,即便有无数人抢江凛做姑爷,江凛师从我爹,也一定会优先考虑咱们家的。看来……爹爹是真的很喜欢江凛,竟然为他费这么多心思。” 兰舟听了这话,遗憾道:“姑娘心里这么明白,看来是真的对江公子无心了。真是可惜,难得有能配得上姑娘的男子。” 卿如许不置可否,画了最后一笔,细细端详眼前这条青头蓝足的大蜈蚣,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拾舟,你拿去装裱好,然后送到爹爹的书房去,就说这是我画作初成,留给爹爹做纪念,让他一定要挂在书房里,不然我会伤心的!” 拾舟嘴角一抽,心想老爷不会打死自己吧…… 兰舟在一旁看热闹,满脸都写着,“让你助纣为虐,活该”。拾舟朝她吐舌头,卿如许见她一副不情愿,催促道:“愣着作甚,快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拾舟苦着脸出门去了,兰舟看看卿如许,看出了些许门道:“那时在大慈恩寺后山,姑娘看出江公子害怕虫子,所以这些日子天天画些毛虫蝈蝈,想要吓唬江公子?” “我喜欢的他都不喜欢,如何能在一起?他若不想放弃,就先练练胆子吧!” 兰舟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是能练的吗,有些人可能连杀人都不怕,却怕蛇鼠。”就像她也怕虫子,那简直是发自内心直击灵魂的颤栗,就算给她一百年的时间来练,她也照样害怕。 卿如许望着窗外将要落尽的绯樱,默了半晌,道:“他若不是为了娶我而娶我,又有什么意思,我宁可不要。” 兰舟琢磨了半晌才品出这话里的意思,小声问:“姑娘想要的是两情相悦?” 卿如许捏了捏帕子:“胡说什么……素未谋面,如何两情相悦。我的意思是,不想为了嫁人而嫁人。” “姑娘说的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一上午安安稳稳的过去,待卿如许下学回来,拾舟已经拿着装裱好的《蜈蚣图》进了门。她神经虽粗,交代好的事情却一向办的利索。“姑娘,奴婢这就给老爷送去?” 卿如许上上下下看了看拾舟手上的画,满意道:“不错,去吧。” 拾舟闻言便将《蜈蚣图》重新卷好,准备送到卿鸿的书房去。 “哎!等一下。” 拾舟回头,疑惑的看着卿如许,目光希冀,明晃晃的写着:不送了? “今日爹爹沐休,江公子是不是在府上?”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卿如许起身拂了拂袖子,瞄了一眼拾舟手中的画轴,眼中露出笑意说:“那我亲自去送。”说罢,转身往外走,拾舟兰舟不知她又有什么主意,连忙跟上。 ------------ 第一卷:谋夫 第15章 书房里的青白脸(上) 天气越来越暖,府中的绯樱已经快过了时节,落了一地,微风卷起,如霞光散落。 卿如许拣了小道,一路往卿鸿的书房去,待到了前院拐过回廊,猝不及防听见几个陌生的声音,兰舟一把拽了卿如许后退,小声道:“是永平郡主带着她家小侯爷来了。” 永平郡主是个粘人的,自从智仁大师的批命传出去,就频频到府上找老夫人说话。只是老夫人不想应这门亲事,几次都以卿如许病弱为由,没让她出来见礼。这会若是让永平郡主见着卿如许,定是一顿见礼问话,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说不定还要节外生枝。 主仆三人避在拐角,直到永平郡主的身影消失才松了口气。卿如许站在原地想了想,在兰舟耳边叮嘱了几句,兰舟嘴角抽了抽,“姑娘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拾舟在一旁听见兴奋的满脸通红,“让他吃点教训才能长记性不是?” 自从批命传遍京城之后,卿如许风头更胜,从前被嫌弃的第一病美人,眨眼之间成了金贵的旺夫之命,世家公子们的爹娘再也没有理由阻拦,纷纷找了媒人上门提亲,另人烦不胜烦。 卿如许笑眯眯道:“我有分寸,去吧,别让人看见。” 兰舟想到卿如许之前说的杀鸡儆猴的话,没再说什么,咬了咬唇提着裙角快速去了。 卿如许则领着拾舟很快到了卿鸿的书房,刚要让小厮通报,不期然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四目相对。 “……” “……” 午后的阳光泛着浓浓的暖色,卿如许站在门口,双眸在天光云影的映照下,一片澄澈明亮,仿若自成一方琉璃世界,如梦似幻摄人心魄。 江凛将眼前的少女看在眼中,面色先是现出几分愕然,随后眼角眉梢一点点挑起。 异样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 “许儿,你怎么来了?”卿鸿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卿如许和江凛各自后退两步,面向卿鸿。卿如许余光瞥了江凛一眼,见他依旧是那身月白风清的质朴装扮,神色间也如往常般云淡风轻,似乎没有将那日在寺院后山的事情说出来的意思,便对卿鸿福了一礼:“阿爹。” 卿鸿点点头,目光来回在女儿和“准女婿”之间转了转,简单介绍了一下,随意的像介绍自家人一般,然后笑道:“许儿这会过来,是有事要找阿爹说?” 卿鸿一口一个许儿,分明就是在告诉江凛,这就是老夫的长女!你未来的媳妇儿!认准了赶紧下手! 江凛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而卿如许之前就知道会在这里见到江凛,因此有心理准备,极快的调整了情绪,步入书房,“阿爹,女儿新作了一幅画,特地裱好给爹爹挂在书房的!” “哦?”卿鸿之前就听说长女最近迷上了作画,还天天到学堂上去请教夫子,没想到她还特地画了一幅送给自己,老父亲一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待打开画一看,差点扔到地上去! 这是什么玩意! “阿爹怎么啦?”卿如许见他神色略带惊恐,极力压抑着将《蜈蚣图》扔出去的冲动,不禁在心中窃笑,没想到阿爹对这东西也这般不待见。 卿鸿不忍打击爱女,青着脸连连夸赞。“画得好,画得好……” “真的?”卿如许心里都快乐开了花,还故意亮着眼睛满是希冀的看着自家老爹等待夸赞。 “真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卿鸿木着脑袋搜刮了几个夸赞的词丢了出去,转手将《蜈蚣图》递给江凛,“你看看。” 江凛有些诧异卿鸿的反应,接过来一看顿时僵了!长长一条,足有半人高的青头蓝足大蜈蚣,几乎铺满了整张纸!这若是活的,绝对是只蜈蚣精无疑! 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鼻尖渗出星星点点的汗珠。两根手指捏着画轴,保持着接过画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想用意念让这条蜈蚣远一点,再远一点! 卿鸿混迹官场多年,一看江凛的神色就知道他定然比自己还害怕这东西,赶紧打了个哈哈重新接了过来,“哈……怎么样,画的不错吧……” 《蜈蚣图》离手,江凛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默默将目光从蜈蚣精上移开,应道:“是……就像活的一样……” “咳……” 卿鸿尴尬的咳了一声,就要将蜈蚣图卷起,被卿如许一把拦住:“阿爹做什么!这可是女儿第一幅画作,特意裱好了给阿爹挂在书房的,阿爹难道不喜欢么?” “……”卿鸿看了江凛一眼,指着自己的墙面无奈道:“你看看阿爹这书房,哪有地方可挂……” ------------ 第一卷:谋夫 第16章 书房里的青白脸(下) 大靖的民风算不上开放,但也不会把小娘子们整日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卿如许去松鹤堂请安,顺便说自己在家呆闷了,想去街上走走逛逛铺子什么的也没受到阻拦,只是老夫人担心她的身体,嘱咐她多带些仆从出门。 卿如许满口答应,回院子换了方便出行的装束,问兰舟道:“都办好了?” “是,奴婢吩咐前院套车的时候,特意让小侯爷听见姑娘下午要去葳蕤轩,选些笔墨作画用。” 卿如许听了这话便吩咐道:“多带几个力气大的婆子。” 拾舟知道她是要对那位小侯爷“做点什么”,连忙应声去了。兰舟心思细些,劝道:“这小侯爷毕竟是永平郡主和宣平候的独子,平日纵容溺爱,娇惯着呢,姑娘务必要有分寸才是。” “嗯,我知道。”卿如许在细细盘算之后,觉得江凛那种性子不可能因为几条毛虫就放弃原本要做的事,毕竟他已经答应了给卿鸿做女婿,如今又多了师生这层情义,轻易不会反悔,所以想要阻拦这门亲事,就得让卿家跟江凛两方面的里子面子都得过得去。 总结来说,问题要出在卿如许身上才能达到目的。 所以卿如许决定来点狠的。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后边还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这都是平时就在卿如许院子里养着的,为的就是卿如许万一什么时候有个好歹,有人抬有人抗,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郎中的救治。再者,有几个孔武有力的人在身边,也能保护卿如许。老夫人和卿鸿为她简直操碎了心…… “姑娘,咱们快到了。” 葳蕤轩在城北深水巷,是个不算大的门面,位置也有些偏。但因为经营铺子的是位女掌柜,心思玲珑,时常能在笔墨纸砚上弄出些新鲜花样来,颇受闺阁小姐们的喜欢,口耳相传,生意便越来越好。 卿如许进铺子转了两圈,挑选了几样纸笺和顺手的狼毫用作书画,便听拾舟在耳边悄悄说,“薛小侯爷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卿如许点点头,便出了葳蕤往来路相反的方向走。 深水巷后身有一条小巷子,尽头处紧连着一处狭窄细长的胡同,是通往临街的一条小道,但这条异常潮湿且青苔遍布,人们宁愿绕道也不从这里走,平时少有人来。 卿如许有意引薛准到偏僻处,便假作要从这小巷子穿过去的模样。 薛准刚一进深水巷就看见一名女子帷帽遮面带着婢女从葳蕤轩中出来,顿时眼睛一亮。虽然看不见脸,但他往腰上一瞄就知道是卿如许准没错。这上京的千金贵女中,也就卿如许能有这么一副折腰如柳的身段,让人见之不忘。 眼看卿如许只剩一角裙摆,就要从视线中消失,薛准连忙紧走几步跟上。今日他就是要来与卿家大姑娘偶遇的,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卿如许和两个丫头都是纤弱姑娘家,即便巷子狭窄,走动间也丝毫不费劲,但薛准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蹭了一身的青碧汁水,一路行来已经有些狼狈,拐过巷子正要抬眼去寻找卿如许往哪里去了,冷不防一个麻袋兜头罩下,紧接着便是雨点般的拳头一顿狂锤。 薛准顿时就懵了,从小到大他连油皮儿都没破过,突然遭受般待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揍了?!!!“啊啊!什么人!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然而对方闷不吭声就是捶!拳头的力道虽不至于把他打出内伤,但让他浑身上下疼上十天半个月是没问题的。 薛准被闷在麻袋里,恐吓不成,只好改成求救:“来人!来人啊!小兔崽子们,都跑哪去了,快来救爷!” “小侯爷!您怎么样?” “您没事吧!” 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显然是仆从听见了他的叫喊声,都在往这边赶。薛准平日里斗鸡走狗常常惹是生非,所以身边带着的小厮仆从各个人高马大,从窄巷中穿行颇有些费力,等他们从窄巷里挤过来,打薛准的人早都跑没影了。 身上的拳头骤然消失,就像倾盆大雨突然就收了势。 薛准气急败坏的从麻袋里挣脱出来,两眼还冒着金星。“谁!是谁敢打老子!”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里是巷子的交接处,他们从这边过来,根本看不见拐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是前后都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先头走过来的卿如许等人,并没有出现可疑之人。 “小侯爷,不会是那位卿家大小姐吧?” “放屁!”薛准暴跳起来给了小厮一个爆栗,指着自己流血的鼻子,“一个病弱的小娘子,能把爷锤成这样?” 小厮不敢说话了。 薛准被锤的脑子发木,“去给爷查!找到人就打断他的腿!” ------------ 第一卷:谋夫 第17章 姑娘生人勿近(上) 大靖的民风算不上开放,但也不会把小娘子们整日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卿如许去松鹤堂请安,顺便说自己在家呆闷了,想去街上走走逛逛铺子什么的也没受到阻拦,只是老夫人担心她的身体,嘱咐她多带些仆从出门。 卿如许满口答应,回院子换了方便出行的装束,问兰舟道:“都办好了?” “是,奴婢吩咐前院套车的时候,特意让小侯爷听见姑娘下午要去葳蕤轩,选些笔墨作画用。” 卿如许听了这话便吩咐道:“多带几个力气大的婆子。” 拾舟知道她是要对那位小侯爷“做点什么”,连忙应声去了。兰舟心思细些,劝道:“这小侯爷毕竟是永平郡主和宣平候的独子,平日纵容溺爱,娇惯着呢,姑娘务必要有分寸才是。” “嗯,我知道。”卿如许在细细盘算之后,觉得江凛那种性子不可能因为几条毛虫就放弃原本要做的事,毕竟他已经答应了给卿鸿做女婿,如今又多了师生这层情义,轻易不会反悔,所以想要阻拦这门亲事,就得让卿家跟江凛两方面的里子面子都得过得去。 总结来说,问题要出在卿如许身上才能达到目的。 所以卿如许决定来点狠的。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后边还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这都是平时就在卿如许院子里养着的,为的就是卿如许万一什么时候有个好歹,有人抬有人抗,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郎中的救治。再者,有几个孔武有力的人在身边,也能保护卿如许。老夫人和卿鸿为她简直操碎了心…… “姑娘,咱们快到了。” 葳蕤轩在城北深水巷,是个不算大的门面,位置也有些偏。但因为经营铺子的是位女掌柜,心思玲珑,时常能在笔墨纸砚上弄出些新鲜花样来,颇受闺阁小姐们的喜欢,口耳相传,生意便越来越好。 卿如许进铺子转了两圈,挑选了几样纸笺和顺手的狼毫用作书画,便听拾舟在耳边悄悄说,“薛小侯爷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卿如许点点头,便出了葳蕤往来路相反的方向走。 深水巷后身有一条小巷子,尽头处紧连着一处狭窄细长的胡同,是通往临街的一条小道,但这条异常潮湿且青苔遍布,人们宁愿绕道也不从这里走,平时少有人来。 卿如许有意引薛准到偏僻处,便假作要从这小巷子穿过去的模样。 薛准刚一进深水巷就看见一名女子帷帽遮面带着婢女从葳蕤轩中出来,顿时眼睛一亮。虽然看不见脸,但他往腰上一瞄就知道是卿如许准没错。这上京的千金贵女中,也就卿如许能有这么一副折腰如柳的身段,让人见之不忘。 眼看卿如许只剩一角裙摆,就要从视线中消失,薛准连忙紧走几步跟上。今日他就是要来与卿家大姑娘偶遇的,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卿如许和两个丫头都是纤弱姑娘家,即便巷子狭窄,走动间也丝毫不费劲,但薛准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蹭了一身的青碧汁水,一路行来已经有些狼狈,拐过巷子正要抬眼去寻找卿如许往哪里去了,冷不防一个麻袋兜头罩下,紧接着便是雨点般的拳头一顿狂锤。 薛准顿时就懵了,从小到大他连油皮儿都没破过,突然遭受般待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揍了?!!!“啊啊!什么人!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然而对方闷不吭声就是捶!拳头的力道虽不至于把他打出内伤,但让他浑身上下疼上十天半个月是没问题的。 薛准被闷在麻袋里,恐吓不成,只好改成求救:“来人!来人啊!小兔崽子们,都跑哪去了,快来救爷!” “小侯爷!您怎么样?” “您没事吧!” 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显然是仆从听见了他的叫喊声,都在往这边赶。薛准平日里斗鸡走狗常常惹是生非,所以身边带着的小厮仆从各个人高马大,从窄巷中穿行颇有些费力,等他们从窄巷里挤过来,打薛准的人早都跑没影了。 身上的拳头骤然消失,就像倾盆大雨突然就收了势。 薛准气急败坏的从麻袋里挣脱出来,两眼还冒着金星。“谁!是谁敢打老子!”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里是巷子的交接处,他们从这边过来,根本看不见拐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是前后都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先头走过来的卿如许等人,并没有出现可疑之人。 “小侯爷,不会是那位卿家大小姐吧?” “放屁!”薛准暴跳起来给了小厮一个爆栗,指着自己流血的鼻子,“一个病弱的小娘子,能把爷锤成这样?” 小厮不敢说话了。 薛准被锤的脑子发木,“去给爷查!找到人就打断他的腿!” ------------ 第一卷:谋夫 第18章 姑娘生人勿近(下) 这厢卿如许悠哉悠哉到了临街,心情无比舒畅。见兰舟和拾舟左顾右盼,颇有些贼眉鼠眼,不由挑眉道:“你们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额?奴婢本来就做贼心虚啊……” 卿如许无语的瞪了拾舟一眼,心想这丫头必须得回炉再教育,就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一间店面出来。“咦,那不是薛允吗?” 薛允是薛小侯爷的亲妹妹,对卿如许舅家表哥十分倾心。按理来说卿如许受舅舅舅母万般疼宠,薛允应该多多巴结她才是,但所有人都觉得卿如许病的嫁不出去,最后八成是要内销在自家,而人选估计就是她那位玉树临风颇受皇上喜爱的表哥宋毓了。所以薛允一见她就醋味熏天,找茬是一定的。 兰舟和拾舟一听见这个名字立即打起精神,虎视眈眈的朝前方看去。 卿如许连忙安抚她俩:“不用那么紧张……” 正说着,对面的薛允已经朝这边望了过来,一见是她,双眼几乎是瞬间就燃起了斗志,扭身就朝卿如许过来了。 卿如许嘴角微微抽搐,低声对两个丫头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紧张了。” 两个傻丫头顿时如临大敌,卿如许好笑的抿了抿嘴,淡然的朝疾步过来找茬的薛允看过去,微微福身行礼:“给县主请安。” 薛允一噎,口中那句“见了本县主为何不行礼”立即咽了回去,换成了:“哼,见了本县主不主动上前见礼,还要本县主走到你跟前,真没规矩!” 兰舟立即瞪圆了眼睛,有病得治啊县主! 卿如许对薛允变着花样的找茬早就习以为常了,即便再怎么解释,在对方眼中都是狡辩,索性她“咳咳咳咳咳”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县主莫怪,我自来身子病弱,腿脚自然不如县主利索。回头定跟表哥请教些强身健体的法子,往后好生给县主请安。” “你……你是在跟我炫耀?”薛允显然体会到了她是故意提起宋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炫耀?”卿如许无辜的看着她:“县主的话让人听不懂,怎么我提起表哥就是在跟你炫耀?” “你!”这是在大街上,薛允总不能当街承认自己喜欢宋毓,所以看他的表妹不顺眼,故意找茬。“狐狸精!果真是狐狸精!” 面对薛允的大喊大叫,卿如许不咸不淡,“县主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与宋毓表哥兄妹情深,怎么到了县主口中就成了狐狸精了?” 这话听在寻常人耳中,重点是在“兄妹”二字,但在薛允耳中,重点分明就是“情深”二字,想起宋毓平时就对卿如许这个表妹百般维护照顾,二人又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什么的,她如何能不火冒三丈,连头发丝都酸了:“来人!给我掌嘴!” 卿如许后退一步,“县主要罚我,总得有个原由。” 薛允气的抬起手指,“你见了本县主不过来行礼,还出言顶撞,本县主罚你是正理!” 卿如许眼中露出淡淡笑意,朝薛允身后看去:“表哥?” 薛允顿时一僵,满身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深吸了两口气,不着痕迹的抚了抚衣裙,又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这才回过头去。 然而,身后哪有宋毓的人影。 薛允气的都哆嗦了,猛地转身,怒吼道:“你敢耍我!” 卿如许眨眨眼:“哎呀,是我看错了。我想着表哥定要在这个时辰去余记买头锅糕孝敬舅母,还以为他路过此处,县主莫怪,明日见了表哥,我定然替县主跟表哥问好。” 薛允听了前半句,也没注意卿如许后半句说的什么,扔下一句“本县主不跟你一般见识”,就转身快步上了马车,往余记的方向去了。 余记是个十分矫情的糕饼点,一天只出十锅糕,且店家很懒,每日午后才开门。所以薛允一听就信了,立即甩开卿如许走人了。 兰舟皱巴着小脸说:“姑娘这么诓县主,下次见了面定要变本加厉找姑娘麻烦的。” ------------ 第一卷:谋夫 第19章 挑事儿精(上) “谁说我是诓她了。”卿如许笑眯眯道;“表哥从军中回来最多呆上半月,定是要趁着这几天多孝敬舅母的。薛允若日日去守着,说不定真能见着。” “原来姑娘是故意将县主这个包袱甩给表少爷。” “表哥应付薛允轻轻松松,我何乐而不为?”卿如许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说:“过几天表哥忙完公事得了空,我必定要去舅舅家看望一回,你们快帮我想想,带些什么礼物好?” 卿如许的母亲出身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的太夫人福宁长公主是皇上的姑姑,所以这一代的安国公,也就是卿如许的舅舅,算起来与皇上是表兄弟。但福宁长公主仙逝之后,安国公府已经不复从前盛景。好在宋毓是皇上倚重的良将,所以安国公府现在也能在世家贵族中占有一席之地。 而卿如许跟表哥宋毓是铁打的兄妹情份,要他们结为夫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两人深知对方骨子里是什么德行,不彼此嫌弃已经不错了。况且,智仁大师那批命一出,卿如许要是嫁给宋毓,怕是要毁了这位将帅之才的前途。 拾舟笑嘻嘻道:“不然……姑娘您再画幅《蜈蚣图》吧。” 卿如许白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了:“是个好主意!” 不远处,一个人影长身玉立,站在角落饶有兴趣的看着卿如许大战薛允。他身后站着两个小厮,一个五大三粗背着书篓,一个清秀文气抱着长剑,站在一处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个的一副憨厚相,说话却不点不憨厚,瓮声瓮气的嘿笑道:“大哥,这位卿大姑娘倒是有趣儿!将来娶进门,家里肯定热闹!” 江凛的眼皮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一指头就能掐断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个祸害精,专能挑事儿的。不过他没搭熊一山的话,只平静道:“说了别叫大哥。” “是!大哥!” 江凛额角跳了跳。 梁辰鄙视的用剑柄怼了一下熊一山,道:“虽说是皇上亲自给咱们戴上了良民的帽子,但也不能太扎眼了,记住你现在不是在山头上!” “哦哦……是,我记住了。”熊一山显然对“公子”这种文绉绉的称呼十分不习惯,兀自别扭了一会问道:“公,公子……就要考状元了,公子怕不怕?” “……” 江凛转身就走。 熊一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似的跟在身后。梁辰笑嘻嘻戳他一把,提醒道:“怕不怕??你当公子是个小姑娘?” 江凛没理他俩在后边瞎嘀咕,吩咐道:“这几日,让大家把京城的行市团作都打听清楚,各自使出本事占个一席之地。” 熊一山一脸懵然:“什么行,什么作?” 梁辰无奈叹了口气,在后面低声给熊一山讲解各个行当,各团各市。 “酒有酒行,布有布行,这酒坊卖酒,得先到行里报一声,交了会钱才行,官府有什么事,都先知会行里。团跟行一样,就是叫法不同,那卖花的就叫花团,卖鱼的叫鱼团。金银瓦匠就叫“作”。” “哦……”熊一山看着憨,却是一点就通的。“兄弟们入了各行,就是去占地头儿的!” 梁山点点头,“你这么说也行,但别在旁人那漏出来!这些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小商贩,会有专门的日子聚到一处说说事,串起来能打听着不少消息。” 熊一山一脸我懂的点点头:“嗯,咱们公子要在京城出人头地,当大官,肯定要在各处安排好人手,免得消息不灵通!” 梁辰笑眯眯的拍了拍他,“孺子可教!” 熊一山:“啊?孺子是谁?” ……………… 卿如许主仆一行回到府上,兰舟忙不迭的嘱咐那几个下手打薛准的婆子,“莫要漏了风声,不然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老婆子们心里明白!” 平日卿如许待她们不薄,用上她们的时候,都拿得出手。 兰舟微微放了心,小声问卿如许:“姑娘,您这么做有什么用啊?” 卿如许微微一笑:“那薛准心中怀疑,定会叫人去查,查来查去也摸不清正主,只能怀疑到我头上。” “啊?怀疑到姑娘头上?”兰舟大惊失色,“那岂不要遭殃?” ------------ 第一卷:谋夫 第20章 挑事儿精(下) 卿如许几乎算准了今日之事的一切细节,连薛准小厮追过来的时间都捏的差不多,而她也早在薛准被揍的时候就回到了马车上。“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卿如许眨眼到:“就是要让薛准知道,下手的就是我,看他还敢来府上搅扰祖母!你放心吧,怀疑归怀疑,就算他心明镜的下手之人就是我,只要他没有证据,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姑娘的意思是……是要让薛小侯爷知道,您不是个贤惠能拿捏的,不,您根本就是要让他觉得,娶了姑娘就是娶了个夜叉回家,定没好果子吃,所以才这样做的!” 卿如许满意道;“你这丫头越来越聪明了!” “姑娘!”兰舟气的一跺脚。 永平郡主和宣平候只有一儿一女,对薛准这个唯一的儿子极是纵容,若知道儿子被胖揍成那副模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抓不到确切的证据,也会暗地里给卿如许使绊子。 还有薛小侯爷的妹妹薛允,也是个祸害,平日里就对卿如许“第一美人”的称号冷嘲热讽,咒她病秧子开花,死的更快,若知道自己的哥哥被她下手打了,还能有好吗?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永平郡主三番五次的登门,满京城都知道她是要跟咱们府上结亲,却一直都没能成,面子上早就挂不住了。最近两次登门,已经没了先头的好脸色。你们知道的,祖母和父亲对我的亲事十分看重,是怎么也不会让我嫁给薛准的,最后两头难免结下梁子,又是什么好结果?与其如此,不如将永平郡主的怒气转到我身上。” “一来,是让京城的人知道,并非是咱们府上下郡主的面子不愿结亲,是我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二来,郡主有了台阶下,就不会为难父亲和祖母,我一个闺阁小娘子,她总不至于叫人宰了我。” “永平郡主到底不是好惹的,回头就得给姑娘冠上一个恶女之名。若传出去,姑娘打算怎么办?” “传出去才好,有这样的恶名,谁还敢来打我的主意?” 为了逼退江凛,让他打消娶自己的念头,也为了让那些凑热闹提亲的人家放弃,卿如许心中暗想了好几条计策,第一计——她不贤惠。今日暴打薛准,就是要宣示自己的凶恶,本姑娘生人勿近。 “那姑娘往后可怎么嫁人啊!” 卿如许边换衣裳便说:“你们说,我这样的身子骨,嫁人之后还能像在娘家时这般逍遥自在吗?要操劳后宅琐碎不说,夫君若是不省心,还得替他管那些个妾室通房,你们也知道,我这副脾性,还不得气个半死。那样下去,我能活几年?” “姑娘怎么这么说……” 两个丫头眼圈顿时红了。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从小跟着我,我的身子你们比别人清楚的多,祖母她们不肯信,你们还不知道吗?我早晚是要死在他们前面的,所以想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在他们身边尽孝。可这话,又不能当着父亲祖母的面明说,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打消别人结亲的念头。” 拾舟抽抽鼻子,道:“姑娘何必这般悲观……夫人新寻的这副药方,吃着不是见好了吗?哪里就像姑娘说的这般,好似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卿如许一叹:“这段日子以来,那些药,我全都倒在那青柏的盆景里了,不信你们去闻闻。” 兰舟和拾舟一听这话大惊失色,上前一看,果真在里面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因平日里她这屋子里药气就十分浓重,所以众人一直也没发现那盆青柏里被倾倒了药汁。 “姑娘这么做,要是老夫人知道,岂不让她老人家伤心?!”兰舟顿时就急了,怪不得最近卿如许吃药都不叫人在身边服侍了,总是借口把她们支开。 拾舟疑惑道:“可奴婢瞧着,姑娘近日精神多了,饭也用了的多了。” “傻丫头,那一碗药下去,谁还能吃的下饭?”卿如许前世喝了一辈子药,真真是腻歪的不行,她觉得自己临终时的眼泪都透着药味。“我不喝那药,饭食自然就吃的多了,也兴许是这个原因,最近长了不少力气,所以才看着精神了吧。”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拾舟和兰舟对着抹眼泪,卿如许也没在劝,想必她们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她的想法的,慢慢来吧,但她是真的不打算嫁人的。 虽说卿如许重生以来一直在心里嘀咕是江凛吸干了她的气运,才让她上辈子二十出头就一命呜呼,但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几年,命短不说,嫁了人也生不出孩子,与其平白坑了别人,不如逍遥自在活几年,为什么要把仅有的年华浪费在深宅后院呢。 “我真的想好了,不嫁人。” ------------ 第一卷:谋夫 第21章 表哥表妹(上) 京城最最风流潇洒的薛小侯爷被神秘人胖揍的事,很快流传开来。一开始薛准怕丢面子还偷偷摸摸,但“凶手”隐藏的太深,薛准找着找着就露了风声。 他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不少,敢背后下黑手的人却不多。那日葳蕤轩人来人往,在群众雪亮的目光下,最大的嫌疑人终于浮出水面,卿如许。 永平郡主火冒三丈,却苦于没有证据,将脾气都发在了自己儿子身上:“这恶女如此嚣张横行,你想娶谁都行,就她不行!” 薛准还兀自不肯相信揍他的人就是卿如许,“母亲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她一个柔肠病弱的姑娘家,哪来这么狠的心!” “柔弱?”永平郡主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卿如许下手太轻,自己应该再给这傻儿子补上两脚,让他醒一醒脑子才是!“这丫头从小就被宠的没边,若不是胎里带病,都得作上天!” “母亲这是对人家有偏见!” “你!你这个不孝的蠢东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薛准还是第一次被母亲骂“蠢”,顿时叛逆了,叫了一群狐朋狗友喝了几天几夜没回府,永平郡主气的病倒,宣平候亲自出马把自家小兔崽子绑了回去。 不过,这些都没能影响到卿如许一星半点,她该吃吃该喝喝,似乎因为心里想的通透明白,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老夫人跟卿鸿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责备她殴打薛准的话也忘到了脑后。 且春闱又至,卿鸿忙的脚不沾地,也没空去数落她了。 这日,小宋氏带卿如许姐妹回宋家,酒足饭饱热闹寒暄过后,宋毓还记着余记的头锅糕,便说出去一趟给母亲买来。 林氏嘴上说着“哪里用你天天去抢这头锅糕”,眼中却满满都是被儿子孝顺的熨帖之色。然后叮嘱宋毓去问问妹妹们有没有什么想吃想玩的,让他一同带回来。 卿如初与宋家姐妹们正在联诗,卿如许不好这个正闲着无聊,知道宋毓要出门便说与他同去。 “今日天气正好,咱们不做马车了,就走着去吧。” 宋毓知道她不能经常出门,想逛一逛,便点头应了,“就让马车在后面坠着,你若累了,再上车便是。” “多谢表哥。”卿如许笑眯眯说了一句,然后小声问道:“表哥这几日有没有碰见小娘子塞帕子?” 宋毓一听就明白了:“是你告诉薛家那位县主,我会去余记的?” 卿如许扬眉道:“往日有小娘子盯上表哥,表哥总拿我做挡箭牌,可是给我惹了不少白眼,我把麻烦给你甩回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宋毓也扬了扬眉毛,也不甘示弱的怼回去:“我瞧你近日精神倒好,莫不是因为亲事有了着落,除了心病?”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姑父要给你定亲,当然要知会宋家一声,是母亲跟我说的。不过,你这批命倒是蹊跷,不会是姑父怕你嫁不出去,故意设的障眼法吧?” “啊?”卿如许一愣,她倒没往这上想过,但细细思量片刻又觉得不对,若是父亲故意为之,何须弄出什么“瑶池金宫”的给卿家添麻烦,前两句就够了。于是她回道:“怎么会?就算父亲想这么干,智仁大师也不会配合我爹做这样的事情啊……” “这话倒也是。”宋毓方才的显然也只是开玩笑,听了卿如许的说法觉得合理,便揭过这篇,说起家中琐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到了繁华热闹的街市上,卿如许道:“表哥去余记,我去对面铺子随便看看。” 宋毓点头应了,卿如许转身去了对面的衣料铺子。 说来也巧了,她刚一踏进锦绣坊,就看见薛允正穿着一件百蝶穿花样式的儒裙站在人高的铜镜前转圈,一副自我欣赏陶醉的模样。身边的丫头还奉承道:“县主穿上这身衣裙,简直要将京城所有的千金小姐都比下去了。” 薛允得意的一扬脸,正好看见进门的卿如许,瞬间被打脸了。 卿如许今日穿的是一件湖蓝色卷草纹珠绣儒裙,衬得整个人如一汪清泉,加上她肤色白皙,看上去说不出的温柔娴静,怎么看都比薛允美上好几翻。 薛允脸色黑如锅底,甩手就给方才奉承的婢女一个巴掌:“就你舌头长!” 婢女委屈的捂着脸认错,不敢怨恨自家主子,只能将怒意转移到卿如许身上:“见了县主为何不行礼?” 想都不用想,薛允定然是掐着时辰到这里堵宋毓。锦绣坊正好在余记的正对面,宋毓来了她正好能看见。卿如许神色自然,仿佛没看见刚才那一幕,“给县主请安。” 薛允见她说的轻飘飘,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想发怒又找不到理由,憋得脸色铁青。婢女连忙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薛允这才冷笑一声;“你这恶女,打了我哥哥还敢露面?” 卿如许目光清明,没有半点心虚:“县主此言,是从何处说起啊?” “你还装蒜!我哥看的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居然敢下我母亲的脸面,还对我哥下毒手!” 卿如许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县主说的是小侯爷遇见歹人的事吧?这么久了,还没捉到人吗?不过,就算抓不到人,县主也不能平白污蔑我,说我打了小侯爷呀!” “我污蔑你?满京城都知道是你动的手,你还不承认!” “满京城的人?”卿如许挑眉看着她:“县主说的是谁?可否能叫出来对峙?” “你!真不要脸!”薛允当然叫不出人来对峙,虽然大家都猜测,此事九成九是卿如许干的,但拿不出证据,永平县主都没辙,别人又敢胡说么? 听见这里有人吵嚷,外面渐渐围了一群人看热闹。熊一山和梁辰不能陪江凛去应试,正在四处安排兄弟们就业的一应事宜,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卿如许。熊一山那张能吓哭小孩的大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猥琐的姨妈笑:“又是她俩。” 梁辰见他一脸八婆,恶寒的扭过头去,心想要不要帮帮卿如许,毕竟是自己未来的主母呢! 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位英武不凡的少年郎,手上还提着个油包,有余记的标记。他冷冷开口道:“县主是在说谁不要脸?” 周围嗡嗡议论的人声顿时一静。 英雄救美。 如此经典的桥段。 熊一山见状“啧啧”两声,“这位是谁啊?” 梁辰小声道:“是卿家大姑娘的表哥,名叫宋毓的。” “哦?就是那个带兵打仗挺厉害的小子?看上去还没我结实呢!” 梁辰鄙视的看他一眼,能有你结实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好吗!“公子也没你长得结实,还不是把你收拾的满地找牙。” “公子是公子……”熊一山不满道:“难道卿家大姑娘心仪这个小子,才不想嫁给公子的?咱们要不要教训教训他?” “连你都看出卿家大姑娘不想嫁给公子了?” “我又不傻!” 梁辰给他一个“是么”的眼神,说道:“私自行事,小心公子从贡院出来之后打折你的腿儿!” “公子不会这么狠心的……” 梁辰又递给他一个“你试试”的眼神,熊一山顿时觉得膝盖一凉,讪讪的不说话了。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里面薛允已经被宋毓冷冰冰的气势吓软了腿,又害怕又委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我没有……” 宋毓冷着脸:“县主是大家闺秀,自然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当街辱骂诋毁,别人不好过,难道自己就面上有光了?” 薛允的脸色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听了这话由红变紫。“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县主好自为之吧。”宋毓半点没给她好脸色,回首对卿如许道;“表妹,东西买好了,咱们回去吧。” 卿如许暗暗咋舌,她倒是不介意薛允受点教训的,反正怎么样对方都会不遗余力的找茬,就算自己主动献上好脸色,也会被认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宋毓这副半点怜香惜玉都不懂的模样,还真是不枉他不近女色的名声!难道表哥真如传言那般,是喜欢男子的? 她看了一眼薛允,见对方一副受辱羞愤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微微福身全了礼数,跟着宋毓出了锦绣坊,忽觉后背凉飕飕的,心想薛允肯定是在背后恶狠狠的瞪着她呢!今日她所受的羞辱定然又要算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随她吧! 锦绣坊门口看热闹的人见卿如许和宋毓这对金童玉女出来,都纷纷屏息。熊一山和梁辰站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算是显眼的,被表兄妹俩一人瞄了一眼,冷汗都下来了。 宋毓还好,怎么说是沙场下来的,身上有慑人的气势不奇怪。可卿如许那眼神也让两人觉得瘆得慌就奇怪了,总觉得惹了这小娘子肯定要倒霉似的。 熊一山看两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要不,咱们劝劝公子换个媳妇吧!” 梁辰摸了摸下巴:“公子说了,这事不能变。” ------------ 第一卷:谋夫 第22章 表哥表妹(下) 远离了看热闹的人群,宋毓感受到卿如许异样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卿如许凝眉迟疑了半晌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道:“啊……那个,表哥是断袖吗?” 宋毓两条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还扭了扭。 卿如许见状善解人意的说:“啊……表哥若是不便说明,便罢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宋毓的嘴也跟着扭曲了,眼神凶恶道:“你一个小娘子,胡思乱想什么!没那回事!” “哦……我知道!表哥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你!”宋毓气的整张脸都扭曲了:“我不是!”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卿如许诚恳的点头。 宋毓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死丫头知道什么! ……………… 卿鸿百忙之中还不忘请画师的事,卿如许得知要来教授自己画技的是阮江寒阮先生,不由十分惊讶。“父亲给我请的是阮先生?” “是啊!今早老夫人特意遣白珠姐姐过来说的,说女先生来往后宅方便些,若先生同意,就让她住在府上也是行的,姑娘想什么时候去找先生也方便。”拾舟见卿如许的神色,不由好奇道:“怎么了?这位阮先生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说特别之处,这位阮先生曾是宫中的供奉,最擅山水、花鸟,并以山水画最为突出,在京城乃至整个大靖都是名声在外的,但卿如许惊讶的却不是这个。 前世这位阮先生也到府上教授画技,不过不是教她,而是教卿如初的,且是卿如初费了好多力气求父亲才求来的,没想到她只是顺水推舟的应了一句,父亲便将阮先生给请来了,想到这,她心下感动又酸楚。 父亲是生怕自己与母亲一样命薄,便想让她生时欢喜,死时无憾。但凡她想要的,都尽可能成全她,并用这种方式,将妻子早逝的遗憾全都转化为父爱弥补给了她。 “这位阮先生从前是宫里的供奉,皇上和各位娘娘对她的画都是赞不绝口的,能得她指点,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卿如许说到这,转念想到卿如初,觉得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卿如初这一段师生缘分,便说:“走,咱们去二妹妹院子里坐坐。” 卿如初的院子里卿如许的不远,她一路赏着春花片刻就到了。 “二妹妹可在呢?” 玉织见她来了,忙福身应道:“大姑娘安,我们姑娘在屋里写字呢。” 里面的卿如初听见的动静,已经起身出来迎她:“大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平日卿如许病着的时候多,大多是别人去看她,她往旁的院子里走动都是少数,近日她病情好转,脚下也闲不住,众人见到她的时候便也多了。“这府里,最有空的就是我了。” 卿如初闻言笑盈盈的将她迎进屋子里,吩咐玉织紫袖去端果子沏茶。 卿如许道:“父亲给咱们请了阮先生教授画技,祖母说就让阮先生住在府上,到时候咱们姐妹作伴,也免得我一个人在先生面前丢丑。” 卿如许平素与卿如初无话不说,也从来不拐弯抹角的,今日话倒是说的委婉,说阮先生是给“她们”请的,可惜卿如初心中明明白白知道阮先生是父亲特意给卿如许请来的,并不觉得高兴,但她也没表现出来,仍旧欢欢喜喜的道:“姐姐不嫌我拖累就好。” 卿如初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转而问道:“薛小侯爷那件事……真是姐姐动的手吗?”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卿如许调皮的朝她眨眨眼。 “到底对名声不好,姐姐就不怕未来姐夫知道了以后心中有所顾忌?” 卿如许挑眉:“未来姐夫?” 卿如初有些不好意思的垂头:“虽然大家都没明说,但那日在寺中,妹妹是听见了祖母的话的,那位江公子,是祖母和父亲都点了头的,想必姐姐也是满意的。” 卿如许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只好道:“我还想再祖母跟前多侍奉几年。” 卿如初讶异抬头:“父亲收江公子做了学生,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定下了。” 批命之事一出,卿如许一时风头无两,再加上薛小侯爷挨揍的事情,简直闹得满城风雨。卿鸿为了打消不必要的麻烦,就漏了风声出去,所以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卿鸿看中了自己的山贼学生做女婿。这样一来,就将风口浪尖上的卿如许又往高处送了送。 卿如许不好解释,便拿外面的闲言碎语做幌子。“这满京城的贵女都等着看我笑话呢,我是不能叫她们如愿的。” 卿如初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这才是卿如许的脾性,她想要的一定要到手,她不想要的是怎么也不会点头的。而这家里上上下下,又不忍心去逼迫她做什么。“只要姐姐顺心如意,妹妹就替姐姐高兴。” 姐妹俩说了一会话,卿如许就回去了。 紫袖站在门口看卿如许出了院子,转身回屋里给卿如初换茶,随口道:“之前姑娘想请阮先生来府上教授画技,老爷一直都没松口,没想到姑娘一说大姑娘想学画,老爷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请来了。” 卿如初看着案上临摹了一半的字帖怔怔发了好一会呆,才“嗯”了一声。 紫袖见她面上郁郁,满肚子不忿就想出口埋怨卿鸿偏心,但想到上次卿如初的训斥,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只道:“就算阮先生是老爷特意给大姑娘请的,可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阮先生总不会厚此薄彼。以姑娘的聪慧,定然远远超过大姑娘的。” 那也不一样,一个是正经弟子,一个是旁听沾光的,看着没差别,实际却有不同的情分在里头。 卿如初心不在焉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随即又揉成一团扔在了脚边。说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可比的。走吧,去母亲那坐坐。” 紫袖跟着她出去,玉织进来收拾桌案,捡起地上的纸团,好奇的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意难平”三个字,叹气摇了摇头。心想:亏得二姑娘是个仁厚礼让的,虽然委屈,也总是将姐妹情分放在第一位,若像别家姐妹,彼此间可得一番你争我抢了。 ……………… 薛允不是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的人,正逢一年一度的赏春宴,便不怀好意的给卿如许下了张帖子。 日子就定在科考放榜之日。 卿如许看着手中的帖子,叹道:“经锦绣坊一事,薛允那颗动不动就要抽我的心,怕是变成了动不动就想弄死我……”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姑娘怎么一点不忌讳!” 自从上次说了不知道哪天就要小命呜呼的话,两个丫头就紧张兮兮的。卿如许笑眯眯看了兰舟一眼:“若不说就‘死’字能长命百岁,岂不满世界都是老妖怪?” 兰舟嗔怪的看卿如许一眼,瞄着那帖子道:“要不姑娘就称病推了吧,知道县主没安好心,干嘛还要凑上去?”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虽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总比没防备的时候被她出其不意坑害要好。”卿如许笑眯眯道:“再者说,有些事情,不是躲了就能解决的。有些人,你越躲着,她就以为你怕了她,越会得寸进尺。” 拾舟不明所以:“可是,科考放榜那日,怕是满城都要热闹的天翻地覆,那些考中的人家又要放鞭炮又要发利市,县主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凑热闹?” “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学会转弯?”兰舟没好气解释道:“你别忘了,江公子可也是去参加科考了的。县主这是听说了老爷相中了江公子做女婿的事,想当场下姑娘的脸面。” “兰舟姐姐的意思是,县主料定江公子山贼出身必定落榜,想当众寒碜咱们姑娘?” 兰舟听见“山贼”二字,头皮炸了炸,瞪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卿如许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也没什么,你家姑娘我,什么时候需要靠别人长脸面了?” 拾舟双手合十,仰头冲天嘀咕道:“但愿江公子能够一举高中!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通通吓的咬断自己的舌头!再也不敢乱嚼舌根看我们姑娘的笑话!” “说的没错,就算我们姑娘不愿嫁,那也不能让人小瞧了江公子去!毕竟是想求娶我们姑娘的人呢!” 卿如许哭笑不得,说道:“好了,阮先生过几天就要进府,咱们去泠泠园看看收拾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到时候可别让先生见笑了才是。” “听说阮先生痴迷画作,年过四十也不曾嫁人,算是位奇女子了,不知她当初为何要请辞出宫?” “阮先生上头仅有位兄长,过世后留有一子无人照管,阮先生就请辞出了宫照顾侄子。姑侄俩情同母子,据说阮先生的侄子未及弱冠,一手画技已是青出于蓝,最擅人物,年前也被引荐入宫做了画师供奉,很得贵人们的青眼。” 拾舟突然想起什么插嘴道:“原来前段日子十一公主和十四公主吵起来,就是因为阮先生的侄子?” 卿如许听了这话倒是一怔:“这是哪一出,我怎么不知道?” “姑娘不常不出门当然不知道,奴婢也是偶然听人说话知道的,听说十一公主找画师为她画像,碰巧十四公主也要找画师画像,二人为了争先后,便吵起来了,还被皇后娘娘禁足了不少时候呢。” 卿如许听见这一茬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赏春宴上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 ------------ 第一卷:谋夫 第23章 借刀(上) 卿如许到宣平侯府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平宁郡主爱花,尤其爱富贵绚丽的牡丹芍药,此时正值花期,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之间处处绚烂,满庭芳华犹如仙境。 顺着长廊一路前行,卿如许听见女子嬉戏之声传来,抬头便见前面八角亭中有一群妙龄少女正在说笑,且个个都是着意打扮,锦衣华服,比之园中盛放的花朵也毫不逊色。在众女之中,有一位少女绯衣灼灼,袖间纹饰繁复,更是贵不可言的华美,其他人虽都不差,但在她面前俱是失色。 这少女,正是皇上最喜爱的公主之一,十四公主。 卿如许见她果然在这里,心下便谨慎了几分。兰舟瞧着她们的动作,说道:“似乎是在藏钩。” 藏钩是民间流行的一种老少皆宜的游戏,近似于射覆。 玩法是将一只银钩或玉钩在众人手中传递,参加游戏的人分为二曹,曹人射知小钩藏在何处,比较胜负,总计射中率高者获胜。 二人走近,亭子里面的人也看到了她们,薛允不等卿如许见礼,便说道:“到底是身子骨差了些,竟来的这么晚,还落在公主殿下后头。” 这是变相在数落她架子大呢! 眼见着薛允笑里藏刀,卿如许往众女面上看去,有看笑话的,有胆小怕事的,也有事不关己的,一个站出来替她解围的都没有。她心中暗自叫苦,批命一事传出,她成了世族公子眼中香饽饽,却也成了世家贵女们的眼中钉那! 但卿如许早就料到薛允没安好心,她面不改色的跟十四公主等人一一见礼打了招呼,这才不紧不慢从袖中拿出薛允送来的那张请帖,展开仔细看了看,说道:“县主遣人送来的帖子上分明是辰时中,难不成……是下人将时辰弄错了?” 这“下人”分明就是薛允自己,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薛允没想到请帖还在卿如许手里,没有交给门房接待的婢女,此时她握着证据,薛允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虽然不甘,也只能深吸一口气,说道:“这婢女该打,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回头我定重重罚她。” 十四公主对这种无聊的戏码早就看腻了,开口道:“好了,别扫了大家的兴致,继续吧。” 十四公主也不是头一回见卿如许,只觉得她好像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便着意看了她几眼。卿如许感受到她的目光,便回以温和的微笑。十四公主倒也没想其他人似的对她有太多敌意,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上,薛允根本没想到十四公主会来,这种春宴,花会多了去了,公主们在宫中也时时会举办这样的小宴,根本没什么新鲜的,但贵女们举办这样的宴会时,出于恭敬,还是会给宫中年纪相仿的公主送帖子。不知十四公主是不是在宫里呆闷了,竟然会来。 她开了口,卿如许来晚这件事就翻篇了,薛允没能为难到卿如许,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恐怕卿如许要经受凌迟之苦了。 有人问卿如许道:“你家二姑娘怎么没来?” “二妹妹身体不适,是以在家中休息。”相比卿如许,卿如初倒是很受众女欢迎的。 听她这么说,众人对视一眼,心想倒是免得尴尬了,若卿如初在这里,她们也不好说她姐姐的不是。当下也没人提游戏的事了,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今日放榜的事情来。 “今日放榜,也不知是哪几位能占得这三鼎甲?” “不管是谁,总归不是一个山贼能妄想的吧……” “可不是,真是没想到,……” 薛允道:“是啊,好好的山贼不当竟想着中状元……嘁,简直笑掉大牙!”她说了这一句,下巴微微抬起,瞥了卿如许一眼。 卿如许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专心摆弄亭子边上的一株墨魁。 薛允一拳打在棉花上,极不痛快,变本加厉的说起江凛,“咱们皇上真是仁厚,如今山贼也能参加科考了!” 卿如许转头看她,却仍旧没有出声,只是眼中掀起细小的波澜,露出嘲讽之意。 薛允不解其意微微皱眉,便见十四公主在一旁眯起眼睛道:“皇上的决断,也是你等能够妄议的?” 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可到底是皇室公主,自有一股威仪,再加上语气凌厉,把众女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告罪。薛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臣女口无遮拦,请公主恕罪。” 十四公主没再说什么,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本宫要去更衣。” “是,公主这边请。”薛允三番五次奚落卿如许不成,狠狠剜了她一眼,连忙亲自引着公主往后面去了。 众人受了公主训斥,也不再议论卿如许,三五成群的赏花游玩去了。说话声隐隐传到卿如许耳中。“听说县主求郡主娘娘将宫里的阮供奉请了来,说一会要当中绘一幅赏春图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听说阮供奉技艺超群,画中女子灵动似真人。不知这赏春图可是叫咱们皆入画?” “那可不知了……” 卿如许听到这便听不见了,心中嘀咕,阮供奉果然也来了……可千万别让她撞见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一路慢行,卿如许边赏花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打算稍微转一圈就回方才的八角亭去。也是巧了,路过一处拐角时,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去请阮供奉往园子里来,让他一会在东南角的假山处等我。” 声音正是十四公主,卿如许连忙屏息后退,转身往另一条小径上去了。兰舟和拾舟悄声跟在她身后不敢言语,直到走出老远才松了口气,卿如许抬头看她俩,见她们目光中都透露出恐惧之色。 知晓这种秘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咱们只当不知。” “是。”两个丫头十分紧张,知道公主的秘闻,说不定会被灭口的。 谁知主仆三人刚回到花园坐下,就有婢女过来找卿如许,说:“卿大姑娘,十四公主有些话,想私下同您说,请您过去一趟。” 卿如许一愣。 十四公主这会这忙着私会阮梅钦呢,怎么会叫她过去说话,不会是公主知道自己偷听了她的秘密吧。 卿如许看了看眼前的婢女,心下起疑,便细细去观察她的神色。 前世卿如许定亲后生过一场大病,从此失去听觉,再也听不到春雨润物,虫雀呢喃。她不会读不会写,察言观色是她唯一与外界沟通的途径,天成日久,好歹也能拿捏出几分看人心思的本事。 这婢女虽极力表现的镇定自若,但她眉目间偶尔闪过的急切还是被卿如许捕捉到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你是府上的婢女?方才怎么没见你?”这是在宣平侯府,薛允的地盘上,卿如许本来也是要小心谨慎的,如今又出了十四公主这档子事,她更要慎重对待,免得阴沟里翻船。 “奴婢在后面准备宴席,没往花园里来,所以您才没看见奴婢。” 卿如许点了点头,心下警惕却没表露,她揣测这婢女是在撒谎,不会真的跟她走到十四公主幽会的地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婢女往前走,方向正是府上的东南角。 果然,离东南角的假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那婢女便一指前方,说道:“公主就在那边等您,奴婢还有别的事,就不跟您过去了。” 卿如许仔细看了她一眼,说:“既然如此,我自己过去,你去吧。” “是。”婢女福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对兰舟说道:“你去跟着她,看她往哪里去,若是出府,你便叫人将她扣下再说。” “是,奴婢这就去。”兰舟心知事情有异,不敢拖延,连忙去了。 拾舟紧张道:“姑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真要过去找公主吗?” “当然不行,咱们若撞破公主的私事,估计当场就得完蛋……” 前世她没有来参加赏春宴,却知道这场赏春宴上出了大事! 十四公主在赏春宴上错手杀了人,那少女的家人怕得罪公主,不想为了一个庶女大动干戈,想大事化小,但这件事毕竟发生在宣平候府,知道的人不少,公主草菅人命的事情就传了出去,皇上大怒,逼问公主原由,公主却咬死不说,以至于失了宠爱。 在这期间,宫里的画师供奉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被赶出了宫,郁郁寡欢不久就死了。再后来十四公主就剃发做了姑子。 当时没人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现在这么一看,卿如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十四公主与阮梅钦的私情被人撞破,公主故意或错手杀死了少女,为了保住阮梅钦的性命,她咬死不说原由,以至于名誉大损失了皇上的宠爱。阮梅钦心中过意不去,要替公主承担了害人性命的罪行。结果皇上知道真相后不仅没有原谅公主,还要处死阮梅钦。公主拼死求情,再加上阮江寒在宫中有些薄面,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但阮梅钦出宫后心病难医不久就死了,十四公主心念俱灰剃发做了姑子。 卿如许抚额,前世这件事与自己半点关联也没有,怎么她一来,就成了别人的替死鬼了呢?那个死了的庶女是谁她没印象,不过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指使她撞破公主的私情。 “姑娘,要不咱们赶紧走吧?” ------------ 第一卷:谋夫 第24章 借刀(下) 卿如许定了定神,心下盘算了一番说道:“有人故意要撞破公主的事,还想顺便坑我一把。我这么走了,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事后查到我头上,难免要怪罪我坐视不管。” “咱们就当没来过,谁会知道?” “当然是指使那婢女的人,对方只要随便找来一个人说在这里看见过我,我就说不清。”卿如许犹豫了一下,四处看了看,捡起一块石子朝假山扔了过去。 石子砸在假山上发出“当啷”一声响,拾舟吓得愣在原地。 卿如许心如擂鼓等了一会,假山里面没有动静,便又捡起一块石子扔了过去,扔完拉着拾舟转身就往旁边的岔路跑,跑到老远才停下来,躲在远处远远看着。 “姑娘是想提醒公主?” “嗯……”卿如许本来不想管这件事,但有人将她拖下水,她就不能坐以待毙。“帮了公主,事后也有解释的余地,别忘了,我可还让兰舟扣下了那个传话的婢女,是怎么也撇不清的。” 但传话的婢女又不能不扣,不管这件事的结果如何,那都是个重要的人证。 退一万步讲,十四公主和阮梅钦虽然不太可能在一起,但前世的结局也着实令人唏嘘。卿如许出于恻隐之心,还是不希望她们重复前世的结局的。 “姑娘快看!” 十四公主走出假山,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对假山里面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里面出来,深深看了公主一眼才不舍的转身离开。 十四公主看着阮梅钦的背影,神色间透露出一种情窦初开的羞涩和烂漫,与方才沉默冷傲的气势简直是天差地别。 拾舟跟着卿如许躲在远处看着,紧张道:“虽然公主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可身边总不至于一个人都不带吧?之前去给阮供奉传话的侍女肯定知道二人的事,按理来说,应该替公主把风的呀。” “肯定是被故意绊住了脚。” 假山前,十四公主独自站了片刻,第一颗石子引起了十四公主的主意,第二颗石子让她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环顾四周,却没有半点声响。她抬步准备离开,附近却突然传来人声,似乎不少人往她这边来了。 十四公主的脸色猛地一沉,她倒要看看,是谁跟她耍花样! “公主殿下怎么在这?” 薛允和几个贵女结伴往这边来,疑惑的看着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看着薛允,见她面上的神色不似作伪,似乎并不知情,便说:“本宫看见一只十分漂亮的鸟儿,追着鸟儿一路进了假山,却不见了鸟儿的踪影,想必是从哪个缝隙飞走了。” 薛允闻言一怔:“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公主便跟臣女们回去吧,很快就可以入席了。” 十四公主刚要点头,薛允身后站着的秦婉言突然开口:“咦,我好像听见假山里有动静,是不是公主说的鸟儿还在里面?” 十四公主的目光一抖,凌厉的朝秦婉言扫了过去。 秦婉言吓得一缩脖子,咬了咬嘴唇,还是出言支使身边的婢女,“你去看看,若有公主说的鸟儿,便抓来给公主。” 周围几个贵女闻言都朝她看过去,眼神里分明写着,庶女就是庶女,走到哪都不忘拍马屁!然而秦婉言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如果她办不好这趟差事,回头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达到目的,她和姨娘就能翻身了! 婢女蹑手蹑脚的进了假山,几乎是进去就出来了,“里面,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秦婉言脸色一白,几步走到假山口看了一眼,转过身脸色更白了:“可,可能是我听错了……” “嘁……”有人发出嗤笑声,分明是笑她拍马屁不成,反而丢丑。 这时,十四公主身边的侍女延陵来了,面色明显带着焦急,走到近前,见十四公主安然无恙,脚步才微微放松,一语不发的站到了公主身后。 十四公主不动声色,道:“行了,回去吧。” 众人这才反身往花园回去。 待无人注意,延陵才低声道:“方才奴婢被人绊住了,耽搁了好一会,公主……没事吧?” 十四公主摇了摇头:“在她们过来之前,有人提醒了我。” 延陵讶异道:“是谁?” 十四公主摇了摇头:“不知,看来这个人知道有人故意要害我,所以出手帮我一把,可对方难道早知我的事?” 薛允既然不知这件事,这人当然也不可能是宣平侯府的人。延陵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或许在这群贵女之中。” “嗯……还有那个秦婉言,她不是宸妃的娘家人么?跟十一皇姐可有往来?” “奴婢会尽快让人查清楚。” 众人回到席上,见卿如许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果子。便有人问:“半晌没见你,你去哪了?” 卿如许懒洋洋的抬头,扫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秦婉言身上:“没去哪,我一直在花园里没有离开?倒是你们,一个接一个没了影子。” 众人闻言也没怀疑,因为从刚才开始,街上已经陆陆续续传来放鞭炮的声音,必定是有的人家已经得了喜讯。所以她们一直在说这件事,三三两两聚在花园里,没有一直关注卿如许。 但秦婉言和卿如许的对视,却引起了十四公主的注意。 卿如许毫无心虚之色,秦婉言却目光躲闪,很快移开了目光。 卿如许心下冷笑,怕是有人指使秦婉言去撞破十四公主的私情,而秦婉言自知凶险,想要将此事推到她头上,坐收渔翁之利。而卿如许处处受薛允针对,到时候只会怀疑是薛允在背后陷害她。 可惜,卿如许不仅没上当,还将整件事看的清清楚楚。 这时,薛允派出去看榜的人回来了,婢女拿着抄下的榜单匆匆前来,薛允眼睛一亮,连忙抢到手里查看。 然后,众人看见她的脸色碎冰一般,变得又冷又难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延陵上前拿过榜单递给十四公主,十四公主一看就笑了,看向卿如许:“皇上钦点江公子为探花郎,卿大人一定很高兴。” 众人听见这话面面相觑,什么?那个山贼不仅一举高中,还是三鼎甲中的探花郎? 真的假的? 怪不得薛允的面色变得又古怪又难看,今日来的人都知道她给卿如许下帖子,就是为了在这件事情上奚落她,让她在满京城的贵女面前丢丑的。本以为好戏要开场了,事实却狠狠打了薛允的脸。 人家“山贼”不仅高中,还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这?怎么可能?不会是看错了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十四公主目光扫过去,说话的人立即闭了嘴。 别人没听出来,卿如许却听出十四公主话里的妙处,她说的是“卿大人很高兴”,分明是避开了她与江凛的亲事,这是在示好吗?看来这位公主并不笨,自己方才故意去看秦婉言,就是在暗示她,帮你的人就是不才在下我呀! 她连忙起身:“是,父亲定然是高兴的。” 十四公主点头笑道:“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周围一众贵女看着二人的互动都有些懵,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朝薛允看去。 薛允的脸色更加难看,但同样是一脸懵然! 在场之人都是会看脸色的,就算得罪薛允,也不可能去得罪十四公主。方才事不关己没有标明立场的露出讽刺的笑容,胆小怕事的庆幸自己没有乱说话,而之前说了闲话的立即改了风向,纷纷换了笑脸企图挽回。 “虽然没见过这位江公子,但能被皇上钦点为探花郎,定是相貌俊美,一表人才了?” “听说是这位江公子是卿大人的学生,想必这会已经有人到卿府去报喜了。” 卿如许跟十四公主听了这些话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秦婉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袖中的手指微微发抖,几乎掩饰不住。 十四公主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众人各怀心思,离开宣平侯府之后,卿如许依言在前面不远的春山晓月楼下了马车,带着那个被她扣下的婢女等十四公主过来问话。 婢女被两个婆子押进雅间,看见抓她的正主是卿如许,竟然松了口气。 “不知卿大姑娘找奴婢有什么事?” “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卿如许心中好笑,对方一定是以为抓她过来的是十四公主吧,结果一见是自己,就涨了气焰。 “奴婢不过是传了句话,不知卿大姑娘有什么好问的。”说罢,她竟然转身就要走。 “我好歹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家小姐,你分明只是个下人,竟没有一丝害怕,定是有恃无恐。”卿如许好整以暇的托腮看她,一字一句说的不紧不慢:“这么说,你家主子的地位,定然在我之上喽?” ------------ 第一卷:谋夫 第25章 没带刀(上) 婢女身形一僵,没想到卿如许竟然在她的动作之间看出了这么多信息,心中难免吃惊,看样子,卿如许并非是个好糊弄的后宅千金。她思及此,立即改变了策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卿大姑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您放过奴婢吧!” 卿如许瞄她一眼,“我还没问,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不,不,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奴婢这个人,放了奴婢吧!奴婢保证再也不出来碍您的眼!” 卿如许见她脸色雪白,诚惶诚恐的模样,托腮看着她说:“我并没有想要问什么,一会十四公主来了自会问你,你还想想怎么同公主殿下解释吧。” “十,十四公主?”婢女身上一软,吓得跪都跪不直了。“以十四公主的脾气,奴婢若是落到她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卿大姑娘,奴婢求求您,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什么都告诉您!” 卿如许不置可否,直直看着她不作声。 婢女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看她能不能说到做到,便吞了吞口水,抽泣道:“奴婢名唤映容,是跟着秦四姑娘来的,原本奴婢是个新入府不久的,平时也不在四姑娘身边伺候,今日四姑娘身边的婢女病了,人手不够,就挑中了奴婢跟着来。今日赏春宴山,县主送十四公主去更衣,回来的路上碰见奴婢,就让奴婢帮忙传个话……” 卿如许听到这见她顿住便接口问道:“然后你就找到我,说十四公主要找我说话?” “是……奴婢知道县主跟您有过节,平时就总是找您的麻烦,所以方才仗着是县主的吩咐,这才出言不逊,胡乱说话冲撞了您,并非有什么倚仗……奴婢不懂规矩,请您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那你可知道,假山处到底有什么玄机?” 映容垂目掩饰:“县主只是吩咐奴婢将您引到那处假山,但奴婢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卿如许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只轻哼一声:“我看你今日是不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 映容猛地抬头看向卿如许,目光中满是惊疑。 卿如许淡淡看着她:“你二话不说,就将脏水泼在了县主身上,说明你根本就不怕她。你真正的主子,身份应该还高于县主,才能让你这般有恃无恐。” 映容支吾道:“奴婢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才不得已出卖主家……” 卿如许到现在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当然不会信她的鬼话。 秦婉言是慧妃娘家的庶女,而慧妃所育的十一公主又与十四公主不睦已久。前段日子两位公主还因为阮供奉的事情被罚,已经说明十一公主,也可以说慧妃对十四公主和阮供奉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或了解。 这次趁着薛允举办赏春宴,便遣了映容到秦家,挑了个好拿捏的庶女给予些许好处,让她想办法在赏春宴上撞破十四公主的私情。秦婉言也不傻,自知此事危险,见卿如许受众人排挤,便起了嫁祸的心思。映容当然不会不同意,因为秦婉言的身份太过明显,到底要露出主子的痕迹,能换个人去捅破十四公主的丑事当然更好,于是便去招惹了卿如许。 可惜,最后秦婉言怕事情不成被怪罪,还是暴露了自己。 不过十一公主到底才十几岁,未必有这样狠毒的心肠,卿如许更倾向于是慧妃在背后一手操纵。“你一副害怕的要死的样子,却仍旧满口谎言,看来你并不是真的害怕十四公主。所以说……你主子的身份不仅高于县主,还有可能高于公主?” 映容闻言失色抬头:“奴婢不知道卿大姑娘的意思。” 卿如许冷笑一声也不跟她兜圈子,说道:“你说自己是刚到秦府没多久的婢女,又是秦婉言临时抓来充数的,却对宣平侯府的地形这般熟悉,不但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我,还将我领到东南角的假山,难不成你是个千里眼,早将宣平侯府的一切记下了?” 雅间里一时间针落可闻,映容被卿如许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有些惊讶,姑娘真是聪明,她们都没有听出映容话里的不对。 映容咬牙看着她,这个卿如许早已经推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得到确认:“卿大姑娘就不怕知道的太多招来祸事么?” “你呀,不用狐假虎威,我是不吃这套的。”卿如许讽刺的看着她:“你其实……是个宫女吧?” 这层窗纸已经被捅破,映容瞬间变脸。她似乎不认为自己已经命在旦夕,站起身微抬下巴,撇着嘴角看着卿如许,口中的话仍十分硬气:“卿大姑娘既然知道,还敢将我抓到这里来?就怕吃不了兜着走么!” 这映容的神情实在欠揍极了,若按照卿如许从前被惯坏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说不定要上去抽她两把。不过,现在的她可比前世成熟多了,知道武力并不能让对方服软,也不够让自己解气,所以她决定换一种方式惩罚这个坑害了自己又目中无人的婢女。 于是她按捺住脾性,以手掩唇笑了一声,反问道:“吃不了兜着走?难不成你以为自己今日还能出的了这个门么?” 映容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卿如许露出一副蛇蝎美人要生吃活人的神色,语气冷淡拉着长长的音调:“我是个有仇当场就要报的性子,你想借刀杀人没问题,但你不该来招惹我,现在,我要把这一刀还回去……拾舟,我刀呢?” 拾舟仅仅只是一怔,然后扑通就跪下了,几乎吓得要哭出来:“姑娘饶命,奴婢想着今日是去参加赏春宴,就……就没带刀……” 卿如许暗道这丫头反应够快,回去一定奖励她一个大鸡腿。 兰舟在二人身后站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拼命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强忍着笑掩饰的转身去倒茶,随后奉给卿如许求情道:“姑娘别生气,您就看在拾舟服侍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她一条性命吧……” “哼,命可以留着,回去自己剁了指头赎罪吧!” 拾舟一副狗命要紧的神色动作,生怕卿如许反悔似的,赶紧应道:“是,奴婢领命……” 映容见状顿时就不淡定了,似是没想到卿如许背地里竟然这般凶残歹毒:“你……你敢杀我?” 卿如许的笑容更冷了:“我为什么不敢,不管你的主子是谁?你都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奴婢,又没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我就是当场宰了你,可有人来给你收尸啊?” 映容脸色变得铁青,不敢置信却依旧慌了手脚。她的确没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若秦婉言直接去撞破十四公主和阮梅钦的事,还可以说是巧合,但秦婉言为了保全自己,想了个嫁祸她人的法子。他心中想着这样的确更好,就答应了。 谁能想到卿如许如此谨慎,秦婉言嫁祸不成,后来的所作所为又太过刻意,显然已经暴露了主子…… 这样一来,自己能不能从主子手下活命还不知道。 卿如许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出声讽刺道:“怎么,害怕了?” 映容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她,正处于天人交战之中,犹豫是服软求情还是坚持到底。 卿如许轻笑一声,她对这种平白无故拉她下水的害人精没有半点同情心。如果她不是事先自知情,前世死的是秦婉言,今生死的就是她。“本来呢,我是想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直到你痛死为止,可惜,我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刀没有带过来。” 映容隐隐感觉对方是在玩弄自己,又怒又怕:“你!你敢!” “我已经再三说了,你活不了。你今日若能活着走出这里,算我输。” 这时,雅间的们被打开,十四公主沉着脸进来,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来人!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喂野狗!” “公主……”映容一见十四公主真的来了,吓得跪都跪不住,身子一歪,软倒在地上。 她甚至没机会再说一句话,被人堵了嘴,当着十四公主和卿如许的面,被人打得血肉模糊才被人装在麻袋里扛了出去,然后立即有人开始收拾地上的血迹。 卿如许有些惊讶,这副雷厉风行的利索性子,果然是后宫摸爬滚打长大的公主,能在那么多女儿当中成为皇上最喜欢的公主之一,当然不会是娇滴滴的。 兰舟和拾舟被吓得噤若寒蝉,缩在卿如许身后不敢动弹,卿如许上前行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四公主点点头,见她垂着头有些拘谨,便柔声道:“没吓着你吧。你放心,这春山晓月楼是林家的产业,今天的事不会传出去的。” ------------ 第一卷:谋夫 第26章 没带刀(中) 林家就是宸妃的娘家,十四公主的外祖家。 卿如许当然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放心的在这里问话给门外的十四公主听。“臣女晓得。” 十四公主露出笑容:“没想到,被冠以“第一美人”卿大姑娘不仅姿容出众,竟还长了一副玲珑心肠。” “臣女不敢当,不过鱼目之姿,岂敢与明珠争辉,公主殿下才是艳冠群芳,不可多得的倾世佳人。” “行了,咱们俩就无需在这里相互吹捧了。”十四公主说着,眼睛扫了扫卿如许身后站着的兰舟和拾舟。 卿如许连忙说道:“公主放心,她们是臣女的心腹,不会乱说话的。” 十四公主便一笑:“嗯,是两个机灵的婢女。” 她指的当然就是两个丫头方才配合卿如许演戏捉弄映容的事,不光卿如许解气,十四公主的气也消了不少。 “不怕公主笑话,臣女与县主之间有些误会,今日来宣平侯府本就存着小心,有婢女莫名其妙叫自己过去,当然不会全然相信,何况她说是公主殿下召唤,臣女与您素无交集,自然心生狐疑。所以那婢女离开之后,臣女就在原地站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才往假山那里扔了两块石子试探,然后便跑到远处躲了起来……” 她一个字也没提阮梅钦,但二人心照不宣。 十四公主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嗯……天色不早,你便先回去吧,秦婉言的事情,本宫会处理。今日之事,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卿如许也没想到十四公主年纪不大,竟是这般稳重的性子,便想着平日里宫中相传十四公主嚣张跋扈的话不可信,最多算是赏罚分明罢了,她含笑,“公主言重了。” 十四公主也露出笑容:“你去吧。” “是,那臣女先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兰舟的脸色依旧雪白,想必是被杖毙的宫女吓到了。 卿如许拍拍她的手,道:“别怕,十四公主看样子是个磊落之人,既然方才没有追究,想必不会背后再做什么。” 拾舟向来胆子大,这次也吓坏了,犹豫一下问道:“那姑娘为何不干脆装作不知道那件事?” “傻丫头,就算我真不知道,十四公主也会怀疑我知道。我藏着掖着的,公主反而不放心。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摆明了我是帮着她的。况且,秦婉言想利用我去撞破十四公主的私情,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秦家的。秦家跟我有了隔阂,就等于是慧妃母女跟我结了梁子。我若不找十四公主做挡箭牌,将来定然麻烦不断。” 十四公主好歹是皇上宠爱的公主,宸妃也是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交好总比得罪强。而且卿如许知道前世十四公主一些事情,对她磊落刚烈的性子很是欣赏,这样的人,总不至于两面三刀。这也是她选择帮助十四公主而不是十一公主的原因。 拾舟听的脑筋打结,兰舟却庆幸道:“还好姑娘反应快,不然今日真要被坑惨了!不过,姑娘怎么能一下想到这么多,您从前可是从来不会这样弯弯绕绕的……” 卿如许神色顿了顿,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从前吃了太多汤药,脑子都吃的呆傻了。最近没吃药,饭又吃的多了,脑子就灵光了被!” 兰舟眨了眨眼,十分认真诚恳的“哦”了一声,然后道:“那奴婢回去再给您多做点好吃的,做点核桃酪什么的,补一补!” 卿如许笑眯眯的点头,心想,没白教育! ……………… 翌日,突然传来秦婉言急病暴毙的消息,而她的生母受不了打击自缢而亡,跟着爱女一同下了黄泉。 卿如许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微微一叹,因为自己的重生,秦婉言没有死在公主的手上,却仍旧没能逃脱命运。那自己呢?如果不嫁给江凛,能否改变命运的轨迹? 兰舟不知卿如许的心事,不禁唏嘘:“秦家也够狠的。不过,自己做的事就要承担责任,她在接受十一公主的差遣和好处的时候,就该想到事情不成会有什么后果的。” “这话说的在理!”卿如许赞了一句,又说:“秦婉言不死,对十一公主不利,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也对慧妃不利,所以,无需十四公主亲自动手,她只要稍微露出点风声,秦家自己就会去解决秦婉言母女了。宸妃与慧妃明争暗斗多年,花费的人力物力多了去了。对于她们来说,这个秦婉言不过是个小小庶女,何足挂齿。死她一个,解决了一大堆麻烦,很划算。” 前世卿如许嫁人之后虽然听不见,但她看得见,后宫后宅的阴私多了去了,这点事根本不够她一惊一乍的。 拾舟拍拍胸脯道:“还好咱们姑娘不是庶女,还被老爷老夫人捧在手心里,让咱们这些奴婢也跟着享福了。” 卿如许停下手中的笔笑道:“这话说的是,能做父亲和祖母的掌上明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定会好好珍惜。不过,咱们府上也不是苛待庶女的人家,个个都是要好好教养的。” 这时,突然有人来传话,说是十四公主遣人来给卿如许送帖子。 卿如许不敢托大,连忙整了整衣裙前去见人。 来人是公主身边的延陵,她见了卿如许便露出真切的笑容:“奴婢给卿大姑娘请安。” 卿如许客气的回礼:“原来是延陵姐姐,快到我院子里坐坐。” 延陵侧身未受卿如许的礼,道:“不了,奴婢只是来替公主送帖子给姑娘,稍后还要回宫。”延陵是十四公主身边极得力的侍女,公主竟然遣她来给自己送帖子,交好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是这样的,公主府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公主是想邀姑娘前去看看,帮着参谋参谋。顺便,让奴婢将这个给姑娘。” 卿如许有些诧异,将匣子接到手上,正犹豫这要不要现在打开,延陵笑道:“卿大姑娘回去再看也不迟。” 卿如许闻言一笑:“多谢公主赏赐。” 延陵将东西送到就告辞了。送走延陵,兰舟惊奇道:“十四公主还未选驸马,就要开府了?这是不是不合礼制?” “也未必是要立即出宫,只是提前赏赐了府邸,也未尝不可。”难怪十一公主频频找麻烦,还未成亲的公主就能出宫建府,可是前所未有的事,由此可见,皇上对十四公主的宠爱实在不是一星半点,自然要引得旁人嫉妒。 拾舟更关心匣子里的东西:“姑娘快打开看看,公主给了您什么?” 匣子是宫中常见的木匣,并不引人注目。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一把小小的弯刀。长短似匕首,没有繁复的花纹,也没有宝石装饰,整体看上去就是一把样式简单的刀。 卿如许有些窘,难道是公主听了她诓骗映容的话,所以送了这把弯刀来打趣她的吗?她拔刀出鞘,一抹寒光摄入眼中,卿如许顿时一怔,随手拿起笸箩中的剪刀砍了过去,当啷一声,断裂的剪刀掉落在地,吓了主仆几人一跳。 “天呐,这就是传说中的削铁如泥吗?” 卿如许也有些呆了:“公主竟然给了我一把神兵利器?” “这么好的刀,刀鞘竟做的如此朴实,压根看不出里面的锋芒呢!”兰舟也疑惑了:“公主是让姑娘带在身上防身的吗?” 这弯刀的大小,的确适合放在身上防身用,外表的样子普通,也不会被人当做宝物觊觎。卿如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突然想到:公主,或者是宸妃,是不是想要告诉她,收敛锋芒,不可随意出鞘引人注意。一旦出鞘,就要成为最最锋利的刀刃。 是因为她在京城的风头太盛,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公主是想劝告她吗。 卿如许拿着短刀把玩了一会,便让拾舟拿去收了起来。然后问道:“对了,二妹妹的身子好了没有?” 兰舟道:“二姑娘应该已经好了,昨儿个咱们回来之后,奴婢去老夫人那里回话,回来时正好看见二姑娘从夫人的屋子里出来,看上去与往常一样,似乎没什么事了。” “这么快就好了?昨天早上去宣平侯府之前,看着好像挺重的。” “是不是二姑娘不想去才称病的?” 拾舟插话道:“怎么会,二姑娘一向喜欢这种宴会的,只要有人邀约,二姑娘几乎没有推脱的。” 卿如许听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随口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争论的。可能是早上起身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就好了也说不定。走吧,跟我去松鹤堂给祖母请安。” 卿如许当先一步出了屋子,兰舟扯出拾舟的袖子:“你说,会不会是二姑娘知道县主要为难咱们姑娘,怕去了难做人,所以才不去的?” “不会吧?二姑娘跟咱们姑娘感情最好了,若是去了,肯定是站在姑娘这边,帮着咱们说话的!” “嗯……你说的也是,可能是我想多了。” ------------ 第一卷:谋夫 第27章 没带刀(下) “你们俩嘀咕什么那?” “没什么。”兰舟几步追上卿如许,问道;“老夫人叫姑娘过去说话,是不是因为江公子的事啊?” 江凛高中之后,果然如卿如许所料,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 虽然这位山贼一度在京中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见过其真颜的人并不多,除了相熟的同窗,也就是卿府的众人了。所以他在榜下出现的时候,那种姿容不凡真仙临世般的气质面容,顿时征服了京城一众男女老少,一跃成为京中适婚男子中的第一人。 先前嫌他是山贼出身的人顿时就放下所有芥蒂,厚着者颜面上前询问江凛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等等问题。 卿如许摸着下巴:“不知道他有没有萌生些许退意啊?” 兰舟道:“江公子考的这样好,老爷跟老夫人怕是更加看好他,您若死犟着不嫁,怕是会伤了他们的心。” “所以我才要想办法让江凛知难而退,主动拒绝这门亲事啊!” 兰舟跟拾舟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走进松鹤堂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下沉,耀目的金色流光穿透云霞,将松鹤堂砖瓦镀上一层晕红的光芒。 每次走进这里,卿如许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不,应该说的确已经隔世了。 小丫头替卿如许打起帘子,便有一个斯文温和的声音传来:“江凛不才,承蒙先生指点,才得以榜上有名。” 卿如许步子一顿,他怎么在这? 正好白珠出来换茶,见她目光带着询问,掩唇笑了一回,解释道:“江公子上门拜谢老爷,老夫人听说了,便留他在府中用晚膳。” 即便江凛不是老夫人看中的孙女婿,那也是金榜题名的有识之士,又是儿子的学生,以礼相待甚至亲近些都是正常的,所以留用晚膳再正常不过了。 但卿如许知道,这是祖母正式安排他们二人“相看”,想到这,她有些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随即又暗骂自己没出息,自己又不想嫁给他,紧张什么!她别扭的朝白珠点点头,缓了几口气走进了屋子。 屋里除了老夫人和江凛,就只有卿鸿跟宋氏,看来的确是专门为她安排的相亲了! 老夫人眉目疏阔,端坐在上首,一脸笑意的看着卿如许行礼问安。 卿鸿跟老母亲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颇正式的为卿如许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江凛,你之前在前院书房也是见过的。” 卿如许没有抬头,只垂着眼眸转过身朝江凛屈膝一礼:“江公子好。” 江凛仍是那副天生自带笑意的面容,见卿如许头都没抬,那笑意中便多了几分促狭,拱手还了一礼:“卿大姑娘有礼了。” 卿如许再次微微屈膝,准备走开,却听江凛又开了口:“那日见了卿大姑娘的《蜈蚣图》,小生甚感喜爱,想求一幅回去日日观看,不知可否?” 卿如许闻言一怔,抬头看向江凛,脸上腾的红了。仿佛他说的不是《蜈蚣图》,而是在说:那日见了卿大姑娘,小生甚感喜爱,想求回去日日观看,不知可否? 火烧的感觉从脸颊蔓延,直直烧到她的心口,她才有了一丝清明。 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卿如许深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和鄙夷。脑筋打结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洞悉了她的意图,出言寒碜她呢,想到这,那丝窘迫烟消云散,说话也顺溜了:“既然江公子喜欢,我多画几幅给你就是,正好凑个五毒!” 江凛眉角微挑,俊脸上带着几分探究之意。“那便多谢卿大姑娘了。” 他见卿如许脸红懵怔了半晌,这会儿反应过来露出愤愤之色,心中更觉好笑,这姑娘倒是真有意思,只是不知她为何不想嫁与自己呢?不是说她偏爱美色,要嫁个俏郎君吗?难道在她眼中,自己长得还不够好看?又或许,已经心有所属? “哼……”卿如许闻言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只给了他一个“到时候你可别吓得腿软”的眼神,最近她的画虫子的技艺可是越发纯熟了! 老夫人乐见他们二人互动,跟儿子对视一眼,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是对江凛主动与孙女搭话的行为感到满意。当下便说道:“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江凛自然是要跟卿鸿去前院的席面,看得出来,卿鸿早就江凛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不,是囊中女婿。 卿如许鄙视的目送老爹,待他们一走,浑身上下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这个江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兰舟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江公子好像变得主动了?” “才怪!他方才是在讽刺我呢!”卿如许立即否认了兰舟的说法,江凛是个什么人,怎么可能为她费这种儿女情长的心思。方才的所言所行不过是在跟她表达:山不来就我,我也不会去就山! 说白了就是,你看不上我,我也没求着你看上我! 这是在跟她叫板! “哼!以为自己是谁!全天下的姑娘都得围着你转不成,我就是看不上,就是不嫁!” 兰舟莫名其妙,姑娘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 卿如许气鼓鼓的,突然问道;“拾舟,我刀呢?” 拾舟:“……” “没带?哼,办事不利,回去剁手指头!” 拾舟:“……”为啥啊这是? 主仆几个嘀嘀咕咕,老夫人在一旁都看在眼里,便将卿如许叫到身边。“许儿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卿如许看着祖母殷切的目光,连忙收起神色间的愤愤,抿着唇摇了摇头。 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这个江凛,虽然出身不太好,但咱们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家,英雄莫问出处……” 卿如许睁圆眼睛,当初祖母跟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但她当然不会去揭穿祖母,马上垂下眼睛继续做乖巧认真状。 老夫人好像知道她再想什么,嗔笑着看了孙女一眼,“还是那句话,江凛没有父母长辈,你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没有公婆小姑妯娌,用不着看谁的脸色万事都是你说了算。且他这个人自己很有主意,心思没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上,你嫁给他想必会省心。” 女子嫁人,最怕嫁给耳根子软受不住挑拨,身边满是莺莺燕燕又不明事理的男人,最后弄的后院乌烟瘴气,家里不得安宁。这样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门第,在女子眼中,都不是良配。 卿如许不得不说,祖母看人还是非常准的,她嫁给江凛六七年,别说妾室外室,他身边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小厮护卫。有时候卿如许静下心来想想,这个人,心思到底在哪? 这天晚上,卿如许又梦见了前世的片段。 那时她就快要死了,整个人时常浸泡在虚幻的梦境中,不想醒来。 因为梦中的江凛总是比现实中温柔许多,也很喜欢对她笑。他笑着在她的画上题词,笑着抚摸她的脸颊,笑着哄她吃药,然后拉着她靠在他怀里。 可惜,即便是在梦里,卿如许也能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她就想一个虚弱的小动物,在命运即将终结之时,疯狂的留恋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主人。 她拼命的往江凛怀里钻,闷闷的哭泣。 于是江凛会轻轻拍着她的头,像哄一个小女孩一般。 然而这些终究会支离破碎,也许是在一个清醒的早晨,身边空空的床榻,安静无人的院落,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那些暖融融的记忆都是她自己的臆想。她知道江凛很忙,但她想知道,如果江凛不忙,会来看她吗? 这个疑问让她觉得胸口血潮涌动,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这股无法平息的情绪,使她从梦中惊醒。 她木然的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树影映在窗棂上,微微晃动,就像她时时摇摆不定的心绪。 ……………… 十四公主的事过去没几天,阮江寒阮先生就进府了。先是去松鹤堂拜见一回,又跟主母宋氏说了几句话,这才由卿如许和卿如初姐妹两个亲自引着往泠泠园去了。 “祖母特地使人打听了先生在宫里时的习惯,泠泠园的一应事物都是按照您先前的习惯布置下来的,先生住进去,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尽管吩咐阿许,万不能客气的。” “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会与你客气?若有什么事,必是要第一个差遣你的。”阮江寒说话并无一丝严肃古板,交谈间倒像是好友般亲近轻松。 “既然如此,学生就放心了。”卿如许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阮先生这般平易近人且开明之人,她也能隐隐感觉到。阮先生对自己是十分亲近的,想必是因为她帮了十四公主的事。她帮了十四公主,其实就是帮了阮梅钦。 看来,阮先生对自己侄子与十四公主的事,是有所了解的。 就是不知,她对这件事到底持着什么态度呢? ------------ 第一卷:谋夫 第28章 海捕文书(上) 阮梅钦虽然也得天家赏识,但他毕竟只是一个画师供奉。平日没有触怒天颜之时,自然千好万好,可一旦有事,恐怕难保自身。 十四公主身份尊贵,又是皇上宠爱的公主,当真能与一个画师在一起吗?想到她们前世的结局,卿如许心中暗叹。 顺着姐妹俩的指引,阮江寒一路踏进为她准备的院落中。 暖阳和煦,泠泠园中一方清池,微光粼粼,有鱼儿在圆圆的飘萍之下穿梭嬉戏。回廊之上,系着轻盈的薄纱,微风拂面,一派融冶春色。院子虽不算大,却处处用了心思,让人心下生喜。 “这园子叫泠泠园?”卿如许顺着阮江寒话以学生自称,让她眼中笑意更浓。 卿如许刚要答话,卿如初出声道:“正是”。 卿如许闻言看了妹妹一眼,便不再说,只笑着在一旁听着。 卿如初道:“泠泠园清幽安静,且泠泠二字正合了先生的名字,又离我和长姐的院子都不远,先生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阮江寒笑容微顿:“让你们费心了,我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当得起府上如此厚待。” “怎么当不起,是先生谦虚了。您之前在宫里就得太后娘娘的赏识,到了我们府上,自然更要敬着的。” 阮先生笑看了卿如初一眼,拉过卿如许的手拍了拍,“你这妹妹,嘴是抹了蜜的。” 卿如初笑意微微一僵,想起阮先生的正经弟子是自己的长姐,自己说这些话其实似乎有些失礼僭越的,不由有些尴尬。 虽说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但像阮先生这样堪称国手的大家,自然不会像私塾先生一样,随便拿来一个学生就塞给她,还得凭她的眼缘看中才是。说明白点,如今阮先生被请到府里,是以教导卿如许的名目,她们二人便是先生与弟子。卿如初虽然也一起学,但只算是顺带。 按照老夫人的意思,阮先生住在卿如许那里是最合适的,但卿如许心中顾着妹妹,怕她心气高,抹不开脸面来找先生请教,便拿泠泠园的名字做文章,让阮先生住过去,这样一来,两厢便宜。 而且别人不知道,卿如许暗自还有一番考量,那就是,前世阮先生是卿如初的先生,就直接住在她院子里,所以,卿如许总觉得自己抢了卿如初的,心中过意不去。 方才卿如初主动开口说了“泠泠”这个名字的事,虽然没说是谁提的,但从她口中说出,不知道的,自然就认为是她用的心。卿如许倒不介意这个,只是这桩原由,阮江寒早在老夫人那里就听说了。 所以在阮先生看来,卿如初是有些掐尖要强抢风头了。卿如许心中明白,却不好明说,只能给卿如初解围道:“我身子骨病弱,平日都是妹妹紧着我一些,倒是我,没尽到做姐姐的责任。” 阮先生听了就说:“早就听说卿家姐妹深情,是谁家都比不得的。”说罢,对卿如初赞道:“卿二姑娘早有才名在外,我亦是听说的。” 卿如初连忙说道:“阿初朽木之姿,不过都是长辈们抬举我的。” 阮先生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卿如初抿了抿唇,有些委屈,脚步就略微落了半步。 卿如许一拉她的手腕,笑道:“二妹妹,这不是你亲手培育的牡丹吗?我说总觉得你院子里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挪到了先生这儿。” 那几株牡丹都是少见的品相,阮先生闻言往看过去,点点头:“这花儿开的真不错,看得出二姑娘养的很是精心。” 卿如初抿了抿唇:“只怕这院子太过素净,便将这几盆花挪了过来。” 阮先生这次倒是领情了:“阿初费心了。” ……………… 京中适婚的贵女不少,江凛金榜题名,又是那么一位翩翩少年郎,动了心思的人家大有人在,可一番试探,江凛都避而不应。之前又风闻他已经与卿家有了默契,不久就会成为卿家的女婿,迎娶那位世家公子们心尖尖上的病美人儿卿如许,少女们的心难免碎了一地,公子们也都嫉妒的眼中冒火。 可左等右等,这二人的亲事一直没动静。 众人的心不免又活泛起来,纷纷打听到底是卿如许出了差错,还是江凛出了差错。 公子们认为是江凛的问题:“八成是江凛这小子高中之后,看不上卿家了,要攀附更高的门楣吧!哼,真是没眼光!” 而贵女们则认为问题出在卿如许身上:“你们说,卿如许不会是突然病入膏肓,没几日活头了吧?嘁,真是没福气!” 于是,跟在江凛屁股后边说媒的,和跟在卿如许后边献殷勤的人又多了起来…… 面对媒人的穷追猛打,江凛倒是没有太多反应,客客气气的回绝,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可卿如许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将前来献殷勤的少年们挨个教训了一顿,没有别的话,上来就是“揍他”!京中的贵女们纷纷觉得卿如许疯了,她这么做,往后跟那些人家结了仇,怕是嫁不出去了。 然而,世族公子们却比从前还闹得凶,纷纷露出比试的心思,要通过卿如许下手的轻重来一较高下!窥探自己在美人心目中的地位,惹得那些本来没搀和的人也都来了兴趣。 更有好事之人拟了一份榜单,榜单上写明了卿如许毒打各位的时候,打了多少,淤青大小,多久痊愈…… 京中一时间热闹非凡,卿如许目瞪狗呆…… 消息传到宫里,皇上还将卿鸿叫过来细细问了前因后果,随即露出好笑的神情:“到底是年轻人,花样不少,朕也多年没遇见这么有趣的事了,就随他们闹腾去吧。” 卿鸿见皇上并不怪罪,心下松了口气:皇上要看这个热闹,想必那些便被揍的人家不会记仇了吧…… 折腾了月余,直到京中出了一桩轰动全城的人命案,这件事情的热度才渐渐被压了下去。 卿如许不得不承认,“不贤惠”这个计策,彻底以失败告终! 现在她连画毛虫的兴致都没有了,百无聊赖的坐在廊下,将好好一朵芍药揪的只剩光秃秃的翠绿杆子。兰舟在一旁看着,哭笑不得道:“姑娘若非要折腾这些花,好歹将花瓣扔在篮子里,回头还能泡澡用,这么扔掉实在可惜。” “没那个心情!”卿如许现在哪有时间去惜花,郁闷道:“江凛这个皮糙肉厚的,竟然油盐不进!” 兰舟无奈道:“江公子似乎并不介意姑娘脾气大,即便姑娘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宛如夜叉转世,凶的不得了,江公子还是那副温润模样,毫无嫌弃的意思。” 卿如许闻言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蹭的站起身,“他既然要与我斗法,我却也是不怕的!哼!” “什么斗法,奴婢倒是觉得,江公子这是让着姑娘……” 卿如许听见“让着”二字,冷笑三声:“谁要他让着!” 眼见卿如许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兰舟急道:“哎呀姑娘,你又要做什么啊?” 拾舟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见她一副阴恻恻的神情,狠狠打了个冷颤:“姑娘,你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像要杀人似的……” “杀人?如果江凛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就杀一个给他看看!” 兰舟无语道:“杀谁?江公子吗?奴婢记得,第一次在大慈恩寺后山见到江公子的时候,他就显露了一身不凡的轻身功夫呢。怕是姑娘还没动手,反被制服了!再说奴婢可不信,姑娘真敢杀人。” “我又没说要杀他……只是要让她看看,逼急了本姑娘,本姑娘什么都干得出来!” 两个无语的摇摇头。 卿如许想一出是一出:“不如咱们去城门口看看那些通缉告示,看看有没有我能下手的。” “啊?姑娘要去抓通缉犯?这太危险了!不行,奴婢不能让你去!” 兰舟和拾舟这次站在统一战线,坚决不同意。 卿如许商量道:“我只是先看看,如果太危险,就放弃,我怎么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我巴不得多活几年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父亲和祖母该多伤心呢!” “可是……既然是上了通缉画像的,怕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吧!姑娘哪个都对付不了,看了也是白看。” “那也得先去看了再做决定!” 两人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去了。 马车上,兰舟操心命般锲而不舍的追问:“姑娘,你这是想一刀一个坏人吓跑江公子吗?” “没错。” 兰舟无语:“姑娘,江公子从前可是山贼,怕是亲手杀过人也说不定,怎么会害怕杀人呢?” “那怎么能一样,如果是你,你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还是一个温柔似水的贤内助?” 兰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万一江公子就喜欢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呢? 拾舟难得聪明了一回:“姑娘,奴婢怎么觉得……这里边还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呢?” 卿如许闻言怔了怔,然后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没有。” 她顶多是想看看,如果自己坚决不答应,他能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多久…… ------------ 第一卷:谋夫 第29章 海捕文书(下) 很快,主仆三人就到了城门附近,卿如许下车嘱咐车夫和保护她的家丁婆子等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带着兰舟和拾舟往城门口走去。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卿如许三人都穿着男装,在街边小贩的呼喊声中往城门口靠过去。 崇圣门本有五个高大的门道,但平日没有贵人仪仗通过时,仅会打开左右两个小门,供百姓通行。 此时在城门口的城墙上,果然如卿如许所想的那样,贴着不少海捕画像。 主仆三人挨个看过去,被通缉的这些人,有的是主人家逃走的婢女,有的是欠了金银不还的赌鬼,还有一些是家中走失的痴傻老人家,看来看去都是小打小闹,罪不至死的。 最后只有两个通缉犯符合卿如许心目中可以一刀砍死的标准。 一个是名叫杜文显的男子,海捕文书上写着,案犯杜文显,身负多条人命,罪大恶极,各州府见则捕之,生死勿论。画像下面还写着悬赏千两白银和一些小字,是案犯的身高年龄户籍等。 另一个也是名男子,名为沈越,海捕文书写的并不详细,只是表明此人乃是个奸yin妇女的采花大盗,行踪诡秘,在各州府流窜,最近疑似在京城出现,官府还未寻得踪迹,以此文书警示城中百姓。 卿如许左看右看,有些犹豫。 兰舟见她好像是要在萝卜和白菜里选一个的样子,赶紧拉着她的袖子低声嘀咕道:“姑娘,清白这种事很难说的清的!若是与这采花贼有了什么瓜葛,哪怕是您将他一刀砍了,也一定会有碍您的名声!” 卿如许闻言觉得有道理,京中的好事之人可不少,臆想的本事又不是一般的大,人言可畏,传来传去,说不定她就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了…… 于是,她将目光挪到了杜文显的画像上。拾舟却还是觉得不妥,连忙小声劝阻:“姑娘,这个人可是身负多条人命!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你看看咱们这几个人,算上孟婆子她们,哪有一个架得住刀砍斧劈的!您不能冒这个险!” “可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卿如许又将目光重新落回沈越的画像上。 然后拾舟指着沈越的画像说道:“姑娘你看看这画像,眉毛胡子一大把,整个人画的跟个稻草似的,咱们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要靠这样一张画像找人吗?再说,我若是这案犯,第一时间把胡子刮掉!而且这个人说不定根本就不在京城。” 卿如许闻言,皱着眉再次将目光落在杜文显的画像上,然而杜文显的画像更加离谱,不过几个线条勾勒出简单的人脸而已…… 这时,拾舟身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拾舟回头一看,只看到一个精壮大汉的宽阔结识的胸膛,仰起头才看见对方的脸,顿时被熊一山猥琐的姨妈笑吓了一跳,“你,你谁呀!” 熊一山自以为一身正气的挺了挺胸:“小姑娘别害怕,我只是听了你方才的话,想告诉你,官府抓人可不是靠这画像的。” 拾舟小脸一窘,挣扎着解释道:“什,什么小姑娘,我是男的!” 熊一山上上下下打量拾舟的小身板一遍,一脸“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的表情。 拾舟嘴角抽搐,卿如许却在听了熊一山的话之后眼睛一亮,问道:“这位,额……大兄弟!方才你说官府抓人不是靠画像,那是靠什么?” 熊一山正要答话,梁辰在那边看着情况不对,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拉到一边,“你不是过来偷听的嘛!谁让你出声搭话的!” 熊一山一脸无辜,“我见她们不知道,好心告诉一声……” 梁辰气的磨了磨牙,戳着他的猪脑恶狠狠道:“公子只让咱俩跟着卿大姑娘,记下她的一举一动,你去多管闲事,不就把咱俩暴露了嘛!” 熊一山懵了一下:“我,我没想那么多……” 两人还没嘀咕出个对策,卿如许就上前来问了:“两位?不知可否将方才的话说完?” 熊一山心虚的看了一眼梁辰,闭紧嘴巴站到他身后,意思是:你解决吧,我都听你的。 梁辰:“……”老子信了你滴邪! 卿如许狐疑的看着他俩,忽然感觉这两人好像有点眼熟。 梁辰生怕她看出什么赶紧说道:“那个,是这么回事。官府的海捕文书贴出来,作用在于广而告之,让百姓知道城里出了这么件大事,让大家心里有数,起到提醒的作用。” 卿如许闻言连连点头,双目晶亮的望着梁辰,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 梁辰见状脑袋大了一圈,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让熊一山吃点苦头,面上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而官府抓人是依靠百姓手中的‘招身贴’,无论出门走生意还是住客栈都要出示招身贴,跟通关文书有些相似。如果遇见可疑之人,又不肯出示招身贴证明自己身份的,说得出来龙去脉到还好,说不出的一律都是先关进牢里再说。” 熊一山在梁辰身后狂点头。 梁辰感觉到他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抬起脚跟狠狠踩了他一下,熊一山脸色一僵,立即转身疾步进了一条巷子,回头见卿如许看不到他了,这才抱起自己的脚痛呼出声:“这个小白脸,痛死老子了!” 这边卿如许奇怪的看着熊一山消失的方向,梁辰不想让她多问,赶紧补充道;“还有画像上提供的身高年龄以及户籍之类的信息,也减少了衙门查人时的盘问范围,所以,只要被通缉之人露面,几乎是逃不掉的。” 他说的很明白,卿如许一听就懂了,“也就是说,他们被通缉之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身,根本轻易不会走动对不对?” 大多数百姓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地方,邻里之间都很熟悉,谁家有几口人几亩田地,几岁娶媳妇生娃娃都再清楚不过,一旦周围有陌生的人或事出现,不出一顿饭的功夫就会传开。 当然,大部分老百姓都选择明哲保身,不会多管闲事,更怕牵扯到什么杀人案件之中。因此对于重大嫌犯,官府的海捕文书都会写明悬赏。有的赏百两纹银,或者几百两,有的时候甚至高达千两。而普通百姓一家人一年的用度不过十几贯钱,朝中一个一品大员的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百纹银。所以,这些通缉要犯简直可以说是行走的钱袋。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谁要是能抓到一个通缉犯,银子简直不要来的太快。甚至有些人整日什么也不干,专门搜集百姓口中的小道消息,寻找这些通缉犯。 所以案犯只要有藏身之地,轻易不会出来走动。 梁辰没想到卿如许脑子转的还挺快,“额……也可以这么说……除非犯人有超出常人的本领,有把握可以瞒天过海。” 卿如许闻言朝采花贼沈越的海捕文书上看去,“上面说这个人行踪诡秘,在各州府流窜,想必就是有不为人知的本领喽?”所以,她的目光落在杜文显的画像上…… 梁辰心中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小兄弟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卿如许听见对方称呼自己为“小兄弟”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穿的是男装,便笑答道:“只是好奇罢了,多谢兄台为在下解答。” 梁辰才不信她只是好奇,卿如许挑事儿精的属性已经在他心中深深扎根,心想回去一定要跟公子禀明才行,“既然如此,小兄弟请自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告辞。” 卿如许一拱手,目送梁辰离开。 兰舟和拾舟见卿如许的眼睛闪闪发光,不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姑娘你要干什么?!” 卿如许朝她俩眨眨眼,“走,回马车上再说。” 两人提心吊胆,一上马车兰舟就催问道:“姑娘到底有什么打算?那可是杀了好几个人的罪犯,姑娘怎么敢去招惹?” 卿如许不理会她俩的劝阻,兀自说道:“这个杜文显的海捕文书还很新,似乎是刚刚贴出来不久的,难道,他就是前几天轰动京城的那桩命案的凶手?” 兰舟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若是不听劝,回去奴婢就去告诉老爷老夫人。” “首先,咱们要打听一下,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好知道事发时间和地点之类的消息,然后再判断此人是否还在京城。”卿如许对兰舟的威胁无动于衷,吩咐车夫道:“去城南的望江楼。” 车夫听见吩咐立即调转马车往城南的方向去了。 兰舟见自己的话卿如许半分都听不进去,气鼓鼓的坐在一边生闷气不说话了,拾舟有一种自己要被拐卖的感觉:“姑娘,咱们去望江楼干什么啊?” “咱们去那听听书,让你们见识见识人家说话的本事!” “‘人家’是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 第一卷:谋夫 第30章 望江楼说案(上) 望江楼是京城有名的茶肆,名声与林家的春山晓月楼不相上下。 春山晓月楼相对来说比较文气,去那里的多是些大雅之人,吟诗作赋品酒邀月。望江楼则不同,来这里的人五花八门,不拘文人士子,贩夫走卒,三六九等各行各业的都有,他们来这里通常只有一件事,听白先生说书。 白先生是谁? 别人也许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但卿如许是知道的。 因为他就是江凛被洗白的始作俑者,那个被山贼抓走,差点被涮肉的倒霉蛋,靖河郡王的独子白敬泽。 这人一不好美色,二不好吃喝,宫里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每日就呆在茶肆里给人讲故事。 无论大事小情,只要从他的嘴巴里过一遍,出来就换了个样,倒不是他瞎编乱造,只是其中加了不少他自己的猜测遐想,让故事变得更加离奇有趣引人入胜,让听了的人都觉得自己仿佛亲身经历了似的。 自从白敬泽进京落脚之后,城里有什么奇人怪事,传说轶闻,大多都是从这里传扬开来的。 皇上似乎觉得将他禁锢在京城多少有点亏欠他们父子,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也就由着他了。 卿如许刚在望江楼门前下车,便有小二热情的迎上来:“这位客官里面请!” 拾舟常跟卿如许出来,这种场合倒也不怯,立即要求道:“给我们公子找个敞亮些的位置。” “是是,几位楼上请!” 卿如许边上楼边往一楼搭置的台子上看去,少年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纪,眉目清朗,身形瘦高,穿着一身天青色配松绿纹绣的锦衣,除了手上一把折扇,并无旁的坠饰,一副文弱极了的样子。 卿如许挪开目光,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从打她第一次见白敬泽,他的衣服不是青,就是绿。豆绿,荷叶绿,竹青,梅子青,再搭配里面穿的素白中单,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颗被霜打过,惹人怜惜的小白菜似的。天知道他是什么托生成人的……兴许就是颗白菜也说不定。 他似乎刚刚午睡过,神态带着一丝慵懒,却不妨碍听客们对他的热情,见他迈步往细条桌前一站,场下立刻想起呼喝鼓掌之声。这个时辰大多数人都在忙着自己的营生,是以客人不算多,将将坐满,照平日人多的时候差得远了,但兴奋的议论声依旧可以掀翻屋顶。 杜文显杀害多条人命在逃的一事,自从发生以来,白敬泽已经不止讲了一次,但此案官府尚未定论,是以众说纷纭,有了不少猜测,而白敬泽所讲述的版本最让众人觉得合情合理,是以今日茶肆中,按照诸位客人的强烈要求,说的仍是这桩事。 卿如许落座的时候,正听见白敬泽一句:“五月初六那日深夜,水风微凉,月色正好。刚满十六岁的俏丽少女黄莺,终于不堪家中逼迫,邀约情郎共私奔!本是花前月下的一段佳话,没想到,却引出了一桩惊世骇俗的灭门惨案!” 他先是缓缓道来,随后一句断喝,伴着惊堂木的叱咤之声,堂上众人顿时精神抖擞,心绪鼎沸。 只见白敬泽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扇面上一个“白”字现于人前,“话说,城东有一富户姓黄,主家黄三元发妻早亡,留下两个女儿。长女黄鹂,次女黄莺,皆是如花似玉,形貌俏丽。尤其二女儿黄莺,从小聪慧可人,街坊四邻见了都要夸一句听话懂事。” “这黄莺自小许了夫家,与杜家文显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二人长到一十六岁,本应共偕连理,喜结秦晋之好。然而杜文显家道中落,如今两袖清风,无田无产。黄三元心中不愿,意图悔婚,将女儿许配给门当户对的杨家。姑娘黄莺与杜家文显苦苦哀求,却不得黄三元怜惜允诺。至此,一对鸳鸯走投无路,只好相约私奔潜逃!” 其实,这样的故事再老套不过,就算深闺之中的卿如许也听过不少,但令人好奇的是,到底为了什么,一对鸳鸯私逃出门居然能惹出五条人命? 白敬泽合起扇子,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面颊上露出笑意,熟悉他的客人便知道,正题要来了!立即正襟危坐,双目紧紧盯着他,不肯移开半分,屏息等待下面的内容。 “黄三元的长女黄鹂嫁到长平县多年,与丈夫赵前经营一家豆腐店。黄莺与姐姐感情极好,她与杜文显连夜赶路,途径长平县,想着自己今后不知要在何处安家落脚,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亲人,便来到赵家豆腐店与姐姐告别。” “然而事情巧就巧在,黄鹂随丈夫到婆家办事,并不在家,豆腐店只有帮工刘大保一人。诸位可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白敬泽话音一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众人听见他发问,纷纷出口猜测:“怕不是这刘大保见黄莺姑娘貌美,起了歹心?” 旁边立即有人反驳道:“若是他是杀人凶手,心怀不轨做了什么腌臜事,为何他最后却也死了?” “说不定是争执间黄莺姑娘意外身亡,杜文显愤恨之下杀了刘大保报仇,随后逃了!” “仵作已经验过刘大保的尸体,这人分明是第二日才暴病而死的!怎么会是杜文显杀的!” “不是说刘大保还有个媳妇?怎么没事?” “要不怎么说巧?偏偏刘大保的媳妇秦氏回娘家去了,那晚并不在家!” “难不成,是杜文显奸杀了黄莺姑娘,将她尸体抛入井中?刘大保看在眼里吓得暴病而亡?” “别胡说了!人家都要跟她私奔了!用得着这么干?杜文显只要不是失心疯,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卿如许在楼上听众人议论纷纷,总结出三条: 第一,事发当晚,赵家豆腐店中只有刘大保一人看家。 第二,黄莺遭奸杀,尸体被抛入井中,杜文显失踪不见人影。 第三,刘大保在事发第二日暴病身亡。 “这桩案子,还真是离奇……”兰舟一早就忘了赌气的事,吓得眼睛都直了,“姑娘,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拾舟蹑嚅道:“不会吧……这些都是他们凭空猜测。” “可那五条人命是明摆着的!说不定真相比他们猜测的更加骇人!” 众所周知,官府已经着人检验过尸体,那名唤黄莺的少女确实是被奸杀之后投入井中的。而刘大保也是在第二日暴病身亡的没错。 卿如许喃喃:“若是事件当中只有死去的黄莺和刘大保,还有失踪的杜文显三人,事情倒也简单,猜一猜也不过就那么几种可能。奇怪的就是,刘大保的妻子秦氏,以及黄鹂夫妇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在众人纷乱猜测争辩之时,白敬泽惊堂木拿在手中,啪的一声落在细条桌上,楼里的气氛一瞬间从极闹变成了极静。 “暂且不说黄莺二人到豆腐店这晚发生了什么。这厢黄三元发现女儿不见了踪影,纷纷遣人出门寻找,却一无所获。他心知两个女儿感情极好,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出门来到赵家豆腐店找长女黄鹂,想询问黄莺踪迹,却只见到了豆腐店帮工刘大保和刚刚从娘家回来的秦氏。” “黄三元不想让外人知道二女儿与人私奔的丑事,就什么都没问,先回家去了。而刘大保却突然害了病,刚开始秦氏以为是流火疾,可吃了药并未见效,病情反而加重了……” “这时,黄鹂跟丈夫赵前也办完事回来了,得知刘大保生病,就请了郎中,郎中前来说是痧症,可吃了药之后同样没见好,到了当天下午申时,刘大保全身青黑,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的话轻轻一顿,重新展开扇面扇了两下,听客们自发开始议论起来。 “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 “是啊,不然一个好好的壮汉,怎么毫无征兆的害病了?” “心病当需心药医,吃药什么的,定是好不了的了!” “可他全身青黑又是怎么回事?怕不是畏罪服毒了吧!” 白敬泽唰的一声合上折扇敲在掌心,“好端端一个人突然抱病死亡,又全身青黑,不得不叫人起疑。因此又惹出了另一桩坊间闲谈!” 白敬泽一块醒木一把折扇,忽而高声,忽而低语,似有无尽玄机从其口中吐出。正巧外面轰隆一声炸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更为他口中的故事增添了无数紧张气氛。 卿如许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菜的确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他的讲述虽然有推测的部分,但多数是官府已经确认过的事实,比如秦氏等人寻郎中给刘大保看病,还有黄三元在事发第二日去赵家豆腐店找女儿。这些事实经他合理的编排,便呈现出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而故事中还没有破解的疑问,大多留作悬念,并未多言。 连卿如许这个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竟然都听的明明白白。 ------------ 第一卷:谋夫 第31章 望江楼说案(下) 雨季来临,五天之中三日有雨,天空总是乌沉沉的不见几分光亮。今日这雨也下的颇有气势,好似天河倾泻一般。偶有雷光电闪,将白敬泽那双眼睛映的更加有神。他环顾一圈,看见众人热切的目光,这才满意的再次开口: “赵家豆腐店在长平县小有名气,黄鹂跟丈夫赵前也算殷实小富。他家的帮工刘大保及妻子秦氏常年租住在赵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来二去,赵前与秦氏过从甚密的话不胫而走,甚至街坊四邻都起了闲话。刘大保常常听见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但他在赵家讨生活,也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刘大保突然暴病身亡,大家觉得事情有异,理所当然联想到平日里赵前与秦氏的那些闲话。便猜测,是秦氏与赵前合谋,将刘大保毒死!甚至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刘母还上报官府,请求验尸!” 白敬泽悠悠的长出一口气,展颜一笑:“可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众人知道他这是要结束这场说书了,纷纷露出心痒难耐和遗憾的神色。 白敬泽没有像别的说书先生一样,在说书结束后来一句吊人胃口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而是微微一笑,扬声道:“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卿如许听见这句话微微扬眉,亏他想的出来。不过有了这一句,倒是给他免去了不少麻烦。毕竟他讲的故事传播广泛,若真有人拿来做文章,他也不好收场。所以一句“纯属虚构”,实在是妙! “咱们走吧。” “去哪里?” “当然是先回府了。”卿如许好笑的看着兰舟:“怎么,难道你想去帮官府查案?” 兰舟脸颊红了红,她方才一直生闷气,这会听白敬泽说书却听得入了神,便有些难为情:“奴婢只是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很,那个杜文显,再怎么也不会杀害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没有理由啊?” “是啊,若杜文显攀上了什么富贵人家也算有动机,可问题是,什么都没有,杜文显洁身自好,根本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先回府吧,今日已经出来很久了。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做打算。”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怕是伞也遮不住,姑娘一出门还没上马车就要被淋湿了。” 兰舟有些担忧,姑娘身子骨弱,不像别人,淋点雨吹个风不过一碗姜汤驱驱寒。她若是病了,可是很吓人的,不说满府都要被惊动,就是宋家也必是通家来访,恨不得不错眼的盯着卿如许,直到她痊愈为止。 卿如许竟忘了这个,“那咱们便在此处等一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茶肆中的客人陆续离开,只剩零星三散客在闲聊,偶尔有几乎话飘到耳中,说的也是杜文显这桩案子。白敬泽环顾一圈,突然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孔,他此时无事可做,又一向是个自来熟,便没多想,抬腿上了二楼,一屁股坐在卿如许对面。“这位小哥看着眼生,是头回来?” 若是别人,卿如许肯定掉头就走,但这人是白敬泽,就没必要了。 她太了解这货的脾性了,神经粗的时候,白米饭里有只黑虫子都看不见,心思细的时候,又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聒噪,就算路上遇见一只掉进水泡的蚂蚁,都能跟人家论上半晌的救命之恩。 总之,只有两个字可以总结白敬泽这个人。 奇葩! 所以,卿如许压根不担心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他恐怕连自己是个姑娘都没发现,在他眼里,人没有好看不好看,也不分有用还是无用,他只看你身上有没有可以挖掘的故事,或者是否喜欢他讲的故事。除了有点傻,他倒是个可交之人。 而此时白敬泽来到她面前,就是随便找个活物想要释放他肚子里的话! 卿如许给警惕的兰舟和拾舟一个眼色,让她们稍安勿躁,自己则笑咪咪的看着白敬泽回礼道:“白先生好口才,在下佩服!” 白敬泽眼睛一亮,立即就要将卿如许引为知己:“多谢兄台称赞,敢问贵姓?” “免贵姓宋。” “原来是宋小弟!”白敬泽见卿如许乐意与自己交谈,十分高兴,拱了拱手,便说道:“我今日这故事,宋小弟可听得分明?” “白先生口才绝妙,舌绽莲花,在下听得再明白不过,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并不知晓。” 白敬泽目光又是一亮:“看来宋小弟不仅仅是对故事感兴趣,对案情也跟感兴趣!” 卿如许把他这话在心里转了转,说道:“当然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亲自到赵家豆腐店去看看。” 白敬泽眼睛一瞪,满满的写着“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有这个打算,凶手还未落网,这案情还不能窥其全貌,实在让我心痒难耐,若等官府断案,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这两天都没心思说书了!不如……”白敬泽试探的问:“宋小弟可愿与在下一同前去探查一番?” “可赵家豆腐店,怕是已经被官府查封了吧?想要进去恐怕不容易。”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兄弟正好管这个,我找他帮帮忙,肯定没问题。” “真的?”卿如许笑的很友善,她一心放在案情上并没有意识到白敬泽口中的“兄弟”是谁:“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白兄了!” 二人约好时间,外面的雨也下小了。卿如许起身告辞,白敬泽竟然还流露出了不舍的模样,卿如许朝他点点头,高兴的回家去了。 白敬泽目送这位面善的小兄弟离开,自己则唰的一声抖开扇子,往自己兄弟的住处去了。 ……………… 这厢梁辰跟熊一山将今日城门口的事回禀了江凛之后,江凛就一直沉默着。 熊一山做错了事心中忐忑,一直朝梁辰挤眼睛。 梁辰被他挤眉弄眼弄的浑身难受,干脆出声道:“公子,要不……明日换两个人跟着卿大姑娘?” “不必。”江凛放下手中的笔,十分平淡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卿大姑娘的太极都打在明面上,就算知道我派人跟着她无所谓,我倒是盼着她来找我理论,到时候正好问问原由。” “原由?不就是因为她那个姓宋的表哥?”熊一山站在五步开外声音闷闷的插嘴道。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江凛微微挑眉。 熊一山嘿嘿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看见梁辰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明白,原来公子不是在夸他呢,连忙退了回去:“属下不知道……” 江凛笑看他俩一眼:“行了,去忙你们的。” 熊一山却不知江凛的心思,立即露出笑容,公子今天这么善良,竟然没怪罪他。梁辰却嗅到了一丝丝异样:“公子……您那边没个得力的人,属下不放心,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 江凛摇了摇头,“卿大姑娘倘若知道我派人跟着她,想必不会客气,换两个人可能不抗她折腾。” 梁辰嘴角抽了抽,又听江凛继续说道:“皇城司虽不得重用日久,但里面的水依旧深得很,我若身边带着人,容易引起其他人的防备,孤身一人,更容易摸清里面的状况。” 梁辰听他这么说,便没了话,拽着熊一山准备离去。结果门外白敬泽的大嗓门直接穿透了江凛的院子,“江大哥!” 熊一山揪着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翁声道:“他怎么又来了!公子,要不属下替您把他赶走吧。” 自从江凛救了白敬泽一命,他就像跟屁虫一样,牢牢盯住了江凛,隔三差五就要来找江凛叙话培养感情。江凛看着手中搜集来各种的消息,漫不经心说了一句:“让他进来吧。” “哦……”熊一山答应一声出去开门。 “老熊!”白敬泽一见熊一山,就笑眯眯的怼了他一拳,结果熊一山纹丝不动,却将他自己反弹的后退了两步。 熊一样仰脸朝天翻了个白眼,白敬泽也不在意,大喇喇的进了书房:“江大哥!要我说你干脆搬到我那去住,何必住这官舍,地方小不说,又破败,你看看院子里的石头缝都长青苔了!你若不想与我一起住,我就在另外给你购置一处宅院便是。” “我倒觉得这里没什么不好。”江凛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公文。 白敬泽一点不觉得自己受了冷待,继续说道:“江大哥,你说你堂堂一甲第三的探花郎,为何要去皇城司任职?虽然六品同知比编修高一品,可那地方比冷宫还冷呢,能有什么前途?你若是入了翰林院,在那清贵之地熬几年,以你的本事,三五年出来说不定就能进六部混个侍郎当当!” 江凛抬头看他一眼,“哦?你觉得六部是个好地方?” “那倒也不是……”白敬泽显然是不喜欢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不然也不会整日呆在望江楼。“说实话,六部的确没什么意思,无聊的很……可皇城司的名声也太臭了一些……” ------------ 第一卷:谋夫 第32章 皇城司(上) 江凛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公文。 白敬泽一点不觉得自己受了冷待,自己拿了茶壶倒了杯水牛饮下肚,继续说道:“江大哥,你说你堂堂一甲第三的探花郎,为何要去皇城司任职?虽然六品同知比编修高一品,可那地方比冷宫还冷呢,能有什么前途?你若是入了翰林院,在那清贵之地熬几年,以你的本事,三五年出来说不定就能进六部混个侍郎当当!” 江凛在档案一处值得注意的地方画了个标记,抬头看他一眼,“哦?你觉得六部是个好地方?” “那倒也不是……”白敬泽显然不喜欢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不然也不会整日呆在望江楼。“说实话,六部的确没什么意思,无聊的很……可皇城司的名声也太臭了一些……” 皇城司的前身是太祖皇帝所设的御用拱卫司,一开始,拱卫司在朝廷的地位并不是太突出,不过是因为直接听命于皇上有些特殊罢了。他们的职责是是监视、侦查、镇压官吏的不法行为,是一个独立于官僚机构之外,供皇上自己使用的势力。 起初拱卫司只负“巡查缉捕”,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抓住的嫌疑犯要交给三法司审理,但后期势大,也有了自己的牢狱。 在太祖皇帝有意的扶持下,拱卫司的势力发展迅速,侦缉范围也变得非常广,监视朝臣、名仕等各种政治力量,并直接向皇上汇报。甚至朝廷会审大案、拷问重犯,拱卫司都要派人听审。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有拱卫司人员坐班,监视朝臣们的一举一动。 不仅如此,拱卫司通常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同时与各大门派有相当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 随着势力逐渐变大,拱卫司内部渐渐有人开始为自己谋取私利,常常罗织罪名,诬赖良民,之后就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更有甚者陷害、诬杀良臣,人为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对朝廷造成了及其恶劣的影响。 不得不说,拱卫司的建立虽然在客观上有反腐的效果,并极大的加强了皇权,但后期的弊端也十分明显。所以,先帝登基之后,有意弱化拱卫司的权利,直至变成了现今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皇城司。 如今江凛去了这么个地方任职,怎能不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光白敬泽这么想,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就是因为这个,他与卿家的亲事才迟迟未定。 “江大哥有没有听见外面的人怎么说?”白敬泽见江凛无动于衷,继续虎口婆心的说道:“那些人的嘴巴真是坏的不得了。竟然说江大哥就算是皇上钦点的探花,也不过顶个空头衔,山贼出身是你永远抹不掉的污点,到底受不得皇上器重,才被拨去那种地方任职。” “哦?还有呢?” “还有人说,皇上是要整顿皇城司了,彻底清除这块弊病,因为江大哥做过山贼,所以皇上派你去收拢他们。” “嗯,还有吗?” “这还不够?”白敬泽见江凛仍是漫不经心,不有叹了口气,转而又说道:“不过也没什么,要是江大哥在皇城司呆不住,到时候去找我爹就好了。” 当时白敬泽被救之后,两眼泪汪汪的给老爹写了封信。靖河郡王一听,不仅送宅子送地,还要把江凛收入麾下亲自教导。只是江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一心一意要完成秀才爹的遗愿,进京赶考去了。不过靖河郡王承诺,随时等待江凛的反悔,哪怕给他养老都行。 江凛放下手中的笔,靠在身后的锦垫上,眼中露出笑意:“你今日来我这,是有什么事?” 白敬泽一听立即来了精神,“是有点事,你新近去了皇城司,我想借个方便!” 江凛好笑道:“方才还一百个反对我去皇城司,现下又上赶着来借方便?” 白敬泽别扭了一下,“我是知道怎么劝都说不动你的,不过是白费口舌。” 江凛知道他是个单纯的话痨,也知道他感兴趣的事什么,便说:“你想去查近日轰动京城的那桩案子?” 白敬泽双眼顿时一亮,堪比入夜时第一个亮起的启明星。“知我者江大哥也!这么说,皇城司果然也过问此案?” “所有的案卷都会交给皇城司一份,只不过皇城司如今是过街老鼠,不愿出头罢了。” “既然如此,还请江大哥将案卷借我看一看,我想亲自到赵家豆腐店去一趟。要不,江大哥同我一起去?说不定破了案子,还能扭转一下皇城司的局面。” “我刚到皇城司,还没摸清里面的状况,不宜出风头。” “既然如此,就算了。”白敬泽见他拒绝也没说什么,开心道:“反正我也有同去的伴儿了!” 江凛扬扬眉,竟然有人愿意跟这个话痨作伴?“你在京城还有什么熟人么?” 要说熟人,白敬泽跟谁都挺自来熟,江凛不过是说的比较委婉,他实际的意思是,你在京城还有别的朋友? 白敬泽除了江凛,的确没有其他交心的好友,不过他对卿如许的印象不错,决定发展一下。“今日在望江楼,结识了一位姓宋的小兄弟,他对这案子十分感兴趣,说好要与我同去赵家豆腐店看看。” “姓宋?”江凛心中一跳,“几时认识的?” “就是方才啊,我来这里之前!”白敬泽不知江凛怎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得意道:“他是特意去听我说书的。” 江凛嘴角抽了抽,想起方才熊一山说卿如许在城门询问通缉犯的事,而“宋”正是卿如许的母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她难道是特意去望江楼听了案件的前因后果的?这丫头要做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方才我们二人约的后日。” “后日清早,你到这里来找我。我若无事,便与你同去。” “啊?”白敬泽有点懵:“你方才不是说,不宜出风头吗?” 江凛面不改色:“我突然有些好奇,想去看看而已。” “哦……那好吧,我后天一早就去找你。” ……………… 松鹤堂中,老夫人已经与卿鸿展开了“关于江凛任职一事”的激烈争论。 “唉,母亲……”卿鸿欠着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无奈“皇城司于朝廷,就像是美人面上有道伤疤,总得有人去收拾治愈,帮皇上了却这块心病。若是做好了,得到皇上的看重,前途未必比翰林院差!” “你说的轻巧!若皇城司的差事这么好办,早就有人抢破头了!”老夫人扬了扬手中家法,啪啪敲在桌子上:“可皇城司那种地方,本身就极受朝臣忌惮。即便不是万人唾弃,也是个十分受人防备的地方,从前又多有狂行悖法、纪律废弛的行为,素遭诟病,时有臣僚上书弹劾。去了那种地方任职,就如同后妃被打入冷宫!想施展开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卿鸿苦着一张脸:“再不济,就是毫无建树,母亲当初不是也没指望他前程似锦?” “那怎么能一样?既然是个好苗子,难道上来就要腌渍成咸菜干子不成!”老夫人气的不轻,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自己看中的女婿,又是自己的学生,竟然也不帮着指条明路!“按理来说,前三甲都得进翰林院受七品编修,老老实实呆上三五年,再不济也是个太学品正。一个清贵门第是少不了的,许儿脸上也有光。可这怎么就去了皇城司了?莫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没有……”卿鸿连忙否认。 “哼。”老夫人看儿子这副模样就来气:“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卿鸿呆了一下:“什么怎么办?” 老夫人见他这副装傻的德行唰的一下就抽了上去,家法落在卿鸿身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亮极了。卿鸿被抽的一个激灵:“他们二人的亲事是放出风声了的,不好变化,对许儿的名声也不好。再说这皇城司也未必就是泥沼火坑,母亲且看看!” “哼,是得看看。” 松鹤堂外,卿如许捂着嘴闷闷笑了几声,“走,咱们先回去,一会再来。” 兰舟和拾舟假装没听见老爷挨揍的事,直到出了松鹤堂的院子才松了口气。兰舟道:“姑娘,皇城司有那么不好吗?” “这就得看皇上是什么态度了。皇城司直接听命于皇上,指挥使一般由皇上的亲信武将担任……其实他们更像是一个组织,集武林高手、密探、捕快和杀手于一体。行动诡异、手段凶狠、专办大案,无乱是朝廷重臣,还是小官小吏,都怕被他们盯上。太祖皇帝时,民间广为传诵拱卫司的威严恐怖,大多数人都避之不及。” “啊?”兰舟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那不就是朝廷鹰犬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起初太祖皇帝建立拱卫司的目的,是为彻底解决前朝的残余势力和各地绿林豪强,为此拱卫司还设有秘密地点,网罗一些孤儿受专门训练,再到拱卫司任职。 拾舟诧异道:“那江公子为什么要去这样的地方?” ------------ 第一卷:谋夫 第33章 皇城司(下)【第二更】 “可能是皇上觉得他比较合适吧。” 卿如许神色有些复杂:“皇城司的职责不仅仅是监督朝臣,还常常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必须要熟悉江湖规矩。正因为如此,皇城司的人进得衙门,出得江湖。他们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处理事情灵活多变,在朝廷能够威慑官员,在江湖上也拥有极大的权力,这就很好的掌控了远离京城的地方力量……” 两个丫头好半天才消化掉她所说的话,兰舟想了想说:“姑娘的意思是,皇上是看中了江公子做过山贼?” 拾舟的机灵劲也来了:“皇上当初准许江公子科考,不会就已经想到这里了吧?” 卿如许转身瞪她一眼:“皇上的心意你也敢揣测,不想活了?” “哦哦,奴婢多嘴了……” 卿如许有些心不在焉,随意摆摆手,心中想着父亲方才跟祖母说的话…… 父亲说,皇城司是皇上心中的弊病,早就想整顿了,其实不止于此。皇上不仅仅是想整顿皇城司,而是要重新重用皇城司!但这样一个地方,对朝廷来说是把双刃剑,一个不好,就会重蹈太祖皇帝那时的覆辙。所以,皇上千挑万选,选了一个新人去试水。 至于为什么是江凛,卿如许不知道。但她知道,江凛就这么在成为皇上鹰犬的道路上踏出了第一步。 前世皇城司也的确在江凛的手上重新焕发生机,屡屡侦破大案,为民除害,也没有像太祖皇帝时做出令人不齿的坏事。但江凛的名声依旧不是很好,大家在人前都敬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敢得罪,人后说他是奸臣的大有人在。 前世卿如许并没有细想江凛是如何走上奸臣这条道路的。但重生以来,江凛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表明了,他本身就是冲着做一个奸臣而去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进翰林院老老实实呆着,非要去皇城司?不就是想用皇城司这块朝廷弊病险种求富贵么…… 真是……人各有志啊! “姑娘发什么愣?您到底打算怎么去长平县啊?老夫人能容许您出府,可不会容许您一个人出城的!” “长平县距京城也就个把时辰,比大慈恩寺远不了多少。那边有个小庙,我就同祖母说,昨夜梦见那座庙里的菩萨,让我帮忙到他护佑的长平县去舍些钱粮,之后会用五年寿命来回报我,祖母肯定会答应的。” 两个丫头闻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半晌拾舟才愕然道:“姑娘,这种事情您也敢杜撰,不怕菩萨怪罪嘛?” “菩萨普度众生,慈悲为怀,不会怪我的。” 拾舟呆了呆,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兰舟哑然半晌才说出话来:“额……好歹姑娘是去做善事积功德的……” 晚上卿如许到松鹤堂请安一事不提,第二天上午,她又乔装打扮带着兰舟拾舟去了望江楼。 白敬泽此时已经从江凛那里拿到了案宗,正缩在望江楼的角落里细细查看。 “白兄!” 卿如许招呼一声,白敬泽立即抬起头来:“咦,宋小弟,你怎么来了,咱们不是说好明日再一同去长平县?” “我是想着,今日先去城东黄家看看,便来此处寻你同去。”她倒是想自己去,但自己到底是个女子,万一被人认出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白敬泽一听立即来了精神,“我也正有此意,这是案宗,你先看看,看完了咱们就去找黄三元问一问。” 卿如许接过卷宗,快速看了一遍,对案情有了进一步了解。 “根据案宗所描述的内容,五月初六,黄莺与杜文显来到赵家豆腐店,黄莺死了,杜文显失踪。 五月初七,秦氏回到家中,黄三元前来找女儿无果直接返回家中,随后黄鹂夫妇回到赵家豆腐店,因为刘大保病情加重,众人都没有发现井里黄莺的尸体。 五月初七下午,刘大保病亡,引起街坊邻居的猜测。秦氏遣人去给刘大保的母亲送信,黄鹂也让丈夫赵前去找自己的父亲黄三元商量此事该怎么办。黄三元在口供里说,自己跟女婿到了赵家豆腐店之后,询问事情经过之后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说等刘母来后再请仵作前来验尸。又因为二女儿不见踪影,自己没法给杨家交代,索性在长平县的孙记棺材铺买了副棺材,又在里面装了些石头,谎称二女儿暴病身亡,拉着棺材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家去了。 五月初八上午,刘母及其家人赶到赵家豆腐店,却发现黄鹂吊在房梁上。报官之后,衙门的人在又井中打捞出黄莺,秦氏以及赵前的尸体。其中,黄莺是溺水身亡,秦氏亦是溺水身亡,但头部有一处重击形成的伤口,右脚有轻微扭伤,值得一提的是,秦氏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而在赵前身上,发现多处利器划伤,致命一击在背心出,刺入心脏而亡。” 这便是案宗里面陈述的案情始末。 白敬泽思索道;“现在有两点可查之处,第一,五月初六晚上,黄莺的死因,杜文显又去了何处。第二,黄三元在五月初七下午离开之后,赵家豆腐店里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赵前,秦氏,黄鹂先后死亡。” 二人揣着疑问,出了望江楼,一路往城东走去。 路上,便听见有人在议论黄家的事。 “听说杨家昨日到黄家闹了一场,说黄三元背信弃义,女儿同人私奔不说,他这个当爹的还帮着隐瞒,简直当他们杨家是冤大头!” “杨家没娶到媳妇不说,还成了笑柄,当然要去讨个说法。” “还不都怪黄三元嫌贫爱富,非得拆散一对小鸳鸯另攀富贵,最后闹得两个女儿连同女婿都入了黄泉!岂不是造孽呀!杨家也没说错他!” “唉,亲家成仇家喽!” 二人听着这样的议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路沉默到了黄家。卿如许吩咐兰舟和拾舟在对街等着,自己则跟白敬泽上前敲门,很快有人前来询问二人身份。 “我们是官府的人,过来问点事情。” “哦,二位官爷稍等。”这段日子三天两头就有官府的人过来问,因此门房也没怀疑,只说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去通报家主。 不一会,门房回来请他们进去,一边还好奇的打听:“二位官爷来找我们老爷,可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白敬泽毫无心虚之色,一脸正气,说:“是有些疑问,要找黄三元了解一下情况。” 门房恍然:“老爷最近心情很差,昨天杨家又来闹了一场,往后两家的生意怕是完了……” 卿如许见门房话挺多的,便问他:“五月初七那天,你们老爷拉回来一副棺材,当时你可在场?” “在场在场!”门房一听有事要问他,颇有些兴奋,“那天天色已经晚了,老爷怕是紧赶着关城门的时辰赶路,累的够呛,脸色也差得很。我开门看见一口黑沉沉的棺木,吓了一跳。然后就听老爷说,这是二姑娘,在长平县大姑奶奶家里得了急病死了。” 这倒是跟卷宗里说的一样。 白敬泽又问:“之后呢?就没有人觉得奇怪?” “府上不少人都知道二姑娘其实是跟那个姓杜的跑了,找了一夜没找到,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那天老爷说二姑娘暴病死了,还拉回来一副棺材,便想着可能与这事有关,谁还敢问那?之后,老爷就让下人拿了些银子,将那些从长平县找来拉棺材的人打发了,又让府里的下人将棺材抬到了二姑娘的院子里安顿。” 卿如许问:“那你们可有人亲眼看见棺材里面装的是什么?” 门房摇摇头:“没有,棺材送进二姑娘院子里之后,老爷就把院子里的下人都关了起来,说二姑娘私逃的事情,跟她们脱不了干系。不过发生这种事情,老爷这么做也不奇怪,姨娘她们过来哭了两嗓子,也就回去了。没人怀疑棺材里根本就没有二姑娘,也没人想打开棺盖去看。后来听说官衙在赵家的井里捞出二姑娘的尸身了!大家才知道那口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尸体,只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石头。杨家知道这件事之后,将老爷骂的狗血淋头!” 门房说到这,已经到了黄三元所在的花厅,就赶紧关了话匣子,说道:“二位请进,老爷就在里面。” 二人朝他点头道了声“多谢”,便进了花厅。 黄三元似乎已经被官府的人问烦了,见他们进来只是起身拱了拱手,敷衍道:“二位官爷请坐。” 黄三元是个白胖的中年男人,他发妻虽然过世的早,但身边有几房妾室,也生了儿子。兴许是这个原因,在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是烦闷。但白敬泽还是先说了句:“黄老伯还请节哀。” “哼。”黄三元并不领情:“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是两个不孝女。” 卿如许微皱眉头:“不孝女?”这话是何意?黄莺也就罢了,黄鹂又做了什么对不起黄家的事? 黄三元闷声道:“黄莺的事你们都知道,而我那大女儿黄鹂跟她死去的娘一样,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到了夫家被人说是不下蛋的母鸡,要不然也不会惹出那些闲话,让我们黄家丢尽了脸面。” “你说的是赵前与秦氏的闲话?” ------------ 第一卷:谋夫 第34章 赵家豆腐店(上) 黄三元默了默,才恨恨的拍了拍大腿,没有正面回答,只唾弃道:“赵前和秦氏的龌龊事我早有耳闻,听说秦氏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八成就是我那女婿赵前的!焉知不是他们合伙弄死了刘大保,又杀了黄鹂!” 卿如许心想,看来这个黄鹂也不见得是个省心的。但黄三元身为父亲,当然不愿意说自己女儿的不是。 白敬泽不由得在一旁纠正了一下:“据仵作验尸确认,刘大保确实是病亡,与他们并无干系。” 黄三元不置可否,轻轻哼了一声。 白敬泽又问:“黄老伯能再说说五月初七下午发生的事么?” “那日赵前来找我,说刘大保病死了,让我前去看看。我知道街坊四邻必定会因此事乱说一通,不想去丢那个脸。但我心里又惦记黄莺的事还没解决,最后还是到长平县走了一趟。到那之后,我想着刘大保若真如传言所说,是赵前跟秦氏合谋毒死的,倒也好。以我闺女的容貌,改嫁还不容易!若不是,验尸也没什么影响。便借口堵住刘母和街坊四邻的嘴,让赵前直接找官府来验尸。” “当时……黄鹂夫妇与秦氏都在场?外面起了那样不堪的传言,这三人之间怕是难以平和相处,难道没有起什么争执吗?” 黄三元听见卿如许的问话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晦气的神色:“死了人,什么传言都抛到脑后去了,还吵什么。” 卿如许看黄三元的模样,似有隐情,但也没再多问,只说:“麻烦带我们去看看那口棺材。” 黄三元似乎不愿意提到棺材的事情,但还是答应了:“那你们跟我来。” 因黄莺还未成亲,所以并未设灵棚,只有一口黑沉沉的棺材放在院子里。虽然案发之后大家已经知道这口棺材里面并没有黄莺的尸身,但因为是重要的物证,所以按照官府的要求,黄三元并未挪动过。 他看着棺材有些嫌弃:“我叫人来把棺盖打开。” “不用了,我来就行。”白敬泽朝黄三元摆了摆手,弓着腿一用力,棺盖就被推开一条缝隙。 卿如许上前往缝隙中看去,见里面的确放着一些石块,她想看的清楚些,就顺手在棺材盖上一推,没想到棺盖还真的动了寸许:“这棺盖怎么这么轻?” 黄三元见他们没完没了,已经有些不耐烦:“事发突然,哪有功夫去订做棺材,那天去长平县的孙记棺材铺直接买了一口薄棺,勉强能用而已。” 卿如许点点头,恍惚间看见一块石头下压着什么,便说道:“白兄,还是将棺盖全都抬下来仔细看看吧。” 白敬泽倒是挺懂得照顾身边的朋友,道:“瞧你细皮嫩肉的,还是让黄老伯来搭把手,你上一边去。” 卿如许笑了笑站到一边,黄三元却有些不情愿,犹豫了一下才上前,帮白敬泽将棺盖抬下来,之后立即退开了。 卿如许看他一眼,心想这黄三元是胆子小还是嫌棺材晦气?然后她往棺材里看去,随即眉头一皱,有一块石头下面,似乎压着一根头发,她示意白敬泽看。白敬泽一看之下也愣了愣,“黄老伯,这口棺材自放下之后,可有人接触过?” “没有,我知道这里面没有我女儿,只是一些石头,还管它做什么。自打抬进院子放在这,就没有人碰过。黄莺院子里那些下人,也早就被我关起来了。” 白敬泽转头与卿如许对视一眼,这根头发,又黑又长,怎么看也不像是黄三元的。这就说明曾经有人躺过这口棺材,或者,有人在后来碰过这口棺材。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断定黄三元说了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 白敬泽与卿如许交换了一下神色,决定不动声色。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副薄薄的软皮手套,还分给卿如许一副,“黄老伯,这些石头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大女儿家里要修院子,就在她家里拿的。” “哦……”白敬泽拿起一块较小的石块细细看了看,拈起上面的泥土闻了闻。 卿如许趁着二人说话,迅速捡起那根头发,包在怕子里揣了起来。 白敬泽见状便放下石块,对黄三元到:“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黄三元乐不得他们快点走,连连道:“辛苦二位。” 二人出了黄家,白敬泽眼中立即亮起兴奋的光芒:“这个黄三元似乎有所隐瞒。” 卿如许点点头:“兴许到时候去了长平县,我们可以去找到那几个抬棺的人问一问。” ……………… 到了去长平县这一日,卿如许刚睁开眼,老夫人身边的白珠已经过来催了:“大姑娘起身了没有,老夫人早早就起来了,让我过来请大姑娘过去用早膳呢。” 兰舟闻言有些心虚,连忙道:“起了起了,白珠姐姐先回去回禀老夫人一声,我们姑娘这就去。” 送走白珠,兰舟赶紧进屋拿了昨晚准备好的衣裙往卿如许身上套,神色很有些不自然。卿如许好笑道:“你这是替我内疚呢?” 兰舟道:“老夫人一听姑娘说增寿的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奴婢见她老人家这般,的确有点过意不去。” 卿如许却道:“咱们是骗了祖母,可这件事没有半点坏处。一来祖母高兴,只要她老人家高高兴兴的,每日多添些饭食,少操点心,不比什么都强?二来,咱们去舍钱粮也是积福的,说不定真能让我多活几年。三来,咱们的真实目的也达到了。” 兰舟眼睛眨了眨,也就想通了,笑道:“姑娘这话……说的也没错,实实在在全是好处。” “行了,帮我梳头,别让祖母等急了。” ……………… 砰砰砰! 江凛家的大门被拍的山响,熊一山黑着脸去开门,看见火烧屁股似的白敬泽没好气儿道:“轻点!把门都弄疼了!” 白敬泽一愣,摸着门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来:“对不住大兄弟,我不知道这是你朋友。” 熊一山噎了一下,脸色更黑了,狠狠瞪了一眼一溜烟冲进屋子的白敬泽。 白敬泽冲进屋里见江凛竟然坐在书案前忙碌,惊讶的回头看了看外面还未大亮的天色,道:“江大哥这么早就起身处理公文了?” “皇城司就是一滩烂泥,要尽快梳理才能进行下一步。”江凛边说边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道:“你说的那位宋姓小兄弟……” “哦,他说到时候直接在赵家豆腐店见。” 江凛挑了挑眉,“那就走吧。” 白敬泽习惯独来独往,今日也没带小厮,一行四人骑马出城,很快看见前面卿家的马车在官道上辘辘而行。白敬泽顿时来了兴致,将自己听说的小道消息讲给江凛听。“听说卿大姑娘夜来酣梦,受菩萨指点,要到长平县去舍钱粮。江大哥可听说了?” 江凛好笑的点头,卿如许这个怪丫头,连这种瞎话都编的出来。 白敬泽眉飞色舞:“看来江大哥与卿家大姑娘还真有缘分,咱们同路去长平县,江大哥不如去跟卿家老夫人打个招呼。” 江凛瞥了前面马车一眼,这种缘分,怕是卿如许不太想要?不过于情于理,他都得去打声招呼,于是催马上前跟下人一说,马车立即停了下来。 老夫人惊讶的看着江凛:“凛哥儿,你也是要去长平县?” “正是,长平县有桩案子要去看一看,老夫人一路尽可放心走,晚辈就在一旁随行。” 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呆怔之中的孙女,满意的对江凛笑道:“你有心了。” 马车再次走动起来,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卿如许:“今日倒是巧了。” 卿如许面上平静,心中却在狂翻白眼。 她怎么忘了,除了江凛这个被赖上的救命恩人,白敬泽在上京哪还有什么朋友!那天他说找人帮忙去案发地看看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他是要找江凛帮忙! 不过,以江凛那种“不做无用功的”性格,即便是帮了这个忙,也不会跟着来凑热闹的吧?卿如许想到这忍不住将车帘掀开一角偷眼去看,只见江凛骑在马上,一身利落的玄黑色袍子,足上蹬着一双乌皮六合靴,相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书卷气。 一个山贼,为什么能长得比大家子弟还要文雅贵气,应该说他天然去雕饰,还是骨子里天生自带的气质? 等她再转动眼睛看见江凛身后跟着的熊一山和梁辰,心口不由的突突跳了两下。这两个人是江凛的手下!难怪她那日在城门口觉得他们有点眼熟! 这个江凛,居然还派人跟踪她? 卿如许闷闷的放下车帘,心情十分复杂。 老夫人在一旁见她蔫了,心中存了几分不解:“怎么,竟这般不愿意见到他?” “也不是……就是觉得别扭。” 老夫人笑看她不再问,任凭她在那里发呆想心事。 外边,白敬泽的八卦之心却熊熊燃烧起来,两眼冒光的看着江凛:“江大哥,卿大姑娘真如传说那般是个美人?” 江凛目不斜视,十分客观的点头:“是个美人。” “那……是美人没看上江大哥,还是江大哥配不上美人?” ------------ 第一卷:谋夫 第35章 赵家豆腐店(下)【第二更】 这话问的,卿如许看不上他,还是他配不上卿如许…… 熊一山和梁辰的目光纷纷扫射过来,像要将白敬泽脸上射穿两个窟窿。然而江凛并未动容,仍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淡笑道:“你说的都对。” 白敬泽一听就乐了,也不知他脑补了什么,笑的有点猥琐。一旁熊一山不乐意了:“我说白世子,你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家公子被嫌弃,怎么不说是我们公子看不上卿大姑娘?” “是吗?”白敬泽一脸讶然,质疑之色溢于言表。 他摸了摸下巴,“原本江大哥是不打算去长平县的,突然改了主意,难道不是因为卿大姑娘今日要去长平县舍米粮,所以才一路护送,形影不离的么……” “……”江凛的风度差点崩散。 白敬泽发挥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随即露出一副感动的神情:“难道江大哥真的是为了我,才放下繁忙的公务,前来相陪?” 江凛挪动目光看向白敬泽,然后一甩马鞭,抽在白敬泽的马屁股上。马儿吓了一跳,撒开蹄子,片刻就带着嗷嗷乱叫的白敬泽跑没影了。 一个时辰过去,前面已经看见了那座小庙的影子,不过老夫人决定先到城里将事情办好再去菩萨跟前回禀,便吩咐车夫先往县城里去。 卿府惯常低调,定制的马车以舒适为主,并不华丽,因此进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舍钱粮的事,老夫人也并不打算声张,直接由县衙门的刘大人出面安排。这对长平县是好事,对刘大人亦是好事,所以一行人刚到长平县,就被刘大人的太太杨氏热情的接到府上休息。 卿如许记挂着赵家豆腐店的事,借故要去看舍米粮,便央求老夫人放自己出去,索性有江凛在,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孙女倒也没拦着。 卿如许换上男装出了刘府,看江凛在外面等她,便问道:“白敬泽呢?”她没想到江凛会来处理赵家这桩案子,她不知道前世江凛是否也插手了,因为她前世连这桩案子都不知道。 “他怕‘宋小弟’等急了,所以先一步过去了。” 卿如许瞪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了吧!” 江凛装傻:“知道什么?” 卿如许轻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他:“拾舟,你去打听一下,赵家豆腐店在哪个方向。” “已经打听过了,就在前面那条路左拐第二条巷子口。”熊一山虽然外表粗犷,但心肠柔软,还爱管闲事,见卿如许吩咐婢女去打听,立即出口提醒。 拾舟一副小厮打扮,想到上次这个人不加掩饰的叫她“小姑娘”,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多管闲事!” 熊一山懵了一下,回头问梁辰:“咋回事?” 梁辰低低嘀咕了一句:“多管闲事……” 说话间,卿如许先一步拐弯,老远就看见白敬泽一身扎眼的油绿正伸长手臂在赵家豆腐店的路口招呼她:“宋小弟,这里这里!” 随后他看见卿如许后边拐过来的江凛,“诶?你们一起来的?难道你们先前就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卿如许说不认识,是下意识的想要隐瞒二人的关系。江凛说不认识,则是不想让白敬泽知道“宋小弟”就是卿如许。 然而,明明是相同的答案,却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中突然透出浓浓的尴尬。 白敬泽看看江凛,又看看卿如许,主动为二人找了个理由:“哦!我明白了,你们一定是之前见过面,但并不熟悉,我说的没错吧!哈哈哈……哈……”他干笑几声,转头看赵家豆腐店门上贴的封条,转移话题道:“江大哥,这个怎么办。” 江凛直接伸手,将交叉的两张封条撕了下来交给梁辰,“进去吧!” 两扇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一行人鱼贯进了院子。 众人进了里面,才发下这处门面其实就是赵家宅子的后院改建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墙角处几丛山茶花七零八落折损的厉害,花朵无力的垂在折断的根茎上,原本的玫红已经变成萎靡的紫黑。 “那边的井,就是捞出尸体的井吧?”熊一山在众人身后关上门,指着西边的水井压低大嗓门道。 兰舟闻言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把抱住拾舟的手臂。卿如许朝那边看过去,只见井口光秃秃的,石缝洇湿长着些许青苔。她上前朝井口探去,井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微颤的水波倒映出她的面容。 梁辰走到房屋前,将房门一间间推开。 因为几日无人走动的关系,屋子里的空气已经凝滞了许久,乍一打开房门,空气开始流动,灰尘在气流的催动下,顿时狂乱的飞舞起来,光线照进屋子里时,尤为明显。 因为赵家豆腐店是赵家的第三进院落改建的门面,所以打开的几间房屋里放着的,都是做豆腐用的材料和工具。只有一间小厢房有居住用的桌椅床凳,陈设也十分简单,还有一些男女的衣物混杂着放在一起,似乎是准备浆洗的。 很明显,这是一间下人住的屋子,应该是刘大保和秦氏住的。而黄鹂自缢的绳子,此时正垂在这间屋子的房梁上。 梁辰站在一间厢房门口,在脸前挥了挥手,挡住那些想要飞入口鼻的灰尘,另一只手指着房梁上打结的绳子。“想必黄鹂就是被悬在此处。” 白敬泽有些不解:“一般人想要自尽,都会下意识的去找自觉安全熟悉的环境,所以大多数人自杀时,都会选择自己的卧房。而秦氏与黄鹂的丈夫又有许多不堪的传言,黄鹂即便心如死灰,也会下意识的回避秦氏住的地方,怎么会在这里自缢呢?” 梁辰诧异道:“白世子是说,黄鹂是被人勒死,再伪装成自缢的?” 白敬泽点头,一边挪动步子,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道:“有这个可能。只要请仵作再确认一下,就可以确定这个猜测。” 梁辰摸着下巴,总结道:“如果是这样,这个勒死黄鹂,又伪装黄鹂自缢的人,显然不太聪明。而黄鹂的丈夫也是被人用利器扎死之后扔到井里的,看来这夫妇二人都是被人谋杀而死。” 这件厢房里物品有限,除了房梁上的绳子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于是众人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在其他屋子里寻找还有没可疑之处。但其他几间屋子只是那些做豆腐的工具和材料摆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并没有什么发现。 卿如许走到院子的墙角出,抚了抚那些折损的山茶花,看见枝叶有被踩烂的痕迹,说道:“是人为造成的,这院子里,应该发生过争执。” 白敬泽用折扇轻轻敲击手心,道:“要么是黄三元在说谎,要么是在他离开赵家之后,有人发生了争吵。” 熊一山瓮声瓮气的说:“难道黄三元走后,秦氏一气之下将黄鹂夫妇杀死,之后又自觉难逃,便跳井了。” 梁辰摇摇头:“她一个妇人,又怀了身孕,怎么杀死黄鹂夫妇二人?” 卿如许道:“的确有点说不通,假设赵前与秦氏真有苟且之事,那三人争吵起来,赵前会帮谁?” 拾舟道:“既然已经与秦氏私通,定然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我猜他是帮秦氏。” 卿如许闻言道:“既然赵前帮秦氏,那么他们合谋杀死黄鹂之后,二人之间便没了冲突,应该一起想办法逃走才是,为什么都死了呢?” “那……赵前选择帮自己的妻子黄鹂?”兰舟猜测道:“毕竟是多年夫妻,也是有可能的。” 卿如许又道:“如果赵前帮黄鹂将秦氏抛入井中,那么夫妻二人即便不能摒弃前嫌,也不会相互残杀才是啊。” 白敬泽眼睛一亮:“所以?” “所以我猜,是黄鹂与秦氏其中一人失手杀害了赵前,赵前死了,两个女人之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突。” 众人想了想,都赞同的点点头,而江凛站在原地一直没插话。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细细思索案情的卿如许身上。她此时蹲在花丛旁,阳光和枯萎的花朵在她周身呈现出一种虚幻凌乱的光晕,将那双狭长的双眼映照的清澈无比,白皙的皮肤也好似被光穿透,薄薄的,泛着些微粉红,就像那日在大慈恩寺后山时,落在她发间的花瓣,薄且轻盈,惹人怜惜。 在得到众人的认同之后,她的神色间,现出几分小女孩的得意和雀跃。 江凛微一勾唇角,说道:“按照卷宗上所说,三人死亡的时间并不相同。赵前大约是在五月初七的晚上,被利器刺中背心而亡。而黄鹂与秦氏的死亡时间则十分相近,是在第二天凌晨。所以,宋小兄弟的推测很合理。” 卿如许没想到江凛会出言肯定她的猜测,随即又意识到,原来她方才所说的,他应该早就想到了,便扭头朝他低不可闻的轻哼一声。 江凛眼中笑意流动,声音却依旧平淡冷清:“不过,还有一点疑问。” “什么?”卿如许眼睛一眨,下意识的接口,随即又为自己不经意给江凛捧了场而感到气闷,低下头又哼了一声。 江凛看着她懊恼的神情,压住眼中的笑意,朝众人说道:“按照方才的假设,应该是秦氏勒死了黄鹂,之后又投井自尽。可有一点还说不通,秦氏既然已经打算自尽,为何又要伪造黄鹂自杀的假象?将她挂到房梁上去?” 众人一怔,没错啊,秦氏既然都不想活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呢…… ------------ 第一卷:谋夫 第36章 眼光有问题(上) 熊一山道:“还有,秦氏毕竟是个女子,将黄鹂勒死并将她挂到房梁上恐怕也不容易做到。” 白敬泽道:“我去看过尸体,黄鹂个子娇小,十指纤细,平日似乎并不需要做什么活计,只是帮着买豆腐而已。秦氏却不同,她是与丈夫二人是赵家的帮工,平日里难免要做许多杂活。二人的体力比定相差悬殊。所以秦氏想要勒死黄鹂,并将她挂到房梁上虽然不太容易,但也勉强可以做到。” 梁辰道:“所以现在我们面临的疑问,还是方才公子说的那个。而且,咱们似乎从开始就忽略了一个人,杜文显!这个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不是吗?” “有没有可能,是杜文显与黄莺的亲事被阻拦,他心生怨恨想要报复黄家,所以才利用赵家的家事故布疑阵,好逃脱罪名?” “如果是这样,那他最想惩罚的人应该是黄三元才对?可黄三元至今好好呆在家里。” 众人一时又陷入沉思。 “无论杜文显有没有理由杀人,在一切弄清楚之前,我们都不能平猜测定论。”江凛做了最后的总结,然后建议道:“不如我们问问街坊四邻,当天有没有听到赵家的动静。” 无人反对,卿如许轻哼一声,对白敬泽说道:“白兄,我跟你一起。” 白敬泽当然不会反对,立即对江凛道:“江大哥,你们三个一组,我跟白兄四人一组。” 江凛不置可否,带着熊一山和梁辰先一步出门去了。 熊一山一张脸扭曲的不像话,在江凛身后欲言又止。梁辰用剑柄捅了他一下:“干什么呢你!” “我在想,公子这么放心让卿大姑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不怕媳妇被人拐跑了吗?” “被谁?白世子?”梁辰看了一眼操心命的熊一山,摇了摇头:“放心吧,白世子没长那根筋!” 熊一山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我担心的不是白世子,是卿大姑娘!万一她看上白世子了呢!” “啊?不会吧……”梁辰一时也懵了,迟疑道:“卿大姑娘的眼光会这么奇特?” 熊一山重重点了点他的大脑袋,掩口道:“你想啊,卿大姑娘连公子都看不上,难道不是眼光有问题么?” 梁辰嘴角抽了抽:“方才的确是她主动要求跟白世子一组的……” 这时,江凛停住脚,转过头淡淡看了二人一眼:“回去每人做五百个伏地挺身!”这两个笨蛋当他聋了? 梁辰摸了摸鼻子,瞪熊一山,都怪你! 此时白敬泽与卿如许一行,已经深入到几个妇人的家长里短中了。 正当中午,妇人们正聚在一处水井口,有的在淘米,有的在摘菜。听卿如许询问赵家豆腐店的事,立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哎哟,这赵家的事儿可多着呢!这黄氏相貌俊俏,我们街坊间,有不少汉子都是冲着她去赵家买豆腐!” “可不是,那黄氏就是个不要脸的浪蹄子,自己不下蛋不招丈夫待见,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勾搭别家男人,活该不得好死!”说话的妇人身材矮胖,怒着一张脸,满嘴乱飞唾沫星子,一看就是自家男人垂涎黄氏已久,这才惹得她积了颇深的怨气,此时正是不吐不快。 不过,也有人素日与她不对眼,瞧不上她这副泼妇的模样的人,闻言立即出声讥讽道:“哟,黄氏虽然长得不错,可也没主动勾搭过谁,还是你家男人管不住眼珠子?” 谁不知道他家男人是个极不老实的,自己媳妇生的一副凶煞模样,只能一门心思想着在外面偷吃。 矮胖妇人顿时不乐意了,吊起一双眼睛嘲讽道:“你们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自家的汉子三天两头往赵家跑,借着买豆腐跟那狐狸精眉来眼去,你们是瞎了眼了没看见?” 其他人闻言脸色顿时不好看,但也不会让她嘴上得了便宜。一个相貌颇周正的年轻妇人撇起嘴角嘲讽道:“你可莫要乱说话,这黄氏死的不明不白,到时候化成厉鬼报仇,捎带着你可咋办?” “就是……” 卿如许心下了然,看来这就是黄三元为何说黄鹂丢脸的原因了。 矮胖妇人听了厉鬼之说,眼神瑟缩了一下,但到底不甘落了下风:“嘁,又不是我害死的她,来找我做什么!”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这鬼做事,哪讲什么道理呢!” 一时间,斗嘴的斗嘴,看热闹的看热闹,井口旁一片嘈杂,白敬泽扎着手站在一边,几次想要插嘴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卿如许大声问了一句这些妇人感兴趣的:“不知各位可听说过赵前跟秦氏的事?” 众人一听,立即转移了话题。 “他们两个的事,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街头巷尾都知道,偏偏刘大保这个绿王八揣着明白装糊涂!” 卿如许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只是些闲言碎语,但现在看来,是确有其事了。“你是说,刘大保早就知道这件事?”妻子与人苟且,怕是天下间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吧? 先前说话的年轻妇人接口道:“就算他不知道,这么久了也总该听见点风声。可他家里穷得很,要在赵家讨生活,当初又是千方百计才将秦氏骗到手的,所以,压根不敢捅破这件事!” “可不是嘛!这刘大保平时听见有人嚼舌根,也是能自己生闷气,假装听不见。有一次,我家男人看见他躲在角落里捶自己的脑袋,也是个可怜的。” 赵前与秦氏也是大胆,看准刘大保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竟然弄的人尽皆知。刘大保心中积怨已久,会不会因此生出报复的心思呢?卿如许沉吟片刻:“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黄氏竟然没有出手阻拦么?” “她呀,嫁过来几年都没生出一儿半女,赵家一直对她很不满。再说了,赵前跟秦氏再在胡搞也没名没分,总比出去鬼混纳妾强!” “可不是?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赵前身边有个能偷的,也就不惦记外边的了,黄氏就睁一只眼闭一眼!还闹什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卿如许愕然,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番道理? 白敬泽见她忽然发呆,以为她脸皮薄听了这些话难为情,便把话头接了过去:“那五月初六那天晚上。赵家来人,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你说的是那对私奔的小鸳鸯?”妇人们面面相觑,眉眼中透着不知名的兴奋和惆怅,好似对黄莺的所作所为鄙夷不耻,又忍不住佩服其勇气,遗憾自己年轻的时候没经历过这样轰轰雷雷的感情似的。 白敬泽面的这群妇人眼中闪烁的光芒,脸色也有些僵硬:“对,就是黄莺……” “听说他俩找到赵家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了,那会儿我们早就歇息了,哪里会知道。不过,当时只有刘大保一个人在家没错。当天赵前夫妻二人要回婆家办事,一大早就走了。下午的时候,有人来给秦氏送信,说她老娘病了,她也匆匆忙忙回娘家去了。” “对!我们不少人都看见的。秦氏走以后,只剩刘大保一个人干活,他还发了好一阵牢骚来着。” “那五月初七呢?”卿如许已经回过神来,立即问道:“五月初七那天晚上,也就是刘大保病亡的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见赵家传出什么动静?” “有!我听见了,吵得可厉害呢!” “是谁在争吵?” 先前被众人攻击的矮胖妇人听到这话,不禁幸灾乐祸的插嘴道:“还能有谁?就是黄氏跟赵前!外面风言风语,都说是赵前跟秦氏合谋害了刘大保,黄氏再怎么不想管也不行了。当时黄家老爷也在呢,怕是黄氏仗着老爹给自己撑腰,还朝赵前吼了好一阵。” “她们吵起来的时候,黄三元也在?”卿如许颇有些诧异,看来黄三元不仅是在棺材的事情上说了谎,“那他们都吵了些什么?” “不就是刘大保死了这事。不过说来也奇怪……”矮胖妇人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方才也同你们说过了。这黄氏虽然知道赵前与秦氏苟且的事儿,但她自己是个生不出的,也就没脸去管汉子偷人,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爆发了,闹得很凶,我还听见赵前骂黄氏是毒妇。” “突然爆发?”那一定是有什么事触及到了黄氏的底线,她对赵前偷人的事情都能容忍,还有什么事情能刺激到她的神经?卿如许心念电闪,眼睛顿时一亮,验尸文书上写着的:秦氏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 她刹那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蹲下身对几个妇人问道:“那秦氏呢?争吵毕竟是因她而起,她可有说什么?” “没听见秦氏出声,她刚死了男人,又跟赵前有不干净的勾当,还敢到黄家父女面前露脸不成?想必是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吧!从始至终都没动静。” 没动静? 就算秦氏缩在屋子里当鹌鹑,黄鹂也未必会容她置身事外,就没把她揪出来抽两把? 秦氏既然能与被人的丈夫生出苟且之事,显然也不是个好像与的。反正脸面早就丢光了,她会甘愿被人指着鼻子骂而一声不吭么?就算要在赵前面前装柔弱也会哭两声的吧,怎么会没动静呢? ------------ 第一卷:谋夫 第37章 眼光有问题(下)【第二更】 “不知秦氏平日里为人处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氏啊,是个能干的,相貌也端正。她家里老娘偏心她兄弟,就把她嫁给刘大保,换银子给儿子娶媳妇。秦氏心里存了怨气,刘大保又是个窝囊的,一来二去,她这性子也变得泼辣不饶人,后来跟赵前出了那事,也就没脸没皮了。” 卿如许闻言心下思量,也就是说,她猜的没错,秦氏的确不是个怯懦柔弱的,要么她当时不在,要么就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的眉飞色舞,神色间颇为满足,看来今日的饭都要多添一碗了。 卿如许追问道:“后来呢?他们吵了多久?” “后来到了做饭的时辰,我们就各自回家了,也没留意什么时候赵家就就没动静了。等我们饭后出来说话,黄家老爷都已经走了,听说他还在孙记买了副棺材。” 一旁有个脸色蜡黄身材瘦削的妇人插嘴道:“没错,他买了棺材说是二女儿暴病,要抬回京城想要找几个人手,我男人就去帮忙了,还得了五钱银子呢。” “五钱银子?” 周围的妇人闻言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没想到这黄老伯还挺大方的。”白敬泽被这群妇人叽叽喳喳弄的头大,这会终于没那么吵了,他“啧”了一声,问道:“你家男人这会可在家呢?我们想问他点事情。” 妇人有些紧张,好像怕他们把那五钱银子要回去似的。卿如许见状宽慰道:“你放心,只是问几句话。” 那妇人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说道:“那你们等等,我去把他喊过来!” 卿如许见妇人去了,便站起身,只是腿蹲久了有些麻,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还好白敬泽扶了她一下。“宋小弟,你没事吧!” 卿如许摇了摇头,“没事。” 这一幕正好被拐弯过来的江凛看了个正着。 实际上,白敬泽的手只是一触既收,便有兰舟上前扶住了卿如许。但江凛盯了盯白敬泽的右手,半晌没说话,神色间流动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样。 熊一山在背后低声跟梁辰嘀咕道:“我说什么来着……卿大姑娘的眼光绝对有问题!” “回去再加五百个伏地挺身!” “额……是,公子……” 梁辰瞅着熊一山幸灾乐祸的窃笑几声,然后问江凛:“公子,咱们过去吧?” “人太多,容易引起惊慌,就在这等他们问完吧。” 梁辰“哦”了一声,继续陪着公子站在这里“偷窥”。 片刻,一个干瘦的黑脸男人随妇人一起回到井边,目光很有些惊疑不定,毕竟赵家的人命案十里八乡都传开了,谁也不愿意与这种事扯上关系:“二位找小人有事?” 白敬泽摆出一张和善脸,将他拉到一边,“这位兄弟不必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男人唯唯诺诺:“哦……你问吧……” “那天……就是五月初七那天傍晚,黄老伯到孙记棺材铺买了口薄棺,之后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额……有印象,刘大保刚死了,附近知道赵家情形的人都说长道短的,所以那天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白敬泽一听就来了精神:“那你仔细跟我们说说黄老爷去买棺材的事情。” “一开始,黄家老爷到孙记买棺材,我们都以为他是给刘大保准备的。我还琢磨,这位黄老爷心还挺好,便又叫了个邻居上前搭了把手,帮他将棺材抬回了赵家,没想到他说让我们两个等一等,说这棺材一会还要抬回京城,要是我们愿意走一趟,到时候付我们五钱银子做工钱。” “我们虽然纳闷棺材为什么要抬回京城,但他说有工钱拿,又给这么多钱,就没多想。等他从院子里出来,才说这棺材里面是他二女儿,在姐姐家得急病死了,要抬回京城去。我们两个就套了驴车,拉着棺材去了京城给他送到城东。后来出城的时候差点城门都关了。我们到家已经很晚,我还在家门口绊了个跟头。”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给白敬泽看他手臂上的擦伤。“你看!” 白敬泽见他所说流畅不似作伪,便问:“那棺材的重量上可有异常?” 汉子对那晚的事情记忆犹新。“那棺材本身并不算太重,我们两个糙汉子抬着它没费多少力气。想来是黄家老爷按照他家二姑娘的重量放些石头进去。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也没多重。” 白敬泽问道:“那你们抬棺材的时候,难道没发现里面不是人,而是石头吗?” “没有!”男人显然也听说了棺材里其实没人的事情,但他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当时我们套着驴车,一个人在前面赶车,我就坐在车上扶着棺材。如果是石头,来回抬动总该发出点声响吧?而且驴车颠簸,我坐在棺材旁边,半点动静都没听见!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白敬泽闻言惊奇的与卿如许对视一眼,便朝男人到了谢,放他离开了。 卿如许从袖中掏出手帕,里面是那根头发。“那棺材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呢?” 白敬泽揉着太阳穴:“的确可疑,总不会是杜文显吧!” “怎么可能,若杜文显真的杀了人,黄三元将他的消息通报给官府还来不及,哪里会帮他隐匿。就算是会,杜文显也应该往远处逃,干嘛要藏在棺材里去京城呢!岂不是自投罗网?”卿如许拧着眉,十分想不通:“还有,黄三元为什么要对黄鹂夫妇争吵的事说谎呢?是觉得丢人么?” 两人带着疑问,与江凛汇合,将自己问出来的消息分享了一下。然后白敬泽问:“江大哥这边有什么消息吗?” 众人一边说一边回到赵家豆腐店,江凛将手中捏着的石块放到众人眼前:“阿泽,这种石料,与你在黄家那口棺材里面的石料可相同?” 白敬泽拿过去看了看:“的确是和棺材里面的石头一样,怎么了?” 江凛轻轻一笑,似乎心中已经确定了什么事。说道:“这是从一个石匠家里拿来的,他说自己前段时间帮赵家豆腐店修补院子,黄三元在赵家看见这些石料觉得不错,就找他往京城的宅子送一些过去,时间就在棺材抬回去的第二日。” 白敬泽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相呼之欲出!“咦?这么说!这么说……” “也就是说,棺材里的那些石头,并非是五月初七晚上从赵家撞进棺材的。而是五月初八才放进棺材的。”卿如许接话道:“所以,五月初七傍晚,黄三元抬回家的那口棺材里,的确有人!” 江凛勾起唇角看着卿如许,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卿如许感受到江凛的目光,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灼热。她掩饰的低下头抿了抿唇,才继续说道: “方才我们从那些妇人的口中得知,当时黄三元下午来到赵家豆腐店,里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原因应该是黄鹂突然知道秦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怒火中烧之下,与赵前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在这样的情况下,黄鹂的情绪如此激动,即便是秦氏躲在屋子里,恐怕也会被黄鹂揪出来质问或者扭打。” “但那些人却说,从始至终秦氏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所以,我猜测,赵前出去找黄三元的这段时间里,黄鹂就对秦氏下了手!秦氏头上那处伤口就是证据!黄鹂以为秦氏死了,吓得手足无措,又没有什么经验和力气去处理秦氏的‘尸体’。等赵前回到家中,发现秦氏被黄鹂‘砸死’之后,就骂黄鹂是‘毒妇’。” “赵前这样的人不可能帮黄鹂隐瞒杀人的事,一定怕此事被人知道连累到自己,所以,他应该想要报官,可黄鹂不可能同意。夫妻二人争吵间,赵前难免要说出类似一尸两命的话。黄鹂嫁给赵前多年无子,秦氏却有了丈夫的孽种,还被赵前如此维护,她难免失去理智,什么害怕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借着心中的怒气,抄起剪刀想要杀死赵前,但她的力气毕竟不如男子,仅仅将赵前身上划出许多伤口而已。” 卿如许说着,伸手指向墙角那些被折断踩踏过的山茶花,那些无辜受累的花朵,仿佛就是这些推断的证据。“而这时,黄三元上前劝阻,三人争执之间,或许是黄鹂,也或许是黄三元,用剪刀刺中了赵前的背心,以至赵前死亡。” 白敬泽已经明白过来,折扇重重露在掌心:“依我看,扎死赵前的人八成是黄三元,不然,以他自私又唯利是图的性子,恐怕不会帮女儿掩盖杀人的罪行。” 卿如许略一点头,表示赞同:“嗯,赵前死了之后,黄家父女要想办法处理尸首,于是将赵前的尸体推入井中,并在孙记棺材铺买了一口棺材,将秦氏放在棺材里带回了京城。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一来冒充二女儿黄莺下葬,给杨家一个交代。二来,让秦氏‘失踪’,成为杀害赵前畏罪潜逃的凶手!” 黄三元的正妻多年前就过世了,小妾也不会在意黄莺的死活,从头到尾就只有黄三元和黄鹂知道棺材里不是黄莺。 卿如许将帕子里的头发示意给众人:“这应该是秦氏的头发。” ------------ 第一卷:谋夫 第38章 一串蚂蚱(上) 众人听她还原案情的经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兰舟问道:“那秦氏的尸体怎么又会出现在赵家的井中?难不成秦氏诈尸回去报仇了不成?” “正是诈尸!”卿如许露出洞悉的笑容:“秦氏受黄鹂重击之后,并没有死,只是昏厥闭过了气而已。黄三元将她带回家中安置在黄莺的院落中,又将下人都关了起来。所以秦氏半夜醒来跳出了棺材也没人发现,就想办法逃出了黄家。” 白敬泽对卿如许如此清晰的思路有些惊讶,不禁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京城例行宵禁,五更三点才开城门,秦氏赶到城门口,等城门一开,就出城往长平县去,但她与黄鹂具是凌晨死亡,应该是赁了辆马车,不然,她是没有办法在天亮之前赶回长平县的。” “嗯,这一点,我们回京之后可以找当天守城的人核实一下。” 白敬泽点头道:“待会儿返回京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当日守城的士兵询问,再到车马店问问有没有车夫搭载过秦氏。” 熊一山看着卿如许和白敬泽默契的互动,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梁辰一下,“这下完了……” 梁辰脸色一黑,偷偷用余光往江凛面上看去,却见自家公子嘴上噙着笑意,眼神却冷飕飕的,心下不禁抽抽,公子这是在吃醋吗?不可能吧? 熊一山看看白敬泽,又看看清如许,悄咪咪用眼神问梁辰:“咋办?” 梁辰摸了摸鼻子,还他一个“闭嘴”的眼神,他可不想再加五百个伏地挺身…… 卿如许没注意到江凛主仆的异样,继续说道:“秦氏对赵家的一切都很熟悉,轻而易举就摸进了院子。她一开始也许并没有想要杀黄鹂,只是想回去出口气。但凌晨她回到赵家豆腐店时,却发现只有黄鹂一个人在。彼时,她兴许没有想过赵前已经死了,只是以为赵前不在家。她突然想到如果没了黄鹂,就能与赵前双宿双栖。否则她男人死了,肚子里还怀着赵前的孩子,今后又该如何生活呢?”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心中惊惧而一夜未睡的黄鹂迷迷糊糊之际,勒死了她,然后挂到房梁上,伪装成自缢,打算事后与赵前一走了之。” “但她没有想到,赵前已经死了。也许是因为想要喝口水或者洗把脸,秦氏在井里看到了赵前的尸体。丈夫死了,姘头也死了,她又刚杀了人,肚子里还揣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没了活路。便想不开跳进井里与赵前作伴去了。”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这三个人的死,可以说是多日积怨,再加上机缘巧合而造成的。 白敬泽捏着江凛给他的石块,说道:“黄三元第二天发现尸体不见了,为了掩人耳目,就编造了一个谎言,对官府的人说自己只是在棺材里放了一些石头抬了回来。然而石头这种东西,来源是有迹可循的,他不能从京城找,只好让人送些赵家有的石料到府上,来圆自己的谎。” 熊一山在心中捋顺了一遍前因后果:“所以说,前后死了的五个人,其实是两个案件!” “两个案件?”拾舟惊呼一声。 卿如许赞同道:“没错,赵前夫妻和秦氏三个人的死,是因为刘大保的死引起了几人关系的失衡,又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才相继死亡,与之前黄莺的死并无直接的联系。” “也就是说,黄莺的死,还不能确定是刘大保所为还是杜文显所为。” “刘大保已经死了,只能尽力找到杜文显,问个清楚了。” 时间不早,卿如许还要回刘大人府上找祖母,她不欲白敬泽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便借口自己有事,先一步跟众人告辞,带着兰舟和拾舟回刘家了,说好回京城之后在联系。 熊一山见白敬泽“含情脉脉”的目送卿如许离开,不停的挠头搓手,江凛瞪他一眼,“你身上长虱子了?” “额?没,没有……” 白敬泽送走自己的“宋小弟”,笑眯眯的对江凛说道:“我先前只是觉得宋小弟人不错,没想到他竟如此聪慧过人,不过问了几个人,就将整个案情说的头头是道!看来我以后很有必要与宋小弟多多交流!” 江凛淡淡道:“是么。” 梁辰嘴角抽搐,公子这是吃醋了吧?没错吧? 白敬泽毫无所觉,将卿如许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好像在夸他自己一般。临了才想起来问:“对了,江大哥,一会咱们是不是问问卿家什么时候回去,你还要随行保护的吧?” 江凛不理会,只说:“你若有事,也可以先回去。” “没事没事,江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江凛不置可否,熊一山却不爽的盯着白敬泽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抠下来,让他以后再也不能盯着公子的未来媳妇看! ……………… 卿如许回到刘家的时候,老夫人在刘家小睡了一会刚刚起身,她毕竟年纪大了,没法像年轻人那般费神,听说卿如许回来了,连忙叫她去问话:“江凛呢?” “应该在忙他的事吧。” 老夫人看她神色别扭,笑眯眯拍拍她的手,没再多问。事情一结束,就携卿如许跟主家告辞,准备往来时路过的那间小庙到菩萨跟前还愿。 一行人才上马车安顿好,就看见江凛骑马过来。老夫人掀开帘子,“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江凛下马行礼:“是,晚辈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正好随您一同回京城。” 老夫人更满意了:“好好,那就走吧!” 到庙里祭拜菩萨一事不提,众人刚回到京城便行人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没有,那桩灭门案的凶手被抓住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是那个叫杜文显的?” “没错,就是他,今天上午有人发现他的踪迹报了官,京兆尹秦大人立即派人搜寻他的踪迹,逮个正着!” “这五条人命,都是他杀的?”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传言说,杜文显因为黄三元悔婚,对黄家起了报复的心思……” 白敬泽骑在马上,听见这些话顿时一惊:“杜文显被抓住了?” 江凛的脸色也微微变化,秦嗣远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京城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发生这样的大案了。一次死了五个人,弄的百姓人心惶惶,连皇上都惊动了,命官府在十日之内查明此案,因此秦嗣远等一干手下近日忙的焦头烂额,一心扑在杜文显的追踪抓捕上。 这回杜文显终于落在这帮人手里,难免要被严刑逼供,以求在最快的时间结案。 白敬泽显然也对秦嗣远的为人有所了解,急道:“江大哥,这怎么办?杜文显虽说还有嫌疑,但未必就是杀害黄莺的凶手,明日就是十日之期限,秦嗣远必定连夜审问,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屈打成招都是有可能的。” 江凛沉吟片刻,说道:“为今之计,先要找杜文显问清楚前因后果,想必你在京兆尹那能说的上话,不如赶紧想办法见杜文显一面,问问他这段时日去了哪里,可有人能证明案发那几日他不在长平县。” “江大哥说的对,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白敬泽火烧屁股般去找秦嗣远了,卿如许在马车里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不由对祖母说道:“祖母,我想起有件事情要与江公子说,祖母不如先回去,我过会回家就去松鹤堂给您请安。” 本来折腾了大半天,老夫人担心她身子受不住,不欲让她下车,但想到她与江凛二人好不容易能说得上话,这又是京城,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便说道:“那你去吧,让兰舟和拾舟照看好你。” “我知道了祖母!” 卿如许下了马车,让后面马车里的白珠和墨山陪着祖母先回府,自己问江凛,“你打算怎么办?” 江凛将马牵到一边,微挑眉毛问道:“之前伤在你手里的世家公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没想到你竟是个菩萨心肠?” 卿如许嘴角忍不住抽搐,还不是因为你他们才挨揍的?“是他们自己找揍……杜文显不一样,既然知道他可能不是凶手,总不能看着他年纪轻轻就深陷牢狱,毁了一生。”她太知道生命的宝贵了。 江凛听她这样说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卿如许一怔,东张西望看着别的地方,不去看江凛的脸,好似在对空气说话:“你不是跟白敬泽说,你刚到皇城司,不宜出风头吗?” “白敬泽的身份虽然不低,但他无官无职,打探个消息还行,可要想插手那桩案子怕是不行。而你,难道要去三法司面前抛头露面?” “我……我当然不能……” “所以,你就放心回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卿如许听着这话的意思,怎么觉得江凛好像是在为她出头似的,她抿住嘴唇,垂着的眼眸终究还是抬起,看向江凛。 此时他逆光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稀薄的云彩只将他的轮廓描绘出来,却让人无法分辨他此时的神情。长风穿过高耸的城楼回溯在二人之间,卷起他们的衣袖,猎猎作响。 这一幕,让卿如许回想起她临死前,苍穹之中投射而来的光芒把江凛牢牢笼住,她想看他最后一眼,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到底是难过的还是面无表情的,亦或是,庆幸她死了…… 她不甘的堕入虚空,那片黑暗,将她与他,无情分割。 卿如许没有察觉自己的眼中已经沁出泪水,耳边传来兰舟的惊呼和江凛愕然的询问,她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 第一卷:谋夫 第39章 一串蚂蚱(下)【第二更】 卿如许再次出门来到望江楼,已经是半月之后。 但赵家豆腐店这桩案子仍是余热未消。 自打案情告破,望江楼日日人满为患,即便已经知道凶手为何人,但这前因后果,还得要亲耳听听白先生的讲述才能心满意足。甚至有的人挤了半个月都没能听全整个故事,恼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谁让白先生的故事太过精彩呢。 卿如许依旧是一身男装,依然坐在二楼的那个位置,此时白敬泽正讲到黄莺深夜来到赵家豆腐店那一段: “刘大保因为妻子与赵前不清不楚的关系受人嘲笑已久,心中不知存了多少怨气无处发泄。偏偏黄莺与杜文显皆是涉世未深,哪里知道刘大保面善心恶,竟然深夜撞到了他手里!简直是羊入虎口而不自知!”白敬泽手中惊堂木一拍,听客望着他的眼神顿时满是紧张之色。 “黄莺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杜文显也是一介文弱书生,二人因为身处亲姐姐家,对刘大保没什么防备。刘大保见黄莺貌美,便临时改了主意,将先前准备好要迷晕黄鹂的蒙汗药,放入水中给二人喝了下去!” 台下听客听到此处纷纷扼腕叹息,恨不得这个时候能突然冲出一个彪形大汉打翻他们面前的蒙汗药,救人于水火。 “唉……”白敬泽长长叹了口气。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谁都能猜的出来,听客们议论纷纷。 “真真是天意弄人!” “没想到刘大保竟做出如此勾当!真是畜生不如!” “都怪那个秦氏和赵前,若不是他们二人不要脸,又怎么会引出后面的事?” “就是!这几人的死可不就是报应!” “可惜了这对两小无猜的有情人!” 白敬泽见台下气氛火候已到,惊堂木啪的一声落定,席间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黄莺彼时仅抿了一小口水,所以醒来的很快,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衣衫凌乱,身下又传来阵阵痛处,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又有什么用呢?一切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她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杜文显,捂着樱唇无声落下泪来。” “可恶的刘大保见黄莺醒了,便威胁她闭紧嘴巴,否则,他就一刀了结了杜文显!可怜的小姑娘哪有别的选择,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无颜再面对杜文显,便假意答应刘大保,打算在杜文显醒来之后将他骗走,再与刘大保同归于尽!” 众人随着他的话,一会惋惜,一会愤怒,明已经知道故事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跟着他深入那些跌宕的情节,一路屏息听下去,不肯错过一星半点。 “杜文显悠悠醒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黄莺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出口询问。黄莺忍着委屈和恨意,对杜文显说自己反悔了,明日一早,就回家听从父亲的安排嫁到杨家,起码以后衣食无忧,不必跟着杜文显颠簸流离吃苦头。杜文显不肯相信,但黄莺态度坚决,并言明二人今后不要再有任何联系。杜文显在黄莺的再三逼迫下,伤心欲绝,独自离开……” 卿如许在众人忽而热烈忽而低迷的气氛中喝着茶,忍不住叹息道:“这黄莺也是天真,她一个十六七岁的柔弱少女,哪里能对抗身强力壮的刘大保?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就是啊,那刘大保既然起了歹心,也必定是有防备的。”拾舟满脸愤愤之色。“不过这刘大保也是个孬种,黄莺失足落入井中淹死他便怕了,以至于心火上涌,引发病症就那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兰舟道:“我却觉得那个杜文显也很可恶!自己连最基本的生存的本事都没有,轻易就能被人骗,居然还要带着黄莺私奔!难道不是不负责任吗?” “兰舟姐姐说的有道理。”拾舟十分赞同她的说法,“而且黄莺突然说不跟他走了,分明很可疑,他竟然就那么走了!他如果多问几句,说不定黄莺也不会死。” 卿如许叹了一声,“世道苛刻,流言猛于虎。黄莺即便不死,又能安然于世吗?” 两个丫头顿时沉默了。 “不过,兰舟说的很对。这个杜文显的确不是个值得依靠的人,他连自己的保护不了,黄莺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根绝杜文显所说的,他在离开之后,浑浑噩噩走了许久,直到一头栽进江水里呛了个撕心裂肺。 冰凉的江水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开始疑心自己在赵家豆腐店时怎么会莫名其妙睡了过去?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走了半程路决定返回去找黄莺问个明白。这一来一回正好一天一夜。 谁知他回到京城,就听有人议论赵家豆腐店五条人命的事,而嫌疑人正是他自己。杜文显震惊不已,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不能轻易查明,便想出城。谁知正好碰见官兵拿着海捕文书贴在了城门口,并开始盘问过往行人。他慌乱之下,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拾舟剥了一颗葡萄给卿如许,道:“哼,这个杜文显,就是一个懦夫!” 主仆三人回神之时,白敬泽已经讲到最后:“黄三元最终承认自己失手杀害赵前的事,牢狱之灾不可避免,黄家因此败落,不少下人卷了钱财逃走,没有儿女的姨娘也都四散而去,而黄家死去的两个儿女也不过草草下葬,连丧仪都没有安排,这场轰轰烈烈的惨案就以如此悲凄的结局落幕……” 六月的天气暖风宜人,街巷内外的商贩和货郎也多了起来,一声声叫卖传入耳中,就似听见这京城的热闹繁华。 卿如许从望江楼里出来,就看见一个货郎从眼前路过,她见货郎扁担里有不少新鲜的小玩意,便拦住他,拿起一只草编的蚂蚱,问“这个怎么卖?” “这蚂蚱一文钱。”货郎见她穿着打扮是个富贵人家出身,便道:“公子是要给弟弟妹妹买?不如买个布老虎?” 卿如许听他这么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是要给别人买,是她自己觉得新奇有趣,才想买来玩玩的。“不……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尴尬的说了一句转身欲走,却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就给我来一串蚂蚱!” “一串蚂蚱……”货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嘞!” 货郎动作很快,三五下就将五六只蚂蚱编成一串递给了江凛,江凛付了钱,把那串蚂蚱放到卿如许眼前,笑道:“给,一根绳上的蚂蚱。” 卿如许眼一瞪:“你才是蚂蚱!” 江凛抬高那串蚂蚱晃了晃,说:“好吧,那……我是你绳子上的蚂蚱……” 卿如许愕然,脸颊唰的一下就红透了,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最后狠狠一跺脚,在江凛的鞋上清清楚楚印了个足印!然后跑远了。 江凛勾唇看着被气跑的卿如许,又低头看看鞋面上小巧玲珑的足印,对目瞪口呆的熊一山和梁辰说道:“回去把这双鞋子收起来放好。” “额?”熊一山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不明所以:“公子这是要将卿大姑娘当祖宗供起来?连足印都要收藏?” “说什么废话,公子都进去了,赶紧跟上!”梁辰拉着熊一山进了望江楼,这才说道:“这些可都是公子对卿大姑娘‘用心’的证据!” “哦……”熊一山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是要出手了!” “出手?”梁辰实在不能理解熊一山的思路。 熊一山“哎呀”一声,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神情,道:“出手骗媳妇啊!” 梁辰无语:“好吧,你说的也不算错……” 这厢卿如许跑出老远,拾舟才拉住她:“姑娘别跑了,早就看不见江公子的影儿了!” 卿如许这才停脚,将胸口憋着的气才吐出来。兰舟喘了一会:“姑娘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好了!奴婢都觉得累了,姑娘竟然还没什么事……咦?姑娘腰上挂着的什么?” “嗯?”卿如许纳闷的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腰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串蚂蚱!她一把扯下来,气鼓鼓道:“这个江凛,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 两个丫头忍不住笑。拾舟问道:“姑娘,为什么江公子说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卿如许想把蚂蚱扔掉,但犹豫一下还是捏在了手里,说道:“之前赵家豆腐店那桩案子,京兆尹秦嗣远急功近利,连夜审问杜文显,还对他严刑逼供,杜文显受不住折磨就认了罪。结果第二天,江凛以皇城司同知的身份参与了三法司会审,将案情从头到尾细述了一遍,证明杜文显无罪。” 秦嗣远屈打成招,御史台纷纷上书弹劾,说他不堪为百姓的父母官,皇上一怒之下,不仅秦嗣远连降三级,手下相关人等不少都被革职查办,。 “秦嗣远是慧妃的娘家兄弟,江凛此次出头,就是得罪了慧妃。而我上次为了帮十四公主,也得罪了慧妃和十一公主母女,所以他才会说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 拾舟闻言噗嗤一笑,“奴婢怎么觉得,江公子是在有意跟姑娘凑近乎呢!” ------------ 第一卷:谋夫 第40章 消失的冰肌玉露(上) 正午时分,望江楼门前更加热闹了几分,人潮熙攘,车水马龙。卖了一串蚂蚱的货郎再次扛起扁担,一路吆喝着去了。薛准从角落里走出来,摸着下巴嘀咕道:“这个江凛是不是有病啊?居然送蚂蚱给姑娘家做礼物?” 他便说还边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心想那串蚂蚱呆在手上肯定不舒服。 木通跟在薛准屁股后边看着江凛进了望江楼,说道:“江探花可能没什么身家,买不起珠宝首饰。” “他不是做过山贼嘛?难道没攒下点家底?” 另一个小厮,名叫仲二的说道:“爷怎么忘了,江探花虽然做过山贼,但从没做过打家劫舍的事儿,现在看来是真的了!爷,您打算怎么办?”他们是一路跟着江凛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给江探花一点颜色看看! “咱们就在这等他出来,等他走到偏僻处……”薛准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哼哼哼哼……” 半个时辰过去…… “爷,小的眼都瞪酸了,江探花怎么还不出来?白先生说出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一场吧?” “别说话!牢牢盯着!” 一个时辰过去…… “爷……咱们都在这埋伏一个时辰了,人怎么还不出来啊!”木通蹲在墙角看着问道,他从早上到现在才吃了两个包子,这会饿的头晕眼花。整个人都要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干裂了。 薛准脸色黑的吓人,显然也意识到不对了,他此时同样是又累又饿,但他身为主子,怎么能叫这两个二货看出自己失策了呢!他伸出手“啪” 的一声拍在木通的后脑勺上,“这么没耐心!怎么跟爷出去闯荡江湖!” 木通委屈的摸了摸后脑勺,暗中捅了捅仲二,挤眉弄眼示意他说句话,仲二一双晶亮的小眼睛瞄了瞄望江楼的门口:“爷,这听书的人都出来好几拨了,江探花也确实该出来了!他是不是从后门走了?” 薛准这种有大门决不走小门,有前门决不走后门的人,听了这话很不以为然:“他为什么要从后门走。” “后门可以直接通往南门街,方才那会儿正是用午膳的时辰,江探花兴许是去吃饭了?” 木通在一旁连连点头:“南门街有家胡辣汤,配上热乎乎的烧饼,可是再痛快不过的!” “就知道吃!”薛准看着木通边说边流口水的模样,又给了他一记爆栗。“还不赶紧进去找找姓江的还在不在里面!” ……………… 这厢卿如许捏着那串蚂蚱心不在焉的回到府中,就被玉织急惶惶的神色惊的回了神,“玉织,这么急着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呀,大姑娘,您回来了!我们姑娘摔坏了脚,手臂也划破了,奴婢正要去请郎中!” “二妹妹伤的很重?”玉织是卿如初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行事稳重,轻易不会乱了分寸,此时她这副模样,看来卿如初上的不轻。 “脚踝肿的厉害,走不了路了!” 卿如许也来不及问前因后果,就赶紧冲玉织摆手道:“那你快去,我这就去二妹妹院子里看看。”还好主仆三人在马车里就换下了男装,也省了回院子换衣裳的时间。 急匆匆到了杜若阁,刚一进屋子,就听屏风后母女俩的说话声。 宋氏红着眼睛站在床榻边,反而是卿如初正在出声安慰:“母亲别担心,就是扭伤而已,过几日便能好的。” 她声音软糯,柔柔的,听起来与平时无异,卿如许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却又听宋氏在一旁说道:“你这傻孩子不知深浅,你一个女儿家,万一留下什么遗症,影响以后走路,该如何是好?还有你这手臂,要是落了疤痕怎么办!” 卿如许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快步绕过屏风:“二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进门就看见玉织火急火燎的去请郎中了,好好的怎么摔成这样?” 卿如初靠坐在床榻上,身上的藕色儒裙有些凌乱,左脚鞋袜已经褪下,脚踝处一片红肿。左手的衣袖挽到肘间,可以看到小臂上的伤,有竟有一指那么长。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了,斜插在发间的碧玉簪摇摇欲坠,这副模样,可见是摔的不轻! “大姐姐来了?”她闻声转头,眼圈有些红,显见是哭过,但此时嘴角却噙着令人心安的笑容,让人不自禁为她的懂事而心疼。 卿如许上前去看她的伤势,担忧道:“二妹妹可是疼的厉害?” 宋氏见她来了,连忙拉着她坐在卿如初床榻边,一边说道:“许儿,你要说说你妹妹,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 卿如初道:“大姐姐别听母亲说的,我不过是一时不小心崴了脚,都是她们大惊小怪。” 紫袖这时端了水盆和干净的帕子过来,脸色难看,气闷道:“什么不小心,还不是三姑娘不讲理……” “住口!”卿如初轻斥一声:“你这丫头,惯会嚼舌根,我自己不小心,跟三妹妹有什么关系。” 卿如许一皱眉,看向宋氏,见她面上满是心疼,欲言又止,便知道这分明是有内情,且是与卿如兰有关,但宋氏身为伯娘,性子又贤淑,哪里会去责备侄女。 正巧这时郎中来了,众人纷纷给郎中让出位置。郎中细细看了片刻,说道:“脚踝处的扭伤不要紧,只是有些许错位,并未伤及筋骨,稍加医治再休息几日便没事了。只是手臂上的伤口有些深,恐怕会留下疤痕。” 宋氏闻言脸色一沉,“这伤口可不小,一个姑娘家留下这么大片疤痕,可怎么办?” 卿如许皱眉看着卿如初手臂上的伤,想起自己那里有一瓶舅母给的冰肌玉露,生肌祛疤最是有效,便张口道,“我……” “我”字出口,卿如许猛地一顿,浑身如同被雷电击中,手脚发麻。 她想起来了…… 前世也有过这么一遭,卿如初摔伤了手臂,郎中说会留疤,她便说将自己的冰肌玉露拿来,保证能让卿如初的伤口不留一丝疤痕。 那冰肌玉露从南疆进贡而来,极为难得,只有两瓶,皇后娘娘得了一瓶,另一瓶,皇上赐给了因征战受伤的宋毓。舅母说宋毓一个大男人,身上有点疤痕不要紧,便将这瓶珍贵的冰肌玉露送给了卿如许。 所以宋氏一听她要把这样的珍品拿出来给卿如初,顿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甚至专门去老夫人和卿鸿那里说了一回。 卿如许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卿如初受了伤,她正好有药而已,却弄得兴师动众的。 但事情只有这么简单话倒也没什么,可惜,冰肌玉露丢了。 卿如许在众人感激欣慰赞赏的目光下,回到院子去拿冰肌玉露,冰肌玉露却不见了。任她怎么找,几乎将整个蘅芜居掘地三尺,也没找到! 众人知道以后,也没说什么,只说再找别的药给卿如初就好了。卿如许觉得自己简直被架在了火上烤,她这次可是在全府上下所有人面前丢了大脸。她有些内疚,却也没有办法,药丢了她能怎么办,给妹妹再找别的药也就是了。 但府里不知怎么就有了传言。 “那瓶冰肌玉露千金难得,皇后娘娘也只有一瓶,大姑娘怕是口头一说,并没有真的想给。” “是啊,我看大姑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所以就说找不着。” “我要是有那东西,也是绝不肯拿出来的。” “不过,大姑娘和二姑娘平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没想到出了事情,大姑娘竟然这般自私。” 这些话狠狠伤了卿如许的自尊,以至于她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当时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将那几个嚼舌根的婢女狠狠教训了一顿。可笑的是,第二日卿如初来安慰她的时候,竟然在她的妆奁里看见了那瓶冰肌玉露。 卿如许很是疑惑,惊讶,尴尬…… 卿如初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和伤心,那是她第一次在卿如许面前委屈哭泣,她说:“大姐姐,即便你不把冰肌玉露给我用,妹妹也没有怨言,可是,你这样做,是不是说明,妹妹在你心里,连一瓶冰肌玉露也不如?还是姐姐觉得我眼皮子浅,贪图姐姐的千金良药?” 卿如许那时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知道那瓶找不到的冰肌玉露怎么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的妆奁中。 这件事让她无地自容,她跟别人解释,别人面上笑着说她不是故意的,背地里却认为她自私狠心。她气不过,觉得这件事情都是因为卿如兰而起,跑到三房大闹了一场,将卿如兰的头发都拽掉了好几缕。 三叔三婶来找父亲说理,说她就是个白眼狼,说她薄幸寡恩,对自家姐妹无情无义。父亲让她跟卿如兰道歉,她死也不肯,家里人碍着她的病情,不敢逼她。 可这件事之后,父亲便对她有些失望,就连祖母对她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变化。明明大家还是像从前一样对她关怀照顾,但总归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 第一卷:谋夫 第41章 消失的冰肌玉露(中) 那时的卿如许受尽宠爱照拂,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不过一瓶冰肌玉露,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连父亲和祖母也不相信她,认为她是个冷心薄幸的人。 这件事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论走到哪都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含着异样,还有几次她听见几个婢女说,大姑娘那种人喂不熟的,讨好她还不如去讨好二姑娘,就是三姑娘也比她强! 她揪出嚼舌根的人惩戒了几次,却没有丝毫作用,除了身边的兰舟和拾舟,其他人对她都越发疏离,将她看成白眼狼。 因为此事,她蔫蔫的呆在蘅芜居好长一段时间,身体也越发不好。 到了她和江凛纳吉那日,正式下聘书订立婚约时,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了好几日,差点救不回来。 等她再醒来,就听不见声音了。 卿如许想到这心口有些发痛,原来她变成聋子,最初的起因竟是因为这样小的一件事吗? 兰舟见她脸色煞白,不由惊呼道:“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众人一时间都朝她看过来,卿如初面露不解,“大姐姐,你怎么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宋氏按住卿如初的肩膀:“你有伤别乱动。”说完,她回身半抱住卿如许:“许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卿如许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我……” 众人此时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慌了,喊人的喊人,拿药的拿药。拾舟不知道她在转瞬间想了那么多事,只以为她是担心卿如初,宽慰道:“姑娘别担心!二姑娘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的。” 正好这时候老夫人过来了,看见众人围着卿如许,急忙快步走近:“许儿怎么了?啊?” 卿如许见祖母来了,情不自禁起身走向她,豆大的泪珠从眼里落下,委屈,酸楚齐齐涌出,好像回到了前世听不着说不出的时候,哭的无声。 强烈的伤痛仿佛通过她的眼泪和神情传给了其他人,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卿如许的心情,如此压抑痛楚。 老夫人也被她哭的怔住了,自己这个宝贝孙女身子虽然弱,但性子可不弱,从小到大哭的次数都是数的过来的,更别提哭的这般让人怜惜。“许儿,好孩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别搁在心里头,尽管对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卿如许听见祖母一长串的安慰,渐渐回过神,将情绪从前世过往中抽离,“祖母……我没事……” “还说没事?小脸白的厉害!”老夫人面色变得不好看,问兰舟和拾舟道:“你们说,大姑娘到底怎么了!” 兰舟哪里知道卿如许为什么突然不舒服了,“姑娘一天都好好的,方才听郎中说了二姑娘手臂上的伤兴许要留疤,突然就这样了……” 老夫人闻言看着卿如许,松了口气:“是因为这个?好孙女,这是什么大事,就让你担忧成这样。祖母那什么药没有,哪能让她留疤?” 看见卿如许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众人才恍然,原来大姑娘竟然将二姑娘看的这般重。 老夫人将卿如许重新按回去坐着,转手拉过卿如初的手臂,细细看了看说道:“好孩子,你姐姐心疼你呢,你放心,祖母那有祛疤生肌的良药,一会就让人全都送到你这来。” 卿如初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沉默发愣的卿如许,微微蹙眉。宋氏在一旁笑着跟老夫人道谢:“多谢母亲,初儿没什么事,倒是平白连累许儿了。”她帮卿如许理了理鬓发,说道:“好孩子,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你这身子可比你二妹妹娇贵,若有个什么,全家都跟着心疼呢!” 卿如许听了这话面色微变,这话乍一听是好的,细一想却让人觉得她喧宾夺主了。她赶紧站起身:“母亲我没事,赶紧让人给二妹妹上药吧。” 宋氏神色有些异样,“许儿,母亲不是这个意思……” 卿如许倒没觉得宋氏故意说话挤兑她,只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耽误卿如初诊治了而已。“母亲哪里话,还是赶紧给二妹妹看伤要紧。” 宋氏有些过意不去似的垂下眼眸,接过郎中开好的方子,让下人去抓药调配。 老夫人见状,将卿如许拉到屏风外,看她脸色已经恢复了寻常,便道:“兰舟拾舟,你们先送大姑娘回去休息,若有什么事,务必第一时间让人到松鹤堂回禀。”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赶紧答应:“是,奴婢记住了。” 卿如许顺着祖母的话起身告退出了杜若阁,一路慢悠悠的往回走,路边花影摇曳,草木扶苏,却更让她心神不定。兰舟细细看着她的神情:“姑娘,您怎么看上去神思飘忽的模样,是在想什么事情?” 卿如许缓缓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两个丫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命兰舟关上门,默了片刻,说道:“去把冰肌玉露找来。” 拾舟不疑有他,立即去专门装各种药膏的匣子里去拿。 卿如许不言不语,就坐在那等着。 兰舟见她要找冰肌玉露,理所当然以为她担心卿如初所情绪不好,便说:“姑娘方才可是吓坏奴婢了,奴婢从小跟着您,只见您把别人欺负哭,从来没见您自己这么哭的。其实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二姑娘手臂上的伤虽然重了些,却也不是不能治。老夫人说了,保准不让二姑娘留疤的,再不济,还有姑娘的冰肌玉露不是?” 卿如许闻言抬起眼睛,问道:“如果我有如此良药,却不给二妹妹,是不是会被人说自私无情?” 兰舟一怔:“冰肌玉露是姑娘的东西,姑娘不给也没什么,都是您自己做主……”她说到这便顿住,犹豫一下还是实话说道:“您与二姑娘姐妹情深从小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夫人也将您当亲生女儿看待,您明明有药能医治二姑娘的伤疤,却不拿出来,眼睁睁看着二姑娘留疤却不管,想必夫人和二姑娘肯定会伤心吧。” “祖母和父亲也会看不起我是不是?” “这……”兰舟想了想,说道:“可是奴婢觉得,姑娘压根不会不管二姑娘,您这不是已经让拾舟去找冰肌玉露了吗?” 卿如许深垂着眼眸,没有做声。兰舟有些奇怪,又见拾舟半晌都没过来,疑惑道:“这丫头平时手脚挺麻利的,怎么今日这么慢。” 卿如许心里却已经有数了:“咱们院子,里里外外各项事物,都是谁在管着。” 兰舟如数家珍:“回姑娘,咱们蘅芜居一等婢女二人,拾舟分管衣物首饰,奴婢则管姑娘的银钱私库。二等婢女二人,负责咱们屋子里的端茶倒水浇花扫尘等活计,三等婢女四人,做的都是些粗活,洒扫庭院,浆洗衣物等。另外还有两个是守院子的粗使婆子和小厨房的厨娘,再有就是老夫人专门送来保护姑娘的孟婆子她们,一共五人。” “嗯。” 卿如许“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似乎在等拾舟过来回话。兰舟怕她着急,便去催拾舟。“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找到?” “兰舟姐姐,那瓶冰肌玉露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拾舟急的小脸煞白,那可是连皇后娘娘都舍不得用的东西! “什么!”兰舟也是一惊,“是不是上次用过之后没有放回原处?” “怎么可能呢,那东西如此宝贝,我可是盯得紧紧的!姑娘统共就用了两次,我记得真真儿的!” “那怎么会不见了!” 两个丫头翻箱倒柜,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还是不见冰肌玉露的影子,只好过来给卿如许回话:“姑娘,东西不见了……” 卿如许坐在桌旁,早就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脸色越发阴沉。 拾舟有些急:“姑娘,奴婢再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好了,别找了,你们两个听我说,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出去。”卿如许心很乱,有些烦躁:“拾舟,你去打听打听,今日二妹妹和三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拾舟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即答应,“哦……奴婢这就去。” 见她出去,卿如许问兰舟:“按照你方才说的,我这屋子,平日里也只有你们二人和轻舟,渔舟能进。” “是……”兰舟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偷了冰肌玉露?” 卿如许点点头。 兰舟闻言立即道:“这……怎么会?冰肌玉露虽然珍贵,却也只有祛疤生肌的作用,不能救人性命。而且满京城除了皇后娘娘,也就您这里有一瓶,偷这个也未免太扎眼了!如果是想偷些东西换银子,就更应该拿不易被发现的东西啊。” “所以,有人拿走冰肌玉露,并不是为了治病,也不是为了换银子。” “啊?” 兰舟实在不明白,除了这两个目的,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可卿如许却知道,因为这一瓶小小的冰肌玉露,她前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现在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 第一卷:谋夫 第42章 消失的冰肌玉露(下)【第二更】 卿如许细细回忆前世发生这件事时细节,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有人偷走冰肌玉露,想要偷偷卖掉。可后来因为冰肌玉露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那人害怕自己被发现,又将东西偷偷送了回来。 第二种,卿如兰害卿如初受了伤,有人看准了她一定会心疼卿如初,拿冰肌玉露给卿如初用,所以提前拿走了冰肌玉露,一步步引导她陷入不堪的境地。 不过这两种猜测,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像兰舟所说,如果是为了银子,那人不会傻到偷冰肌玉露。可若是第二种,谁会这么算无遗策?知道卿如兰会找茬,知道卿如初会受伤,从而提前拿走冰肌玉露? 兰舟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便劝慰道;“姑娘莫要多想,说不定只是拾舟放在那里忘记了。就算是不见了,也不过是一瓶药,姑娘千万不要多思多虑坏了身子才好,您的病症这段日子才刚刚有起色,您瞧老夫人和老爷多高兴呢!” 卿如许听了这话猛然抬眼,有什么东西从潜意识中浮现出来。 前世这个时候,她的病情也有所好转。兴许是因为与江凛的亲事一步步进行的十分顺利,所以她心情出奇的好,病情就跟着好转了不少,饭也用的多了,甚至能跑能跳。可紧接着就出了冰肌玉露这件事,她的病情又急转直下,越发重了下去。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姑娘今日怎么总是发呆?” 卿如许轻轻摆了摆手,她知道兰舟压根没把冰肌玉露丢失当成多大的事。因为对她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院子里出了内贼,找出来严惩再撵出去也就是了,根本不值得她为此多思多虑引发病症。 可卿如许心中明白,这件事对她来说,几乎就是人生的转折。 “轻舟渔舟都是府上的家生子吧?” “是,她们两个都是家生子,渔舟是松鹤堂小厨房里厨娘的女儿。轻舟则是六姑娘院子里的管事嬷嬷的女儿。她们两个来咱们蘅芜居之前,都是夫人亲手调教过规矩的,按理来说,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啊。” “可除了她们,还有旁人能进咱们的屋子吗?” 卿如许不会去怀疑兰舟跟拾舟,因为兰舟是她生母的奶嬷嬷的孙女,算是宋家的家生子。而拾舟是她小时候从街边捡回来的小乞丐,两个丫头一直忠心耿耿,一直到她临死之前都对她不离不弃。 兰舟显然也不认为卿如许会怀疑她跟拾舟,只回答道:“最近咱们出门的时候多,奴婢跟拾舟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这屋里就是渔舟跟轻舟守着,别人轻易不会进来,而且咱们不在家的时候,这屋里大大小小的柜子都是锁着的,钥匙我跟拾舟都是随身带着。” 二人正说着,拾舟便回来了。 “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卿如许轻轻“嗯”了一声:“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天好,正适合放风筝,二姑娘就拿着您亲手画的蜻蜓风筝去了花园,没想到三姑娘也在。二姑娘同三姑娘打招呼,三姑娘一分心,风筝就挂在树上,线也断了。三姑娘扫了兴致,就说不放了,正好回去吃小厨房刚做好玫瑰糕。二姑娘见她有点不高兴,就叫紫袖回去取一只风筝陪给三姑娘。三姑娘一听,就说要那只蜻蜓风筝,二姑娘不给,为了躲她才摔倒的。” “等等。”卿如许听到这,问道;“你是说,三妹妹本来已经打算走了?” “是啊,不过是一只风筝,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咱们府上哪里缺风筝。再说三姑娘拿的风筝不过是下人随便做的。” “这么说,不是卿如兰故意找茬。” 拾舟点头道:“应该不是。” “那她后来为什么又一定想要那只蜻蜓风筝了?” “哦,这个奴婢也问了的。本来三姑娘漫不经心,也没有为了一个风筝跟二姑娘计较。但二姑娘说说,‘若这风筝不是大姐姐亲手画了送给我的,我就直接陪给三妹妹了。现下,只好让三妹妹等一等,我让紫袖回去取一只来赔给你。’然后,三姑娘听说那蜻蜓风筝是您画的,也不知起了什么念头,顿时来了精神,说就要这个蜻蜓风筝,不要别的。二姑娘不肯,说这是姑娘送她的礼物,绝不肯让的。三姑娘就生气了,说二姑娘身为姐姐,不但不礼让照顾妹妹,还欺负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抢。二姑娘顾着躲她,脚就崴了,手臂正好撞在假山上。” 卿如许听了这话蹙起了眉头,原来是卿如初起的话头? 难道真是巧合? 她也许会去怀疑卿如兰对她使坏,却不会去怀疑卿如初,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同母所出的姐妹,再说,卿如初有什么理由要害她呢!没有理由,不是吗? 她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想多了。” 兰舟道:“姑娘别多想了,说不定只是一时间放在什么地方忘了。” 拾舟却拧着小脸犟嘴道:“真的不是……奴婢清清楚楚记得,上次用冰肌玉露的时候,是因为姑娘淘气用手指去探烛火,不小心被蜡油烫着了,在手指尖处留下一小块黑色的疤痕。姑娘刚刚涂过就不小心蹭掉了,过来让奴婢又涂了一遍,然后直接将冰肌玉露放回药匣中,姑娘是亲眼看见的。” 兰舟也想起来了:“对啊,的确是这么回事,当时奴婢还说,这么贵重的药,姑娘可小心着些,用完可再没有了。” 卿如许闻言,也想起来了,却也没有方才那般想的深了,道:“那就查一查,到底是谁手脚不干净。” “是,奴婢知道了,天色不早,姑娘早些安置了吧。” ……………… 浓黑的夜幕将整个城池牢牢罩住,街市上灯火亮如白昼,喧嚣更甚白天。薛准瘫坐在马车里一句话也不想说,大街小巷蹲了一天,却连江凛的影子都没抓到!他现在又累又饿,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填饱肚子。 外面木通的声音传来:“爷,咱们到了!” 薛准懒洋洋的挪着身体下了马车,走进草木清幽的空山馆,庭院的深处传来的琵琶声,让他心中一松。“去吩咐店家给爷来两个下酒的小菜。” 仲二答应一声立即去办,木通则跟着薛准进了平日惯常落座的雅间。“爷累了?小的给爷捶捶肩!”木通自己也累的够呛,可谁让他是伺候人的呢。“爷,您说那个江探花是不是故意溜咱们呢!这一大天下来,咱们都快跑遍大半个京城了!” 薛准本来就气呼呼的,听了他的话一脚踹了过去:“出去出去,让爷清净清净!” 木通眼睛一亮,立即告退出去,往雅间外的长凳上一坐,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能歇会了……” 仲二回来见他摊到在长凳上,便问:“爷把你赶出来了?” 木通话也懒得说,示意他赶紧坐下歇会。 上菜的小二早就对薛小侯爷主仆的德行习以为常了,兀自上了菜,带上门,留薛小侯爷一个人在里面喝闷酒。 不知不觉,薛准喝了七八分醉,索性就往雅间里放置的罗汉床上一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薛准燥热难耐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心想是谁这么混蛋,把衣裳系的这么紧。“来人……来人啊……” 他喊了半天,也无人理会,脑子有一瞬间的晴明,但很快又被那股燥热冲的迷糊,房间里幽香阵阵,香气一个劲的往他鼻子里钻。 “别急……” 突然有一道声线钻进薛准的耳朵里,还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浑身滚烫的薛准得了这一丝清凉,哪里还能让它跑了。立即张牙舞爪的拉住,并往自己的怀里拽。 耳边传来略带嘶哑的笑声,薛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是哪个丫头,嗓音这么粗?他屋里有这样的丫头吗? 薛准一边拽着那冰凉的物件往怀里拖,一边感觉自己谋个不可描述的部位蠢蠢欲动。 咦,不对啊,这种感觉,怎么跟仲二描述的,中了春芳散时的模样。薛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这时木通在门外大吼一声,“你们要对我们爷做什么!快往我进去!爷,快醒醒!” 仲二的声音也传来:“爷坚持住,小的这就来救你!” 然后几声闷响传来,木通和仲二都没动静了。 紧接着是店家小二唯唯诺诺的询问声,然后有人说道:“我们小公爷,正在里面跟薛家小侯爷说话呢,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额……是,是……” 薛准不甚清醒,没听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他脸颊通红目光迷离,朦胧间看见眼前有一个高瘦的白色人影站在那里,正呲牙看着他笑。“妈呀!” 薛准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退跌倒在罗汉床上,直硌的骨头生疼。只听那白影说道:“别怕,别怕……” 别怕你妹啊!薛准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他努力支着眼皮,只听得那人的声音粗哑,分明是个男人,却又拿腔作调,听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谁?你,你别过来啊!” 但那白影却嘻嘻笑着紧追不舍,竟然褪了鞋子往爬了过来…… ------------ 第一卷:谋夫 第43章 薛小侯爷VS江探花(上) 昏暗的光线,浓媚的香气,男人嘶哑的贱笑声…… 薛准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嗷嗷乱叫着“你别过来”身上却没什么力气,一顿手刨脚蹬,还是被人压在了身下! 娘的!老子的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在今夜?!“来人啊!救命啊……” 他想声嘶力竭,他想喊破喉咙,奈何体内的混乱的热流让他头晕目眩,呼救之声也如猫叫一般,身上那人听了之后,不由笑道:“没想到你平日看上去一本正经,骨子里竟是个勾魂儿的?” 薛准听了这话只想立刻去死!我勾你大爷!“狗东西……若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子让你断子绝孙!”话虽有气势,说出来后却只剩分辨不清的哼唧声。 但白影好像听懂了似的,不为所动的说:“等你尝了甜头……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想了哦……” 薛准一阵无语,直气的两眼冒金星,模糊间看见白影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突然!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一刻,紧闭的房门“砰”的被人踹飞!一个蒙的严严实实的人闯了进来,一脚踢开白影,将薛准拎了起来! 薛准看见白影骨碌骨碌骨碌滚出老远,心下一松,软趴趴像只死兔子似的,虚弱道:“大侠救我……” 蒙面人眉角剧烈的抽搐几下,几个大跳就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出了雅间直接从二楼的隔窗嗖的跃下,薛准吓了一跳,顿时啊啊乱叫起来。但他还没叫完,蒙面大侠已然落地往空山馆角落处跃了过去。 薛准想要抬头看看救自己的人是谁,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松手。 “哗啦”一声,薛准毫无防备的掉进了水池,冰凉的池水漫过身体,自救的本能使他一个鲤鱼打挺窜出水面,水花随着他的扑腾飞溅向空中,再重新落下,如同下了场阵雨,薛准被淋了满头满脸,顿时清醒过来,那股灼热的躁气也减弱不少。 他惊魂未定,泡在池子里呆怔怔出了好一会神,神智才一点点回到脑子里,往四周一瞄,方才救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不过薛准现在哪有心情去管救他的是谁,他今夜差点就失身了!还是被一个男人用强!“奶奶的!要让小爷知道你是谁!小爷定然将你打成残废!”薛准深深吸了一口气,暴怒间,一股欲哭无泪的情绪贯通全身,娘的!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混?! 在水里泡了好半晌,直到体内流窜的燥热也消弭于无形,薛准湿淋淋的迈出水池,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仍是空山馆,只不过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他火速赶回方才的雅间,看见木通和仲二都被人打晕了七扭八歪躺在地上。 而雅间里的人早就不见了人影。 “来人!来人!” 空山馆的小二闻声赶紧跑了过来,见薛小侯爷又回来了,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屋子里那个人呢?穿白衣服的!” “走,走走走,走了……”小二结结巴巴被跳脚的薛准吓的不轻。 薛准一把揪起小二的衣领:“那人到底是谁?” 小二的眼神更加惊奇了,一副“你明明刚刚见过,为什么要问我”的神情,但他在薛准的淫威之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是,是荣国公府的小公爷……” “你说什么!” 小二见薛准一副“我简直不敢相信”的模样,磕磕绊绊又说了一遍:“是荣国公的长子,人称小公爷的林公子……” 薛准的声音顿时就颤抖了,“林奕,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对小爷下手!” ……………… 江凛居处,熊一山兴奋的眉飞色舞,捏着嗓子跟梁辰比划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然后笑声像打雷似的灌入梁辰的耳朵:“哎呀……你是没看见,那薛小侯爷就像个小娘们儿似的,就差喊‘不要’了,那林小公爷也娘们唧唧的,还说什么‘别急’,哈哈哈哈哈……” 梁辰后退三步,无语的看着他,“你到底往薛家小侯爷的酒里放了多少春芳散,弄的他眼花的那么厉害,连人都没看清是谁?!”今日他有别的任务,所以熊一山一个人跟着公子去了空山馆,但熊一山的体型太好分辨,所以公子不得已亲自出手将薛准拎了出来。 胸一山粗声粗气道:“你不是说春芳散遇水则散,就算御医也查不出端倪么?我就多给他放了点,谁让他想拿这东西算计咱们公子来着……” 梁辰翻了个白眼,好吧,你壮你有理。 江凛今日也被薛准的模样弄的无语,不过他比熊一山淡定许多,换下夜行衣说道:“天色不早,回去歇息吧。” “是,公子。” 二人出了房门,胸一山兀自乐呵的不行:“你说薛小侯爷会不会打死林家小公爷啊!” “应该不会吧,好歹荣国公的儿子。”薛准虽然是个纨绔,行事不着调又很喜欢作死,但毕竟受宣平候和永平郡主从小束缚管教,还是有底线的。“那林奕再窝囊废,怎么说也是荣国公的独苗,薛准再气也不至于闹出人命,就算他真的丧事理智,身边的人也一定会死死拦着他的。” “哎不过,我瞧薛小侯爷那反应,他好像还是个童子鸡?” 梁辰用一种无聊至极的眼神看着他,反问道:“你难道不是?” “额……”熊一山黑脸一红,“你早点睡,我也回去睡了……” ………… 蘅芜居中,夜色透过窗棂弥漫至整间屋子。 兴许是因为想起前世那段不开心的经历,卿如许心情有些不好,她缩进被子里,过了很久才入睡,也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就梦见了卿如初攥着那瓶冰肌玉露哭道:“大姐姐,即便你不把冰肌玉露给我用,妹妹也没有怨言,可是,你这样做,是不是说明,妹妹在你心里,连一瓶冰肌玉露也不如?还是姐姐觉得我眼皮子浅,贪图姐姐的千金良药?” 卿如许内疚的不得了,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只消失无踪的精致瓷瓶,怎么会莫名又出现了呢? 她愣愣的看着卿如初不知如何是好。 卿如初咬住嘴唇,委屈气恼,“啪”的一声将冰肌玉露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瓷瓶,飞溅的雪白药膏,如同卿如许的脸面,被摔的粉粹。 卿如初跑出了她的屋子,她却越想越委屈,最后将所有的错都归在卿如兰头上。 她当时就像一只气炸了毛的猫,冲到三房,冲到云萝苑将卿如兰骂了个狗血临头,卿如兰气的脸色发白,根本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但卿如许怨她是始作俑者,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三婶婶来的时候,卿如兰肿着脸颊,卿如许手上还沾着她女儿被拽掉的一缕头发。 三婶婶气的差点厥过去,却又因为卿如许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不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便将全家人都叫过来评理…… 一夜混乱,直到天蒙蒙亮时,卿如许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她躺在温暖柔软的衾被之中,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披了衣裳走到窗边静静坐着。 凌晨的天空,墨色渐淡,青白之色一点点向上浸染,直到天空恢复明亮。她伸手推开阁窗,微凉的空气吸入鼻腔,让她微微清醒了些,也让那些遗憾伤痛变得越发清晰。 前世嫁人后,卿如许一颗心都悬在江凛身上,她又是个聋子,无暇细想从前闺阁之事,没想到现在几经思量,竟都历历在目。 如果没有那瓶冰肌玉露,如果她没有变成聋子,那她前世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开窗的动静惊醒了守夜的兰舟,她见卿如许坐在窗前,连忙拿了衣服为她披上:“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还不到丑时末。” “你去把装药的匣子拿来,我想看看。” “是。”兰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般在意这件事,但还是扭身去了。取了匣子,她顺便将拾舟也叫了起来,“姑娘要看匣子,你带钥匙过来。” 拾舟睡得迷迷糊糊,却也动作麻利,利索的穿好衣服,拿着钥匙过来给卿如许打开匣子。 一尺见方的木匣,里面有不少药瓶,大小不一,颜色材质也各不相同,但都整整齐齐摆放着。因为卿如许身体不好,时常发作各种小毛病,为了快速找到某种药,拾舟都在药瓶上做了标记。 她指着一处空出来的位置,说道:“这只匣子里放的都是较为贵重稀有的药丸,这处空出来的地方,就是之前放冰肌玉露的。” “这匣子的钥匙,你可有离身过?” “没有,奴婢可以保证,自从接管这匣子的钥匙,就一直贴身带着,即便是沐浴,奴婢也将它放在眼前能看到的地方,随后就直接放好,从未离身过!” 兰舟点点头,示意她说的没错,而且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嗯,那,有没有办法,不用钥匙将锁打开?”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兰舟问道:“这个……应该也有可能的,那些窃贼盗贼,不就有办法不用钥匙开锁吗?” “那,有没有办法知道,这锁是否被人撬开过?” 这回二人皆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卿如初没有做声,思量了许久,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前世嫁人之后,因为江凛在朝中日渐被皇上重用,一些看不过眼的人,自然会用些龌龊勾当对付江凛,她看过不少,也知道人心没那么简单。她隐约觉得,冰肌玉露这件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啊?姑娘说什么?” “我是说,明日一早,你们就放出风声去,就说我回来找冰肌玉露给二妹妹,却没找到。” 她要重复前世的轨迹,好好看一看,清清楚楚的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导致她余生狼狈惨败,含憾而死? ------------ 第一卷:谋夫 第44章 薛小侯爷VS江探花(下)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可熟知她性情的兰舟却从里面听出了无数的悲凉和哀怨,兰舟不太明白,却还是说:“是,奴婢知道了。” 虽然要寻查原因,却不能让自己依旧陷入前世的境地,所以卿如许暗自在心中盘算每一个细节。“拾舟,你将这匣子空出来,一会去望江楼找白世子,看他有没有办法辨别这匣子的锁是否被人撬开过。随后,你再去宋家一趟,问楹楹表妹要几幅花样子回来,免得有人怀疑你出去的目的。” 宋楹是宋毓的亲妹妹,与卿如许的感情很好,据说宋楹的相貌是极像她母亲宋许许的。 “是。”拾舟立即答应一声,抱着匣子去收拾。 兰舟问:“姑娘若是想抓住偷盗之人,自然是不动声色最好,为什么还要声张出去?反正您昨晚也没说要将冰肌玉露给二姑娘用,姑娘若是怕二姑娘误会,等捉住盗窃之人,找到冰肌玉露再跟二姑娘解释不迟。” 卿如许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在晨光下微微颤动,她说:“你尽管按我说的做,大张旗鼓的找,掘地三尺的找,不必提有人偷盗的事,只说不知东西放在哪了。” “是,姑娘……” “还有,这几日务必留意进过这间屋子的人,尤其是碰过妆奁的人,什么时辰,来做什么,都要清楚明白,但也不能让人看出端倪,知道吗?。” “是!”兰舟先前觉得自家姑娘是因为冰肌玉露丢了所以生闷气,想要找到偷窃之人,但现在,她隐隐察觉出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深层面的隐情,立即警惕起来。 这时,天光已然大亮,卿如许照旧梳洗过,到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回来时拾舟已经收拾好,并另装了一匣子点心将药匣掩住。 卿如许满意的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拾舟出了门,卿如许便带着兰舟去了学舍。 时值六月,学舍所在的蔷薇园已经遍布粉白、淡紫的花朵,枝枝蔓蔓爬了满墙满窗,格外喜人。卿如许看着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可以入画。” 兰舟听了笑道:“姑娘的画连阮先生都赞不绝口,说您无论画什么,都极有灵气,这蔷薇花能入姑娘的画,是它们的福气。” 卿如许笑着瞥她一眼,要刚说卿如初这几日都要在院子里养伤,不能来学舍听夫子讲学了,便听后面传来卿如兰的说话声:“大姐姐,听说你那瓶冰肌玉露丢了?” 卿如许闻言垂眼露出一丝笑,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她,说道:“未必就是丢了,我记性不大好,丫头也糊涂,兴许是放在哪忘记了,过几日说不定就找着了。” 卿如兰露出假惺惺的可惜神情,道:“唉,这么珍贵的东西,要是丢了就可惜了。”她迈动步子,越过卿如许,又突然转头神秘兮兮的用手挡在脸侧:“大姐姐,不会是你舍不得给二姐姐用,才故意使的障眼法吧?” 卿如许听了这话半点不意外,因为她命人在院子狂翻冰肌玉露这件事,不出半天就会传遍,府里很快会有更多的人会这么说:“三妹妹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想想法子帮初儿把手臂上的伤疤去掉,毕竟,这是你造成的,不是吗?” 卿如兰闻言,面色立即变得难看,反驳道:“明明是她自己的过失!” “是吗?如果不是你非要初儿的蜻蜓风筝,她也不会摔倒。” “嘁,这是什么话,大姐姐送二姐姐的东西多的是,二姐姐也没少转送给我,怎么偏偏就这只风筝不行了!” 卿如许闻言定定的看着卿如兰,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 卿如兰知道她做事一向霸道,却总是无条件的护着卿如初,一时间也有些害怕她冲过来对自己下手,便支吾着后退道:“反正……反正这事怪不得我,我怎么知道这风筝有什么玄机,二姐姐说什么也不肯相让……不会是大姐姐叮嘱过的吧!哼,我,我要去学舍了!” 说完,卿如兰被鬼追似的转身就跑了。 “玄机……” 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兰舟见状连忙劝道:“姑娘,三姑娘的嘴巴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说,您别忘心里去,谁不知道您对二姑娘掏心掏肺,不会那么想的。” 卿如许不置可否,道:“你仔细留意着,看看府上哪里最先传出这样的话。” “是……姑娘,奴婢会留意的。” 她显然不觉得,谁会这么恶毒,传这样不着边际的蠢话。然而没有想到,从学舍出来回到蘅芜居,这一路上便看见好几个婢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兰舟原本想先送卿如许回去,再出来打听这些人都在嘀咕什么,卿如许却拉着兰舟迈过回廊的栏杆,钻到旁边的假山里藏好。 “姑娘要做什么?” “嘘。” 卿如许示意她噤声站好,二人贴着假山等了片刻,就有两个婢女从回廊经过,其中一个说道:“听说大姑娘的冰肌玉露丢了!唉,那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丢了?真是太可惜了!” “嘁,你还真是天真那,主子们东西都有专人管着,贵重的东西又都是锁起来的,屋里也不是人人都进得去,哪能轻易丢东西!” “那……你这话的意思是……” “你也不想想,那东西什么时候不丢,偏偏二姑娘受伤就丢了?分明是大姑娘不想给,又碍于面子过不去,才故意这么说的!” “啊?这……大姑娘对二姑娘那么好。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往外拿,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外物,都是银子能买来的!那冰肌玉露能一样吗?整个大靖也就两瓶而已!用了可就没了!” “这么说,好像也是啊……”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兰舟气的脸色发白。“姑娘拉着奴婢做什么,看奴婢出去打烂那丫头的嘴!” “行了,你能打烂她的嘴,还能打烂所有人的嘴吗?”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不过,要找出这话传出源头才行。” 兰舟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人给揪出来!” 主仆二人走到蘅芜居,拾舟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白世子怎么说?” “回姑娘,白世子将那匣子留下来,说想想办法,让我明日再去他那取匣子。” “嗯,也好。” ……………… 白敬泽拿到药匣,片刻也没耽误,直接就去找薛准了。 薛准虽然作风很纨绔,整日提笼架鸟看戏斗蛐蛐儿,读书习武皆不上心,凡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不得不说,他什么都知道一点,而且很诚实,他若知道,就说知道,他若不知道,也决不会吹嘘乱应承,所以白敬泽还是挺信任他的。 “气着呢?”一进门,白敬泽就看见薛准气鼓鼓的坐在桌前,黑着两只眼圈,对着眼前的包子发狠。那包子已经被他扎的浑身窟窿,汤汁肉馅流了一桌…… 他身为一个说书先生,消息当然灵通,昨晚半夜就有人跟他说了薛准在空山馆被那啥的事儿!这会看见薛准就憋不住笑了。 “你还笑!爷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江探花没堵着,自己反而被人堵在屋里差点失身! 薛准嘤嘤嘤假哭了半晌:“我爹说的对,真是家门不幸!我就是这个家门里最不幸的!以后再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林奕毕竟是荣国公世子,你总不可能真的杀人泄愤,不如趁早找个媳妇儿,澄清一下你对男人没兴趣吧!”两人都是没心没肺的类型,所以交情也算不错,白敬泽很实在的给他出了个主意。 薛准直勾勾盯着惨不忍睹的包子,仿佛看见林奕身中数刀,鲜血肠子流了满地。“小爷决不能饶了他!”他一把扔下筷子,愤愤喘了几口气。转眼看见白敬泽拿了只匣子,便问:“这是什么东西,你找我有事?” “是有事。”白敬泽将匣子摆在桌上:“我想知道这匣子上的锁,是不是被人撬过。” 薛准一听就来了精神:“这是你的匣子?你丢东西了?”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白敬泽当然不会随便将“宋小弟”的隐私告诉别人,便道:“你别问那么多,就说能不能看出来?” “城北有个木作铺,制出来的匣子盒子都配有专门的锁,十分精密也很漂亮,有些人家会去那里订做几个盒子存东西。这种寻常的锁,想必那里的师傅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哦?有这样的地方?” “你来京城不久,当然不知道。我可是从小在京城长大,大街小巷哪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白敬泽一笑:“那就多谢你了!我现在就过去问问!” “等等,我跟你一起出门!” “你要去哪里?不会是要找林奕算账去吧?” “你说呢?难道小爷就这么算了?” “额……我看你今日还是别出门了吧……”白敬泽实在怕他受不了打击,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薛准一听这话,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竖起眉毛:“老子现在就去打死那个姓林的!” 他说着拔腿就出了门,仲二和木通见状,赶紧苦着一张脸追了出去!白敬泽无语的追在后头:“你注意分寸,别真给打死了!” “打不死他算我输!” ------------ 第一卷:谋夫 第45章 大战三百回合(上) 荣国公府。 林奕揉了揉宿醉未消的脸,长长打了个哈欠,“昨晚上踢爷一脚的人找到了没有?到底是哪个夯货这么不长眼!” 小厮结巴道:“爷,昨,昨晚那人满头满脸蒙的严严实实,实在不好找……” 没得到满意的答复,林奕重重“哼”了一声,挑挑拣拣选好衣服配饰,由婢女服侍着穿了,又挑了把自以为风流的折扇,抬脚就要出门。 “爷,您今日还是在家歇一天吧,夫人说了,让您这几日先别出去了。” 林奕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怎么了?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小厮支支吾吾:“昨晚上空山馆那事外边都传开了,三老爷恐怕很快就会听说,若是知道您招惹了薛家,怕是要请家法,您要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说不定还能罚的轻些……” 荣国公府百年世家,祖上还出过几个阁老,可惜到了现下已经有些没落了。如今的荣国公碌碌无为仅仅顶了个国公的名头,二爷又早夭。只有林三爷还能支撑一下门户。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以林三爷马首是瞻,就连荣国公也得看他的脸色,就不用说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了。 林三爷每次见了他都要大骂没出息,让他多读书。若犯了错,更是要棍棒招呼。 林奕闻言就是一个哆嗦,显然是很怕自己的三叔,嘴上却仍旧硬气道:“哼,我爹才是国公爷,三叔是不是手伸的太长了?”罚的轻些也是罚,他在不在家里等着挨打呢!“母亲在哪呢?” “国公爷看上个清倌人,要纳进府里做小妾,夫人这会正跟国公爷闹呢……” 林奕脸色一黑,自从祖母过世以后,荣国公府就一落千丈,父亲整日吃喝玩乐,母亲就跟在父亲屁股后边收拾小妾和庶子庶女,后院乱七八糟,整日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所以他从小就讨厌女人在他旁边嘀嘀咕咕,磨磨唧唧。“走走走,赶紧出门!” 小厮苦着脸,劝道:“爷……那薛家小侯爷不是好惹的,怕是要来找您的麻烦,爷还是听夫人的话,在府里歇着吧!” 听了这话林奕面色更不好看了,一脚踹在小厮身上:“我爹是国公爷,他爹不过是侯爷,薛准能把我怎么样?!我就不信了!” 小厮哭丧着脸,要问荣国公府和宣平侯府哪家强,那还真说不准!可既然劝不住,小厮也只好爬起来追上去了。 林奕一路潇潇洒洒到了春山晓月楼,刚要进门,就被一个人饿虎扑食撞倒在地!“王八蛋,老子打死你!” 林奕陡然被扑到,显然都没看清是人还是兽,狠狠的懵了一下,但薛准一出声他就知道是谁了。“薛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这就用拳头狠狠的告诉你,老子要干什么!” 林奕被揪着衣领,不服道:“分明是你约了我到空山馆一叙!现在有装什么矫情!你若不放心,小爷我三媒六聘将你娶回家就是!” “呸呸呸!”薛准既愤怒又恶心!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谁约了你!老子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薛准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怕人看笑话,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林奕打的连他娘都不认识!“混账东西,敢算计到小爷身上!说,谁给你的胆子!” 薛准气的眉毛倒竖,一口一个王八羔子、混账犊子,把一走一过的路人惊的目瞪口呆,春山晓月楼里的客人多是世家贵族里的公子哥,最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听见外面有动静,一个个兴冲冲跑出雅间下楼看热闹,不消片刻,整个街道就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还有直接在二楼推开隔窗抻长脖子往下看的,远远望去,就像挂了一排五颜六色的布告,招呼着众人快来看,这里有热闹! “哎呀!这不是薛小侯爷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没听说?昨晚上薛小侯爷差点栽在林小公爷手里!” “噗……”那人手上端着盏茶,刚喝了一口,惊得喷了对面人一脸:“你逗我呢吧!” 同伴嫌弃的抹了一把脸,倒也没损了兴致:“听说二人正在关键时刻,林小公爷差一点就得手了!结果有位大侠从天而降,将薛小侯爷救走了!据说薛小侯爷当时软绵绵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看就是喝了春芳散!” “林小公爷竟然连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 “谁说不是呢!八成是对薛小侯爷垂涎已久了……” 看热闹这种事,当然是看认识人的热闹比不认识的过瘾。二人对视一眼,露出猥琐的笑容,继续往楼下激战正酣的二人看去。 “王八蛋!臭不要脸的王八羔子!”薛准一拳一句,林奕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都要被锤成豆腐花了,嗷嗷叫着救命!可惜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早就让薛准带来的人给按倒了,这会也正眼泪汪汪的挨揍呢! 薛小侯爷也算是世家公子里的头几号人物,出了这么大的事,十个人得有九个人都知道了。此时个个像打了鸡血,恨不得喊两句助威的话,不过碍于挨打的是荣国公府的小公爷,众人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心思。 毕竟这二位都是大佬!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春山晓月楼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的天,挨打的不是他们林家的公子吗。“哎哟,快!快别打了!来人,快快,拉开!把他们拉开!” 说是这么说,可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许多都是惹不起的主,他们一时半会挤都挤不进去,只能一边让人往府里报信儿,一边在圈外便抻长脖子干着急。 人群中,熊一山一边嘶嘶抽着冷气,一边对梁辰道:“这个林小公爷也忒怂了些,一下都没还手!” 梁辰也很无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怪林三爷不提携这侄子,棍棒都无用,还能怎么管,总不能卸胳膊卸腿。” 熊一山“啧啧”一声:“我要是有这种儿子,直接搅成肉馅,让他早点去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梁辰一阵恶寒,懒得接他的话。“走吧,回去告诉公子一声。” 二人退出人群,熊一山悄咪咪凑到梁辰耳朵旁边:“公子为什么这么在意林家的事啊?” 梁辰一个箭步跳开,狠狠的瞪着他:“你不会是跟姓林的学了什么毛病吧!” 熊一山挠挠头,不解道:“啥毛病?” 梁辰上下扫了他一遍,翻了个白眼:“总之,公子一定有他的用意,咱们照办就是,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远处,宋楹的马车刚从街角拐过来,心中正想着表姐怎么突然让拾舟过来跟她要花样子,难道是亲事定下来了,准备绣嫁妆?应该不会呀,表姐的亲事若是有了一定,姑父必要第一时间告诉宋家。 一会要好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作画还好,好歹能陶冶性情,做女红还是算了,最是累人又坏眼睛的东西!表姐身体不好,哪能碰这个? 她想到这,便觉得车子一顿,突然停了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宋楹身子一晃差点磕在车壁上,幸好婢女苏木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蒲草打开帘子问道:“吴伯,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吴伯忙答道:“前面路上不知发生什么事,堵住了。” 蒲草也隐隐听见了传来的喧哗声,便跳下马车,往前面看了看,又回到马车跟前对宋楹道:“姑娘,春山晓月楼前面围了很多人,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宋楹一挑眉:“春山晓月楼可是林家产业,十四公主也是常到这里来的,居然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姑娘在这等着,奴婢过去看看。” “嗯,那你小心些。” 不一会,蒲草折回禀告道:“姑娘,是薛家小侯爷和林家小公爷。” “什么!”宋楹惊得站起身,头“咚”的一声撞在车顶,顿时痛的眼泪都出来了。 苏木连忙扶着她坐下,连忙帮她揉:“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一会非得肿起来不可。” 宋楹犹豫了一下,问道:“是谁打谁,你看见了没有?” “人太多了,奴婢没往前面去,就听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说的。” 宋楹咬了下唇:“把帷帽给我,我下去看看。” 苏木拉住她:“哎……姑娘别去了,那么多人,冲撞了可怎么好。” “我又不像那些柔弱小姑娘,怕什么。”她从小跟着哥哥一起长大,拳脚也不差,撂倒几个寻常男子都是没问题的。 两个丫头拦不住她,只好一路护着她往前面去。 宋楹走到春山晓月楼门口,见人太多实在挤不进去,只好绕道春山晓月楼后面,跳墙进了后院,再上到二楼,找到一间空着的雅间,打开窗子伸头往外看去。 只见薛准把林奕死死按在地上,一口一个“王八羔子”,生龙活虎的很,顿时松了口气。 苏木和蒲草已经惊的合不拢嘴了。“这,薛小侯爷疯了不成?” “在林家的地盘打林小公爷,肯定是疯了!” ------------ 第一卷:谋夫 第46章 大战三百回合(下) 宋楹倒不担心这个,“这春山晓月楼虽然是林三爷名下的产业,实际上真正的东家却是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一向瞧不上林家大房,更瞧不上林奕,所以春山晓月楼里的伙计最多帮忙拉个架,报个信儿。” 所以,宋楹现在更想知道薛准为什么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蒲草,你去四周转转,听听别人怎么说。” “是,奴婢这就去。” 苏木道:“可再怎么说,林小公爷的家世,也在薛小侯爷之上呀……” 宋楹不错眼的盯着下面的动静,说道:“虽然如此,但薛准的母亲永平郡主受太后疼爱,父亲宣平候也正得用,相对于一个是门庭冷寂的荣国公府嫡子,也说不上谁更尊贵。要不然薛准也不敢将林奕揍成这副德行,这人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心里有数着呢。” 苏木惊讶道:“奴婢怎么觉得,姑娘对薛小侯爷的印象不错?” “呀!”宋楹闻言手一抖,帕子便脱了手,她急忙伸手去捞,可拿帕子轻飘飘被风一吹,打着旋就飞走了,拐了几个弯,正好落在薛准头顶…… 薛准正卖力挥着拳头,眼见林奕已经是个猪头的模样,鼻孔两行鲜血夺目耀眼。再打下去也是没趣儿,最后,以“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劲爆言辞结束了这次战斗…… 周围一片唏嘘,这是要大战三百回合的节奏啊! 薛准冷哼一声站起身,头顶的帕子一动,垂在了薛准脑门,薛准也没注意是什么,摸了一把感觉是块帕子之类的东西,也没多想,便顺手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拍拍屁股走人了。 楼上的宋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俏脸唰的一下红了。“我的帕子……” 苏木连忙往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松了口气:“好在姑娘的帕子从来不绣名字,也没人知道是咱们的。” 这时蒲草回来了,“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宋楹见薛准已经没影了,抿了抿唇说:“走,咱们回马车上说。” ……………… 蘅芜居,卿如许正在听拾舟气呼呼的说府里的闲话越来越过分,便听渔舟在外面回禀说宋楹来了,连忙起身出了屋子去迎。 宋楹一进院子便看见卿如许步态轻盈朝自己走来,心中一喜:“表姐,看来拾舟没骗我,你真是大好了!” 拾舟道:“奴婢怎么会骗您呢!” “好好好,是我错怪你了!”宋楹笑着伸出指头戳拾舟的脑门,然后转头问卿如许:“表姐,方才我一路过来,见府上不少下人围在一处窃窃私语,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二人相携进屋,拾舟和兰舟上了茶水果子,便退到门外守着,将屋子留给表姐妹两个。 卿如许将事情简单跟宋楹说了一遍,宋楹便冷了脸:“今早拾舟来我这莫名其妙要什么花样子,我就知道你这肯定有事,原来是拿我掩人耳目呢!我看你也不必管什么药匣不药匣的,她们两个的事,怎么最后竟是你落了埋怨?我这就去找卿如兰好生说道说道!这府里的传言八成就是她在使坏!你放心,我必不让你吃了亏去!” “等等。”卿如许按住宋楹,“表妹,我知道你怕我精神不济,无力操心这些事,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我自己解决才好。” 因为卿如许的生母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关系,宋家将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在了卿如许身上,无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几乎都拿她当成最该被照顾的人看待,所以卿如许和宋楹之前,宋楹更像是姐姐。 “你自己解决?你要如何解决,你身体刚刚好转,万一受累又病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我爹娘昨个儿还说接你回去住几天,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躲开这档子事。” “表妹,你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在躲出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我真吝啬那一瓶冰肌玉露似的!” 卿如许有些哭笑不得,宋家人的性情都有些强势,这是随了她外祖父的。她耐心解释道:“卿如兰虽然一向与我看不对眼,但她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绝对做不出利用流言在背后中伤旁人的事情。还有,一个不用钥匙就能打开锁的人藏在我的院子里,不知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是不是很可怕?” 宋楹被她说的惊起了一身寒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件事情可能不是偷盗冰肌玉露那么简单。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一切都要等时机到了,才能揭晓。” 宋楹怔怔的看着她:“表姐……” 卿如许拍拍她的时候,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表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让人告诉我!” “嗯,我知道。”卿如许不可能将心底的事情都对宋楹说,因为前世所有的经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些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对第二个人解释的。 “对了表姐,你与江公子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突然提起江凛,卿如许有些不自在:“没怎么样……” 宋楹细细看着她的神情,笑道:“听说江公子相貌十分出众,表姐连他也看不上?之前表姐出手教训了那么多公子哥儿,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江公子。” 卿如许暗中翻了个白眼,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想找个好看的夫君?“总之,还不是时候……” 宋楹见她不想说这件事,便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刚才来的路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稀奇事?” “什么?” “薛家小侯爷在春山晓月楼门前,将林小公爷揍成了猪头!” “啊?”卿如许无语道:“刚刚发生的事?薛准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楹将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卿如许哭笑不得,“这个林奕,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那个林奕还当众说,是薛小侯爷邀请他一叙……这里头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卿如许高高挑起眉毛,显然是误会了宋楹所谓的“猫腻”,嫌弃道:“他难道也好那个?” “不是……我是说,也许是有人故意捉弄他们两个。再说,之前薛准不是还让永平郡主来跟你提亲吗?怎么会好那个!” “这人不过就是凑热闹罢了,我跟他都没照过面!何来的有意?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宋楹连忙道:“反正,他肯定不是跟林奕一样!” 卿如许察觉到不对了:“是与不是,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啊?我没有。”宋楹想起方才帕子被薛准抓在手里那一幕,顿时有点脸红。“我就是觉得他不是。” 卿如许毕竟是嫁过人的,哪能看不出宋楹的不寻常,试探道:“你同他……认识?” “不算认识……就是小时候打过一架。” 卿如许更加莫名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因为这个,这丫头就长了小心思了? “我只是觉得他人不坏。”宋楹不自觉的扭着手的帕子,说道:“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怎么收场啊!” 卿如许细细看着她的神情,说道:“林家那些弯弯绕绕,你也不是不知道。林三爷早知道自己侄子是什么德行,要是知道林奕居然将这龌龊心思打到世家子弟的头上,不拖回家再揍一顿就不错了。况且,本身就是林奕行事太过荒唐,薛准揍他一顿没什么,只要不出人命,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荣国公是个混不吝的,荣国公夫人每日料理后院那些事就够焦头烂额了,两个人谁也没有心思管教自己的儿子,等儿子长大成了这副德行,荣国公夫人想管也管不住了,索性将多余的心思全放到了小儿子身上。所以,现在林家人对林奕的态度,基本上等同于破罐子破摔。 “要真是这样,的确没什么大事,但薛准方才说了,这事没完,要见一次打一次!” 卿如许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看来薛准这次是真被惹毛了。” 宋楹随即又想到薛准那个护短的娘,不由道;“以永平郡主的脾气,若知道儿子受了这样的窝囊气,恐怕也要找林家去闹呢。事关林家的脸面,林三爷想必不会任由此事闹下去,一定会找宸妃娘娘出面。宸妃娘娘虽然看不上林奕,可林家毕竟是她的娘家。这一来二去,两家还不得结了仇?” 卿如许见她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替薛准考虑,也没说破,只道:“宸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算看太后的颜面,也不会跟永平郡主闹僵。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以‘小辈间的小打小闹’定论,没什么大事。” 宋楹闻言心下一松,回过神来惊讶的看着卿如许:“表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她斟酌了好一会,才想到可以表达自己感受的形容说:“变得这么通透了?就像长辈们坐在一起说出来的话似的。” 卿如许一笑:“身体好了,脑子就灵光了。” 宋楹闻言笑道:“表姐这样真好,我娘说,姑母在闺中时,就是个极为聪慧通透的人。多亏了她,才让我娘变成了如今这副能干的模样。” 这话卿如许也听舅母提起过,舅母是个生性内向的人,刚嫁到宋家的时候怕处理不好亲戚妯娌之间的关系,常常忧心的夜不能寐,都是自己母亲宽慰她,帮着她应对,才得以一步步坐稳了宋家主母的位置。 “等过几日这件事情平息了,我就会宋家看看舅舅舅母。” “那敢情好,从前你病着的时候多,又离不开汤药,我爹娘轻易不敢叫你挪动,这回好了,表姐定要多来走动。” “那是当然!” ------------ 第一卷:谋夫 第47章 火候(上) 宋楹倒不担心这个,“这春山晓月楼虽然是林三爷名下的产业,实际上真正的东家却是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一向瞧不上林家大房,更瞧不上林奕,所以春山晓月楼里的伙计最多帮忙拉个架,报个信儿。” 所以,宋楹现在更想知道薛准为什么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蒲草,你去四周转转,听听别人怎么说。” “是,奴婢这就去。” 苏木道:“可再怎么说,林小公爷的家世,也在薛小侯爷之上呀……” 宋楹不错眼的盯着下面的动静,说道:“虽然如此,但薛准的母亲永平郡主受太后疼爱,父亲宣平候也正得用,相对于一个是门庭冷寂的荣国公府嫡子,也说不上谁更尊贵。要不然薛准也不敢将林奕揍成这副德行,这人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心里有数着呢。” 苏木惊讶道:“奴婢怎么觉得,姑娘对薛小侯爷的印象不错?” “呀!”宋楹闻言手一抖,帕子便脱了手,她急忙伸手去捞,可拿帕子轻飘飘被风一吹,打着旋就飞走了,拐了几个弯,正好落在薛准头顶…… 薛准正卖力挥着拳头,眼见林奕已经是个猪头的模样,鼻孔两行鲜血夺目耀眼。再打下去也是没趣儿,最后,以“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劲爆言辞结束了这次战斗…… 周围一片唏嘘,这是要大战三百回合的节奏啊! 薛准冷哼一声站起身,头顶的帕子一动,垂在了薛准脑门,薛准也没注意是什么,摸了一把感觉是块帕子之类的东西,也没多想,便顺手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拍拍屁股走人了。 楼上的宋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俏脸唰的一下红了。“我的帕子……” 苏木连忙往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松了口气:“好在姑娘的帕子从来不绣名字,也没人知道是咱们的。” 这时蒲草回来了,“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宋楹见薛准已经没影了,抿了抿唇说:“走,咱们回马车上说。” ……………… 蘅芜居,卿如许正在听拾舟气呼呼的说府里的闲话越来越过分,便听渔舟在外面回禀说宋楹来了,连忙起身出了屋子去迎。 宋楹一进院子便看见卿如许步态轻盈朝自己走来,心中一喜:“表姐,看来拾舟没骗我,你真是大好了!” 拾舟道:“奴婢怎么会骗您呢!” “好好好,是我错怪你了!”宋楹笑着伸出指头戳拾舟的脑门,然后转头问卿如许:“表姐,方才我一路过来,见府上不少下人围在一处窃窃私语,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二人相携进屋,拾舟和兰舟上了茶水果子,便退到门外守着,将屋子留给表姐妹两个。 卿如许将事情简单跟宋楹说了一遍,宋楹便冷了脸:“今早拾舟来我这莫名其妙要什么花样子,我就知道你这肯定有事,原来是拿我掩人耳目呢!我看你也不必管什么药匣不药匣的,她们两个的事,怎么最后竟是你落了埋怨?我这就去找卿如兰好生说道说道!这府里的传言八成就是她在使坏!你放心,我必不让你吃了亏去!” “等等。”卿如许按住宋楹,“表妹,我知道你怕我精神不济,无力操心这些事,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我自己解决才好。” 因为卿如许的生母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关系,宋家将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在了卿如许身上,无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几乎都拿她当成最该被照顾的人看待,所以卿如许和宋楹之前,宋楹更像是姐姐。 “你自己解决?你要如何解决,你身体刚刚好转,万一受累又病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我爹娘昨个儿还说接你回去住几天,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躲开这档子事。” “表妹,你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在躲出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我真吝啬那一瓶冰肌玉露似的!” 卿如许有些哭笑不得,宋家人的性情都有些强势,这是随了她外祖父的。她耐心解释道:“卿如兰虽然一向与我看不对眼,但她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绝对做不出利用流言在背后中伤旁人的事情。还有,一个不用钥匙就能打开锁的人藏在我的院子里,不知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是不是很可怕?” 宋楹被她说的惊起了一身寒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件事情可能不是偷盗冰肌玉露那么简单。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一切都要等时机到了,才能揭晓。” 宋楹怔怔的看着她:“表姐……” 卿如许拍拍她的时候,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表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让人告诉我!” “嗯,我知道。”卿如许不可能将心底的事情都对宋楹说,因为前世所有的经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些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对第二个人解释的。 “对了表姐,你与江公子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突然提起江凛,卿如许有些不自在:“没怎么样……” 宋楹细细看着她的神情,笑道:“听说江公子相貌十分出众,表姐连他也看不上?之前表姐出手教训了那么多公子哥儿,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江公子。” 卿如许暗中翻了个白眼,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想找个好看的夫君?“总之,还不是时候……” 宋楹见她不想说这件事,便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刚才来的路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稀奇事?” “什么?” “薛家小侯爷在春山晓月楼门前,将林小公爷揍成了猪头!” “啊?”卿如许无语道:“刚刚发生的事?薛准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楹将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卿如许哭笑不得,“这个林奕,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那个林奕还当众说,是薛小侯爷邀请他一叙……这里头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卿如许高高挑起眉毛,显然是误会了宋楹所谓的“猫腻”,嫌弃道:“他难道也好那个?” “不是……我是说,也许是有人故意捉弄他们两个。再说,之前薛准不是还让永平郡主来跟你提亲吗?怎么会好那个!” “这人不过就是凑热闹罢了,我跟他都没照过面!何来的有意?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宋楹连忙道:“反正,他肯定不是跟林奕一样!” 卿如许察觉到不对了:“是与不是,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啊?我没有。”宋楹想起方才帕子被薛准抓在手里那一幕,顿时有点脸红。“我就是觉得他不是。” 卿如许毕竟是嫁过人的,哪能看不出宋楹的不寻常,试探道:“你同他……认识?” “不算认识……就是小时候打过一架。” 卿如许更加莫名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因为这个,这丫头就长了小心思了? “我只是觉得他人不坏。”宋楹不自觉的扭着手的帕子,说道:“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怎么收场啊!” 卿如许细细看着她的神情,说道:“林家那些弯弯绕绕,你也不是不知道。林三爷早知道自己侄子是什么德行,要是知道林奕居然将这龌龊心思打到世家子弟的头上,不拖回家再揍一顿就不错了。况且,本身就是林奕行事太过荒唐,薛准揍他一顿没什么,只要不出人命,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荣国公是个混不吝的,荣国公夫人每日料理后院那些事就够焦头烂额了,两个人谁也没有心思管教自己的儿子,等儿子长大成了这副德行,荣国公夫人想管也管不住了,索性将多余的心思全放到了小儿子身上。所以,现在林家人对林奕的态度,基本上等同于破罐子破摔。 “要真是这样,的确没什么大事,但薛准方才说了,这事没完,要见一次打一次!” 卿如许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看来薛准这次是真被惹毛了。” 宋楹随即又想到薛准那个护短的娘,不由道;“以永平郡主的脾气,若知道儿子受了这样的窝囊气,恐怕也要找林家去闹呢。事关林家的脸面,林三爷想必不会任由此事闹下去,一定会找宸妃娘娘出面。宸妃娘娘虽然看不上林奕,可林家毕竟是她的娘家。这一来二去,两家还不得结了仇?” 卿如许见她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替薛准考虑,也没说破,只道:“宸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算看太后的颜面,也不会跟永平郡主闹僵。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以‘小辈间的小打小闹’定论,没什么大事。” 宋楹闻言心下一松,回过神来惊讶的看着卿如许:“表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她斟酌了好一会,才想到可以表达自己感受的形容说:“变得这么通透了?就像长辈们坐在一起说出来的话似的。” 卿如许一笑:“身体好了,脑子就灵光了。” 宋楹闻言笑道:“表姐这样真好,我娘说,姑母在闺中时,就是个极为聪慧通透的人。多亏了她,才让我娘变成了如今这副能干的模样。” 这话卿如许也听舅母提起过,舅母是个生性内向的人,刚嫁到宋家的时候怕处理不好亲戚妯娌之间的关系,常常忧心的夜不能寐,都是自己母亲宽慰她,帮着她应对,才得以一步步坐稳了宋家主母的位置。 “等过几日这件事情平息了,我就会宋家看看舅舅舅母。” “那敢情好,从前你病着的时候多,又离不开汤药,我爹娘轻易不敢叫你挪动,这回好了,表姐定要多来走动。” “那是当然!” ------------ 第一卷:谋夫 第48章 火候(下) 回廊处薜荔垂挂,豆蔻少女紫衣蹁跹,蝴蝶般轻轻盈盈飞进了卿如许的屋子。 “大姐姐。” 卿如许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微微攥紧拳头,感受到指尖扎痛掌心才抬头冲她浅笑:“二妹妹怎么这会过来了?没去陪阮先生用午膳吗?”自从阮先生进府,卿如初便常常去泠泠园陪阮先生用膳。但今日情况有些不同,有些事情,要趁热打铁,不是么…… 卿如初轻轻抬手,将额间垂下的鬓发别到耳后,袖口处纠缠的花枝恣意开放着,与她鬓间的璎珞宝光相互辉映,说不出的潋滟迷人。“阮先生那里也并非每日都要我相陪,况且今日大姐姐受了委屈,我哪能不来,说到底,都是因为我……” 委屈…… 她是今日才受的委屈吗?在那些下人第一天开口谣传的时候,无人去管,第二天事情愈演愈烈时,也未曾问津。今日终于闹大,才终于认识到她受了委屈么? 卿如许心中犹如被冰箭刺穿一般,又凉又痛! 即便早就心有所感,她还是抱着侥幸。可就在卿如初如所料中那样踏入蘅芜居时,开口说出虚假的关切时,目光中噙着若有若无的盘算时,终于让她的幻想尽数破灭。 到底为什么呢? 从小相依到大的姐妹,无数陪伴的日夜,无可替代的情分,难道都是她一个人凭空想象出来的么? “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卿如初见她沉默不语,便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卿如许手指一颤,烫着了似的往回一缩,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她坐下,又亲手端了盏茶递给她:“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下人不懂事,我却不必跟她们一般见识的。” 卿如初没有发觉异常,接过茶盏轻辍一口,露出内疚的神色:“不止是我,母亲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方才在祖母那里挨了一顿教训,回去更加难过了……姐姐,府中杂事繁忙,母亲一时疏忽,未能顾得上那些烂嘴的丫头,才让这不着边际的话闹得沸沸扬扬,你千万不要怪罪母亲。” “这我当然知道,哪里用二妹妹亲自跑一趟呢。”卿如许嘴上说着,心里却百转千回,越发堵得难受。 前世卿如初也与她说了这番话,她深信不疑。可现在想想,宋氏身为当家主母,从来不是那种糊涂的,一向将上下事物都处理的井井有条,里里外外都十分妥当,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轻易不能避过她的眼睛,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就这般大意疏忽了?府中琐事再多,枝节再庞杂,能有嫡长女的名声更重要么?能有宅院的安宁更重要么? 她不知道整件事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她得陪她们将戏演下去才能知道答案。 卿如初听了她的话,见她神色与寻常无异,便放下了心,笑道:“虽说姐姐不怪罪,但妹妹心中仍感过意不去。”她从紫袖手中拿过一只精巧的盒子,说:“这簪子,是我之前专门为姐姐生辰定制的礼物,现下便先给姐姐陪个礼吧,姐姐快看看喜不喜欢?” 不用打开,卿如许也知道里面是一支成色上好的碧玉簪,簪尾还用蝇头小楷刻了“如许”二字。她伸手接过,“妹妹给我的东西,自然是最用心的。” 卿如初闻言眼中溢出笑意,说道:“不如,我这就帮姐姐戴上吧?”说着,她便伸手替卿如许打开盒子,取出那支碧玉簪放在她眼前。 卿如许配合的点头,声音不紧不慢;“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玉。” 卿如初听她这样说,便将她拉倒铜镜前坐下。 窗外青空晴明,一片澄澈明亮,卿如许坐在铜镜前,面容陷在暖橘色的日光中,略微苍白的肌肤被染上一层柔和的光华,冲淡了她眸光中的冷色。而立在她身后的卿如初,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手中拿着那支成色上好的碧玉簪,眼波顾盼,天真且温和的微笑着。 这一派姐妹和乐的画面,却让卿如许变体生凉,连脖颈后的寒毛都不受控制的竖了起来。 卿如初穿着一身流云纹饰的淡紫色锦衣,腰间的丝绦松松系着,双目微垂将眸光敛住,她拿着簪子左右比划了一下,仿佛觉得将它插在左边更合适,便将原先那支东珠明月簪取了下来,将碧玉簪缓缓插入卿如许的发间。然后,她伸出纤长的玉手将装首饰的抽屉拉开,将东珠明月簪放了进去。 卿如许在镜中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好像都在她的眼前无限放慢。 然后,卿如初轻“呀”一声,发现了抽屉里的瓷瓶:“这是?” 她拿起那只雪白泛着莹润光泽的瓷瓶,缓缓抬起双眼,眸光流转间,满是被欺骗被伤害的不敢置信。“大姐姐,这?我认得这瓷瓶,这不是你那瓶冰肌玉露吗?” 多么恰当的时机,前脚她才百般辩解澄清,后脚就被人揭穿,简直是将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卿如许心中揪痛成一团从铜镜前站起身,转头看她,没有做声。 卿如初攥紧那瓷瓶,踉跄的后退两步,声音颤抖,字字清晰,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流入卿如许的耳朵:“大姐姐,即便你不把冰肌玉露给我用,妹妹也没有怨言,可是,你这样做,是不是说明,妹妹在你心里,连一瓶冰肌玉露也不如?还是姐姐觉得我眼皮子浅,贪图姐姐的千金良药?” 风回云断,茶香散尽,一时寂静。 卿如许心绪皆空,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姐姐,你竟然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么?”卿如初眼中蓄起大颗的眼泪,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晃动在周围投下颤动的光点。她咬住嘴唇,委屈气恼的抬起手,“啪”的一声将瓷瓶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瓷瓶,飞溅的黑褐色药膏,一股冲鼻的药味顿时充斥整个房间。 不是冰肌玉露清冽的芳香,而是藿香膏微带苦涩的气息。 卿如初愣住了,看着碎瓷片上的黑褐色药膏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卿如许突然就笑了,笑的苦涩又释然,原来她前世的苦难并非无解的…… 即便始作俑者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即便她受到的伤害并不比变成聋子要小,但是,总归是明明白白的活了一次,不是么! 卿如初见她不怒反笑,有些慌神,她咬住嘴唇,“大姐姐……我,我误会你了……都怪三妹妹,整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大姐姐的坏话,我这才……过于敏感了……” “没什么,二妹妹只是看错了不是吗?” 卿如初看着她,眸光中终于有了掩饰不住的慌乱:“是……是看错了……” “兰舟,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别伤到二妹妹。” “是,姑娘。” 两个丫头虽然不知前世的关联,但卿如初乍见那瓷瓶就突然发难,指责卿如许,仍旧让她们感到气闷。拾舟道:“二姑娘,这会屋子里有些乱,您不如先回去?” 卿如初闻言抿了抿唇,不顾一地的碎片上前拉住卿如许的手,“大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怀疑你,更不该听三妹妹乱说话……” 卿如许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问:“三妹妹?她都说什么了?” “她……不过就是外面下人传的那些话,你也知道她的,平时就爱无事生非……这次的事情,本来与大姐姐无关的,分明是她引起的,最后居然让大姐姐成了众矢之的!都怪我,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应该把耳朵堵上,免得伤我们姐妹的情分……” 是卿如兰伤了她们情分吗?口中说着卿如兰喜欢无事生非,心中也明白跟谁更亲近,结果还是被挑拨了?卿如许垂下眼睛:“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三妹妹那里我会看着办的。” 卿如初见她这样说,低低应了一声,说:“大姐姐千万别不高兴,你身子不好,不可多思多虑……” “嗯。” 卿如初一走,拾舟和兰舟就走过来围住她,拾舟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姑娘,喝一口缓缓神吧。”兰舟连忙端了一杯热茶过来,说道:“奴婢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是觉得二妹妹的脾气发的有点突兀吧?”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皆是点头。 “可如果她方才摔的真是冰肌玉露,恐怕所有人都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经历过一次,所有的一切在卿如许眼中,都似被放大的一般清晰无比。 “姑娘的意思是?” 卿如许轻轻启唇,道:“那瓶藿香膏,外表看上去虽然与冰肌玉露很像,但质地要差得远。然而二妹妹拿在手里都没发现,说明她一早就认定了那是冰肌玉露,并且心思全部都放在自己该说的话上,根本没有留意到瓷瓶的差别。” 直到戏演完,藿香膏的味道散了一室,卿如初才惊觉不对。 拾舟还是有些糊涂:“可奴婢不明白,二姑娘为什么一眼就认定那是冰肌玉露?” ------------ 第一卷:谋夫 第49章 得失相依(上)【第二更】 事已至此,许多疑窦已经浮出水面,室内不由得沉寂万分。 兰舟的脸渐渐褪了颜色:“因为……二姑娘知道,她知道冰肌玉露在抽屉里,姑娘的妆奁上有四个小抽屉,偏偏二姑娘就拉开了那一个,因为她早就知道那里有‘冰肌玉露’,是不是?” 拾舟不由惊呼:“难道渔舟是受了二姑娘的指派?” 兰舟的声音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虽然不知道二姑娘为什么这么做,可若是姑娘没有提前发现端倪,让你将冰肌玉露掉了包,那么今日二姑娘这一遭,就要让姑娘您应了府里那些传言,成了冷心薄情虚伪自私之人了!” 重复的经历,让卿如许有更加深切的感受,分明是芝麻大的一件小事,起初甚至与她毫无关系,可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将她套在了里面。如此高明的攻心之策,就连疼爱她到骨子里的父亲和祖母都因为这件事情对她生出了芥蒂…… 为什么,卿如许也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接过兰舟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疏淡的茶香流入喉咙,一路顺着往下,锥心的刺痛渐渐化作眼中碎裂的冷芒。“想要知道答案,就得先把这场戏演完。把东西带上,我们去三妹妹那里。” ……………… 卿如兰喜欢养鱼,因此芸箩院中特意让人挖了一方小池塘,如今正值六月初夏,池塘里小荷初发,游鱼潜底,倒也闲趣横生。卿如许进了院子,见花苞亭亭玉立,随风轻轻摆动,不禁心生喜爱,便伸手抚了抚。 卿如兰听了丫头回禀,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不禁嘟囔道:“今日的风怎么这么厉害,把花都吹歪了。” 卿如许闻言一笑,收回手转向她:“三妹妹的意思是,不知今日吹的什么风,把我给吹来了吧?” 卿如兰听她如此直言不讳,也不客气:“大姐姐来我院子里的次数,好像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呢!不知今日来找我,有何贵干?” 卿如许见她气呼呼的模样,有点好笑,笑盈盈上前一步,说:“三妹妹不请我到屋子里坐坐?” 卿如兰有点奇怪,心里想卿如许是不是吃错药了,态度这么好?“请吧……” 卿如许进了屋子,婢女们奉上茶点果子便退到一旁,低头不敢乱扫乱看。早上老夫人刚因为卿如许的事情撵了好几个下人出府,这个时候,谁也不想撞上去触霉头,心里只盼着卿如许不是来找麻烦的。 “大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卿如许抬眼看着卿如兰,见她一脸明晃晃的好奇、不满和探究,不由得笑了,还真是个天真简单的姑娘,一眼就让人看透,从前卿如许讨厌这张臭脸,现在却觉得,这并非是卿如兰的可恨之处,而是她的可爱之处。她压下心口的复杂情绪,从拾舟手中拿过布包递了过去:“这是给三妹妹的赔礼。” “赔礼?”卿如兰吃惊不已,盯着布包犹豫半晌也没伸手,心想看上去扁扁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用来吓唬她的吧?想起之前那幅蜈蚣图,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么赔礼?” 在她看来,二人之间的争执都是你来我往的,赔礼什么的,实在太奇怪了! 卿如许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替她解开布包。 卿如兰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身体微微后仰,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可那布包一打开,便让她的双目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惊艳。“好漂亮的风筝!” 这是一只用绡纱糊成的蝴蝶风筝,上面一笔一划细细的描绘出楼阁山海,天外飞仙,再用绣线勾勒出紫金交织的花纹,美轮美奂,极是精致夺目。 她忍不住将风筝拿在手中,看看风筝又看看卿如许,不确定的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卿如许见她爱不释手的模样,笑道:“从前是我不对,厚此薄彼忽略了三妹妹,实在不该。” 卿如兰闻言摩挲着风筝,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委屈:“你真这么觉得……” 卿如许拉住她的手,真诚道:“我们本是一家子姐妹,彼此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该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所以,我这次来,是真诚的跟三妹妹道歉,希望你能原谅姐姐从前的过失……” 从前的过失,包括卿如兰此时知道的,还有那些她不知道的…… 卿如兰将信将疑,不知道卿如许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但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那好吧……” “这蝴蝶风筝是我这昨日专门给妹妹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嗯……真是送给我的?”卿如兰不确信的再次问道。 卿如许哭笑不得:“就是送给三妹妹的。” 卿如兰闻言忍不住笑了,“这风筝真好看,我要把它挂起来!谷雨,你过来。” 谷雨走过来偷瞄了一眼卿如许,迟疑的问:“挂起来?” “是啊,这么好看的风筝,若是被风吹落了尘土,或者被树枝刮破就太可惜了。你就把她挂在隔窗那里,改日给它坠个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一定好听极了!” 卿如许见她展开笑颜,一双妙目溢满了欢喜,心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突然就散开了。 人说得失相依,是没错的。 你从这里失去了,未必就是永远失去了。转眼就会在别处得到,一分一毫不会变少,反而会因为你的珍惜而分量加重。 卿如兰正和谷雨商量着如何将蝴蝶风筝挂上去,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听语气似乎有些急切,卿如兰一愣:“惊蛰,你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惊蛰答应一声,刚要迈动步子,三夫人已经一马当先进了屋,“兰儿!” “母亲?怎么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三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见她没什么事松了口气,一转眼看见卿如许,声音有些冷硬,问道:“许儿在这做什么?”虽然她平时心思大多放在儿子身上,但卿如兰毕竟是她的女儿,总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卿如许起身行礼:“三婶婶。” 三夫人看看她,又看看女儿,似乎并未发生争吵什么的,便有些纳闷。这时老夫人也被宋氏扶着进来了。“许儿呢?” 卿如兰惊讶道:“祖母,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望向卿如许,见她神态平静,姐妹俩之间不似有什么不愉快,便松了口气。刚要说话,跟在宋氏身后的卿如初闪身进来,上前一把抓住卿如兰的的手,还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一副心疼妹妹的模样:“三妹妹没事吧?” 拾舟和兰舟闻言面色顿时变得难看,卿如许不动声色,只是笑问道:“二妹妹觉得会有什么事?” 卿如初闻言转头看她,见她一丝怒气也无,还笑盈盈的,顿时面容一僵,发现事情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我……我以为……” 老夫人沉着脸,不满道:“你兴师动众将大家都叫到这里,说许儿跟兰儿吵起来了,感情是你自己在杜撰?” 宋氏微蹙眉头,开口问卿如许:“许儿,你在这做什么?” “母亲觉得我在这做什么?” 宋氏一噎,只好看向卿如初。卿如初脸色涨红,“我还以为姐姐方才生了气,一时冲动会与三妹妹吵起来,这才去求祖母,让她老人家来劝劝,结果母亲和三婶婶她们都在,便一同过来了……” 真巧。 卿如许轻轻笑了笑:“二妹妹真是有心了,不过……我不明白二妹妹说我方才生了气是什么意思?我有生气吗?” 卿如初怔怔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总不能说自己方才把全部责任都推在了卿如兰身上,这才觉得卿如许会来找卿如兰的麻烦吧? 卿如许只淡笑看着她,明净的双眸似乎能看到灵魂深处去。 卿如初忍不住瑟缩一下,放开了卿如兰的手。 卿如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说道:“祖母,母亲,你们误会了,大姐姐是来给我送风筝的!”她说着,还将手中的蝴蝶风筝示意给大家看,面上一片开怀满足的模样,看的众人面面相觑。 屋子里默了片刻,老夫人上前摸摸卿如兰的头发:“好孩子,看来你很喜欢你大姐送你的风筝。” “我……当然喜欢了……”卿如兰有些不好意思,她这屋子里,其实有不少东西都是卿如许的,只不过是卿如初转送给她的。 老夫人闻言笑道:“好,好,看到你们姐妹和乐,我老太婆也跟着高兴,今日你就跟你大姐姐姐一起到松鹤堂来用晚膳。” 卿如兰看了一眼卿如许,见对方也笑看着她,脸都红了:“是……祖母。” 三夫人更加莫名其妙了,等一行人都走了,才又拉着卿如兰上下看了一遍:“你大姐真没发火?” “没有……大姐姐还说,以前都是她不好,是她疏忽了,让我原谅她的过失……” “真的?” “嗯。”卿如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大姐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但她当然是喜欢这样的大姐姐了。 ------------ 第一卷:谋夫 第50章 得失相依(下) 杜若阁,卿如初闷闷的坐在阁窗前,脸色不复平日的明媚。 方才从芸箩院出来,众人走到小花园就各自散了,卿如初见老夫人面色难看,便跪下认错,却遭老夫人一通数落。 宋氏走进屋子,在她对面坐下,道:“初儿跪的腿疼了吧?” 卿如初的目光凝固在虚空一点沉默不语,眼眶中珠泪凝聚,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紫袖在一旁说道:“小花园的路都是鹅卵石铺的,姑娘的腿肯定跪伤了。老夫人的话也说的太重了,姑娘怎么不分轻重了,难不成要看着大姑娘把三姑娘打出个好歹不成……” “住口!” 宋氏冷冷呵斥了一声,紫袖吓得一个哆嗦,顿时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宋氏却没饶过她,“你这张嘴早晚要给二姑娘惹祸,不如我叫人给你缝了去?” 紫袖扑通一下跪下:“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心疼姑娘,夫人绕了奴婢吧……” “哼,来人,把紫袖拖出去打十个板子,再扣半年的月钱!” “夫人!您绕了奴婢吧!二姑娘,奴婢都是因为心疼您,您替奴婢说句话呀……” 卿如初这才抬眼,说:“之前府里说大姐姐那些闲话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到时候祖母知道了也必定要查问你,这会儿受了十个板子,也免得你到时候被撵出去。” 紫袖闻言顿时不说话了,乖乖磕了个头:“是,奴婢明白了……”十个板子打不死人,况且都是她们院子里的婆子,下手也有轻重,不过丢些脸面,总比到时候被老夫人罚要好。那半年的月前也不是问题,姑娘平时赏她的,比月钱要多多了。 不一会,院子传来打板子的闷响,还有紫袖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宋氏匀了口气,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对卿如初道:“你到底是年纪小,不知变通,眼见事情出了变故,就该及时收手。” “女儿不懂,为什么那瓶冰肌玉露会变成藿香膏。” “要么是卿如许一早发现,将东西调换了。要么就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卿如初猛地抬眼:“她不可能发现,以她的性子,若是发现渔舟偷了冰肌玉露,早就闹起来了。” “我也这么想。”宋氏亲手给卿如初涂抹散瘀膏,手势轻柔,口中的话却很冷:“只要没人怀疑咱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可以从头盘算,初儿大可不必忧心。” ……………… 卿如许回到蘅芜居,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兰舟仔细关了门窗,低声问:“姑娘,我们该怎么办?二姑娘,渔舟,还有方才众人齐聚的一幕……分明都是有预谋的!” “你说的没错,事情虽小,牵扯的人却不少……”卿如许痛苦的将食指插入鬓发,紧紧闭上眼睛。无论是偷取冰肌玉露的渔舟,还是挑起事端又落井下石的卿如初,甚至是任事态发展的宋氏。她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她在府中失宠,失信。 兰舟见她这般,心里也很不好受,“奴婢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夫人跟二姑娘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事实摆在眼前……” 卿如许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兰舟将声音压的极低:“姑娘,奴婢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毫无疑问,她们要害您!您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或者告诉老爷!” 卿如许缓缓摇头:“即便弄的人尽皆知,最后也不过是以渔舟偷盗定论。而二妹妹那里,无论是一开始的争执,还是后来的通风报信,只要一句‘误会巧合’便可全部化解。仅仅处置一个小小的渔舟,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打草惊蛇。” 拾舟愤恨不已,跺脚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卿如初抹掉眼角沁出的眼泪,说:“一开始,我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想问问二妹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她,她要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我。可现在,我不觉得将事情闹大就能得到答案,就让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长计议……”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招数,是她从江凛哪里学来的。 “那渔舟呢?将她留在姑娘身边太危险了!”不管是撬锁,还是将冰肌玉露放入妆奁的事,都让拾舟心有余悸。 “放心,从前是敌暗我明,如今是敌明我暗,还怕什么呢?她就是最好的诱饵,留下她,我们才知道她都对我做过什么,还会对我做什么……”卿如许停住脚,叮嘱道:“你们记住了,千万不能露出端倪,免得让人看出破绽,咱们院子里的人,要一个个盘查,才能知敌我。” “是,姑娘。”兰舟小心答道,又说:“方才从芸箩院出来,奴婢见到老夫人身边的白珠姐姐就顺口问了一句,白珠姐姐说,姑娘离开松鹤堂之后,夫人说要让府中姑娘学着管家,所以三夫人她们都没离开。过了一会,二姑娘就回了松鹤堂,说您怒气冲冲去了三姑娘那里,怕是要不好,让祖母赶紧去看看。” 这母女两个,是将一切关节都算计好了。卿如许微微眯起眼睛,“那之前在祖母面前透话的人是谁?” “是松鹤堂小厨房的周娘子,就是渔舟的娘。早上她端了新做的点心去给老夫人尝鲜,便说‘大姑娘这会心情不好,吃些甜食定然就好了。老夫人要是觉得好,奴婢就多做些给大姑娘送去’,老夫人一听您心情不好,当然要问为什么!周娘子连忙说自己说错了话,但老夫人已经知道有事,逼问之下,便全说了。” “因为她手艺好,做的点心姑娘都很喜欢,所以她经常做新鲜的点心给老夫人尝,再给大姑娘送一份。所以没人察觉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她是一时走嘴。如果不是跟在姑娘身边从头到尾经历了一切,奴婢也会认为周娘子只是一时疏忽说漏来往嘴。” 卿如许一皱眉:“周娘子也是服侍祖母多年的老人了,如果渔舟是卿如初的人,那周娘子必定也是……”她心中突然升起浓重的不安,也越发费解。 宋氏管家多年,府里上下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人心自然有不少都是向着她的,她想将府里经营的铁桶一块,收拢几个下人做她的眼线也是寻常,这是当家主母惯用的御下手段。可各个院子里的下人就不同了。不忠于自己的主子,而为别人办事,必定是有人特意收买的。 宋氏收买她院子里的人做什么?又收买祖母院子里的人干什么? 如果是为了把控这个家,那这次的事情该如何解释?所以,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宋氏,一早就有所打算。 卿如许忽然觉得脊背发凉,那股寒意从脚心升起,流向四肢百骸。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宋氏带她宛如亲女,舍不得打骂一句,连卿如初也不如……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她用双手捂住脸颊,眼泪顺着手指的缝隙溢出,冰凉一片。 “姑娘……”兰舟知道这次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相劝,抬眼去看拾舟。 “让我静静的呆一会。”卿如许环抱住手臂趴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闷闷的说道。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束手退到一旁安静的守着她。 卿如许埋在黑暗中,眼泪不停的从眼眶中留下来。 前世的过往一遍遍在她脑海中流淌…… 她想起年幼时,祖母曾对她言明:“后母不好当,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落了埋怨,所以小宋氏只能一味的对你好,不过有你父亲在,他不会过分的纵容你,祖母也会时时教你明辨是非,你这一生,虽没有生母在旁,也必定不会比别的女儿家少半分。” 当时她还小,不懂这话的意思,现在想想,祖母早就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小宋氏对她的好,不仅仅是出于姨母的疼爱,还有人伦常情的迫使,一半是真心,一半是给别人看的。 那么,这一半的真心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从记事起,小宋氏一直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十几年来成就了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得到父亲和祖母的认可,她在家里的地位也日渐根深蒂固,轻易无法动摇…… 卿如许猛地抬头。 是这样吗?她是小宋氏俘获祖母和父亲的棋子…… 小宋氏对她的好,一半是捧杀,一半是给别人看的! 还有卿如初,借口姐妹情深,在她这里索取了多少好处?她但凡有想要什么,不去求宋氏,不去找父亲,就来与自己说。自己有的,直接给她,自己没有的,想办法也要满足她。 卿如许不自觉收紧拳头。 痛苦之后就是愤怒! 她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她不是圣贤也未曾得道,做不到不动情不发怒。 何况她历经两世,上辈子的种种还清晰如昨! ------------ 第一卷:谋夫 第51章 《临江雪》(上)【第二更】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一直将小宋氏母女放在与祖母和父亲同样的位置,当成最亲最近的人,特别是祖母过世之后,但凡有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但凡有她们有求,她也从无拒绝! 小宋氏说卿如初要学着打理庄子店铺,手里没有合适的,她直接送了地契过去!卿如初说小宋氏想给父亲生个男丁却多年未孕,心绪郁结,她直接将自己百般搜罗的药材送回了卿府!宋氏哭诉自己是庶女出身,没有多少嫁妆留给卿如初,她便在临死前将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都给了卿如初! 她对她们付出的是真心。 但她怎么能想到,小宋氏没拿她当女儿,卿如初也没将她当成姐妹!她在小宋氏眼里,只是稳固地位的工具,在卿如初眼里,她只是予取予求百宝囊! 这对母女欺骗了她一辈子! 兰舟和拾舟都被她的样子给吓坏了。 “姑娘,您缓口气!拾舟快去拿点水来!” 卿如许顾不上跟兰舟说话,她虚脱般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细细去想,前世那些过往,仿佛就在昨天。 她打了卿如兰之后,府上过了很久气氛都不太好,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父亲和祖母也很生气,淡了她好一段日子,就是这段时间,她郁郁得病,茶饭难进,没几天就恢复到之前病恹恹的模样,怎么吃药都没能再好起来。 祖母请了御医来给她诊病,父亲发火说她气性大,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却郁结在心,简直无药可救…… 随后,这话传到了她耳朵里,她找父亲大吵了一架,说父亲狠心,根本没把自己当女儿,父亲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就在当夜,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了好几日,差点救不回来。 等她再醒来,就听不见声音了。 卿如许想到这,仿佛将这一切重新尽力了一遍,再睁眼,眉目间已经没了方才的凄楚,剩下的只有厌弃和冷硬,“兰舟,明日去学舍和阮先生那里帮我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要修养几日。”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请郎中来?” 卿如许没法跟她们解释,只摇摇头:“不用,你只按我说的去做。” ……………… 宣平侯府的小侯爷果然说话算话,那句‘见一次打一次’并非一时之气。 林奕几次出门逍遥被薛准撞见,当场就被揍的眼冒金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荣国公夫人即便理亏也再忍不下下口恶气,闹到了宣平侯府去。可永平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半分都不让,说的话将荣国公夫人臊的夺路而逃。 这日,林奕又被下人抬着回来,荣国公夫人积攒了日久的洪荒之力终于爆发,将荣国公从狐狸精的窝里拎了出来,荣国公正和美妾把酒言欢好不畅快,突然被扫了雅兴,顿时怒了,指着荣国公夫人大骂:“泼妇!你这泼妇!” 荣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指着他的鼻子毫不示弱,“姓林的,我这辈子嫁给你算是栽了!但奕儿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子,你居然不管他的死活?难道奕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你林盛远的儿子?!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进宫告诉皇上,当初将五妹妹送进宫的注意是你出的!看你这荣国公还当不当的成!” “你……你再说一遍!”荣国公听见前半句还怒发冲冠,听见后半句直接就颤抖了。 荣国公夫人笑的更冷了:“我告诉你!你若不把这事给摆平!我回头就将你后院里的狐狸精全都提脚卖了!再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她就甩袖就走了,剩下荣国公颤声道:“疯了,一定是疯了!” 美妾见荣国公夫人走了,从屋里出来扶住荣国公好奇道:“爷,方才夫人说话是什么意思啊?您的五妹妹,不就是过世的敬悯皇贵妃吗?” 荣国公闻言一把甩开美妾:“没你的事!回屋去!” 美妾被甩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直身子看着荣国公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哼!” 荣国公在府里漫无目的的转悠好几圈,也没想出一个妥当的注意,只好转身去三房找自己的弟弟。 林正远换了衣裳刚要出门,见兄长前来微微蹙了眉:“大哥怎么来了,有事?” 荣国公十分苦恼,支吾了半天,才说:“那个……三弟呀,奕儿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林正远叹了口气:“大哥说的是他得罪薛家小侯爷的事吧?” “正是正是……”荣国公老脸有点挂不住,“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啊?” 林正远无奈的扫了扫袖子,“大哥先进屋再说吧。” “也好……” 荣国公跟着弟弟进了书房,欠着屁股坐下,正想着怎么说,林正远便先开口了:“大哥可知道御史台已经有人上了折子?” “啊?什么折子?”荣国公一脸茫然。 “弹劾荣国公府风气败坏,治家不严的折子。”经过薛准数日的努力,御史们终于看不过去,谏言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到昭仁帝的案前,将林奕做的荒唐事斥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当然,薛准也没能逃过御史台的法眼,宣平候同样被参了一本。但此事的起因却是林奕,就算闹到皇上跟前,林家也是没理。 林正远这会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刚才要出去,正是为了这事。” “啊?”荣国公噌的站起身,“三弟,这可怎么办?你可有了主意了?” 林正远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哥也知道,咱们林家早已不复从前盛景,自从五妹妹过世,皇上就有意打压咱们林家,如今林家能在上京世族中占有一席之地已经很不易,若在出什么岔子,咱们林家还能有活路吗?” 荣国公听了这话顿时急了:“不过就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再说,当初五妹妹那事,也怪不得咱们那……” “是不是小辈的小打小闹先不说,就五妹妹这件事,皇上心里总也过不去,万一哪日皇上不痛快,给咱们家来上一棒子,大哥身为荣国公可能承受的了?” “承受不了承受不了!”荣国公连连摆手,怂的愁眉苦脸。“不是还有宸妃娘娘在宫里吗?还有公主外甥女,都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不是?” “宸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太平,昨日她使人给我递了话,说慧妃在皇上跟前吹枕边风,编排咱们林家的不是。” “啊?那六妹妹的意思是?” “就是让咱们尽快将这件事压下去!赶紧去宣平侯府赔个礼!” “这……”荣国公皱起眉头,让他去给一个小辈赔礼? 林正远看着自己的大哥恨的牙痒痒,心想你在别人眼中早就是个没皮没脸的人了,这会儿还矫情个什么!“大哥,这事儿若再不解决,恐怕真要闹到皇上跟前了。” “那,那好……”荣国公犹犹豫豫,“我明日就去……” “还等什么明日,大哥现在就去吧!” 荣国公内心是拒绝的,奈何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 彼时,林正远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哥连赔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直到宣平候将他从府里轰出来,还转身去宫里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林正远才追悔莫及!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给他打个草稿? 荣国公被提到御案前,被皇上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他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是臣管教不严,请皇上责罚……”他心中已经将林奕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骂了一万遍,若他此时在自己眼前,荣国公非得亲自踹上两脚不可! “责罚?”昭仁帝身形高大,年轻时俨然也是位容姿出众的男人,玄黑的衣袍赫然盘亘着九条金色纹龙,更增添了他身上浓重的威严和慑人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他坐在那双目微眯,神色中流露出些许厌恶:“你告诉朕,要如何责罚你才能一解朕的心头之恨?” 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荣国公差点趴在地上起不来,他怎么听都觉得皇上口中的“心头之恨”是指五妹妹的事。“臣回去一定狠狠教训……” 他话还没说完,昭仁帝就将那一摞折子都噼里啪啦摔到他面前:“他得的教训还少了?!看看你们林家干的好事,真是天大的笑话,林家已经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你!”昭仁帝指着宣平候:“你的好儿子!再这么闹下去,笑话都要传便天下了!连朕都要跟你们一起丢脸!” 宣平候心中正幸灾乐祸呢,这回闻言赶紧垂头认错:“是,臣一定好生管教犬子,定不叫他再去找荣国公世子的麻烦。” “再弄出这种事!你们两家以后就滚出京城!再也别回来了!” “是……臣遵旨……” 荣国公耸拉着脑袋出了宫,林正远正在宫门口急的团团转:“大哥,你总算出来了!你去宣平侯府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直接就闹到皇上面前去了?” “我……我没做什么!”荣国公到现在还一脸迷茫:“我就是说,林奕做了这样的事,对不住宣平侯府,不如就让林奕娶了薛小侯爷的妹妹,仇家便亲家……” “你说什么?”林正远一听就炸毛了。“你想让林奕娶宣平候的女儿?” “是啊,不是说宣平候的女儿骄纵异常,八成嫁不出去么?”荣国公一脸无辜,他堂堂荣国公,这亲事,宣平候的女儿可是高嫁! 林正远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怪不得宸妃不让他管大房那些事,让他们自生自灭!分家!必须分家! ------------ 第一卷:谋夫 第52章 《临江雪》(下) 三更鼓响,飞檐斗拱、碧瓦朱甍的大安宫只剩无声轮廓,端正宏伟的宫殿在暗夜中渐消为无形,只有宣德殿檐下晦暗的宫灯摇晃微闪,为守夜的宫人照亮寸许之地。 风吹的殿门轻微晃动,掀动案前的画卷,昭仁帝用手指按压住的画轴,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杨德安垂首立在一旁,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敬悯皇贵妃还在,皇上一定过的比现在开怀,可惜,敬悯皇贵妃死了,什么都没留下,皇上甚至没见到她临终一面。只能偶尔拿出这幅《临江雪》,聊以慰怀。 “你说,阿雪心中可曾怨恨林家?” 深陷回忆的帝王突然出声,杨德安连忙回神,躬身道:“敬悯皇贵妃心性仁善醇厚,林家毕竟是她的娘家……” 昭仁帝许久未语,最终长叹一声:“安置吧。” ……………… 深宫内殿之中,同样出自林府的宸妃也还未安歇,她身上裹着织金云纹大氅,裙角绣着的白芍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十四公主陪在她身旁,说道:“母妃,您为何总是劝三舅舅分家,若是那样,大房可真的没救了。” “大房早就没救了。”宸妃面露冷意:“若不是你三舅舅勉力支撑,荣国公府早就败了!即便是现在,荣国公府也只剩空壳,里子面子丁点不剩,不如早些散了的好。” “母妃说的是气话,荣国公府若是散了,对您也不利。” “哼,都说娘家是女人的靠山,可母妃早就看透了。荣国公府不过是个败坏到底的魔窟,甩不掉的拖油瓶,这份家业迟早要毁个干净。” “母妃?”十四公主有些惶恐,多年来母妃对荣国公府毫无眷恋,甚至充满恨意和唾弃,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皇宫是你的家,将来的公主府是你的家,但荣国公府不是。你唯一的靠山就是你父皇,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维护你父皇对你的宠爱。” “母妃……儿臣隐约听说,父皇喜爱儿臣,是因为儿臣的相貌与过世的敬悯皇贵妃,我的五姨母有些相像……”她从小在深宫中长大,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当然也明白,许多事情并非空穴来风,定然有所依据,何况她曾在父皇案头看见过那幅《临江雪》,而她的五姨母,闺名正是林绛雪。 宸妃闻言垂首沉默,眼中浮现隐隐泪光。 十四公主见状连忙认错:“母妃,儿臣不该说这样的话……” 宸妃闻言收敛伤怀,轻笑一声,说道:“你不必介怀,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怀恋敬悯皇贵妃?母妃心中更是比谁都清楚,不过你放心,母妃从不介意你父皇眷恋旁的女子……” 十四公主觉得母亲话里有话,想要再问,宸妃却道:“时候不早,安歇了吧。” 十四公主只好抑住满心好奇,去往偏殿睡下。躺在舒软的锦被中,她问延陵:“为什么母妃和父皇都这么恨荣国公府?” 延陵惶恐道:“公主还是早些安睡吧,这些事,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嗯……”十四公主翻了个身,眼见天边已有光亮,她却还是毫无睡意,说:“听说阮先生在卿家住下了,还收了卿大姑娘做弟子……” 延陵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委婉问道:“公主是想找卿大姑娘叙话吗?” “上次的事之后,已经许久没见她了,不知她的画学的怎么样了,听说她喜欢画虫子……”十四公主好笑道:“这个卿大姑娘还真是有趣。” “奴婢也觉得卿大姑娘人很好,不过,听过卿大姑娘又病了……” “病了?”十四公主翻身做起来,“之前看上去已然大好了,怎么又病了?” “不知缘由,不过卿大姑娘从小身子就弱,病情反反复复,也不奇怪。” “嗯,那明日你下个帖子,再去库里挑些上好的药材,咱们去看看她。” “是,公主。” ……………… 独坐庭阶,急躁和焦虑也被渐渐抛却。 卿如许这几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装病,渐渐也想通了。不管旁人对她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只要她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就没必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若有人对她好,她涌泉相报,若有人想害她,她自当悉数奉还! 兰舟端了药过来,见她眉目愁绪渐散,便放了心,说道;“姑娘,这是今日的药。” 卿如许凑到跟前闻了闻,说:“今日的药也是你不错眼盯着熬好的?” “是,奴婢半步都没有离开过!” “嗯,依旧盛一些装进瓷瓶里,做好标记。”她从袖中拿出药方,说道:“将这几日的药连同这副药方送到白世子那里,让他找可信之人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玄机。” “白世子?” “嗯,他若问起我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去望江楼,你就说今日身体抱恙不便出门,过几日痊愈定好好谢他。”白敬泽是个话痨,又是个热心肠,若不提前交代好了,他必定会缠着拾舟前来看他的“宋小弟”。 拾舟答应一声出去了,依旧是拿宋楹做借口出府,避免被人怀疑。 兰舟道:“为何姑娘觉得这药有问题?药方是老爷请宫里的御医开的温补调养的方子,正对姑娘的病症,药材也是老夫人千方百计搜罗回来的,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还有每次煎药都是奴婢跟拾舟亲手煎制,最不该出差错才是。” “话是这样说,可为什么我从前日日用药,身体却每况愈下。如今许久不喝这药,却日渐康复了?” 兰舟也疑惑不解:“可奴婢真的想不到,到底在哪个关节出了差错……” “等白世子那里有了消息,猜测就能得以验证了,若这药真有问题……”卿如许不由笑了一声,“那我可真的是要怀疑人生了……” 兰舟漠然无语,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将剩下的药倒在那棵青柏盆景中,兰舟便给卿如许涂了个“病入膏肓”的妆容,卿如许端着铜镜左右照照,满意的点点头:“越来越像死人妆了。” 兰舟无语道:“姑娘竟浑说,您不是说这妆容要看上去一天比一天病的重吗?” 卿如许笑道:“我分明是在夸你,你倒不高兴了!” “奴婢可不要这种夸赞……”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卿如初又照常前来探望。兰舟连忙扶着卿如许躺下,转头将卿如初让了进来。 “大姐姐……”一句话没说完,卿如初已经是泪盈于睫,哽咽难言。“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眼看着今日脸色更差了,莫不是一点没见好?大姐姐,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姐姐和三妹妹伤了感情,这才去找祖母……” “二妹妹……咳咳,别多想,我本就疾病缠身,与你何干……”卿如初每日都要来眼前哭一场,以表达自己的歉意内疚自责,前世卿如许只觉得她情真意切,现在看着才发觉是那么的假,尤其是发现卿如初的指甲缝里疑似有番椒的粉末之后。 “姐姐不怪我,我却不能不怪自己……都是我多事,才叫姐姐心生郁结……” “真的……不怪你……咳咳咳……”卿如许前几天还能好脾气的应对,这两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每天都是这几句,她都听腻了!索性打发道:“咳咳……二妹妹不如先回去,我病的实在重,怕过了病气给你……” 卿如初满面委屈,哭的更加厉害了,连鼻子都红了:“我不怕,我恨不得替姐姐病了才好……” 卿如许再也看不下去这种拙劣丑陋的表演,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兰舟会意道:“二姑娘先回去吧,我们姑娘精神不济,又刚吃了药,得睡一会呢。” “那……姐姐好生休息,我这就回去了,明日再来看姐姐……” 转身时,卿如初瞄了柜子上的空药碗一眼,这一幕正落入卿如许眼中,她心中冷笑,闭上眼睛,掩住其中的冷意。 兰舟送了卿如初回来,嘀咕道:“二姑娘怎么跟唱戏似的……” 卿如许心口又泛起缕缕酸痛:“可不就是在唱戏……” “奴婢现在倒是更喜欢三姑娘些,虽然三姑娘不太会看眼色,性子又直,但好歹对姑娘的关心是真真儿的。奴婢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希望您能好起来。” 卿如兰自从收下了卿如许的好意,就像不知如何回报了似的,每次来看她都带些市井的小玩意来哄她开心。 兰舟想到这突然又有些伤感,说:“上次三姑娘来,劝姑娘说‘心情好了,病就好了’,还说她每次生病,三夫人就这样告诉她……奴婢就想,如果姑娘也有生母在旁,一定也会这样告诉姑娘。不像夫人和二姑娘,一见了您就哭哭啼啼的……” “没有母亲,我还有父亲和祖母,至少他们是真心对我好的。” “嗯,老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每日早早就回府,书房的灯也总是彻夜亮着,好像生怕姑娘这边有什么消息不能及时告诉他似的,几日下来,整个人都受了一圈。还有老夫人,能托付的人几乎都找遍了,每日都多添半碗饭,撑着精神给姑娘张罗看病的事……” 卿如许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就让父亲和祖母在辛苦几日,说不定,以后他们再也不用为我的病操心了……” ------------ 第一卷:谋夫 第53章 病入膏肓(上)【第二更】 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市,在望江楼门前停下,江凛跳下马车,进门就看见台上绿的跟白菜似的白敬泽,正在口沫横飞讲荣国公府和宣平侯府两位公子大战三百回合的事。 梁辰嘴角抽了抽:“白世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讲。” 熊一山嘿笑一声:“没办法,靖河郡王的拳头更大!” 江凛也不理会这二人嘀嘀咕咕,上了二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不一会,楼下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听客们纷纷叫好,白敬泽朝众人拱了拱手,潇洒离场。 蹬蹬蹬蹬上了二楼,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老远就朝江凛招手:“江大哥!你怎么来了?” 眼见这颗翠绿绿的白菜将二楼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江凛淡定一笑:“闲谈而已。” 白敬泽惊奇道:“你这大忙人,也有空找我闲谈了?” 江凛不置可否,笑道:“最近怎么没见你那位宋小弟?” “唉,别提了,那副单薄的小身板,跟个小姑娘似的,说病就病了。我想去看看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倒是他身边的小厮今早来找我办事,说过几天能出门了再来找我。” “哦?找你办事?” “是啊,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正苦恼呢。咦?江大哥,你认识的人多,不知这事你能办不能办?” 江凛眉毛微挑:“你先说来听听。” 白敬泽将头低低伏在桌子上,压低声音道:“是这样,他让人送了一副药方和几个小瓷瓶给我,让我看看这里面的药有没有什么蹊跷。” 江凛眉毛微挑,早上梁辰来跟他禀报,说卿如许身边那个叫拾舟的丫头又去找白敬泽,还神神秘秘交代了什么的样子。他有些好奇,路过这里便来问问,没想到还真有不可告人的事。她不是病了吗?还有心思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她怀疑自己的药里给人动了手脚? 白敬泽见江凛不答话,追问道:“江大哥,这事对宋小弟好像很重要,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手下有精通医术的人,便将此事交给我吧。” “太好了!江大哥办事我是一百个放心的!”白敬泽立即兴奋起来,“我这就把东西取来给你!” 望江楼给白敬泽准备了临时休息的地方,他一溜烟跑到楼上,片刻就回来了,将一只靛青色的小布包放到江凛面前:“江大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江凛点点头,与白敬泽又说了会闲话就离开了望江楼。 熊一山笑容又变得猥琐了:“还是公子厉害,轻轻松松就把卿大姑娘交代给白世子的事骗到手了!” 江凛脸一黑,熊一山惊觉自己又犯蠢了,连忙扭头做东张西望状,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梁辰一样。梁辰无语,快走几步问江凛:“是否让冷小七过来见公子?” “嗯。” ………… 夜色深沉,屋外风雨骤乱。 卿如许坐在铜镜前,用洇湿的棉布一点点卸去惨白的妆容,她出神的看着镜中人,虽然已经想通,但眉梢眼角仍旧泄露出几分苦思愁肠。她突然觉得寂寥,自己重活一世,心里装着许多无法言说的秘密。那么多痛楚,却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永远都无法对另外一个人倾诉了。 不过,也算有了新的生机,不是么。 本以为受老天垂怜偏得了几年性命,可以用来陪伴亲人了却遗憾,人生已经算是圆满,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许多事情并非她所料想的那般,反而更复杂,更曲折。但只要能解开这些疑团,兴许她就能获得与前世不同的结局呢?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侧脸,努力提起唇角,绽放出笑意来。 铜镜中的烛光微微晃动,光线一阵恍惚,身后突然多出一个月白的身影,他身上沾着柔和的光影,颀长的身躯不染凡尘,目光望着她在镜中的,那个强自压抑苦楚的笑容。 卿如许吓得一个激灵,豁然转身:“你?” 江凛淡色的衣袍上,还沾着几片在风中零落的蔷薇花瓣,他轻轻将之拂落,无比自然的“嗯”了一声,然后抬起被烛光晕染而显得异常温暖柔和的双眼,道:“是我。” 兰舟挑动烛芯的手顿在空中,好似被人点了穴道一般,身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拾舟也僵立当场,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在眨眼之间出现在她们面前的。 江凛见卿如许脸色还好,心中确定她果然是在装病,便抬起左手,将靛青色的布包示意给卿如许看,然后开门见山道:“我来告知你此事的结果。”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都看向卿如许。 按理来说,江凛一介外男,虽然是府上早就看中的女婿,但二人毕竟还未定亲,就这样在夜间闯入女子闺阁之中,该被直接打出去,可江凛的来意她们都看到了。这件事情对于卿如许来说十分重要…… 一时间两个丫头顿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好都朝卿如许望过去,等她拿主意。 卿如许犹疑半晌,还是说道:“兰舟,你们先出去,在门口守着。” “是……姑娘。” 屋里只剩二人相对,江凛看着卿如许,她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初成。几日不见,眉目间隐含轻愁,思绪万千,完全不见之前活泼刁钻的样子。他微微一皱眉,她身边一定出了什么事,而他手里拿的东西就证明了这一切。 卿如许见江凛一双眼睛如幽泉般深远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下怦怦乱跳起来。 她有想过白敬泽会去找江凛这个无所不能的人帮忙,甚至心内早就确定白敬泽一定是找江凛帮忙,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太重要了,甚至对她的后半生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她不想再变成一个聋子,所以只能借白敬泽绕弯儿向江凛求助。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凛会这般直接出现在她眼前,亲自将答案带到这里。“白世子去找你了?” 江凛面上平静无波,却在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是我去找了他。” 这下卿如许是真的诧异了:“为什么?” 江凛毫不隐瞒自己让人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他换了一种说法,“我让手下的人暗中保护你,当然知道拾舟去找白敬泽的事,所以就去问了。” 卿如许轻咬下唇,这个人的脸皮居然这么厚,把监视她的事说的这么好听……上次在赵家豆腐店第二次见到熊一山和梁辰,她就隐约猜到江凛让人暗中盯着她,但她瞄了一眼江凛手中的布包,忍了忍没有发作,只僵着声音问:“结果如何?” 江凛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将里面的瓷瓶按照日期的顺序一一摆好,雪白的瓷瓶在灯烛的映照下,一半明一半暗,那幽暗的影子,就像其中蕴含的秘密一般,从瓷瓶中剥离,袒露在眼前,即将揭晓。 然而,江凛却卖起了关子:“你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就把结果如实告诉你。” “你……”卿如许的火气一瞬间被点燃:“江公子这么喜欢探究别人的私事?” 江凛对她的怒意毫无动容,说:“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吧?卿如许瞪大眼睛,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个人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承认自己想要知道她的隐秘?“我要是不说呢!” “那就请卿姑娘另请高明吧。”他毫无表情,好似面对一场交易。 卿如许冷声道:“如果江公子想要卖掉这则消息,我可以给你其他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江凛兴趣盎然:“卿大姑娘就是在下所求。” “你……你这人好不要脸!”卿如许脸颊腾的红了,手足无措的胡乱摆动几下,最后拿起椅子上放置的软枕狠狠砸了过去。 江凛轻巧接住,笑道:“在下求娶姑娘未果,按照先生的意思,作为男人,该当主动一些,来获取卿姑娘的垂爱。” 卿如许呆了呆,随即明白过来,江凛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她爹的指使,也是她的意愿,而他只是满足她跟未来岳父的共同需求,简直再贴心不过了!卿如许内心升起无力感,咬牙切齿道:“可这件事对于江公子来说,并无用处!” 江凛的目光停留在卿如许半散着的长发上,笑道:“你怎知对我无用?” 卿如许猛地抬头,正撞进江凛笑意盈然的眼睛里,他这么做,是想要了解自己么?她愣怔一瞬,前世的江凛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这样的眉眼和笑意,从前她也常常见到,只不过她那时无法听见他的声音,不知道他在跟自己表达什么。 她心绪波动,将眼睛从江凛身上挪开。 江凛见她微微低下头躲避自己的目光,黑发从肩头滑落到前襟,顺着软旧素丝白裙柔柔垂下……这一刻,江凛在这个夜阑未梳妆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不知卿大姑娘意下如何?” 卿如许闻言,将自己从无法反应的情绪中拉了出来,颊边的晕红逐渐褪去,神色变得凝重,她忘记了之前的窘迫氛围,脊背挺直,一字一句的说道:“希望江公子知晓前因后果之后,能够保守秘密,未经我的允许,不可随意插手。” ------------ 第一卷:谋夫 第54章 病入膏肓(下) 江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如此严肃谨慎的态度,就像那日在赵家豆腐店时,对五条人命案做出条理清晰的推断时的模样。而方才那个茫然失措,羞涩软弱的少女仿佛只是江凛的错觉。 他突然对这个寻常只在深闺的少女产生了一点好奇,便收起了逗弄她的想法,说道:“自当遵循卿大姑娘的意愿。” 卿如许见他答应,准备开口,江凛却走到烛台前将蜡烛吹熄了。 “你,这是做什么……”卿如许愕然的看着他,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外面守门的兰舟也赶紧出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江凛好整以暇的看着卿如许,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天色已晚,你又身在病中,房间里灯火通明会引来旁人的注意。更何况,点着蜡烛,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人影,卿大姑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房间里藏着男人吧?” 窗外月色明亮,树影晃动,门口是拾舟和兰州的站立的身影。她瞪了江凛一眼,没有反驳,对询问的拾舟说道:“没事。”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江凛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说。” 卿如许有些无奈,她还是有些了解江凛的,对方既然说要拿她的秘密作为交换,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谁让她现在时间紧迫,急需答案呢!她沉默一瞬,开口道:“就是在望江楼碰见公子的那日,我回府后,家里的下人正要去给二妹妹请郎中。” 她轻声说着,声线似乎穿越到过去,将“风筝争夺事件”引起的一系列后续在江凛眼前拉开,并小心翼翼的隐藏起前世的记忆给她的那些提示,将发生的事情前后做了些许调整,以便事情听起来合情合理: “冰肌玉露丢失之后,我本以为是巧合,但拾舟和兰舟对冰肌玉露所放置的位置和时间都记得非常清楚,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会不见,于是我让拾舟抱着药匣去望江楼找白世子帮忙,看看匣子上面的锁是否被撬开过。” “幸运的是,城北的陈记木作铺十分精通制作各种各样的锁,一眼就看出药匣的确是被撬过的,划痕还很新。我得知这个答案,毫无头绪之下,便让婢女去打听那日在花园中两个妹妹争夺风筝的原由。”她停顿了一下,微微垂眸,用手将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一双手在月色之下尤显白皙。 “得知是二妹妹挑起的话头,我反而放了心,因为我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深厚,我认为她不可能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第二日我碰见三妹妹,她的一句话让我警醒。她说,‘大姐姐送二姐姐的东西多的是,二姐姐也没少转送给我,怎么偏偏就这只风筝不行了!’我听见这话,再次起疑。同时,府里的传言愈演愈烈,说我不舍千金良药,冷情自私。” “就在这时,厨娘送点心的时候,跟祖母透露了府里有人诋毁我的事情,祖母大发雷霆,发落了好几个下人。我得知此事,前去安慰祖母,并留下拾舟注意蘅芜居的动静。” 尽管不觉得江凛会管她的闲事,但她还是下意识叙述的非常客观,并没有夹杂多余的情感,以免倾听之人混淆自己的判断。 “等我安抚了祖母回来,冰肌玉露已经被送还到妆奁的抽屉之中。我心下有诸般猜测,还未理清头绪,就在这时,二妹妹突然前来,我心念电闪之间,生出一个念头,便让拾舟将妆奁中的冰肌玉露换成了藿香膏。” “二妹妹拿着发簪来同我致歉,无意间打开了抽屉。她看到小瓷瓶,立即发问,还将瓷瓶摔了个粉粹,转而发现那并非冰肌玉露,连忙与我解释,说自己是受了三妹妹的挑拨,才听信了府里的传言。我心中虽然很介怀她对我的误会,但也认识到自己的确对府中其他姐妹太过冷淡,于是在她离开之后带了一只蝴蝶风筝去跟三妹妹求和。没想到,二妹妹将祖母,母亲,三婶等人都带了过来,说怕我一时发怒,打伤了三妹妹。” 卿如许一口气说完,眸中阴云密布,似有风暴来临。“事情至此,便告一段落。” “的确疑虑重重。” 江凛听完整件事情的叙述,说了这样一句话。 卿如许眼睫一颤诧异抬头,他竟做了这样的定论?她还以为江凛会说她小题大做。“整件事诸多巧合,没有亲身感受的人想必很难认同我的想法,江公子真的这么认为?” 江凛之前并没有料到事情这样复杂,也没有想到卿如许心思如此细腻,但他有自己的判断,“据我所知,宋氏作为当家主母,府中上下一向有条不紊,内外有序,决不该任由传言发展到第三日还不闻不问,这是其一。” “其二,厨娘在老夫人面前透露口风,使得事情闹大。随后冰肌玉露就被还回,二姑娘紧接着前来跟你道歉或者说是发难,再然后还带人去抓你的现行。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再三再四还是巧合吗?” “还有最后一点,你院子里有可以撬锁,可以在瞬息之间调换东西的人,这人有如此手段你却不知道,说明她并非效忠于你,而是别人。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插在你院子里的。” 卿如许咬住花瓣般弧线圆润的下唇,缓缓收拢自己的手指:“这个人就是我院子里的渔舟,她娘是松鹤堂的厨娘,就是将传言透露给祖母的人。” 江凛挑眉道:“所以,将这些疑点综合起来判断……想必你已经心中有数,所以才装病试探。” “是……”卿如许此时像一个被夺走心爱之物的孩子,茫然而伤感。“我心中已有猜测,却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又想到多年来病身难愈,便想知道这药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江凛将视线落在那些小瓷瓶上,指着中间那一只说道:“除了这一只,其他的药汁里面都含有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且剂量逐渐加大。” “什么?”即便卿如许心里早有准备,可这样的答案还是让她头脑发懵,一阵阵晕眩。 江凛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少女轮廓优美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同万年冰霜侵染,寒意凛然又遍布被痛楚侵蚀的孔洞。“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伤痛,因为从头至尾都是你自己将坏人误会成了好人,你该心疼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对别人的恶行感到遗憾。” “是这样么?”卿如许仰头看着他,竭力让声音平静,她不想在江凛面前狼狈哭泣,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的眼泪。 江凛看着那些剔透如珠玉的泪滴落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啪嗒…… 是冰凉的触感。 不自觉的,他的声音变得黯哑,“每个人都要经历一些好与不好的事,你只要摒弃那些不好的,记住那些好的就足够了。毕竟,人世并不完美,有些东西伤害了你,但也有一些东西能够温暖你,你该懂得这个道理。” 就像此时躺在他掌心的泪珠,已然被他手心的温度所所感染,不再冰冷。 卿如许闻言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平静,双目之中是无法摧毁的坚定,那一刻,好像有无数酸涩滴入她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随后,湖面逐渐趋于平缓,那些酸涩被稀释的很薄很淡,再也感受不到了。 二人对视良久,卿如许才猛然回神。这并非前世,二人也并非夫妻,她微一侧身,脱离他的手,半晌,她窘迫道:“多谢你相信我……” 江凛收回手,仔细看着她的反应。 分明是个足不出户,花间露珠般脆弱的少女,却在遭遇巨大打击和变故之后,冷静的想办法解决,奋力去寻求真相,又在事态出乎意料之时,强自稳住心神,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恢复过来。 江凛一时恍惚,须臾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丝浅笑,也十分客观的说道:“我并非相信你,而是事实摆在眼前,我做出了该有的判断。”他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那么,你现在可知晓投毒的人是谁吗?” 卿如许闻言面色变得凝重,勉力抑制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说:“因为渔舟当时将冰肌玉露换回来的手法太过骇人,所以我觉得,如果有人会在我的药里动手脚,八成就她了,所以六月初一那日,我故意将她支走……” 而六月初一那日的药正好无毒,这就证明了渔舟果然就是投毒之人。江凛没想到卿如许如此聪慧,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试探出动手的人是谁。 “其实我对你身边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感到好奇,因为这药中的慢性毒非常罕见,是来自南疆的一种十分奇特的毒药,调制方法也很复杂,我手下的人虽然能辨识这种毒药,却也并不会调配。” “南疆?” 卿如许懵懵然看着他,实在无法想明白,怎么会跟南疆什么的扯上关系。 ------------ 第一卷:谋夫 第55章 十三命数(上)【第二更】 “没错,这种毒药非常特殊,它进入人的体内,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化解,消散无踪,所以必须要长时间接连服用才能产生作用。且这种慢性毒没有特殊的症状,只是身体越来越虚弱,即便再高明的医者,如果不知此种毒药,也无法看出病人其实是中毒,并非体虚。所以这毒,实在是用来谋杀的好东西……” 卿如许被她说的胆寒,猝不及防之间,脸色略微有些茫然:“可是渔舟,或者说二妹妹,也可能是小宋氏,从哪弄来的这种毒药?” 江凛的目光缓缓在她脸上挪动,端详她片刻,才说:“我已经让人去查,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仿佛感觉到了他在打量她,她那双极是纯澈明净的双眼微微闪躲,半遮半掩的神情在在月色下显得尤其柔软可怜,却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的五官本就生的精致,在莹白的月色下更显得清透灵秀,顾盼生辉。不盈一握的纤腰也如春日脆弱易折的花枝,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细细珍爱,极力呵护。 卿如许微微侧身躲闪他的目光,腰线在明暗交替处更加显得细弱,她咬唇点点头,没有拒绝。 江凛似乎很满意她的决定,他拿起排在最后那只小瓷瓶,斟酌良久,还是实话实说道:“按照这只瓷瓶里的剂量,你再过几日就会昏迷不醒,除非立即断药,否则性命不保。” 卿如许闻言踉跄的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里。“为什么?我不明白……”她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一时间无法思考。 “而且,还有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卿如许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一团迷雾,无法看清事件的原貌了,听见江凛说的话,下意识的问道。 “你手里的冰肌玉露,真正的用途并非治愈伤疤。它真正的用处在于它的香气,正是这毒的解药……” 卿如许愕然:“解药?” “没错,就是解药。”江凛看着卿如许的神色,若有所思的说:“若说生肌去腐的良药,其实并不稀少,冰肌玉露的效用未必是最好,可它的价值为何如此之高?原由就在于,它真正的用途在于化解‘十三命数’。” “十三命数?是这毒的名字么?十三命数……”她喃喃了几句,“好奇怪的名字。” “顾名思义,十三年,能让一个人不知不觉,了结性命。” 如果是寻常,卿如许听说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定会嗤之以鼻。这么矫情的毒药,不能长时间中断服用,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让一个人连续十三年服毒而不被发现? 但事实证明,她就是这样的受害者,前世她就是这样死的,无知无觉,不明就里。 江凛见卿如许又陷入沉思似乎很是混乱,便有意替她理清思绪,说道:“想必你是知道的,冰肌玉露也来自南疆。” 卿如许喃喃道:“没错,这冰肌玉露也是来自南疆,是岁贡中的贡品,皇上赐给皇后一瓶,赐给我表哥一瓶,舅母将表哥的那瓶给了我……而我的病情突然好转,的确是在拿到冰肌玉露之后。我一共用过两次,加上刚拿到的时候好奇打开看过一眼,一共闻了三次。” 她还记得之前拾舟说过的话,她说自己上次使用冰肌玉露,是贪玩被蜡油烫到手指,就是那时起,她的病情开始恢复,又因为厌弃了吃药,几次将汤药偷偷倒掉。 所以,十三命数就这么被无意中化解了么? 江凛道:“女人后宅的那些手段我也知道不少,但你所经历的,的确很特殊。首先是这毒的来历。其次,害你的人心智很高。如果不是你机缘巧合得到冰肌玉露,又足够聪明,再过几年,你就会没命,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的死因,你的性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世间了……” “你说的……都对……”但并不是因为她够聪明,而是她重生了,得知了先机。 现在,卿如许即便再不愿相信,也没办法再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了,因为江凛所说的一切都附和她前世的经历。她想到那日卿如摔碎冰肌玉露的模样,心头一阵阵发紧,“她是故意的……卿如初摔碎冰肌玉露并非因为生气,而是想毁掉冰肌玉露……销毁我再次痊愈的可能!” 原来卿如初费这么大的周折,最终的目的是要毁掉冰肌玉露? “可是,如果卿如初仅仅想要毁掉冰肌玉露,她大可随便寻个机会跟我讨要,我根本不会拒绝。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又是贬低我的品行,又让我在府里失宠失信?所以……她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毁掉冰肌玉露……” 江凛道:“女子的想法常常有所偏狭,她既然要害你,当然就有憎恨你的理由。或许是身份地位,或许是父母亲人的宠爱,想先剥夺你所拥有的一切再让你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卿如许闻言指着桌上的药瓶,问道:“你说,按照这样的剂量,再过几日,我就会昏迷不醒,继而丧命,是吗?” 江凛点了点头:“兴许是因为直接加大毒药的剂量让你死掉,有些太过突兀,所以,卿如初才谋划了这场戏,让你受挫,造成心绪郁结导致病情恶化的假象。这样一来,你突然过世,就不会让人怀疑了。” 如果卿如许没有前世的经历,她会觉得江凛说的没错,但实际上,原因一定比这个更复杂,因为后来她只是聋了,并没有死。 “十三命数的剂量一直很平稳,让我保持体虚病弱,二十来岁就会自然而然的死掉,可是,为什么卿如初突然加大了剂量?是什么缘由让宋氏和卿如初改变主意,想让我在短时间内就命丧黄泉呢?一定有什么原因……” 还有她没有对江凛说出口的疑点…… 后来她命悬一线,卿如初已经达到目的,为什么没有动手,还让她恢复过来了呢?是有人阻止她了吗? 江凛见她深陷迷局不可自拔,温言道:“你现在该纠结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如何揭露恶人的真面目,让你和亲人远离此等危险。” 卿如初猛地抬头:“没错,渔舟既然能下手给我投毒,那她娘日日给我祖母做吃食,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江凛皱眉:“你的冰肌玉露还在吗?” “还在,渔舟将她放到抽屉里之后,我就让人收起来了。” 江凛闻言面色微微一松,说道:“那就好。” 卿如许迟疑片刻,微抿下唇,郑重的对江凛行了一礼:“多谢你为我解决这个难题。” 江凛看着眼前明净如朝露的少女,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诱饵。”卿如许没有隐瞒,说:“用我自己做诱饵,引害我的人上钩,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不管这个家里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有多少她没看清的人,她都要不遗余力,找到真相,为自己前世的冤屈,和今生的未来讨个说法。 江凛微微皱眉,“这样做,有些危险。” 卿如许神色露出些许倔强:“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此时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江凛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什么,看看外面的天色,天边竟然已经有些许亮光:“如果有事,就让人去找我,我定帮你。” 卿如许诧异的抬头看向他,“你真会帮我?” “只要你愿意让我帮你。” 卿如许闻言不自然的低下头,想起之前他说“求而不得”的那番话,脸又烧起来了,好在屋里没有烛光照映,黑暗隐藏住她此时的羞涩:“我一定找机会回报你。” 江凛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只留下卿如许的话如同云雾般消散在周围。 她呆呆站了好一会,才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兰舟,拾舟,你们进来吧。” 兰舟听见她的说话声,几乎是瞬间就打开房门钻了进来:“姑娘,你没什么事吧?” 拾舟朝房间的各个角落看去,发现江凛已经不在屋里了。“江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卿如许看了一眼桌案旁那扇半开的阁窗,眼前闪过他离开时的身影,那般轻盈迅捷,无声无息。 两个丫头呼的长出了一口气。拾舟说道:“我们两个在外面都要担心死了,生怕江公子做出什么事,耳朵一直贴在门上不敢离开,奴婢的脖子都僵了……” 兰舟也说:“是啊姑娘,你看着天都快亮了,江公子竟然在这呆了小半夜。” 卿如许转身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说道:“把这些瓷瓶好好收着。” 拾舟连忙照做,一边问道:“姑娘,江公子说什么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被人做手脚?” 卿如许简单跟她们说了一遍,二人顿时变色,呼吸深重僵在原地几乎不能动弹。 卿如许深吸一口气,说道:“按照江公子说的,这药的剂量会让我很快陷入昏迷,我们得准备一下了。” ------------ 第一卷:谋夫 第56章 十三命数(下) 天朗气清,歌台暖响。白敬泽约了薛准到九星楼喝酒听曲,算是谢他上次指点陈记木作铺的事。 眼前的少女十指纤长,琵琶弦在她手中仿佛活了一般,音色清亮,如珠落玉盘。然而美酒佳人,琵琶叮咚,薛准却闷闷不乐,瞪眼看着面前的酒盏发呆,一脸颓丧。 白敬泽挑眉看着他:“你这副模样,是酒不好喝,还是琵琶不好听?” 薛准似乎完全没有玩笑的心思,长长叹了口气,想要回答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又叹了一口气。 此时正一曲终了,横抱琵琶的少女看着薛小侯爷掩唇浅笑:“白世子怕是不知道,薛小侯爷近日正为自己的亲事发愁呢。”因他二人是九星楼的常客,是以这位名唤闭月的琵琶女也不羞涩,笑的鬓间步摇微微颤抖:“郡主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今年给小侯爷娶个媳妇回去……” 白敬泽闻言“嘿嘿”一声,翘起二郎腿:“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成家娶媳妇么?有什么难的?家世人品都有郡主娘娘把关,你只管在诸多人选之中挑个顺眼的就是!” 薛准一边朝闭月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一遍皱眉瞪白敬泽:“你说的轻巧。” 白敬泽挑眉,放下二郎腿,将头谈过去,问:“怎么,难不成你真不好女色,而是好男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薛准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他因为林奕的事连下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既然不是,难道你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是什么东西,我可没有……”薛准嘟囔了一句,顿了顿,又道:“我只是觉得女人麻烦,而且,突然要和一个不熟的人朝夕相处,想想就很别扭!” 因为林奕那件事,京城有了许多不好的传言,弄的永平郡主更加发愁儿子的亲事,所以最近薛准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白敬泽“唰”的一声抖开扇子,笑意更胜:“既然如此,就先混熟了再说!不然再这么下去,不止其他人,连郡主娘娘怕是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要不然,怎么这么着急给你找媳妇?” “呸呸呸!你才有隐疾!”薛准拿着眼前的空酒盏就朝白敬泽扔了过去,“再笑小爷敲掉你的大白牙!看你还怎么去望江楼说书!” 白敬泽翻了个白眼,“就算我不说,你这事还不是没法解决。” 薛准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为什么老是着急给我找媳妇,要是个性子贤惠的还好说,万一像阿允那样的脾气,我还有活路吗!” 白敬泽无语了:“像你这么嫌弃自己妹妹的,恐怕也没几个了……”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有多烦人!脾气坏,心眼又小!之前我让我娘去卿家提亲,她还说人家卿大姑娘的坏话。”薛准“唉”了一声,说:“不过这丫头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听说卿大姑娘真要不行了,她倒还伤怀了……” “谁?谁不行了?”白敬泽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卿大姑娘!就是满京城都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人!怪不得我娘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娶她,还真是说病重就病重了!” 白敬泽一蹦三尺高:“你说的不行了,不会是病重难愈,就要不行了的意思吧?” 这回轮到薛准诧异了:“那还能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大反应干嘛,难道你也想娶她?” “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江大哥!改天咱们再约!”白敬泽一溜烟跑了,留下薛准一脸愣怔,半天才想起来他口中的江大哥,就是传言要与卿大姑娘定亲的那个江探花,便“啧啧”一声:“比我还惨啊……” 中二和木通被罚,到现在屁股还肿着,走路相当不利索,其他人薛准又用不惯,索性今日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慢悠悠出了九星楼。心不在焉的在路上走着,不知怎么走到一条死胡同里了。狠狠踹了墙一脚给自己出气,转身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鬼啊!” 少女一袭秋香色儒裙,面容憔悴,眼下乌青,正直勾勾盯着他,听见他喊出声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帕子还给我!” “啊?”薛准整个人贴在墙上,眼睛瞪的溜圆,“你你你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就去找谁……我我我我不认识你啊!” 宋楹刚到卿府去看了卿如许,现在心情沉重的不得了,哪有心思跟他废话。“把帕子给我!” “什么帕子……” “就是你刚才擦汗的帕子!”本来想就怎么算了不要的,没想到方才偶然抬眼,就看见薛准拿着她之前那条帕子在擦汗!就算没有她的名字,可那也毕竟是她用过的帕子,整日被一个男人拿来擦汗算怎么回事!就算是他也太奇怪了…… 薛准疑惑的从袖子里掏出那条素色的帕子:“这是你的?” “是我的……” 薛准看看帕子又看看她,一脸“你有什么阴谋”的表情,道:“这帕子我用了不少日子了,怎么就成你的了?!” 宋楹现在真的不想多说废话,就算她平时看薛准有点顺眼,现在也忍不住火气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蒲草和苏木正等在那里,于是她转过头来朝薛准走了过去。 薛准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见对方气势汹汹下意识想要躲开,然而他此时已经紧贴墙壁,无路可退了!“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宋楹心情很不好,一脚踩在薛准的脚面上!顺手夺过他手里的帕子,说道:“哼!废话真多!”说完,不等薛准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薛准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抱住脚蹦了好一会,那股痛意才渐渐消了,等他回过神来,那少女早就没影了!“小爷怎么这么倒霉!” ……………… 这厢白敬泽到了江凛这里,江凛正要出门,他便连寒暄都省了,开门见山道:“江大哥,你知不知道卿大姑娘的事?” “她的事?”江凛微微挑眉:“你指的是哪一件?” “哪一件?”白敬泽懵了一下,“哎呀,现在哪一件也没有这件重要!听说卿大姑娘重病,就快要不行了!江大哥可知道吗?” “知道。”江凛淡然答道。 白敬泽彻底懵了:“虽然你们还没定亲,可是江大哥这副态度也太过冷淡了些……难道是哀大莫过于心死?” 江凛心中好笑,拍拍他说道:“多谢你来告诉我,我现在正要去卿家去看看,你若没有别的事,咱们改日再说话。” 白敬泽立即点头:“那江大哥快去吧!” 江凛朝他点点头便上了马车,车马一路前行,到卿府时,正看见几个僧人进了卿家大门。他上前去,门房认出是他,连忙请他进去,一边说道:“大姑娘这几日不太好,老夫人便请了僧人前来诵经祈福。老爷这会在后院,跟老夫人一起守着我们大姑娘呢!您先稍等,小人这就去告诉老爷一声。” 江凛点点头:“劳烦了。” 门房连连拱手:“江公子客气了。”说罢,便一路小跑前去通报了。 不一会,江凛便看见卿鸿快步朝这边走来,远远看去,几乎是瘦了一圈,连衣袍都有些不合身了。 “先生。” 见江凛拱手行礼,卿鸿摆摆手:“不必多礼,找我可是有事?” 卿鸿眼下乌黑,显然是几日都没能睡好觉了。二人边往前院书房走,江凛边答道:“并非是别的事,只是来看看卿大姑娘的病如何了。” 卿鸿闻言眼圈有些发红:“不大好。” 江凛心下有些动容,卿鸿对自己这个长女是真的放在心上的。“听说宫里的御医过来了几位,他们怎么说?” “许儿这病,一直也没什么太大的症状,只是身体异常虚弱,是胎里带来的。我也曾请了不少名医前来看诊,但都说这病只能好好养着。”卿鸿声音异常沉闷,叹了一声:“前些日子许儿恢复的很好,看起来就像正常人那般。我还以为,她这么就好了。谁曾想……” 江凛是知道实情的,但此时他几乎能感同身受卿鸿的心情,便劝道:“先生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若过几日阿许好转,看您这般憔悴,心里怕是会不好受。” 在大靖,亲族长辈都会称呼家中女儿的小名,比如“许儿”,同辈分的男子称呼自己的妹妹或心上人为“阿”什么,比如江凛口中的“阿许”。 卿鸿听他这般称呼女儿,心头一酸,暗道可惜了这段姻缘。“若能用我的命换她的,便也好啊……” 二人到了书房落座,江凛想起他刚才说卿如许的病是胎里带来的,不由问道:“阿许的病,是胎里带来的?” 卿鸿叹道:“其实也不能说是胎里带来的,她小时候很健康,与寻常的小孩子无异,甚至性子还很活泼淘气,但到了十岁左右,身体就开始变得虚弱。这与她母亲的状况差不多,她母亲在闺中时,也是在十几岁开始发病。” 江凛知道卿如许的病症并非先天,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惊讶:“原来先师母与阿许是同样的病?” ------------ 第一卷:谋夫 第57章 她的死(上)【第二更】 卿鸿想起发妻,神色更加哀凄,摆了摆手不愿再说。 江凛不好追问,便道:“学生想去看看阿许。” 卿鸿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凛会提出要去看女儿,心下生出几许欣慰,“你跟我来吧。” 临近午时,老夫人被劝着回去休息了。卿如许借口怕吵,让兰舟将其他人也都劝了回去,这会院子里安静异常,只有阴云下的草木被风吹动时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江凛跟着卿鸿进了屋子,隔着屏风,隐约能看见后面纤细的身影倚靠在床榻上,正扭头朝外面看过来。“阿许,可还好吗?” 卿如许听见这一声“阿许”微微诧异,想起那天晚上二人在夜色中交谈甚久,顿时生出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犹豫片刻,便也默认了她这般称呼,答道:“我还好,多谢江公子关怀。”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听上去娇软异常,真如病入膏肓了一般。江凛想到她从前在“十三命数”之下病弱多年,装病什么的应该是手到擒来了。 卿鸿见二人之间气氛还好,便说道:“凛哥儿就陪着许儿在这里说说话吧,我去松鹤堂瞧一眼。” “是。” 江凛出门送走卿鸿,再次回转进屋,屏风后的卿如许已经下了床榻,在拾舟和兰舟的服侍下穿好了外衣。他见她面色苍白,还隐隐泛着些许蜡黄,便笑道:“我若不知实情,你这副模样当真连我也能骗过去了。” 卿如许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装病是什么好差事,简直比真病还要辛苦!” 兰舟来回打量二人,觉得这二人之间好像缓和了许多,心下高兴,暗道他们将来说不定真的能结为夫妇。“江公子不知道,姑娘为了演得像,一日只用一顿饭,吃的又很少,奴婢都担忧姑娘真饿出病来!” 江凛听了不由皱眉:“你对自己还真是下得了狠手。” 卿如许也很无奈:“装病容易,但将死之人的模样,可不是那么好作假的。若不来点真格的,那么多名医御医,我早就穿帮了。”病人没胃口吃不下是常态,可装病饿着不吃就不是容易忍耐的了。 江凛闻言有些好笑,却又些佩服她的坚韧,“阿许每每都能让人刮目相看。” 卿如许听他称赞不禁有些难为情:“你别一口一个‘阿许’,听着怪别扭的!” 兰舟跟拾舟见二人如此,笑嘻嘻对视一眼,自觉地退出老远,最后干脆走到门外把风去了。 卿如许见状急了:“哎!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江凛就上前一步,凑到她脸前,“我却觉得,没有什么比‘阿许’更合适的称呼了。或许,将来你嫁给我,可以改称一声‘娘子’。” 卿如许顿时被惊住,看着江凛那双自带笑意的眼睛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红晕连厚厚的“死人妆”都盖不住了! 江凛看她这副模样,更觉得有趣,悄咪咪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温润的呼吸吹的她耳朵发痒,卿如许下意识的伸手推他,然而两只小爪子却被牢牢抓住。“你干什么,放开我!” “嘘!”江凛弯起唇角,一脸坏笑:“你这么大声,若被别人听见,可是要穿帮的。” 卿如许整个人都缩成一只虾米,弓着身尽可能的远离江凛,却不敢再大声,压着声音急道:“你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江凛闻言心口一突,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身上没来由涌起一阵急流快速飞窜,不觉间手上一松,卿如许猛然挣脱无处吃力,身体便朝后仰了过去。 江凛迅速反应,一手拦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捞在怀里,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免得她惊叫出声。但坏就坏在卿如许是个不老实的,手脚乱舞,结果两人一同栽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好在江凛动作够快,在倒地的一瞬间调换二人的位置,垫在了卿如许身下。 卿如许被江凛这么拦腰一翻,一阵天旋地转,本来就饿了许久的她这一下更加头晕目眩,倒在江凛怀里两眼发黑。 江凛被她砸倒在地,温温软软的身体倒是不能对他造成多大伤害,但他身上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却难免起了反应。 这个不老实的惹事儿精! “你还不起身!”江凛局促尴尬间压着声音,一边说一边去推身上的人,一抬眼却看见卿如许眼睛半睁半闭,一副不清醒的模样。“……” 这迷糊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嗯……”卿如许有气无力的哼唧一声,想从江凛身上爬起来,却没什么气力,一顿手刨脚蹬之下,把江凛的衣裳都给刨乱了。 江凛无奈的捉住她在自己身上胡乱撩拨的小手,拖住她的腰一个翻身掉了个个儿,再两手撑地免得压到她,只是卿如许倒在地上的模样,更让他心口咚咚急速跳动起来。 略微凌乱的发丝搭在她的粉唇上,长睫颤动半掩住眸中的水光,俏脸晕红,活脱脱一枝被风雨揉乱的娇花。 江凛顿时凌乱了,从头到脚蹭蹭蹭烧了个通透。 卿如许却在这会缓过了那阵晕眩,眼看江凛一张脸近在咫尺下意识伸手去推,两手一触到江凛的胸膛,就觉得对方浑身一颤。 “别乱摸!”江凛忍着心中的躁动轻斥一声,随即从地上爬起来,又伸手去拉卿如许。 卿如许哪里会去搭他的手,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你说谁乱摸……” 江凛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整了整衣襟,深吸了几口气压住身体里乱窜的躁气,强作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再饿几天,她可能真的要归西了,父亲和祖母的身子也会因为担忧她而受不住。 “好,我会让人时刻注意你府里的动静。”说罢,江凛连眼神都没再给卿如许一个,转身就走。 卿如许拂了拂衣裙,嘀咕道:“嘁,莫名其妙……” 兰舟从外面进来,见她衣衫发髻都有些凌乱,顿时一愣,“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拾舟“啧啧”一声,转着眼睛笑起来:“姑娘,您不会调戏江公子了吧?方才江公子出去的时候,脸色好像不太对呢……” 卿如许想起方才摔的那跤,似乎是趴在江凛身上的,顿时不淡定了:“什,什么调戏他,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 卿如许转过头,藏住自己的脸色,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 江凛这厢走出卿府,才想起来忘了问卿如许生母的事,不由站住脚步,无奈摇了摇头。想起方才那一幕,他脸上一阵古怪。 熊一山等在马车旁边,见他在人家门口半天也不动地方,不由跟梁辰说道:“公子这是舍不得走吗?” 梁辰摸着下巴高深莫测的说道:“公子虽说要娶卿大姑娘,但二人从前无任何交集,按理来说,公子不该对她有多么上心才对,可是最近却愈发关注卿大姑娘了,这是不是说明,公子心动了?” 熊一山两条粗眉毛上下动了动,面色变换了一阵,突然捂住胸口:“好想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梁辰整张脸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呕……” ……………… 夜半十分,一阵喧哗声引得满府惊惶不安。 卿如许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虽然还能勉强睁眼,但已经无法分辨出眼前的人谁是谁了。不一会,消息就传遍府中各处,各房的人都一并到了,加上各自的丫头婆子,在院子里站了乌压压一片。 “许儿,许儿!”卿鸿半蹲在卿如许榻前,不断唤着他的名字:“许儿,你可还能认出爹爹吗?” 老夫人泪眼朦胧的做在她床榻前,握着她的手强压着心头的痛楚,连声安慰道:“许儿莫担心,祖母不会让你这么走的,不会的……” 然而卿如许似乎跟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无神的睁着眼睛,毫无反应。 老夫人转头看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失声痛哭:“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卿鸿胡子拉碴,满目血丝:“夜已深了,母亲还是先回松鹤堂休息,这里有儿子呢。” “有你有什么用?!你能治好许儿?” 卿鸿强压喉间的酸涩,堵得发疼的嗓子嘶哑不堪:“若因为许儿的拖累,让您也跟着病了,这就是她的罪过了。” 宋氏也跟着劝道:“母亲,您若熬坏了身子,许儿也会伤心的。您就回去小睡一会,等天亮了在过来看许儿。” 兰舟放下手里的水盆和帕子过来说道:“老夫人,姑娘之前还清醒的时候就说,若您跟着她一起病了,她就是闭眼也不能安心……您就听夫人的劝,回去休息吧,要不然,您就歇在姑娘的院子里,奴婢带您去厢房休息片刻?” 老夫人听见那句“闭眼也不能安心”,忍不住用帕子捂住眼睛痛哭出声。卿鸿连忙过来搀扶,白珠和墨山见状顺势将老夫人扶出了房间。宋氏见老夫人走了,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也都先回去吧,许儿这里有我陪着呢……” ------------ 第一卷:谋夫 第58章 她的死(中) 卿如兰拽着三夫人的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大姐姐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三夫人也有些心酸,虽然卿如许脾气任性了些,但到底心眼不坏,又是小小年纪,她摸了摸卿如兰的头发,说道:“你的经文不是还没抄完吗,不如回去抄完,说不定你大姐姐的病就能好了。” 卿如兰哽咽着答应:“我这就回去抄经,给大姐姐祈福。” 三夫人朝宋氏点点头,就带着三房的一众人都回去了。宋氏转身回来看着卿鸿欲言又止,犹豫着说道:“老爷,有句话,妾身不知该不该说……” 卿鸿见卿如许面如金纸的模样,心里堵得发慌,“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就是。” 宋氏走过去扶着卿鸿坐下,说道:“许儿的病,御医都束手无策,现下只能听天由命,既然听天由命,老爷何不去请大慈恩寺的智仁大师前来,给许儿诵经祈福,若能熬过今夜说不定就好了呢?” “智仁大师?” 提起智仁大师,卿鸿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似抓到了自后一丝希望,不等宋氏再说什么,他蹭的站起身,“让人备车,我亲自去大慈恩寺请智仁大师!” 宋氏在门口张望了半晌,见卿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转身吩咐玉织紫袖等人:“你们也都退出去,莫要吵着大姑娘休息,也别吵着厢房的老夫人,她老人家已经几日没有休息好了。” “是,奴婢们就在外面听候调遣。” 卿如许躺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听见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宋氏将其他人都打发走,又对守在床榻边的兰舟说道:“兰舟,你再去煎一副药来吧,虽说效用不大,但也总比没有好。” 兰舟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卿如许,应声道:“奴婢这就去。” 兰舟出去,宋氏又吩咐拾舟:“我托人找来一只百年的老山参,就在我院子里,你去取过来给许儿煮上备用。” 拾舟早就得了卿如许的吩咐,只管听宋氏的指派,闻言便说道:“那姑娘就交给夫人了。” “好丫头,有我在这,你放心吧。” 听着宋氏一连串的吩咐,卿如许心头的寒意几乎将整副躯体都冻的麻木,有那么多下人不指派,却将她身边最贴心的婢女都支开。但她统管全府多年,这府上没有几个人不信服她的,再者,多年来积累的慈母名声,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她的调遣。 就连前世的自己,不也到死都相信她么。 屋子里只剩下小宋氏母女俩,卿如初走到床榻边,轻声道:“大姐姐,大姐姐?” 卿如许无动于衷,依旧躺在那里,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卿如初伸手轻轻推了推她,见她还是没有反应,终于直起身,收起了脸上的哀色,眸光也变得冷凝,她看向自己的母亲小宋氏,低声说道:“母亲为何要阻拦我。” 小宋氏看着而她,目光凌厉,丝毫没有平日的贤淑温善,她口吻冷硬,说道:“你瞒着我加大‘十三命数’剂量,实在太过冒险。一个不甚,我们母女这些年来谋害卿如许的事情就会暴露,到时候不止是你,连我也要万劫不复!” 卿如初低下头,不甘心的说:“原本计划的好好的,从头到尾我都算的一丝不漏,可没想到,卿如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性……不过这也没什么,现在只要一碗汤药,加上足够的‘十三命数’,她就能一睡不起,没有人会发现的!” “没有人会发现?”小宋氏沉着脸,“你也太小看你父亲了!你谋算了这一场,若事情成了倒也罢了,起码是一个契机。可事情没成,几乎是惨败,你必须收手!” “母亲为什么不相信我?父亲怎么会发现,他连十三命数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御医名医也看不出她是中了毒!” “那我问你,冰肌玉露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了,还被换成了藿香膏?” “可能只是哪个婢女眼皮子浅,给调换了而已。” “你不能存这样侥幸的心思,母亲行事这么多年都没人发觉,靠的就是谨慎。”小宋氏的语气不容置疑,说道:“总之,冰肌玉露的事情绝对不简单,我不允许你破坏原有的计划!也不过几年而已,你急什么?” 卿如初闻言脱口道:“我怎么能不急?” 小宋氏凝眉看她,似乎早就洞悉了她的心思:“初儿,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卿如初垂下头,咬住嘴唇,半晌不语。 小宋氏微微皱眉;“你年纪小,有许多事情太过想当然,也太急功近利。这般节外生枝,说不定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卿如初却不服,“可母亲也看见了,我做的很小心,根本就没人发现。今日,就了结了她的性命又能如何,我实在受够了与她虚与委蛇,还有她那副面孔,都令我厌恶至极!再说,只有她没了,才能抹掉母亲是继室的痕迹,不是么?” 小宋氏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不许你提起这件事!” 卿如初缓缓抬头看向小宋氏,深垂着的眼眸满是冷厉:“母亲,事已至此,只差一步了。” 小宋氏微微皱眉:“你以为她死了,你就能嫁给江凛?” “为什么不能?”卿如初语气十分倔强,似乎早已经认准了江凛。“我也是卿府嫡出的姑娘,也是父亲的女儿,她死了,父亲难道就会放弃江凛这个好女婿么?即便父亲想不到此处,母亲也会帮我争取的不是么?” “糊涂!”小宋氏伸手重重点在卿如初的脑门上,说:“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是只要觉得没了卿如许,就算没人帮你,江凛也逃不过你的谋算是么?我不妨告诉你,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感情是强求不来的。如果没有卿如许作为桥梁,你与江凛兴许永远没有可能。” “母亲凭什么这么说?”卿如初声音有些颤抖:“我第一次在大慈恩寺见到他的时候就……就放不下他了……而她!”卿如初指着床榻上躺着的卿如许,说道:“她根本就没把江凛放在心上,父亲却千方百计的撮合他们!” “可你也不是一次两次故意出现在江凛面前了不是么,江凛可曾有一刻将目光落在你身上?”小宋氏毫不留情的撕开卿如初的幻想,说:“如果他真对你有心,你也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卿如许不是吗!你心里明明白白,江凛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 “母亲!” 宋氏所说的话毫不留情,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做法是没错的。但卿如初却不领情,她脸色煞白,身体筛糠似的发抖:“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贬低我?” “我并非贬低你,正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才要让你看清事实!”小宋氏丝毫不给卿如初再反驳的机会,她说:“还有,如果不是想让江凛娶你大姐,你父亲根本不会与江凛往来!” “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小宋氏看着榻上的卿如许,说道:“她是个短命鬼,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愿意娶她的人,不是家里拦着就是想要借你父亲的人脉往上爬,你祖母和你父亲当然不会同意她嫁到这样的人家。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江凛与你父亲之间,也有交易。” 仿佛被针扎中,卿如许的眼皮猛地一跳。 虽然她没有想到卿如初是为了江凛才改变计划,想让自己现在就死掉,但因为她早就设想过千万种理由,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这样的原因也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可宋氏说的话,却很深很深的刺中了她,江凛与父亲之间有什么交易?是因为这个交易,江凛所以才娶她的吗? 卿如初没有发现她的一样,因为她也同样震惊,“母亲的话让女儿更加糊涂了。” 小宋氏看着卿如初惊讶的目光,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江凛是如何说服你父亲的,也不知道你父亲答应了江凛什么。不过,江凛曾在你祖母面前明确保证过,他并非是要娶‘卿府的女儿’,只是单纯的想要娶卿如许而已。” 所以,即便卿如许死了,江凛也不会娶卿家的其他女儿,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脸。 卿如初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懵了,讷讷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怎么会这样?” 宋氏叹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但事情明摆着,就算卿如许死了,也没人能说服你父亲,成全你的念想。你知道你父亲,他看上去脾气很好,其实十分固执。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就算是你祖母,也只有妥协。” 卿如许不情愿的闭了嘴。 宋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母亲也不会让你白白忙活这一场。” 卿如初猛然抬头:“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 第一卷:谋夫 第59章 她的死(下)【第二更】 宋氏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方在卿如初手里,卿如初疑惑的打开,见里面是一根细长的银针。“这是?” 宋氏转身看向床榻上人事不知的卿如许,缓缓说道:“你以为我想看到她好过吗?看到她这张脸,我就想起那位过世的姐姐。”她顿了顿,好似吞下了许多话,才说:“死……并非是对一个人最恶毒的惩罚。你就用这根银针扎聋她的耳朵,以后让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痛苦的过完余下的几年,不是很好么?如果她真能嫁给江凛,等她死了,江凛就会是你的。” 卿如初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是要让我故技重施?” 宋氏幽幽道:“只要你愿意忍,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包括男人,包括尊贵的身份,包括偌大的家业,都会是你的……” 卿如初动容的攥紧拳头,“母亲说的没错!” 母女俩的对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对于躺在床榻上的卿如许来说,像是过了一生一世,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 原来她的性命一直在这对母女的算计当中。 还有,她们口中的“故技重施”是什么意思?卿如许心念电闪,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脑海中闪过,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卿如初已经手执银针,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即便心肠狠辣,卿如初却也没有亲手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此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还是不要假手于人的好,所以她不得不亲自动手。 她站在床头,看着眼前的人,只要她一针下去,对方今后不仅仅是个病秧子,还会是个聋子,真是解气!她忽的笑了,说:“大姐姐,你别怪我,谁让你占了我的位置。有你在,我娘永远是继室,我永远是继室的女儿,即便是嫡女也远不如你尊贵。还有,我讨厌你这张脸,只要有你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你身上。我要让你消失,从人前消失,从这世上消失……” 卿如许躺在榻上,听着这些丑陋的真相,嘴里发苦。 前世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就是这么轻易失去了声音,从此之后再也听不见有关于她和无关于她的一切。 失去过,才能知道声音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卿如许半闭着的双眼微微张开,看向拿着银针凑过来的卿如初,和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的小宋氏。 卿如初见她的目光似乎流露出些微神采,动作一顿,迟疑的出声试探:“大姐姐?” 卿如许没有回答,只是茫然的看着她。 卿如初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她的错觉。宋氏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安慰道:“放心吧,她一时半会是清醒不过来的。时间不多了,我出去帮你看着人,你的动作要快一些。” 宋氏说完,便朝外面走去,正碰见煮好参汤回来的拾舟,“把参汤给我吧,你去看看老夫人那里怎么样了。” “是。”拾舟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什么来,又担忧屋里卿如许的状况,动作有些生硬,好在小宋氏此时的心思也不再她身上。 卿如初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心下知道不能在拖延了,她一只手手覆在卿如许的肩膀上,不知是为了安抚她,还是为了控制住她,另一只手则比划着往她的耳朵凑了过去。 卿如许的余光甚至看到了针尖上微闪的银芒! 为了避免划破卿如许的耳朵被人发现端倪,她紧咬住牙关,小心翼翼的将针凑了过去。“你就一辈子做个聋子吧。” 她说着,终于下定决心,也找准了位置,心念一动,银针便伸进了卿如许的耳廓! 可就在这时。 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能在寸进一分! 卿如初心下咯噔一声,往手的主人脸上看去。 只见那双极为明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瞳色中仿佛有飓风在疯狂的旋转,就要将她横卷进去搅成碎肉! 卿如初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银针便脱了手,冰凉的针尖在卿如许的耳朵上一划而过落在地上。 “大姐姐……你,你醒了?” 不,一定是她的错觉…… 卿如初屏住呼吸,强忍着寒毛倒竖的感觉,仔细看着卿如许的神色,她不相信卿如许醒来了,可是……对方的眼神分明含着恨意,好像有千万把刀刃,要将她即刻凌迟! 卿如初想要后退,但她的手腕被对方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她想象不到,病弱的卿如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老迈饱含悲伤的声音,卿如初暗叫不好,是祖母来了。她慌乱的挣扎,努力想要挣脱卿如许的手,但卿如许却大声叫喊起来:“二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扎聋我的耳朵?!” 她做过许多关于声音的梦,在梦里,她能听见风声雨声,虫鸣声,能听见父亲的关心和祖母的叮嘱,能听见江凛每次俯身看着她时的轻声呢喃。 而这一切,都毁在一个她无比信任宠溺的人手中。 卿如初,她从小护着宠着长大的妹妹,竟然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名嫉恨她,还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要杀自己…… 多么荒唐! 这一次,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决不允许这些虚伪的人再来伤害她,毁掉她! 她用积蓄了两辈子的渴望凝成坚不可摧的力量,死死抓住卿如初的手腕! 带着慑人的气势和愤怒! 屋外,不仅老夫人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宋氏也听的明明白白,她心下咯噔一声,完了,事情败露了! 心念电转,宋氏一把推开门冲进屋子,她手里握着一颗药丸,那是一颗凝缩的“十三命数”,只要给卿如许吃下去,她就会瞬间毙命。到时候,即便她知道什么,也都说不出了! 然而宋氏一口气绕到屏风冲到床榻前,却见卿如许已经坐起了身,双目亮的惊人,除了脸色异常苍白下人,竟然半点病态都没有,宋氏下意识的明白了,她们被骗了!卿如许果然发现了冰肌玉露的破绽!她竟然是在装病引她们上钩! 那她们刚才在房里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小宋氏紧紧捏着手里的药丸,这样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办法强迫卿如许吞下“十三命数”,只要对方稍微有一点挣扎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宋氏面色变换,眼见身后老夫人已经要进来了。 她忽然转过头,一把捏住卿如初的下巴,将“十三命数”扔到了她嘴巴里。“初儿,你别怪母亲!” 卿如初猝不及防之下,喉咙下意识的吞咽,十三命数就被吞进了肚子。她惊愕的睁大眼睛,看着小宋氏,“母亲,你干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 然而,她已经等不到母亲的回答了,不过是几息之间,卿如初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卿如许懵怔的坐在床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幕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氏会为了自保,用卿如初当替罪羊,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不过,细细一想就能明白,如果卿如初活着,就必然要交代十三命数的来历。就像小宋氏说的,卿鸿并非看上去的那般好骗,卿如初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即便再怎么聪明,最后一定会露出破绽,谋杀人命这样的罪过,二人都难逃罪责,后半生多半是毁了。 而现在卿如初死了,即便卿如许拿出再多的证据,宋氏大可全都推到卿如初身上,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卿如初已经死了,她若咬住宋氏不放,最终也只能闹得满府不得安宁。 可即便想通了这些,卿如许也很难相信,小宋氏会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地位,毫不迟疑的断送自己亲手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老夫人由白珠扶着快步进了屋子,见卿如许已经坐了起来,而卿如初却倒在地上,不由惊诧道:“许儿你醒了,发生什么事了?初儿怎么了?”显然,她还没有意识到卿如初已经死了。 卿如许茫然的朝小宋氏望过去,小宋氏也正看着她。 二人对视良久,小宋氏突然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小宋氏面上的神情迅速变化,变得悲哀而凄楚。她将目光从卿如许身上挪开,转身扑到卿如初身上:“初儿,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做了对不起你大姐的事,你大姐姐也会原谅你的,你何必以命相陪啊!” 是啊,何必以命相陪啊? 就算她拿出证据揭穿了这一切,卿如初和小宋氏也未必会被处死,在家庙了此残生是最坏的结果,毕竟卿如许并没有死。 她想到方才卿如初口中的“故技重施”,心下凛然。难道,小宋氏做过什么更加不可饶恕的事?生怕眼前的事情引出之前的事? 对,一定是这样,小宋氏想要掩盖一件,比谋杀她更可怕的事情!因为小宋氏之前说过,一个不小心,她就要万劫不复…… 能让她万劫不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 第一卷:谋夫 第60章 可怕的女人(上) 宋氏的哀嚎声,终于让在场的人明白了一件事。 卿如初死了!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都站在原地愕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无法回神。为什么死的不是大姑娘,而是二姑娘? 老夫人看着愣怔当场的众人,最先反应:“还不让郎中过来看看!” 这才有人连忙动弹,慌乱的去找郎中。 老夫人看着愣愣坐在床榻上的卿如许,见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看着周围,似乎是惊吓过度了。老夫人上前抱住她,轻柔的抚摸她的头:“乖孩子,别怕,别怕……” 卿如许感受到祖母的安慰,这才回神,大叫道:“拾舟!拾舟!冰肌玉露!把冰肌玉露拿过来!” 拾舟正看着地上躺着的卿如初发愣,听见卿如许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直奔着那只莲花锁的匣子而去! 卿如许连滚带爬从老夫人怀里挣脱,光着脚就下了床榻,从拾舟手里抢过冰肌玉露打开瓶塞放到卿如初鼻下,但卿如初毫无反应!卿如许咬咬牙,直接掰开卿如初的下巴,将冰肌玉露给她灌了下去!“卿如初,你给我醒来!”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无法反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再说,冰肌玉露不是丢了吗?怎么大姑娘又拿出来了?还是为了救二姑娘?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前后矛盾? 宋氏见卿如许果真拿出了冰肌玉露,心下大惊,想要上前,却被拾舟和兰舟合力拉倒一旁。兰舟大声说道:“夫人!您难道不想救二姑娘吗!您这样会妨碍到我们姑娘救人的!” 宋氏当然不能说不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卿如初在卿如许怀里慢慢缓过一口气! 这时,下人带着郎中赶了过来,卿如许连忙说道:“她吃了毒药,快想办法让她吐出来!” 郎中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救人要紧,他拽住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孟婆子过来,告诉她几个方法能够快速催吐。孟婆子常跟着卿如许出门,倒也见过不少“世面”,连小侯爷都打过,眼前这事倒也没让她怎么慌神。 听了郎中一番比划,孟婆子便上前将卿如初头朝下抗在了肩膀上,一手顶着卿如初的胃,一手伸进卿如口中抠她的嗓子眼。 卿如初本来已经缓过一口气,这么一来,顿时哗啦一声吐了孟婆子满身! 孟婆子心中暗叫倒霉,慢慢把卿如初放了下来。一连串的咳嗽过后,卿如初终于睁开眼睛。她有些茫然的环顾了一圈,在看到宋氏的那一刻,好似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手舞足蹈的尖叫起来。“母亲别杀我!母亲!别杀我!” 老夫人面色大变,递给墨山一个眼色。 墨山会意,对屋子里的人说道:“二姑娘身体不适,急需诊治,兰舟,你先带着大伙出去,再派人去找大老爷。” 兰舟点点头,立即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赶了出去,并吩咐孟婆子等人守好院子。 屋子里,老夫人疑惑的看向卿如许:“许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卿如许站起身,神情严肃,说道:“祖母,此事说来话长,等父亲回来,我会一一跟大家说个明白。现在,请祖母带母亲和二妹妹回松鹤堂,孙女换身衣裳,就去找您。” 老夫人见她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模样渐渐放下心,又见她还光着脚,连忙说道:“好好好,我回松鹤堂等你,你赶快穿好鞋子,别着凉了!”她的目光在小宋氏和卿如初身上逡巡片刻,神色变得凝重,“白珠,墨山,你们扶着夫人和二姑娘跟我回松鹤堂。” “是,老夫人。” 宋氏一直沉吟着没说话,而卿如初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也渐渐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远离自己的母亲,低着头主动跟在老夫人身后离开了蘅芜居。 众人都离开之后,卿如许站在原地,看着一屋子的狼藉不但没有嫌恶,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会再走前世的路,不会再重复那些悲惨的轨迹。 兰舟捡起地上的银针,瞳孔微缩,“姑娘,这是?” “她们想要扎聋我的耳朵。” “什么?”兰舟闻言心头剧震:“她们怎么能这么做?她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她们连毒杀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卿如许冷笑一声,如果宋氏到现在还以为能隐瞒一切就大错特错了,她今生可不会再成为一个容易受骗的傻子。“替我换身衣裳,我们这就去揭穿小宋氏的真面目!” ……………… 江凛一直留意着卿如许这边的动静,听说要找卿鸿回府,他便将此事揽了过来,亲自将还没赶到大慈恩寺的卿鸿快马劫了回来。 卿鸿听说府上出了大事,还以为卿如许出了事,没想到江凛却说是出了别的变故。 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府,卿鸿直接去了松鹤堂,一进门,就被里面的氛围弄的心惊。他环顾四周,见屋子里的人都是一脸凝重,疑惑的走到老夫人跟前,问道:“母亲,家里出了什么事?许儿呢?没人守着她怎么行?” 老夫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看了低着头的宋氏和双目无神的卿如初一眼,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事情很不简单。”她方才卿如初死过去又被卿如许救活的事情说了一遍。 卿鸿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等一会许儿过来,让她说吧。” “许儿?” 老夫人烦躁的摆摆手,示意他别再问。卿鸿见状只好沉默下来,坐到了老夫人下首。 宋氏一直垂着头没有做声,就来卿鸿进来她也一动未动。坐在她旁边的三夫人和卿如兰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方才蘅芜居发生的事情她们显然也听说了,这会脑子也是一片浆糊,弄不清事情始末。 从昨日起,天色就暗沉沉的,厚厚的浓云铺满天空,这会积聚到一定程度,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 豆大的雨点迅速从雨云中凝聚落下,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四处。卿如许微微抬头,看着外面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只觉得世事无常。 她一路顺着游廊往松鹤堂去,便看见江凛举着伞走过来,雨珠在伞面上溅起细碎的水光,像是在他周身汇集了无数异样的光芒。“我就在松鹤堂外等着,如果你需要我替你说明一些事情,就叫人来找我。” 卿如许没想到他如此细心,想要道谢却突然想起小宋氏在她房里说的交易,心下打了个突,就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江公子费心了。” 江凛微微挑眉,看着卿如许离去的背影,好笑道:“还真是脾气一天一个样。” 松鹤堂中。 众人听见门外婢女行礼的声音都纷纷望向门口,就见卿如许缓步进了屋子。她微微垂着头,鬓边步摇的长流苏垂在肩头微微晃动,似有水光流泻,那身月白色的卷草珠绣儒裙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也尤其醒目。 卿鸿有些愣怔,这副打扮,简直与她过世的母亲一模一样。 屋子里的其他人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尤其是小宋氏,在看见卿如许的一刹那,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卿鸿从亡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见卿如许好模好样的站在那里,顿时惊讶道:“许儿?你没事了?” 卿如许微微一笑,父亲最是记挂她的,无论什么时候,父亲都将她看的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她走到屋子中间,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神色伤情又倍感欣喜:“许儿要先告诉祖母和父亲的是,我的病……全都好了。今生今世,许儿一定好好孝敬祖母和父亲,承欢膝下,绝不让你们在为许儿伤心担忧!”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怔住了。还是卿如兰最先回神,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欢喜道:“大姐姐,你的病真的好了?” 卿如许偏头看她:“是啊三妹妹,以后,如果你喜欢风筝,大姐姐能给你做更多好看的风筝。” 卿如兰有些不好意思:“大姐姐能痊愈,我就很开心了,当然,如果大姐姐能给我做风筝,我就更高兴了……” 卿如许摸摸她的头,心道,真是个小女孩啊,从前自己是怎么忍心欺负这个小傻瓜的呢! 卿鸿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卿如许:“许儿,你的意思是,你的病全好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老夫人也难掩激动,手脚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是啊许儿,你刚刚还在病中,怎么会突然就大好了?” 卿如许深深呼吸,压抑住自己内心处深暗的情绪,朝着老夫人和卿鸿深施一礼:“许儿说的都是真的。这几日,劳祖母和父亲受累为许儿担惊受怕,是许儿不孝,欺骗了祖母和父亲。” 老夫人和卿鸿面面相觑,卿鸿到底久居官场,心思转的快些,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几日你根本没有生病?” “是,许儿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抓住暗害许儿病了多年的罪魁祸首,或许,还有杀害我母亲的元凶!” ------------ 第一卷:谋夫 第61章 可怕的女人(中)【第二更】 卿如许的话就如同晴空旱雷,将所有人都震慑当场。 卿鸿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你说什么?杀害你母亲的元凶?” 小宋氏的身体,在瞬间颤抖了一下,看向卿如许的眼神变得寒意凛冽,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恢复如常。 卿如许恍若未见,语气冰冷,毫不迟疑继续说道:“父亲一定觉得,我的病症是来源与母亲,因为我与母亲的病症一模一样,对不对?” 卿鸿嘴唇颤抖,半晌沉默的点了点头。 卿如许缓缓摇头:“父亲错了,我与母亲根本就没有什么病,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同样中了一种名为‘十三命数’的慢性/毒药。”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卿如许早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而那日江凛去而复返的提醒,再加上今日小宋氏母女俩在她病榻前说出的那一番话。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就挂在嘴边,却说不出来的困惑到底是什么! 卿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扶着椅子看着卿如许,微微摇头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慢性/毒药?”其他人的面色也都变了,脸上满是震惊与茫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卿如许。 小宋氏的弯眉几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似乎是讶异卿如许竟然知道了十三命数。 “父亲,我知道您多年来对母亲都无法忘怀,但女儿不得不做出此等猜测,母亲兴许是与我中了同样的慢性/毒才年纪轻轻就过世的。” 卿鸿脸色煞白已经说不出话来,老夫人急问道:“许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说清楚……”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祖母和父亲听我从头说起。”卿如许示意兰舟,兰舟便出去将外面等着问话的周娘子和渔舟带了进来。 老夫人看见周娘子不由疑惑道:“许儿,你叫她来做什么?” 卿如许道:“不知祖母还记不记得,当时府中因冰肌玉露丢失,起了不好的传言,就是周娘子‘不小心’跟您透露的。” 老夫人当然记得,但她当时并未多想,如今看来,这其中似有隐情? 周娘子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哆嗦着跪倒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周娘子和女儿渔舟紧紧依偎在一起,听见问话畏惧的相互对视,然后纷纷看向小宋氏。 小宋氏微抿嘴唇,冷声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老夫人和老爷在这里,容不得你们作假,有什么话,就照实说!” 卿如许闻言垂眸不语,小宋氏当然不怕她们实话实说,因为这些事的确与她无关,都是卿如初瞒着她做的。 周娘子好像很怕小宋氏,闻言立即缩着肩膀说道:“是二姑娘让我跟老夫人透露的!” “初儿?”老夫人疑惑的看向卿如初,但卿如初自从清醒过来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就算现在有人指认她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神情。 “想必祖母和父亲知道二妹妹受伤,我翻箱倒柜搜寻冰肌玉露的事。”见众人点头,她继续道:“冰肌玉露如此珍贵,我一直放的十分稳妥,不可能轻易丢失,便怀疑是被人偷盗,于是我让拾舟拿着药匣去了城北的陈记木作铺,那里的锁匠精通此道,一眼就看出药匣上的所被人撬开过。” 她让拾舟将药匣拿到众人面前,锁芯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得知药匣被撬开过,我确定冰肌玉露的确是被人偷了。可我想不明白,我院子里,什么人能轻易摸进我的房间,还有撬锁的本事。”她声音平静,缓缓讲述冰肌玉露从丢失到出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疑点。 卿鸿压低声音,却压抑不住内里勃发的怒气:“是谁?你可查明了?” 老夫面色也变得铁青,她精心爱护的孙女,院子里居然出了这等人,怎么能不令她感到害怕和愤怒。 “这个人,就是我院子的渔舟,是周娘子的女儿。”卿如许目光转向渔舟,问道:“渔舟,我且问你,是谁指使你偷冰肌玉露,又是什么目的?” 渔舟下意识的摇头,不想承认,拾舟便上前一步,将那日渔舟如何将冰肌玉露放进妆奁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渔舟见无可隐瞒,只好吐出实情:“是二姑娘吩咐奴婢去偷冰肌玉露的……” “众所周知,我对二妹妹从不吝惜那些外物,她若想要,直接开口索求我也不会不给,为什么她要让你去偷?” 渔舟见宋氏始终一言不乏,又面临卿如许的喝问,哪里还能顶得住,只好迟疑着全都说了:“二姑娘并不是真的想要冰肌玉露,而是想借机让您失去老夫人和大老爷的信任,所以在府里谣言四起的时候,又让奴婢将冰肌玉露还回去,想败坏您的名声,还借机挑拨您与三房结仇……” 她寥寥几句话,虽然简单,却已经让就居官场的卿鸿窥见其中的阴谋,他眯起眼睛看向卿如初,但卿如初好似没听见渔舟的话,仍旧呆呆的看着虚空一点,好似这里的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关联。 “后面的事情,祖母和父亲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卿如许见众人都惊骇的不能动弹,便从卿如初受伤说起,从头到尾将事情捋顺了一遍,然后她看向小宋氏:“许儿想问问母亲,您统管府上多年,内外有序,却为何任由传言发展到第三日还不闻不问?”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宋氏凝视着她,一言不发,仿佛只要她不拿出证据,她就绝对不会承认丁点事情。此时听见她发问,也不过寥寥几句话解释道:“这是我的失误,本以为是你们姐妹几个之间小打小闹,没想到府上的下人多嘴多舌,竟然节外生枝。” 卿如许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因为老夫人早就因为此事教训过她了,她完全可以说,自己就是疏忽了,卿如许也不与她争辩,接着说道:“发生这样的事,让我十分困惑,我与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我又想到自己多年来病身难愈,于是怀疑药里也被人做了手脚。” “于是。我将连日来的药都标记了日期,并请江公子帮忙,确认了这些药中都含有一种叫做“十三命数”的慢性/毒药。”卿如许让拾舟将那些小瓷瓶拿出来,摆在众人面前,并吩咐拾舟:“去把江公子请进来。” 众人没想到这件事还与江凛有关,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雨越下越大,窗下的芭蕉在风雨中摇摆不定。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十分压抑,卿鸿一向温润的面容如今已经紧紧绷住,泛着铁青。他见江凛进来,便问道:“凛哥儿,这件事情你也知晓?” “学生并不知晓具体事宜,只是受阿许所托查看这药中是否有蹊跷。”江凛一贯的温润稳重,这样的气质所说的话更让人觉得信服,他将十三命数的来历与作用详细的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学生没有想到阿许的药里竟然有这样的东西,索幸阿许机缘巧合得到了冰肌玉露,病情才得以缓解。” 卿鸿转头看向卿如初,显然不认为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儿家能弄到南疆的什么慢性/毒药。 卿如许说道:“父亲还不知道今日二妹妹发生了什么事吧?” 卿鸿摇摇头表示不知。 卿如许说道:“得知我的药里果真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我打算将计就计,装作病重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卿如许看向小宋氏,说:“结果,母亲和二妹妹果真没让我失望。” 三夫人闻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朝小宋氏看去,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与她也有关系! 而小宋氏端坐在那里,神情沉郁,不言不语的看着卿如许,凝神听着她每一个字,目光冰凉,只沉默着不说话。 “原本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可因为冰肌玉露的珍贵,因为府中下人的口舌,让我发现了这其中隐藏着一件可怕的秘密。” 卿如许道:“今日祖母被母亲劝走之后,父亲也离开了,我房里的人都被相继派遣出去。我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母亲与卿如初。她们不知道我是在装病,以为我真的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便说出了一些事情。” “原来那日祖母带我到大慈恩寺相看江公子的时候,二妹妹就对江公子上了心,自此念念不忘……” 老夫人微微皱眉,她对那日的事情印象很深,因为卿如许对谪仙般的江凛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中意的模样。而卿如初却一反常态,将手里抱着的花枝掉了满地。当时宋氏连忙打圆场,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岔了过去。 但谁能想到,卿如初在那时就对江凛起了心思呢! 一旁的江凛闻言神情微讶,这件事居然还与他有关?但他却没有去看卿如初,只是盯着卿如许,见她神色复杂,若有若无的流露出些许厌恶,忍不住动了动唇角。 ------------ 第一卷:谋夫 第62章 可怕的女人(下) 面对他人异样的目光,小宋氏没有任何表态。她神情沉郁,不言不语的看着卿如许,凝神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目光冰凉。但卿如许却感受到了,小宋氏此时如同被风雨摧残腐蚀多年的朽木,缓缓流露出委顿残败的气息。 “今日祖母被母亲劝走之后,父亲也因为母亲的提示前去大慈恩慈请智仁大师,紧接着,我房里的人都被相继派遣出去。最后,就只剩下母亲与二妹妹。她们不知道我是在装病,以为我真的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便说出了一些事情。” “原来那日祖母带我到大慈恩寺相看江公子的时候,二妹妹就对江公子上了心,自此念念不忘……” 卿如许露出可叹又可悲的神色,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另卿如初起了杀心的,竟然是这个原因。她历经两世,竟然都未能看出端倪,不是自己太傻,就是卿如初隐藏的太深。 老夫人微微皱眉,她对那日的事情印象很深,因为卿如许对谪仙般的江凛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中意的模样,而卿如初却一反常态,将手里抱着的花枝掉了满地。当时宋氏连忙打圆场,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岔了过去。 谁能想到,卿如初会对江凛起了心思呢! 一旁的江凛闻言神情微讶,但他却没有去看卿如初,只是盯着卿如许,见她神色复杂,若有若无的流露出些许厌恶,忍不住动了动唇角。 “从那之后,江公子常到府上来请教父亲学问,二妹妹也多次去书房给父亲送吃食,借口与江公子见面。我说的没错吧,父亲?” 卿鸿后知后觉,说道:“初儿有段日子的确去的勤了些。” “可惜,江公子并未给二妹妹任何回应。”卿如许无奈道:“所以,二妹妹转而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今日,她在蘅芜居对母亲言明,认为只要我死了,她就有机会嫁给江公子,所以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暗暗加大了十三命数的剂量,企图让我在满府流言,失宠失信的境况之下,‘忧郁成疾,病情恶化’。” “但二妹妹没有想到的是,在冰肌玉露丢失之后,我就已经起了疑心。渔舟将冰肌玉露还回之后,我就让拾舟将瓶子调了包,二妹妹没能毁掉冰肌玉露,也没能毁掉我在父亲和祖母心目中的疼爱,但她为了达到目的并不打算收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结果了我的性命。”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往小宋氏面上看去,“然而,母亲对我的病情了如指掌,按照她的计划,我应该在二十出头,像我母亲那样自然而然的死去。现在我突然病情加重,她便有所察觉,想要阻止卿如初,让她不要对我下手。” “她的原话是:‘你瞒着我加大‘十三命数’剂量,实在太过冒险。一个不甚,我们母女这些年来谋害卿如许的事情就会暴露,到时候不止是你,连我也要万劫不复!’” 松鹤堂中,一片死寂。 卿鸿慢慢挪动目光,落在小宋氏那张白皙清丽的面孔上,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她。而小宋氏身边的婢女,萦尘和玉梳已经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老夫人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动。三夫人也已经站起身,下意识的拉紧卿如兰的手,将她揽在怀里。 唯有站在一旁,对事件的前因后果已经也有所了解的的江凛神情如常,一动不动。 小宋氏的身躯紧紧绷着,脊背挺直,却始终没有反驳。 卿如许继续说道:“二妹妹听了母亲的话,却认为母亲谨慎太过,不肯妥协,不想放弃这个能置我于死地的机会,所以……”她想了想,隐瞒了江凛与父亲交易的那一段,说道:“母亲对二妹妹言明,江公子曾在祖母面前做过保证,不会娶除了我以外的‘卿家女儿’。” 老夫人看向小宋氏,沉声道:“凛哥儿说这话的时候,你并不在我这里,怎么会知道这话?” 窗外的雨越发下的大了,声音难免有些杂乱,却越发显得屋子里寂静异常。小宋氏终于开口,说:“儿媳掌管府中庶务,当然有好事之人传话讨巧。” 她这样说,老夫人也无可反驳,毕竟这样的事情在哪里都不少。 卿如许不置可否,说:“二妹妹得知我死了她也不能如愿嫁给江凛之后,便妥协了。母亲却在这时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注意。” 她抬手摸了一下耳廓上被银针滑出的红痕,说道:“母亲对二妹妹说,死,并非是对一个人最恶毒的惩罚。你就用这根银针扎聋她的耳朵,以后让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痛苦的过完余下的几年,不是很好么?” 小宋氏一向穿着素净,此时仍旧是栀子花般清淡素爽的模样,但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却都变了。而卿如初的还是那样静静的跪着,那张白皙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冰冷与晦暗,听着卿如许叙述她与母亲的罪恶。 卿如许指着那些瓷瓶,说道:“这些瓷瓶中毒药的剂量逐渐加大。如果我每日都按时将药都喝了,那么这几日我便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当二妹妹从母亲手里接过银针的时候,我也只能坐以待毙,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一个聋子,痛苦的苟活最后几年。” “我心下对她的恶毒震惊不已,但在这之后,她说出了让我更加心惊胆战你的话,她说,‘如果她真能嫁给江凛,等她死了,江凛就会是你的!’” 卿如许眼中闪着寒星似的光芒,又冷又锐,她说道:“父亲,你听了这话,可有想到什么?” 卿鸿的面容已经毫无血色。 “没错,小宋氏要故技重施。让我与卿如初姐妹两个,重复当年我母亲与她的戏码!” 卿如许想到小宋氏那句,只要你愿意忍,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包括男人,包括尊贵的身份,包括偌大的家业,都会是你的…… 她无法不心惊!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算计的,包括她亲生女儿的性命! “小宋氏,是我嫡亲的姨母,她作为继室嫁到卿家,代替我母亲照顾我,被所有人看好。多年来,她掌管庶务,井井有条,从未出过纰漏和差错。我对她的印象,就如同所有人对她的印象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良人。” “但,我依旧要说的是,她才是这一切的操纵者!” 恐怕没有人能想得到,原本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却以此为引线,让其中隐藏的可怕秘密暴露在人前。 卿鸿心口惊悸,目光恨不能看到小宋氏的骨头里去,他强压下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她:“真的是你?!” 卿如许看见小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狰狞,她没有回答卿鸿,而是看着卿如许,缓缓开口:“许儿,我是你嫡亲的姨母,也是你的嫡母,我抚养你十几年,含辛茹苦,甚至比照顾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精心细致,如今你却因为你妹妹的过失,产生无数联想臆测,要将我诋毁至此吗?” 卿如许看着这一幕,听着她说的话,心里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她真的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母亲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二妹妹的过失?” 小宋氏的目光里藏着哂笑和愚弄,但她的面容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微微抖动的嘴唇也诉说着她的委屈:“没错,初儿年纪轻难免糊涂,亲手谋划了一场戏想让你在府上失去宠爱,还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对你起了杀心,但你不能因为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就将一切都联系到我身上。” 卿如许从兰州手中接过那根银针,沉目看着她:“你与二妹妹所说的话,是我亲耳所听,你怂恿二妹妹扎聋我的耳朵,也是我亲眼所见。难道现在,你想将一切都推到二妹妹身上,完全置身之外么?” “许儿,要杀你的是她,要扎聋你的也是她,并非是我要推脱,即便初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可你也是我亲手养大,我也不能因为她是我亲生就偏袒包庇。”小宋氏睁大眼睛,里面忽然滚出大颗的泪珠来,仿佛是因为被误解而感到失望伤痛,又因为亲生女儿做出恶事而感到愧疚和自责。 “许儿,我能体谅你想念亲生母亲的心情,但你病弱在榻,难免有些神智糊涂,因此臆想出这些故事来,我也能够体谅,但母亲真的不知道什么十三命数,更没有在你的药里下毒想要还害死啊!” 卿如许震惊的看着小宋氏,的确,她能证明有人下毒,却不能证明小宋氏下毒,因为当时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小宋氏亲口承认下毒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小宋氏见她如此,唇角露出嘲讥的笑容,冷冷的说道:“许儿,你若拿不出证据,单凭你这种虚无缥缈的臆测,是无法说服他人的,最终,你还会落得一个指责嫡母,不孝不悌的名声!对于你一个闺阁女子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第一卷:谋夫 第63章 脱罪(上)【第二更】 卿如许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情形,像是在看一出戏,一种诡异的压迫感包裹周身,令她觉得厌恶作呕,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踉跄一下撞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江凛,江凛顺手扶了她一把。 卿如许正要道谢,但想到那个“交易”,她神色一僵,目光变冷,微微侧身躲开江凛的搀扶。江凛看到她的眼神有些诧异,想问她怎么了,现在却不是问话的时候。 卿如许抬头坚定的看向小宋氏,说:“难道母亲忘了么?二妹妹并没有死,现在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 这一下,小宋氏终于变了面色,她煞白着一张脸,死死捏住衣角,来抑制住自己微颤的双手,并用忿恨已极的目光死死盯着卿如许。 卿如许无视她的神情,说道:“多么庆幸,二妹妹手执银针凑近我的耳廓时,我是清醒着的。我的叫喊声引起了门外祖母的注意,也惊住了二妹妹。而站在门口的母亲听见我的叫喊声知道事情败露,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了决定。” “我想,她手中捏着的药丸其实是想塞到我口中的吧?但她一定没有想到,我一直是清醒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她们母女俩上钩。她见祖母已经到了门口,没有选择之下,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如果说之前卿如许还对小宋氏抱有一点迟疑,那么对方为了自己不惜杀害亲生女儿的时候,在知道她有可能用了同样的手法毒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的时候,那一点不迟疑顿时变得可笑起来。 “她竟然将“十三命数”的药丸扔进了亲生女儿的口中!”即便卿如许亲眼所见,也仍就怀疑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宋氏竟然能狠得下心,毫不迟疑的将卿如初置于死地。“二妹妹必须死,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泄露一件更为惊人的秘密。” 众人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秘密”这个词,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卿如许在一开始提到的,有关于她的生母被毒杀的元凶!至此,一切都得以解释,为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她能毫不迟疑的动手杀掉自己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她从前做下的惊天恶行! 老夫人冰冷的目光在小宋氏面上逡巡着,不管是卿鸿还是卿如许,都是她生平最为看重的人!小宋氏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将她们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宋家人没有发现,卿家也没有发现! 卿如许忍住胸口翻涌的血潮,说道:“之前从二妹妹的话里,我听出她对我生母的芥蒂并不是一般的深,甚至认为只要有我在,就永远都抹不掉我生母的痕迹。所以我怀疑,她当年在闺中时,就是假意与我生母交好,就像现在的卿如初对我一样!” “所以,她要杀死二妹妹!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替自己顶罪!二妹妹只有死了,她才能将伪装成一个无辜的母亲,将一切都推给自己的女儿,并掩盖自己处心积虑毒杀我生母的事实!” “但很不幸,让母亲失望了。那瓶冰肌玉露,也就是十三命数的解药,的确还在我的手里!二妹妹在被救活之后,大叫着‘母亲别杀我’,在场恐怕有不少人都听见了吧!” 卿如许走到桌边,径自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温暖的热度让她略微放松下来,她抬起眼睛,小宋氏的目光正如冰刃般看着她。两人处于漩涡的最中心,不可避免要撕破脸皮,所以小宋氏的目光也毫不隐藏对她的恨意。 老夫人看着小宋氏终于掩饰不住露出满目忿恨,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当时亲耳听见,初儿被救活之后,看到你的一刹那,脱口而出,让你不要杀她!宋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小宋氏猛然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卿如初的身上:“初儿只是神志不清,我是她的母亲,我怎么会想要杀她?再说,母亲也没看见我对初儿动手不是么!” 众人看着她,都像看疯子一样,事到如今,她竟然还矢口否认。 卿鸿急怒攻心,浑身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与绝望,他用嘶哑的声音颤声说道:“我竟与杀妻仇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十几年!!宋纤纤,我真是小瞧了你!你真是好心计啊!” 小宋氏听得卿鸿的口气,已是冰冷至极,看向她的目光也似看着蛇蝎毒妇,心下不禁泛起一阵绝望的寒意。她多年来的筹谋,就这么毁了?最终,她将希望寄托在一直没有出声的卿如初身上:“初儿,我是你的母亲,怎么会对你下手?” 屋子里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卿如初身上,惊奇、怜悯、困惑……所有人都好奇这个刚刚经历了生死,被人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的少女为何如此平静,难道是傻了,神志不清了? 大家都以为她不会理会小宋氏,没想到她却缓缓转过头来。呆滞无神的目光在看到宋氏的那一刻,渐渐恢复了几分,她一直盯着,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初儿……初儿!”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她怎么舍得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小宋氏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帮母亲说句话呀!你如今是母亲唯一的希望……” 众人都不禁露出鄙夷的神情,对女儿做了那样事,最后竟然还让女儿来救她? 然而,她们都错了! 卿如初终于还是开了口,她的声音低哑干涩,说:“这一切都与母亲毫无关系……” 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的话劈的呆怔当场!卿如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二妹妹,你说什么?” 卿如初转头看向她,回答没有半分迟疑:“是我自己嫉恨大姐姐,想要夺走父亲和祖母对你的宠爱,还想趁你昏迷时扎聋你的耳朵。但我并不知晓什么十三命数,母亲也从未与我提起过,想毒杀大姐姐的,一定另有其人……” 卿如许呆呆的看着卿如初,仿佛一切都在她眼前凝固了,她说的话简直颠覆了自己生而为人的认知!“二妹妹,你要想清楚,若不是我手里有十三命数的解药,你早就被毒死了!” “大姐姐的救命之恩,初儿无以为报。初儿所做的一切都对不起大姐姐,若姐姐现在反悔,想要我以命恕罪,那就把我的命拿走吧!” 卿如许简直想要发笑,其他人也都被卿如初的话震住了,只有小宋氏脱力似的跌坐回椅子上,松了口气。 卿鸿眯起眼睛,将目光从自己的二女儿身上收回,“即便初儿没有指认你,也无法抹掉你身上的嫌疑。” 小宋氏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无法掩盖,但她只能极尽所能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所以此时仍旧嘴硬道:“老爷不能因为偏爱长女就一味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就算宋家人来了,就算将我送上公堂,就算将我押到御前,也要讲一个证据!” “证据?”卿鸿显然没有那么好骗,他压下心头翻滚的血液,冷笑的看着她:“虽然暂时没有证据,可初儿也是你生的女儿,她犯下过错,你亦难逃其责。从现在起,你就在呆在院子里,不得走出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直到此事水落石出!” “老爷,我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即便你再怎么查,姐姐的死也与我毫无关系!你我多年夫妻,难道我在你心里,当真是那样的毒妇吗?” 她明知事情已经濒临败露,却扔抱着一线希望,仗着没有证据,企图用多年来的陪伴来打动自己的丈夫,她睁大一双茫然和无辜的双眼,看着卿鸿,目光中满是卑微的乞求。“老爷……请你仔细想一想,我这么多年陪伴在你身边,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同姐姐一样,与你也是自幼相识的不是吗?你当真觉得我与姐姐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卿鸿看着小宋氏那种绝望崩溃的模样,也不禁有些茫然,十几年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温柔贤淑万分体恤他的女子,眨眼之间变成了毒杀他结发妻子和女儿的恶魔,让他既怒且伤。 但他久居官场,终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见过的手段骗局多不胜数,最终仍是理智占据上风,露出了冰冷的神情。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无法容忍这样的女人。“来人!将夫人关到静幽阁,不得与任何人有所接触!” 小宋氏忍不住手脚发麻,她紧紧捏住拳头不让自己失态。没想到卿鸿如此绝情,连她自己的院子都不让回,怕是要抄查她的东西吧!她暗自冷笑一声,她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留下蛛丝马迹呢! 她看着进来婆子冷声道:“不用你们费力,我自己走!” 小宋氏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目光冰冷至极,似乎要将她们今日的举动深深刻印在自己心上似的!直到她看到自己的女儿,目光才终于露出些许痛悔与不忍。 女儿还是选择的帮她! 然而,当她走过卿如初身边的时候,卿如初突然转向她,眼里的神色忽的变了,那其中似有狂风浪卷,血海翻涌,她低低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母亲要记住今日欠我的!” ------------ 第一卷:谋夫 第64章 脱罪(下) 宋氏被带走之后,卿如初也被禁足,她离开时看向卿如许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嘲弄。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面色煞白,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没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却只得到这样的结果。 老夫人和卿鸿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突遭巨变,一时半会没人能适应。谁能想到,本以为平静和睦的家,却暗中藏着这样可怕的人和事? 三夫人按着自己的胸口,废力的吞了吞口水,尽量缓着声音说道:“母亲,事已至此,您千万要想开些,别坏了身子,好在许儿全须全尾的站在咱们面前……” 老夫人闻言转动目光,将心绪震惊中强行脱出看像卿如许,满面心疼的朝她张开双臂:“许儿!都怪祖母,竟然没发现家中有这样的妖邪作怪!” 卿如许忍不住鼻子一酸,扑到祖母怀里呜呜大哭起来,连同前世的经历,所有的委屈、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三夫人看着这一幕也跟着胸口一阵阵发紧,虽然这件事与她并无直接干系,但同时一家人,出了这样的魔障,她也无法不心惊不害怕。何况卿如初算计卿如许的时候还想利用她的女儿。 卿如兰显然也被惊的不轻,但看见卿如许哭的这般酸楚凄惨,还是僵着身体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大姐姐,哭出来就好了,就好了……” 卿鸿忍不住闭上眼睛,无论是过世发妻的死因还是小宋氏母女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头脑发懵,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大梦,梦魇了一般难受。 江凛上前说道:“先生,请您保重身体。” 卿鸿甚至都忘了江凛还在这里,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转向他问道:“凛哥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在于‘十三命数’。” 十三命数这种东西,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小宋氏是从哪里的来的这种东西? 卿鸿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老夫人怀里的卿如许,见她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便对老夫人说道:“折腾了一夜,母亲年纪大了恐受不住,不如先稍做休息。许儿,你跟阿爹过来。” 卿如许知道她有话要问自己,便抹了抹眼睛,对老夫人说:“祖母莫担忧,许儿的身子大好了,以后每日都来陪着祖母。” 这也是众人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老夫人看着她心疼的点点头,卿如许转身拍拍卿如兰的手,对三夫人说道:“劳烦三婶照看祖母。” 三夫人知道他们要说小宋氏母女的事,连忙道:“你去吧,这有我呢。” 卿如许应了一声,跟卿鸿和江凛一同出了松鹤堂。她几乎没有注意到,此时早已经天光大亮,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停了,眼下碧空如洗,映着四处未干的水光,一片澄澈明亮。 到了前院的书房,三人一落座,卿鸿就问:“许儿是怎么找到的凛哥儿?” 卿如许顿了一下,正想着要怎么说自己认识白敬泽的事,一旁的江凛便说,“是那日在街上遇见,学生想着阿许身子总是不好,便想让一位懂医术的朋友帮忙看看,机缘巧合发现了‘十三命数’。” “原来是这样。”卿鸿点了点头,说:“许儿,是父亲的疏忽,多年来竟然没发现你发病的真正原因。” 卿如许轻咬下唇迟疑的问:“阿爹……相信我说的话吗?难道不认为我是臆测出来的吗?” 卿鸿摇摇头:“你阿爹我还没老糊涂……我实在想不到,有谁会用多年的时间处心积虑去杀一个闺阁少女,就算是我的政敌,那也该是对我动手,而不是你。再加上你母亲的死,说明下手的人一定与你和你母亲两个人都息息相关。” 更何况,十三命数这般特殊,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根本难以做到多年来实施加害而不被发现。 卿如许万分疑惑,“十三命数即便在南疆,也是极为珍贵罕见的东西,所以它的解药冰肌玉露才更千金难求!小宋氏怎么会有?而且能十几年不间断的得到?” “除非她自己就会调配。”江凛补充道。 “什么?”卿如许诧异的看着他:“据我所知,小宋氏与我母亲一样,都是从小子在宋家长大,她身为庶女,出门的机会也并不太多,如何会调配南疆秘药?” “阿许恐怕不知……”江凛看着她,面上是令人安心的神色,他说:“小宋氏的生母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我想,问题八成出在她身上。” “什么!”卿如许简直惊异的不能自已,她立即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阿爹?你可知道这件事?” 卿鸿微一点头:“我也曾有所耳闻,卿家与宋家世代交好,我与你母亲自幼相识,对宋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也仅限于小宋氏的生母是个孤女,与你外祖父偶然相识,被纳为妾室而已。” 听说十三命数来自南疆,他便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对江凛知道这件事情有点意外,目光在他和女儿之前来回转动,若有所思。 江凛说道:“在得知阿许的药中被人下毒之后,我便让人稍做查探。不过,目前也仅仅查出小宋氏的生母是个孤女,并无其他消息。” 卿如许沉吟道:“可惜外祖母和外祖母都已经过世,不然直接问他们好了。不过,既然知道‘十三命数’来自南疆,也算是有了线索,我明日就回宋家去问问舅舅,是否知道些什么。” 卿鸿没有阻拦,他并非不能直接处置了小宋氏,但他显然对发妻的死耿耿于怀,也很想拿到确切的证据,撬开小宋氏的嘴巴,让她清清楚楚的说明白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儿,你的毒已经全都解了?” “嗯,自从舅母将那瓶冰肌玉露给我,我的身子便有所好转,又因为近日的药也被我偷偷倒掉,现下毒已经彻底解了。不过冰肌玉露今日用来救二妹妹,已经用完了,如果再有十三命数出现,恐怕……” 卿鸿闻言眉头一皱,“这府里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是为她办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十三命数,万一有人受她指使做出什么歹势,我们岂不是要后悔莫及?”他说到这猛地站起身:“我这就进宫请求皇后娘娘恩赐冰肌玉露。” “阿爹!”卿如许惊讶道:“您这么做,恐怕这件事情就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会不会节外生枝?”卿鸿在官场上一向战战兢兢,卿如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就算是这样,阿爹也不能让你,或是你祖母置于险地。” “先生大可不必费心。”江凛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只玉色瓷瓶,说道:“这是我托人寻来的冰肌玉露,便留在阿许这里以防万一吧。” 父女俩都转头惊讶的看着他,半晌,卿鸿的目光从江凛身上挪到自己女儿身上,说:“既然如此,许儿就拿着吧。” 卿如许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不敢将家人至于危局,垂头接过,谢道:“多谢江公子,今后若我能帮上你的忙,一定不遗余力。” 江凛对她的生疏感到不解,说道:“阿许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一旁的卿鸿看着江凛对女儿日渐上心,神色不由流露出些许复杂。 卿如许不想与江凛多做纠缠,便说道:“父亲,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卿鸿点头,卿如许朝两人屈了屈膝,便出了书房,没有再去看江凛的眼神。 兰舟和拾舟等在外面,一脸焦急,见她出来,神色仍是郁结难解的模样,心下一进。拾舟迫不及待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情况?老爷难道没相信姑娘的话?为什么只是把夫人和二姑娘关了起来?难道这样就完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卿如许头大,她不禁露出疲惫的神色。 兰舟赶紧说道:“你先别问了,姑娘一夜未眠,眼下定是累坏了。”拾舟连忙点头,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粗心。 主仆三人回到蘅芜居,兰舟已经提前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说道:“姑娘沐浴吧,折腾了这么久,好好放松一下精神。” “嗯……” 泡在浴桶中,氤氲的水汽让卿如许渐渐放松下来,她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活下来了……”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都露出郁结的神色,兰舟问:“难道,就算这样,也没办法拿夫人怎么样?” 卿如许将松鹤堂里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最后,二妹妹否认了一切,所以,我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十三命数是她们母女所为。” 拾舟不敢置信的说道:“夫人都对二姑娘下了杀手!二姑娘竟然选择包庇夫人?” 兰舟问:“难道,因为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才不肯说实话的么……” 原本卿如许也十分费解,但卿如初最后的眼神让她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 第一卷:谋夫 第65章 薛小侯爷的姻缘(上)【第二更】 “其实卿如初的所为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如果她指认小宋氏,说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包括用十三命数毒杀我和我母亲,那么,小宋氏的下场可想而知。而卿如初作为帮凶,也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奢求了。也就是说,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卿如初不傻,相反,她十分聪明。 “她否认了十三命数的事情,救了宋氏,就等于救了她自己。而她对我所做的一切,又都没有实现,最多算是害人未遂。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送到家庙赎罪几年,今后还能嫁人,等离开卿家,她便又是一番天地了。”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不禁为卿如初的心机感到惊骇。 在遭受了那般可怕的事情之后,竟然能这么快看清自己的处境,并作出最利于自己的判断,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拾舟担忧道:“姑娘,二姑娘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她若还能翻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啊姑娘,从前您什么都不知道,她都能因为记恨要毒死姑娘,现下有了这桩过节,以后怕是会一直记在心上。”兰舟紧紧捏住帕子,手心都出了汗,这段时间的事情,让她一时半会都难以消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最重要的,是排查府里到底有多少人为她们母女办事,再有,就是十三命数的来历。” 兰舟说道:“姑娘在书房里跟老爷说话的时候,老夫人告知府中上下,说夫人突然得了急病,需要静养,并让三夫人跟着一起打理府上诸事,想必就是要盘查府里的人。” 卿如许点点头,“有祖母主事,又有三婶协助,想必府上不会出什么乱子。对了,周娘子和渔舟呢?祖母叫她们问话了没有?” “老夫人说将这两个人交给姑娘处置,现在在柴房关着呢。” “既然如此,你去将这两个人带到咱们院子里,分别关起来。” “是。”兰舟领命立即去了。 拾舟苦恼的挠挠头:“姑娘,发生这么大的事,您不打算告诉舅老爷和舅夫人?” 卿如许“哎呀”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昨天下午表妹回去一定跟舅舅舅母说了我的情况,八成一大早就要上门。你赶紧让人去告诉一声,就说我身子好了,一会就回去,让他们不必过来了。” 拾舟答应一声,连忙出门叫孟婆子去宋家跑腿。回来嘟囔道:“按理来说,昨晚姑娘病情危重,夫人该派人到宋家说一声的,但她一定是怕节外生枝,故意‘忘记’了这件事。” “这样也好,要不然舅舅舅母知道了小宋氏做的事情,必定要气出个好歹。”卿如许叹了口气:“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还是先压着吧,等母亲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告诉他们不迟,一会你们随我回宋家一趟,打探一下小宋氏的生母。” “姑娘还是睡会再去吧。” 卿如许摇摇头:“我睡不着。” 拾舟闻言也不在劝,用棉布帮她绞干头发,问道:“没想到江公子做事这般周全,竟又给姑娘寻了一瓶冰肌玉露来,这回奴婢可得妥善保管好了!免得又出差错,那奴婢可就玩死难辞其咎了,现在这东西可是用来救命的!我看,奴婢还是将冰肌玉露单独放在莲花锁的匣子里好了!” 卿如许听着拾舟絮絮叨叨,看着桌上的冰肌玉露,心情十分复杂,交易……到底他与父亲有什么交易?她相信父亲一定不会为了得到什么将自己出卖给江凛,问题一定在江凛身上。 ……………… 听说卿如许病情好转,并且要回宋家来,卿如许的舅母林氏立即让府上忙活起来,将卿如许爱吃的菜列了长长一条单子,吩咐人去做。 宋楹假装吃醋道:“母亲偏心眼,您说,我和表姐同时被狗追,您先救谁?” 林氏连连戳宋楹的脑门,说道:“别说你表姐不怕狗,就是你,都能一脚把恶狗卷上天,还用得着我救?母亲倒是想问问你,我和你表姐都要吃玫瑰酥,可只有一块,你给谁啊?” 宋楹笑嘻嘻道:“我一刀劈成两半,你俩一人一半!” 林氏嗔笑的看着她:“好了好了快去吧!一会你表姐就来了。” 宋楹答应一声,就出门去往来福楼给卿如许买玫瑰酥。 街市上商铺林立,热闹至极,宋楹还没进来福楼,就听见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说道:“阿允说要我帮她买那种酥来着?是玫瑰酥还是桂花酥?” 宋楹一挑眉,整了整裙摆走进来福楼,说道:“老板,给我来些玫瑰酥!” 薛准闻声回头,便看见一个少女白皙的侧脸,待他看清少女的面容,立即来了精神:“诶?你不就是抢了小爷帕子的女鬼吗?” “什么女鬼,你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本姑娘是人!不是鬼!”宋楹听她居然说自己是女鬼,立即飞了他一个白眼:“再说,那分明是我的帕子,什么叫我抢了你的帕子?!” 薛准“呸呸呸”道:“你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你二话不说,从小爷手里夺走小爷用了好久的帕子!” 宋楹听见那句“小爷用了好久”大感羞人,气的狠狠剜了他一眼,朝店家说道:“老板!好了没有?” 老板连忙“诶”了一声,将装好的玫瑰酥递给宋楹,宋楹付了钱,转身就走。 薛准见她居然无视自己,不由呲了呲牙,“你站住!诶!你站住!你!” 这会街上人不少,宋楹走的又快,薛准连跑带颠始终追不上宋楹。 蒲草在宋楹耳边说道:“姑娘,薛小侯爷还跟着咱们呢!” 宋楹回头瞥了薛准一眼:“他跟着我干嘛,难不成还真想要回那条帕子不成!” 苏木说:“他不会是记恨姑娘狠狠踩他那一脚故意找茬要报复吧?像他这种纨绔公子哥不都是有仇必报的吗?上回他和林小公爷那事,听说都闹到皇上那去了!” 宋楹挑了挑眉:“他是要找我报仇??”她又回头瞥了一眼薛准,见对方还紧追不舍,便朝旁边胡同里拐了进去,然后对蒲草和苏木说道:“你们两个,到胡同尽头等我。” 蒲草和苏木对宋楹下黑手的事已经习惯了,连连说道:“姑娘您差不多就行,不然永平郡主可不好惹!” “行了,我知道了!” 宋楹看向胡同口,薛准已经追过来了,他见宋楹站在那一动不动,以为她是在等谁,顿时“嘿嘿嘿”露出一脸坏笑,“仲二,木通,你们在这守着!” 木通答应一声,好奇的往胡同里看。仲二锤了他脑袋一下,小声道:“有什么好看的,爷对女人不感兴趣,不会调戏那姑娘的。” 木通摸着头,说道:“我知道,我就是看看爷是怎么被欺负的。” “……”仲二无语了半晌,摸着下巴也抻长了脖子。 胡同里,薛准手里的扇子敲得“啪啪”作响,腿一抖擞一抖擞的朝宋楹走了过去,一副你落到了爷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模样。 宋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很白痴……“你跟着本姑娘,到底要干嘛!” 薛准抬起下巴,自以为很有气势的“哼”了一声,说:“你抢了爷的帕子,还踩了爷的脚,爷今日要你十倍奉还!” “哦?十倍奉还?”宋楹撇了撇嘴:“帕子没有,十脚可以给你!” 薛准闻言皱了皱眉,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突然,遥远的记忆仿佛被拉开了闸门,急流般充斥他的脑海…… 那时候宋家在京城一群权贵之中,还是籍籍无名的小家族,宋毓年纪最小,长得也瘦小,在书院上学的时候总是被人捉弄欺负,其中就包括当时的孩子头薛准。 而宋楹从小就手黑心也黑,得知哥哥被人欺负,就天天扮成男孩子暗中算计薛准,每次都将薛准揍的鼻青脸肿。 薛准好面子,又是个犟种。回家也不告状,暗中较劲下次一定要将宋楹打败! 一来二去,二人就像约好了似的,每日书院放学,二人都要约个没人的地方单打独斗一番。只不过,三年来薛准一次都没赢过! 后来宋毓渐渐崭露头角,不再受人欺负。宋楹也长成了小少女,不能想小时候那般整日跑出去疯玩,二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那时薛准的口头语是,小爷必定让你十倍奉还! 宋楹听了就会适时回一句:十脚可以给你! 因此,她这话一出口,薛准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宋楹,嘴里嘟囔道:“不对不对不对,怎么会是个女的?” 宋楹见他是认出了自己,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女的怎么了,照样揍飞你!” 薛准一听她承认了,顿时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 宋楹见他像个呆子似的半天不说话,“你看我什么!还打不打?” 薛准闻言直勾勾的朝她走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然后又直勾勾的不动了。就像炮仗屁股上的火芯子被点燃,最后却是个哑炮一般。 宋楹见他凑得这么近,又是这副不敢置信,无法相认的德行,顿时涌上一股委屈,抬脚就把薛准给踹趴下了! ------------ 第一卷:谋夫 第66章 薛小侯爷的姻缘(下) 薛准胸口挨了一脚,又在地上啃了一口灰,才终于回过神来,但宋楹早出了胡同,跑的没影了。 伸长脖子看见这一幕的仲二和木通,赶紧跑过来扶起薛准。“爷,您没事吧?” 仲二边问边给木通使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爷根本不是那姑娘的对手! 木通则暗中朝他伸了个大拇指。 薛准愣在原地半晌,嘟囔了一句:“不可能……怎么会是个女的?” 仲二和木通顿时傻眼,木通道:“爷……您不会是被打傻了吧?那个……本来就是个女的啊!” 薛准摇了摇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对……” 仲二和木通张大嘴巴见他魔怔了似的往前走去,连忙跟上。突然薛准一拍大腿,说:“你们还记不记得爷在书院上学的时候,那个整日来找爷麻烦的小子?” “爷说的是……整天护着宋将军的那个?”仲二听他一提立刻就想起来了,主子连着被揍了三年,谁能记不住! “对!就是他!”薛准歪着脖子,眼神直勾勾的:“我说怎么找不着他人了,原来他不是宋毓的弟弟,也不是宋府的小厮……” 后来宋楹在府里被父亲母亲逼着学琴学画习字做女红,根本没有时间再出府,薛准自然见不着自己的“对手”了,他为了找人,还曾在宋家蹲守了好长一段时间。一无所获之后,只好放弃,觉得那家伙一定是离开京城了。 只是今日,这家伙不但出现了,竟然还摇身一变成了个女的! 薛准简直不能接受! 他……不对,是她!怎么能是个女的??? ……………… 安国公府宋家现今住的宅子,仍是当年先皇赏赐给福宁长公主的府邸,七进庭院,气象不凡,虽年深日久,多处泛着老旧的痕迹,却也非寻常世族之家可比。 卿如许在门前下了马车,就看见舅母林氏连同各房的表姐妹都在门口等着她,一群妙龄少女花一样簇在一起,排场简直让她觉得汗颜。 兴许是看她气色果真不错,众人言语间都是一片融洽的欢笑声,欢喜热闹将她迎了进去。林氏忍不住上摸摸下看看:“许儿这模样,看样子是真的大好了!不过你舅舅今早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再让请冷神医给你看看。” “冷神医?”卿如许有些惊讶。 “是啊!”林氏抓着卿如许舍不得撒手,一直拽着她到花厅落了座才罢,“这位冷神医年纪虽轻又是女子,但她是圣手张先的亲传弟子,手段了得。她游历四方,行踪不定,近日来了京城,据说还要长住上几年,宫里不少主子听说了,都请她前去看诊。” 圣手张先卿如许是知道的,据说当年进宫给先皇看过病,医术非凡。不过她不想让舅母知道她中过“十三命数”的事,生怕冷神医看出来什么,自然要推脱。“舅母,我真的好了,不用在麻烦神医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昨日楹儿回来的时候还说你体虚异常,神色委顿,今日你就突然好了,难不成是吃了仙丹保命?我可不放心,这事你必须要听舅母的!” 卿如许见她一脸凝重,心想八成舅母怕她是回光返照?当下也无法再推辞,便说:“那……就听舅母的吧……” 听她应了,林氏便领着卿如许暂时辞了众人去了霖息阁。“冷神医暂时在京城的济仁堂坐馆,排队找她看病的人实在太多,这是你舅舅一早就下了帖子拜访约好的。” 卿如许没想到冷神医这么难请,想必舅舅舅母早就打算今日去卿府看她,还准备带上冷神医。“舅舅舅母费心了,许儿已然大好,以后常常来看望舅舅舅母并没什么难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客套话,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一样,与楹儿不同的,不过是你没从我的肚皮里出来!你的病能好,就算是大家没白费心思。” 卿如许听了感动不已,当下就红了眼眶,谁能知道她刚刚逃过鬼门关呢?她不欲舅母看出端倪。连忙眨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转移话题道:“怎么没看见楹儿表妹?” “那孩子说去来福楼买玫瑰酥给你吃,想必也快回来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霖息阁。 卿如许一眼就从半开的窗棂缝隙中,看见琉璃榻上坐着的青衣女子,她一头乌发利落的挽着,只在鬓间斜插了一支比寻常略长的木簪。看她发髻的样式,应该还未嫁人。她模样十八九岁,眉眼细长,朱唇桃腮,是个气质十分独特美人。此时她深睫低垂,手里正捧着一本薄薄的书细细研读,书的封皮上写的似乎是《脉经》。 这么点时间也是医术不离手,还真是个医痴呢。 见有人走进屋子,冷凌郁将目光从医书上挪开,看了过来。 从前卿如许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即便炎炎夏日也从不穿薄纱,衣裙总比常人厚上三分。近日她身体好转,打扮也与从前变了个模样,今日她换了一身千草色的素纱短襦半臂,袖口与裙摆处皆细细绣着粉白相间的海棠花纹,看上去灵动异常,华美又不失少女的活泼。 冷凌郁的目光毫不掩饰,从上到下将卿如许打量一遍。 卿如许的第一反应便是,冷神医不愧姓冷,这一双目色似染了寒霜秋水,凉的透骨……她有些尴尬的说道:“就闻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她话还没说完,冷凌郁便开口了:“你就是卿家大姑娘?果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 卿如许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女子就是女子,相见之时总要先品评一番对方的相貌,即便是医痴也不能免俗。“冷神医谬赞了,皮囊肉身,不过绚丽一时,终将枯槁。” 冷凌郁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讶异之下神色倒是比刚才柔和了几分:“姑娘请坐吧。” 林氏似乎知道冷神医诊病的规矩,见她立即就要为外甥女看诊,便自动退了出去,只留下二人在内。 冷凌郁的目光从卿如许面颊上扫过,淡淡道:“左手。” 卿如许一边伸出左手,一边想到,这个冷神医看样子很不好说话,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帮自己隐瞒“十三命数”的事。正想着,又听对方说道:“右手。” 卿如许忙换了右手出来,紧张中抬头,见窗棂外雀儿穿梭碧树绿荫之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色,不禁有些出神。如果日子能永远这般平静美好,也不枉她前世受的罪了。 “卿姑娘。” 耳边传来冷神医冰凉的声音,她连忙回神:“额……抱歉,我一时失神了。” 冷凌郁不置可否,说道:“姑娘体内的‘十三命数’已经所剩无多,再过月余,就能彻底消散。但你毕竟身中此毒日久,对经脉器脏仍有不小的损害,需得温补调养,否则定会折短寿命,小则五年,多则十年,不可大意。” 卿如许略微有些愕然,“多谢,我会好好调养的。” 她心里想着怎么开口让冷神医帮忙掩藏“十三命数”的事,便听对方开口说道:“卿姑娘不必费心了,江凛已经叮嘱过我,不能透露‘十三命数’的事。” 卿如许愣了愣:“你认识江凛?” 冷凌郁微微蹙眉,将一张方子塞到她手上,不耐道:“那又如何?” 卿如许见她言语间似乎与江凛颇为熟悉,心下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没什么,多谢冷神医为我诊治。” “受人之托,不必客气。” 说完,冷凌郁便收起那本《脉经》,转身出了霖息阁。 卿如许听见她与舅母告辞的说话声,微微抿唇,这般独特的女子,又与江凛年纪相仿,是他的红颜知己么?这么说,之前她那几瓶药也是江凛请她辨认的了? 送走冷神医,林氏便一脸笑意进了里间,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宋楹。卿如许连忙收敛神色,笑道:“连冷神医都说我没什么大碍了,这下舅母和表妹该放心了吧!” 林氏笑道:“冷神医说你的病只需温补调养一段日子就能彻底大好了,这可真是大喜事,回头你舅舅知道了,定要高兴坏了!” 宋楹也说:“表姐,这下我就天天去找你玩了!” 林氏闻言不由横了她一眼,说道:“你们姐妹俩都是已经及笄的人,怎么还能整天乱跑疯玩?” 卿如许看了宋楹一眼,眼中溢出些许笑意,舅母这话的意思,怕是要给宋楹说亲了。果然宋楹立即炸毛道:“大哥还没说亲,母亲着急把我嫁出去干什么!到时候谁在家孝敬你?” 林氏给闺女一个白眼,“我不用你这皮猴孝敬,到时候你大哥娶了媳妇,我自然有他们夫妻孝敬,不缺你一个。” “……”宋楹顿时就呆了。 卿如许忍不住笑,林氏对她说道:“你们两个先说说话,舅母去厨房看看,一会到了用膳的时候,让人来叫你们。” 卿如许屈膝送了舅母,回头冲宋楹挤挤眼睛,说道:“表妹对亲事如此抗拒,莫不是自己有了什么心思?” ------------ 第一卷:谋夫 第67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上)【第二更 自从安国公府的太夫人福宁长公主过世之后,宋家的门庭很是冷寂过一段日子,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长大成人的宋毓在京城年轻一辈中一枝独秀,深受皇宠,所以现在的安国公府宋家,即便不如当年盛景,也依旧算是一等一的门第,若论儿女的嫁娶,有不少人都将宋家放在头等之选。 现今宋毓得了皇上的准许,亲事可以自己做主。可宋楹就不同了,她只比卿如许小了几个月,如今已是及笄之年,前来说亲的媒人早就踏破门槛了。 宋楹听卿如许这么问,耳朵禁不住有些发热,“表姐说什么呢,什么心思?我哪里有什么心思……”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紫罗裙,梳着近日闺阁间流行的同心髻,两边插着一对宝翅羽对簪,看上去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卿如许笑看她,“还想瞒我?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差写在脸上了!” 宋楹想到方才在街上遇见薛准的情形,勉强笑了笑,一对浅浅的梨涡好似盛着一汪愁绪,“真的没有……”她说着,吩咐人将她方才买来的玫瑰酥端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宋府厨娘做的各种小点心。 其实宋楹不说,卿如许也知道,她深切的感觉到宋楹心中的波动,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心上人的向往,那种暗自迷乱患得患失的情感,最是折磨人的了。 一时间,她也被宋楹的情绪所感染,回想自己前世第一次见到江凛时,在大慈恩寺中,庄严的古刹佛殿之下,她远远望着那个被日光照映,通身如玉的人,瞬间感觉到,她一生的憧憬都应该在这个人的身上,那种莫名的迷乱,牵引着她走向他,追随他,依附着他。 宋楹见她微微出神,便凑过来悄声问:“倒是表姐,你既已经大好,可想好自己今后要嫁给什么人了吗?江探花都不入你的眼,满京城的世家公子怕是要任你采撷了!哈哈哈哈……江探花一定会很头疼吧?” 卿如许斜她一眼,嗔道:“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个采花大盗不成?” 宋楹一听她说采花大盗,顿时想起来京中最近的传言,说道:“对了,表姐最近还是少出门的好,听说那个采花贼来京城了!弄的各家闺阁小姐轻易不敢出门了!出个门都呜呜泱泱带着一大堆人。” 卿如许诧异道:“你说的是那个叫沈越的?”当时她在城门口的海捕文书上见过沈越的通缉榜文,因此还有印象。 “对,就是他。”宋楹叼着一只茯苓饼,含混不清的说道:“听说最近京城出了好几起失踪案,且都是妙龄少女呢……” 卿如许看她:“那你今日还不是大摇大摆出了门?” “我不一样啊!我不像表姐手无缚鸡之力。”宋楹挥动拳头:“我要是见着沈越,他就跑不掉了!” 卿如许无奈的摇摇头,不想跟她瞎扯淡,说:“对了,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关于我母亲,我是说小宋氏,你可曾听说过她姨娘的来历?” “关姨娘?你问她做什么?” “只是一时想起,有些好奇。” 宋楹想了一会,说道:“我倒是听我母亲说过一些关姨娘的事,是我阿爹曾说的。” “舅舅说的?” “是啊,关姨娘是祖父从江陵带回来的,当时祖母说她来历不明,不肯让她进门,但祖父执意要纳她为妾,祖母因此看关姨娘很不顺眼。不过关姨娘进府之后十分懂事,对祖母也很敬重,对祖父也并不狐媚,渐渐的,祖母也就不那么介怀了。” 卿如许“哦”了一声,问道:“那外祖父对关姨娘很宠爱么?” “若说宠爱倒也算不上,而且关姨娘几乎只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出来,也从来不像别的姨娘惹是生非,是个十分软善安静的人,因此祖母对她也比较宽容。” “她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孩子么?” “嗯,她在府中整十年,统共就只有二姑母一个女儿,之后她就因病去世了。” 卿如许没想到小宋氏的生母在宋家过的如此平淡,想了想又问道:“那关姨娘死了之后,我母亲是怎么记到外祖母名下的呢?” “她与大姑母年岁相仿,又生的乖巧懂事,从小两个人就好的像同母姐妹似的,所以关姨娘过世之后,祖母可怜二姑母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照拂,自然而然就养在自己身边了。” “原来是这样?”这些事情卿如许都不曾知晓,因为她从小就养在小宋氏身边,大家都不怎么跟她提起生母,怕她觉得自己没有母亲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过,舅舅好像跟我母亲不是很亲近?” 小宋氏闺名宋纤纤,在家中排行第二。祖父祖母相继过世之后,她回宋家的次数都是数的过来的。 “是啊,小时候阿爹就觉得二姑母性情太过软弱,从来都是一味的迎合别人,所以对纤纤姑母并不是很喜欢,更何况……”宋楹压低声音说道:“更何况后来大姑母过世,二姑母做了姑父的继室,我阿爹总觉得她抢了大姑母的夫君,心里有些介怀……” 软弱?卿如许可不觉得小宋氏性情软弱,看她治家便可知一二。看来小宋氏从小就心机深沉藏的颇深,对待她母亲就像如今卿如初对她一样。 那么,是关姨娘的教唆? “你说,当年祖父是从江陵将关姨娘带回来的?” “应该是,反正阿娘是跟我这么说的。怎么了?” “没什么……”卿如许摇摇头,心想江凛离南疆也不近啊……“那祖父遇见关姨娘的时候,关姨娘是怎样的?以什么为生?”一个大活人,总要吃饭吧? 这下宋楹也不知道了,摇头道:“关姨娘只是个姨娘,谁会在意她到底是什么人?说是孤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言外之意就是,关姨娘说不得是什么三教九流出来的伎家,或清倌人也说不定,但祖父不说,只说她是孤女,谁又会去江陵那么远的地方去求证呢? “嗯……”卿如许有些失望。 “表姐,你怎么突然对二姑母的姨娘感兴趣了?” “只是突然想起来的,所以问问。”卿如许怕她多问,赶紧岔开话,说:“舅母那边应该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回花厅去吧,我还没跟其他表姐妹说上几句话呢。” 宋楹一听便说,“好好好,今天厨房特意做了咱俩最爱吃的鱼羹,光是想想我就要流口水了!” 卿如许无奈的看着她,想说一句,薛准和鱼羹你选一个…… ……………… 卿如许在宋家一直呆到落日时分,才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一路上经过热闹的街巷,马车外面不断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混乱不已,却也热闹非凡,她不由得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 夏日的夕阳是浓浓的橘红色,无论映照在什么上,都显的格外耀眼夺目,卿如许一时间只觉得紫金满目,华彩遍生。 就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她突然看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笔直站着,在和什么人说着话,他举止间从容温润,一派和雅君子的模样,正是江凛。 这么瞧着,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卿如许赶忙收回视线放下车帘,但已经晚了。车夫忽然把马一勒,马车就在江凛面前停了下来。 卿如许咬唇犹疑片刻,重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就见江凛正一脸笑意,朝她看过来,而刚才与他说话的人已经离开了。江凛没有半句废话,直奔主题:“阿许,我有事要与你说。” 卿如许有些怔然,不想与他多言,却又怕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了想便说:“我在前面春山晓月楼等你。” 卿如许的马车里有男子的衣袍,换身外衣倒也方便,兰舟和拾舟也各自换了衣裳。主仆三人下了马车走进春山晓月楼。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见白敬泽从里面出来。 “宋小弟!”白敬泽许久没摸到她的影子,当下见了很有些兴奋。 “额……白大哥……”卿如许脸颊微微抽搐,还真是巧。 “多少天没见找你,你可还好?上次你让人托我办的事,我也没办法,只好去找江大哥帮忙。” “是啊……哈哈。”卿如许打了个哈哈,说道:“江大哥帮我解决了大问题,不过也少不了你的帮忙,我还想着改日登门谢你,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了。” “虽然我并不需要你来谢我,不过咱们许久未见,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不如就叫上江大哥一起,不醉不归!”白敬泽一脸自来熟,说着话,手就要搭上卿如许的肩膀。 卿如许下意识的一错身,躲开白敬泽的手臂,正好江凛进来一扇子敲在他的指骨上,“你在这做什么?” 白敬泽“嘶”的一声收回手:“江大哥,你怎么一来就对我下毒手。咦?你们两个,难不成是瞒着我偷偷约在此处私会?” 白敬泽本是玩笑话,卿如许听了却飞红了满脸。 江凛捏住白敬泽的脖子就将他推出了春山晓月楼,说:“我与宋小弟有要事相谈,改日在邀你一起!”说罢扔下他转身走了。 白敬泽看着他的背影大叫道,“太无情了吧你们两个!” 无人理会,伤心至极的白敬泽,长长哀叹一声,“还好,我还有薛准那个傻小子作陪。” ------------ 第一卷:谋夫 第68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下) 春山晓月楼中,江凛与卿如许已经进了雅间。 “不知江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江凛也不拐弯抹角,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她:“你打开看看。” 卿如许微微诧异,伸手接过锦盒打开,见里面竟然躺着一只雕镂成形的玉镯,清透的玉质中如烟如雾飘散着几缕碧色,透明的部分被雕成莲花,碧色的部分则被雕成了荷叶,雕工极为精细,就算卿如许从小到大见过宝贝不少,却也未曾见过这样巧夺天工的物件。 更让人惊讶的是,其中一小朵莲蓬上面,莲子粒粒分明,不知是什么东西镶嵌的,晶莹圆润,里面又似有水波流动,而且,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散逸。 “这是什么……”卿如许疑惑的看着江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送个镯子给她,还是这般出奇的物件。 江凛见她目光中满是惊奇之色,提醒道:“你闻一闻那几颗莲子。” 卿如许将镯子凑近鼻子闻了闻,觉得香气有些熟悉,“这是……冰肌玉露的味道!” “没错,这莲子是将冰肌玉露注入到松脂中,做成了琥珀,冰肌玉露慢慢浸入琥珀,便能散出香气了。”江凛看着她呆呆的表情,唇角露出笑容,说:“你虽有冰肌玉露,却也不能时时带在身上。有了这只镯子随身,就不怕再受十三命数的毒害了。” 卿如许简直震惊了,他竟然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给她做了这么一件东西出来…… 江凛似乎十分满意她的反应,趁她愣神之时,拿起那只镯子套在了她的左手上。 卿如许回神连忙缩手,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似着火了一般。“我,我……”对方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更觉得任何感谢之语都太轻,衬不起他的用心。“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你……” “既然阿许不知如何回报,便先欠着,等哪日知道了,在报答不迟。” 卿如许愕然抬头,正常人难道不是该说,什么无需报答,你用得上就好之类的话吗?想到了再报答算怎么回事…… 但她想一想也就释然了,若江凛事事在人意料之中,那他就不是江凛了! 他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叫人琢磨不透,与太祖皇帝时期的拱卫司行事诡秘的风格太过相似,所以皇城司在江凛手中,才越发被人忌惮。 就连卿如许都觉得,这种让人摸不清的人实在可怕。前世她嫁给江凛七八年,连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感情都不知道。 夕阳的余晖穿过阁窗上挂着的竹帘,在室内投下一条条金色的细线,映得卿如许手腕上的镯子更加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这一刻,卿如许几乎脱口问出,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 “阿许在我面前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走神发呆?” “额?” 卿如许像个小傻瓜一样一脸呆怔相,弄的江凛哭笑不得。“今日你去宋府,可有什么收获?” 卿如许摇摇头:“只知道小宋氏的生母关姨娘是我祖父从江陵带回来的,连她是如何在那里,在那里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关姨娘在宋家的十年里行事低调异常,且十分柔顺,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小宋氏从小就与我母亲交好,应该是关姨娘的为她筹谋的。” 江凛点点头:“我会帮你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卿如许咬咬下唇,他的帮助总是让她无法拒绝。“多谢你帮我。” “我说过,只要你愿意让我帮你。” 二人说完话,卿如许反身回到马车上,江凛站在马车旁,对里面像鹌鹑一样躲起来的卿如许说道:“京中最近不太平,我会让熊一山和梁辰暗中护送你回去,你放心。” 半晌,江凛才听见卿如许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他这才满意的让熊一山放开缰绳,放车夫走了。 熊一山看着江凛得逞的笑容,小声跟梁辰“啧啧”道:“公子真是奸诈……” 梁辰也对江凛强逼着卿大姑娘与他互动的行为吃惊不已,第一次肯定了熊一山的说法,道:“你说的对。” ……………… 卿如许回到府里时,夕阳的红光刚好从远山后彻底消散。 才一进门,就有下人上前对她说道:“大姑娘,老夫人让您一回来就到松鹤堂去一趟。” 卿如许一惊:“出什么事了?” “小人不知。” 卿如许闻言脚下加快脚步往松鹤堂而去。祖母让她马上过去,显然是出了事,可下人却又不知具体是什么事宜,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小宋氏的身上!只有她出了问题,府里才不会声张。 进了松鹤堂,卿如许就看见白珠墨山站在廊下守着,“父亲也在?” “是,大老爷也在里面呢,还有三夫人也在。” 卿如许一皱眉,直接进了门,便听见三夫人惊惧的声音传来:“门窗分明的锁的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三婶,您在说什么?” “许儿,你回来了!”三夫人一见她进门,就又是歉意又是惊惧的说道:“是大嫂……小宋氏,她不见了!” “不见了?”卿如许往祖母和父亲脸上看去,见他们也是一脸凝重,“怎么会不见了,四处都有人把守,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异常都没有……晚膳那会,我让人去静幽阁送饭,人还在的,可下人再进去取食盒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卿鸿满面铁青,说道:“这个女人果真不简单。”一个内宅妇人,能在重重看守下不引起任何注意就逃脱无踪,至少说明了几个问题。她身边有厉害的帮手,而且逃出府之后还有处可去!最重要的一点,她身居后宅,身边却有各种各样的人手,难道仅仅是为了给卿如许投毒么? “父亲,你可有去静幽阁看过?是否发现什么破绽?” 卿鸿站起身说道:“你跟我再去看一次。” 众人见状便都起身,一路往静幽阁去。 先前将小宋氏送到静幽阁时,便是以养病的名义,如今众人几次急惶惶的往静幽阁里去,府里下人见状都以为大夫人的病严重了。 到了静幽阁,卿如许便看见门窗都关的死死的,没有任何破损,甚至屋顶的瓦片卿鸿都让人上去检查过,苔痕完整,没有丝毫移动踩踏过的痕迹。 守门的人,一个是三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鹿儿,极是可信的人。一个是老夫人身边十分得力婢女白鹭。 白鹭上前将门锁打开,说道:“奴婢进去取食盒,发现大夫人没了踪影,便立即重新锁好门,才让人去禀告老夫人。” 卿如许点点头,白鹭做事一向稳妥,应该是怕有人趁乱浑水摸鱼,销毁一些重要的蛛丝马迹,所以发现事情不对,立刻就出来将门重新锁好。 方才卿鸿等人已经进来过一次,不过,因为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屋子里的东西原封未动。卿如许胸口涌起一阵沉闷,她不相信,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 进了屋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卿如许不禁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腥味?” 白鹭闻言连忙解释道:“姑娘没在家用晚膳所以不知道,今天庄子上送了不少新鲜的鲫鱼来,所以晚上厨房特意做了一道老夫人喜欢的鲫鱼汤。” 卿如许绕过屏风走近床榻,才知道为什么鱼腥味会这么大,因为食盒翻到在床榻上,饭菜汤水洒的到处都是,除此之外,穿榻上的被褥凌乱的堆放在一起,还有一件小宋氏穿过的紫褐色的衣裳,此时也被随意仍在床榻上,沾满了饭菜。 因为鱼汤倾洒,凉透了之后在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便泛起浓重的鱼腥味。 白鹭说道:“奴婢给大夫人送饭出来,就赶紧锁了门,和鹿儿守在门外一步没有离开过。谁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奴婢再进去取食盒的时候,就空无一人了。” “你们守在门外,可听见什么动静了?” 鹿儿说道:“食盒送到屋里之后,奴婢曾听见里面有食盒跟碗碟碰撞的声音响起,其余便没什么声音了。” 卿鸿脸色一直很不好看,说道:“真是奇也怪哉!难道她还能上天入地?” 卿如许说道:“门窗一直有人把守,她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呢……” 众人都毫无头绪,便从新锁了门,依旧留下鹿儿和白鹭带人把守。 卿如许回到院子换了衣裳,简单洗漱一番,就问:“周娘子和渔舟怎么样了?” 兰舟立即答道:“渔舟不断求饶,周娘子却只是发呆,一直没什么动静。” “周娘子的家人呢?还没找到?” “是,昨晚事发之前,奴婢就按照姑娘的吩咐去找周娘子的男人和儿子,但她家中空无一人,问隔壁住着的人,说他们家这两天都没有人回来。” “看来周娘子怕事情败露,一早就送了消息出去,让他们躲起来了。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她是要舍了自己跟女儿,保全丈夫和儿子。”卿如许苦恼的扶住额头,“现在连小宋氏也不见了……” ------------ 第一卷:谋夫 第70章 威逼利诱(下)【第二更】 第70章 威逼利诱(下) 整个杜若阁寂静无声,檐下的灯笼在夜色中静静的亮着,偶尔有风从门窗缝隙中吹进来,将屋里的烛火吹的微微颤动,就像卿如初眼中流露出的不安,明明暗暗,被阴霾笼罩。 卿如初不错眼的看着卿如许,生怕她说出什么可怕的事,却又期望从中听见可以解救自己命运的话语。 卿如许幽幽道:“我知道二妹妹今日为什么不肯指认小宋氏,因为你觉得只要保住了她,就是保住了自己。说不定你内心深处还曾期盼,小宋氏会对你产生愧疚之心,牺牲自己来保住你在这个家的地位吧?” 卿如初眼中满是阴沉,看着她默不作声。 “或者……你十分相信你的母亲,认为她还有其它手段能够扭转局势,所以,你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放下她要杀你的这层芥蒂,帮她拖延了一些时间。希望等她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情,再回头来帮你。”卿如许轻笑一声,说道:“二妹妹真是好算计。” “你到底要说什么?” 卿如许看着她的眼睛,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说:“二妹妹,你恐怕要失望了……其实我今日到此的本来目的,是想告诉你,你的母亲已经扔下你一个人逃了。” “呵……你何必拿这种话来骗我。” 卿如许见她不信,只微微挑唇,并没有再开口说服她的意思。 她这副态度,反而让卿如初相信了。 卿如初踉跄这后退两步,碰倒了多宝阁上的粉彩花瓶,花瓶掉落砸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就在今日晚膳十分,她整个人在门窗紧闭的静幽阁中凭空消失了。” 卿如初愕然看着她:“消失?” “没错,消失了,毫无疑问,这府上还有她的人手。或者,外面也有人能够接应她的人,将她救走了。你也知道,她犯下这样的罪行,难免一死,必然要逃。” 卿如初愣怔了许久许久,之后脸上的惊愕与悲愤逐渐消失,最后变得无比漠然。显然,她对这个一开始要杀死她保全自己,现在又丢下她一个人逃了的母亲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呵……既然如此,大姐姐此时来找又有什么目的?” “我是想要告诉你,父亲已经言明,小宋氏此番离开,再也不可能以卿家大夫人的身份自居,明里是死了,暗里是卿家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想问问二妹妹,如果在去浔阳的路上,小宋氏还有一丝良知,想办法要带你走,你会放弃卿家嫡女的身份,跟着她去过天下逃亡的生活么?” 卿如初猛地睁大眼睛,她当然不愿意了!就算回浔阳老家,她终究是卿府的嫡女,将来还有翻身的余地。如果跟着母亲没名没分的走了!还说不定会沦为什么! 她怎么能那样活着! “你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卿如许听她这么问,放缓了语气,说:“小宋氏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这件事与二妹妹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如果二妹妹能帮我抓回小宋氏,也算将功赎罪,我就劝父亲,让你留在京城。” 卿如初的目光如同利刃:“你想让我帮你抓回我母亲?好让你们处死她?” “你母亲?”卿如许冷笑一声:“有这样的母亲,恐怕对二妹妹的前途很不利,有还不如没有的好,二妹妹不是最知利害的么?难道不知道,只要小宋氏活着一天,你就永远也走不出残害长姐的阴影,永远都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无论在卿家,还是在宋家,你永远都是众矢之的!没有人会怜悯同情你或是帮你,你虽然是卿家的女儿,但也等同孤身一人!” 她的话听在卿如初耳中,就如同一条毒蛇不断啃噬着她的身体和灵魂。但她仍旧不肯妥协,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可以做到?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 “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一切也全凭你自己选择。”卿如许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三条路,要么跟小宋氏朝不保夕的逃亡,要么去浔阳过未知的下半生,要么,留在京城思过几年,然后继续做你的千金小姐。” 说完,卿如许不再看她,毫不停留的离开了。这一番谈话,让卿如许对旧日姐妹之情的留恋彻底消失殆尽了。 出了杜若阁,拾舟问道:“二姑娘会怎么办?” 卿如许轻叹道:“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赌的。” ……………… 卿如初回浔阳的日子定在五日后。 在这之前,卿鸿要跟宋家人说明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在第二日请了大舅子前来。宋廷安得知了小宋氏母做的好事之后,当时就气红了眼睛,冲到杜若阁挥手狠狠给了卿如初一巴掌! “舅舅……”卿如初被打的嘴角流血,目光中露出惊惧之色。 “别跟我叫舅舅,我没有你这样毒如蛇蝎的外甥女!” 卿如初看向宋廷安身后的卿如许,终于明白她昨晚说的话都有可能成为真的,因为宋廷安从来就不喜欢她母亲这个庶妹,更别说她这个外甥女。 “你好生给我回浔阳思过!若让我知道你再敢动半分坏心思,我就命人打断你的腿!” 卿如初吓得讷讷说不出话来,直拿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去看自己的父亲,然而卿鸿也只是怒其不争的说:“你好自为之!” 一行人相继离开,卿如许走在最后,悄声对卿如初说道:“二妹妹,你想好了么?你将来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就全凭你自己了。” 她说完转身出了门,就在她后脚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卿如初道:“我答应你!” “好。” ……………… 蘅芜居小厨房旁的柴房中,渔舟颓然坐在地上,喊也喊累了,哭也哭过了,却仍旧无人理会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怎么说,那些话她背的滚瓜烂熟,可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还没人来审问她? “滚开!”角落里的老鼠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渔舟皱着眉头烦躁的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那老鼠受了惊吓,刺溜一下钻到柴堆里。然而没过一会,老鼠见她并没有多大能耐,再次跑出来四处乱窜。 渔舟越发烦躁了,站起身砰砰砰继续拍门,“姑娘,您放奴婢出去吧!奴婢什么都告诉您,决不隐瞒!”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渔舟顿时来了精神,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喊道:“是哪位姐姐在外面,可否帮我传个话?” 外面那人叫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渔舟见状连忙放低声音,“求你帮我传个话,就给大姑娘传个话!我还有些银钱!都给你!” 那人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挪动步子走了过来,“是我……” “轻舟?是你吗?”渔舟一听是她,立即兴奋起来。她们两个同为二等婢女,平时接触的最多,轻舟属于话少,但做事稳重的人。如果她肯帮自己,就比别人可靠的多。“轻舟,你帮我给大姑娘传个话,就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渔舟,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轻舟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并不想与她再扯上什么关系。只是碍于旧日情分,才来告诉她。“大姑娘不会叫你去问话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相识一场,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没用!你还不知道吧,你娘已经什么都说了,大姑娘根本用不着再问你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不叫你去问话!” “不可能!”渔舟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哎呀!我就是觉得咱俩相识一场,好心来告诉你一声,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说罢,轻舟转身就要离开。渔舟连忙喊道:“别走,我信我信,你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轻舟语速很快,似乎害怕有人看见她与渔舟说话,道:“你娘之前好像预料到要坏事,让你爹带着你弟弟逃了。姑娘知道后就派人给抓了回来,有你弟弟在手里,你娘还能不说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知道的那些恐怕都没用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活出一条命吧!行了,我走了!” 说完,轻舟转身就走,任凭渔舟怎么喊她都不再理会。“怎么可能?” 她嘴里说着不可能,却满脑袋都是轻舟的话:有你弟弟在手里,你娘还能不说吗! 在她娘眼里,弟弟的命比他们家里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难道娘真的说了?那她该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说,姑娘连话都不问,就直接将她处置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她猛的扑到门前,用全身最大的力气去撞柴房的木门,叫道:“放我出去,我有话要跟大姑娘说!” ------------ 第一卷:谋夫 第69章 威逼利诱(上)【第二更】 府里的女眷丢了,要么对外宣称送回老家,要么说暴病死亡。但小宋氏的情形又十分特殊,她犯下滔天罪孽,宋家和卿家都不会容她。之所以卿鸿没有马上处置,是因为想从她口中得到当年发妻身死的实情。 也就是说,小宋氏的结局已经注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自己心里一定也很清楚。然而,无论是被秘密/处死还是被休,都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逃,是她唯一的出路。 卿如许叹道:“她这一走,就等于彻底与卿家断绝了往来。连同她的两个女儿,也被她抛在身后了。” 兰舟对宋氏的所作所为感到心颤,说:“二姑娘现在还不知道夫人失踪的事,如果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才刚刚忍着委屈救下的母亲,就这么扔下她逃了。” 卿如许道:“如果小宋氏终其一生都不再出现还是好的,怕就怕她在暗处盯着咱们,伺机而动,企图报复。” 拾舟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谁又能时时防备而不松懈呢?这样狠心的女人,一有机会,就会窜出来咬咱们一口。” “没错,小宋氏就如同匍匐在暗夜中的一条豺狼,稍不注意,就要被她撕掉一块血肉,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她……” “不知道二姑娘会不会知晓夫人会去什么地方?” 卿如许沉吟片刻,起身说道:“我要去找父亲。” 前院书房,卿鸿正一脸疲惫的听身边的小厮回话,见卿如许来了,说道:“许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卿如许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她问:“阿爹打算将二妹妹送回浔阳老家吗?” 卿鸿闻言不禁露出内疚的神色,“许儿,阿爹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仅仅将初儿送回老家对你来说可能惩罚的太轻,毕竟你曾久卧病榻性命垂危……都怪我,竟然让你在小宋氏手里吃了这么多苦都没能发现,现在她又逃得无影无踪,我派出去的人连一丝消息都没能找到。” “阿爹不必觉得愧对于我,我是您的女儿,二妹妹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体谅阿爹的不舍。何况二妹妹从前一直懂事乖巧,多年的感情积累,即便是我,也不能下狠心让她偿命。” 原本卿鸿是要将卿如初送到庵堂去做姑子,可这样一来家丑就要外扬,府中其他未出阁的女儿都要受到影响。而且小宋氏身上的隐秘说不定也要被人诟病,与南疆扯上关系,对于朝中臣属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与老夫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将她送回浔阳老家,再也不得回京城。 卿如许如何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根本就没有怪卿鸿的意思。 但卿鸿听了她的话却更加愧疚了,“许儿放心,等她在老家思过三年,父亲就让她在老家找一个可靠老实的人家嫁了,再也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卿如许点点头,说:“多谢父亲体谅……可小宋氏的事情,父亲打算怎么办?” “小宋氏罪大恶极,自然不能姑息,可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能脱身,实在让人措手不及。”从上午到将小宋氏关入静幽阁,一直到晚膳十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谁能想到她就能逃脱呢?“现在也只能对外宣称你二妹妹突发重疾,让小宋氏陪着她回浔阳老家养病了,一边在暗中寻找她的踪迹。” “嗯……”卿如许沉吟片刻,说:“这样一来,父亲就不得不告诉舅舅了,以舅舅的脾气,若是找到小宋氏,当场将她碎尸万段也不是没可能。” 卿鸿的心情几乎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小宋氏也是相伴他多年的妻子,不可能没有感情,他才是这件事中最受伤的人。“事关你母亲,你舅舅早晚要知道这件……” “那父亲觉得……二妹妹回浔阳的路上,小宋氏会不会出现?” 卿鸿微微皱眉,“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小宋氏之前既然能对初儿下毒手,现在还会冒险出现将她带走吗?” “那就要看小宋氏到底还剩下多少良知了……” ……………… 杜若阁中,卿如初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坐在灯烛跟前,目光直勾勾盯着花窗上糊着的淡粉色薄纱,脑子里却在想昨晚的事。她怎么也没料到!卿如许竟然是骗她的!她怎么敢?!她怎么能看穿自己的谋划??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她从小就受母亲熏陶教诲,做事谨慎,一举一动都细细思量,从不落人口舌。无论读书识字还是为人处世,还是从来没有输给过谁,她想要的东西都能通过谋划得到。 而卿如许,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罢了!空有一身宠爱。 她早就发誓,有朝一日要将卿如许狠狠踩在脚下,让她失去一切。除了家人的宠爱,还有她生母丰厚的嫁妆,和府中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陪嫁,她卿如初都要收入囊中! 她的母亲是庶女,但她不是,她要活的风风光光,她要成为卿家长房嫡长女,风风光光的嫁江凛!而卿如许,会成为她脚下扭动挣扎的臭虫,就像她画的那些虫子一样,最终只有被踩扁的命运。 但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卿如许当众拆穿了她!还逼得母亲对她下杀手! 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她一想到这一切,想到昨晚卿如许突然睁大眼睛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的模样,就觉得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愤怒和惊悸在她身体里四处乱窜! 她猛地站起身,哗啦一声将桌子上的茶壶扫落在地,紧咬这银牙挤出几个字:“你最好不要后悔救回我的命!” 房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夜风卷着残损的花叶和细尘将卿如初吹的一个激灵。 她转头,便看见自己方才正在诅咒的人站在那里,正嘲讽的看着她。 “二妹妹,真是好志气啊……” 卿如初手指下意识的勾起,攥紧拳头:“你还没看够我的笑话?” 卿如许看着她忿恨已极的神情有些无奈的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看你的笑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动那些歪心思,即便有我在,你也是卿家嫡出的女儿,府里不会亏待你,你将来自然有一个好前程。” “呵……不明白么?”卿如初薄唇颤抖,眼睛泛红,说:“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就是看不惯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假惺惺的模样!” “假惺惺?”卿如许真的是不明白:“难道我对你好,对你有求必应是错了?” 卿如初嗤笑一声,说:“我才不需要你对我好,我只希望那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而不是你施舍给我的!” 天色越来越暗,屋里的烛光却显得更加明亮,将屋内几案上枯萎的花枝照的分明。卿如许默了半晌,才缓缓摇头,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真不知道你的想法为何会如此扭曲。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毫无疑问,都是你自找的。” “这步田地?”卿如初呵笑一声,原本温柔懂事的气质早就不复存在,此时在她的身上只能看得到狰狞和凶狠。“府里一定不想让外人知晓这件事吧?所以,只要我不死,就还是卿家的女儿,只要我活着,就有翻身的一日!” “是吗?原来二妹妹还没受到处罚,就已经想要今后要如何报复了。”卿如许突然觉得自己那些不忍都是多余的,她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淡淡说道:“阿爹说要将你送回浔阳老家,思过三年,在找个老实人家给嫁了。” 卿如初好似早有所料,没有做声,但她脸上泛起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卿如许面上冷下来,嘴角勾起,说道:“原本我也觉得这样的处置不错,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卿如初轻飘飘转过头来:“改变主意?你能做什么?难道你要忤逆父亲么?” “卿如初,你还真当我是你仍凭欺负的善类?别忘了,你母亲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就算父亲不舍得杀你,如果我要坚持,废掉你一双腿还是不成问题的!还有,别以为你回了浔阳还摆大家小姐的谱!你在浔阳老家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将来能嫁个什么人,也都凭我吩咐。既然你之前那么想扎聋我,那么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将你嫁给你一个瘸子瞎子什么的,免得你再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你看如何?” “你敢!”卿如初被她说的脊背发寒,面色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别忘了,舅舅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他很快就会知晓你跟你母亲做过的事情,你就等着看看,你的翻身之日到底在哪里!” 卿如初一下子怔住,随后惊恐在她眼中渐渐扩大,那种惧怕简直无法压抑,不能控制。震惊,不敢置信等神色在她面上轮番变换。然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朝卿如许扑了过去,但她才刚刚挪动地方,就被拾舟和兰舟联手抓住。 卿如许凑到她近前,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你想怎么样?” 卿如许看着她,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 ------------ 第一卷:谋夫 第70章 威逼利诱(中)修 第70章 威逼利诱(下) 整个杜若阁寂静无声,檐下的灯笼在夜色中静静的亮着,偶尔有风从门窗缝隙中吹进来,将屋里的烛火吹的微微颤动,就像卿如初眼中流露出的不安,明明暗暗,被阴霾笼罩。 卿如初不错眼的看着卿如许,生怕她说出什么可怕的事,却又期望从中听见可以解救自己命运的话语。 卿如许幽幽道:“我知道二妹妹今日为什么不肯指认小宋氏,因为你觉得只要保住了她,就是保住了自己。说不定你内心深处还曾期盼,小宋氏会对你产生愧疚之心,牺牲自己来保住你在这个家的地位吧?” 卿如初眼中满是阴沉,看着她默不作声。 “或者……你十分相信你的母亲,认为她还有其它手段能够扭转局势,所以,你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放下她要杀你的这层芥蒂,帮她拖延了一些时间。希望等她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情,再回头来帮你。”卿如许轻笑一声,说道:“二妹妹真是好算计。” “你到底要说什么?” 卿如许看着她的眼睛,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说:“二妹妹,你恐怕要失望了……其实我今日到此的本来目的,是想告诉你,你的母亲已经扔下你一个人逃了。” “呵……你何必拿这种话来骗我。” 卿如许见她不信,只微微挑唇,并没有再开口说服她的意思。 她这副态度,反而让卿如初相信了。 卿如初踉跄这后退两步,碰倒了多宝阁上的粉彩花瓶,花瓶掉落砸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就在今日晚膳十分,她整个人在门窗紧闭的静幽阁中凭空消失了。” 卿如初愕然看着她:“消失?” “没错,消失了,毫无疑问,这府上还有她的人手。或者,外面也有人能够接应她的人,将她救走了。你也知道,她犯下这样的罪行,难免一死,必然要逃。” 卿如初愣怔了许久许久,之后脸上的惊愕与悲愤逐渐消失,最后变得无比漠然。显然,她对这个一开始要杀死她保全自己,现在又丢下她一个人逃了的母亲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呵……既然如此,大姐姐此时来找又有什么目的?” “我是想要告诉你,父亲已经言明,小宋氏此番离开,再也不可能以卿家大夫人的身份自居,明里是死了,暗里是卿家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想问问二妹妹,如果在去浔阳的路上,小宋氏还有一丝良知,想办法要带你走,你会放弃卿家嫡女的身份,跟着她去过天下逃亡的生活么?” 卿如初猛地睁大眼睛,她当然不愿意了!就算回浔阳老家,她终究是卿府的嫡女,将来还有翻身的余地。如果跟着母亲没名没分的走了!还说不定会沦为什么! 她怎么能那样活着! “你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卿如许听她这么问,放缓了语气,说:“小宋氏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这件事与二妹妹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如果二妹妹能帮我抓回小宋氏,也算将功赎罪,我就劝父亲,让你留在京城。” 卿如初的目光如同利刃:“你想让我帮你抓回我母亲?好让你们处死她?” “你母亲?”卿如许冷笑一声:“有这样的母亲,恐怕对二妹妹的前途很不利,有还不如没有的好,二妹妹不是最知利害的么?难道不知道,只要小宋氏活着一天,你就永远也走不出残害长姐的阴影,永远都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无论在卿家,还是在宋家,你永远都是众矢之的!没有人会怜悯同情你或是帮你,你虽然是卿家的女儿,但也等同孤身一人!” 她的话听在卿如初耳中,就如同一条毒蛇不断啃噬着她的身体和灵魂。但她仍旧不肯妥协,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可以做到?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 “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一切也全凭你自己选择。”卿如许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三条路,要么跟小宋氏朝不保夕的逃亡,要么去浔阳过未知的下半生,要么,留在京城思过几年,然后继续做你的千金小姐。” 说完,卿如许不再看她,毫不停留的离开了。这一番谈话,让卿如许对旧日姐妹之情的留恋彻底消失殆尽了。 出了杜若阁,拾舟问道:“二姑娘会怎么办?” 卿如许轻叹道:“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赌的。” ……………… 卿如初回浔阳的日子定在五日后。 在这之前,卿鸿要跟宋家人说明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在第二日请了大舅子前来。宋廷安得知了小宋氏母做的好事之后,当时就气红了眼睛,冲到杜若阁挥手狠狠给了卿如初一巴掌! “舅舅……”卿如初被打的嘴角流血,目光中露出惊惧之色。 “别跟我叫舅舅,我没有你这样毒如蛇蝎的外甥女!” 卿如初看向宋廷安身后的卿如许,终于明白她昨晚说的话都有可能成为真的,因为宋廷安从来就不喜欢她母亲这个庶妹,更别说她这个外甥女。 “你好生给我回浔阳思过!若让我知道你再敢动半分坏心思,我就命人打断你的腿!” 卿如初吓得讷讷说不出话来,直拿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去看自己的父亲,然而卿鸿也只是怒其不争的说:“你好自为之!” 一行人相继离开,卿如许走在最后,悄声对卿如初说道:“二妹妹,你想好了么?你将来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就全凭你自己了。” 她说完转身出了门,就在她后脚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卿如初道:“我答应你!” “好。” ……………… 蘅芜居小厨房旁的柴房中,渔舟颓然坐在地上,喊也喊累了,哭也哭过了,却仍旧无人理会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怎么说,那些话她背的滚瓜烂熟,可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还没人来审问她? “滚开!”角落里的老鼠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渔舟皱着眉头烦躁的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那老鼠受了惊吓,刺溜一下钻到柴堆里。然而没过一会,老鼠见她并没有多大能耐,再次跑出来四处乱窜。 渔舟越发烦躁了,站起身砰砰砰继续拍门,“姑娘,您放奴婢出去吧!奴婢什么都告诉您,决不隐瞒!”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渔舟顿时来了精神,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喊道:“是哪位姐姐在外面,可否帮我传个话?” 外面那人叫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渔舟见状连忙放低声音,“求你帮我传个话,就给大姑娘传个话!我还有些银钱!都给你!” 那人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挪动步子走了过来,“是我……” “轻舟?是你吗?”渔舟一听是她,立即兴奋起来。她们两个同为二等婢女,平时接触的最多,轻舟属于话少,但做事稳重的人。如果她肯帮自己,就比别人可靠的多。“轻舟,你帮我给大姑娘传个话,就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渔舟,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轻舟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并不想与她再扯上什么关系。只是碍于旧日情分,才来告诉她。“大姑娘不会叫你去问话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相识一场,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没用!你还不知道吧,你娘已经什么都说了,大姑娘根本用不着再问你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不叫你去问话!” “不可能!”渔舟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哎呀!我就是觉得咱俩相识一场,好心来告诉你一声,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说罢,轻舟转身就要离开。渔舟连忙喊道:“别走,我信我信,你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轻舟语速很快,似乎害怕有人看见她与渔舟说话,道:“你娘之前好像预料到要坏事,让你爹带着你弟弟逃了。姑娘知道后就派人给抓了回来,有你弟弟在手里,你娘还能不说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知道的那些恐怕都没用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活出一条命吧!行了,我走了!” 说完,轻舟转身就走,任凭渔舟怎么喊她都不再理会。“怎么可能?” 她嘴里说着不可能,却满脑袋都是轻舟的话:有你弟弟在手里,你娘还能不说吗! 在她娘眼里,弟弟的命比他们家里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难道娘真的说了?那她该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说,姑娘连话都不问,就直接将她处置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她猛的扑到门前,用全身最大的力气去撞柴房的木门,叫道:“放我出去,我有话要跟大姑娘说!” ------------ 第一卷:谋夫 第71章 威逼利诱(下)修【第二更】 渔舟足足喊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喉咙都火燎燎的疼起来,终于有人过来了。孟婆子提着嗓门斥骂道:“喊什么喊!叫魂儿那!” “孟妈妈!”渔舟听见有人应声,一个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孟妈妈!求你帮我跟姑娘禀告一声,我有重要的话要跟姑娘说!” “哼,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也不想想 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也就姑娘年纪小心善,要是我早把你这挨千刀的大卸八块了!” “孟妈妈,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坑害了姑娘,可我有心补过,求孟妈妈成全……” 孟婆子冷冷的嗤笑一声:“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该知道的姑娘都知道了,用不着你费心了。” 渔舟一听这话就急了,“孟妈妈!我知道我娘不晓得的事,一定能让姑娘满意,求求你,就帮我跟姑娘带个话吧!” “嘁,我可不信你比你老娘知道的还多!” 渔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赶紧说道:“是真的,是夫人单独要我去做的事,我娘不知道的!” “哼,少在这跟我花言巧语,姑娘说了,空闲了就过来处置你,到时候你看着办吧!别再乱喊乱叫了,听到没有!烦死了!” 孟婆子骂完,还“咣当”踹了一脚门,渔舟吓得一个激灵,失神的靠在木门上,真的说了,娘真的说了!不然孟婆子怎么会对她不屑一顾?这婆子是最会看眼色办事的…… 完了,什么都完了。 她做的不是一般的坏事。 害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自己也是被拖累的!如果不是娘想得到夫人给的好处,自己也不会被拖下水去干这种勾当!都怪娘!原本就是她最先做错,还叮嘱自己要忠于夫人,现在却又在自己前边招认了! 渔舟绝望的闭上眼睛,滑坐在地。 孟婆子说了,姑娘空闲了就会来处置她,她现在只有等,只有努力去想怎么样才能换回一线生机…… 门外,孟婆子和轻舟垂着头跟在卿如许身后离开了柴房,走到远处渔舟听不见说话的地方,卿如许才停了下来,“你们做的很好。” 孟婆赶紧笑着说道:“老奴是姑娘院子里的人,给姑娘效力是天经地义的事……” “嗯。”卿如许满意的点点头,孟婆子虽然讨巧了些,但办事是极为得力的,平时跟她出门做“打手”,也很有分寸,更知道护着她。 卿如许看向轻舟,说:“你在我院子里不声不响,没想到也是个聪明伶俐的。” 轻舟一听这话连忙跪下:“姑娘明鉴,我娘虽然在六姑娘院子里当差,但从未受夫人指派做什么坏事……奴婢在姑娘的院子里也只做分内之事,绝无二心……” 轻舟的娘是卿如暮院子里的管事娘子,因为这个,当初卿如许还一度怀疑冰肌玉露是她偷的。结果出乎意料,竟然是渔舟。 但即便如此,她们母女的嫌疑暂时也不能洗清,所以轻舟才会这么敏感。 “你放心,我不会冤枉好人。” 但也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轻舟显然明白卿如许的意思,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害她的人。“姑娘放心,奴婢手上干干净净的,从未做过对不住姑娘的事,如有半个字谎言,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卿如许笑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其实我心里多多少少有数。小宋氏想要害我,根本不会用与她有半点关系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大费周折去买通祖母院子里的周娘子了。你起来吧。” 而且,前世轻舟并没有跟着她陪嫁出阁,而是在她出嫁之前就求去出府,嫁给自小定了亲事的表哥,之后与卿如许也没再有什么往来。 轻舟闻言给卿如许磕了个头,才站起身。“谢姑娘。” 卿如许突然想起卿如暮,便问,“六妹妹近日怎么样?” 轻舟答道:“六姑娘对近日府里出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闹着找夫人和二姑娘。” 小宋氏怀卿如暮的时候一直以为是男胎,结果生下来又是个女儿,对她便没有对长女卿如初照顾的精心。所以卿如暮十天半月见不到小宋氏都是寻常,也不会耍性子找母亲,只安安静静呆在院子里。府里又有意对她回避小宋氏的事情,所以她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据说,卿如暮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小宋氏希望女儿到此为止,但她生了卿如暮之后,肚子就一直没动静。 可想而知,小宋氏对这个女儿又有多少疼爱。而卿如初就更不用说了,多数时候她也只顾自己。 “嗯,这样也好。”没有被那对母女染黑,只能说是件大好事。 ……………… 夜深人静,渔舟等来等去也不见卿如许过来问话,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迷糊间,她听见柴房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枝丫声。 一束光照在渔舟眼睛上,渔舟不安的浅睡立即被惊醒。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人提着灯笼站在前面,后面是黑黢黢的几个影子。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听见了卿如许的声音:“把蜡烛点起来。” 柴房里很快亮起来了,卿如许带着两个心腹的丫头和两个婆子站在渔舟面前。 渔舟知道这两个婆子是姑娘的打手,此时她们手里还拿着棍子,她狠狠吞了口唾沫,“姑娘饶命!奴婢会将功补过,奴婢还有用,求姑娘留我一命!” 卿如许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渔舟的脑子开始转起来,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肚子里真的有货。“姑娘药里被下的毒,都是夫人自己调配的,她还教给了二姑娘!二姑娘虽然还没能成功调配出十三命数,但她那里有药方,姑娘若能得到,以后就不用再怕这种毒药了!” 夜风吹进来,撩起卿如许的衣袖,她听了渔舟的话,只冷冷的说了一个字,“打!” 她话音一落,两个婆子手里的棍棒就重重落在渔舟身上。 渔舟尖叫着躲避,怎么会?难道她说的这些姑娘已经知道了?“姑娘,我还知道别的事,我还知道别的事……求您饶了奴婢。” 然而棍棒落在她身上毫不留情,将她整个人都打懵了,她心下骇然,脱口而出,“夫人一直跟一个奇怪的人暗中联系,每次都是奴婢替夫人掩护……” “一派胡言!”卿如许怒声道:“你是我院子里的婢女,如何给她打掩护?!” 渔舟受不住这些棍棒了,拼命想要爬到卿如许跟前,却又被婆子扯住腿拖了回去,只听咔嚓一声,渔舟只觉得腿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止不住痛叫,她们真的是要活活打死她! 她赶紧说:“奴婢小的时候,在进府之前就跟着那人学了!之后才能悄无声息的给姑娘投毒多年而不被发现!” 棍棒停了。 渔舟知道自己说出了卿如许想要听的,生怕棍棒在落下来,忍着剧痛说到,“奴婢七岁就被送到那人跟前学本事,直到十岁被送进府,被调教好了规矩,才辗转进了姑娘的院子……” 渔舟比卿如许大两岁,十岁进府,十二岁被调教好送进蘅芜居伺候卿如许。而卿如许的确是在那段时间开始变得虚弱。 但没人想到她是中了毒,只惋惜她与生母得了同样的病。 “你口中的‘那人’到底是谁?”卿如许强做镇定,问道。 “奴婢不知道……那人一直蒙着头脸,一月才叫奴婢去一次,其他的时候都只让奴婢自己练习!” “每月见面,你都会替那人和小宋氏传话?” “并非传话,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怎么可能让奴婢知晓呢,夫人给了奴婢一支样式普通的木头簪子,其实里面是中空的,每次奴婢都是将夫人或者那人写的字条放在里面来回传递……”她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头上摸去,拔下那只十分不起眼的簪子。 卿如许接过簪子,轻轻一拔,看似严丝合缝的簪子竟然真的有一小段中空的部分。她眯眼看了渔舟半晌,“你可否打开看过他们传递的字条到底写着什么?” 渔舟疼的脸色煞白,忍不住缩成一团,却不敢停下口中的回答,“奴婢当然打开看过,可里面都是类似于一十六第五,二十八第三的记数,奴婢根本就看不懂……” 卿如许疑惑的皱起眉:“一十六第五,二十八第三?” “是……奴婢是认得字的,却完全看不懂其中的内容……” 她看不懂,卿如许却听出了门道。 因为她在江凛的几案上看见过这样的字条,当时他正按照纸条上的东西在一本书上翻查。那时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她重生之后一直在努力习字,现在大多数常用的字她都能认得了。所以她听渔舟说起,就自然想到了江凛拿的那种字条。 这是一种很实用的传递密信的方式,即便纸条意外泄露,对方也不知在哪一本书籍里面翻查才能得到想要信息。 “那么,你对那个人,都知道些什么?” 渔舟额头上全是虚汗,她缓缓摇头:“奴婢虽然见过那人许多次,但对方从未开口说过话,还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人是谁……” 卿如许看着她,神色冷淡平静,说:“渔舟,你要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换你的命。” “可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你会想到的,你要绞尽脑汁的去想!我只给你一天时间!” ------------ 第一卷:谋夫 第72章 静幽阁的隐秘(上) 小宋氏离奇消失的静幽阁中,门窗紧闭,加上常年无人居住,房屋蒙尘,呈现出一种与世隔绝的荒凉感。 因为事情至关重要,所以白鹭和鹿儿轮番在这里守着,寸步不敢离开。 卿如许审问过渔舟过后更无睡意,索性再来静幽阁查探。她走进院子时,鹿儿和两个婆子各自坐在小杌子上靠着门休息,半眯着眼睛假寐,听见动静都惊了一跳,吓得僵直不敢动弹。 “是我。” 三个人一听是府里的大姑娘,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行礼。 鹿儿上前一步:“姑娘怎么半夜前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卿如许见屋子里面点着蜡烛,便问:“里面怎么亮着灯?” 鹿儿说道:“屋子点着灯,奴婢们在外面也能隐约看见屋里的情形。大夫人失踪的这般古怪,万一里面有什么动静,奴婢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端倪,不用再摸索着去点烛火。” 她上前把房门打开,里面立即传来一股腐坏的气味:“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天气热,那些泼洒的饭菜都嗖掉了。” “没事。”卿如许捂住鼻子走进房门,却冷不防看见屏风后有一条黑影嗖的窜了出去! “是谁!”孟婆子胆大,抄起一旁的板凳窜到了前面卿如许前面,但里面却没了动静。拾舟和兰舟吓得一左一右紧紧拽着卿如许的手臂。 卿如许出声试探道:“是谁在里面?快出来!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然而,里面仍旧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回应她们的只有一阵阵饭菜酸腐的味道。 卿如许不再犹豫,直接朝屏风后走了过去。 “姑娘小心……” 孟婆子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因为屏风后什么都没有,映入众人眼中的只有凌乱的床榻。 众人四处张望,什么都没发现,刚才的一幕好试错觉。卿如许不相信自己是眼花了:“我分明看见一道黑影。” 其他人纷纷附和,“奴婢也看见了!” 卿如许靠近床榻,问众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床榻上好像更加凌乱了?”昨日她来看的时候,那些饭菜由于食盒倾倒而撒了出来,但几乎是堆在一起的。可现在都被扒开过似的散乱在各处,一块鱼骨甚至掉在了地上。 鹿儿说道:“奴婢还是头回进来,并未看见昨日的情形。”其他人昨天也没跟着进来。 卿如许仔细想了想,说:“我可以确定,这些东西肯定被动过!” “难道就是刚才的黑影?” 这时,她们忽地听见一旁发出轻微的“砰”的一声,众人的神经几乎在瞬间就紧绷起来,立即扭头看过去,却是一只大黑猫从头顶的房梁上一跃而下,留恋的看了一眼洒落在地上的鱼骨,舔了舔舌头一跃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是只猫?这畜生什么时候钻到屋子里来的?”孟婆子说了一句,松了口气,不是歹人就好。 卿如许盯着猫消失的地方也松了口气,却又难掩失望。小宋氏失踪的谜题不解开,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 众人从里面出来,鹿儿又把门锁好,卿如许皱着眉站在窗下往里面看。“门窗都锁的紧紧的,周围又有人把手,她到底是怎么从这里面脱身的呢?” 拾舟道:“如果当时留两个人不错眼的盯着就好了……” 卿如许闻言一愣,不禁问:“对了,当时是谁将小宋氏押过来的?怎么没让人在小宋氏跟前守着她?” 兰舟道:“当时姑娘和各位主子在里面说话的时候,奴婢们都在外面候着,白珠姐姐带人去搜夫人的屋子,墨山姐姐要留下听老夫人的吩咐,所以是白鹭姐姐去的。” 鹿儿在一旁说:“没错,三夫人紧跟着就遣奴婢来静幽阁看守,奴婢到这里的时候,白鹭姐姐正要锁门,我往里面撇了一眼,见大夫人靠坐在床榻上。” “你在外面分明隔着屏风,怎么能看见床榻?”卿如许看着鹿儿问:“你是亲眼看见了小宋氏,还是只透过屏风看见了她的影子?” 鹿儿听她语气有变,不免有些惊慌:“影子……奴婢只看见了大夫人的影子,白鹭姐姐就锁了门,说大夫人被下了禁足令,不许任何人接触。” 卿如许皱眉,白鹭这么做也没错,但总觉得有点奇怪。父亲说将小宋氏禁足在静幽阁,寻常的话,派人在门前看守也就是了……怎么就想到直接锁了呢? “当时你们在外面,能听到我们在屋子里说的话吗?” 众人都摇摇头。 卿如许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就仿佛触电了一般!当时父亲吩咐人关押小宋氏,也只有屋子里的人知道具体原因,外面的人,包括白鹭,显然不会知道小宋氏犯了这么大的罪过。 而白鹭,竟然就用了关押下人的手段,直接将府里的当家主母锁在了屋子里头,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卿如许转头问鹿儿,“昨天白鹭锁了门之后,你一整天都在门口守着没有离开过对吗?” “没有。”鹿儿赶紧摇头,“奴婢一步都没离开过,白鹭进入送午膳和晚膳的时候,奴婢也都在门口守着。” “在门口守着?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去过,一直是白鹭进入送饭?”卿如许忙不迭的追问。 鹿儿点头:“是啊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大大的不对!”卿如许眯起眼睛,“小宋氏并非是上天入地了,也并非离奇消失,而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进过这间屋子!” 白鹭看似不留缝隙,做事稳妥,生怕小宋氏跑了,其实只是为了遮掩静幽阁中根本就没人的事实!小宋氏早在鹿儿赶到之前就逃走了! 边上的人听她说出这话惊愕不已,拾舟说道:“可是,鹿儿分明看到屏风后有人了……” “你们还记得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和那件外裙吗?那根本就不是小宋氏失踪后留下的,而是一开始就有人放置在那里设置的障眼法!” “啊?”鹿儿目瞪口呆,“难道……难道我看到的影子,是用被褥和外裙堆起来的?那也不对……昨天晚膳时,白鹭送了食盒出来后那人影还在的!直到进入取食盒发现大夫人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奴婢都很白鹭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打乱那堆东西……还有还有,奴婢在外面还听到食盒瓷盘碰撞的声响了呀!” “你难道忘了那只倾倒的食盒和黑猫了吗?”卿如许眉目间露出洞悉的神色。 众人一怔,孟婆子叫道:“是那只猫!是刚才的大黑猫扒倒了食盒,弄乱了东西!” “原来奴婢听到的声音是那只大黑猫弄出来的?” “没错,那天早上,还特意有人往府里送了鲫鱼!其实,并不是给谁准备的,而是专门给那只猫准备的!” 白鹭只要把食盒放在被褥中间,大黑猫闻到鱼味的时候,就会拼命去找,所以他们一群人进来的时候才会看到那样一副凌乱的场景! “可是,如果屋子里有猫,我们怎么会没人发现?前前后后门开了好几次,它也没跑也没叫!” 卿如许轻笑一声,“这就是诡计的关键之处。方才,你们有听见那猫叫一声么?”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 卿如许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只猫是被人喂了哑药,根本就不能再叫出声了。白鹭只要将它再迷晕,提前放在屋子里藏好,等晚膳时分,她进去放食盒的时候把猫弄醒,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等你们发现小宋氏不见了,叫人来看的时候,以猫的习性,很有可能像方才那般跳上房梁躲了起来。方才它饿了,又下来翻找东西吃,正好被我们发现!” 孟婆子张大嘴巴,似乎实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诡计! “鹿儿,你再把门打开。” 鹿儿闻言连忙照做。 众人再一次进了屋子,卿如许看着床榻上那件紫褐色外裙,冷笑道:“细看之下,这根本就不是小宋氏昨日穿的那件!” 兰舟心惊不已:“难道她在去松鹤堂之前就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 卿如许叹了一声:“狡兔三窟!” 鹿儿没想到白鹭居然如此奸鬼,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耍了这么多手段!她迟疑着颤声道:“姑娘,那……现在怎么办?今日白鹭说有点事要回家看看,跟老夫人告了假,所以今日让我先值夜,她会不会是已经逃了?” 卿如许冷笑道:“如果她觉得自己的小聪明能一直有效就错了!” 拾舟惊讶道:“姑娘!江公子不是把那两下帮您了?” 卿如许露出笑容:“总算有件让人舒心的事了!鹿儿回三房吧,这里不用在守着了。剩下的人,跟我去把白鹭揪回来!” 孟婆子好像很钟情抓坏人,闻言立即跃跃欲试。“姑娘放心,您怎么吩咐,老奴就怎么做,一定让白鹭把知道的通通吐出来!” ------------ 第一卷:谋夫 第73章 静幽阁的隐秘(中)【第二更】 卿如许一行人到前边让人开了二门,在前院靠墙头的地方稍微提高声音喊到:“熊一山,你在吗?” 墙头上几乎是立即漏出半个头。 卿如许暗中翻了个白眼,这要是不知情,都得被吓出个好歹!“今日可有人落网?” “有!是个女的!” “麻烦你把她弄进来。” “不麻烦不麻烦!”熊一山嘴上说着,白鹭已经整个人从墙头被抛了过来,摔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 卿如如许加上一干奴仆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什么叫不懂得怜香惜玉,她们今日是见识了! 白鹭此时被五花大绑,昏迷不醒,似乎是被打晕了。卿如许吩咐道:“先把她关起来,明日跟阿爹和祖母说明原委,再处置她。” 折腾了大半夜,卿如许总算觉得困意上涌,吩咐众人回去休息,自己也回了院子,几乎是搭上枕头边就睡着了。 而自认为立了大功一件的熊一山,此时还躲在墙根下喋喋不休的对梁辰说道!“卿大姑娘对我有印象,还能记住我的名字!你看她开口就叫的是我!都没叫你!” 梁辰忍了一会,最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公子让你少说话!你都忘了?” 熊一山一张大脸僵了僵:“公子没在这……” “那我回去就告诉公子。” 熊一山闻言立刻闭上了嘴巴,开始跟梁辰比划,企图用无声的方式告诉梁辰,卿大姑娘更器重他一些。 ……………… 渔舟根本就不知道,卿如许压根就没有审问过周娘子,而是在骗她开口。 随后卿如许又如法炮制,撬开了周娘子的嘴巴。 她正在心里整合从二人那里传来的消息,宋楹便上了门。 “表妹,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卿如许叫她面有异色,不由问道。 宋楹破天荒的扭捏了一下,说道:“不是家里的事……是我的事。” 卿如许诧异的看着她的神情,心里琢磨八成是跟薛准有关,面上却只装做不知情,问:“你的事?什么事啊表妹?” “就是……”宋楹脸颊粉红一片,吭哧道:“就是上回你问我的事……” 卿如许长长“哦”了一声,“是那件事啊……” 宋楹见她一脸促狭,立即明白她是在拿自己开涮,一下子反应过来,朝卿如许扑了过去:“表姐,我可饶不了你!” 两人笑闹了一阵,卿如许问道:“你可知道他的心意?” “那个家伙……还没开窍呢!” 卿如许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么说……表妹已经开窍了?” 宋楹嗔她一眼,“我不知该怎么说,心里时常没有着落。” “没有着落,怕是因为不知他心意的关系吧……” 宋楹沉默着没说话。卿如许见她似乎是动了真格的,便说:“既然不知道,你便找个机会试探一番就是了。” “可以么……”宋楹咬唇抬头。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按理来说,宋家与宣平侯府也算门当户对,你们也都到了嫁娶的年纪,应该没什么阻碍才是。何况,永平郡主最近为了薛小侯爷的亲事愁的厉害。舅母不也在为你张罗亲事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该怎么让母亲知道……我是属意他的……” “傻丫头,这可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三媒六聘,这可是他该去想的。他若对你有意,自然会想方设法与你在一块。”卿如许见她一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模样,不禁劝道:“不过,表妹你也要认清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才行,千万不可错付可一颗心,若嫁错了人,可是一生的苦难……” ……………… 宋楹失魂落魄的出了卿家,心里想着卿如许的话,她说的没错,如论如何也要先确定了他的心意才行,否则,自己在这边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宋府门口,薛准仍在蹲守。 自从那日见了宋楹一回之后,薛准便好几日如在梦中,总想再确认一遍,宋楹是个女人的事实。 但他不知道,宋楹出府一般不走门,以至于在此空等了多日。 木通的面皮已经晒的黑红,豆大的汗珠在脸上凝结,滑落,凝结,滑落……“爷。小的要中暑了……您行行!咱们回府歇一天吧……” 仲二也快挺不住了,知了叫的他心烦气躁,“爷,这种天气蚊虫都不出门……” 薛准蔫头搭脑的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失望道:“走,回府……” 木通和仲二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终于可以回府呆在有冰盆的屋子里了……二人想到这,却发现薛准往回府相反的方向走了,“欸?爷,您上哪去?” 薛准没精打采,说:“我想去书院看看。” “啊?” 木通和仲二对视一眼,简直要崩溃了…… 好在书院离的并不远,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仲二眼神好,一眼就看见宋楹下了马车:“爷!快看!” 薛准说着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瞬间亮了!立即大步流星的朝宋楹走了过去。他可不能在等下去了,他脑门都被太阳晒掉皮了!“哎……你!” 他不知该叫宋楹什么,一开口蹦出这两个字! 宋楹诧异转头,顿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我……”话在薛准口中打了个转,变成了,“我来书院看看!” “哦……”宋楹心想这么巧,难道这就是试探他的机会?她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也是……” 薛准挠了挠耳朵,“哦,那不如一起吧……” 宋楹闻言,心里泛起涟漪。看到他似乎比自己还紧张,她反而不紧张了。 两人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往前走,宋楹掩唇浅笑,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微微仰起脸看向薛准。 薛准眉毛抖了抖:“你,你要干什么……” 宋楹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嗯……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薛准心想女人真是麻烦,别扭道:“你要问就问,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听说……小侯爷其实不喜欢女子,是真的吗?” 薛准听了这话顿时炸毛了,一时间臊的面红耳赤:“谁!谁说的!谁说爷不喜欢女人了!爷当然喜欢女人了!” 宋楹心中暗笑,突然凑到薛准面前:“别动!你发间沾了东西。” 说着,她踮起脚尖,伸手在薛准的发间一拂。 薛准顿时觉得头顶一股电流涌过,那种痒痒的感觉,一路从头顶痒到四肢百骸,同时,心口不知怎么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下意识的伸手推开宋楹。 宋楹冷不丁被推了一下,一个不稳绊住脚跟,往旁边栽倒! 薛准一惊,还保持推出姿势的手迅速抓住宋楹的手臂一拉,娇娇软软的身体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一股清浅的栀子想钻入鼻中。 薛准只觉得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好闻极了……下一刻,宋楹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迅速窜离了他的怀抱。 薛准怀里一空,只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抽离了。 宋楹盯住他耳根处那抹可疑的红晕,噗嗤一声笑了:“我相信你的话。” “啊?什么话?”薛准说完才想起自己方才说自己当然是喜欢女子的话,顿时大窘,两只耳朵不可自抑的烧起来,就像两个红红的蒲扇挂在脸上。 宋楹扭过头强忍住笑意,“小侯爷见过我表姐吗?” “啊?你表姐?哦,你说卿家大姑娘啊?没见过……” 宋楹眼中的笑意更深:“那你喜欢她什么?” “不都说她长得好看吗?找媳妇当然得找好看的了!” 薛准也并非没有姑娘喜欢,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可多少小娘子前仆后继,永平郡主也一直再给他相看媳妇,却一个都没成。 原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薛准在感情上压根就没开窍! 平日里世家公子们在一起笑闹,到秦楼楚馆去看姑娘听曲,他不过就是凑个热闹,压根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也没对哪个姑娘产生过兴趣,要不然也不能至今仍是个雏儿。之所以去对卿如许献殷勤,无非是两种原因。 第一,大家都说卿如许美的叫人深感言语之贫乏,措辞之无力!找媳妇,当然要漂亮的了! 第二,不少人因为他不近女色,猜测他是个断袖。居然还有人话里话外试探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他必须要对一个女人执着追求,来显示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没错! 宋楹听他这么说,心下就有数了,她抬起一双形状美丽的杏眼,问:“那你觉得我好看不好看。” 薛准下意识的看向她,四目相对。 阳光穿过树影,投下明媚剔透的光晕,在宋楹娇红的俏脸上流转不定。在跳动的光点中,她的眼睛像湖面上粼粼波动的金光那么亮,那双朱唇,更如榴花般惊人的夺目美丽,好像这满山的杜鹃花都是为了衬托她而存在,没有比她更娇艳的一朵。 薛准那颗从未波动过的心,忽然在这一刻被狠狠击中,无形中像有一把鼓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脏,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他情不自禁捂住狂跳的胸口,愣愣的看着眼前春花般美好的豆蔻少女,喃喃出声:“好看……极了……” ------------ 第一卷:谋夫 第74章 静幽阁的隐秘(下) 渔舟觉得自己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一夜!当卿如许如约前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等待命运的审判,终归不是什么好体验。比一刀解决了她还更要痛苦。那种抓心挠肝,没有着落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大姑娘说的没错,奴婢搜肠刮肚,的确想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你说说看。” 渔舟老老实实跪在那里,说:“那个人虽然每次都遮挡的很严实,但看起来不算高大,肩膀较窄,手腕和手指也比较纤细,真个人给奴婢的感觉,应该是个女人。” “女人?”卿如许有些意外。 “是,奴婢觉得那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个女子,奴婢还曾在那人身上闻到过脂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奴婢可以肯定,这香味是天雪香铺抹脸的香膏,当时奴婢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也许是对方一时疏忽了。” 天雪香铺是城里有名的商铺,经营胭脂水粉等物,品质上乘,很受千金小姐们的欢迎。 “会不会是在别人身上沾的脂粉味?”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渔舟小心的看着卿如许的脸色,小心说道:“这个人十分厉害,奴婢手上的功夫都是她教的。” 拾舟见识过渔舟手法的灵活,闻言不禁问道:“这么说,她比你还要厉害?” 渔舟有些忐忑:“奴婢虽然跟她学了将近三年的时间,但不及她万一。那人在动静之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就像西市变戏法的人一样。恐怕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训练了。” 卿如许听了不禁心惊:“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诸多手段,想必不是简单的人物,为何会受小宋氏的驱使?” 渔舟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她们很少见面,但的确是常年保持联系。” “周娘子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娘不知道,夫人素来谨慎,不允许我娘多问,我也不敢说,学来的东西也只能背着人偷偷的练习。” 周娘子对小宋氏言听计从,因为小宋氏答应给她的小儿子脱奴籍,除此之外钱财自不必说,也十分丰厚。 这些都是从周娘子口中得知的。 卿如许沉吟片刻,说:“将渔舟带回她原来的房间去住。” 渔舟一听连忙磕头谢道:“谢姑娘不杀之恩……奴婢的命都是姑娘的,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万死不辞!” 卿如许看她一眼,转身出了柴房。兰舟说道:“姑娘,您真要放过渔舟?她可是给姑娘下毒多年的人。您不恨她吗?” “我恨她做什么,背后指使利用别人害我的是小宋氏。要恨也应该宠冲着小宋氏。这些被她利用的人,罪不至死,如果能为我所用不是很好吗?” 说到底,卿如许还是心软,无法狠下心去摧折别人的生命。“不过,周娘子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为了一己私欲,将女儿拖下水,实在令人讨厌。把她以害主的罪名扔到牢记牢里,让狱卒好好款待她。” “是,奴婢知道了。” 从渔舟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个是卿如初有十三命数的药方,一个是小宋氏与神秘人往来多年,通过字条来传递消息。 这次又对神秘人有了进一步的猜测。 从周娘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大多是比较琐碎的事,通常是府里发生的。 总的来说,知道的越多,反而让卿如许更加迷茫了。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小宋氏,包括府上的所有人,恐怕都不了解小宋氏其人到底要干什么。 ……………… 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众人往松鹤堂跑的比往常还勤,大家陪着老夫人消磨了半个上午的时光,这会用膳的用膳,午睡的午睡 卿如许也打算休息片刻,却有人禀告说冷神医来了。她有些诧异,这位难请的神医,居然不请自来了? 冷凌郁今日换了一身时下较为流行的衣裙,蓝盈盈的衬得她整个人越发通透空灵,似一块美玉般,泛着令人舒坦的凉意。不过头上仍旧是那支长长的木簪挽着发髻。 “是否觉得我此来有些唐突?” 卿如许听她问的这么直接,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到底该说她不见外呢,是该说她性情天然呢?卿如许好笑道:“不唐突不唐突!冷神医可是一般人请不来的人物,你能来给我看病,我是很感激的!” “我不是来给你看病的。” “啊?”卿如许闻言无语了一下,心想这人的脾性简直就是个女白敬泽。“那冷神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公子让我给你传个话。”冷凌郁进屋坐下,说道:“上次你让人画的那张关姨娘的画像,派上了用场,江陵那边有了点消息,只是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那画像是我舅舅在我外祖父的遗物中找到的。是我祖父亲笔,据我舅舅说,画的十分传神。”与那是城门口的海捕文书上的肖像简直是天差地别。 “嗯。”冷凌郁微微点头,并不关心卿如许怎么说,她只是来传话的,“江公子主要是想让我告知你,他有事要出门一段时间,会留下一些人手给梁辰和熊一山,你说有什么意外情况,就找他们帮忙。” “他要出门?要去多久?”卿如许下意识出口问道,问完了才发觉,对方要做什么似乎不关她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冷凌郁歪着头看她,眉毛微微挑了挑,却没说什么。站起身告辞,想了想又回身重新坐下:“来都来了,便给你看一看吧,伸手。” 卿如许立即把手伸了过去,冷凌郁摸上手腕,片刻道:“换手。” 卿如许知道冷凌郁诊脉与寻常郎中不同,一向是要诊两手的,便也没什么迟疑,“冷神医,怎么样?我体内的余毒,是否已经清理干净了?”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她细细看了卿如许一眼,问:“你还没来过葵水吧?” 卿如许脸一红:“冷神医连这个都能看得出?” “上次我就看出你血脉有些凝滞,这样的人,月事比照常人会晚一些,但这属于个人体质问题,并非疾病,我便没有与你提及。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往后兴许还要长长见面,我还是要与你多说一句,你将来在子嗣上,恐怕要难一些。” 卿如许闻言脸色一白:“什么?” 冷凌郁道:“并非全无可能,只是比常人要困难些。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卿如许神色僵硬,连后面冷凌郁的解释都没听见。因为她前世的确子嗣艰难,与江凛成亲七载,她都没能怀上孩子。 她不知用过多少药方,看过多少郎中…… 冷凌郁见她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也没说绝对啊…… 兰舟送走冷凌郁,回来看见卿如许竟然掉了眼泪,不由急了:“姑娘莫急,冷神医说了,这并非绝对,她也说了要想办法治好姑娘的!” 拾舟道:“这个冷神医说话本来就不招人听,说了吓唬姑娘的也说不定!哦,我知道了,她既然认得江公子,说不定也垂涎江公子的美色,所以编了瞎话特意来气姑娘的!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卿如许听了无动于衷,因为她是经历过前世的人。 那时她是个聋子,不能听不能说也不能写,即便成亲多年,仍旧觉得自己与江凛之间有许多不可逾越的鸿沟,她不懂他,就想为他生个孩子,让孩子作为他们之间不可断绝的纽带。 可惜,不管她如何上心,都始终没能怀上一儿半女。 她想了各种办法,求神拜佛,补药偏方,能试的都试过了。后来江凛见她如此,也偶尔帮她寻找药方之类的。 难道,她这辈子仍会如此么? ……………… 夜色笼罩大地,黑暗遍布高楼巷陌,星辰的微光无法照亮之处。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在其中窃窃私语。 “我要带她一起走。” “不行,太危险了。卿鸿一定有所准备,舍下圈套引你落网。” “我这么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只有两个女儿,起码要带一个在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设法将你的小女儿带出来。” “什么?” “年纪小的孩子比较容易把控,也免得心思太多给你找麻烦。” 小宋氏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对方的话,最终说道:“好,就带暮儿走。” ……………… 夜色笼罩大地,黑暗遍布高楼巷陌,星辰的微光无法照亮之处。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在其中窃窃私语。 “我要带她一起走。” “不行,太危险了。卿鸿一定有所准备,舍下圈套引你落网。” “我这么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只有两个女儿,起码要带一个在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设法将你的小女儿带出来。” “什么?” “年纪小的孩子比较容易把控,也免得心思太多给你找麻烦。” 小宋氏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对方的话,最终说道:“好,就带暮儿走。” ------------ 第一卷:谋夫 第75章 盗女(上)【第二更】 渔舟觉得自己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一夜!当卿如许如约前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等待命运的审判,终归不是什么好体验。比一刀解决了她还更要痛苦。那种抓心挠肝,没有着落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大姑娘说的没错,奴婢搜肠刮肚,的确想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你说说看。” 渔舟老老实实跪在那里,说:“那个人虽然每次都遮挡的很严实,但看起来不算高大,肩膀较窄,手腕和手指也比较纤细,真个人给奴婢的感觉,应该是个女人。” “女人?”卿如许有些意外。 “是,奴婢觉得那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个女子,奴婢还曾在那人身上闻到过脂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奴婢可以肯定,这香味是天雪香铺抹脸的香膏,当时奴婢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也许是对方一时疏忽了。” 天雪香铺是城里有名的商铺,经营胭脂水粉等物,品质上乘,很受千金小姐们的欢迎。 “会不会是在别人身上沾的脂粉味?”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渔舟小心的看着卿如许的脸色,小心说道:“这个人十分厉害,奴婢手上的功夫都是她教的。” 拾舟见识过渔舟手法的灵活,闻言不禁问道:“这么说,她比你还要厉害?” 渔舟有些忐忑:“奴婢虽然跟她学了将近三年的时间,但不及她万一。那人在动静之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就像西市变戏法的人一样。恐怕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训练了。” 卿如许听了不禁心惊:“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诸多手段,想必不是简单的人物,为何会受小宋氏的驱使?” 渔舟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她们很少见面,但的确是常年保持联系。” “周娘子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娘不知道,夫人素来谨慎,不允许我娘多问,我也不敢说,学来的东西也只能背着人偷偷的练习。” 周娘子对小宋氏言听计从,因为小宋氏答应给她的小儿子脱奴籍,除此之外钱财自不必说,也十分丰厚。 这些都是从周娘子口中得知的。 卿如许沉吟片刻,说:“将渔舟带回她原来的房间去住。” 渔舟一听连忙磕头谢道:“谢姑娘不杀之恩……奴婢的命都是姑娘的,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万死不辞!” 卿如许看她一眼,转身出了柴房。兰舟说道:“姑娘,您真要放过渔舟?她可是给姑娘下毒多年的人。您不恨她吗?” “我恨她做什么,背后指使利用别人害我的是小宋氏。要恨也应该宠冲着小宋氏。这些被她利用的人,罪不至死,如果能为我所用不是很好吗?” 说到底,卿如许还是心软,无法狠下心去摧折别人的生命。“不过,周娘子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为了一己私欲,将女儿拖下水,实在令人讨厌。把她以害主的罪名扔到牢记牢里,让狱卒好好款待她。” “是,奴婢知道了。” 从渔舟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个是卿如初有十三命数的药方,一个是小宋氏与神秘人往来多年,通过字条来传递消息。 这次又对神秘人有了进一步的猜测。 从周娘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大多是比较琐碎的事,通常是府里发生的。 总的来说,知道的越多,反而让卿如许更加迷茫了。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小宋氏,包括府上的所有人,恐怕都不了解小宋氏其人到底要干什么。 ……………… 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众人往松鹤堂跑的比往常还勤,大家陪着老夫人消磨了半个上午的时光,这会用膳的用膳,午睡的午睡 卿如许也打算休息片刻,却有人禀告说冷神医来了。她有些诧异,这位难请的神医,居然不请自来了? 冷凌郁今日换了一身时下较为流行的衣裙,蓝盈盈的衬得她整个人越发通透空灵,似一块美玉般,泛着令人舒坦的凉意。不过头上仍旧是那支长长的木簪挽着发髻。 “是否觉得我此来有些唐突?” 卿如许听她问的这么直接,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到底该说她不见外呢,是该说她性情天然呢?卿如许好笑道:“不唐突不唐突!冷神医可是一般人请不来的人物,你能来给我看病,我是很感激的!” “我不是来给你看病的。” “啊?”卿如许闻言无语了一下,心想这人的脾性简直就是个女白敬泽。“那冷神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公子让我给你传个话。”冷凌郁进屋坐下,说道:“上次你让人画的那张关姨娘的画像,派上了用场,江陵那边有了点消息,只是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那画像是我舅舅在我外祖父的遗物中找到的。是我祖父亲笔,据我舅舅说,画的十分传神。”与那是城门口的海捕文书上的肖像简直是天差地别。 “嗯。”冷凌郁微微点头,并不关心卿如许怎么说,她只是来传话的,“江公子主要是想让我告知你,他有事要出门一段时间,会留下一些人手给梁辰和熊一山,你说有什么意外情况,就找他们帮忙。” “他要出门?要去多久?”卿如许下意识出口问道,问完了才发觉,对方要做什么似乎不关她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冷凌郁歪着头看她,眉毛微微挑了挑,却没说什么。站起身告辞,想了想又回身重新坐下:“来都来了,便给你看一看吧,伸手。” 卿如许立即把手伸了过去,冷凌郁摸上手腕,片刻道:“换手。” 卿如许知道冷凌郁诊脉与寻常郎中不同,一向是要诊两手的,便也没什么迟疑,“冷神医,怎么样?我体内的余毒,是否已经清理干净了?”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她细细看了卿如许一眼,问:“你还没来过葵水吧?” 卿如许脸一红:“冷神医连这个都能看得出?” “上次我就看出你血脉有些凝滞,这样的人,月事比照常人会晚一些,但这属于个人体质问题,并非疾病,我便没有与你提及。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往后兴许还要长长见面,我还是要与你多说一句,你将来在子嗣上,恐怕要难一些。” 卿如许闻言脸色一白:“什么?” 冷凌郁道:“并非全无可能,只是比常人要困难些。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卿如许神色僵硬,连后面冷凌郁的解释都没听见。因为她前世的确子嗣艰难,与江凛成亲七载,她都没能怀上孩子。 她不知用过多少药方,看过多少郎中…… 冷凌郁见她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也没说绝对啊…… 兰舟送走冷凌郁,回来看见卿如许竟然掉了眼泪,不由急了:“姑娘莫急,冷神医说了,这并非绝对,她也说了要想办法治好姑娘的!” 拾舟道:“这个冷神医说话本来就不招人听,说了吓唬姑娘的也说不定!哦,我知道了,她既然认得江公子,说不定也垂涎江公子的美色,所以编了瞎话特意来气姑娘的!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卿如许听了无动于衷,因为她是经历过前世的人。 那时她是个聋子,不能听不能说也不能写,即便成亲多年,仍旧觉得自己与江凛之间有许多不可逾越的鸿沟,她不懂他,就想为他生个孩子,让孩子作为他们之间不可断绝的纽带。 可惜,不管她如何上心,都始终没能怀上一儿半女。 她想了各种办法,求神拜佛,补药偏方,能试的都试过了。后来江凛见她如此,也偶尔帮她寻找药方之类的。 难道,她这辈子仍会如此么? ……………… 夜色笼罩大地,黑暗遍布高楼巷陌,星辰的微光无法照亮之处。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在其中窃窃私语。 “我要带她一起走。” “不行,太危险了。卿鸿一定有所准备,舍下圈套引你落网。” “我这么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只有两个女儿,起码要带一个在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设法将你的小女儿带出来。” “什么?” “年纪小的孩子比较容易把控,也免得心思太多给你找麻烦。” 小宋氏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对方的话,最终说道:“好,就带暮儿走。” ……………… 夜色笼罩大地,黑暗遍布高楼巷陌,星辰的微光无法照亮之处。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在其中窃窃私语。 “我要带她一起走。” “不行,太危险了。卿鸿一定有所准备,舍下圈套引你落网。” “我这么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只有两个女儿,起码要带一个在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设法将你的小女儿带出来。” “什么?” “年纪小的孩子比较容易把控,也免得心思太多给你找麻烦。” 小宋氏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对方的话,最终说道:“好,就带暮儿走。” ------------ 第一卷:谋夫 第76章 盗女(中) 卿如初的心情复杂极了,随手扯了一朵花捏在手里,惹得花丛摇摇晃晃,如同她心中的不安定。如果母亲今日要来救她,一定是在十里之外,也就是由此处为起点,之后的路程,她都必须要提着精神,随时应对变数。 “初儿。”卿如初正在出神,卿鸿走到跟前出声唤她。 “阿爹……”卿如初语调哽咽,心底无数的委屈气泡似的往上冒。“初儿不想回浔阳……” 卿鸿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无论是谁,犯下过错都必须付出代价去承担,这是毋庸置疑的。” 卿如初垂眸抽泣片刻,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便改口恳求道:“阿爹,初儿很害怕,阿爹能不能再送送初儿?” 被女儿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卿鸿即便痛恨她心肠狠毒,也难免心生不忍,思虑片刻,说:“那阿爹就再送你一段路。” 卿如初松了一口气,母亲急于逃命,如果要来找她,不会等太久才动手。她们在天色落黑前,能抵达马前驿。所以,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母亲最有可能出现。想要抓住她,最好有父亲在场,否则自己真不确定能指派的了那些护卫。 为了让小宋氏有“机会”,少不了卿如初的配合。 所以她整个下午不是头晕恶心就是肚子不舒服,走走停停,意图给小宋氏提供接触她的机会。 然而一直到金乌西垂,一切都平静异常。 卿如初脸色越来越差,她是彻底被母亲抛弃了么! 卿鸿骑在马上,对掀开车帘往外看的卿如初说道:“阿爹就送你到马前驿,你在这里停留一晚,白天再继续赶路。” 卿如初知道驿站已经不远,她只能捂住胸口叫停了马车,“阿爹对不住,女儿一时难以适应远途奔波,这会胸闷的厉害,想休息一下……” 卿鸿无奈的看看天色,想着反正天黑之前也能赶到驿站,便缓缓勒住马,抬手示意大家停下。孙嬷嬷叫婢女取了水来,送到卿如初手里,说:“这水用冰块镇过,姑娘喝一些,能缓解稍许。” 卿如初不喜欢这个孙嬷嬷,对方总是一副能看穿她是在耍把戏的模样,但她怕节外生枝,丝毫不敢违逆,便接过水抿了一口:“嬷嬷真是细心,路上有你照拂,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孙嬷嬷还是那副不怒不笑的神色,说道:“是老奴应该做的。” 卿如初闻言也都不再多说,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我想……更衣……” 更衣就是内急要去方便的意思,孙嬷嬷见她小事不断,却也没有不耐烦,说道:“老奴陪您去。” 说着,二人便禀告了卿鸿,随后往林子里走去。 暮云四合,流霞在天际倾泻,众人在原地休息,都被远处的风光吸引。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卿鸿见远处山林中惊起一阵飞鸟,在渐暗的云层下四散飞去,眉头不禁一皱。 “初儿和孙嬷嬷去了有一会了,怎么还没回来?”他对卿如初身边的两个丫头说道:“你们去看看。” “是。” “是。” 此时天边的金光已经彻底隐去,山林中光线暗淡,两名婢女年纪不大,难免有些害怕,她们慢腾腾的挪动步子往里面去。只是还没挪动几步,林中便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慌乱的跑动声和树木被拨动的哗啦声! 卿鸿心中大惊,连忙带着人往林子里去,就看见卿如初和孙嬷嬷狼狈奔逃,往林子外跑来,而后面追着一群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大汉,手里都提着刀! 卿如初心中骇然不已,还好她远远就看见了刀光,要不然她现在已经是刀下亡魂了!她一口气冲出林子扑到卿鸿近前,卿鸿一把拽住她往身后甩去:“回马车上去!” “阿爹……” 卿鸿是一介文官,又不会武,哪里能抵挡的了这些匪徒? 然而对方没有给他们多说的机会,几乎是冲出林子举刀便砍。周围惨呼声响起,顿时全部慌了手脚,这些家丁和护卫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砍翻在地,血腥气被傍晚的凉风一吹,四散开来,眼前宛如修罗场! 卿鸿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这离京城不过三十里,哪里来的盗匪?但对面的人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时间,砍倒了前面几个人,就拎着滴血的刀朝他狞笑着走了过来! “爹!” “老爷!” 卿鸿眼睁睁看着那柄血淋淋的刀刃闪着寒光,朝他的脑袋当空劈了下来,耳边传来卿如初刺耳的尖叫,和下人们惊恐的呼声。他闭上了眼睛,真是意外,他的命居然终结在这里。 ……………… 卿如初她们走后,卿如许怕祖母心中不好受,便也跟着在松鹤堂陪了一个上午,才回蘅芜居午睡了片刻,再起身时,已经日落西斜。 “你们怎么也不叫我?”卿如许揉了揉眼睛,她睡得并不踏实,乱梦不断,感觉躺下没多大一会似的,没想到竟是睡了这么久。 兰舟道:“姑娘近日又是审问渔舟,又是想静幽阁的事,已经好几日没睡好了,再这么下去身子必定受不住,奴婢又怎么忍心叫姑娘?” 卿如许听她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的确很久没踏实的睡过觉了。“什么时辰了?阿爹有没有消息?” 兰舟摇摇头:“已经寅时末了,老爷还没回来,也没人回来送消息。” 卿如许皱皱眉:“难道小宋氏当真这么狠心?” 拾舟道:“姑娘,您到现在还没看清这个女人吗?她不仅敢杀人,还可以说是杀人不眨眼!更何况她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杀,狠心根本不足以形容她,她根本是丧心病狂,而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明知去救二姑娘有可能被抓住,又怎么会以身犯险?” 卿如许叹道:“看来利用卿如初抓小宋氏的事,应该没有指望了。” 起身稍做整理,卿如许便打算去松鹤堂陪祖母用晚膳。刚要出门,却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嘈杂之声。她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子,还没出口询问,一眼就看见大厨房那边浓烟滚滚。“走水了?” 一时间,府里四处的下人全都拿着木盆木桶往那边跑,倒也算不上慌乱。兰舟见状奇怪道:“这天也算不上干燥,怎么会走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念叨着,想起江凛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他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拾舟,你去前院找刘管事,让她将府里护卫全都调用出来,将府门紧闭,免得有不轨之人趁乱浑水摸鱼。” 拾舟领了吩咐,赶紧去了,卿如许便带着兰舟快步往松鹤堂去。 老夫人此时也正要往出走,想去看看大厨房那边的情况,见她过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大厨房怎么会起火了?” 卿如许不欲让祖母担忧,便说道:“兴许是哪个下人粗心,三婶婶已经带着下人在救火了,祖母就别过去了。” 什么时候不走水,偏偏父亲带着府上一半的护卫出城时走水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这火难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难道小宋氏不甘心,想要报复? 可放一把火顶什么用呢? 按照常理,作案之人放一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对目标下手。可自己没事,祖母也没事……这府上,应该没有能让她恨之入骨的人了才对! 难道真是意外? 老夫人看着大厨房的浓烟,说道:“你进院子的时候,我正想着,你二妹妹的院子里大厨房近,赶紧让人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再一想,她今日已经跟随你父亲离开京城了……唉,一转眼,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听祖母提到卿如初,卿如许不仅想到小宋氏,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不过就剩下两个女儿了,她竟然能狠心抛下她们离开。 等等…… 如果小宋氏没去找卿如初,会不会来找卿如暮?!!! 她只有这两个女儿,卿如初已经与她有了隔阂,十分不好摆弄。但卿如暮就不一样了,她生性乖巧听话,又与宋氏有没有什么芥蒂,带在身边,应该能给宋氏莫大的慰藉吧! 她心中咚咚咚急跳个不停,眼见外面天已经黑了,便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去那边帮三婶,您就在院子里别出去,免得下人们救火时慌乱冲撞了您。” 老夫人看着她欣慰的点点头:“去吧,去帮你三婶照应一下。” 卿如许答应一声,出了屋子,走到廊下吩咐白珠和墨山:“管好院子里的下人,不许随意走动,你两个这里看着祖母,寸步不得离开,无论有什么时候叫你们去做,都不必理会,知道吗?” 白珠和墨山被卿如许不容置疑的语气吓到了,连忙点头。 卿如许出了院子,拾舟正好过来,说道:“奴婢已经告诉刘管事了,熊一山也带人在府邸外围留意四周的动静。” “嗯。”卿如许口中答应着,脚下不停,往青芷轩去。 ------------ 第一卷:谋夫 第77章 盗女(下)修【第二更】 卿如初的心情复杂极了,随手扯了一朵花捏在手里,惹得花丛摇摇晃晃,如同她心中的不安定。如果母亲今日要来救她,一定是在十里之外,也就是由此处为起点,之后的路程,她都必须要提着精神,随时应对变数。 “初儿。”卿如初正在出神,卿鸿走到跟前出声唤她。 “阿爹……”卿如初语调哽咽,心底无数的委屈气泡似的往上冒。“初儿不想回浔阳……” 卿鸿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无论是谁,犯下过错都必须付出代价去承担,这是毋庸置疑的。” 卿如初垂眸抽泣片刻,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便改口恳求道:“阿爹,初儿很害怕,阿爹能不能再送送初儿?” 被女儿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卿鸿即便痛恨她心肠狠毒,也难免心生不忍,思虑片刻,说:“那阿爹就再送你一段路。” 卿如初松了一口气,母亲急于逃命,如果要来找她,不会等太久才动手。她们在天色落黑前,能抵达马前驿。所以,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母亲最有可能出现。想要抓住她,最好有父亲在场,否则自己真不确定能指派的了那些护卫。 为了让小宋氏有“机会”,少不了卿如初的配合。 所以她整个下午不是头晕恶心就是肚子不舒服,走走停停,意图给小宋氏提供接触她的机会。 然而一直到金乌西垂,一切都平静异常。 卿如初脸色越来越差,她是彻底被母亲抛弃了么! 卿鸿骑在马上,对掀开车帘往外看的卿如初说道:“阿爹就送你到马前驿,你在这里停留一晚,白天再继续赶路。” 卿如初知道驿站已经不远,她只能捂住胸口叫停了马车,“阿爹对不住,女儿一时难以适应远途奔波,这会胸闷的厉害,想休息一下……” 卿鸿无奈的看看天色,想着反正天黑之前也能赶到驿站,便缓缓勒住马,抬手示意大家停下。孙嬷嬷叫婢女取了水来,送到卿如初手里,说:“这水用冰块镇过,姑娘喝一些,能缓解稍许。” 卿如初不喜欢这个孙嬷嬷,对方总是一副能看穿她是在耍把戏的模样,但她怕节外生枝,丝毫不敢违逆,便接过水抿了一口:“嬷嬷真是细心,路上有你照拂,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孙嬷嬷还是那副不怒不笑的神色,说道:“是老奴应该做的。” 卿如初闻言也都不再多说,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我想……更衣……” 更衣就是内急要去方便的意思,孙嬷嬷见她小事不断,却也没有不耐烦,说道:“老奴陪您去。” 说着,二人便禀告了卿鸿,随后往林子里走去。 暮云四合,流霞在天际倾泻,众人在原地休息,都被远处的风光吸引。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卿鸿见远处山林中惊起一阵飞鸟,在渐暗的云层下四散飞去,眉头不禁一皱。 “初儿和孙嬷嬷去了有一会了,怎么还没回来?”他对卿如初身边的两个丫头说道:“你们去看看。” “是。” “是。” 此时天边的金光已经彻底隐去,山林中光线暗淡,两名婢女年纪不大,难免有些害怕,她们慢腾腾的挪动步子往里面去。只是还没挪动几步,林中便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慌乱的跑动声和树木被拨动的哗啦声! 卿鸿心中大惊,连忙带着人往林子里去,就看见卿如初和孙嬷嬷狼狈奔逃,往林子外跑来,而后面追着一群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大汉,手里都提着刀! 卿如初心中骇然不已,还好她远远就看见了刀光,要不然她现在已经是刀下亡魂了!她一口气冲出林子扑到卿鸿近前,卿鸿一把拽住她往身后甩去:“回马车上去!” “阿爹……” 卿鸿是一介文官,又不会武,哪里能抵挡的了这些匪徒? 然而对方没有给他们多说的机会,几乎是冲出林子举刀便砍。周围惨呼声响起,顿时全部慌了手脚,这些家丁和护卫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砍翻在地,血腥气被傍晚的凉风一吹,四散开来,眼前宛如修罗场! 卿鸿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这离京城不过三十里,哪里来的盗匪?但对面的人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时间,砍倒了前面几个人,就拎着滴血的刀朝他狞笑着走了过来! “爹!” “老爷!” 卿鸿眼睁睁看着那柄血淋淋的刀刃闪着寒光,朝他的脑袋当空劈了下来,耳边传来卿如初刺耳的尖叫,和下人们惊恐的呼声。他闭上了眼睛,真是意外,他的命居然终结在这里。 ……………… 卿如初她们走后,卿如许怕祖母心中不好受,便也跟着在松鹤堂陪了一个上午,才回蘅芜居午睡了片刻,再起身时,已经日落西斜。 “你们怎么也不叫我?”卿如许揉了揉眼睛,她睡得并不踏实,乱梦不断,感觉躺下没多大一会似的,没想到竟是睡了这么久。 兰舟道:“姑娘近日又是审问渔舟,又是想静幽阁的事,已经好几日没睡好了,再这么下去身子必定受不住,奴婢又怎么忍心叫姑娘?” 卿如许听她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的确很久没踏实的睡过觉了。“什么时辰了?阿爹有没有消息?” 兰舟摇摇头:“已经寅时末了,老爷还没回来,也没人回来送消息。” 卿如许皱皱眉:“难道小宋氏当真这么狠心?” 拾舟道:“姑娘,您到现在还没看清这个女人吗?她不仅敢杀人,还可以说是杀人不眨眼!更何况她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杀,狠心根本不足以形容她,她根本是丧心病狂,而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明知去救二姑娘有可能被抓住,又怎么会以身犯险?” 卿如许叹道:“看来利用卿如初抓小宋氏的事,应该没有指望了。” 起身稍做整理,卿如许便打算去松鹤堂陪祖母用晚膳。刚要出门,却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嘈杂之声。她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子,还没出口询问,一眼就看见大厨房那边浓烟滚滚。“走水了?” 一时间,府里四处的下人全都拿着木盆木桶往那边跑,倒也算不上慌乱。兰舟见状奇怪道:“这天也算不上干燥,怎么会走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念叨着,想起江凛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他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拾舟,你去前院找刘管事,让她将府里护卫全都调用出来,将府门紧闭,免得有不轨之人趁乱浑水摸鱼。” 拾舟领了吩咐,赶紧去了,卿如许便带着兰舟快步往松鹤堂去。 老夫人此时也正要往出走,想去看看大厨房那边的情况,见她过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大厨房怎么会起火了?” 卿如许不欲让祖母担忧,便说道:“兴许是哪个下人粗心,三婶婶已经带着下人在救火了,祖母就别过去了。” 什么时候不走水,偏偏父亲带着府上一半的护卫出城时走水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这火难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难道小宋氏不甘心,想要报复? 可放一把火顶什么用呢? 按照常理,作案之人放一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对目标下手。可自己没事,祖母也没事……这府上,应该没有能让她恨之入骨的人了才对! 难道真是意外? 老夫人看着大厨房的浓烟,说道:“你进院子的时候,我正想着,你二妹妹的院子里大厨房近,赶紧让人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再一想,她今日已经跟随你父亲离开京城了……唉,一转眼,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听祖母提到卿如初,卿如许不仅想到小宋氏,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不过就剩下两个女儿了,她竟然能狠心抛下她们离开。 等等…… 如果小宋氏没去找卿如初,会不会来找卿如暮?!!! 她只有这两个女儿,卿如初已经与她有了隔阂,十分不好摆弄。但卿如暮就不一样了,她生性乖巧听话,又与宋氏有没有什么芥蒂,带在身边,应该能给宋氏莫大的慰藉吧! 她心中咚咚咚急跳个不停,眼见外面天已经黑了,便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去那边帮三婶,您就在院子里别出去,免得下人们救火时慌乱冲撞了您。” 老夫人看着她欣慰的点点头:“去吧,去帮你三婶照应一下。” 卿如许答应一声,出了屋子,走到廊下吩咐白珠和墨山:“管好院子里的下人,不许随意走动,你两个这里看着祖母,寸步不得离开,无论有什么时候叫你们去做,都不必理会,知道吗?” 白珠和墨山被卿如许不容置疑的语气吓到了,连忙点头。 卿如许出了院子,拾舟正好过来,说道:“奴婢已经告诉刘管事了,熊一山也带人在府邸外围留意四周的动静。” “嗯。”卿如许口中答应着,脚下不停,往青芷轩去。 兰舟问道:“姑娘不是要去大厨房么?怎么往这里走?” ------------ 第一卷:谋夫 第78章 崩溃后的反杀(上) 一时间,府里四处的下人全都拿着木盆木桶往那边跑,倒也算不上慌乱。兰舟见状奇怪道:“这天虽热了些,却也算不上干燥,怎么会走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念叨着,想起江凛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他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咱们府上正是多事之秋,父亲又偏巧不在,咱们不能疏忽大意了。拾舟,你去前院找刘管事,让她将府里护卫全都调用出来,将府门紧闭,免得有不轨之人趁乱浑水摸鱼。” 拾舟领了吩咐,赶紧去了,卿如许便带着兰舟快步往松鹤堂去。 卿如许心中不安,想起父亲,便问:“都这个时辰了,阿爹有没有消息?” 兰舟摇摇头:“老爷还没回来,也没人回来送消息。” 卿如许皱皱眉:“难道小宋氏当真这么狠心?” 兰舟道:“姑娘,您到现在还没看清这个女人吗?她不仅敢杀人,还可以说是杀人不眨眼!更何况她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杀,狠心根本不足以形容她,她根本是丧心病狂,而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明知去救二姑娘有可能被抓住,又怎么会以身犯险?” 卿如许叹道:“看来利用卿如初抓小宋氏的事,应该没有指望了。” 到了松鹤堂,老夫人也正要往出走,想去看看大厨房那边的情况,见她过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大厨房怎么会起火了?” 卿如许不欲让祖母担忧,便说道:“兴许是哪个下人粗心,三婶婶已经带着下人在救火了,祖母就别过去了。” 什么时候不走水,偏偏父亲带着府上一半的护卫出城时走水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这火难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难道小宋氏不甘心,想要报复? 可放一把火顶什么用呢? 按照常理,作案之人放一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对目标下手。可自己没事,祖母也没事……这府上,应该没有能让她恨之入骨的人了才对! 难道真是意外? 老夫人看着大厨房的浓烟,说道:“你进院子的时候,我正想着,你二妹妹的院子里大厨房近,想赶紧让人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再一想,她今日已经跟随你父亲离开京城了……唉,一转眼,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听祖母提到卿如初,卿如许不仅想到小宋氏,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不过就剩下两个女儿了,她竟然能狠心抛下她们离开。 等等…… 如果小宋氏没去找卿如初,会不会来找卿如暮?!!! 她只有这两个女儿,卿如初已经与她有了隔阂,十分不好摆弄。但卿如暮就不一样了,她生性乖巧听话,又与宋氏有没有什么芥蒂,带在身边,应该能给宋氏莫大的慰藉吧! 她心中咚咚咚急跳个不停,眼见外面天已经黑了,便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去那边帮三婶,您就在院子里别出去,免得下人们救火时慌乱冲撞了您。” 老夫人看着她欣慰的点点头:“去吧,去帮你三婶照应一下。” 卿如许答应一声,出了屋子,走到廊下吩咐白珠和墨山:“管好院子里的下人,不许随意走动,你两个这里看着祖母,寸步不得离开,无论有什么事叫你们去做,都不必理会,知道吗?” 白珠和墨山被卿如许不容置疑的语气吓到了,连忙点头。 卿如许出了院子,拾舟正好过来,说道:“奴婢已经告诉刘管事了,熊一山也带人在府邸外围留意四周的动静。” “嗯。”卿如许口中答应着,脚下不停,往青芷轩去。 兰舟问道:“姑娘不是要去大厨房么?怎么往这里走?” “我去看看六妹妹怎么样了。” 兰舟和拾舟见她神色凝重也不敢再多问,提着裙子快步飞奔跟在她身后。 跑到青芷轩院门前,卿如许忽然止住步子。 拾舟差点撞在她身上,连忙问道:“怎么了姑娘?” “怎么这么安静?” 兰舟探头看了一眼,说:“下人们八成都去那边救火了,没人走动也是寻常。” 卿如许摇头:“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六妹妹不哭不闹也不好奇,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跟拾舟和兰舟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垫着脚尖悄悄进了青芷轩。 院子里当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她从回廊一路寻到各个房间门口,心里砰砰的跳。卿如暮不会是已经被劫走了吧!正在疑惑,正屋里突然传来说话声:“慕儿,母亲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卿如许心脏猛地缩紧!小宋氏真的来了,真的来找卿如暮了! 她凑近阁窗,从缝隙往里面看去,见卿如暮坐在床榻上,好像刚刚睡醒,听小宋氏说要带她离开,她揉揉眼睛,声音细弱娇柔,问:“母亲要带慕儿去哪里?慕儿若是跟母亲走了,还能再见到爹爹吗?” 小宋氏坐在床榻边,露出笑容,伸出手去摸她的脸,但卿如暮似乎对她的亲密有些不习惯,微微转脸,小宋氏的手就落了空。 她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答道:“母亲当然是要带你去好地方。” 卿如暮抬起澄澈的大眼睛,已经八岁的她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好地方是什么地方?阿爹也一起去吗,大姐姐和二姐姐去吗?” 小宋氏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别人家的孩子哭死哭活的要跟母亲在一起,轮到她的孩子,问三问四不说,还一脸的不亲近。 她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母亲是要带你去外面玩,外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都是你在府里见不到的。” 卿如暮却很执着,没有得到答案,便再次询问道:“那爹爹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宋氏的声音彻底冷了:“你父亲不跟我们一起去,只有母亲一个人陪你,你也八岁了,该懂事了,不要问那么多,跟母亲走就是。” 卿如暮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将小手从小宋氏手里抽出,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要跟爹爹待在一起……” “你竟然不要我这个母亲?”小宋氏见她横竖油盐不进,深深的被刺激到了,也不打算讲究什么母慈女孝了,恨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卿如暮闻言顿时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母亲平日都是同二姐姐出门的,为什么这次要带暮儿走?” 小宋氏望着她,竟然有些答不上来,这孩子是在怨她平日对她太过冷淡了吗?她放柔声音说道:“这次母亲只想带暮儿一起去。” 卿如暮抿唇望着小宋氏好半晌,才声如蚊蝇般说道:“母亲带二姐姐走吧,暮儿要留下来陪爹爹。” 小宋氏怔在那里,声音再次变得冷硬:“你在说什么蠢话!”她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了,火气腾腾的往上冒,她舍下长女来找她,她竟然还不愿意! 卿如暮被她吼的垂下了头,不敢去看小宋氏,却也倔强的不肯应声。 小宋氏气的够呛,她这时总算深切的感受到卿如暮是卿鸿的孩子了,如此固执!她对她虽然没有对长女那般关切,那也是她亲手养大的!然而,这个女儿小小年纪竟然就在心中存了怨恨? 她看着环抱双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小女儿,一时间觉得面目可憎起来,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像她! 小宋氏蓦地站起身,疾言厉色的将卿如暮扯下床榻,也不再问,直接弯腰将卿如暮抱起,“你不走也得走!” 卿如暮害怕的看着小宋氏,满脸抗拒:“我不走,我不走,母亲放开我!”她扭动着身子,用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小宋氏的钳制,她毕竟已经八岁了,力气不小,小宋氏抱着她已经很吃力,这一下更是难以招架。 外面,卿如许见情况不妙,对拾舟说道:“你去找熊一山,然后把他带到这里来!” 拾舟没有半点迟疑,转身便去了。 兰舟跟着卿如许摸到门口,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一脚踹开了房门。小宋氏吓得一个激灵,卿如暮便趁机挣脱开她的钳制,跑到卿如许身后藏了起来。 小宋氏眯着眼看看卿如暮,又看看卿如许冷笑道:“你居然能猜到我会到这里来!” “我也是偶然想到。” 卿如许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实际却是在拖延时间,等熊一山到来制服小宋氏,但小宋氏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丝毫不拖泥带水,冲着头顶说道:“连她一起给我带走!” 卿如许一惊,下意识的抬头往房梁上看去,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她猛地回头,便看见兰舟不知死活的倒在哪里,而她身边站着一个蒙着头脸的人。卿如许第一反应是,这个肯定不是拾舟口中说的那个骨架瘦削的女人。 对方身形高大,肩膀宽厚,喉间又有喉结,分明是个男人,小宋氏居然有这么多帮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却不给她任何机会,竖起手刀敲在她后脖颈上。 卿如许两眼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一卷:谋夫 第79章 崩溃后的反杀(中)修【第二更】 “嗯……好痛……” 卿如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在装满杂物的马车里,马车颠簸的她浑身都要散架,后脖颈也传来一阵阵钝痛。 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那车里没有其他人,周围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细细去听外面的动静,也只有马蹄声声和车夫偶尔传来的呼喝声。 她这是被小宋氏掳走了? 卿如许一阵阵心惊!自己与小宋氏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今她落到对方手里,下场只会比她想象的更凄惨。 她小心的扭动身体,往四周看去,企图找到什么东西来弄断手上的绳子。但这马车里面除了包裹就是箱子,并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 她咬唇想了想,伸长脖子用牙咬住那些包裹拽到自己面前,然后挪动身体将包裹移动到自己身后,再用手指摸索着解开包裹。 一连解了三四个,结果里面除了衣物还是衣物! 卿如许气恼的在最后一个包裹上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结果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大喜,连忙挣扎着去解这个包裹。 包裹解开,卿如许扭动身体去看,发现里面除了衣物,还有一个木匣。这木匣看上去有点眼熟,而且没有上锁,她小心翼翼的身手掀开,惊喜的看见里面躺着一把弯刀! 这不是十四公主送她的那把弯刀吗! 有一次卿如暮来她房里,看见这弯刀,便说弯弯的像月亮,神色间露出喜欢,她便转手送给卿如暮了…… 那时冰肌玉露那件事还没有发生,她对卿如暮也一向是宠着的。 可这弯刀怎么会在这里? 她细细想了想,去看那包裹里的衣物,果然是卿如暮常穿的几件。难道这小丫头是故意将弯刀放进包裹中的? 不过卿如许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用手指抓住刀柄,往手腕上的绳子割去。 弯刀削铁如泥,绳子一下子就被割开了! 卿如许激动的活动了一下手腕,把脚上的绳子也割断,然后挪到马车门口,蹲着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夜色浓重,四五辆马车在路上前行,因为是晚上,所以行进的速度不算快。每一辆马车的车尾上都吊着一盏灯笼,为后面的马车照亮道路。 卿如许细细听了听动静,发觉自己这辆马车是在最后面。她眯眼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趁车夫不备跳车逃跑,不说自己会不会摔坏胳膊腿什么的,就算没受伤,以自己的体力也逃不过对方的追捕……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 她要利用这辆马车逃走…… 她举起手中的弯刀,悄无声息的掀开车帘,将弯刀环在了车夫的脖子上,低声道:“别动!” 车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回头,却被还住半个脖子的弯刀割出一道口子!卿如许有些无语,难道这弯刀就是为了取人首级而制的吗? 车夫顿时不敢乱动了。“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慢慢的脱离这支队伍,送我回去!” 车夫沉默了片刻,发现自己暂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 卿如许见他轻抖缰绳,慢慢放缓速度,马车便与前面的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她低声命令道:“掉头。” 车夫正要照做,谁知前面的马车却陆续停了下来。卿如许心中大惊,如果有人下车,就必定会发现她要逃跑,她催促道:“快点!” 车夫怕她心急之下要了自己的小命,慌忙调转马头,马车一晃,卿如许便有些不稳,她怕弯刀太过锋利会割掉对方的脑袋,便下意识的挪开了弯刀。 谁知这个举动却害了她! 车夫竟然趁这个机会猛了抽了马一鞭子,马突然受惊,嘶鸣一声就往前奔去,卿如许一下被惯性甩进了马车里面! 那马车夫见状立即御马狂奔,企图追上前面的车队,引起他们的注意! 卿如许骇然,几次想要起身都没能成功,最后她只能爬到车门处抓住车帘,一咬牙,用弯刀狠狠划向车夫的屁股! 车夫惨叫一声,身子一歪滚到车下去了! 卿如许眼见前面马车已经下来人查看,拼命爬到马车前,抓住缰绳,学者车夫刚才准备掉头的动作去摆弄缰绳,那马虽然还没有平静下来,但果真调转了马头。 卿如许一喜,驾着马车往西边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追捕的声响,她心里默念着快点快点! 可她到底是没有驾车的经验,偏离了大路,这马又不顾一切的风跑,结果没跑多远就轰隆一声翻倒了! 卿如许从马车上被甩下来,摔的七荤八素,但听见追来的人越发近了,之后能咬牙支撑着地面爬起来,往人高的芦苇中跑去! 四际都是无边的漆黑,她只能接着月光勉强辨别方向躲避后面追来的人。 在芦苇丛中穿梭,卿如许发现空地越来越多,像是河岸边的沙地,她不由在心里盘算,自己不会水,如果跑到河岸边上,与思路死路没什么区别! 她微微调整了方向,发现后面的人动静越来越小。难道是放弃了? 就在她分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然后她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道贯穿到了她的身体!她微微歪头去看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道寒光,从后面贯穿到前面…… 随后而来的是尖锐的刺痛,她看见衣裙上阴湿了一块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她知道那时血…… 卿如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身后那人紧接着追了上来,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想往哪跑!” 卿如许被他打的脑袋发蒙歪倒在地,神志反而清醒了,方才她是被自己的伤势吓傻了,才让这人追了上来。 荒野空无一人,一阵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那人冷哼一声,弯腰来抓她的衣领,似乎要将她提起来拖走。 卿如许无暇去管自己的伤势,心念电闪间,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假意挣扎,那人果然又要来打她。对方肯定觉得,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拗不过他。 卿如许紧盯着他的动作,眸中冷意渐盛,趁他挥手之际,猛的抬起弯刀! 噗嗤一声! 弯刀刺穿了男人的喉咙!鲜血从颈间汩汩涌出而出!他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栽倒在地。 卿如许往旁边一滚,正好躲开男子倒下的身体,但她却忘了自己肩上的伤,顿时痛的撕心裂肺! 可她不得不继续往前跑,因为小宋氏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果然,她刚跑出没几步,就隐约听见有人一边追寻着她的踪迹而来,一边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卿如许听不清楚对方喊的是什么,但应该是在叫刚才被她杀死的男人。 那些人听不到回应,一定知道出事了! 她加紧脚步,收敛呼吸,祈祷自己能够被好运眷顾。只是失血让她直觉得眼冒金星,一阵晕眩,肩膀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但此时生死攸关,她只能咬牙挺着,以最快的速度往远处狂奔。 好在今晚星光暗淡,夜风也不小,吹的草丛哗啦声不断,不然,她早就暴露行迹了。 不知跑了多久,卿如许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 再次醒来,卿如许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冲刷着她的脸颊,泛着一阵阵凉意。她抬起头,却发现黑夜还未过去,既没有人发现她,也没有人来救她。眼前河水波光荡漾,隐约映出她惨白的面容。她抚了抚湿哒哒的头发,原来自己在河边昏倒了。 真是倒霉…… 自己怎么会经历这样离谱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不由苦笑,她伤势严重,又在河边被水浸泡过,若不及时医治,她就算不死也要残废了。 她撕下裙摆,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口,便穿过芦苇丛,往上游的方向走,期望能寻到一户农家什么的。然而没走多久,她便听见身后有传来异响。草丛中宿鸟被惊得飞起,哗啦一下,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卿如许趁乱在芦苇丛中藏好身形,片刻便听见脚步声近了。 卿如许想,自己不是倒霉,而是倒霉到家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马车上,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想办法逃走。现在这荒郊野岭的,救她的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实在不行就被抓回去算了,至少小宋氏不会然她马上死。 卿如许心中苦笑,却也知道这是行不通的。 她还记得自己小宋氏母女密谋要扎聋自己的那天晚上,她躺在床榻上亲耳听小宋氏说,死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所以,自己落到小宋氏手里,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这种地步怎么还能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如果这次能逃过一劫,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学学,如何能在野外生存下去。 正想着,就听见一串脚步声朝她这边走来…… ------------ 第一卷:谋夫 第80章 崩溃后的反杀 (下) 卿如许从马车上被甩下来,摔的七荤八素。草丛中宿鸟被惊得飞起,哗啦一下,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卿如许听见身后有传来异响,不敢耽误,咬牙支撑着地面爬起来,往人高的芦苇丛中跑去! 四际都是无边的漆黑,她只能接着月光勉强辨别方向躲避后面追来的人。 在芦苇丛中穿梭,卿如许发现空地越来越多,像是河岸边的沙地,她不由在心里盘算,自己不会水,如果跑到河岸边上,与思路死路没什么区别! 她微微调整了方向,发现后面的人动静越来越小,难道是放弃了? 嗖! 就在她分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然后她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道贯穿到了她的身体!将她往前一带,差点摔倒!她微微歪头去看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道寒光,从后面贯穿到前面…… 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刺痛,她看见衣裙上阴湿了一块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她知道那时血…… 卿如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身后那人紧接着追了上来,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想往哪跑!” 卿如许被他打的脑袋发蒙歪倒在地,神志反而清醒了,方才她是被自己的伤势吓傻了,才让这人追了上来。 荒野空无一人,一阵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人冷哼一声,弯腰来抓她的衣领,似乎要将她提起来拖走,但卿如许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她无暇去管自己的伤势,心念电闪间,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假意挣扎。那人果然又要来打她。对方肯定觉得,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拗不过他。 卿如许紧盯着他的动作,眸中冷意渐盛,趁他挥手之际,猛的划动弯刀! 噗嗤一声! 弯刀刺穿了男人的喉咙!几乎削掉他半个脑袋!鲜血从颈间汩汩涌出!他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栽倒在地。 卿如许往旁边一滚,正好躲开男子倒下的身体,但她却忘了自己肩上的伤,顿时痛的撕心裂肺! 小宋氏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得继续跑…… 强忍着痛楚,脸上血色早就褪尽,她挣扎了几下才爬起来,看了一眼方向,没命的朝前跑去! 她隐约听见身后有人一边追寻着她的踪迹而来,一边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卿如许听不清楚对方喊的是什么,但应该是在叫刚才被她杀死的男人。 那些人听不到回应,就会知道出事了。 她加紧脚步,收敛呼吸,祈祷自己能够被好运眷顾。只是失血让她直觉得眼冒金星,一阵晕眩,肩膀又是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此时生死攸关,她只能咬牙挺着,以最快的速度往远处狂奔。 好在今晚星光暗淡,夜风也不小,吹的草丛哗啦声不断,不然,她早就暴露行迹了。 不知跑了多久,后面的动静终于消失,只剩她一个人无边的荒野里奔跑。她停住脚撕开裙摆,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口,便穿过芦苇丛,往上游的方向走,期望能寻到一户农家什么的。 真是倒霉…… 自己怎么会经历这样离谱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不由苦笑,伤势这么严重,若不及时医治,她就算不死也要残废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马车上,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想办法逃走。现在这荒郊野岭的,救她的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实在不行就被抓回去算了,至少小宋氏不会然她马上死。 卿如许心中苦笑,却也知道这是行不通的。 她还记得自己小宋氏母女密谋要扎聋自己的那天晚上,她躺在床榻上亲耳听小宋氏说,死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所以,自己落到小宋氏手里,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这种地步怎么还能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如果这次能逃过一劫,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学学,如何能在野外生存下去。 走了许久,卿如许终于坚持不住,瘫软的倒在河岸边上。 河水波光荡漾,隐约映出她惨白的面容。冰凉的河水冲刷着她的脸颊,泛着一阵阵凉意。她张开嘴巴喝了几口水,觉得眼皮很沉…… ……………… 午夜将至,林间松涛呼啸,熊一山简直急红了眼! 他带人从卿府追出来的时候,是看见了小宋氏的踪影的,但他追踪到城门外不远,就遭遇阻拦。对方几个人伸手都不弱,又滑不溜手,他们废了半天功夫才把那些人解决。 而小宋氏离开的马车已经没了踪影,他们只能顺着方向一路往前追踪过去! 帮小宋氏逃跑的人十分有经验,留下的痕迹并不多,且交错杂乱。熊一山等人走了许多冤枉路才终于寻到卿如许驾车逃跑的地方。 但那里只有一辆翻到的马车,车辕上有零星血迹且折断不能再用,而且车上的东西也已经被搬空。他想着卿如许一介弱质女流,看样子是逃出来又被抓回去了,而且受了伤,便赶紧往前路奔去继续追击! 众人的马蹄子上都包了布,因此跑起来声音不大。跑了一段路后,熊一山突然勒住马停了下来,对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说道:“熊二,你仔细听听,前面是不是有动静?” “不要叫我熊二!”小女孩眉毛倒竖,鼓起包子脸满面不快。她身材娇小玲珑,手里却拿着一柄硕大的板斧,骑在一匹稍矮的黑马上,举手投足之间比熊一山身上的匪气还重。她侧耳细听,肯定道:“是有动静!听着有七八匹马,走的不快,应该是拉着马车,八成就是咱们要找的人了!” 熊一山听了妹妹的话,一扬手,众人便策马狂奔往前追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有几辆马车正在前行。似乎是感到身后有人追来,数道人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拦住去路! 熊宝儿娇哼一声,跳下马,将板斧轮了一圈,说道:“他们六个人,咱们七个人,不如……你们一人一个,我来溜缝,怎么样?” 熊一山知道妹妹不像看上去那么娇憨,也不担心,闻言答应道:“就按你说的办!” 对面六个人见他们自说自话,分配的条理清晰,中间还有个头上顶着两个团子的小女孩,脸不禁抽了两下。 熊宝儿见他们都蒙着脸,不由挑衅道:“怎么,长得丑不敢见人?见了姑奶奶还不赶紧过来叩拜!等着发利市呢?” 对面的人气的头顶冒烟,其中一个人忍不住说道:“哪里来的小娃娃,口出狂言,一会就叫你脑袋分家!” 熊宝儿眉梢一挑,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有口音?不是本地的吧?哪来的?今年上了岁贡没有?” 对面六个人闻言面色大变,相互对视一眼,不再迟疑,持刀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前面的马车还在继续前行,熊一山等人知道要尽快解决了他们才行。不过之前已经有了一波战斗,他们知道这些人肯定更不好对付,所以熊宝儿才出言挑衅,企图激怒他们。 眼下似乎有了点效果,熊宝儿一边轮斧子偷袭,一边在嘴里叨咕:“明年的近日,姑奶奶要是还记得你们,就到坟头上给你们洒一杯酒,怎么说也是死在姑奶奶手上的人,等到了下面,姑奶奶就收你们作阴兵,你们说好不好呀!” 眼见对方有一个人都气的同手同脚了,熊宝儿心道,心理素质这么差,还这么大火气,肯定不是大靖人,没准真是南疆的。她心里想着,瞅准机会,一斧子就劈了过去,巨大的力道砸在那人腿上,只听“喀嚓”一声,然后是一连串的惨叫。 这叫声在深更半夜实在令人浑身发毛,熊宝儿不满道:“别把狼给招来!”随后一斧子把那人的脑袋砸开了花。 对方剩下的五个人有一瞬间的凝滞,狠狠打了个寒颤,熊一山几人已经习惯了熊宝儿的暴力,见状丝毫不受影响,立即朝对手发起猛攻,熊宝儿在一旁举着斧头加油助威:“对对对!趁他病要他命!” 熊宝儿从小力气就大,是个小魔头,她真生起气来,熊一山都怕。她嘴里说着,仗着自己身材娇小,像条鱼是的钻来钻去,一会砍一下这个,一会砸一下那个,一手板斧轮的雄赳赳气昂昂。在众人倾力配合之下,一盏茶的功夫,对方六人就被解决了! “果然还是地方大,有发挥的余地。方才在城门外要避着人,畏手畏脚打的憋屈死了!” 众人上马直追,片刻就追上了前面的马车。 熊一山直接将头车的马砍倒,后面的马车都歪歪扭扭的停了下来。熊宝儿大叫道:“快把我们公子的媳妇儿交出来!” 小宋氏哆哆嗦嗦的掀开车帘,自知难逃,恶狠狠的瞪着他们:“卿如许已经死了!” ------------ 第一卷:谋夫 第81章 趁她病要她命(上)【第二更】 熊一山面色大变,熊宝儿却在一旁笑道:“是你傻还是我傻?” 小宋氏目光更加恶毒,熊宝儿见状冷笑道:“如果卿大姑娘不在马车上,那一定是逃了?看来你不过是个蠢货,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看不住!说吧,人在哪丢的?” 小宋氏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众人听了这话,包括熊宝儿在内皆松了一口气,小宋氏这才意识到,这小女孩居然是乍她的!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熊宝儿目光中满是鄙夷,狠狠瞪了她一眼,正要让熊一山去审问车夫,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她小腿一曲,趁着小宋氏没反应过来,就跳下马车。 但她个子太小,落在地上摔了个跟头,但她也没哭,立刻爬起来看着众人说道:“你们是来救我大姐姐的吗?她在半个时辰前逃走了,我看到那辆马车翻到后,她往芦苇丛里逃了,她还瘦了伤,你们要快点去救我姐姐……” 小宋氏气了个倒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卿如暮没有回头看小宋氏,反而又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马车,好像怕小小宋氏把她抓回去似的。 众人都知道她是卿府的六姑娘,只是鉴于她是小宋氏的女儿,众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卿如暮刚才摔破了手没哭,这会看她们不相信自己却哭了,“去追大姐姐的人回来跟我母亲说,大姐姐肩膀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救治,会流血而死的……” 熊一山盯着她看了半晌,说:“我带两个人去找人,宝儿,你们把这个女人绑起来,驾着马车回走。” “嗯,大哥快点。” ……………… 卿如许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啄自己的手,她微微睁开眼,看见一只羽毛非常美丽的蓝色小鸟在眼前一蹦一跳,蒙蒙亮的天光映照它的眼睛,黑曜石一般亮晶晶的。 那小鸟见她醒了,一张口却是个乌鸦嗓,发出“嘎”的一声。 卿如许吓了一跳,暗暗腹诽,心想这不是地狱来的追魂使吧?这么漂亮的小鸟,叫的居然比乌鸦还难听!正胡思乱想,蓝盈盈的鸟儿突然振翅上了高空,盘旋在她头顶,时不时还“嘎嘎”叫两声。 卿如许嘴角抽搐,这若是家养的鸟,肯定丢不了! 片刻,远处传来马蹄声,卿如许闭眼苦笑,握紧手里的弯刀,看来这小鸟真是有人养的…… 如果来人是要追杀她的,那么她就用最后一丝力气搏一搏。她此时的脸色肯定白的跟鬼一样,装死的话说不定能迷惑对方一下,到时候出其不意,她也未必没有机会。 不一会,她听见来人在她不远处下了马,一步步走到近前。 然后站住不动了。 卿如许心想,是敌是友?怎么不过来啊! 她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却见江凛爆红着眼睛,浑身剧烈的颤抖,愤恨至极的攥紧手中长剑,指节都泛了白。 她忽的一下瞪大眼,怒道:“我没死!还不快救我!” 江凛一怔,全身的气势一下子卸了个干净,手里的长剑咣啷一声掉在地上。两步过去半跪在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见她一脸愤愤的神情,方才那股痛惜痛悔顿时难消云散了,这个惹事儿精!刚才还以为她真的死了…… “看你以后还敢自己逞强?哪有危险往哪凑?” 卿如许被他说的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差点死了,你还说风凉话!” “……”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就救我……” “……” “我要变成残废了!” 卿如许边哭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捶江凛,江凛一动不动任她捶,一边看着她的伤口,轻哼一声,说道:“放心,残不了。” 他站起身,一弯腰将卿如许打横抱起:“不过再不治伤,你就要流血而亡了!” 卿如许平静下来,才发觉自己的行止有些过火了,他们现在并非夫妻。“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江凛瞪了她一眼,不理。 卿如许蹬了蹬腿,“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江凛看着怀里的人,挑了挑眉,问:“你说的‘为所欲为’是指什么?” “……” 卿如许败,闭嘴了。 江凛嘴角噙着一起笑,足下一登,上了马,他怕颠簸到卿如许的伤口,只慢慢的往回走,“再忍耐一下,等上了大路,就有马车接应了。” 卿如许微微点头,问道:“小宋氏呢?” “熊一山以为你在她手上,一路追击过去,擒住了她,却发现你不在。你六妹妹说你在这里逃走了。熊一山知道后便掉头回来找你,正好在路上遇见我,我们便分头找你。正好有青儿跟着我,它很有灵性,我给它闻了冰肌玉露的味道,它很快就找到你了。” 卿如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上的镯子,没想到这镯子还救了她一命。“我今晚杀了一个人……” 江凛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弯刀,一股心疼涌上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深陷险境。” 卿如许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说道:“一开始那些人紧追不舍,我差一点就被抓住了,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就没人追我了。” “小宋氏让人去追杀你耽搁了不少时间,她怕在耽搁下去自己会逃不掉,只好抛下你走了。” “与小宋氏同行的人中,有没有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 “没有,护送她的都是男人,而且身手非常好。怎么了?” 卿如许听他询问,便将渔舟口中描述的那个教她投毒的女人的事情对他说了。 江凛说道:“看来那个女人异常谨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暴露,竟然不跟小宋氏同行。” 卿如许“嗯”了一声,看见落在马脑袋上一动不动,搭便车的蓝色小鸟,深深觉得这小东西好像很鸡贼……“它为什么叫的那么难听?” 江凛还没回答,蓝色小鸟却将脑袋转了一圈看向她…… 卿如许被它盯的发毛,缩了缩脖子,“它怎么好像能听懂话似的?” “这是青鸟,它很聪明,通人性。成年的青鸟相当于五六岁的小孩子,能简单听懂一些话。” 卿如许闻言顿了顿,冲扭头的青鸟试探着说了一句:“抱歉抱歉,我没有嫌弃你,是在夸你特别……” 青鸟眨巴眨巴眼睛,将头转回去了,还抖了抖屁股上的尾羽,看上去有点得瑟的意思。 “……”卿如许无语,成精了么…… 江凛看着卿如许愕然的模样,勾唇笑了笑。 走到大路上。熊一山正带着数人在那里遥望他们。旁边还停着几辆马车,看上去正是小宋氏逃跑时乘坐的那几辆马车。卿如暮站马车旁边,看见她就朝她跑了过来:“大姐姐!” 卿如许看见她面色有些复杂。 卿如暮却呜呜哭着说道:“大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被母亲抓住的……我偷偷把小月亮藏在包袱里,你用到了吗?” 卿如许一怔:“你是故意把弯刀放在里面的?” 卿如暮见卿如许好像伤的很重,一边哭一边说道:“大姐姐被打昏了,母亲说要把你带走好好折磨,我就趁母亲不注意,把小月亮放在包裹里了,希望大姐姐醒来能逃跑……大姐姐,你会不会死啊……” 众人闻言都有些动容,没想到八岁的小女孩竟然这么聪明。 卿如许举起手里的弯刀示意了一下,说道:“多亏了六妹妹,我才能逃过一条命,谢谢六妹妹。”她有些感动,却又不太明白卿如暮为什么对小宋氏被抓无动于衷,“六妹妹,你母亲……” 卿如暮低下头,看上去十分惭愧,她大哭道:“母亲是坏人……呜呜呜……” 众人闻言都深感复杂,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分辨善恶,小宋氏却不知悔改。 黑夜已经过去,天空泛起鱼肚白,江凛把卿如许抱上马车,叫了冷凌郁来给她治伤。 卿如许没想到冷凌郁也来了:“冷神医怎么也在这里?” “得知你的下落,并知道你受了伤,熊一山一面联系了江公子,一面叫人去把我带到这里来了。”熊一山看着不靠谱,实际上细心又八婆,所以梁辰总在他背后说他跟娘们似的。“我可是赶着城门一开就出城了,骑马颠的我胯都要掉了!” 卿如许会心一笑,见冷凌郁虽然口中不停埋怨,手上却一丝不苟的给自己治伤,不由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谢道:“多谢冷神医为我奔波。” “谢什么,将来你是我们的当家主母,我还不是得好好讨好你?万一你看我长得漂亮,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卿如许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她的话,不禁问道:“你……为江凛办事?” “是啊,如果不是主子有吩咐,谁一大早天不亮就出来干活?女人睡不好觉会变老的!”冷凌郁一脸不满。 卿如许心道,原来她与江凛不是那种关系。 冷凌郁看着她的神色,突然凑过来说道:“你若是想问我一些关于公子的事,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卿如许脸颊抽了抽,“不想问……” 冷凌郁一脸失望,又恢复了那副高冷的神情。 卿如许无语,江凛手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 第一卷:谋夫 第82章 趁她病要她命(中) 天压云低,浓厚的黑云密密实实的铺满天空,草丛中的蚂蚁迅速集结,成群结队的往高处的土丘上爬去。 “好像要下雨了。”卿如许虚弱的靠在马车里,从车窗看着外面阴郁的天空说道。 冷凌郁坐在她旁边,用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应道:“方才还是一片晴朗,转眼就阴云密布,所以说,世事无常啊。” 话音才落,就有一颗豆大的雨点啪嗒一声砸落在她伸出车窗的那只手上。“呀!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 不一会,暴雨倾泻,道路两旁娇艳的秋英瞬间被噼啪砸落的雨点摧残,七折八歪的倒在路旁。熊一山等人都从马上下来,挤进了马车里,江凛自然而然进了卿如许所在的马车。“很快就能进城了。” 卿如许想起方才他横抱自己的一幕被众人看见,有些不自然。冷凌郁眨了眨眼说道:“哎呀,真叫我为难,我是不是应该躲到雨里去?” 卿如许更加窘迫了,江凛朝冷凌郁看过去,冷凌郁立即闭紧嘴巴,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真的下了马车。 “冷姑娘!”卿如许惊呼一声。 江凛却说道:“不用管她,她会去后面找熊一山他们。” 卿如许睫毛轻垂,有些不敢直视江凛的面容,“父亲怕是会被阻在路上。” “先生心下担忧,天没亮就启程了,快马加鞭,这会像是已经回府了。” “那就好。”卿如许放了心,问道:“小宋氏如何了?” “被我们抓获,她显然十分愤怒不甘心,对着你六妹妹骂了一路,若不是被绑着,恐怕还要动手。你六妹妹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一动不动的在那里听着,却不肯妥协,也没为她求情。倒能看出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 “六妹妹的性子像阿爹。”卿如许心想卿如暮如此聪慧,救她除了因为姐妹之情,也是下意识的想要她对小宋氏手下留情吧。小宋氏再坏,也是她母亲,她这样便也尽了自己的力。“她可能还不明白自己的所为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她凭感觉做出的举动,却能看出她的心性。” “才八岁的小孩子,居然这么聪明,倒是跟宝儿很像。” “宝儿?” “是熊一山的妹妹,今年才十二岁,她天生神力,鬼主意很多。我想着,这次就让她跟着你留在府里,给你做护卫。有她在,我也能放心些。” “不用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卿如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江凛不置可否,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说道:“帮小宋氏逃走的人很谨慎,并且那些人的实力也很不简单。即便是熊一山几个对付他们也废了些力气。” “想必他们的计划中没有考虑到你,如果知道你手下有这么多厉害的人手,一定会计划的更周密。”前世卿如许只知道江凛有一群很厉害的兄弟,但见过的少之又少,毕竟她是个聋子,与人交谈多有不便,若不是很必要的情况下,她是不会接触陌生人的。 江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不好奇我身边为什么有这么多厉害的人手么。” 卿如许睫毛一颤,才知道自己有些说漏嘴了。江凛的养父是个半吊子秀才,养父过世之后他就沦为山贼。他是如何习得高超的武艺,又是如何结识的熊一山等人。 她想了想补救道:“那些应该是你做山贼时的兄弟吧,山贼应该也挺厉害的……”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知道不可能,如果山贼都这么厉害,还不天下大乱了?除非这些山贼本身就有些来历,因为一些事情在山中隐姓埋名。 江凛闻言盯着她看了半晌,觉得她好像没有说实话,但转念一想,她一个内宅女子,恐怕也想不到别的原由。“你打算如何处置小宋氏?” 卿如许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按照阿爹的意思,起码要问出我母亲的死,和关于南疆的一些事情。小宋氏,或者说关姨娘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万一……” 万一关姨娘是细作,将来出了什么岔子连累了宋家和卿家怎么办? “我已经让人去江陵那边打听,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多谢。” 江凛听她这一声谢,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实在不知道卿如许为什么忽冷忽热,时而抗拒,时而逃避。分明他能感受到她流露出的一些情感,有依赖有信任也有留恋,但这些情感总是一触既散。 ……………… 回到府上,卿鸿果然已经回来了。 天下着大雨,众人都挤在门房里等她。见她面色苍白,肩膀缠了厚厚的白布,还隐隐透出血迹,都扎着手不敢触碰她。卿如许见江凛好像有过来抱她的意思,赶紧示意孟婆子,孟婆子很及时的接收到了她的眼色,立即过来说:“我抱着姑娘,拾舟你来给姑娘打着伞,千万别淋着雨。” 拾舟和兰舟两人眼睛哭的肿成一条缝,闻言赶紧一左一右撑了两把伞,配合着孟婆子就近把卿如许先抱到了花厅。 众人先后跟进来,卿鸿看见卿如许没少胳膊没少腿儿,呼的松了口气,示意江凛到一边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老夫人拽着卿如许上看看下看看,一脸担忧,想问又不敢问,怕她出了什么事,小宋氏的狠毒心肠她可是已经见识过了。三夫人站在一旁也很紧张,一个姑娘家,被人劫持了一夜,若是被人知道可怎么是好。她频频看向江凛,但江凛面无异色,什么都看不出来。 卿如许明白她们在担心什么,说道:“祖母和三婶放心吧,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有这伤,冷神医也已经为我诊治过了,只是有些失血,没什么大碍。” 老夫人见她神色寻常,这才松了一口气,“许儿,你没有骗祖母吧,真的没事?” 卿如许平静的点点头,示意她们放心。 冷凌郁这时上前行礼道:“老夫人万安,小女子冷凌郁,贵府大姑娘的伤只要好生调养,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老夫人连忙过去扶她一把:“姑娘就是圣手张先的亲传嫡子冷神医吧?” 冷凌郁这回看上去一点也不冷,温顺如水的模样,谦虚道:“神医不敢当,不过治病救人罢了。” “好姑娘,有劳你费心给我孙女治伤了。” “老夫人不必客气,我与贵府大姑娘已经不是头回见面,算得上熟人了。” 老夫人见她相貌颇美,举止得体,很是欢喜的拍了拍她的手,“冷姑娘初到京城,不知在何处落榻。” 冷凌郁笑道:“我在济仁堂坐馆,平日便住在那处。” “哎哟,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住在外面多不方便,也不安全。若不嫌弃就来我们家跟许儿做个伴可好?” 冷凌郁闻言不禁讶然,连忙推辞道:“怎好叨扰府上?” 三夫人见状过来说道:“不怕不怕,冷姑娘尽管过来便是。”有这么个神医住在家里,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老夫人倒是真挺喜欢这个姑娘,诚恳道:“冷姑娘既然是许儿的朋友,就同我的孙女是一样的。” 冷凌郁露出盛情难却的模样,屈膝行礼说:“既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老夫人,多谢三夫人。” 卿如许见到这一幕往江凛脸上看去,见他没有一丝异色,心下不禁腹诽,这恐怕是他早就吩咐过的吧!他这是打算把手下的人都搬到她家里来吗?! 果然,冷凌郁又说道:“不瞒老夫人,我有一位异性妹妹,她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平日与我同处,相依为命。我若来此,也不敢将她一人留在外面。可喜她有一身本领,人也聪慧能干,一个顶十个用。若卿大姑娘不嫌弃,可否留在她身边做个丫头?” 老夫人闻言有些意外,不禁看向卿如许,显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卿如许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向冷凌郁,此时她正眼波盈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这个会变脸的女人! “哦……那个,我正少个人保护我……就,就让宝儿跟着我好了……” 众人闻言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包括江凛。 老夫人当即就叫了熊宝儿过来,熊宝儿这回倒没拎着板斧,规规矩矩的走进屋子。 她长得本就可爱,脸颊红噗噗的,头顶两个小包包,笑起来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别提多讨喜了。老夫人一见她的模样就十分喜欢:“哟,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这么个小娃娃,竟是练武的?” 熊宝儿甜甜一笑:“多谢老夫人夸赞,宝儿可是很厉害的!” 老夫人被她逗的呵呵直笑,连声说好。三夫人也凑上来说道:“冷姑娘的妹妹,自是一百个放心的,我这就去给冷姑娘安排住处。” 卿如许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她们,朝江凛翻了个白眼,一群都会演戏,难道这是作为山贼在外讨生活的必备本领? 江凛笑着看她,给她一个“早晚都是一家人”的眼神。 卿如许深深觉得,江凛这是趁她病要她命!打算用自己的手下将她团团包围! ------------ 第一卷:谋夫 第83章 趁她病要她命(下)【第二更】 卿如许的事情安排完毕,众人便说到了小宋氏,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压抑。这个从前贤良淑德的当家主母,摇身一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毒妇。说实话,就连几次被害的卿如许到现在都无法适应。 毕竟,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次宋廷安也在场。 众人都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何况涉及到南疆,就更加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宋廷安道:“从现在起,她必须要在严密的监管之下,不能让她再有机会逃走!” 对于小宋氏最终的处置,是所有人都默认了的,从今天起,宋氏就要称病在家休养,直到最后暴病而死。 卿鸿喟叹一声,说:“我已经让人将她重新关进静幽阁,并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困难的是,如何让她开口说出自己的秘密,与她联络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小宋氏嘴巴紧的很,不用非常手段怕是问不出什么。”之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她还要死咬着不承认。此时明知他们不会放过她,她又怎么会让他们如愿?她若是什么都说了,也就到了死期。宋廷安沉吟道:“不如跟江凛借两个人手。” 小宋氏虽然罪大恶极,可要让他们亲自用刑去逼问,恐怕也没人能下的了手。江凛身处皇城司,逼供的办法有许多,何况他如今如算得上自己人,又是知情人。 卿鸿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宋廷安正要问为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白珠的急切的声音传来:“老夫人!大老爷!二姑娘跑出了院子,往静幽阁去了!”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众人都知道卿如初在小宋氏逃跑并费尽周折劫走卿如暮的事情上受了很大的刺激。 卿鸿站起身开门放了白珠进来,“怎么回事,她院子里的人呢?怎么不拦着!” 白珠道:“杜若阁的人说,二姑娘用簪子抵住脖子,威胁看守她的人,下人们怕二姑娘真伤着,不敢阻拦。” 卿鸿皱眉对众人说道:“我去看看。” ……………… 静幽阁中,小宋氏枯坐在床榻上,满面愤恨的看着直挺挺站在她眼前的婆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然后小宋氏就听见了卿如初的声音。 她一下子床榻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那婆子却错身挡住了她,说:“夫人不能走出屋子半步。” 小宋氏狠狠等她们一眼:“我不出去,你们闪开!” 婆子稍微侧身,小宋氏便站在门前从缝隙里看外面的情形。 此时卿如初正用一支尖锐的金簪抵住自己纤细雪白的颈项,对院门口的婆子说道:“我要进去见我的母亲,谁若是敢拦我,我就死在这里,你们谁也别想活!” 静幽阁守门的婆子被卿如初杀气腾腾的模样吓了一跳,一个恍神卿如初已经越过院门冲了进去!院子里的丫头们满面为难,都在劝她:“二姑娘快回去吧,老爷吩咐谁也不能见夫人……” “是啊二姑娘,您快回去吧!” 卿如初却不管她们说什么,只一个劲的往前冲,只要有人挡住她,她就扬起脖子将金簪往脖子上扎,眼见已经流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上前,卿如初冷笑一声,穿过人群进了屋子。 “初儿!”小宋氏满面惊喜的看着卿如初,期待的看着她,似乎希望她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但卿如初只是背着手关上房门,细细的端详着小宋氏的面容,一言不发,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初儿……”小宋氏疑惑的看着卿如初,说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卿如初目光中满是讥嘲,冷冰冰的,“母亲难道不知道我怎么了?” 小宋氏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初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卿如初的眼神中闪着一丝幸灾乐祸,“知道母亲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小宋氏面色一变,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自己的长女:“难道初儿希望我留在卿家被处死不成?” “卿如许说的对,有你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无论在卿家,还是在宋家,永远都是众矢之的,没人会怜悯同情我,没人会帮我助我,就算将来出阁,也要掣肘于人,处处受人拿捏恐吓!”卿如初手里拿着那支金簪,一步步朝小宋氏走去,“而且,你暴病死了,我会变的更有用,不是么!” 小宋氏看着卿如初脑袋有些发懵:“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抛下你离开?初儿,你不明白,我也是迫不得已。” 卿如初的面容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母亲的话实在我觉得有些恶心,你迫不得已,选择了六妹妹,是么?”她举起金簪,对冲过来阻拦她的嬷嬷怒喝一声:“滚开!” 她一脚踹在那嬷嬷的腰上,那嬷嬷没防备,哎呦一声趴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腰嗷嗷痛叫。卿如初现在可没心情管那个老婆子,因为她没有多少时间,父亲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小宋氏气的浑身发抖,两只眼睛也隐隐流露出恐惧:“初儿,你要做什么!我是你母亲!” “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你又何曾我把当成你的女儿?!”当她吞下十三命数的那一刻,她们就不是母女了!而是凶手与被害者!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是我的女儿!” 卿如初闻言冷笑连连,“你已经杀了我一次,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而是地狱归来的恶鬼!母亲……不要怪我狠心,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小宋氏已经被她说的起了真火,见她疯狂的模样,抄起一尊花瓶挡在胸前,说道:“我是你的母亲,难不成你要弑母!” “哼,不过一命换一命罢了,我说过,你女儿已经被你杀死了,若说现在我的这条命,还是卿如许救回来的呢!”真是讽刺,她要杀的人救了她,她信任的母亲却要杀了她! 卿如初说着,伸手去夺那花瓶,花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小宋氏双手胡乱抵挡,被刺过来的簪子扎的鲜血淋漓。“住手!住手!你疯了!” “哼,我倒是希望我疯了!”卿如初一心要置小宋氏于死地,她是思虑的很久的! 那嬷嬷见母女俩居然动手相互厮杀,骇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出门去,疯也似的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门外听动静的下人见婆子开门疯跑出来,都探头往里面看来,结果各个吓得半死,有一两个脑子灵光的,立即去禀报府里的主子。 屋子里,卿如初已经急了。 “你给我住手!”小宋氏毕竟是个成年人,比卿如初有力气的多,她拼着手被刺伤,大力朝卿如初推去! 争执间卿如初脚下一滑,仰面摔在一地的碎瓷片上,痛的连连尖叫。一旁的小宋氏看准机会,抄起另一只花瓶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卿如初头上砸去,卿如初被吓得紧闭双眼,下意识的用手臂遮住住头,另一只手去阻挡花瓶,同时脚下胡乱一登。 “啊!”小宋氏小腿一痛跪倒在地,膝盖正落在一片碎瓷上!她痛的尖叫一声,身子一歪,胸口便是一痛!她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敢置信的将目光从长女身上挪到自己的胸口上,鲜血迅速渗出,在金簪周围晕开一个黑红的圈。 卿如初感觉自己戳中了什么,睁眼一看,却见自己的金簪正插在小宋氏的胸口上。她一惊,手上一用力将金簪拔了出来,顿时一股热意喷洒在她的手背上! 想法一回事,真杀了人又是一回事,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生母!她吓坏了,顾不得后背多处被割伤,连滚带爬后退好几步。再看小宋氏,她面色煞白,靠坐在地上,脑袋歪在一旁,一动不动,只有空洞洞的眼睛还死死的盯着她。 卿如初心头一阵紧缩,猛地仍掉金簪,捂着头脸疯狂的大叫,外面在门口站着的丫头婆子都吓傻了。 静幽阁实在太过偏远,卿鸿这时才终于带着人赶来,见到这样的情景,如同被夺了魂似的愣在那里,他完完全全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卿如初居然是来杀小宋氏的! 因为不放心而赶来的其他人在路上就遇见了静幽阁跑出去报信的婆子,闻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几乎晕眩!等她们走到静幽阁,小宋氏已经歪在那里没了生息。两只眼睛依旧不甘的睁着,盯着卿如初的方向,好似是无声的控诉!卿鸿看着卿如初恐惧到扭曲的面容,心中一片冰凉! “不是我……不是我!是母亲自己撞上来的!我没有杀她,她刚才还想要杀我!父亲!”卿如初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她爬到卿鸿脚边,拽着他的袍摆胡乱解释道。 卿鸿眼睛一眯,低头看向卿如初,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女儿! ------------ 第一卷:谋夫 第84章 丧事(上) “姑娘!大事不好了!”拾舟连伞都来不及收,直接仍在廊下,砰的推开房门冲进屋子。兰舟嗔怪的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姑娘身上有伤,刚睡着没一会!” 拾舟“哎呀”一声,“出大事了!” 卿如许本来就没睡安稳,还梦见了自己杀人的那一幕,这会被两人的说话声惊醒,心悸的喘了几口气,出声问道:“怎么了?进来回话。”她因为受了伤,被老夫人勒令回来休息,根本不知道松鹤堂里的情况,静幽阁那边的乱子自然也没传到这边来。 拾舟进了内室,说道:“是静幽阁那边……”她还没说完,卿如许猛地直起脖子,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疼的倒吸凉气,“小宋氏又跑了?” 拾舟从听了消息到现在,面上一直保持着惊愕的神情,此时更是骇然,“她死了!” “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还是熊宝儿最先发问:“下午回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死了?” “说是二姑娘以死逼迫,闯进了静幽阁,母女俩在里面发生争执,不知是错手还是故意,二姑娘手里的簪子就扎在了小宋氏的胸口上!现在府里都乱成一团了!” 卿如许深吸一口气,犹自不能相信,“扶我起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兰舟道:“姑娘,你还伤着呢!不如奴婢过去仔细打听打听,回来告诉姑娘。” 卿如许摇头,执意起身披了衣裳出门。众人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不在全。兰舟又找了一件厚厚的头蓬出来,免得淋到卿如许的伤口。 大雨中的静幽阁尤显狼狈,不少下人都三三两两聚在院子外,或惊恐,或好奇。议论不休。“方才我经过这里就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好像是二姑娘过来了?” “我看见二姑娘不顾阻拦,以死相逼冲进去的!手里拿着簪子,脖子都扎出血来了!” “不是说夫人病了,怕传给其他人,不让任何人靠近吗?二姑娘有什么事非得见夫人?” 听她一口一个疑问,旁边有个婢女小声说:“里面伺候夫人的婆子,在二姑娘进去之后突然惨叫一声,不一会就跑出来,口中含着‘杀人了’!” 卿如许站在众人身后听到这里,皱起眉头。兰舟出声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都散了吧!” 众人回头一看见卿如许来了,连忙低头行礼,讪讪的不敢再说话,各自走开了。卿如许面色凝重进了静幽阁,老夫人,卿鸿,三夫人和宋廷安都在里面。而卿如初此时被两个婆子按在一旁的罗汉床上,身体还在不由自主的抽搐,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冷凌郁正在取掉扎进她后背的瓷片,她似乎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老夫人连忙说道:“许儿怎么来了,是谁这么耳报神,你这身上还有伤呢!” 卿如许屈膝跟众人行礼,说道:“祖母,我怎么能不来。”事关她生母,事关给她下毒的人,她怎么能不来。 老夫人叹了一声:“好孩子,祖母怕你看了害怕,你还是别过去看了。” 卿如许摇头,她连自己的死亡都经历过了,怎么会怕别的死人呢,何况她昨晚可还亲手杀了一个人……一步步朝内室走了过去,内室的门本来就开着,她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小宋氏的脚。 再往里,小宋氏的死相就出现在卿如许的视野里。 她不由捏紧手里的帕子,狠狠打了个寒颤,真的死了,小宋氏真的死了!那支金簪仍旧扎在她的胸口上,映照着烛火反射出黄灿灿的光,好像在炫耀是它终结了这个生命! 卿如许看着小宋氏圆睁的双眼,胃里涌起一阵不适,她干呕一声,翻身出了内室。兰舟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摆摆手:“我没事。” 外间,冷凌郁已经将卿如初后背上那些扎进衣服里的碎片取出,说道:“瓷瓷片较钝,所以伤势并不重,不过我建议先送二姑娘回杜若阁,脱掉衣服处理伤口免得时间长了感染溃烂。” 卿鸿皱眉点头,找人给卿如初披了件衣服,先送她回杜若阁了。 “阿爹,怎么办?” 卿鸿跟宋廷安对视一眼,皆沉默下来。片刻,卿鸿开口说道:“我看,不如借此机会,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 疾风卷地,暴雨倾盆。 白色的灵幡在狂风骤雨中翻卷不休,整个卿府白茫茫静悄悄,笼罩在密密实实的骇然与肃杀之中。惊恐慌乱依旧没有退去,除了雨声,没人发出半点声音,回廊下奔走的下人都下意识的垫着脚尖,仿佛稍微大声就能惊醒棺木之中不瞑目尸身一般。 小宋氏的死突然,一切事物都要从头准备,但三夫人也极是能干,天际泛起头一道曙光时,一切都筹措妥当。 宋家人最先赶来了,只是多数人不明所以,只知道是府上半夜遭了贼,小宋氏起身查看被贼人刺死。卿如许当然不会来跪杀母凶手,身上又有伤,此时在蘅芜居并未出来,对外声称受了惊吓。 院子里,抛洒纸钱的还未飞起就被雨水砸落,堕入泥水之中。三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叫了卿如许的舅母林氏来帮忙,“嫂嫂,一会永平郡主和荣国公夫人来了,万万别送到一处落座。” 因林奕跟薛准的事,荣国公府和宣平侯府闹得很不愉快,林氏对他们两家的过节显然也知道,说道:“放心吧,我晓得的。” 永平郡主来的时候,卿府的哀事已经开始。 小宋氏的灵位放置在灵堂正中,灵前摆放着香烛纸钱,八岁的卿如暮跪在棺木旁一边哭泣,一边将纸钱放入火盆之中,火舌舔噬着它们,直至烧成灰烬。而卿如初受了巨大的惊吓,木愣愣的跪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动不动宛如泥偶雕塑。有人在她手里塞了一把纸钱,她也毫无反应。 众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母亲遇害受到刺激,倒也没引起怀疑。 永平郡主在灵前上香完毕,卿家一众向她致谢,永平郡主十分客气:“事发突然,你必定还有事要忙,就不用在这陪我了。”虽说之前因为求娶卿如许的事情闹了些不愉快,但还没到不相往来的地步,何况这样的大事。 三夫人连忙说道:“是我分内之事。” 永平郡主进了小厅落座,宣平候则找卿鸿大略问了问事情的经过。知道前因后果,有些气愤的说道:“京城之内,居然能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何种胆大包天的盗匪,居然敢进入朝廷重臣家里行凶!” 卿鸿默然,目光转动,看向放置在灵堂中的棺木。“此事我已经与皇上禀报,请求皇城司协助调查此案。”对外声称小宋氏是被贼人害死,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京城查找可疑之人。 宣平候听他提到皇城司,目光闪了闪,说道:“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可知会我一声。” 卿鸿拱手道:“多谢。” 灵堂内,火盆中燃气的青烟缭绕在四周,令人觉得不适。不少人见雨势渐小,就三三两两聚到廊下说话,对小宋氏的死议论纷纷,对强盗的胆大包天感到骇然。只有荣国公夫人一脸丧气的站在一边无心插言,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脸颊蜡黄中带着几分干瘪之感,厚厚的胭脂也遮不住。 秦家太太上了香从灵堂出来就远远看见她,走过去拉着她走到一边,问道:“不是说你这几天身上不大好,怎么也来的这么早?你这脸色,怕是得好好调养一阵子。” 荣国公府就是整个京城的笑柄,最近林三爷也分家出去单过了,闹得沸沸扬扬。秦太太原本是不屑与荣国公府这样的糟烂人家来往的,只是面上过得去,有过几回往来,但秦嗣远之前因为赵家豆腐店的人命案被连降三级,她也因此受了些排挤,此时也就顾不上挑拣了,有人说话,总比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强。 再者,林家与秦家,因为宸妃和慧妃的对立,是水火不相容的局面。现在林家大房和三房出了矛盾。秦家必定要钻个空子,再伸手搅一搅这浑水。秦太太理所当然要接近荣国公夫人,探听荣国公府的事。 好在荣国公夫人没什么心眼,也没因此为秦嗣远的事情疏落她,给她脸色看,说道:“我家里那一对烂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边调养一边生气,养的赶不上气的,八成是快要死了!” 上次她因为儿子林奕的事跟荣国公大吵一架,害的荣国公被拎到御前挨了一顿臭骂,又害得三房铁了心要跟荣国公分家。荣国公就彻底厌恶了她,还故意跟她做对,变本加厉宠妾灭妻,荣国公府现在乌烟瘴气,她又怎么能好的了! 秦太太听她竟然说这样的丧气话,吓了一跳:“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因为那个秋姨娘?” “哼,那个小贱人,我若是死了,也必定要拉着她做垫背的!” ------------ 第一卷:谋夫 第85章 丧事(下)【第二更】 秦太太瞄了一眼灵堂,被她一口一个死字说的后脖颈发毛:“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好,我听说那位冷神医就在卿府里住着,不然你请她给你看看吧。” “我也是这么想。”荣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她就是听说冷神医在卿府住着,想借这个机会请她给自己看看,所以才来的这么早。 两人正说这话,永平郡主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荣国公夫人在那站着,傲慢的扬起下巴走开了。 荣国公夫人恨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将帕子上的玉兰花都扭的变了形。秦太太也一向不喜欢永平郡主那副目中无人的劲儿,说道:“听说永平郡主这几天正张罗花会,应该是为了她家小侯爷的亲事着急呢。” 荣国公夫人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永平郡主发愁儿子的亲事,是因为儿子谁也看不上。而荣国公夫人发愁儿子的亲事,是因为谁都看不上她儿子!她想着想着,胸口一睹,脸色一白,竟然眼前一黑,倒在了门口。 众人吓了一跳,都不明所以,连忙叫人。 三夫人叫了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将荣国国公府人抬到厢房去休息,这荣国公夫人要是在她们府上有个好歹,算怎么回事啊!三夫人亲自去请冷凌郁,一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荣国公夫人是贵客,今日这样的场合,万一出了差错,可是大事,就麻烦冷姑娘了。” 冷凌郁身为医者,医谁都是医,笑道:“三夫人客气了,我在府上叨扰,若是不出些力,我心里可也过意不去了。” 三夫人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并没有传言说的那般清傲,连连称赞:“冷姑娘医者仁心,性情也好。” 熊宝儿本来在冷凌郁院子里找她说话,这会便跟在两人屁股后面一起出来,听了这话不由冷凌郁身后做了个鬼脸,这残暴又常常变脸的女人性情哪里好了? 冷凌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熊宝儿顿时一凛,抱着手上的药包说道:“我这就回去给姑娘煎药!”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回到蘅芜居,熊宝儿一眼看见屋里有个高高的人影,顿时一喜,进屋说道:“咦?公子,你来看主母了?” 江凛闻言动了动眉毛,露出满意的笑容朝卿如许看去。卿如许虽不会为小宋氏举丧,但人多眼杂,她也不好穿的太扎眼了,所以穿着一身月白衣裙,发间带着珍珠步摇,通身素净,却越发突现出她如瀑倾泻的乌发,和远山般明暗起伏的长眉。整个人就像天地间初初降生的一朵银粟,洁白透明,轻盈无比。 她又惊又窘,道:“什么主母,谁跟你说的?” 熊宝儿装憨的本事无人能及,说道:“公子说的呀,以后姑娘嫁给我们公子,就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我们所有人都得听您的!” 江凛闻言神色更满意了,宝儿一向最有眼力见,比她大哥强多了。 卿如许瞪着两只眼睛,又羞又气,指着江凛道:“你给我出去!” “好,我这就出去。”江凛一副“我全听你的”的表情,转身走了。 卿如许几乎被气的吐血,她话还没说完呢! ……………… 夜半,雨终于停了,月光清冷的照在堂前,四下显得更加凄清寂静,灵堂内也无人出声,只有几盏灯火照亮,卿如暮不吃不喝在灵前跪了一日一夜,这会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棺木前。丫头们赶紧上前扶她,将她抱到一旁照看。一连串的动静让卿如初的神智逐渐恢复。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怔神好半晌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惊恐的盯着棺木,一寸寸往后挪动。 卿如暮醒来看见这一幕,不仅露出苦涩的笑容,她叫住卿如初:“二姐姐,你为什么要跑,母亲已经死了。” 卿如暮含着大颗的眼泪,抽泣着用娇嫩的嗓音说道:“阿爹从小就对我们说。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母亲有错,我们做女儿的虽然不能包庇她的恶行,却可以劝诫她改正,姐姐怎么能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卿如初闻言睁大眼睛,疯了一样冲上前,轮圆了胳膊甩在卿如暮的脸上,卿如暮被打的一个趔趄,雪白的脸颊顿时肿起一个五指印,嘴角都流出血来。“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六姑娘!”葵儿尖叫一声冲到卿如暮跟前将她抱起来,蘅儿挡在她们面前,说道:“二姑娘,您怎么能出手打人呢,这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卿如初冷冷的盯着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个下人,现在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卿如暮从葵儿怀里挣扎着下来:“二姐姐快住手,不要打蘅儿!” “你们在干什么!” 卿鸿一声怒喝,打断了灵堂中的争执。卿如初哆嗦着转过头来,紧缩着肩膀,嘴唇抖动,说“父亲,你不要初儿了吗?不疼初儿了吗,初儿不是故意的……” “想想你做的孽,还值得旁人怜悯疼惜吗?初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卿鸿冷冷的看着她,“明日就启程,送你到城外春神庵落发为尼。” “落发……为尼?”卿如初往前走了一步,摇头,再摇头:“不!我才十五岁,不我去!打死我也不去!” “你杀害自己生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才十五岁?”卿鸿对卿如初已经彻底失望,“来人,将二姑娘带回杜若阁。如果她在以死相逼,就让她痛快的死!” 卿如初被尖叫着带走了,卿鸿走到卿如暮跟前蹲下身,擦掉她嘴角的血迹,心疼到:“慕儿被打疼了吧?” 卿如暮幼小的心漫过一阵阵酸楚刺痛,“爹爹真的要送二姐姐去庵里么……” 卿鸿知道她早慧,也不瞒着她:“她闹出这么多事,府里不少人都看着,流言蜚语早晚要传出去。她留在家里,对她自己不好,对你们姐妹也不好。” 卿如暮抹了一把眼泪,一眨眼,没了母亲又没了姐姐。卿鸿好像看出她的心思,说道:“你大姐姐心思纯善,你往后,多去找你大姐。” 卿如暮点点头,重新跪到灵前,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说:“母亲到了下面好好恕罪,来生一定做个好人,女儿会多做善事,为母亲积福。”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呜呜哭着跑出了灵堂。 葵儿和衡儿赶紧追了上去。卿鸿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心酸的叹了口气。 蘅芜居知道这件事,都大感想不到。 卿如许沉默了好久,说:“以后咱们多顾着六妹妹些,万万别让她在府里落了单。让她觉得自己被孤立,没人疼了。”卿如暮在这个年纪失去母亲,比她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失去母亲,一定要承受更大的伤害。 兰舟对卿如暮的遭遇感到伤情,道:“从前奴婢真没看出来,二姑娘居然是这种人……” “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六姑娘的性子却那么乖巧。” “姑娘不是说了?六姑娘的性子虽咱们大老爷。” “亏得是如此,要不然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府里的夫人突然没了,女儿也送到庵堂,肯定有好事者凭空猜测。” “那也没办法。”兰舟叹道:“什么都能挡住,就是挡不住别人说闲话。” 熊宝儿功夫好人又小巧,这一天来,在府里上窜下跳,基本上什么都清楚了。听她二人在那里叽叽喳喳,也都明白前因后果,不禁插嘴道:“两位姐姐何必惋惜,其实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一点传言,总会消散,那些凭空猜测出来的东西,毕竟站不住脚。” 拾舟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真想把你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 熊宝儿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捣鼓了一阵,摸出她那把板斧,笑嘻嘻道:“公平起见,你劈我一下,我劈你一下。” 拾舟脸一黑,瞪眼看着那把黑沉沉的斧头:“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拿进来的……” “我早就藏在这了!不敢让别人看见!” 兰舟也吓了一跳:“宝儿,你……这是你的武器?” 熊宝儿开心的点点头:“我力气大,用别的太轻不称手,就这个好点。” “你用这个杀过人吗?” “当然了!”熊宝儿眯起眼睛,做出一个邪恶的表情:“我一斧子就能让人脑袋搬家!” 对于她的直言,兰舟和拾舟都有些呆,卿如许笑道:“听说你天生神力,难道比你哥哥的力气还大?” 熊宝儿摇头晃脑,自豪的说道:“他的力气比我差远了。” “难道你父亲也是个力大无穷的人么?” 熊宝儿道:“是啊!我父亲……”她说到这,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哎呀,姑娘,我困了,先回去睡了啊!要是有危险,你就扯开嗓子喊,我保证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她就兔子一样窜出门去了。 卿如许挑挑眉:“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 第一卷:谋夫 第86章 荣国公府的旧事(上) 京城最新的传言,卿府上糟了“盗贼”,主母宋氏为救女儿卿如初身死,卿如初发愿要落发为尼为母亲祈愿。这个慌就算这么圆过去了,卿如初去春神庵的事也就没那么突兀,也保住了卿府的名声。 这当然少不了白敬泽帮忙。 所以这日江凛寻白敬泽吃酒,算是谢他,白敬泽提议叫上薛准,江凛没什么意见,三人便一同去了九星楼听曲吃酒。 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子身穿百蝶穿花坠地洒金裙,鬓边簪着一只飞彩蝴蝶,横抱琵琶坐在屋里中间,琵琶声声,叮咚如珠玉相击,配上窗外垂柳艳阳,说不出的惬意自在。 可惜,雅间里坐着的三个都不是欢场作乐之人,无人欣赏她的美貌和技艺,此时正眉飞色舞的说着荣国公府林家最近的荒唐事。 当然,眉飞色舞的是白敬泽和薛准,江凛是听客,时不时附和两句。 “听说荣国公夫人已经重病昏迷了!好歹是陈郡谢家出来的女儿,这般门第,这样的家世,竟这么不顶用!活生生被小妾气成这样!这种糟心事若是出在我们家,我娘拼着和我爹同归于尽,也决不会让小妾骑在头上拉屎。” 宣平候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世家子弟,也做过娇妻美妾,鱼和熊掌兼得的美梦。但永平郡主的泼辣满京城都有目共睹,她过门之后,别说身契捏在手里的什么清倌人,就算是正儿八经抬进来的良妾贵妾,也照样提脚卖了。宣平候经历了几次也就认栽了,所以薛准对这种事显然是有见识的。 白敬泽听薛准如此说,笑吟吟摇着折扇:“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里太平至今,不光是你母亲压的住,也因为你爹是个明白人。若你爹真如荣国公这样,油盐不进,烂泥扶不上墙,你娘能扔下你们兄妹不管,与你爹同归于尽?我看未必。天下做母亲的,哪有不顾着儿女的。” 旁边的江凛心想,还真有,小宋氏的为这事都把命坑进去了。不过,他嘴上却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荣国公夫人若是有永平郡主一半的主张,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地步。” 白敬泽道:“荣国公夫人若一病归西,也就算解脱了。可她那两个儿子就算是彻底完了。老大林奕已经成了现在这个德行就不说了。老二林跃年纪还小,将来落在荣国公和姨娘的手里,还能有好吗?别说前途,就说亲事吧,哪一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到这么个火坑?林家大房这一支也就算落到底了。” 薛准点头表示赞同:“她这命不好,谁让她嫁了这么个男人!” 白敬泽拿着扇子对琵琶女挥了挥,见她退出去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当年荣国公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荣国公府可不是现在这样。林家当时的煊赫,现在京城的世族之家又有哪一家能比得了?” 薛准一听来了精神,“这事我也听说过,敬悯皇贵妃过世之后,皇上对林家的态度一落千丈,再加上族中子弟也不怎么争气,之后林家就一年不如一年。后来林家又送了宸妃娘娘进宫,可依旧没能翻身。皇上虽然对宸妃不错,又十分宠爱十四公主,但对林家依旧不冷不热,眼睁睁看着林家落败下去。” 一旁的江凛听了这番话,目光闪烁,他垂眸端起酒盏,一言未发。 白敬泽悄咪咪说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其中还有内情?”薛准兴致盎然,被勾的心痒痒。“快说说。” “当初林家家世显赫至极,又逢新皇登基,按理来说,林家顺势而为必能出一个正宫皇后,送个嫡亲女儿进宫,事事为着娘家,贴心且放心!可众所周知,敬悯皇贵妃却是庶女出身。当时林家又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偏偏送了个没娘的庶女进宫了呢?”白敬泽摇了摇折扇,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说,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薛想了想,说:“难道是敬悯皇贵妃手段高明?” 白敬泽摇了摇头:“宫里人人都知道,敬悯皇贵妃天真活泼心思纯善,就连太后娘娘都夸她是块青璞,天然未经雕琢的瑰宝。太后娘娘你是知道的,一双法眼没什么看不穿的。” 能运筹帷幄,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的女人,自然是后宫之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算计个把后妃都不在话下,不会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都看不透。 薛准两条眉毛都打了结,“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白敬泽哪里知道是为什么,但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答非所问,继续发挥想象力讲他的故事,说:“敬悯皇贵妃刚进宫的时候,皇上对她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让她住在后宫的角落。但天长日久,两人还是生出了缠绵悱恻的感情,皇上甚至一举册封她为皇贵妃。” 皇贵妃只在皇后之下,如果没有皇后在位,她便是后宫的第一人了。 薛准的脑袋显然拐不了太多的弯,说:“难道是因为林家送了庶女进宫,所以皇上心生不快,故意冷淡着敬悯皇贵妃,后来又被敬悯皇贵妃打动?” 白敬泽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摆动:“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那就是,皇上有一幅画,提名叫做《临江雪》。你可知道,敬悯皇贵妃的闺名?” 薛准连忙点头,敬悯皇贵妃的闺名叫做林绛雪,分明就是与《临江雪》同音。但这副《临江雪》是在敬悯皇贵妃进宫之前落笔的,画的是一名少女身穿白色的斗篷站在桥头看雪的情景,所以有很多人猜测,皇上早就见过林绛雪。只不过因为画上只是一个背影,这个猜测一直没能落定。 毕竟,谁敢去问皇上,你这画上画的到底是谁呢? 白敬泽语气飘忽,似乎十分想知道答案,又求而不得似的,说:“这件事情,有三个疑点。第一,林家为什么有嫡女不送要送庶女进宫,还挑了个没娘的?若有生母在府里,也好歹能当个‘人质’让庶女在宫里听话不是吗?” “第二,这副《临江雪》分明是在敬悯皇贵妃进宫之前画的,难道皇上早就认识敬悯皇贵妃并且对她念念不忘么,那为什么她进宫之后,皇上不但未施宠爱,还刻意的冷淡她呢?” “第三,如果皇上只是对她庶女的身份感到不满,那后来与生出情意之后,为什么没有封她为皇后,而是册封了皇贵妃?这不就与林家送她进宫的目的相矛盾了么?” 他说完这一句,将自己的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明显是拿酒盏当惊堂木用了。 薛准被这一下吓了一跳,抚了抚手臂说道:“你这说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白敬泽老神在在的往后一靠:“当然,这都是我的凭空猜测。” 薛准抽了抽嘴角,忽然想到旁边还坐着江凛呢,连忙向他求助道:“江探花,你对此事怎么办?”薛准认出宋楹之后,就自动把江凛这个“前情敌”给画叉了。所以现在不仅能与江凛正常往来,还能与他同桌喝点小酒。 江凛看了看两个人,轻咳一声,说道:“皇家的事,怎可妄议,今天就到这吧!” 白敬泽和薛准对起身出门的江凛异口同声道:“我说你别怎么扫兴啊!” 江凛走了,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白敬泽忽然想起来永平郡主要办花会的事,便说道:“听说永平郡主要办花会,而且邀请的人,不仅有名门闺秀和清贵之家,连四五品官员家里的千金都接到了邀请,范围几乎涵盖了这个京城!听说不少人家都跃跃欲试,企图与你缔结良缘,攀上宣平侯府的高枝呢!” 薛准一听眼珠子就瞪起来了:“那又怎么样,我若不喜欢,就算我娘把天上的七仙女也要请来,我也不从!” 白敬泽眯了眯眼睛,说:“从前提到亲事,你虽不愿意,可也不过是发点愁,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薛准的气焰顿时就灭了,眼神左瞟右瞟,“你别乱说!” 白敬泽一看他这模样就明白了:“快说,是谁家的姑娘?” “不能告诉你!”薛准回答的斩钉截铁。 白敬泽笑了:“看来是真有了!那你有什么打算?” 薛准“唉”了一声,“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没少闯祸,前段时间还出了林奕那事,名声怕是越发差了,我怕……” “你怕人家家里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白敬泽遇到这种事一下子就能便聪明,说道:“这么说,她家里的家世不在你家之下?” 薛准叹了一声,没点头也没摇头,就算是默认了。 白敬泽突然收敛神色:“你不会还想着求娶卿大姑娘呢吧?!那可是江大哥的未来媳妇!!” “说什么呢你!”薛准一拍桌子,“当然不是了!我怎么能对兄弟的女人下手呢!” 白敬泽闻言放了心,翻着眼皮思索道:“那是谁啊?” ------------ 第一卷:谋夫 第87章 荣国公府的旧事(下)【第二更】 这厢江凛出了九星楼,对身边的梁辰说道:“林家的事,让人去给谢家透个口风,再加把火。” 梁辰答应一声,转而问道:“谢家能管这事?” “荣国公夫人毕竟是谢家嫡女,谢家并非不管,而是荣国公夫人碍着脸面死犟着不让谢家管。当初她不顾阻拦一心要嫁给荣国公,现在又怎么能拉下脸来,让谢家出头帮她解决姨娘这种烂事。” 这么多年,谢家的姐姐妹妹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把日子过程这副德行的。 梁辰道:“本来林三爷还想拉扯大房,结果林小公爷和薛小侯爷那件事,终于让林三爷下决定分了家,这下,荣国公算是彻底成了烂泥,过一天算一天了。” 江凛淡淡“哼”了一声,说:“荣国公没几天逍遥日子了。” ……………… 小宋氏死了,卿如初被送到春神庵,关姨娘那边也没什么消息,这件事情也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卿如许现在整日被老夫人看的死死的,要她在家里养伤,哪也不许去。她没办法,只好天天找宋楹过来陪她说话。 两人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自然也聊到了林府的事和永平郡主的花会。 “荣国公夫人也真是的。不过就死些鸡零狗碎的事,那些姨娘若是好的,就容她寸许之地,若不好,又是什么阿猫阿狗值得病成这样,提脚卖了荣国公还能休了她不成?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不硬气,挺不起腰杆子来!还好林家没有女儿,要不然,可是要被娘家给拖累死,这样的娘家还不如没有的好。” 宋楹现在对这些家长里短十分关注,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出嫁给人家做夫人了似的。卿如许见她这副模样,就问道:“这次永平郡主开花会,你是要借机表现一下?” 宋楹难得没有扭捏,露出忐忑的神情,说:“郡主不是好像与的性子,我心里没底呢……” 卿如许噗嗤一声笑了:“还有你这样的,没进门就想着讨好婆婆了?” 宋楹这下可受不住了,脸颊腾的红透,“哼,我走了,再也不来陪你说话了!” 卿如许连忙拽住她,说道:“好好好,我不说。”这段时间以来,卿如许看薛准倒是个实诚的人,就连江凛都说薛准其实人不坏,更没什么花花肠子。如果宋楹能嫁给他倒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宋楹瞪她一眼:“表姐脸皮真厚,这话也能说得出口。” 卿如许心想,我可是嫁过人的人,嘴上说道:“也就是咱们两个一处能说说。” 宋楹听她这么说,想到她平日跟卿如初处的最好,迟疑的说道:“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卿如初竟是个这样的……她恐怕走的很不甘心吧?真的落发了?” “嗯,我让宝儿跟着去的,她亲眼看着卿如初落了发,挣扎的很厉害。” 宋楹唏嘘道:“真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也算罪有应得。好在你没什么事,不然我爹更要内疚死了。因为姑姑的事,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母亲也想想就落泪,说后悔那时候错信了小宋氏。” “你回去好生劝慰他们,这种事情,谁又能想得到呢?若是舅父舅母因为这件事生病消瘦,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嗯,我会的。”宋楹点点头,说:“我见你最近常与六表妹来往?她也是可怜。” “好在六妹妹更亲近我阿爹,有阿爹在,她也就不会觉得没了依靠。” 宋楹“嗯”了一声,又问:“听说江探花天天到府上来?这次又救了你,你们的亲事是不是要定下来了?” 卿如许闻言垂了垂眼睫,摇头道:“没有。” 昨晚卿鸿特意找了卿如许谈了这件事,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反悔了。虽然他没明说,但卿如许明显感觉到,父亲似乎不希望她嫁给江凛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病弱难愈的时候,父亲极力撮合她和江凛,现在她好了,父亲反而不愿了呢? 她想到那个交易,难道是与这件事有关? ……………… 这日,荣国公府来了位稀客,正是荣国公夫人嫡亲的妹妹,如今礼部尚书史岩的夫人谢氏。 车子近了荣国公府的二门,府里的下人才惊讶的去禀报,说谢家来人了。 一路往姐姐的院子里走,四处不时冒出几个偷看窃窃私语的丫头婆子,谢氏只觉得胸口被塞了一万斤棉花!这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一点规矩都没有! “大姐!”谢氏挺着大肚子进了屋,一眼看见床榻上脸色蜡黄干瘦的荣国公夫人,心下咯噔一下。“大姐?” 荣国公夫人张开眼,头晕眼花半晌才认出来人,“四妹妹……” 谢氏见了她这副可怜模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一想到她这些可怜都是自找的,又恨的牙根痒痒。“大姐,你可至于此啊!若不是闲话传的满京城都是,我们何曾知道你竟到了这般地步!既是如此怎么不跟我们说一说!就挨这儿受辱吗?” 虽然知道荣国公府一年不如一年,子嗣也不怎么出息,可外头看上去,还能凑合,谁知道内里竟已经糟烂成这般模样。先是出了林奕那件事,紧接着林三爷分家出去单过,然后就传出了荣国公宠妾灭妻的话来。 “你不想想怎么把这小妾收拾了,还把自己给气成这样!”谢氏身怀七个月的身孕,等闲出不了门,若不是身边的人把话传到她这里,她还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荣国公夫人满口苦水,“那混账林盛远不是个好的,我就算收拾了这个,明日还有那个,我这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没那个心思了,不想管了。” 谢氏闷了一肚子的气:“就算你心死了,不想管他宠妾的事,也得让那些小妾服服帖帖的不敢来找你的麻烦,现在是怎么着?你就让人骑在头上拉屎算怎么回事,咱们谢家人可不这么好欺负!” 荣国公夫人的眼泪哗拉哗啦的往下流,“那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夯货!我若是不顺他的意,他就闹腾不休,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传出去,我的两个儿子可怎么办?” “可现在的结果,也没如你的意,还不是传出去了?!他荣国公府现在都败落成这副模样,你还想给他撑场面?”谢氏却不知道,其实荣国公夫人这些年都瞒的很好,是有人故意挑开荣国公府的污遭,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姐姐,说道:“就算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大姐,你不能这么下去,你搭上一条命,可是成全了那条囊虫了!” 荣国国公府闻言,只伏在床榻上,呜呜咽咽哭的声噎气短。 谢氏见状连连皱眉,闺中时大姐也不是这样的,可见这些年过的很不如意,脾气都磨没了!“不管怎么着,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你的身子调养好,不然你有个好歹,两个孩子又该如何?你找郎中看了没有?” 荣国公夫人抽抽噎噎,勉强说道:“找了那位冷神医,她说我肝气郁结,若不能舒心气爽,吃什么药都没用。” 谢氏闻言道:“你这病就是天长日久积下来的,这样吧,我记得你城外有处庄子,你帮过去住上一段日子,先把府里这些脏污破烂事放一放,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不行。”荣国公夫人当场否决,说:“我若是走了,这府里就彻底成了那个贱人的了,我不在,她必要翻了天去!我不能让她如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人若是没了,这府里早晚都是人家的!你死把着这一会有什么用?”谢氏心中盘算了片刻,说道:“你放心,这事我必帮你的,谢家也不会看着不管。你就去安心养病,那贱人的事,想想办法解决掉她就是了!” 荣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不禁放声大哭。 谢氏拍拍她,说道:“你既然不指望他,还何必往心里去,你从现在开始,就拿那狗男女当死人,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庄子那头打点好了,就搬过去,那小妾听说你要走,肯定是巴不得的,林盛远避讳听她的说项,不会拦着你的。我在这边给你想办法,必叫那姓林的不好过!” 荣国公夫人捏紧帕子点点头,谢氏道:“那我先回去,到时候去庄子上看你。” 谢氏从正院出来,穿过花园往二门去,正看见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明丽的鹅黄衣裙,坐在葡萄架下乘凉,见了她仍坐着不动,嘴上叨咕着:“天这么热,一个不小心,还不得闷过气去!” 这话越听越像在诅咒荣国公夫人,谢氏瞄她一眼,心想八成这就是林盛远放在心尖上宠的温姨娘了。她肯定是听说谢家来了人,心里没底出来看看的。谢氏想了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呦,这是谁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真真是仙女堆儿里掉出来的人物。” ------------ 第一卷:谋夫 第88章 他山之石(上) 温姨娘闻言一怔,神色间露出得意,摇着扇子站起来,柔顺的福身一礼,“不敢当,不知是哪位夫人大驾光临……” 谢氏见她明知故问,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荣国公夫人是我的长姐,她病了这许久我才前来探望实在不该。我见她病的颇重,这么托着也不是办法,我想着,让她出府到别庄去休养,可长姐担忧她走之后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人操心。” 温姨娘闻言目中露出精光:“夫人哪里需要担忧府上,如今荣国公府分了家,统共就那么点事,不是还有我呢!夫人尽管去养病就是,大事小情一概不必操心,我定替夫人打理的妥妥帖帖。” 谢氏有些迟疑:“这么说是没错,只是不知姐夫他怎么想。” “国公爷那我自会跟他说明白的,夫人的身子要紧。” 见温姨娘大包大揽极力劝说,谢氏心中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只微微点头,“即是如此,明日一早我就让人来接长姐去别庄。” 温姨娘看谢氏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草包,本以为是正院那个搬来的救星,原来只不过是个出馊主意的,那个黄脸婆若是出了府,可就别想再回来了!她朝谢氏屈膝一礼:“既然如此,夫人的病就请您多费心了。” 谢氏一走,温姨娘使劲甩了甩帕子长舒了一口气,笑的见眉不见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爽,好像无形中挣脱了什么束缚,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一般。 ……………… 有冷凌郁在身边,又有上好的药材供着,卿如许的伤势好的很快,虽然还不能活动自如,但寻常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伤。 这日宣平侯府的花会,卿如许本是要借故推脱的,但宋楹百般诉求,她只好应了。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卿如许让兰舟总管院子里的各项事务,寻常就留在府上看家,免得身边再出现魑魅魍魉打坏主意,平日就让拾舟和熊宝儿陪同她出门。 大靖文士风流,这样的花会文会不仅是权贵子女相互结交的好地方,更是一展才情扬美名的好机会。 比如十一公主,她就是各种花会的常客,无论是谁做东,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她都会出现,并以此扬名。 她的一手画技十分了得,就连皇上也赞不绝口。对于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为自己和母妃争脸面,也是与十四公主争宠的筹码。 宝儿没参加过什么花会柳会,十分兴奋,卿如许叹道:“去了你就会知道,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群家世一般的贵女,变着花样的吹捧身份更高的贵女。 这么一想,从前卿如初还是贵女中人缘颇好的一个呢,提到她,众人会想到无数称赞的词语,而提到卿如许是,只有一个“病”字,可以形容她。 卿如许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这辈子,一定要活出不一样的自己,才能对得起重来一次的生命啊! 因为宋楹特意叮嘱卿如许早些来,所以她提前不少时候就到了,只是没想到比她来的早的人大有人在。还没进水阁,这里的少女们就占满半个花园,且个个着意打扮,不肯输给园中吐芳争艳的花朵。 今日花会的用意是永平郡主想要给薛小侯爷相看儿媳人选,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当然,也有不少人是来凑个热闹,扬美名的。但卿如许这个从小病弱不学无术,在众人眼中什么都不会的“文盲”,显然不在凑热闹之列。 再加上之前永平郡主三番五次登门求娶卿如许还闹的很不愉快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所以众人看见她都有些惊讶。 “她怎么来了?” “是呀,她不是拒了郡主,还教训了小侯爷,这会又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是改变主意了?” 熊宝儿耳朵灵光,把这些话跟卿如许一说,卿如许不由暗中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给宋楹壮胆,她才不来呢! 穿过花园,卿如许也没看见宋楹的身影,便叫了个婢女问道:“可见过安国公府的宋五姑娘?” 婢女指了指永平郡主特意为花会准备的三层水阁:“奴婢好像看见宋五姑娘往那去了。” 卿如许闻言便去了水阁,一进正厅,就见里面三三两两的少女聚在一处或坐或站,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然而也并没有宋楹的影子,她上了二楼, 听里头莺声燕语,似乎有不少人。正好走廊边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她凑过去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十一公主正在作画,旁边围着许多人。 秦松韵开口赞道:“公主这幅远山图淡墨轻岚,得江南山水之神气,当真是难得的佳作。”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附和。 卿如许往四周看了一圈,还是没见宋楹的身影,正想离开,便听秦松韵又说道:“县主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不同意我的说法么?” 窗外的卿如许一听这话,心中好笑,看来薛允有麻烦了,平时都是她找别人的麻烦,这回对上十一公主的人,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那么硬气? 她转身跟拾舟和熊宝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站在窗下继续偷听。 薛允对她们这些写写画画的东西一向不是很感兴趣,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走神,根本没听见秦松韵说了些什么,这会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诧异道:“怎么了?” 十一公主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因为慧妃娘娘有意让十一公主嫁给宋毓,所以十一公主对这个青眼于宋毓的薛允很看不顺眼。今日薛允作为东主,她本不该在此处找薛允的麻烦,但薛允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薛四姑娘想必画艺超绝,我这幅《远山图》有何可指摘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公主口中的“赐教”,怎么可能是真的让你赐教,分明就是让对方跪舔自己。 可薛允没这个心眼,也不会跟自己的情敌露出秦松韵那样的谄媚。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说道:“公主想必误会了,我并不会做画。” 卿如许在外边看着,暗暗同情了一下薛允,照上次十一公主算计十四公主的手段来看,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薛允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秦松韵在一旁说道:“公主的画技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县主不屑看上一眼,必定是有更加过人的技艺了?此时又何必故作谦虚?不如借这个机会,也作上一幅画,让我们开开眼界?” 十一公主微微挑唇:“说的是,薛四姑娘可莫要藏拙。”这话一说,薛允画的好就是挑衅,画不好就是藏拙,就是对公主不敬。 她语气客气,神色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薛允皱眉,十一公主所受皇宠仅次于十四公主,她也不敢轻易得罪,可她跟本不会画画。 秦松韵见她露出为难的神情,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讨好十一公主,明年她入宫时才能更容易的得到慧妃娘娘的信任。 “诸位都等着呢,薛四姑娘赶快动笔吧。”十一公主容色明艳,与慧妃娘娘有七八分相似,是典型的秦家人相貌,跟表姐妹秦松韵站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似的。 但她身为公主,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带着几分高高在上,与秦松韵微带谄媚的神色一比,差别就十分明显了。 这会十一公主心有不满,说话便更加倨傲还带着几分挑衅,薛允便有些不高兴了,说话也多了几分不耐:“公主殿下恕罪,我真的不会作画。” 卿如许看着薛允,见她面上满是憋屈和不服,却又不是对方对手的愤懑表情,不由想到了薛准受气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然后她又想到了宋楹…… 宋楹若是嫁到薛家,这个小姑子若是因为自己给宋楹小鞋穿可怎么是好,更有甚者,若是因为薛允讨厌自己,从而恨屋及乌反对宋楹嫁进来怎么办…… 她可不想在宋楹这件事情上帮倒忙。 卿如许顿时头疼了,要不然,救她一下,缓和一下关系? 这时,十一公主又开口了:“薛四姑娘不必这般谦虚,难不成你是笃定自己画的比本公主要好,会令本公主难堪?” 秦松韵道:“公主息怒,县主定不是这样张狂的人。” 一听这话,薛允再大咧咧也总算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这是个进退两难之局。 她沉着脸,上前拿起笔。 世家贵女多少都习过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也不至于完全不会……不就是丢个人吗!这次她认栽了! 薛允咬咬牙正要落笔,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卿如许走了进来,见众人投来惊讶的目光,她走上前对十一公主行礼道:“公主殿下大安。” “是你?”一见是卿如许,十一公主的注意力顿时从薛允身上挪到了她身上。她们两个之间的过节,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薛允也愣了一下:她怎么来了? “我正寻表妹宋楹,看来她好像不在这里。”卿如许随口似的问道。 十一公主身边站着的秦松韵也高高的挑起了眉毛,她可是知道秦婉言的死因的,就是因为这位卿大姑娘帮了十四公主。“这不是前段日子还病入膏肓的卿大姑娘吗?你这病还真是奇怪,一会好一会坏。” ------------ 第一卷:谋夫 第89章 他山之石(下)【第二更】 温姨娘闻言一怔,神色间露出得意,摇着扇子站起来,柔顺的福身一礼,“不敢当,不知是哪位夫人大驾光临……” 谢氏见她明知故问,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荣国公夫人是我的长姐,她病了这许久我才前来探望实在不该。我见她病的颇重,这么托着也不是办法,我想着,让她出府到别庄去休养,可长姐担忧她走之后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人操心。” 温姨娘闻言目中露出精光:“夫人哪里需要担忧府上,如今荣国公府分了家,统共就那么点事,不是还有我呢!夫人尽管去养病就是,大事小情一概不必操心,我定替夫人打理的妥妥帖帖。” 谢氏有些迟疑:“这么说是没错,只是不知姐夫他怎么想。” “国公爷那我自会跟他说明白的,夫人的身子要紧。” 见温姨娘大包大揽极力劝说,谢氏心中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只微微点头,“即是如此,明日一早我就让人来接长姐去别庄。” 温姨娘看谢氏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草包,本以为是正院那个搬来的救星,原来只不过是个出馊主意的,那个黄脸婆若是出了府,可就别想再回来了!她朝谢氏屈膝一礼:“既然如此,夫人的病就请您多费心了。” 谢氏一走,温姨娘使劲甩了甩帕子长舒了一口气,笑的见眉不见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爽,好像无形中挣脱了什么束缚,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一般。 ……………… 有冷凌郁在身边,又有上好的药材供着,卿如许的伤势好的很快,虽然还不能活动自如,但寻常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伤。 这日宣平侯府的花会,卿如许本是要借故推脱的,但宋楹百般诉求,她只好应了。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卿如许让兰舟总管院子里的各项事务,寻常就留在府上看家,免得身边再出现魑魅魍魉打坏主意,平日就让拾舟和熊宝儿陪同她出门。 大靖文士风流,这样的花会文会不仅是权贵子女相互结交的好地方,更是一展才情扬美名的好机会。 比如十一公主,她就是各种花会的常客,无论是谁做东,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她都会出现,并以此扬名。 她的一手画技十分了得,就连皇上也赞不绝口。对于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为自己和母妃争脸面,也是与十四公主争宠的筹码。 宝儿没参加过什么花会柳会,十分兴奋,卿如许叹道:“去了你就会知道,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群家世一般的贵女,变着花样的吹捧身份更高的贵女。 这么一想,从前卿如初还是贵女中人缘颇好的一个呢,提到她,众人会想到无数称赞的词语,而提到卿如许是,只有一个“病”字,可以形容她。 卿如许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这辈子,一定要活出不一样的自己,才能对得起重来一次的生命啊! 因为宋楹特意叮嘱卿如许早些来,所以她提前不少时候就到了,只是没想到比她来的早的人大有人在。还没进水阁,这里的少女们就占满半个花园,且个个着意打扮,不肯输给园中吐芳争艳的花朵。 今日花会的用意是永平郡主想要给薛小侯爷相看儿媳人选,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当然,也有不少人是来凑个热闹,扬美名的。但卿如许这个从小病弱不学无术,在众人眼中什么都不会的“文盲”,显然不在凑热闹之列。 再加上之前永平郡主三番五次登门求娶卿如许还闹的很不愉快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所以众人看见她都有些惊讶。 “她怎么来了?” “是呀,她不是拒了郡主,还教训了小侯爷,这会又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是改变主意了?” 熊宝儿耳朵灵光,把这些话跟卿如许一说,卿如许不由暗中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给宋楹壮胆,她才不来呢! 穿过花园,卿如许也没看见宋楹的身影,便叫了个婢女问道:“可见过安国公府的宋五姑娘?” 婢女指了指永平郡主特意为花会准备的三层水阁:“奴婢好像看见宋五姑娘往那去了。” 卿如许闻言便去了水阁,一进正厅,就见里面三三两两的少女聚在一处或坐或站,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然而也并没有宋楹的影子,她上了二楼, 听里头莺声燕语,似乎有不少人。正好走廊边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她凑过去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十一公主正在作画,旁边围着许多人。 秦松韵开口赞道:“公主这幅远山图淡墨轻岚,得江南山水之神气,当真是难得的佳作。”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附和。 卿如许往四周看了一圈,还是没见宋楹的身影,正想离开,便听秦松韵又说道:“县主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不同意我的说法么?” 窗外的卿如许一听这话,心中好笑,看来薛允有麻烦了,平时都是她找别人的麻烦,这回对上十一公主的人,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那么硬气? 她转身跟拾舟和熊宝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站在窗下继续偷听。 薛允对她们这些写写画画的东西一向不是很感兴趣,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走神,根本没听见秦松韵说了些什么,这会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诧异道:“怎么了?” 十一公主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因为慧妃娘娘有意让十一公主嫁给宋毓,所以十一公主对这个青眼于宋毓的薛允很看不顺眼。今日薛允作为东主,她本不该在此处找薛允的麻烦,但薛允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薛四姑娘想必画艺超绝,我这幅《远山图》有何可指摘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公主口中的“赐教”,怎么可能是真的让你赐教,分明就是让对方跪舔自己。 可薛允没这个心眼,也不会跟自己的情敌露出秦松韵那样的谄媚。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说道:“公主想必误会了,我并不会做画。” 卿如许在外边看着,暗暗同情了一下薛允,照上次十一公主算计十四公主的手段来看,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薛允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秦松韵在一旁说道:“公主的画技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县主不屑看上一眼,必定是有更加过人的技艺了?此时又何必故作谦虚?不如借这个机会,也作上一幅画,让我们开开眼界?” 十一公主微微挑唇:“说的是,薛四姑娘可莫要藏拙。”这话一说,薛允画的好就是挑衅,画不好就是藏拙,就是对公主不敬。 她语气客气,神色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薛允皱眉,十一公主所受皇宠仅次于十四公主,她也不敢轻易得罪,可她跟本不会画画。 秦松韵见她露出为难的神情,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讨好十一公主,明年她入宫时才能更容易的得到慧妃娘娘的信任。 “诸位都等着呢,薛四姑娘赶快动笔吧。”十一公主容色明艳,与慧妃娘娘有七八分相似,是典型的秦家人相貌,跟表姐妹秦松韵站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似的。 但她身为公主,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带着几分高高在上,与秦松韵微带谄媚的神色一比,差别就十分明显了。 这会十一公主心有不满,说话便更加倨傲还带着几分挑衅,薛允便有些不高兴了,说话也多了几分不耐:“公主殿下恕罪,我真的不会作画。” 卿如许看着薛允,见她面上满是憋屈和不服,却又不是对方对手的愤懑表情,不由想到了薛准受气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然后她又想到了宋楹…… 宋楹若是嫁到薛家,这个小姑子若是因为自己给宋楹小鞋穿可怎么是好,更有甚者,若是因为薛允讨厌自己,从而恨屋及乌反对宋楹嫁进来怎么办…… 她可不想在宋楹这件事情上帮倒忙。 卿如许顿时头疼了,要不然,救她一下,缓和一下关系? 这时,十一公主又开口了:“薛四姑娘不必这般谦虚,难不成你是笃定自己画的比本公主要好,会令本公主难堪?” 秦松韵道:“公主息怒,县主定不是这样张狂的人。” 一听这话,薛允再大咧咧也总算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这是个进退两难之局。 她沉着脸,上前拿起笔。 世家贵女多少都习过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也不至于完全不会……不就是丢个人吗!这次她认栽了! 薛允咬咬牙正要落笔,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卿如许走了进来,见众人投来惊讶的目光,她走上前对十一公主行礼道:“公主殿下大安。” “是你?”一见是卿如许,十一公主的注意力顿时从薛允身上挪到了她身上。她们两个之间的过节,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薛允也愣了一下:她怎么来了? “我正寻表妹宋楹,看来她好像不在这里。”卿如许随口似的问道。 十一公主身边站着的秦松韵也高高的挑起了眉毛,她可是知道秦婉言的死因的,就是因为这位卿大姑娘帮了十四公主。“这不是前段日子还病入膏肓的卿大姑娘吗?你这病还真是奇怪,一会好一会坏。” ------------ 第一卷:谋夫 第90章悄悄话(上) 被卿如许画的黑蟒吓坏的众人一时间也没心情再作画,十一公主率先离开了水阁,众人也就散了。秦婉言没能为难到薛允,很不高兴,“我看,那个卿如许分明是在戏耍公主!” 十一公主蹙眉站住脚步,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在找宋楹,我看她分明是想拉拢薛允对付公主。” “你是说,她方才是故意帮薛允解围?”十一公主重新挪动步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她们两个每次见面都要闹一场,卿如许凭什么会薛允解围!” 秦松韵转了转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殿下,宋将军以及弱冠却仍不肯娶妻,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有人又是因为什么?之前卿如许病着,宋家再疼她也绝不肯答应让她进门坑自己儿子的。这回她彻底好了,跟宋将军的亲事就又着落了!” 十一公主猛地转眼看她,目光中满是被抢了东西的不快。“你是说,宋将军不肯娶妻,心心念念惦记的是卿如许?” “依我看,八成就是卿如许没错,所以薛允才三番五次的找她麻烦,一定是在哪里听到了风声。”秦婉言拿京中早就有的猜测,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道:“之前江探花山贼出身,卿如许不同意情有可原,如今他已经是探花之身,又有绝世姿容,卿如许仍不肯嫁,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说卿如许和宋毓是彼此对对方有意了?”十一公主终于明白了秦松韵想要表达什么,顿时恨的牙根痒痒。虽然嫁给宋毓是母妃的意思,但少年英杰谁人不喜,十一公主早就将宋毓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所以说,卿如许方才是故意进来帮薛允脱困,好与她达成共识,对付本公主?” “是啊公主,对于卿如许来说,薛允并无威胁,您才是她嫁给宋将军的阻碍,所以她才不惜对薛允示好。” 十一公主双目眯起,薛允觊觎宋毓的事虽然让她觉得不快,她却也没有将薛允放在眼里,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宋毓对薛允也毫无怜惜之情。但卿如许就不一样了,宋毓对这个表妹百般维护的样子,她是亲眼见过的。 秦松韵见十一公主起了火,又添一把柴,“而且……与十一公主做对,也难免不是十四公主的唆使呢……” 十一公主瞳孔紧缩,“十、四、妹!” ……………… 卿如许在园中逛了一大圈,又问了好几个人,也没有找到宋楹,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她正想着让拾舟去找宋家的车夫问问宋楹是什么时候到的,便看见十一公主怒气冲冲的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给我掌嘴!” 突如其来的娇喝声,将花园里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众人回身一看,见少女衣着鲜亮华丽,神色倨傲,正是十一公主无疑。而她此时满面怒火,指尖所指之处,卿如许一脸无辜站在那里,茫然的看着十一公主,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火。 十一公主眨眼已经到了跟前,见身边的婢女磨磨蹭蹭,厉声怒喝:“我说掌嘴!你们都聋了吗!” 婢女们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教训卿大姑娘,但主子有话,她们照做就是了,于是纷纷向卿如许走去,准备动手。熊宝儿顿时急了,就要上前阻拦她们,却被卿如许一个眼神制止了。 卿如许惊讶的看着十一公主,“不知臣女做错了什么,竟叫公主这般生气?” 十一公主受秦松韵挑拨,此时正是怒火中烧:“你戏耍本公主,竟然还敢装糊涂!” 戏耍? 难道她是指方才那幅画的事?可方才十一公主分明没有生气。卿如暮的目光落在十一公主身后的秦松韵身上,见她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顿时明白是她在公主面前挑唆。 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公主此时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找她的麻烦。“臣女不敢,只是公主要惩罚臣女,总要让臣女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松韵说道:“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用蟒蛇来吓唬公主,莫非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卿如许闻言诧异道:“可是方才在水阁,臣女已经言明自己的画粗陋可怕,不堪入眼,公主也表明不会怪罪臣女,臣女才落笔的不是吗?公主一言九鼎,想必不是因为此事怪罪臣女,应该是因为别的事吧?” 秦松韵被怼的哑口无言,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都听见公主说了不怪罪的话,自己若再说公主是因为画的事要处置卿如许,无疑就是说公主出尔反尔。 十一公主转头瞪着秦松韵,显然是让她再找个理由。 秦松韵一时迟疑,她总不能把宋毓给说出来。 那样的话,十一公主颜面何存。 “卿大姑娘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公主要惩罚你,自然有她的理由,哪里轮到你在这里刨根问底,出言顶撞公主!” 十一公主赞赏的看了秦松韵一眼,吩咐婢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抽花她的脸!” 卿如许闻言很是无奈,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看来十一公主惩罚她要么是单纯的找茬,要么就是因为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原由。她赶紧后退一步,屈膝一礼,说:“公主是君,臣女是臣,您要打臣女,臣女不敢不从。只是臣女明晨要到宫里谢恩,若让皇后娘娘看出臣女脸上有伤怕是不妥,可否请公主将掌嘴之刑改成别的惩罚?” “谢恩?” 十一公主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有什么事需要跟皇后娘娘谢恩,可这种事是不可能说慌的。 站在各处看热闹的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是因为之前的病症,冷神医为臣女诊治之后,身上留下了一些疤痕,所以皇后娘娘将南疆进贡的冰肌玉露赏赐给了臣女,如今臣女康复,自然要到宫中谢恩。” 卿如许也只后来才知道,江凛的那瓶冰肌玉露是在陈皇后那里求来的,皇上知道后赞江凛情深意重。所以她按照江凛对帝后的说辞,依样画葫芦说道。 十一公主冷冷的看着她,不能掌嘴,总不能让人拿着棍棒将她毒打一顿吧!不说事情远没到那般严重的地步,事后传开了父皇问起来,她也没法回答。 半晌,十一公主才不甘的哼了一声:“算了!本公主没必要跟一个病秧子一般见识。”至于其他的,她早晚会跟卿如许算比总账! “谢公主开恩……” 卿如许看着十一公主的背影,微微蹙眉,真是忙中添乱。“咱们赶紧去找表妹,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楹的性子虽然跳脱了些,但在人前还是十分稳重的,不至于在别人家府上乱跑。更何况她今日做足了准备要在永平郡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怎么会到处都不见踪影呢! “走,我们去找县主问一问,这里是她家,有她带着我们找人,一定会快一些。” 卿如许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薛允。 “县主,我有事要找你帮忙。” 薛允一脸诧异的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些别扭:“方才刚帮了我,这么快就来讨债了?不过也好,我可不想欠你的。说吧,什么事?” 卿如许也没空跟她打机锋了,说道:“我表妹,就是宋家五姑娘,她来了有一会了,我却到处都找不到她人在哪里,还请县主带我四处寻一寻。” 薛允道:“你当我宣平侯府是什么地方,贼窝不成,还能将你宋五姑娘吃进肚子里?” 卿如许见她说这话,转头就走,不想浪费时间,大不了得罪永平郡主,她也的把宋楹翻出来!只要宋楹没事,怎么都好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直与小宋氏暗中联络的斗篷人还没有一丝消息,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因为小宋氏死了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哎,你怎么走了,我又没说不帮你!”薛允快步追上她,“我说你,哪有你这么求人的?还摆脸色!” 卿如许心里火急火燎,沉着脸不说话。薛允闷气道:“好了好了,服了你了,你都找过哪里了?” “几处人多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县主想想有什么偏僻,而且外人又能随意进入的地方。” “要不我把下人们叫过来问问谁看见过宋五姑娘。” 薛允正说着,两人拐到了水阁后面,那里有一道月亮门,周围的墙面上爬满了疯长的茑萝,兴许是因为被水阁遮挡了阳光,那些叶片都呈现出一种浓郁的墨绿色,殷红的花朵像是淋在上面永不干涸的鲜血。 卿如许刚想回答薛允,突然看见茑萝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几步冲过去捡起来一看,是个藕荷色绣着栀子花的荷包,“是我表妹的!”卿如许想也不想就冲过月亮门,然后就迎面撞上了一双黑沉阴森的双眼。她怎么也没想到,月亮门后竟然会有人,对方根本就是在守株待兔! 卿如许在一瞬间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你是谁!” ------------ 第一卷:谋夫 第91章 悄悄话(下)【第二更】 疯长的茑萝之中,那人一身漆黑斗篷,消瘦的身形,过于苍白的肌肤,分明就是渔舟口中那个人!卿如许被她吓得一个激灵之后顿时反应过来,疾步往后退去! 熊宝儿紧跟在她身后,迅速反应,身形一闪直接挤进了两人之间,将斗篷人伸过来抓卿如许的手挡了回去。 “宝儿小心!” 卿如许急声提醒,但斗篷人与宝儿一触即退,根本没有打算跟她硬碰硬。“想要宋楹活命,就老老实实呆着别动!” 熊宝儿闻言动作一僵,收敛身形护在卿如许身前。薛允和拾舟站在月亮门的另一边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你到底是谁?宋楹在哪里?”卿如许此时镇定下来细看,才发现斗篷人带着半张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又因为她带着兜帽,此时只能看见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她的手在黑色斗篷的遮掩对比之下,显得异常苍白,消瘦修长。 即便是在茑萝如此鲜明颜色的衬托之下,仍旧无法掩盖她散发出来的阴沉气质。 “想知道宋楹在哪里,就跟我走。” 对方声音嘶哑,却依旧能听出是个女人。卿如许听着她阴冷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那女人声音不咸不淡,十分平静,好似卿如许在她眼前不过是一只逮捕的猎物,根本不担心她能逃跑:“你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如果不想然宋楹流血而死,就乖乖跟我走。” “好……我跟你走!”卿如许一边说话,一边在宝儿的遮掩下给月亮门那边的薛允和拾舟打手势。 薛允方才看见月亮门后边有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抓向卿如许,如同死神索命一般,已经吓傻了,她呆呆的看着卿如许比划,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是拾舟最先反应过来,捂住薛允的嘴扯着她往后退去,薛允的两个丫头见状也都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跟着退了出去。 几人转到水阁正面,薛准才恢复了正常呼吸,大口的喘起气来,好像濒死的与突然回到了水里。“月亮门后边的人是谁?我听见那人好像是在威胁卿如许……” 拾舟勉强保持镇定,“县主,我们姑娘有危险,我们得找人帮忙!” 薛允脑袋发懵,急的直转圈,“找人帮忙,我该找谁帮忙?” 拾舟急的够呛,一跺脚道:“县主,你先让人去禀告永平郡主,让她封锁各处府门,不得任何人进出,免得贼人跑了。然后咱们去找薛小侯爷,他应该和江探花在一起!江探花能救我们姑娘!” 薛允脑子根本转不动了,也没想拾舟为什么会知道她大哥的动向,闻言直接吩咐身边的婢女:“敏儿,你去回禀我母亲,就说府里进了贼人,宋五姑娘有危险。睦月,你去将府中各家的千金都暂时集中到花厅去,吩咐婆子们去守着。” 敏儿和睦月答应一声,赶紧去办。薛允拽着拾舟往前院跑,问了几个下人,都说薛准同白世子和江探花在花园东边的亭子里说话。玉云亭建在假山上,所以二人猛跑一阵,还没到亭子跟前,江凛就眼尖的看见了拾舟,他瞳孔一缩,“不好,出事了!” 薛准和白敬泽一愣,江凛已经飞身跃下假山,“拾舟,你们姑娘呢?” 拾舟跑的喘不上来气,跟薛允两个人连连比划。 “水,水阁……后面……” “有人……抓了宋……五姑娘” 江凛瞳孔一缩,顾不上其他人,一把拉上薛准:“水阁在哪,带路!” 薛准半天才反应过来“宋五姑娘”就是宋楹!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大事不妙,二话不问,直接就往水阁跑。两人都有武功,片刻就回到了水阁,但后面的月亮门附近已经没有人了。 ……………… 正院,永平郡主正在询问身边的下人今日花会的情况,敏儿连滚带爬的进来:“郡主,不好了!” 永平郡主正听的起劲,见了敏儿这副模样不悦道:“何事如此惊惶!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敏儿顾不得郡主的怒火,说道:“郡主,府上来了贼人,好像是抓走了宋五姑娘,卿大姑娘发现那人的行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永平郡主顿时震惊,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贼人?还抓了人?” “是,卿大姑娘发现宋五姑娘不见了,就来请县主帮忙寻找,走到水阁后面的月亮门那里,发现了宋五姑娘的荷包,卿大姑娘就要穿过月亮门去找人,结果突然有个人要对卿大姑娘下手,被她的婢女拦下了。县主逃出来去找小侯爷帮忙,让奴婢来禀告县主,关闭府门,千万别让贼人跑了!” 永平郡主脸色大变,“来人!快来人!” 听见永平郡主的惶急的召唤,不少下人都闻声赶来。永陵郡主连声吩咐:“王嬷嬷,你带人将今日府上的客人全部集中到花厅,保证大家的安全,看看有没有什么人不见踪影。” “孙管事,你着急府上护卫,将府门以及前后角门都封锁,只许进不许出!并让人快速在府上搜查贼人的动向!” 众人领了吩咐纷纷动起来,永平郡主又问敏儿:“县主如今在何处,小侯爷又在何处?” “县主方才去找小侯爷帮忙,小侯爷应该是跟江探花和白世子在一处,现在应该也朝水阁那边赶过去了!” “水阁后边的宅子都是无人居住的,看来这贼人早就有所谋划!”永平郡主来回走动,想了想说,“你去四处看看府里的情形,我现在去花厅安抚一下客人。” ……………… 有宋楹作为威胁,卿如许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她跟着斗篷人走到纠缠的茑萝尽头,看见苏木倒在地上趴伏着一动不动,宝儿上前将她翻过来一看,只见她面容毫无血色,双目紧紧闭着,胸口深深的插着一把匕首。 卿如许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相信的问了一句:“她死了?” 宝儿站起身,朝她点点头。 卿如许看向斗篷人,对方的眼中满满都是嘲讽,仿佛是在鄙夷她竟然为了一个婢女大惊小怪。“我表妹到底在哪里!” 对方闻言只是轻轻瞟了她一眼,“想救人,就别再耽误时间。” 卿如许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宣平侯府占地广阔,之前是一位颇有权势的王爷府邸,后来被太后娘娘做主赏赐给了宠爱的永平郡主。 因皇上主张勤俭,所以永平郡主夫妇住进来之后并没有府上所有的地方都修缮好,有不少地方陈旧蒙尘,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斗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卿如许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二层小楼,牌匾上黑金描边写着三个大字:翠屏阁。 斗篷人神情平静,面具下的薄唇微微泛起一丝冷漠弧度:“宋楹就在里面。” 卿如许闻言毫不迟疑,抬脚快步上了台阶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歪着头靠坐在墙角的宋楹! “表妹!” 飞舞的乱尘在光线下不安的舞动,宋楹一身轻粉儒裙,如同一只破败的玩偶被人摆放在那里,生息渐弱。卿如许扑上前,发现她的手腕被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从里面一点点流出,在她手边往外蔓,如同一朵黑红的曼陀罗。 “表妹,醒醒!” 宋楹恍惚中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微微睁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人,那声音也时大时小,听不真切。 熊宝儿将自己的裙摆扯开系在宋楹的伤口上替她止血:“不能在耽搁了,她已经流了这么多血!” 卿如许抚了抚宋楹的脸颊,站起身对斗篷人说道:“说吧,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斗篷人轻声飘忽,“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卿如许面色变化,她看着斗篷人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那是一双不笑不怒亦含情的双眼,仅仅一双眼睛,就可知她定是个美人。只是卿如许猜不出,她到底是谁。 关姨娘已经死了,即便是活着,年纪也跟祖母差不多。但眼前女子体态和声音完全不像是祖母那个年纪。“你到底是谁?这么做,是为了给小宋氏报仇?” 小宋氏虽然是死在卿如初手上,但对方显然还是把小宋氏的死归罪到她的身上了。 “何必问的这么多,我从来不会给死人多说话的机会,迟则生变。你还是赶快选择,到底是你死,还是她死。” 卿如许和宝儿对视一眼。 宝儿能够抵挡斗篷人一阵子,但不一定能够打败对方,所以卿如许不能宋楹的命去赌。 要么让宝儿带着宋楹离开迅速就医,要么自己在宝儿的保护下撤走。 所以说,其实她只有一个选择。因为她没办法看着宋楹在她眼前死去。 “宝儿,你带表妹先走。” “不行!”熊宝儿摇头:“公子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宝儿决不能丢下姑娘一个人在这里。” 卿如许坚定的说道:“你若不照我的话做,今后也不必再跟着我了,你自去找你的主子。” ------------ 第一卷:谋夫 第92章 因祸得福(上) 陈旧的阁楼中一时寂静,只有墙头翠竹的枝叶相互碰触,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卿如许的面容上满是坚定和不容置疑。 熊宝儿挣扎片刻,最后一咬牙背起宋楹一跃出了翠屏阁。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跟前来救援的人汇合,再反身回来救姑娘! 室内,只剩下卿如许和斗篷人对立而站。斗篷人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站在这灰尘飞舞,摆设陈旧光线昏暗的翠屏阁内,竟然不让人觉得突兀。 卿如许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开了口,“说吧,你费尽周折将我引到这里来,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必紧张,我找你来,并非为了小宋氏,也不是为了卿如初,只是想不被任何人打扰的与你说几句话。”斗篷人声音暗哑,却也难掩成熟女子的风情,听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惑人跟妩媚。 卿如许深深皱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人将自己逼到绝境,就是为了让她无法反抗,老老实实的听她说几句话?开什么玩笑? “你不用怀疑自己的耳朵。”斗篷人声音从容,不急不缓,“只有在你被我完全掌控的情况下,你才不会觉得我是在与你耍花样,不是吗?” 卿如许眉头皱的更深,对方的意思是:我把你抓到这里来,是为了说明,我不是杀不了你,而是没想杀你。“你是在跟我炫耀你的能耐?” “也可以这么说吧。”斗篷人声音自然,似乎对今日的安排很满意。“方才我说一命换一命,不过是为了让你把婢女支开。” “所以……你到底想要与我说什么?” 斗篷人轻笑一声,朝她走过来。卿如许手心里全是汗,强抑制住才没有往后退去。好在对方并没有靠近她,停在了距她三步距离的地方。 卿如许紧紧盯着斗篷人的双眼,见她美目弯起一丝弧度,那些话就像魔咒从面具后传出,涌进了她的耳朵…… ……………… 炙阳下,江凛已经汗透衣背,宣平侯府太大了,就连薛准这个自家人也对水阁后面的这些庭院半点不熟悉。 直到熊宝儿背着宋楹跟他们撞到了一起。 宝儿将宋楹往薛准怀里一放,“赶紧救人,她快不行了!公子跟我走!”薛准脑袋嗡的一声,也管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了,抱着宋楹就往回跑。 熊宝儿则带着江凛极速返回翠屏阁。 翠屏阁的院落中一片死寂,阳光把江凛的影子拉的很长,他脚步有瞬间的迟疑,似乎怕看见可怕的一幕。 他试探着走到屋内一看,只见卿如许呆立在那里,面色惨白如枯败的花朵。 江凛的心在放下的同时又猛的一提。“阿许?你怎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卿如许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江凛现在门口,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屋外的光线在他身上浓烈的映照,让他看起来炫目如烈阳,令人无法直视。 “我……我……”卿如许声音颤抖,抬头看着直奔她跑过来的江凛说不出话来,眼中不可抑制的流下惊惧的泪。 江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发现卿如许并没有受伤,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阿许,出什么事了?” “她,她说……那个穿斗篷的人……她说……”卿如许声音异常凌乱,几乎不成语句。 在江凛的印象里,卿如许一直是个神采飞扬调皮捣蛋的姑娘,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心中一痛,将她拉入怀中,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没事了,有我在……” 熊宝儿将翠屏阁四下都找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姑娘,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卿如许渐渐恢复了理智,她从江凛怀中脱出,站直身体,深深的垂着眼眸,“就在你们进来之前……她从屋子里消失了……” “消失?”江凛环顾四周,“又是像小宋氏一样耍了什么把戏么?” “那个人就是在我面前消失的,就像在空气中融化了一样。” 江凛更加疑惑了,难道这世上真有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么?“那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卿如许默了片刻,将眼眸沉的更深,说:“没什么,她只是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刚才我只是被她消失那一幕吓到了。” 江凛并未怀疑她所说,“你没事就好,放心吧,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我一定会抓到她,决不会再让你深陷险境。” 熊宝儿说道:“那个人一定还没有逃出去,就在这宣平侯府内,公子看护好姑娘,属下这就去找!” 江凛扶住卿如许的手臂 ,“走吧,我们从这里出去。” “嗯。”卿如许轻轻应了一声,咬住下唇没再说什么。 宣平候得知消息也匆匆赶了回来,他是个十分缜密的人,将侯府护卫分成两部分,一队前去各个院落中搜寻,一队前去调查府中是否有可疑之人。而永平郡主已经将府上的其他贵女挨个确认过,并平安送出了府门,累的腿肚子都打颤了。 此时她在花厅之中正襟危坐,安慰着闻讯赶来的安国公夫人林氏和被贼人吓坏了的卿如许。 世家贵女在她府中被贼人绑走,差点失血而死,她里子面子都挂不住了。“宋夫人,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林氏将卿如许抱在怀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碧纱橱内泪水不停的往外流,“这也不能怪你,我现下只盼着楹儿没事。” 卿如许出声安慰道:“舅母,有冷神医在,表妹一定会没事的。” 永平郡主转头跟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对视一眼,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方才……准儿带着楹丫头回来,你看……” 这搂也搂了,抱也抱了,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可英雄救美这事,若搁在江凛和卿如许身上或许会传为美谈,然而薛准这个混不吝的,前阵子还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林氏脸色变了变,说:“事关重大,我需得跟国公爷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那是那是……”永平郡主头一回这么低声下气,不过宋楹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儿媳人选,人美嘴甜,又是个爽利不忸怩的性子,且安国公府百年世家,宋毓更是深得皇上信任的将领,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家世出身,只怕人家安国公府不乐意!她从前压根没敢往这上想过。 永平郡主不由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不争气的东西! 薛准被母亲一瞪,脑子顿时灵光了不少。他上前一步,冲着林氏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说道:“夫人请放心,今日这事,小子是一时情急,若宋五姑娘愿意,小子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她风风光光的迎进府里。若宋五姑娘不愿,小子便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绝不让在场之外的人知晓半个字!”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诚意十足,林氏闻言脸色好了不少,抬手道:“薛小侯爷快快请起。” 一旁的永平郡主也惊喜的看着儿子,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机灵了? 然后薛准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又磕了一个头,说道:“薛准此生若得宋五姑娘为妻,立誓今生决不纳妾,唯倾心爱护她一人!” “哎,你……”永平郡主顿时急了,但话刚开了头儿就咽了回去,若宋楹能顺利给儿子开枝散叶,不纳妾也不是不行,自己家后院不是也没有妾室么! 林氏看永平郡主的反应就知道这是薛准自己的主意,顿时惊讶的不行,看他的模样,倒是情真意切,难不成早就对楹儿有想法了? 身为人母,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早就盯上楹儿了,那今日的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林氏的目光顿时警觉了,卿如许见状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连忙说道:“舅母,我怀疑今日这个贼人,就是之前潜入我们府上的那个人,多亏了薛小侯爷和江公子,才能救我和表妹脱险。” “什么?”林氏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你是说……”宋家和卿家都知道小宋氏真正的死因,对外才说是贼人入府,但外甥女现在这么说,难道指的是小宋氏暗中联络的那些人?怪不得那人抓了楹儿还要引诱外甥女去偏僻处……原来对方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卿如许朝她点点头,林氏再看向薛准的目光顿时回暖了:“好孩子,快起来吧!你的心意我知晓了。” 薛准这才起身,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重新站到永平郡主身后。 永平郡主心下高兴之余,频频往儿子脸上看去,总觉得今天这小子忒不对劲儿了,回头得好好问问他! 这时,宣平候和宋廷安从外面进来了。 永平郡主和林氏都豁的起身,询问的看着他们。 宣平候摆摆手,“我带人将府里所有地方都搜寻了一遍,除了宋家小五的两个婢女一死一伤,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宋廷安沉着脸,走到林氏身边问道:“楹儿怎么样了?” 林氏眼泪汪汪的说道:“命是保住了,但她手腕伤得重,要缝合伤口,冷神医还在里面救治呢……” 宋廷安叹了一声,转身看着卿如许,问道:“许儿可看见那人的面容了?” “那人带着面具,可以确定对方是名女子,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皮肤苍白身形消瘦。” “可她后来为何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走了?” 卿如许沉吟着说道:“兴许是发觉外面有人来了,她来不及做什么就逃走了,也许是因为……那种凭空消失的把戏,也很难做到吧……” ------------ 第一卷:谋夫 第93章 因祸得福(下)【第二更】 夜晚的雾岚逐渐消散,鸟雀也收了声,外面不时响起雨滴击打在屋顶上的声音。卿如许将自己紧紧裹在衾被之中,觉得周身好像有什么东西注视着自己,她睁开眼睛,朝四周看去,周围却只有微蓝的夜色和月亮的微光。 她复又闭上眼睛,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再次袭来。 重复了几次,她终于忍受不住,起身下了床榻。 外间守夜的拾舟似乎睡得很沉,并没有发现她醒了。她走到桌前想要点亮蜡烛,余光却瞟见角落里立着一道黑影。 她的头皮一瞬间颤栗起来,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笼罩在她全身,令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正在靠近,卿如许脊背发凉,脖颈后的寒毛根根竖起。她猛地转头,对上一双美丽而阴沉的双眼,呓语般的声音从她的面具传出:“你的身体里有两条魂魄……有两条魂魄……两条魂魄……魂魄……” 她的声音似乎在卿如许的脑海中无限放大,卿如许恐惧的摇头往后面退去。“不,不要过来……”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夜色的寂静。 卿如许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大口的喘着气,原来是个梦…… 拾舟已经披衣起身将烛火点了起来,就连熊宝儿也从隔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的她房里,身上只穿着中衣。“怎么了怎么了?” 卿如许吞了吞口水,朝她们连个摆手道:“没事……我没事……” “姑娘做噩梦了?” “嗯……” “我的魂都要被姑娘给吓飞了。”熊宝儿松口气:“您是不是梦见白天的事了?” 卿如许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接过拾舟递来的帕子擦掉额头上的汗。 拾舟见她脸色煞白,说道:“要不,姑娘就点着灯睡吧。” 卿如许点点头,复又躺下闭上眼睛,暖光的光线透过眼皮,她终于缓缓平静下来睡了过去。 ……………… 八月初六,是十四公主的生辰,宫中设宴为公主庆生,帖子早早就送到了卿如许手上。 宋楹和卿如兰一左一右伴着卿如许,跟随宫人们步上云极殿的台阶。 站在高高的殿基之上,卿如许回头眺望远处。 长空无际,云如薄纱。太液池波光点点,如同一块银色的镜面,倒映着云天与千重宫阙。这样的奇景,似天宫之中的无法触及的琼楼玉宇,美轮美奂,不似人间。周围的树丛遍开花朵,如同细白轻薄的冰绡剪裁而成,一重重轻叠在一处,淡淡的胭脂色如同少女的粉颊。 卿如兰不由得赞叹道:“真美啊!如果能天天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定幸福极了!” 卿如许和宋楹听了这话相视摇了摇头,住在这里的,恐怕是天底下最不幸福的人了吧。 云极殿是大安宫中最宽敞的宫殿,墙壁和穹顶都雕刻这团龙与祥云,飞凤和百花,殿中十二盘龙柱精雕细琢,金漆贴饰,锦绣辉煌。但凡皇家有什么事要庆贺,多数都在此处设宴。 云极殿上设置了百余席位,并分席两侧,中间空地可供歌舞等表演。此时殿中席位已经坐了不少人,卿如许随着宫人的指引落座,因小宋氏亡故的关系,她这次是跟随三夫人前来的。 卿如兰自从收了她的蝴蝶风筝就变成了小跟班一枚,整日赖在卿如许的蘅芜居,甚至面对卿如许的蜈蚣图蝎子精之类的画作时,也能泰然自若了。 这会,卿如兰正在她耳边挨个品评着在场的贵女,嘀嘀咕咕个没完,“大姐,你看那边李太傅家的千金,啧啧,听说明年要出阁嫁给此次金榜之上的状元郎呢,不过我听说这个李家姑娘好像不愿嫁……” 卿如许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因为她看见江凛进殿来了,薛准和白敬泽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活像两个护卫似的,偏还毫不在意的供江凛使唤。 等卿如许再回神的时候,卿如兰已经结束了品评贵女,说到了她身上:“不过,这些个千金小姐,哪个也比不上大姐姐,大姐姐容貌最美,又这么厉害,将来无论嫁给谁,都定是妥妥的把持家中大权,就像永平郡主对宣平候那样……” 一边的宋楹差点一口把茶水喷出来! 卿如许以手掩面,笑着问卿如兰:“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胡话?” “怎么是胡话?我说的都是真话!”卿如兰瞪大一双杏眼,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呢!” “噗……”这回是冷不丁回头的三夫人听见了,噗的一口把茶水吐回了茶盏里……“没规矩!瞎说什么呢!” 卿如兰吐了吐舌头,跟卿如许和宋楹笑做一团。 卿如许小声问宋楹,“你府上最近怎么样?” 宋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因祸得福。” 亲事对于女儿家来说还是被动点好,上杆子的不是买卖,总要别人百般来求才显得尊贵受重视。上次宋楹在宣平侯府受了伤,永平郡主心中过意不去,三天两头到安国公府去探望,好吃好喝好药的供着,两家走动的多了不少。 永平郡主现在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宋楹,一心想娶回家做儿媳妇,薛准更是每天都笑的跟多菊花似的。 宋家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观,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底就能定下亲事了。 “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二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卿如许由宋楹和薛准的事想到自己,目光就不由看向对面男宾席上的江凛,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袖口和领边绣着暗纹,时而在光线下闪动一丝丝流光。一坐一站间,举手投足难掩清淡气质,即便是在众多出色的少年郎中间,也如初雪新芽般,冠盖满堂俊杰。 江凛将目光从酒盏上抬起,直直看向卿如许所坐的位置,似乎他一早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此时感受到卿如许目光的召唤,就立即抬头回应她一般。 卿如许猝不及防,羞红了脸连忙扭开头。 “偷看”失败,她再也不敢轻易往那边看过去,便低头卷弄自己的帕子。 热闹声中,帝后已然前来,后面跟着宸妃和十四公主。 昭仁帝已然步入中年,但岁月似乎只增添了他的威严和气势,并未催人老去,他行止之间,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陈皇后是昭仁帝的第三任皇后,她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动人,丝毫不输给二八年华的少女,反而更比少女更多了几分难以描摹的韵味和光彩。 她身后的宸妃,容貌相比之下,比陈皇后略逊一筹,但她眉眼修长,英气十足,偶尔里流出的傲然之色,使她看上去像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令人生出想要立即征服她的欲望。 十四公主与她母妃的容貌有五分相似,但传说她的相貌其实更像先前的敬悯皇贵妃,英气傲然的性情中,还带着少女的纯澈和执拗,比宸妃更为灵动。 而其他来参加筵席的宫妃则从侧殿直接进入落座,与其他人有一帘之隔,影影绰绰,如雾里看花。 其实卿如许对皇上为十四公主举办生辰宴席一直有些纳闷,他厚此薄彼,就不怕其他人对十四公主不满,从而排挤她么? 所以,卿如许觉得,皇上对十四公主这种不加保护的宠爱,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遗憾,仿佛这么做,能够让地下有知的敬悯皇贵妃知道,他的思念和怀恋。 她正想着,就见落座的十四公主朝她这边望过来,并朝她点了点头。卿如许回以微笑,耳边乐声便已经开始了。 击节声声,急弦繁管,殿外飞檐斗拱,殿内金碧辉煌。百名女子身穿盛装在殿中联袂起舞,裙裾飞旋如云如雾,盛景不似人间。 歌舞与酒意让席间众人热闹兴奋起来,有举杯向帝后的,也有举杯向公主的,融洽和乐,开怀不已。 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宫中酒食精致却无味。 卿如许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情形,突然,她在众多面孔之中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妖冶动人,美丽而阴沉,素白的肌肤更显那黑瞳慑人心魄。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都毫无所觉,却因为席间布菜添酒的宫人和相互走动敬酒的人们失去了目标。 那双眼睛,在眨眼之间消失无踪,她甚至连那人的穿着都没看见,不知道她是后妃还是侍女。 卿如许惊悸且骇然,难道那人能随意进出宫门么? 她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却始终没再看见那双眼睛,难道只是她近日思虑过多而看花眼了么? 宋楹扶起她袖摆扫落的杯盏,惊异道:“表姐,怎么了?” “大姐姐,你在看谁呢?”卿如兰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也起身站起来抓着她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这殿中事物繁杂,看的人眼花缭乱,我想去殿外透透气。” 宋楹和卿如兰闻言便也觉得有些憋闷,起身跟她一起走出云极殿,靠在白玉栏杆上远眺千重宫阙。 突然,头顶有一只雪白的鸟儿抖动翅膀急速飞过,卿如兰兴奋的指着白鸟,“快看!这鸟儿全身雪白,不知是宫里哪位娘娘豢养的?” 三人惊奇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那是废后养的鸟。” ------------ 第94章 来自春神庵的消息(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几人下了一跳,卿如许回头一看,是个面容枯槁,苍老干瘦的老宫女,她身上穿着制式的宫人装束,只是颜色老旧暗沉,洗的发白,一看就是穿了许多年反复浆洗过的。 宋楹和卿如兰都吓得呼吸发紧,连连后退,可她们身后就是栏杆,栏杆之外是高达三丈的殿基,若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卿如许最近受的惊吓颇多,已经免疫了不少,更何况此时青天白日,四周还有来来往往成群的宫人,并没什么可怕的。她拽着两个妹妹,问道:“嬷嬷方才说什么?” 老宫女双目浑浊,行动迟缓,听见她问话,片刻才重复道:“那是废后养的鸟。” “废后?”卿如许有些诧异,她当然知道这宫里还有一位废后,只是她被囚禁在冷宫多年,早就被人所遗忘,没想到这是她养的鸟。 “哎呀,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个颇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卿如许转头一看,是个小内侍。 他看见老宫女站在这处有些着急,“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你不怕掉脑袋,我可怕!皇上跟皇后娘娘都在里头呢,快走快走!” 老宫女看上去干巴巴的,力气却不小,也挺执拗:“白鸟飞到这里来了,我得带它回去。” 小内侍见她站着不动有些着急,生怕被人看见受责罚:“你先离开,我叫人帮你去找白鸟!” 那老宫女却固执的摇头,一边缓步顺着栏杆挪动,一边发出“啾啾啾啾”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唤那只鸟。 小内侍气的一跺脚,就要叫人过来强行把这老宫女弄走,却没想到众人眼前白影一闪,竟是那白鸟听见“啾啾”的召唤声,扑棱着翅膀飞过来了。 它灵动的转动眼睛,在看到那老宫女之后直接朝她飞了过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老宫女伸手抚了抚白鸟的羽毛,慢悠悠的挪动步子离开了云极殿,嘴里还不停的嘀嘀咕咕,好像是在埋怨白鸟乱飞。 小内侍松了口气过来朝卿如许三人行礼,“几位没被吓着吧。” 卿如兰看着老宫女的背影抚着手臂道:“这老嬷嬷怎么这么渗人啊!” “那是碧逍宫看守废后的老宫女,疯疯癫癫的。”小内侍解释了一句,就赶紧跟她们告退去忙碌了。 碧霄宫就是冷宫。 宋楹小声问道:“废后住在冷宫有多少年了,竟然……”竟然还活着么? 她话没有说出口,但卿如许怎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般妃嫔被打入冷宫之后,被冷待还是好的,有的甚至会受宫人欺辱折磨,最终受不住孤寂和痛苦,不是疯了就是自尽了。可这个废后在冷宫呆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活在世上,真令人感到吃惊。 这个早就被人所遗忘的人,不知道在冷宫里面过的是什么样日子,是什么,让她坚持到了今天? ……………… 自从宣平侯府也糟了贼,京中不少人家都起了防范之心,最近都忙着府上的治安问题,因此各类集会都少了许多。 除了必要的应酬,比如十四公主生辰这样的筵席,卿如许这两个月都甚少出门,一来府里有丧,二来小宋氏掌管中馈多年,不知留下多少人手,她也要帮三夫人逐一排查,免得留下后患。 当初帮小宋氏投毒的渔舟被送到庄子上看管了起来,她娘周娘子却因为听到丈夫和儿子的死讯受到刺激上吊自尽了。其实当初卿如许找到那对父子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所以她才不得已用计诈取周娘子和渔舟知道的东西。 而那个帮小宋氏逃跑的白鹭,显然和周娘子母女不是一个段位的帮凶,她始终不肯吐露任何消息,卿如许只好将她交给了江凛,让他用皇城司的手段撬开白鹭的嘴巴。 小宋氏的死着实让府里混乱了一阵,但在三夫人和卿如许不遗余力的梳理之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登门为卿鸿做媒了。 只不过卿鸿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只说夫人新丧,暂时不考虑便都推辞了。 这日晚膳后,卿如许正眯着眼睛想那个神秘的斗篷人的事,熊宝儿捏着一封信进来,说道:“姑娘,春神庵那边又写了信回来。” 被送到春神庵强行落了发,卿如初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卿家所有人都对她感到心寒且避之不及了,就连父亲也对她彻底失望,收起了所有的怜悯,将她扔在春神庵自生自灭。 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卿如初终是受不了庵里的清苦和孤寂,放低了身段,放软了心肠,千方百计递信到府里,想要离开春神庵,但这些信无一不被熊宝儿劫了下来。 卿如许打开看了几眼,还是那些认错乞求原谅的话。 事到如今,卿如许早就从虚假的姐妹情谊中解脱出来,再也不会此感到遗憾和伤痛,她还记得江凛劝慰她的话。 想到江凛,卿如许露出一丝苦笑。 原本解了十三命数的困局,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变成聋子,也不会在二十出头就病重离世,所以她现在对江凛的求娶大可不必再有什么忌讳。 可她一想到那个“交易”,就心中发慌。江凛身上一直以来都有不少秘密,她前世虽然是个聋子,可毕竟是与他朝夕相处过的夫妻。加上今生的所见所闻,卿如许即便不能看透他身上的秘密,也能感觉到不少可疑之处。 江凛到底隐瞒了什么? 熊宝儿见她发呆,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信上说了什么?” 卿如许回过神,将信点起蜡烛烧掉,然后说道:“这么久过去,不知道二妹妹反省的怎么样了,我们明日就去春神庵看看她。” 她可没忘,卿如初手里有十三命数的药方。 前院书房,卿鸿还在埋头处理公文,见卿如许过来不由问道:“许儿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 “阿爹,明日我想去春神庵看看二妹妹。” 卿鸿有一瞬间的迟疑,“是有什么事?” “之前我在渔舟口中得知,二妹妹手里有十三命数的药方。阿爹也知道,十三命数即便在南疆也很珍贵,这药方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若果能从二妹妹手里得到这药方,说不定关姨娘的事情会有什么线索。” 卿鸿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多带些人手,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其余都是次要的。若是……若是你二妹妹拿不出来,也就算了。阿爹会再想别的办法。” 卿如许叹了口气,心想,她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惊弓之鸟,才是受到伤害最深的人。相伴十几年的妻子,和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儿,一夜之间,所有的认知都变得面目全非。以至于他现在失去了妻子,还失去了一个精心培育长大的女儿。他看似理智的处理一切,但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再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了吧。 卿如许心疼父亲,便开口劝道:“阿爹,我在最初知道小宋氏对我所做的一切时,也像您一样倍感受伤,不愿接受。但江凛对我说: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伤痛,因为从头至尾都是你自己将坏人误会成了好人,你该心疼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对别人的恶行感到遗憾。” 卿鸿一时怔住,过了许久,他才释然的叹了一口气:“说的没错……这是凛哥儿跟你说的?” “嗯。” 见女儿点头,卿鸿眉目间露出浓浓的复杂,斟酌了许久才开口说:“许儿,从前你病身难愈,为父一直怕你像你母亲一样年纪轻轻就撒手人世,所以想在你有生之年,让你得到该有的一切。甚至希望你也能像寻常人一样嫁人生子不留遗憾,即便将来你的丈夫要忍受丧妻之痛,你的孩子要承受丧母之苦,阿爹也愿意为了你做个自私的人。” 卿如许眼圈一红,“阿爹,您的苦心,女儿怎么会不知道。母亲就是因为遇见了您,离世的时候才走的那般安详,没有一丝后悔。” 这是小宋氏死后,林氏与她说起的。 卿鸿转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许儿,你长大了,知道自己所求为何,阿爹不强求,但与凛哥儿的亲事你要考虑清楚。” 卿如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父亲竟对她坦言了。果然她没有感觉错,父亲似乎不希望她嫁给江凛了。“阿爹的意思是?” 卿鸿叹了一声,说:“宫里的御医也好,江湖中的名医也罢,之前都言明你最多还有七八年的寿命,所以爹想着,只要江凛能好生陪你这七八年,之后如何也不那么重要。但现在你好了,爹就不能不告诉你,若嫁给江凛,你未必能得一生安稳。” 卿如许愣愣的看着父亲,原来所谓“交易”,就是阿爹希望江凛能让卿如许安心离世,不留遗憾。 那么江凛能从父亲这里得到什么?“阿爹,您可否对女儿言明?” ------------ 第95章 来自春神庵的消息(下)【第二更 卿鸿沉吟道:“许儿,你很聪明,但有些事情,阿爹只能跟你说这么多。当初阿爹以为你会对江凛一见倾心,但你并没有,当时阿爹觉得遗憾,现在倒有些庆幸。许儿,如果你对江凛没有感情,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对他彻底放开,不要再有过多的接触。” 卿如许樱唇微张,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卿鸿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叹了口气。“许儿,你若心里有他,父亲也不拦你,也会尽全力保你们夫妻平安。”卿鸿认真的看着她,说:“许儿,嫁与不嫁,全在你自己的选择。” ……………… 春神庵遍植桂树,每当这个时节,庵里的姑子们便会采集桂花做素斋,味道出了名的好,甚至有不少贵妇千金会特意来此品尝。 庵堂最里面一处院落中,桂花树下一石桌一石凳,微风轻拂,桂花散落四处,将石桌石凳也染得清香馥郁。 可这样的美景却无法打动一个躁郁不安的灵魂。 卿如初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每日重复着吃饭睡觉诵经,甚至还要跟着那群尼姑劳作!她的手都变得粗糙了!可若是不干活,她就只能呆在这院子里一步也不能离开! 信已经一封接一封的送出去了,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她烦躁的捏起眼前的花瓣,使劲揉搓,直至花瓣变成一团淡黄的烂泥。 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她赶紧扑到门前,从门缝往外看。 一个尼姑的声音传来:“施主稍等片刻,贫尼这就把门打开。” 卿如初瞪大眼睛,是有人来看她了吗? 门前想起一连串开锁的撞击声,片刻,朱漆剥落的院门被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卿如初惊得后退几步:“怎么是你?” 卿如许淡淡一笑,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示意宝儿关上门,径自走到院落中转了转,然后悠哉的拂落石凳上的花瓣,落座才说:“手种秋风碧玉成,花开如粟水沉惊……这院子看起来很不错,二妹妹住的还习惯吗?” 卿如初磨着后槽牙道:“你若是喜欢,可以住在这里!” “那就不必了,府里还有不少事要等着我忙呢。” 卿如初脸颊抽动,显见是被她这种云淡风轻暗中嘲讽的语气的不轻,,“你来干什么?” “不过是收到了二妹妹的信,所以来看看你。” “收到了我的信?”卿如初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你收到了我的信!是你故意拦下了我的信,不想让父亲接我回去对不对?” “二妹妹还是这么聪明……”卿如许冷笑道:“可惜,这么聪明的人从今以后都无的放矢,只能在这院落里孤单一人了此余生了。” “你不要太得意,我会有办法出去的!” 卿如许盯着她光秃秃的脑袋看了许久,轻笑道:“我劝二妹妹还是三思而后行,头发没了可以再长,命丢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卿如初恼怒不已,恨不得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你敢威胁我!” 卿如许认真的看着她,肃然道:“二妹妹,我没有威胁你,只要你敢踏出春神庵半步,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卿如初气的浑身哆嗦,大叫道:“你放屁!” “……” 卿如许被她这一句吼得怔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噗……”熊宝儿没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拾舟也憋得的肩膀抖动,只好转过身去笑。 卿如许瞪着眼睛看了卿如初好半晌。“二妹妹……从前不是自诩出淤泥而不染吗……” 她当然知道尼姑庵里也不全是老老实实念经的尼姑,有不少人会投机取巧赚银子。这里与外面一样,有争权夺利,有拉帮结派,有势利小人,也有无辜受气的。不然,卿如初的信又是怎么送出去的呢!她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在这群尼姑眼里定然是只肥羊。 只是卿如许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方外”的腌臜给玷染了,竟然连“你放屁”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 卿如许一脸的“刮目相看”,把卿如初气的抖如筛糠,手脚直发木。“你……你这个无耻贱人!” 卿如许连连摇头,叹气道:“父亲若是知道二妹妹变得如此不堪,想必更不会让二妹妹回去了吧。” 卿如初终于忍不住,拔腿朝卿如许恶狠狠的扑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市井泼妇常挂在嘴边上的“我跟你拼了”,卿如许连见状连脚尖都没动一下。 扑通! 熊宝儿只是轻飘飘抬起手里的伞,轻飘飘戳了卿如初的脑门一下,就把卿如初给撂倒了。 卿如初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终于崩溃。她死死咬着下唇,唇瓣上甚至渗出了点点血红,“你羞辱够了么?” “我何曾羞辱你?”卿如许垂眸看着她,说:“从你一开始的算计,到后来的害命,再到现在的狼狈,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就说我方才进了院子开始,可曾辱骂过你一句?还不是二妹妹上来就张牙舞爪,咬牙切齿?你恨我让你落得这副模样这个下场。可你难道不明白,我才是差点被你害死的人,甚至我母亲已经死在了你母亲手上,该恨的人是我,你明白了吗!” 她蹲下身狠狠捏住卿如初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见她目光中终于隐隐露出恐惧,才一甩手放开她,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卿如初依旧躺在地上,仿佛一块毫无价值的破布。“呵……不管什么机会,你总不会让我回府里的。” 卿如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你虽然不能回府里,我却可以让你在这里过上好日子,不受那些尼姑欺负,不受她们的钳制。只要你不打逃跑的注意,她们绝对不会管你。” 卿如初闻言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相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钱财与权力,名声与尊重,她现在最迫切想要解决的,就是那些死尼姑对她的欺压和敲诈!“你有什么条件?” “十三命数。” 卿如初面色黯下去,目光也陡然变得阴沉:“你想要十三命数的药方?” “没错。” “你做梦!”卿如初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卿如许皱眉看着她,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为什么?十三命数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 卿如初冷冷笑了一声,“有没有用,不关你的事!” 卿如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神情,猜测道:“这么说,十三命数的药方的确还对你有用。” 卿如初紧闭着嘴巴,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卿如许双目微眯,绕着卿如初转了一圈,双眸里迸射出逼人的冷光,猜测道:“以你目前的状况,最想解决的应该是在春神庵里的处境。可你宁愿忍受现在的处境,也不愿把她交给我。那药方,一般人恐怕都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你却看的如此重要,难道,它能用来换取更多的好处么?” 卿如初下意识的抿住双唇,好似怕秘密自己溜出去似的。 卿如许继续猜测道:“既然你不跟我换,那么一定知道应该跟谁去换?难道是那个斗篷人?” 卿如初闻言紧紧绷住身体,胸脯起伏,激愤的瞪视着她:“你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的处境最坏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是吗?”卿如许幽幽道:“二妹妹觉得这样的处境就是最坏的了?” 卿如初感觉有一万把刀子扎进了她心里,声音从她牙缝里挤出来:“你没有权利对我做什么,父亲不会同意的!” “如果父亲再也不来看你呢?如果父亲对你的情形一无所知呢?” 喀嚓! 卿如初后退的脚步踩到一截树枝,这声音让她浑身一凛!“你敢!” “宝儿。” 卿如许唤了一声,宝儿二话不说,立即上前捏住了卿如初纤细白嫩的脖子。 卿如初双手去扒宝儿的手腕,但她哪里能撼动宝儿的力气,她从喉咙中勉强挤出字句,“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如果你不给我药方,那么,你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我当然也不会给你机会去拿药方跟别人做交换。不如一了百了,我们大家也都省心了。” “父亲……会……发现的……” “你确定吗?我可以找一个机会,让你‘自尽’在这小小的院落中。”卿如许眉目间满是嘲讽,说道:“理由也很充分,就说……二妹妹受不住清冷孤寂,自知无望,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可信?” 卿如初整张脸憋的通红,舌头渐渐吐出,眼见已经要憋死过去。 卿如许却还是慢悠悠的说道:“你说,是拿药方换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划算,还是拿着药方立即去黄泉报到比较划算?” 宝儿适时的松了松手,卿如初顿时缓过一口气,那种感觉简直就是从死神手里抢命一般,她再也不想经历了!“我……我说……” “宝儿,放开二妹妹。” 宝儿一松手,卿如初顿时脱力的倒在地上,“药方……在……” ------------ 第96章 阴差阳错(上) 风拂过,带来一丝湿润的气息,似乎是要下雨了。卿如初猛咳了一阵,不得已说出了药方的所在。“药方……在我手里没错,但我没有带在身上。” 卿如许没怎么意外,如果是她,她也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稳妥的地方,不会轻易带到陌生的环境。“你将药方留在府里了?” “药方有两部分,一半是药材,一半是配置方法。放在府里的那部分是药材,我将放药方的地方告诉你,你取了之后,先帮我把春神庵的事情安排好,我再把另一半药方的放置之处告诉你。”到了此刻,卿如初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逐渐平静下来,为自己谋算利益。“不过,想得到另外的药方,你要再帮我做一件别的事。” 卿如许有些诧异,她这个二妹妹,还真是会审时度势,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会为自己谋求好处。“如果你的要求不过分,我会适当考虑。” “很简单,我要见江凛一面。” 卿如许眉头微皱,这个要求是在出乎她的意料。 卿如初见她站在那里不说话,牵起嘴角笑道:“大姐姐这般犹豫,难不成是觉得江公子见我一面之后,就不会再娶你了么?” “他不会。” 卿如初轻笑一声:“既然姐姐对江公子有如此信心,为何不答应?我不过是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不肯喜欢我罢了。我已落发成为空门中人,囚禁在这方寸之地,想圆自己一个念想而已,姐姐都不肯答应么。” 卿如许当然不会觉得江凛能对卿如初生出什么想法,如果能,早就能了,何必等到现在。只不过,这样的事情,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将自己的男人拱手推给别的女人,哪怕是说一句话,见一次面,最好什么都不要。 等等…… 她怎么会把江凛当成自己的男人了! 那是前世的事,现在她们还不是夫妻呢! 他是他,她是她。 卿如许沉下眼睛,看向卿如初,说道:“我会跟他说这件事,来不来就是他的事了。” “好……”卿如初站在原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杜若阁院子里有一方石桌,你让人将石桌挪走,把土挖开,就会看到装药方的匣子。” 卿如许淡淡抬眼,说:“三天后,我会再来见你。” 回到府中,卿如许第一时间去了杜若阁,熊宝儿一个人就把百斤重的石桌给推离了原位,拿着花锄在土上刨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卿如许和拾舟都凑过去,见她从土里扒出一个四四方方样式老旧的匣子,锁鼻上挂着一只黄铜小锁。熊宝儿拿在手上转圈看了看,说:“姑娘还是稍微退远一些,免得这匣子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卿如许闻言连忙拉着拾舟退出老远:“宝儿小心些。” 熊宝儿点点头,用手拽住黄铜锁用力一拧,锁鼻立即变形折断,从匣子上脱落,锁自然也跟着掉了下来。她将匣子开口冲着众人的反方向,小心翼翼的打开,过了半晌,也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她便将匣子反过来往里面看去,“姑娘,里面只有一张纸,应该就是药方了。” 卿如许上前,拈起那张泛黄的药方一看,竟然全是她看不懂的文字。“这是南疆的文字吗?” 熊宝儿和拾舟显然也不知道,皆摇了摇头,卿如许想了想将药方放好,说:“看来,得先确认一下了。” “姑娘就直接问公子好了,公子手下有懂南疆字的,公子也懂一些。” 卿如许对江凛各种各样的本事早已经见怪不怪,点头道:“也好,反正也要与他说卿如初要与他见面的事。” 拾舟不由问道:“姑娘,您让江公子去见二姑娘,不怕发生什么事吗?” 卿如许默了片刻,垂眸道:“以他的本事,若真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若不会做什么,我又何必担心呢?” 拾舟眉毛抖了抖,“姑娘去了一次春神庵,就看破红尘了?” 卿如许瞪她一眼,对熊宝儿说道:“宝儿,把这里恢复原状吧。” 自从卿如初被送到春神庵,杜若阁就被封了起来,院子里的下人不是被送到庄子上就是被分派到别处去了,因此她们在这里做什么也无人知道。 熊宝儿将挖出来的土和石桌恢复原状,主仆三人便出了杜若阁,回到蘅芜居,却看见江凛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 “你怎么来了?” “我听先生说,你去了春神庵问卿如初拿药方。” “嗯。”卿如许点点头,将那张药方递给他,说:“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得,你看看,是否是南疆的文字?” 江凛接过一看,微微蹙眉,“不仅是南疆的字,而且是南疆一种十分古老的文字,即便在南疆,恐怕也只有少数人能看懂。” 卿如许有些吃惊,“这么说,关姨娘的身份的确不简单。” “恐怕是这样没错。”江凛沉吟片刻,说:“想要确定这药方的内容,还需要一段时日。” “这只是药方的内容,十三命数的配置方法我还没有拿到手,卿如初有个条件。” 江凛意外的挑了挑眉,“什么条件?” “她想见你一面。” “见我?”江凛十分诧异,轻笑道:“难不成她觉得我能帮她什么?” 卿如许见他并没怎么当回事,心下不自觉的微微一松,“你不去也没什么,反正我只是想通过药方查找关姨娘的线索,并非想要配置十三命数。” 江凛想了想,道:“还是有备无患吧,我去一趟也没什么。” 卿如许闻言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江凛看着她的神色微微挑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笑问:“怎么,你不希望我去见她?” 卿如许微微偏头,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她一口否认,紧接着又说:“我只是在猜测,她会不会又在耍什么花样。” 江凛微微一笑:“你放心,就算她耍什么花样,我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卿如许睫毛微颤,“嗯。” ……………… 东窗外天还未晓,天际凝结着残余的月色。 春神庵角落的院子里,江凛负手站在桂花树下,衣摆随着桂花的起落轻轻飘动,像是九重天上来访的仙人,可他眼中的寒意,却又使他看上去如同地府前来的夺命判官。 卿如初站在屋门口,被廊下随风摆动的灯笼映照出年轻娇嫩的面容,她双目微微弯着,唇边抿起笑意:“你来了。” 江凛面无表情,只淡淡的看着她。 卿如初轻嗤一声:“还真是无情,连一句话都不屑与我说么?”她自嘲的笑了笑,“从前的我都无法打动你,现在这副样子,自然也难入你的眼。不过,这也没什么。” 江凛挑眉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么。” “对你来说,是废话,对我来说却不是。”卿如初痴痴的看着他,“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把自己的魂魄和心都给了你。” 一个女尼,在夜深人静时对心爱的男子吐露心声,完全像是话本中痴情女为爱遁入空门的戏码,可惜对方并不配合。“抱歉,我并未收下,你随时可以收回。” 卿如初脸色冷了下来,说:“分明都是第一次见面,我不信你偏偏对她动了情。” “阿许慧聪纯澈,我对她动情是理所当然。” 卿如初嗤笑一声,“难不成江公子会读心术,看一眼就能知人性情?这分明是父亲的安排,你也只是逢场作戏,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哼,二姑娘未免太过自作聪明,认为人人都如你所想。” 卿如初冷笑道:“你何必不承认,我母亲在府上经营多年,不会连个眼线都没有,父亲身边发生的事情,就算不能全部了如指掌,十之一二总是有的。” 江凛闻言仍是无动于衷,道:“既然你母亲这么有手段,为何最后落得这种下场。” “你!”卿如初胸膛起伏,被江凛气的脸色铁青。 在她想要毒死卿如许那天,母亲的确提起过卿鸿与江凛之间的“交易”,但她不知具体内容,只能凭空猜测。现在听江凛这么说,她也拿不准母亲当时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说服她而说的谎话。 “你若只有这些废话,我这便走了。不过,别忘了你的承诺,如果你让阿许失望,我会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卿如初狠狠磨着银牙,死死盯着江凛,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复又露出笑容:“江公子还是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让姐姐失望吧。” 会咬人的狗不叫,江凛眯眼看着卿如初,学会了隐忍,说明她变得比从前更加阴险,如果是他,他会第一时间处死卿如初,免得留下祸患。但先生和阿许恐怕不会这样做,他们的心太软。“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那就烦你转告姐姐一声,多谢她的安排,现在春神庵的尼姑听话多了。” 江凛不置可否,头也没回,一跃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站在院中的卿如许缓缓收敛了笑意,双目微微眯起,轻哼道:“大姐姐,你太天真了……” ------------ 第97章 阴差阳错(下)【第二更】 江凛离开春神庵,等在外面的熊一山和梁辰立即凑了过来,这次不仅是熊一山,就连梁辰也一脸好奇,“公子,这个女人打得什么主意?” “她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熊一山的大脑袋一歪,“啊?不会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江凛瞪他一眼,熊一山连忙收了声,将口中的话还成:“啊,额,那个,咱们为什么不白天来?” 梁辰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说道:“大白天来,万一让人看见咱们公子翻尼姑的墙头怎么办?” 江凛听了这个解释嘴角抽了抽,但他竟无法反驳…… 熊一山又问:“可这个坏女人,废这么多力气把公子找来竟然什么都不说?” “她怀疑我娶阿许的并非真心,但也只是出言凭空猜测,没什么根据。”江凛也很纳闷,难道卿如初找他来,真的是为了表达对他的情意? “难不成她是思春成狂……” 熊一山露出疑惑的神情,“思春成狂?” “你不知道,有的女人一旦思起春来,脑子就会变得无比灵光,能从各种蛛丝马迹中还原事情的真相,堪比衙门办案的官差!” 熊一山愣了愣,两条粗浓的眉毛扭在一起,“还有这种事?” 梁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近日看了不少话本……改日可以借给你看一看,看了你就会知道,这红尘男女之事,啧啧,妙不可言……” 熊一山立即来了兴趣,一把搂住梁辰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 梁辰被他勒住喉咙,憋出了眼泪花,“咳咳咳……” 江凛走在前面,听他们二人已经将话题歪到了九霄云外,不由觉得自己给着两个人分派的任务太少,以至于他们竟然还有看话本的功夫!他忍不住回身踹了他们一人一脚:“快走!回去每人做五百个伏地挺身!” ……………… 第二日,卿如许再次去了春神庵,没费半点口舌就得到了剩下一半药方的位置。回府路上,拾舟疑惑道:“二姑娘今日态度出奇的平和,让奴婢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好像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 卿如许靠坐在锦垫上,眼睛望着车帘外的景色,也觉得稀奇。卿如初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春神庵的尼姑变得听话就觉得满足吗? 还是说,除了这件事,江凛又答应了她别的条件? 卿如许想到这忽然意识到,不管江凛有没有答应卿如初什么,自己都会疑神疑鬼,就算江凛跟自己说的是实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虽然事情不算大,可日后他们之间一旦出了猜疑,这件事就会变成一根导火索,引燃其他不可预知的事。 真是好厉害的攻心之策! 卿如许忽然有些后悔让江凛去见卿如初,可再一想又觉得江凛压根不会与卿如初扯上什么关系,想了想也便放下了。心想自己总不会不相信江凛,反而去相信卿如初。 马车辘辘前行,转眼已经进了城,卿如许吩咐车夫直接前往城里的鸿仙堡。 鸿仙堡是京城最大的典当行,除了典当,也可以在此处寄存重要物品。寄存在这里的东西,除非拿着专门的字据来取,否则,任你是谁,也绝对取不走。所以,有不少达官贵人和江湖人士都会将不方便带在身边,或隐秘的东西寄存在此处。 当然,这项服务所要付出的价钱,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卿如许戴好帷帽在鸿仙楼下了马车,里面就有伙计出来将她请了进去。“这位客官,存、取、当、赎,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取。” 伙计一听,神色更加恭敬,“请您出示存取物件的字据。” 卿如许从袖中拿出字据,拾舟接过递给伙计,伙计打开看了一眼,说:“稍等片刻,小人先去取钥匙。” 他动作很快,片刻就反身回来,说道:“请跟我来。” 卿如许跟他上了三楼,见里面一排排立着许多柜子,模样跟药铺放置药材的格子很像,只不过这里每个格子都上了锁。 伙计带着他们走到伍叁壹号格子,拿出钥匙将格子打开,刚要伸手,面色却是一变。 “怎么了?”卿如许见状觉得不对,连忙问道。 “这……”伙计面色难看,说:“里面是空的。” 卿如许眉头一皱,上前一看,一尺见方的格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怎么回事?” 伙计意识到出了大问题,连忙说道:“客观莫要着急,小人这就去找掌柜的查看存取账目。” 他将卿如许带到谈生意的雅室,便赶紧去找掌柜了。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一位约么三十出头的女子带着另一名伙计,出现在卿如许眼前。这女子容貌秀丽,眉目灵动,看起来颇为精明。站在她身边的伙计矮胖敦实,面带惊恐自责。 “小女子莫如,是鸿仙堡的掌柜,见过这位姑娘。”莫如不着痕迹的打量卿如许,见她年纪似乎不大,心中微微惊讶。 卿如许眉尖若蹙,并不多说,只微微点头问道:“还请掌柜解释清楚,东西去了哪里。” 莫如给身边的伙计递了个眼色,那伙计连忙跪下给卿如许磕了个头,惶恐道:“是小人的失误……就在今日上午,一位客人前来,手中拿着壹伍叁壹号票据来取东西,但那票据被揉成一团,上面还有些污渍,将前面的‘壹’给挡住了,小人以为是伍叁壹号,就将里面的东西取了给她。” 卿如许面色微变,目光中露出凝重,问:“是谁把东西拿走的?” “这……”伙计听出她声音的变化,意识到丢的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立即害怕的发起抖来。他的失误,不仅会给鸿仙堡造成金钱上的损失,还会让鸿仙堡损失信誉。他受罚是在所难免的,若事态严重,能不能保住小命还是两说。 卿如许见他吞吞吐吐,不敢多说,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鸿仙堡前来寄存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他们若是随意暴露了客人的隐秘,到头来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她也并非是个好糊弄的人。“怎么,害怕对方追究不敢明言?难不成我在你眼中就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的?” “小人不敢!求姑娘饶命……” 这时,莫如对那伙计斥道:“蠢东西,还不滚下去?” “是,是……”伙计知道莫如是要与卿如许商量后续事宜,不敢耽搁连忙退了下去。 卿如许看着莫如轻哼一声,知道这掌柜的是在用伙计试探她的深浅,见她是个不好惹的,这才出面。 莫如堆起笑脸,亲手给卿如许递了茶,坐到她对面,说道:“姑娘请息怒,东西丢了的确是我们的失误,不过姑娘请放心,三日之内,鸿仙堡一定替姑娘追回寄存的东西。” “追回?”卿如许冷哼一声,“先不说你们是否能追回,那里面的东西若是泄露出去或者被毁坏,你们能担待的起?!” 莫如神色微变,似乎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连忙说道:“鸿仙堡可以保证……” “不必了!”卿如许皱眉打断莫如,说:“你们连东西都看不好,现在却又跟我保证什么?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上午来取走东西的到底是何人!” 莫如被卿如许冷硬的气势给镇住了,须知这京城之中贵人如云,隐秘也多不胜数,即便鸿仙堡身后有人照应,可若真踢了铁板,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眼前这小姑娘年岁不大,行止却如此强势逼人,比她这个鸿仙堡的掌柜还稳得住。她不得不重新估量这次失误可能带来的影响。 “姑娘息怒,请您再听莫如解释一句。”莫如已经收起刚刚进来时的漫不经心,小心解释道:“鸿仙堡不透露客人的身份,也是在知晓客人身份的前提下。而前来存取东西的人,又有几个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呢?多数客人都像姑娘这般,遮挡了脸面,更有甚者从头到脚都遮的严严实实,所以,我们鸿仙堡存取物件全凭手上捏着的字据,并不看人。” “你的意思是说,上午过来取东西的人,并未露头脸,你们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莫如诚恳的点头:“正是如此。少数不隐藏身份的人,来此处寄存的东西可能只是因为暂时无处安放,或转给他人方便。存或者取,也未必是同一个人。姑娘,想必也是来取别人的东西吧?” 卿如许却没有被她说服,高高挑起眉毛:“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莫如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不好打发,“姑娘请说。” “既然那人拿走了我的东西,你不如就将对方的东西取出来给我。剩下的事,由我们私下解决,你们鸿仙堡就无需再出手干预了。” “这……”莫如大惊,这种要求,显然让她十分为难,如果对方发现拿错了东西回来找鸿仙堡,鸿仙堡又该如何交代? 卿如许见对方的面色便知她心中考量,便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对方回来找你讨东西吧?”卿如许狡黠的看她一眼,说:“可方才你也说了,鸿仙堡只认字据不认人,对方将东西取走的时候,字据已经交还给你们了吧。所以,即便对方再来,手中也没有凭证,不是么?” ------------ 第98章 给我打!(上)修 莫如闻言一怔,“话虽如此……” 卿如许不理会她的迟疑,继续说:“换句话说,如果那人来了,正合我意,是威逼利诱,还是杀人灭口,总归是落到我手上,你们鸿仙堡,真要淌这趟浑水么?” 莫如心中一悸,隔着帷帽看着卿如许朦胧的面容,不敢再多说话。 卿如许站起身,走到莫如跟前,语气中满着凌厉和不容置疑,说道:“你们弄丢了我的东西,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此事我必定追究到底!” 莫如樱唇微张,犹疑的看着她,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莫如眉目一动,说:“请姑娘稍等片刻,小女子去去就回。” 卿如许不置可否,重新落座,莫如屈膝一礼,转身出去了。 拾舟想要开口问什么,卿如许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熊宝儿立即意识到,这里可能设置了暗室,她们在这里说话,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听去。她在屋内走动片刻,回到卿如许身边说:“姑娘,咱们身后的墙壁后面,应该藏着一间暗室。” 卿如许点点头,果然如此。 方才那个突如起来的敲门声,显然是有人知道了这里的事,故意叫莫如出去的。也说明莫如指示明面上的掌柜,并非这里真正的主人。 没过一会儿,莫如就回来了,面容轻松了不少,显然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这位姑娘,您方才提出的要求,我再三斟酌,觉得并非不可行,只是,此事还请姑娘莫要外传,不然,恐怕对我们鸿仙堡的声誉不利。” “那是自然,掌柜的既然愿意给我这个便利,我当然也会体谅你们的难处。你们把那人的东西交给我之后,此事便与你们再无干系。” 莫如闻言松了口气,屈膝道:“请姑娘跟我来。” 卿如许跟着她去壹伍叁壹号所在的位置,莫如亲手从里面取了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出来,看得出,这匣子用料讲究,做工精致,拥有者非富即贵。卿如许心下一沉,这匣子的主人,八成不好拿捏。 莫如的脸色也同样不那么好看,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办法。 送走了卿如许,莫如心不在焉的往里面走。 “她走了?” 从最里面一间茶室中走出一位暗紫色锦袍的男人,他负手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神色兴味十足。 莫如正在出神,忽听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连忙行礼道:“主子,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 “嗯。”男人淡淡的答应一声,看着莫如那张成熟妩媚的脸蛋,修长白皙的玉颈,仿佛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对男人的诱惑,“往日不知多少男人败在你的石榴裙下,没想到今日竟输给了一个小丫头。” 莫如也是无奈:“这姑娘不知什么来历,竟是个软硬不吃的。她拿走的东西,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吧。” 莫如听见这话松了口气,“是,莫如告退。” 紫袍男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一笑,轻声道:“有意思……” ……………… 从鸿仙堡出来,卿如许上了马车,让车夫刘小六注意周围的动静,避免身后有人跟踪。刘小六是江凛安排给她的人,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手到擒来。 卿如许看着手上的匣子,陷入沉思,她并非一定要得到这个匣子,只是不想让鸿仙楼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谁知道他们在追查丢失的东西时,会不会节外生枝。 要知道,那十三命数可是来自南疆的东西,如果有人顺藤摸瓜,知道了卿府的秘密,再顺手查到关姨娘的头上,宋家和卿家都会有大麻烦。自古以来,暗中与藩王或附属国有密切往来的朝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可不想让宋家和卿家被扣上通敌的帽子。 所以,卿如许宁愿将筹码放在自己手上,去与拿走药方的人对峙。 “姑娘,咱们要不要把匣子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卿如许摇头:“没查清对方的底细之前,还是不要打开的好,宝儿,你让人去查,今天上午,有什么人去过鸿仙堡,再让人盯着鸿仙堡的动静,万一有人真的返回鸿仙堡找这匣子,立即盯住。” “是,姑娘。” ……………… 城外别院,荣国公夫人坐在桂花树下,轻轻打着扇。明亮的光线穿过树影落在她面上,摇摇晃晃,将她那副苍白颓丧的面容也衬得活泛了几分。紫英送了林奕回来,见她面上带着几分舒心顺意,不仅说道:“夫人的精神显见是好了不少。” 荣国公夫人低低笑了一声,问:“奕哥儿走了?” “是,世子爷回城里了,说过两天再来看夫人。”紫英搬了小杌子过来坐下,慢慢给荣国公夫人捏着腿,一遍说道:“夫人觉不觉的,公子这两回来,比从前变了许多?” “我是他母亲,怎么会感觉不到。他是见不得我跟他父亲吵闹,有多少年了,我们三个人多少年没在一处碰过面了,只要他父亲在场,他总是扭头就走。” “世子爷还是心疼夫人的。” 荣国公夫人叹了一声:“离开那个鬼地方,我这性子也平和多了,连我自己都能感觉的到。我这些年,就是不服输,较劲儿,现在想想真没必要,还平白拖累了两个孩子。” “夫人的病一天比一天好,奴婢见了心里都轻快,何况两位公子。您是尊贵的人,哪里非得和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一般见识。就算见识,也不必往心里去,只当是脏东西!见了还要绕道走的臭狗屎,何必踩上去!” 荣国公夫人嗔笑的看着紫英,说道:“你这丫头,从前你跟我说这些话,我都听不见去,如今才知你的苦心,好丫头,你这些年跟我这受了不少气,往后,我定不叫那些脏东西在入我的眼!” 紫英闻言眉开眼笑:“夫人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荣国公府中。 荣国公林盛远怒气冲冲的从外边回来,温姨娘见他气儿不顺,忙亲自伺候他净面,然后端了碗八珍汤递过去,问:“爷这是怎么了,满脸的不高兴?” 林盛远接过汤喝了一口,将汤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哼!那个恶妇!分明是自己不想呆在府里,跑到城外别庄上去住的,外面却不知从哪来的闲话,说我宠妾灭妻,容不下她把她赶出去的!” 温姨娘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道:“爷,这八成是夫人自己使人传出去的闲话吧,就是要吓唬爷,让爷低声下气去接她回府。” “哼,她自己要滚蛋,现在有出这阴招对付我,逼我给她台阶下,我偏不随她的愿!她不是愿意住外面吗?那就永远别回来!” 温姨娘听了这话更高兴了,温柔小意的撑着林盛远的胸脯,“府里谁不知道是谢氏亲自接了夫人出府去的,那传言过两天自己就不攻自破了。国公爷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气着。” 荣国公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长舒了一口气,一把扯过文艺巷搂在怀里,笑道:“爷怎么能把这点小事放心上,爷心里只放着你!” 温姨娘柔媚娇弱的伏在荣国公心口,道:“有爷这话,我心里就满足了,不管夫人怎么欺辱我,别人怎么在背后骂我是狐媚子,只要能得爷一片真心,别的我都不在乎!” 荣国公听了这话心头简直要化出水了:“谁敢欺辱你,谁敢说你狐媚!以后爷若是知道,必定饶不了她!” 温姨娘眉眼中的喜色几乎掩不住,娇嗔的将樱唇送上,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推波助澜,一举将那个毒妇给办了! 她一边伺候的荣国公心花怒放,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主意…… ……………… 晚上,熊宝儿终于从外面回来,卿如许立即起身,急问道:“有消息了么?” “据鸿仙楼提供的线索,取走东西的人姿态窈窕,声音娇媚,个头比姑娘高一点。是个女人。她大约是在辰时末离开鸿仙楼的,而这段时间内,出入鸿仙楼的客人只有一男一女,而那个男人,是去存东西的。” 卿如许目光一亮:“这么说,就是这个女人了。” “嗯。”熊宝儿点头,“鸿仙楼对面是一家客栈,这样的天气,客栈的伙计寻常都坐在满口揽客,我就去问了问,结果那伙计虽然看见那个女子从鸿仙楼出来,却也只看见她上了马车往东边去了。” 卿如许有些失望,“只知道是个女人也没用,在这京城之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兰舟断了一碗桂花酪过来递给她,说:“好歹咱们知道那个女人定然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往鸿仙楼存东西。” 卿如许听了这话灵机一动,“宝儿明日再去问那个伙计,那个女子的发髻是如何的?即便是带着帷帽,可背后头发是散着的还是盘着的,应该可以隐约看出来的。” ------------ 第99章 给我打!(下)修【第二更】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熊宝儿一拍脑门:“如果后面的头发是散着的,就说明是个未婚女子,如果发髻是盘着的,就说明是个妇人。这样,也能缩小不少范围!” “嗯。”卿如许坐下,拿起桂花酪尝了一口,想了想又说道:“壹伍叁壹号的东西,应该不是那个女子去存的,不然,即便字据脏污了号码被遮挡,她也应该有点印象才对。可她半点没有怀疑,取走了东西,也没有返回鸿仙楼对换,说明她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取的东西是什么。” 熊宝儿琢磨了一会,说道:“可是,如果这张字据,是别人让她代取的,收到东西的人也该告诉她东西拿错了。” “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又没有人让她帮忙去,难道她只是偶然得到了这张字据么?”卿如许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我们根本就猜不准。宝儿,你明日还是先去问问那伙计再说吧。” “是,姑娘。” ……………… 没过几天,荣国公宠妾灭妻,将荣国公夫人赶出府的话就淡了,温姨娘越发得意,她就知道,这就是那个毒妇耍的花样!想要回府?做梦! 她叫过自己的贴身婢女玉叶,说道:“玉叶,你到各个茶楼跑几趟,找到那些个常到各家走动的什么媒婆稳婆,还有各府的小厮去的多的地方,放出话去,就说荣国国公府人最近病的厉害,眼看是要不行了。国公府前后请了不少大夫都没用。” 玉叶不明所以的看着温姨娘,问道:“姨娘,咱们就算不传,外边的人也都知道夫人并的厉害,咱们还传这话做什么。” “病的厉害和快不行了可是两回事!I行了,别问那么多,快去吧。记得避着点人,换身普通妇人穿的衣裳,别让人认出来你的身份,做好了我重重有赏。” “是,奴婢这就去。”玉叶欣喜的答应一声,出门办事去了。 这厢温姨娘一有动作,顿时好几处都知道了,谢氏连忙吩咐人下去部署,江凛也只等着看好戏,只有温姨娘还懵然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设计好的圈套…… ……………… 这日,温姨娘几乎是踩着荣国公夫人病危的流言出城的,她靠坐在马车上,心中不是不紧张,但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浪费。 别庄很快到了,温姨娘下了马车,看见门房出来赶紧张罗找人过来卸东西,玉叶一边帮温姨娘招呼人,一边说道:“姨娘将府里上好的药材全都带来了,还有各种补品,都是姨娘自己掏银子贴补的……” “玉叶!你说这个干什么!只要夫人能好,让我做什么都行!”温姨娘一脸柔顺,一心为荣国公夫人好的模样。 别庄里的下人们边搬东西便称赞,姨娘的心真好云云。 温姨娘心中暗自得意,面容却悲戚万分,几乎是一路哭着进了正院。撩开帘子,一眼就看见荣国公夫人脸色灰败的倚在窗便,像个半死过去的人。“夫人!您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管不得她下令散播谣言都没有人弹压,原来她真的病成了这副德行!看来自己的决定没错! 荣国公夫人抬眼看见是她,目光中顿时团起浓浓恨意,开口想骂却重重的咳嗽起来。紫英连忙上前帮她抚着后背,可荣国公夫人仍旧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声都要背过气去一般! 在偏厦睡觉的练字的林跃听见动静,连忙冲了出来:“阿娘!阿娘!” 荣国公夫人一边咳嗽一边挥手,示意紫英拦住他。 紫英连忙过去拽住林跃,说道:“二公子,夫人病着呢,这会怕过了病气给你,您好好听话,等夫人好了在同你说话好不好?” 林跃苦着脸:“阿娘什么时候能好起来,阿娘已经许久没陪我玩了。” 紫英牵着林跃的手,将她带回偏厦中,从外面可以隐隐约约听见紫英劝他的声音。 温姨娘眼红的看着这一幕,她跟了国公爷不少年了,却一直没有身孕。有一次荣国公有了新欢,她为了重新得到宠爱,弄了春芳散给荣国公吃了,可阴差阳错的,那天荣国公去了正院,也就那一次,荣国公夫人居然又有了身孕,生下来还是个儿子。 温姨娘想起往事,银牙几乎咬碎,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她的饭食了动了手脚,要不然别的姨娘都能有孕,她这么受宠,怎么连个女儿也生不出来呢! 荣国公夫人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看着温姨娘,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温姨娘连忙收回神思,说道:“夫人病的重,婢妾自然要到夫人身边服侍。” “不必了,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温姨娘连忙哭丧着脸说:“夫人息怒,婢妾知道您不待见婢妾,可您若不愿让婢妾近身伺候,婢妾就在这别庄里做点粗活,尽尽心也是好的。再说,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婢妾总不能走夜路回去……” 她故意磨磨蹭蹭,又是装东西,又卸东西,为的就是今晚住在别庄里。 荣国公夫人听了她的话,恶狠狠的说道:“怎么,你亏心事做多了,怕走夜路碰见鬼?哼,我倒是希望你死在外面最好!” 温姨娘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而更放心了,因为这就是荣国公夫人平日对她的态度,若真有什么改变,那才是不对劲。“夫人请开恩,就留婢妾一夜吧,婢妾明天一早就走。” 荣国公夫人咬牙切齿看了她一阵,恨声道:“出去!” 温姨娘闻言,知道她答应了,连忙行礼道:“多谢夫人。”、 荣国公府人不再理会,用帕子捂着嘴又咳嗽起来。温姨娘走到门口,眯眼看了看将落未落的太阳,轻哼了一声,真是迫不及待! ……………… 夜阑人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月光皎洁如同素绢。 温姨娘从屋子里闪身出来,轻手轻脚往正院的方向摸了过去。别庄的下人不同于国公府,没那么严谨的规矩,后半夜这个时候早就睡下了,来回巡视的人也都不知去哪里偷懒去了。 她本想将此事交给玉叶去办,可左思右想,又觉得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还是自己去做最稳妥,再说,那恶妇现在已经病成那副模样,她就用被子将她捂死,也留不下什么证据! 她摸到院内,接着月光辨清方向往正房走去。轻轻拉了一下门,门就开了,她听了听动静,里面只有偶尔翻身发出的响声,似乎没有别人在身边。 她想,可能紫英被她派去哄林跃了,便轻手轻脚进了屋子。 她凭着今日白天的印象,绕过屋里的桌椅,走到荣国公夫人的床榻前,听见上面躺着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深吸一口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能打退堂鼓。 于是,向前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声断喝:“谁在那里!” 温姨娘一个哆嗦,回头看去,却见门口闪进来好几个人影。不过她早做了被发现的准备,想要说自己只是来看看夫人谁的好不好,可还没开口,对方就说道:“给我打!” 黑暗的房间瞬间亮起了等,荣国公夫人从床榻上做起来淡淡的看着温姨娘,而紫英则带着四五个婆子拿着棍棒二话不说就朝温姨娘招呼过来! “住手!住手!”温姨娘尖叫着护住头脸,不停的左突右闪,却逃不过婆子们的包围!“别打了!我是温姨娘!我是温姨娘!” “哼,半夜三更,你跑到夫人的房里做什么,是不是图谋不轨!” 温姨娘被棍棒打的疼痛难忍,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大叫道:“你们再不住手,我回去就告诉国公爷,让她摘了你们的脑袋!” “哟,这是谁啊?还要摘人的脑袋,以为自己是皇上不成?”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门口,荣国公夫人赶紧下了床榻,对婆子们摆了摆手:“文嬷嬷,吵到你了吧。” 棍棒停下,温姨娘摊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疼的几乎昏厥过去。嘴上还念叨着:“谢氏!你敢打我,等我回去告诉国公爷,休了你这妒妇!” 文嬷嬷闻言走到近前,跟荣国公夫人行了一礼,撇着温姨娘,问:“这是贵府上的姨娘?” 荣国公夫人尴尬道:“家务事,让文嬷嬷见笑了。” 文嬷嬷是杨御史夫人的奶嬷嬷,最会调理身体,所以谢氏以调养身体的名目请文嬷嬷在别庄住几天,顺便“见证”一下温姨娘的恶行。杨御史是出了名的铁面,他家里的人说话,别人不会不信。 “早就听说荣国公宠妾灭妻,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荣国公夫人叹了一声,目光转向温姨娘,道:“你大半夜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温姨娘费力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她极力捂着头脸,可那么多棍棒下去,此时也是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我只不过是来看看夫人夜里睡得好不好!你们竟然敢出手打我!” 文嬷嬷在一旁说道:“我看这事有蹊跷,夫人还是好好查一查的好。” ------------ 第100章 药方的下落(上) 温姨娘一听就炸了,尖尖的指甲几乎指到文嬷嬷鼻子上去:“哼,你是什么东西,荣国公府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 荣国公夫人闻言立即喝道:“温氏,你好大的胆子!文嬷嬷是我专门请来为我调养身体的贵客,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贵客?温姨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荣国公夫人面色虽然蜡黄,却根本没有她下午来的时候看见的那般严重,离病入膏肓也远着呢,顿时皱起眉头!“你这个贱人,是要故意栽赃我!” 荣国公夫人上前“啪啪”给了她两巴掌:“叫你出言不逊!来人,给我搜她的身,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紫英闻言,便让那几个婆子拽住温姨娘,她在温姨娘的袖袋和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纸包来,但里面已经只剩下零星的粉末,显然里面的东西已经用了。“咦?只是什么?” 温姨娘顿时瞪大眼睛,那是什么东西,她怀里怎么会有个小纸包? 文嬷嬷的目光环顾四周,看向屋里的小茶壶,说道:“难道她是在茶里下了毒?” 温姨娘闻言顿时尖叫起来:“哪里来的刁奴,敢诬陷我!” “还敢乱说话!”荣国公夫人上前又是“啪啪”两个巴掌,简直太解气了! 紫英将茶壶递给文嬷嬷,说道:“嬷嬷懂医理,可否能看出这茶里有没有问题?” 文嬷嬷结果茶壶,闻了闻,说:“这里面应该是被放了砒/霜。” 、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荣国公夫人走到温氏跟前:“你平日里在府中作耗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毒杀我!” “什么毒杀?我没有!” 荣国公夫人喝道:“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拉倒院子里杖毙!” 温姨娘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她听到了什么?这个恶妇居然要杖毙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四五个婆子堵了嘴,联手拖了出去,没再给她半点防抗的机会! 杨家家风严整,文嬷嬷最见不得妾室猖狂,见温姨娘被拖出去,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说道:“夫人对府里的妾室也太纵容了,竟然能做出行凶杀害主母的事来。” 文嬷嬷的话让荣国公夫人又惭愧又欣慰。 惭愧的是她这么多年都白活了,较着劲儿不让娘家人插手,自己却被林盛远作耗的半生糟烂。但她又同时欣慰今日的安排如此顺利,有文嬷嬷见证温姨娘的“毒杀”,林盛远就算再怎么翻脸,也奈何不了她。 当然,那包砒/霜是她早就下到茶壶里的,而药包也是方才紫英在温姨娘被棒打撕扯的时候塞进她怀里的。她听着外面温姨娘的挣扎,面上做足了凄苦的神情,说:“文嬷嬷说的没错,这些年的确是我太过纵容,才助长了她的野心。” “野心?”文嬷嬷脸上的皱纹微微抖动,“一个妾,难道还想扶正?” 荣国公夫人听着外面温姨娘发出的“呜呜”声,心中畅快急了,说:“她一个妾室,再得宠也无法扶正,所以她一直盼着我死了。没有我,像国公爷这么个只剩下一个头衔的人,谁会来给他做填房?她温姨娘不就能凭着国公爷对她的宠爱掌控国公府了么。” 文嬷嬷的面容立即凝固了,简直被温姨娘的无耻和异想天开给征服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才好,呆了片刻,才道:“竟然有这种事?” 荣国公夫人想到这些年的日子心酸不已,不用故意挤,眼泪就一串串往下掉,最后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文嬷嬷叹了一声,如何能不知道荣国公夫人为何一直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了她的两个孩子,她是在等着长子林奕袭爵,否则,林奕那个不着调的东西,若连爵位都没有,将来有谁家肯与他家结亲,这辈子怕是完了。 外面温姨娘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片刻,紫英进来禀告道:“夫人,温姨娘已经没气了。” 荣国公夫人用帕子擦了满脸的泪,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贱人终于死了!“她做出这样的事,又没有子嗣,也入不了我们国公府的坟,就找个地方给她埋了吧。” “是,夫人!”紫英简直要笑出来了,但文嬷嬷还在这里,她赶紧转过身出去办事了。 还找什么地方,直接破席子一卷,扔到山上喂狼! ……………… 人定时分,荣国公刚从狂蜂浪蝶中脱身,喝的七八分醉,身上还带着一股潇洒的恣意劲儿,“嗝……” 他重重打了个酒嗝,顺脚走进温姨娘的院子,却发现珍珠帘栊之后,华美的楼阁之中,根本就没有温姨娘的影子,“人呢?”平日只要他一回府,温姨娘必定要扑上来递汤递帕子,温柔小意的,将他伺候的舒适服帖,怎么今日连影子都没见到? “来人!来人!” 一个婆子听见他的喊声,连忙披了衣服从房里出来:“哎哟,国公爷,这么晚了,您刚回府?温姨娘去城外庄子里探望夫人去了!您怎么忘了?” “我回没回府!你们都不知道?!”荣国公一瞪眼,温姨娘不在家,这帮狗东西连他在不在家都不知道!他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滚!” “哎哟!”那婆子一声痛呼,倒在地上揉着被踹的地方疼呲牙咧嘴,见荣国公里倒歪斜的进了温姨娘的屋子,狠狠啐了一口:“呸!” 荣国公摸黑进了屋子,拨拉桌上的茶壶灌了口凉茶,嘴里嘀咕着:“去庄子看那恶妇做什么!多此一举!来人……去吧温姨娘给我找回来……”说着,一头栽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 碧云天,黄叶地。 中秋节一过,一天比一天凉爽,天空越发遥不可及的高远,空气倒是十足的新鲜,使得卿如许心里边一直没散干净的闷气也疏散了不少。 从阮先生那里回到蘅芜居,熊宝儿就过来回话,“姑娘,鸿仙楼那里还是没有人去换东西。” 卿如许有些失望,走到几案旁拿过纸笔,简单勾勒了一下京城的地图,思索道:“能存在鸿仙楼的物件,总不该是一件一点也不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个女子取完东西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回家。从鸿仙楼往东,有不少大户人家。她一个妇人,却衣着鲜亮,穿着鹅黄这样娇嫩的颜色,样式也是如今京城中最流行的样式,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要么是哪家年轻的奶奶,要么就是妾。” 熊宝儿瞪大眼睛:“姑娘,这么点线索,您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东西……”按她看来,这么点线索,就是能靠凭空想象了! “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那药方放在自己手里总归比较稳妥,暂时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可在别人手里,总担忧会节外生枝。” 熊宝儿苦恼道:“那……到底是哪家年轻的奶奶还是妾室呢?” 卿如许沉吟下来,开口道:“据咱们所知晓的线索,拿走药方的女子是个妇人,家境富裕,而且来鸿仙楼取东西的时候掩人耳目,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又不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拿错了,而且,过了这么多天都没到鸿仙楼去调换,所以我们只做最简单的猜测的话……她既不是取自己的东西,也不是替别人取物,最大的可能,是她偶然得到了这张字据,所以打着窥探旁人隐秘的心思,偷偷过来取走了这件东西。” 兰舟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大户人家的奶奶,恐怕没这么大的胆子!这么不知深浅的,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很有可能是个小妾?” 拾舟在一旁道:“可是,这种重要的东西,恐怕也很难让妾室摸到手里去吧?” 卿如许微微张开樱唇,咬住笔杆,猜测道:“那……如果是个宠妾呢?” 拾舟瞪大眼睛:“额……那好像还真有可能……” 兰州又说:“能摸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的小妾,恐怕不是一般受宠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可以一家一家排查了。”熊宝儿拔下头顶的一根发簪,指着京城东边的几个大户人家,念叨出来:“安国公府宋家是姑娘的舅舅家就不说了,这边还有宣平侯府薛家,慧妃的娘家秦家,荣国公府林家,也实在是不少呢……” 卿如许看着这几户人家,说道:“宋家就不用说了,直接排除掉。宣平侯府里,宣平候没有妾室,二房三房虽有妾室,但永平郡主管着全府上下,家风严谨,没有小妾作耗爬到正妻头上去,敢称一个‘受宠’。而且薛小侯爷这一辈的兄弟们都还未娶妻,所以府里也没有年轻的奶奶,所以他家基本上就可以排除掉了。” “秦家是慧妃娘娘的娘家,因皇上对贪恋美色之事十分反感,所以秦家在这方面比较谨慎,妾室都很安分,而他家的几位奶奶,因为秦嗣远被贬官的事情,最近十分低调,轻易不出门。” 卿如许的手指落在荣国公府上,眯了眯眼…… ------------ 第101章 药方的下落(下)【第二更】 “荣国公府刚刚分家不久,林三爷一家都搬到了城南,现在他们府上只有荣国公一房。而且荣国公夫人这几天搬到了城外庄子去养病了,他家也没有年轻的奶奶,只有一个……受尽宠爱,恨不得将正头夫人赶出家门的温姨娘!” 众人听到这神色都顿了顿,兰舟深吸一口气:“奴婢近日可是听了不少荣国公府的传言,一会说荣国公宠妾灭妻,将荣国公夫人赶到城外庄子里不闻不问,一会又传出荣国公夫人病的快要不行了的消息,而且,今日温姨娘装了好几车东西,大张旗鼓的去城外看望荣国公夫人去了!” 熊宝儿“呀”了一声,说:“看来这个温姨娘不仅能摸到荣国公身边,整个荣国公府都快成了她的天下了,摸到一张鸿仙堡的字据也不稀奇,说不定她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掩人耳目去取了,结果看到里面只是一张纸,又认不出是什么,也不敢问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取错了东西!” 卿如许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角,说:“的确有这种可能。” 宝儿道:“姑娘,荣国公府上下一片稀松,正是好打探的时候,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温姨娘那天上午有没有出府!” “嗯,小心些,别让人发觉了。” ……………… 荣国公昨晚醉的不省人事,趴在温姨娘房里的桌子上一觉睡到大天亮,见府里压根没人搭理他,愤怒的站起身想要将府里所有人都叫过来训一顿,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太过麻烦,还不如出去听听小曲喝点小酒,一甩袖子,又出门了。 小厮扶着他上了马车,问道:“爷,咱们今儿个去哪啊!” 荣国公宿醉未消,有点头疼,“算了,不去听曲儿了,去春山晓月楼找个地儿舒舒服服睡一会!” 小厮有点迟疑,万一三老爷碰巧在那,他们还不得被轰出来啊!荣国公却不耐烦道:“快点快点!”小厮没法办只好催促车夫往春山晓月楼去。 一大早的,春山晓月楼没几个人,荣国公上了二楼,一眼看见礼部尚书史岩和御史杨呈在那里说话,“咦?妹夫!” 二人转过头一看是他,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史岩慢吞吞站起身,慢吞吞跟他行了个礼,不情不愿的叫了声姐夫:“姐夫怎么到这来了?” “哦,我没什么事,过来歇一会。” 大清早的过来歇一会,还真是稀奇! 杨呈冷冷瞥了荣国公一眼,敷衍的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问道:“听说尊夫人病的极重,前些日子搬到了城外养病,还请了我府上嬷嬷帮忙调养,现下不知如何了?” “嗯?你府上的嬷嬷?”荣国公一头雾水,显然不知道这事。 一旁的史岩挑了挑眉毛,嘴上慢悠悠的解释道:“哦,是内子请了杨夫人的奶嬷嬷,去给姨姐调养身子。” “哦……是这样啊!她没跟我说起!倒是昨个儿温姨娘带着好几车的药材去庄子上探望了,中午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温姨娘自会与我说明。”他嘴上说着,脸上还隐隐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好像在说:你看看,我府上的姨娘都这么能干! 杨呈脸上的神情几乎凝固住了,史岩把头扭到一边,左顾右盼,好像刚刚走神了没听到这话似的。 荣国公毫无所觉,笑眯眯的跟二人拱手告辞,找地方睡觉去了! 史岩重新落座,尴尬道:“杨兄恐怕不知道,我这姐夫……唉……”他话说到这,突然有小厮上来回禀道:“老爷,夫人送信儿,说昨晚城外庄子上出事了!” 史岩一下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小厮看看杨呈,史岩道:“你说就是,杨御史家的文嬷嬷还在庄子上呢!” 小厮这才说道:“昨晚上,温姨娘摸到荣国公夫人房里,在她的茶壶里下了砒/霜,被当场抓了个正着!夫人一怒之下,把温姨娘给打死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跟国公爷交代,急的病又重了,咱家夫人身怀六甲不方便出城外,过来找老爷让您想想办法。” 一旁的杨呈忍不住道:“一个小妾,做出毒杀主母这样的事来,打死算是便宜了她,还交代什么?” 史岩在一旁解释道:“杨兄有所不知,这温姨娘是我那姐夫极宠爱的一个……” 杨呈号称铁面御史,最不怕得罪人的,况且这荣国公的名声早就臭的不行,他之前就没少在皇上面前参荣国公,对此人是讨厌极了的。“哼,一个姨娘而已,再宠爱,难不成要宠妾灭妻?” 史岩叹道:“谁说不是呢,要不然,我这姨姐也不至于病成这样,听说这病就是从气上来的,谁家后院有这么一个作耗的小妾,能省了心?你看看,人都躲到城外去养病了,这姨娘竟然追着出城去谋害!说来说去,还不是我那姐夫纵的!” “这荣国公,真是太不像话了!” ……………… 卿如许揣着心事,到父亲那里说了这事,又到松鹤堂陪祖母用了午膳,宝儿就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熊宝儿满脸是汗,接过兰舟递给她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然后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那日上午辰时左右,温姨娘的确出了府,也是在咱们估算的时候回到荣国公府,因为那日温姨娘出门前让下人将府里的药材都打包好,准备出城到庄子上去看荣国公夫人,所以下人记得比较清楚,还说温姨娘那日就是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 卿如许急忙问:“那坏消息呢?” 熊宝儿面色现出异样:“她死了。” “死了?!” 卿如许连同兰舟拾舟异口同声的问道! 三个人惊讶的看着熊宝儿,熊宝儿摆手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很吃惊!” “怎么会死了,可打听了缘由?” 宝儿道:“都用不着打听了,满城都传开了,说温姨娘胆大包天,接着荣国公夫人病重的档口,假意去探望,其实是想毒杀荣国公夫人,被荣国公夫人亲手抓住,当场就给杖毙了!” “什么!”兰舟半晌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温姨娘毒杀荣国公夫人?” “是呢,说是在茶壶里下了砒/霜,怀里还揣着装砒/霜的空药封,证据确凿。” 卿如许叹了一声,“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机,真是太不凑巧了。” 熊宝儿一怔,“姑娘说什么时机?” 卿如许知道她从小跟着熊一山长大,对后宅的事情知之甚少,便解释道:“温姨娘在府里闹幺蛾子,生生将荣国公夫人气病了,前一阵子吏部尚书的夫人,也就是她嫡亲的妹妹谢氏,挺着大肚子去府上看她。之后她就搬出了府,到城外庄子上去住了。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流言,分明就是谢氏帮荣国公夫人出了主意,设局要收拾这个温姨娘!可温姨娘还不自知,洋洋得意的钻到人家的圈套里去了。” “啊?这是荣国公夫人故意下得圈套?”熊宝儿到底是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说呢,下砒/霜毒杀,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荣国公夫人是被毒死的吗!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下砒/霜。” 卿如许细细想了前因后果,说:“当然了,温姨娘本身也动了心思,不然她去庄子上热脸贴冷屁股干什么?想必荣国公夫人是将计就计。再说,也没人在意一个姨娘是不是有脑子,只要人赃并获,直接打死,就死无对证了,荣国公也没奈何,更何况,杨御史家里有人在场,这事就算坐实了……” 她想了想,挑了挑眉:“依我看,这事八成是要闹大。” 拾舟惊奇道:“怎么说?” “荣国公夫人若肯让谢家帮忙,想收拾温姨娘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就凭温姨娘在府里作天作地,谢家人只要出面说话,温姨娘就是个被卖的命,荣国公跟本不敢反驳。但谢家没这么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找了杨御史家的人去‘见证’,说明谢家所图更大。” 兰舟没想明白:“所图?荣国公满府上下,除了一个荣国公的名号,恐怕也没什么了吧?” 卿如许轻轻一笑:“谢家图的,可不就是爵位么!” “额……这么说,谢家是想通过温姨娘这事,把事情闹大,逼迫荣国公让出爵位,然后让荣国公夫人的长子林奕早早袭爵?” “没错,我看他们就是这个打算。”卿如许倒是有些佩服谢家办事的利索劲儿了,说道:“荣国公夫人忍让荣国公这么多年,在府里跟小妾们斗法这么久,为的就是能让一无是处的长子林奕能顺利袭爵,后半辈子有个着落,她这个做母亲的晚年也就安稳了,结果斗来斗去,还是败给了荣国公的烂泥性子。这次谢家出手,就是要给荣国公好看,没了爵位,荣国公就是彻彻底底的烂泥了!” 熊宝儿在一旁突然挠了挠头,心道:咦?这不是公子的目的么?昨儿个大哥还跟她说荣国公要倒霉了,原来是因为这事? ------------ 第102章 姑娘要出手了(上) 拾舟问:“可是,就因为一个姨娘,谢家的打算能成么?” “你别忘了,之前林奕和薛准的事就闹到了皇上跟前,之后林三爷死活要跟荣国公分家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这次又出了姨娘谋害国公夫人的事,往小了说是治家不严,往大了说就是败德辱行!你猜会怎么样?只要严御史那边折子往皇上跟前一递,这边谢家在撺掇荣国公夫人和离,把事情再往大了闹一闹,你才皇上会怎么处置?”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兰舟道:“这还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儿……这些事赶得,也是凑巧了,一件接一件的。” “什么凑巧,我看这些一连串的事,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卿如许提起唇角,露出笃定的笑容,这些手段,她前世作为江凛的妻子,可是见过不少。 那时她虽然听不见,寻常也不常出门走动与人交流,可她还能看得见,一旦有必要的应酬,各个府上的人事变动更替,多了或少了,她都能一眼就看的明白。在当时,常言观色简直是她赖以生存的法宝,而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摆在她眼前,自然一眼就什么都明了了。 她说:“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坑荣国公。” 额…… 熊宝儿一听这话,连忙转过头端起一盏茶猛灌,生怕卿如许看出什么来。 拾舟问:“说不定就是谢家吧?” “我看不是,从谢家的反应来看,的确是刚刚插手不久的,所以才用了一个明白人都明白,糊涂人都看不透的法子!”卿如许“唉”了一声,可怜她的药方成了池鱼,跟着遭了秧。这温姨娘一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也不知道是谁看荣国公这么不顺眼,要把他踩到这一步!” 熊宝儿咕噜一声咽了茶水,姑娘这么聪明,再猜八成就要猜到公子身上了。公子说了,现在还不能让姑娘知道的太多…… “额,那个……”宝儿连忙岔开话题:“那咱们怎么想办法把药方找回来?温姨娘一定把那匣子放在府里了。” “是要找机会,把药方拿回来的。”知道是温姨娘拿了药方,卿如许反而没那么急迫了,荣国公府上现在就那么几个人,没一个精明的,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那是什么东西。 “这几天荣国公府必定是乱糟糟一团,宝儿你身手好,年纪又小,一定能趁乱摸进去,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小心,要是碰到什么意外情况,你只管退走,千万别被伤着了。” “嗯……”熊宝儿见她终于把话题拐到药方上,松了口气,就听她又说道,“不过,温姨娘从鸿仙堡拿出来的那个盒子,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额?”熊宝儿顿时急了:“姑娘还是先别打开了,您之前不是说,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吗?万一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进退两难怎么办啊?” 卿如许挑了挑眉,感觉熊宝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手里又这么个东西,心里难免会有点痒痒啊……” “额……姑娘不是说,要以大局为重嘛!”这种探宝似的心情很少有人能够按捺的住,熊宝儿也不例外,但她更怕卿如许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卿如许心中暗笑,再聪明的小女孩也终究是个小女孩,不懂得掩饰心中所想,看她的模样,难不成荣国公府的事,是江凛在背后一手操纵?可江凛为什么要对付荣国公?他总不会是荣国公与外室的私生子,现在长大成人回来为母报仇的吧? 卿如许开始在脑中发挥想象力了…… 如果荣国公真是江凛的生父,那他生母的资质该有多好,才能生出江凛这样的孩子啊! “姑娘,您想什么呢?”熊宝儿一脸紧张。 卿如许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再次试探道:“温姨娘死了,这盒子在我手里就算是死无对证,如果鸿仙堡不多事,就没人知道这盒子在我手里。那我打开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荣国公那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吧?” “额……姑娘,要不还是再等等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盒子真有什么天大的隐秘是咱们不该知道的呢?” 是有什么事不该她知道的吧! 卿如许笑眯眯想了想,看来荣国公府这事,八成就是江凛一手掌控的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等荣国公府的事情平息之后再说吧!” 熊宝儿松了口气,虽说她也不知道这盒子里面有没有荣国公府林家的秘密,可万一有的话,又万一是公子不想让姑娘知道的呢…… 真是苦恼…… 回头她得问问公子这事怎么办! ……………… 天宇澄净,银河明亮贯通天地,偶尔只闻几声乌鹊啼鸣。 熊宝儿黑衣遮面,轻手轻脚溜上了荣国公府的房梁,动作潇洒利索至极。 她朝四周望了望,一路溜着房梁窜最高的一处,静静蹲下身俯瞰周围的动静,在房梁上蹲了一会,突然见角落的墙头处溜过来一道身影,十分眼熟,而且那人的目的似乎也是她蹲的这一处房梁。 熊宝儿笑着将身子往阴影这挪了挪,等那人一过来,突然“嘿嘿”了一声,那人猛然一惊已然出手,她挡住的刹那开口道:“熊一山!你敢打我!” 熊山一听动静赶紧收手,铃铛一般的大眼睛一瞪,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熊二!你怎么在这?” “不要叫我熊二!” 妹妹的怒目而视让熊一山缩了缩脖子:“你咋来了?” “我们姑娘的药方,被温姨娘给拿到荣国公府了!我领了吩咐,想趁乱给拿回来!” 熊一山一惊一乍,担忧之中还夹杂着些许期待,眉毛扭了扭,问:“卿大姑娘也盯上荣国公府了?” 熊一山压低嗓门,声音更加瓮声瓮气了,熊宝儿听的难受,掏了掏耳朵,道:“那倒不是……”想到卿如许的猜测,她“啧啧”了一声,“不过,也快了!” 熊一山愣道:“啊?”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你就回去跟公子说,姑娘那有个匣子,应该是荣国公府的人存在鸿仙堡的,阴差阳错落在了姑娘手里,姑娘暂时还没打开,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你回去问问公子,这事该怎么办啊!万一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额不是,我是说,一些隐秘的东西……” “哦……我知道了……”熊一山长长的“哦”了一声,露出猥琐的姨妈笑。 熊宝儿翻了个白眼,她怀疑自己的大哥根本就没听懂她的话! 圆月渐渐西斜,已至四更天,是人一天当中最为困顿的时候,正是动手的好时机。熊宝儿将头巾重新系好,将头脸都裹的严严实实,跟熊一山招呼道:“我进去了!” 熊一山“嗯”了一声,叮嘱道:“熊二你小心啊!” 熊宝儿突然接收到来自老哥的叮嘱,脚下一滑,蒙在头巾里的青筋突突鼓动了两下,暗道:等我办完事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宝儿专门挑暗影重重之处落脚,几个起落间,人就消失在了院子里,熊一山见了不禁咋舌,“长得小真方便……” 梁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啧啧一声,说道:“男人还是大点好!” “……”熊一山反应了一下,说:“我挺大的,你呢?” 梁辰额角也突突跳了两下,怒目道:“换班了,你还不走?” 熊一山蹲在房梁上,悄咪咪问道:“刚才宝儿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过来?你是不是怕宝儿?” 梁辰捂在蒙面巾里的脸倏然红了:“我怕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熊一山嘻嘻嘻,“说谎……” 梁辰:“……” ……………… 八九月份的时节,整个京师桂影婆娑,甜香浮动。荣国公府的大戏渐渐在街头巷尾淡去,荣国公的头衔也终于从林盛远身上挪到了儿子林奕身上,痛恨讨厌荣国公的人简直觉得天下都太平了不少。 天高日朗,卿如许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最近正在跟她的一手字较劲。认字容易写字难,想要让字脱离“爬虫”行列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兰州和拾舟在一旁看热闹,见卿如许面色时不时扭曲一下,捂着嘴偷偷笑。 卿如许瞪她们,“你们再笑,我就在你们脸上写!” 两个丫头笑嘻嘻躲开,卿如许搁下笔叹了一声:“我这字,写出来的还不如画出来的好看!” 江凛的声音从半开的阁窗外传来:“想要把字练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歇会吧。” 卿如许被吓了一跳,偏头往阁窗外看去,见江凛手里拿着本册子朝她招手,“你怎么有空来了?” 最近皇城司势头正劲,算了算,两人有大半月没见面了。 江凛见卿如许提着裙子出来,面色红润的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桃花色,眼里的笑意更浓,将半寸后的册子交到她手上,“拿着。” 卿如许愣了愣,“这是什么?” ------------ 第103章 姑娘要出手了(下)【第二更】 “千余个常用的字,每个字每一个笔法我都加了注写和心得,你只管照着这个练,用不上半年,就勉强能见人了。”他顿了顿,又说:“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可以亲自教你。” 卿如许惊讶的翻了翻,见上面整整齐齐写满了他的字迹,字如其人,飘逸舒朗,而且果然如他所说,每个笔法都加了注解,且没有一个污点,可见其用心。“最近皇城司那么事,你怎么还有空给我编字帖?” “有那么多人手,只要吩咐下去就好,难不成要我事事亲为?” “那倒也是……不过,还是谢谢你喽。”嘴上些的随意,其实她心里还是被感动了的,不由抬起头笑眯眯的抬头看着江凛,丝毫不躲闪他看过来的目光。 自从上次在书房跟父亲一番谈话之后,卿如许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太被动了,想要找到答案,她就要主动出击把这一切都弄清楚。等着江凛自己将隐藏的东西透露一点点露出来,不知要猴年马月。 所以,不管最后她嫁或是不嫁,她必须要将主动权拿到手! “阿许与我,何须客气。”江凛对卿如许态度的转变有些意外,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她不再躲闪抗拒,自己也就有发挥的余地。“就当我谢你的石榴。” 上次舅母林氏给卿如许送了不少石榴,个头饱满汁水也多,她便挑了一些让宝儿给江凛送了过去。 卿如许落落大方的眨了眨眼睛,说:“反正家里也吃不完,借花献佛而已。你那边人多,不够吃的话,我这里还有。” 这个“人多”,是指他身边的人手?江凛眉头微微一挑,转而说道:“阿许给我的东西,我谁都不给。” 卿如许微微抬了抬下巴,“是吗?那明日我让马夫给你撮两坨马粪,你也留着自己享用。” “噗……”熊宝儿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一闪身进屋了,拾舟和兰舟转过身,笑的肩膀不停抖动。 江凛脸色僵硬了好半晌,“嗯……那个……”他该怎么反驳?难道要说只要是她给的东西,自己都来者不拒??? 卿如许见状耸了耸肩,顺手拈了朵花放在手心把玩,说道:“看来我送的东西,江公子也不是全喜欢嘛!” 江凛的眉角抽搐了两下,嗯……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好在卿如许没有一直纠结马粪的问题,说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也好多天没出门了,很是闷得慌,正好你有空,不如陪我逛一逛西市?” 江凛自然不会反对,点点头:“好。” 然后卿如许就说,“上次我想养一只金蟾,可阿爹说我身子不好,没有精力照看,现在我好了,定要买一只回来养,然后给它挖最美最胖最新鲜的蚯蚓吃!” 江凛整个人都要抽搐了,默了半晌,他突然问道:“阿许好像一早就知道我害怕虫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卿如许明显就是故意找茬,可他们分明从未见过,她又怎么会知道他怕虫子的呢? 卿如许听他终于说出心中的疑问,心中一喜,这就表明江凛终于肯与她敞开心扉直接交流“秘密”了。“江公子害怕虫子吗?我不知道的!”她看着他的神情,说:“咦?你不信吗?我说的是真的!” 江凛见她一脸的“想知道原由,就请对我掏心掏肺”的表情,心中呵呵了半晌,说:“不管阿许想养什么,我都支持你!” 卿如许翻了个白眼:“走吧!我今天要凑齐五毒!” 西市内丛楼结绮,百业千行,要说热闹,恐怕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比得上这里。虽然东西的质地远不如东市的精致金贵,却胜在花样繁多,新鲜又便宜。几乎是京城小孩子们的从小到大的乐趣所在。 卿如许从小在京城长大,却因为病痛缠身失去了许多来西市游玩的机会,十岁之前阿爹带着她在西市游玩的情景总是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以至于游西市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一种乐趣,也是心中难解的情结。 卿如许早就换了一身男装,跟江凛二人骑在马上,并排往西市行去。只是没想到,二人刚到了西市的路口,就看见薛准和同样是男装打扮的宋楹从对面走了过来。 “咦?你们两个怎么也出来了?”薛准几步窜到江凛二人面前,瞪大眼睛来回扫视着她们。 宋楹在后面拽了他一把:“跟你有什么关系!” “嗯?”薛准疑惑了一下,又恍然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哦,那个……要不我们一起吧?” 卿如许没理会薛准这个丈二和尚,直接拉着宋楹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怎么样?他没欺负你吧?” 宣平侯府已经找人做媒,到宋家去提亲了,现在两人的亲事正在一步步进行,十分顺利。 宋楹悄咪咪说道:“哼,他想欺负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她挥了挥拳头,“他可是从小被我揍到大的,难道心里没数?” “哈!倒也是!”卿如许好笑道。 自从跟宋楹的亲事有了眉目,薛准简直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妻奴,什么这个楼那个坊的,一趟都没再去过,听说还领了个差事,把宣平候和永平郡主都乐开了花。 四个人将马匹拴在统一监管的处所,便一路往前行去。 西市这一条街,各行各业店铺都会开到很晚,连同周围几条街都跟着夜夜笙歌,繁闹无比。除了酒肆茶馆,还有行街游走的小吃摊子,花样百出的杂耍表演,筐里装着无数小玩意儿的货郎,无一不喧声热闹。 卿如许和宋楹姐妹俩都是爱吃的,嘴里一直鼓鼓囊囊顾不上说话,薛准也不是时常都能见到宋楹,这会围前围后一句话都说不上,急的直跳脚。 江凛捅了捅他,献计道,“那边有卖小馄饨的,她们已经吃了不少,再来一碗小馄饨估计就吃不下了。” 薛准眼睛一亮,便拉着两姐妹去吃小馄饨了。 四个人一人要了一碗,呲溜呲溜下肚,卿如许摸了摸肚子,“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宋楹鼓着腮帮子,咽了最后一口馄饨,舒服的出了一口气:“诶?表姐,那边有个变戏法的,咱们过去看看!” 卿如许眼睛一亮,她最喜欢看人变戏法!“走走走走!” 呼啦一下,两人加上四个婢女一溜烟跑去看戏法了,整个馄饨摊瞬间空了,“哎!”薛准都没来得及开口说半句话,两人就没影了! 江凛也是无奈,赶紧拽着他跟了上去。 变戏法的是一对年纪不大,相貌清秀的姐妹,面对里三层外三层把她们围住的看客们,一点不觉得羞涩,爽朗的笑道:“诸位,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得人场,我们姐妹在这里谢过了。” 二人说完这句也不再多废话,先来了个坊间常见的“九连环”讨个吉利的彩头,然后又变了一个二人十分拿手的入壶舞,而最后的压轴好戏,叫做“仙人摘豆”。 两姐妹手上都拿着一粒红豆,却一捏即无,众人即便离的很近,也难以看清那些红豆去了何处,随即红豆或出现在这个碗里,或出现在另一个碗里,或一个碗里的红豆全然不见踪影,或红豆逐个现身。两姐妹仅凭五粒豆,就让围观的众人眼花缭乱。 随着红豆数量的变化,姐妹二人还念叨着,“二郎担山”“三仙归洞”“葫芦遁宝”“流星赶月”等名堂。最后,两姐妹一手握拳,另一只手依次将五粒红豆放入拳孔,突然一松拳,五粒红豆踪影全无,而后再左抓一下,右抓一把,把五粒红豆都找了回来扣入碗中,随后猛然掀开碗,一满碗红豆呈现了出来,令人拍案叫绝! 卿如许和宋楹看的连连称奇,跟着众人一齐拍手叫好! 熊宝儿高高挑了挑眉毛,“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也能!姑娘要是愿意看,回头我天天给你变!” 卿如许露出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双眸被奇异的光芒填满,说:“这种东西,就要人多热闹才好看,自己在家变来变去的给谁看啊!” 周围的行人络绎不绝,来往间满是欢声笑语,少女们深深浅浅的锦绣彩衣,和流光溢彩的朦胧灯火将夜幕衬得愈发漆黑如墨。江凛黑沉的瞳仁被点亮,那亮光,来自于他身前的美人卿如许。 这是个让他都倍感惊奇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比周围星星点点的灯光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他的思绪有霎那的飘忽,继而收敛神色,说道:“望江楼就在前面,看完了戏法,我们不如去那坐坐。” 众人也都有些累了,顿时觉得他这个提议很不错,便齐齐往望江楼的方向走去。忽然,江凛感到背后又一束目光紧紧盯着他,他猛然回头,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待一行人走开, 不远处的角落里,闪出一个身形高挑纤细的少女,她放下帷帽,目光中满是欣喜,说:“是他,不会错……” ------------ 第104章 救命之恩(上) 这个时辰,望江楼人满为患,但白敬泽在望江楼有专门的雅间供他休息,所以卿如许几个人就捡了这个便宜。 有他们在场,白敬泽更加精神百倍,眉飞色舞的将其林盛远失去爵位后被谢氏欺压的悲惨娓娓道来。 而薛准和宋楹十分好奇卿如许为何会跟江凛一起出行,更加好奇她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因此一落座,目光就不停的在她们二人身上流转不定。而江凛自从出门,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卿如许分毫,到最后,竟然只有卿如许在听白敬泽说书,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啊!”宋楹立即否认,薛准连连点头,一脸“她说的没错”。 卿如许挑挑眉,看向江凛。 江凛的脸皮一向很厚,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不看阿许,要去看谁?” 卿如许哼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又问宋楹:“你们两个今日怎么有空一起出门?” 宋楹笑嘻嘻道:“既然你问了,我便现在就给你好了。”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说道:“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想着你什么都不缺,就缺点防身的东西,便寻了这把‘灵骨’,是徐家锻造的,据说削铁无声、劚玉如泥,你看看喜不喜欢!” 卿如许微微惊讶,接过匕首来看,见上面花纹繁复,不像随意雕刻倒像是什么图腾,刀刃也隐隐泛着寒光,便笑道:“真是稀奇,上次十四公主就送了我一把弯刀,还救了我一命,不过之前我已经将它送给慕儿,这次你竟又送了我一把匕首。” “还不是看你手无缚鸡之力?”宋楹笑着去看薛准,笑的一脸甜蜜,“还是他帮我拿的主意,也是他帮我找到的这把匕首。” “妇唱夫随喽?”卿如许露出坏坏的眼神在她二人身上瞄了瞄:“那就多谢你们的心意了。” 宋楹脸色一红,转开话题说道:“我娘说你小小年纪也不宜操办什么生辰,再说咱们两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多,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我就想着提前把匕首送给你,也不张扬,没想到今日刚拿到匕首就碰见你了,说明它跟你有缘分呢!” 江凛在一旁见了也称赞道:“的确是把好刀。” 卿如许将匕首入鞘,笑道:“本来这个时节正应该赏菊吃蟹,可冷神医近日正帮我调理身子,不许我吃蟹,祖母便让庄子上送了羊羔和鹿肉过来,到时候咱们煮锅子吃!” 宋楹闻言拍手道:“太好了!到时候在弄些鱼来,同羊肉一起煮,再鲜美不过的!” 一旁的江凛却突然问道:“冷凌郁在帮你调理身体?是为什么事?难道你身体还有哪里不妥?” 卿如许面色一僵,自己怎么说漏嘴了!“额没什么……只是稍微有那么点小毛病,不碍事的……” 江凛闻言便也去了疑心。” 几人说到这,白敬泽从外面进来,众人这才意识到,外面已经散场了。“你们几个今日怎么凑到一起了!”他说着就奔着卿如许来了:“宋小弟,好久不见了!” 卿如许不着痕迹的一侧身,再加上江凛适时的起身一挡,白敬泽的手就落在了江凛的肩膀上。薛准在一旁疑惑道:“宋小弟?谁是宋小弟?”宋楹倒是姓宋,可她与白敬泽又不熟。 白敬泽的目光往卿如许身上移过去,薛准不由一愣:“你说的是卿大姑娘吗?” 这回轮到白敬泽愣了:“谁?” 众人纷纷露出好笑的神色,就连薛准都明白了,这世上怎么会有比自己还傻的人!白敬泽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嘴巴越长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傻呆呆的看着她半晌回不了神。 卿如许起身一拱手,说道:“抱歉,是我的错,一直瞒着你,不过,我也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上次在宣平侯府出的那档子事,白敬泽见到了宋楹,见到了薛允,就是没见到后边跟江凛一起从翠屏阁出来的卿如许,因此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就是“宋小弟”。 白敬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凛,一拍大腿!“我说你们两个怎么总是在一块!” 卿如许脸一红,江凛一眼瞪过去,白敬泽的感叹戛然而止,郁闷道:“那个,我这新得了些好茶,给你们尝尝!”他从柜子中取出茶罐,递到江凛面前,说:“你闻闻,从南边来的,很是不错。” 江凛接过茶罐闻了闻,说:“成色倒是不错,不过比起薛准那两罐,还差了点。” “咦?”白敬泽看向薛准,问:“你新得了好茶吗?怎么也不说分我一下尝尝?” 薛准连忙摆手:“不成不成,我那两罐可是我未来岳丈送的,怎么能分给别人?” “那江大哥怎么知道的!”白敬泽气呼呼的,有充满了委屈,说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排挤我……” 江凛好笑道:“我是在先生那喝的,先生也是从安国公那里得来的。” 白敬泽更不开心了,此时就想个被日头晒蔫的绿白菜,可怜巴巴的看着众人:“你们都有去处,就我没有,你们也不想着我!”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他远离故土,千里迢迢到京城做“质子”,身边又无亲无故。平日里看他大大咧咧,众人谁也没往那处想,这会听他诉委屈,不由得心里一酸。 薛准连忙说道:“我是跟你开玩笑呢!除了阿楹,只要我有,你就有!回头我就给你送一罐去!” 众人听他说除了宋楹都不由笑了,宋楹更是狠狠锤了薛准一下:“你给我好好说话!” 白敬泽倒是好哄,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真的?” “砰砰……” 门外不急不缓传来一串敲门声,众人停止笑闹,都好奇的看向门口。白敬泽离门口最近,便起身前去开门。 “咦?你是?”他看到门口的人不由愣了一下,问:“不知姑娘有什么事?” 门口的女子盈盈一礼,声音绵软,如流水淙淙拂过众人心坎:“白先生有礼了,不知……江公子可在此处?” 找江凛的? 白敬泽诧异的回头看江凛:“江大哥?这位姑娘是要找你的吗?”他这么一闪身,众人便都看见门口站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一身烟紫色的抹胸儒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如雨中娇花。 江凛也有些惊讶,起身施了一礼,疑问:“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那女子一见他,似乎有些惊喜,便上前一步,从门外站到了门里,她将帷帽摘下,递给身边婢女,然后盈盈下拜:“祈绫雪见过江公子。” 祈绫雪? 江凛和白敬泽一头雾水,薛准和宋楹则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此女是谁,按理来说,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即便不甚熟悉,也该知晓姓名家世才对,看着女子的形态举止,也不像出身无名无姓的人家。 众人之中,只有卿如许直直看着祈绫雪,下意识的收紧了手。 祈绫雪有些羞涩的抬起头,众人便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容貌,正是袖笼烟雨霏,眸逐浮云远,一挂笑容,不浅不深,如溪涧幽兰清露欲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众人不约而同朝江凛看去,江凛自己更加疑惑了,他望着这少女,觉得她的轮廓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不由皱起眉头,如果见过,他不该没有印象才对。“不知祈姑娘找在下何事?” 祈绫雪又走近一步,声音轻轻袅袅的开口:“江公子恐怕不记得我了,不过,这也在常理之中,那日我蓬头垢面,似乞儿一般……不过江公子应该记得那日在长风镇的事,多亏公子相救,不然,我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长风镇?”江凛恍然,当时他在沈越手下的手里救下两名女子,其中的“姐姐”与眼前女子的身高形貌都很相像,“原来是你?” 祈绫雪面上露出欣喜之色,说道:“我多番打听,才知晓那日救我的人是江公子,方才在西市上见到公子的背影,便觉得和那日救我的恩公很是相像,所以便一路跟了来,想确认一下,没想到真的是江公子。” “姑娘客气了。”江凛不知她身份,也无意问她到底是何人,更不在意她的报答,只说:“举手之劳,只要姑娘平安无事,在下图个安心罢了,不知另妹现下如何了?” 祈绫雪有些难为情,说道:“其实那位姑娘并非是我的妹妹,只不过当时我们二人共同患难,彼此依存罢了。并非有意欺瞒,还请江公子见谅。”她说着,便又郑重的拜下一礼,一言一语之间,自有风情,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倘若江公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祈绫雪必定尽力而为!” “姑娘不必在意,在下只是职责所在,无需相报。” 江凛说了这么一句,便也没别的话了,祈绫雪很会看眼色,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扰各位了,倘若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一走,白敬泽就立即跳起来问道:“这女子是谁?这京城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人?身为一个消息灵通的说书人,这简直就是耻辱啊!” 薛准摊了摊手,“我听这名字倒是十分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卿如许在一旁幽幽道:“我知道她是谁……” ------------ 第105章 救命之恩(下)【第二更】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卿如许在一旁幽幽道:“我知道她是谁……” 卿如许一出声,众人都朝她望了过去,宋楹追问道:“她到底是谁啊?” 卿如许垂下眼睫,说:“她就是荆川王一脉唯一的后人……祈郡主。” 无论是谁,提到祈绫雪就必定要先说一说她那位差点夺了李氏江山的父亲祈世堂。当年皇位之争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当时的禹王力压其他兄弟,就连当初的皇位继承人,当今的皇上也无法与其抗争,眼看禹王就要登上皇位,却没想到祈世堂异军突起。 祈世堂谋反的原因,不少人都心中有数,很简单,就是因为当年禹王横刀夺爱,抢了祈世堂的青梅竹马,所以祈世堂跟禹王在年少时就一直都是死对头。二人多年来积怨颇深,祈世堂自然见不得他称帝,最终两人杀了个两败俱伤,皇上趁机力挽狂澜,这才顺利登上皇位。 众所周知,一旦封异姓王,就意味着一个朝代由盛转衰或即将灭亡。但当时朝廷完全没有堕落到这种程度,所以有人私下猜测,当初先皇封祈世堂为异姓王,就是为了帮当今皇上扫平障碍,对付野心勃勃的禹王。 那时候,祈绫雪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她的父亲在皇争之中惨死,他的兄弟给都被禹王杀害,只剩下她孑然一身。皇上念着祈世堂拐着弯帮了他一个大忙,便没有剥夺他异姓王的称号,这件事情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过去了。 而祈绫雪一个人守着王府,到如今,十六年悄然过去,她已经长成了亭亭少女。不过,她虽是郡主的身份,却无封号,所以提到她,大家便都称一声“祈郡主”。 父辈家族有这样的过错在先,她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又怎么敢频频抛头露面招摇过市呢?只守着偌大的王府罢了。 所以祈绫雪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寻常也无人会想起这个孤女。 而卿如许跟祈绫雪,是在十一公主大婚的庆典上相识的。 卿如许不太常出门,性子越发养的安静,祈绫雪生的婉约柔美,恬淡安静,也因为要避讳身份,不经常往各家各户去走动。一来二去,她们两个人倒是熟识起来了。 卿如许经常请她来家中做客,自己也常常往祁王府去。两人认识的时候,祈绫雪已经十九岁,比卿如许还年长一岁,却还未嫁。 卿如许也曾疑惑,虽然祈绫雪身份敏感,又无依无靠,但她若想要低嫁到一般门户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为什么一直孤身一人呢?甚至她还为祈绫雪的终身大事操心过。 但天长日久,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卿如许是在一场世家夫人的聚会中发现端倪的。 当时她与祈绫雪坐在一处,有几个对江凛有意的贵女频频打量她们,看向祈绫雪时,眼中闪过嫉妒和敌意,而看向她的时候,分明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就连她府里的下人看见她是目光也为下意识的躲闪。 卿如许心思敏感,便存了疑惑,却也不敢确定。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祈绫雪与江凛在亭中弈棋,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无疑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心酸的一塌糊涂,开始赌气不再与祈绫雪来往,祈绫雪主动来探望她,她也避而不见,但有一次,江凛却不知为什么,亲自带了祈绫雪来见她。 祈绫雪用一种十分委屈又内疚的神色看着她。 卿如许无动于衷,她对自己的家小心翼翼维护着,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更何况祈绫雪公然来抢她的夫君。如果她再给对方好脸色,那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蠢货。 祈绫雪见示弱无用,便在江凛面前演绎了一场摔下楼阁的戏码。 卿如许不傻,知道祈绫雪这是在公然挑衅她这个正妻了,但她不在意祈绫雪想什么,觊觎江凛正妻位置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少她祈绫雪一个,只不过这个女人更有心机罢了。 她在乎的是江凛的态度。好在江凛并没有对“坠楼”一事对她露出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因为祈绫雪受伤而疏远她,只是对她突然抵触祈绫雪,有了一点了悟。明白了她的想法,也明白了祈绫雪的想法。 从那之后,卿如许算是跟祈绫雪撕破了脸皮,祈绫雪也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外面见惯了江凛洁身自好,不与卿如许之外女子来往的人,知道祈绫雪的事情之后都有些唏嘘,尤其是一帮子命妇,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为正妻,平日里与妾室勾心斗角见不得这种插足旁人感情的事,所以常常有人拉着她长吁短叹,她虽听不见,却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里是在说她太傻,被小人蒙蔽了还不知道。 她从旁人艳羡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大家都认为她与江凛夫妻恩爱,情深意重。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江凛对她,更像是一种责任,一种对妻子应该的尊重和保护,而无关情爱。 所以卿如许一直很努力的想要一个孩子,但事与愿违,她与江凛成亲几年,始终没能有孕。 江凛这样的人,不能无后,否则这诺达的家业,还有他满腹的学识本事又该传授给何人?江凛必须得有个儿子。再者,只有她跟他生下孩子,才算有了不可断绝的牵绊。 然而,她努力了七年,也没能为他生出孩子。 如果卿如许没变成聋子,与江凛倒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想别的办法来弥补这种缺失…… 可她聋了,与人正常的交流都不能,相貌再美,只是同墙角的粉瓷花瓶一样的摆设,不能替江凛打理后宅,也不能出门帮他维系后宅妇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就连为她生下子嗣,这种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她都做不了。 她想,自己终究有一天要把江凛拱手想让…… 其实卿如许自己也知道,京中有不少人都盯着她跟江凛。盘算着给江凛做填房的人不知凡几,各个都瞪大眼睛“关心”着她的病情。而那些盼着她早点登天好给江凛做填房的人之中,祈绫雪是最有可能实现这个愿望的。 因为江凛似乎并不排斥祈绫雪…… 卿如许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会不会见面,会不会相知相许,不安的情绪日日纠缠着她的心。 果然,就在她濒临崩溃之时,祈绫雪又出现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她面前,时不时去摸自己的小腹,然后对她露出得意而满足的微笑。 卿如许听不见也不识字,但她明白祈绫雪的动作,在心中隐隐猜测,祈绫雪应该是有孕了。 是谁的,江凛的吗? 卿如许只有苦笑,她彻彻底底的明白,自己用心构筑七年的恩爱,终究是要幻灭了。 更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祈绫雪下身流出一片殷红,她的婢女大惊失色的指着卿如许,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让祈绫雪变成这副模样,而实际上,卿如许坐在远处一动未动,连看一眼祈绫雪都不曾,难道她是因为自己的无视而动了胎气么? 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会因为自己的无视就被气的小产么? 分明是祈绫雪又来她面前耍心机了…… 随后一大群人过来将祈绫雪抬走了,兰舟出去打探消息,回来之后拼命朝她比划摇头,卿如许这次再也无法像平常那样明辨兰舟的意思,她的心已经乱了。见兰舟指着自己的肚子摆手,大概是在说,祈绫雪的孩子没了? 从那之后,卿如许便病的一天比一天糊涂,常常在睡梦之中不愿醒来,祈绫雪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想必她失了孩子,也要将养,或者,还要为嫁给江凛做继室而准备…… 江凛也没在她面前露出异样的神色,卿如许心想,果然,夫妻相处之道便是难得糊涂,粉饰太平是很重要的。江凛在这方面的确做得很好,可惜她没来得及假装糊涂,也没来得及几粉饰太平,就要死了。 她想,自己死了之后,祈绫雪应该如愿嫁给江凛了吧? 前世她一直不知道,原来江凛与祈绫雪之间,还有救命恩人这么一层关系。大概真的自己阻了江凛和祈绫雪的缘分……她到临死的一刻才知道,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你努力争取了的就会得到,情爱尤是如此。召之即来的东西,如何比得上求而不得的东西? 曾几何时,她让自己相信,江凛是喜欢她的,但到头来,你方唱罢我登场,是戏就要散场。她的戏已经到了尽头,接下来会有祈绫雪陪着江凛继续。 那么今生呢?如果江凛与祈绫雪的相遇是注定的,那么她又该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祈氏和她,不可共荣。 即便是妾室,卿如许也决不能容忍那个人是祈绫雪。 至此,她突然想到自己前世临死前所说过的,她说,如果重头再来,她肯定不嫁给他…… ------------ 第106章 暴躁的少女们(上) 有了卿如许出声提醒,薛准和宋楹立即想起了这个祈绫雪到底是何许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她的身份来历跟白敬泽和江凛说了一遍,外加唏嘘跟好奇。回过头来发现卿如许面色苍白,一脸恍惚不禁有些纳闷。 宋楹问道:“表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江凛也凝眉看着卿如许,他对祈绫雪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早就注意到了卿如许的不对劲,但对方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无法自拔,连他方才出声询问都没听见。 卿如许的脑子被方才的回忆洗刷成了一片空白,半晌才咬牙抬起头,猛地站起身面向江凛。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愣怔,一脸惊异的看着她。江凛也不明所以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阿许,怎么了?” 卿如许脑中不断闪现着他跟祈绫雪在竹亭中弈棋,在廊下共同避雨,在庭院中言笑晏晏的画面,眼中难以抑制的渗出水光,“江凛!你以后若是敢对祈绫雪多说一句话,我就跟你没完!” 她彻彻底底的爆发了,在见到祈绫雪的那一刻,前世的委屈加上今生的愤怒让她完完全全的爆发了。就算最后她与江凛最终有缘无分,无法成为夫妻,她也决不会让祈绫雪得逞!!! 什么委屈,她为什么要承受那些委屈!什么狗屁继室,妾室,胆敢欺辱到她头上来,她就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这个处处惹女人青眼惦记,处处让她吃哑巴亏遭白眼的王八蛋江凛!她也决不会放过他的! “臭流氓!你敢拈花惹草!”卿如许毫不迟疑的朝江凛扑了上去,攥紧拳头雨点一般落在江凛的胸口上,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 “……”江凛傻愣愣的任由卿如许捶,他头一回听卿如许喊自己的名字,里面竟然隐隐带着愤怒和委屈,让他不许跟祈绫雪多说话?他什么时候要跟祈绫雪多说话了?她这是吃醋了么?“阿许……” “阿许,你听我说。” “阿许,我若是娶了你,你就是我一生的责任跟牵挂,我不会把心放在其他女人身上,也完全不感兴趣。” “骗子!”卿如许哭的越发凶了,她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拿她当傻子!前世她是个废人,今生她决不允许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你就是个骗子!” 江凛伸手将她圈进怀里,紧紧箍住她:“阿许,我没有骗你。” 然而卿如许却哭得越发凶了,因为她知道江凛说的是真的,娶了她,她是责任是牵挂,但也只是责任和牵挂,像对亲人和朋友一般,却不是因为情爱。可这些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已经那样过了一生。这一次,她不需要他的责任和牵挂!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别来烦我!我不需要你的责任和牵挂!” 卿如许像一头愤怒的小豹子似的奋力推开江凛摔门而去!众人都愣住了,江凛更是一头雾水,手臂还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表姐!”宋楹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追了出去。 “哎!等等我!”薛准顾不上江凛,火烧屁股一般跟着宋楹奔出了门。 随后,站在外边守门的兰舟拾舟还有宋楹和薛准的丫头小厮呼啦啦一群人都追了上去,引得周围不少人探头探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白敬泽慢悠悠站起身,慢悠悠扯出一个笑容,掂着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的围着江凛转了一圈,然后悄咪咪在江凛耳边说道:“奥哟,江大哥,你把宋小弟给气哭了哎!” 江凛闻言缓缓放下手臂,面色古怪极了。 白敬泽看着他的表情,又说:“嘿嘿,我见宋小弟方才的态度,可是对你狠狠的动了心的!不过,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人家这么不相信你啊江大哥?” 他一脸兴趣满满,“还有还有,据我所知,女孩子对感情这种事细腻的很,你方才那话,啧啧,可不算招人待见啊!”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江凛挑眉看着他,竟然有种求教取经的意味。 白敬泽呲牙一笑,说:“这男女情爱讲究的是情真意切,你一口一个责任,是什么意思啊,她又不是你女儿!” 江凛一愣:“丈夫对妻子最大的责任,难道不知保她一生荣华富贵,安稳自在么?” “嘁!”白敬泽不屑的看着他:“谁要你的荣华富贵,谁要你的安稳自在,这些她老爹都能给,用得着你?” 江凛面容忍不住扭曲了一下,却又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江大哥,你没听见方才宋小弟跑掉的时候说了什么?”白敬泽的神情就想个逮着肥羊的神棍,说:“她说,‘你若不喜欢我,就别来烦我!’啧啧,你还不明白这么久以来,她为何不答应这门亲事?” 江凛一愣,心头一动。 只听白敬泽在他耳边嗡嗡道:“再说,你若不是喜欢宋小弟,又娶她干什么呢?想嫁给你的姑娘比比皆是,只要你站在墙头上喊一声,全京城姑娘的帕子都能将你活埋了!” 江凛面色沉吟,心中思忖,卿如许似乎真的不太相信他的心意,甚至在一开始,就对卿鸿言明了,只有自己打动她,她才心甘情愿的嫁。“这么说……是我想错了……” “对对对!就是江大哥想错了!”白敬泽见他开窍了,继续指点道:“这女人啊,出身不一样,性情不一样,见闻不一样,所求自然也不一样!” 江凛挑了挑眉转头看他:“你倒是懂得多,难不成以前在家里,有不少红颜知己?” “啊?没有没有没有!”白敬泽连连摇头:“我可是个说书人,什么事没听说过?再者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看也看明白了不是!” 江凛哼哼道:“我吃过猪肉,但我的确没有见过猪跑。” “额……”白敬泽一脸尴尬,问道:“那个,这事……江大哥打算怎么办啊……” 江凛默了默,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这就走了?”白敬泽嘟囔道:“哼,一帮无情无义的家伙!扔下我都走了!” “你说谁无情无义呢?” 白敬泽刚要出门,一声略显娇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白敬泽一愣,见:“你怎么来了?” 薛允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往屋子里张望:“我大哥呢?没在里面吗?” “哦,方才有点事,他们就先走了。” 薛允俏脸顿时一皱,“哼,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竟然把我扔在这里先走了!” 白敬泽闻言问道:“怎么了?” 薛允不满道:“我跟大哥说好了晚点一起回去的,方才他到了这里便让人去告诉我一会到这里来汇合的,结果他却先走了!哼!他有了嫂嫂,就不顾我这个妹妹了!哼哼哼!” 白敬泽见她气呼呼的模样,连忙替薛准解释道:“倒不是有意丢下你,只是方才出了点小状况,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送你回府好了。” 两人虽然不太熟,但上次宋楹在宣平侯府出事的时候,他们也是见过面的,当时薛允跑的岔气,还是白敬泽说了个办法帮她顺过气来的,也算是有了点交情。 “方才出了什么事?”薛允好奇问道,其实她也不是一定要人陪她回去,现在天色并不算太晚,街上人来人往路也不偏僻,只不过薛准说了要在这里汇合,结果却先走了,她这才埋怨几句。 两个人一边出了春山晓月楼,白敬泽一边说道:“也没什么,卿大姑娘发了点小脾气,宋五姑娘追了出去,你家阿兄自然跟过去了。” “卿如许?”薛允一听是她,面色有点纠结,自从上回卿如许帮她解围之后,她就没那么讨厌对方了,只不过还是不太习惯与对方和平相处。“她怎么了?” 白敬泽刚要回答,见一个小摊贩推着车从前面过来,因为车子上面放了好多东西,视野受到限制,商贩为了避免撞到人,走的很慢。但也架不住被这么重的车磕碰一下,回头定是要青紫一片的。 薛允只顾望着他等待回答,根本没有发现。白敬泽眼见那车几乎就要撞倒薛允,不由出声提醒。“小心!” 他一把拉过薛允,薛允一个踉跄被他拽的后退,后背撞在白敬泽的胸膛上,白敬泽下意识的收拢手臂,竟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薛允站稳脚跟的同时,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一把挣脱白敬泽,跳出他手臂的包围,回头恶狠狠道:“登徒子!” 白敬泽愕然的看着她,“……” 薛允见他一副无辜的神色,更加生气了,狠狠踩他一脚转身就跑了。 “哎哟……”白敬泽一边跳脚,一边跟停下来的小商贩摆手:“没事没事,你走吧。”说着,他抻长脖子看见薛允在前面上了马车,自己便上牵了马远远跟在后面,直到看见薛允下车进了府门,这才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的姑娘,脾气都这么大吗?说好的温婉端庄,不胜娇羞呢?” ------------ 第107章 暴躁的少女们(下) 卿如许气呼呼回到府上,进门便踢了鞋子钻到被子里呜呜呜继续哭,兰舟和拾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束手无策。 熊宝儿用手揪着自己头顶的丸子,也一阵阵头大,这可怎么办,她身为公子派来“保护”姑娘的人,会不会被一脚卷出门外,不要她了啊! 宋楹在大门口打发了薛准,也跟着进了蘅芜居,“表姐……表姐?” 然而卿如许只顾呜呜呜,根本不理会。宋楹纠结了一下,冲兰舟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让我单独跟表姐说会话。” 兰舟等人一脸的“全靠你了”,纷纷退到门外,轻手轻脚关了门。 “表姐……”宋楹走到床榻便,轻轻拍了拍卿如许的后背。说:“若搁在从前,我也不知道表姐气什么,可现在我却深切的明白了表姐这段日子到底在纠结什么。” 卿如许哭的抽抽搭搭,红肿着一双眼睛,回头来看她:“你,你知道?” 宋楹将拽着她坐起来,递了帕子过去,说:“表姐纠结的,无非是江公子‘想娶你’还是‘该娶你’。这‘想要’和‘应该’之间,当然是有很大区别的。” 卿如许用帕子抹了泪,坐直身子恨恨道:“那个混蛋东西!我是不稀罕的!凭他想要还是应该,我都不稀罕!” 宋楹忍不住笑:“表姐这副模样,分明就是稀罕极了!”卿如许一把将帕子撇到她身上,宋楹一躲连忙接住,自从跟薛准定了亲之后,她便体味到了男女之间相处的微妙,此时见了卿如许这副模样笑道:“表姐心里分明有他却迟迟不肯承认,就是为了试探他对你到底有没有真情,是也不是?” 卿如许此刻抓心挠肝,心烦极了,只黑着脸不说话。 宋楹道:“当初还是表姐告诉我,想要知道对方的心意,就要出手试探,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当局者迷了呢?” 卿如许有气无力的哼一声,“还试探什么,他那种人,冷心冷肺,不过都是算计好的,让我跑不出他的手掌心而已。” “可表姐怎么知道,江公子不是因为爱慕你才这么做的?” “爱慕我?”卿如许脸色更黑了:“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从头到尾,他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让我‘觉得’他爱慕我。” 宋楹惊讶道:“是这样吗?可在我看来,也未必全是。就拿他给表姐编著的字帖来说,如果只是故意为之,他只需将千个字的字帖往你眼前一放,便能显示出他的心意。可他却在每个字,每个笔画上都标注了注解,这就是他在手段之外的用心了不是吗?换句话说,手段是他的本事,不用白不用啊!就像薛准,如果他有江公子那样的脑子,表姐以为他会不用手段吗,他简直能显摆到天下皆知!!” 卿如许眉头抖了抖,“是这样吗?” 宋楹认真的点点头:“我看是这样。” 卿如许皱眉沉思的良久,忽然觉得下身一热,一股热流哗啦一下涌了出来。她的脸色瞬间涨红,看着宋楹不知所措的说道:“那个……表妹,我没事了,你……”她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便说:“天色已晚,你就留在这里住下好了,我让兰舟将厢房辟出来给你住,再让人去给舅母送个信。” 宋楹见她面色古怪,不由问道:“表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来人!”卿如许大喊一声,几个丫头赶紧从外面进来:“姑娘怎么了?” “拾舟,你带着表妹去隔壁房间,今晚让她在这留宿,宝儿,你跟着去帮忙收拾一下!” “是,奴婢这就去。”拾舟和宝儿有些古怪的看着卿如许,随即带着不明就里的宋楹出了门。 兰舟见卿如许浑身紧绷的模样,有些紧张:“姑娘怎么了?” “我,我好像来癸水了……” 兰舟一怔,微微掀开被子,见卿如许身下有一团红,便说:“的确是癸水来了,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取月事带。” 卿如许今生还是头回来月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脸红通通的低低“嗯”了一声。兰舟比她年长,也早就来过月事,在柜子里找出月事带,见她的模样好笑道:“怪不得姑娘这几日脾气大的很,原来是癸水在作怪。” 卿如许有些懵懂,“嗯?还有这种说法吗?” 兰舟解释道:“之前奴婢听冷神医说的,说姑娘家在癸水前后,心浮气躁是常事,前儿个冷神医还叮嘱我,等姑娘来癸水的时候,要我去跟她说一声。” “说这个做什么?” “冷神医不是在为姑娘调理身子吗?她说通过月事也能看出姑娘现在的身体状态如何。” “哦……”卿如许有些腹痛,神情恹恹的,将被褥重新收拾好就睡了过去。 ……………… 卿如许发泄了一通是睡着了,这厢江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一想到卿如许委屈流泪的模样心就不受控制的抽抽,浑身上下也不知道哪不舒服,翻来覆去都觉得难受。可再想到她吃醋撒泼耍赖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不知不觉就瞪眼瞪到天蒙蒙亮才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熊一山看了不由一愣,“公子,您昨晚干什么了?” 江凛瞅他一眼:“没干什么。” 熊一山一脸不信,准头跟梁辰嘀咕道:“我觉得公子肯定干什么了……” 梁辰一怔,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熊一山见他一脸疑惑就解释道:“你之前借给我的话本,有一本名叫什么夜来相思苦中苦的……” 梁辰脸色一黑,顿时明白了熊一山的意思,“你竟然把公子想的那么龌龊?乱说话小心被打死啊你!” “我没有乱说……”熊一山十分认真的反驳,又看了看江凛眼下的青黑,说:“两眼无神,眼下青瘀,眼圈发黑,一副肾气不足的模样……分明与那话本里的男主人公一样!你说,公子昨晚上是不是想卿大姑娘了?” 梁辰翻了个白眼:“公子就是没睡好而已,你哪只眼睛看见公子双目无神了?”他正低声说着,就见江凛筷子上夹的小笼包“吧嗒”一下掉回了笼屉。“额……” 梁辰惊疑不定的看着江凛,江凛发觉他俩远远站着嘀嘀咕咕,不由没精打采才的问道:“怎么了?” 梁辰面容扭曲了一下,想到公子这是多年来头一回没早起练剑,不由走到近处问:“公子,您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 “嗯。” “是因为卿大姑娘?” “嗯……” 这厢梁辰再也从容不下去了,说:“公子,您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你说的是,是得另想法子解决一下。” 梁辰惊了,公子这是要找别的女人解决一下?然后就听江凛说道:“你们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觉得‘情真意切’?” “啊?”梁辰下意识问:“公子是说卿大姑娘吗?” “不然呢?”江凛皱眉,“我想了一夜也没想通,她到底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梁辰:“……” 熊一山:“……”好吧,我错了,是我想多了。 ……………… 卿如许生辰这天,装扮的格外精细些,人也越发显的灵气,与从前的病弱之美大不相同。众人见了她都不由眼前一亮,卿如暮目光炯炯连连拍手:“大姐姐一定是天上的仙女。” 卿如许笑眯眯的说道:“嘴巴这么甜,是在哪里偷吃了蜜?” 她一个小辈,也不算过什么生辰,再说小宋氏的热孝还没过,不好张扬置办什么席面,只是长辈们宠着她,姐妹们凑热闹,所以在花园里支了锅子,欢聚笑闹。 卿如兰扭扭捏捏鬼鬼祟祟将卿如许扯到一边,将一只绣着金丝蝴蝶的荷包塞给她:“大姐姐,总归是你的生辰,我实在想不出你缺什么,绣了这个给你,你千万别嫌弃我绣功不好……” 卿如许被她的模样都笑了,看了一眼手里的荷包,这上面的蝴蝶很是眼熟,细细一看,原来是照着她那只蝴蝶风筝绣的,紫金交织绣线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很是华美。“呀!没想到三妹妹有这样的巧手?这可比我绣的好多了!” 卿如兰闻言目光一亮:“真的?大姐姐喜欢吗?我也没什么精致的花样子,想着大姐姐送我的风筝那么好看,就忍不住绣了这个。” “当然喜欢了!”卿如许说着就将腰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随即将卿如兰绣的荷包挂了上去,她用手拍了拍。“多谢三妹妹惦记我。” 卿如兰小脸通红,“大姐姐喜欢就好……” 卿如许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是真情流露吧?想当年卿如初种种明事理的言谈行止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怎么样?害人终害己!想到卿如初,她不由想到祈绫雪,那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卿如许心里沉了沉,祈绫雪,我不会让你顺心顺意的! ------------ 第108章 早膳奉上(上) 现今正是赏菊的好时节,卿鸿之前给老夫人寻了不少稀罕的品种,已经陆陆续续的开了,此时都在花园里,姹紫嫣红,更添几分热闹。 卿如许看着众人举杯换盏,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这个生辰对她来说,具有着极重要的意义,因为从今天这一刻开始,她将拥有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从今以后的每一个生辰,她都会有家人亲友的陪伴,也再不用担忧过自己一天少一天的凄凉命运。 午后,卿如许吃饱喝足也跟众人笑闹够了,回到自己院子休息。 刚走进蘅芜居的大门,她就看见几个丫头围着什么东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孟婆子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也流露出了少女心满脸被萌物软化了的神情,就像刚开始众人见到熊宝儿时候的神色一模一样。 “什么东西啊?”卿如许好奇的凑过去。 众人听见她的声音都纷纷回身行礼,兰舟笑说道:“姑娘,这是江公子刚刚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生辰礼物。” 众人散开,卿如许看见地上摆着一只笼子,里面的小东西背对着她,一条蓬松雪白的大尾巴漂亮极了。“咦?这是只松鼠吗?” 拾舟眼睛一亮,“全身雪白的松鼠,奴婢还是头回见到!” 卿如许惊奇的看着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松鼠,见它这个捧着一颗大大的松果,嗅个不停,简直可爱到爆炸,“我也是头回见到……” “不知江公子从哪里找来的,可是很少见呢!” 兰舟掩唇笑道:“江公子一早就命人在山林中搜寻了,说姑娘养这种灵气的小东西,总比养金蟾什么的要好。” 卿如许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去西市,她还说要凑个五毒,结果遇见薛准和宋楹两个人,一路吃吃喝喝,都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江凛还记得,不知道她是为了避免她真的养金蟾还是为了打趣她,竟然送了这么一件生辰礼物。“他还说什么了?” “江公子还说,原本这礼物应该亲手交给姑娘的,不过他怕今日前来有些突兀,便让人送过来了。” 江凛虽说与卿府十分亲近,但他与卿如许的亲事毕竟没有落实,来了就要留饭,留下吃饭,又有些突兀。毕竟今日给卿如许庆生的都是极亲近的家里人。 卿如许闻言没说什么,把手指凑到笼子,隔着聋子摸了摸小松鼠毛绒绒的尾巴,笑道:“它好像一点不怕生,这么多人围着,也不见躲闪。” “江公子说了,他已经让人将这小家伙训练过,等姑娘跟它熟悉了,就可以常常将它放出来陪着姑娘玩。” 卿如许闻言更加欣喜,想到之前宋楹劝慰她的话,心结也开了不少。 也许祈绫雪真的跟江凛有缘分,可那也是在她之后!而且今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傻子一样再给他们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祈绫雪想要耍心机,也再没有名正言顺的场合。而江凛,只要他没对祈绫雪一见钟情,她就绝不会让他们日久生情! ……………… 卿如许的生辰一过,天气的一天凉似一天,特别是秋雨过后,那寒意像是在天地间生根了一般。好在有冷凌郁在府上,日日支使小厨房给卿如许用参片枸杞炖羊羔鹿肉给她补身子,吃的她面粉娇颜,脸色愈发好了,比往年过的舒坦的多。 这几天天气出奇的好,卿如许的心情随着癸水结束也恢复了轻快,前几天赖在榻上不想起身的感觉也没有了,这日她早早就起了身。一出屋子,就见三五成群的丫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见了她一边行礼,一边忍不住掩唇偷笑,卿如许懵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熊宝儿抱着一个三层的大食盒出现在她面前,说道:“姑娘,这个……早膳你现在用吗?” 卿如许有些奇怪,用早膳这种事情,还用得着特意来问她吗?而且,平时都是兰舟和拾舟服侍她用膳食的…… 见她点头,熊宝儿抱着食盒进了屋子,一层层打开,将里面的食物一样样摆到桌上,有些忐忑的看了卿如许一眼,迟疑着:“都,都是姑娘爱,爱吃的……姑娘尝尝?” 卿如许越发觉得她不对劲,走到跟前看了一眼早膳,面容不仅扭曲了一下。 的确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只不过眼前的水晶包软趴趴跟她的表情一样扭曲,著头春像被下了毒一样呈现出一种可疑的黑紫色,绣球银耳中的银耳似乎没有泡开,八宝豆腐中的豆腐也已经被搅合成了糊状…… 卿如许惊愕的看着熊宝儿:“厨娘出什么事了?” 熊宝儿实在有些尴尬,支吾道:“厨娘好好的,只不过这些是今天早上,公子特意叫我大哥送来的,还……还说是公子学了好几日才勉强做出来一次可以见人的东西……” “谁?”卿如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公子啊……” 卿如许指指桌子上的几样菜式,眼睛瞪的老大,“江凛?他?做的早膳?” “嗯……”熊宝儿也很无语,她从熊一山手中接过食盒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公子居然能亲自下厨给姑娘做东西吃!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她知道许多男子是绝不肯沾手厨房之事的,连她大哥那种粗人都没迈进过厨房一次,别说公子了,这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卿如许望着桌上的几样菜,眨眨眼睛,犹自不能相信。江凛竟然亲手给她做早膳,还特意学了好几日,他这是要做什么?是为了显示他的用心? 熊宝儿见卿如许一副被雷劈了的眼神,说道:“公子说,这是他尝试了几日的才做出来的,虽说卖相差了点,但还能入口,叫姑娘先尝尝……” 卿如许当然要尝尝,就算被毒死了她也要尝尝江凛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儿!她拿起筷子,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忐忑。 选择了一下,她先将筷子伸向了面相扭曲但颜色还过的去的水晶包,一口咬下去,面不够筋道,馅也不够鲜美,汤汁也有些粘腻,但整体竟然还可以下咽!她突然就有点忍不住想笑,想象江凛神仙般的模样在厨房里忙活,她就觉得分外违和!不过心情却随着这口包子变得越发轻快起来。 随后,她又将筷子伸向黑糊糊的著头春,这道菜工序不少,先要鹌鹑肉切成丁,用蛋清、酒、盐和湿淀上浆,放在猪油锅肉滑散。熟透后入砂锅中,加入奶汤、胡椒及其他调料,煨半小时,再放入冬笋和香菇丁调味,总之,并不是一道简单的菜。 菜一入口,卿如许就挑了挑眉,没想到这著头春看上去不怎么样,味道却还不错,鹌鹑肉丁和笋都入了味…… “宝儿,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你们公子的厨艺?”卿如许看着满脸震惊纠结的熊宝儿笑道:“你尝尝?” “额……”熊宝儿当然是很好奇的,但还是犹豫道:“这……合适吗?” 她家公子做的饭!她这么随便吃了会不会亵渎了…… 卿如许见她露出一脸“这包子”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嘴角抽了抽:“怎么,你还要先焚香沐浴再给这包子磕三个响头?” 熊宝儿咧开嘴,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伸手拿起一只包子,严肃的“观赏膜拜”了一下,最后一口将包子塞进嘴里,闭着眼睛猛嚼,似乎非得尝出个子午卯酉似的!“嗯……” 卿如许见她“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不由追问道:“怎么样?” 熊宝儿斟酌了半晌,觉得公子的厨艺不能算好,可也没差到下咽,便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可以吃!” 卿如许噗嗤一声笑了,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好宝儿!能在江凛的淫威之下说出实话,并没有夸张称赞的你,绝对是威武不屈的侠中之侠!!” 熊宝儿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姑娘可不能同公子说……公子会罚我蹲一天一夜的马步……” 卿如许挑眉道:“他心眼这么小?!” 熊宝儿闻言露出一个“你说的,我可没说。”的表情。 卿如许看着她的表情,不由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宝儿的可爱模样,也许是为了江凛下厨给她做早膳的惊奇,总之,她笑的十分畅快。 她平时虽也常带笑容,但少有这般纵情开怀的时候,站在门外传下偷瞄屋里动静的江凛,见她笑的眉眼绚烂,不由得微微怔神。卿如许的笑颜仿佛是夜里乍然升空的烟花,漫天流光,遍坠于高楼巷陌,能冶艳整个暗沉的夜色。 江凛微怔过后紧接着生出些许欣慰,这几日他总算没有白白忙活异常,能唤她这样笑一场也是值得的。 卿如许终于止了笑声,一转头,就看见江凛站在门口,眉宇清扬,光华不可直视。她缓缓站起身,声音不由自主变得很轻,“你怎么来了?” ------------ 第109章 早膳奉上(下) 江凛站在门口,见卿如许唇角还沾着著头春的汤汁,眼中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先让熊一山将早膳送来,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忍不住想亲自看看,卿如许吃了他亲手做的早膳是什么反应。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说。 “之前你说想学骑马,正好我今日无事,可以带你出城跑跑马。” “太好了!”卿如许眼睛一亮。自从上次被小宋氏掳劫到城外,逃亡路上她不止一次想,回头一定要学会骑马,免得以后再有什么意外,骑马好歹能逃的快点!“不如叫上表妹和薛准他们一起?” 江凛本来是想跟卿如许独处,但一想两人之间并未缔结媒妁之约,卿如许兴许有别的考量,便点头应了,“我现在就叫人去薛准送信。” 卿如许高兴道:“那我让人去找表妹。”她转念想起白敬泽上次在望江楼的时候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说道:“你干脆将白世子也叫上吧。” 江凛闻言突然想起之前在赵家豆腐店,熊一山说卿如许眼光奇特的事来,不由高高挑起了眉毛,源于雄性争夺配偶的天性,他下意识否决道:“他白日里说书忙的很,未必有空,今日就算了。”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坚持,转而说道:“不知道我家里有没有适合我骑的马,你陪我去挑一匹?” “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你才初学骑马,还是要找匹温顺的母马才行。” 天空高远,太阳远远的挂在天边,虽不像夏日那般炙热,却依旧明亮的刺目。卿如许重新坐下认认真真吃了早膳,然后跟着江凛去看他带来的马。 江凛自己骑的是一匹矫健的黑马,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胸脯直而挺出,臀部肌肉结实显得异常高昂雄俊。 而他为卿如许选的马,毛色雪白,颈顶的鬃毛浓密柔顺而整齐,马的眼睛如黑曜石般圆润饱满有光泽,从远处看好像比较高大,但走近一看并不算大,是筋肉发达结构良好的轻型马。 卿如许兴奋的看着她的白马,心里第一个念头却是,江凛难不成还有什么洁癖,为什么送给她的东西都是雪白雪白的? 江凛见她站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便上前挽了马缰,朝她走过来,说道:“它的名字叫作迪丽达尔,在西域话里的意思是心中的明月。性情温顺脚程也快,很适合你,你可以走进摸摸她,让她熟悉你的气味。” 卿如许有些紧张,但还是顺着江凛的话上前,试探的伸出手,摸上狄丽达尔的鬃毛,软软滑滑的,手感很好,而狄丽达尔也没有排斥她的靠近。 江凛在侧面看着她,说:“想要选一匹好马,先要看它的耳鼻眼,耳朵紧凑短小的马,反应灵敏。鼻大就肺大,肺大的马肺活量必大,有利于奔跑。眼大说明心大,心大的马勇猛不易受惊,而眼下肉不丰满,是性情凶恶的标志,容易咬人。” 卿如许听他在一旁解释,颇有一种授人以渔的意思,不由转头笑看他:“嗯,我记住了。” 江凛少见她如此顺从不闹腾,心里对白敬泽所谓的“顺毛”一说感到赞同。便说道:“我教你上马,牵着缰绳走几圈,你稍微适应一下。” 说着,他走到自己的黑马雷首跟前,示范了一下上马的动作,“你的两只手要分别抓紧两根缰绳,缰绳的一端用大拇指按住,另一端用无名指和小指夹紧。”见卿如许点头,他便又下了马,走到她身边准备帮她上马。 “你要面向马鞍左侧,左手收拢缰绳并抓紧马儿的鬃毛,确定马儿静止不动时,左手抓鬃毛,右手撑马鞍,左脚前掌踩左马镫,三个着力点同时用力,松开右手,借着惯性抬起右腿骑跨到马背上。”江凛怕她力气不够,在她登上马镫时,用手托了她一下,“对,就是这样,双腿夹紧马肚子的两侧,右脚踩进右马镫,挺直上半身。” 江凛以为她上马之后会有些害怕,没想到她兴奋的双目发光,咯咯笑个不停:“原来骑在马上是这种感觉!这感觉真不错!” “马儿慢步时,你要放低缰绳,挺直上身,双腿有节奏地往前推马肚子两侧,保持马儿行进的速度,当马儿快步时,你要跟着马儿的节奏一站一坐,站是用大腿和小腿的力量夹紧马肚子作为着力点,坐是借助腰背力量往下坐,双脚放松,辅助性踩住马镫,脚后跟不能抬起来。” 江凛站在下面看着她,她的发丝在风中微有凌乱,身体随着马的走动微微颠簸,动作十分契合,竟然很快的适应了。他继续说了几个要点,让卿如许能够掌握马儿前进的方向和快慢的方法。 “如果要马儿从静止到前进,你要用小腿敲打马儿的肚子两侧,敲打力度越大,马儿步伐速度越快,如果要马儿左转,应将右小腿靠后夹紧马儿右侧肚子,左小腿靠前夹紧马儿左肩,同时向左拉动左缰绳,右转也是一样,如果要马儿减速或停止,就收紧缰绳。” 卿如许顺着江凛的牵引在四周转了几圈,没多大一会,就能让狄丽达尔的行进按照她的指示走走停停,或快或慢。她高兴的摸摸马鬃,笑道:“真是匹乖马!深得我心!” 两人在这里一个教一个学,气氛空前的融洽,站在不远处的熊一山和梁辰抱着手臂,看的啧啧称奇。 “公子又是做早膳,又是教骑马,怎么看都像是跟女儿相依为命的老父亲……”熊一山因为上次乱说话,被熊宝儿刮掉了半边眉毛,此时额头上绑着一条黑布,仿佛是在告诉别人他是个热血青年,不要来招惹一般。 梁辰使劲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的另一边眉毛也不想要了?” 熊一山不服道:“我说错了吗?” 梁辰撇撇嘴,说道:“你没说错,你怎么不敢当着公子的面去说?或者你当着卿大姑娘的面去说也行!” 熊一山谨慎的摇了摇头,一脸严肃认真:“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边卿如许适应了在马背上的感觉,薛准和宋楹也到了,只不过薛准后面还有个跟屁虫白敬泽,而宋楹为了与未来的小姑子打好关系,也招呼了薛允一起来。除了卿如许,其他人都是一早就会骑马,就连宋楹和薛允的婢女也早就掌握了这项“逃生”技能…… 卿如许不仅感叹自己太没用,学骑马的斗志又昂扬了几分。 兰舟和拾舟都不会骑马,所以卿如许只带了宝儿随行,再加上冷神医护驾,江凛一开始想好的二人行就这么变成了十六人行…… 城上风光旖旎,莺雀啼鸣,城下烟波浩渺,江水拍岸。众人清一色的贵公子打扮,呜呜泱泱涌出城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山贼团伙要去打家劫舍。 一开始卿如许马技不熟,跑的不快,众人顾忌着她都悠哉悠哉的便走便说笑,但谁也没想到,卿如许竟然适应的十分快,不到两个时辰,已经能飞速的跑起来了,且姿态和御马的动作都十分标准。 众人啧啧称奇,都跟在她身后纵马驰骋,一行人当中,属江凛和卿如许的马最好,两人不一会就将所有人落在身后。 越远离京城,道路越加宽敞,一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一侧是滔滔不绝的江水。此时已经入了秋,山间的红黄交替层林尽染,飒飒秋风之中波浪起伏,再有翠柏点缀其间,颇显风韵。 卿如许狂奔一阵,脸颊泛着潮红,气息也有些急促,见到这里的景色,不由勒马停下,展颜看向更远的地方,只见江随壁转,朝天涯河汉奔流东去,浩渺的江面云雾蒸腾,烟波荡漾着山形塔影,泛起的道道金波。 江凛身下的雷首也放缓脚步,停在狄丽达尔的身旁,喷涌着鼻息,低头蹭着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 卿如许远望长空,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想要我手里那只匣子吧?” 江凛一怔,望着她,唇角的弧度微微收敛,“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卿如许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看荣国公那么不顺眼,但你既然对林家的事情如此感兴趣,难道不想知道荣国公藏在鸿仙堡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江凛看着卿如许那双倒映着天地之间绚烂异彩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卿如许也沉默的看着他,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她轻轻一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是目的明确,故意为之。” “什么?”卿如许被他严肃的神情和语气弄的微微愣怔。 “一直以来,我的用心在你眼里都是别有用心。” 卿如许微微抿住嘴唇,听出他的语气变化,心头微紧,不知如何回答。 山映斜阳,无边的秋色直接江水,水面荡漾着苍翠的寒烟。江凛的声音微微染了些冷漠:“如果你这么了解我,为何还频频试探?” ------------ 第110章 公主重华初现(上) 时近中午,后面的薛准等人终于追了上来,却发觉江凛和卿如许沉默相对,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宋楹和薛准对视了一眼,各自打马到卿如许和江凛跟前去说话。 “表姐,已经午时了,不如咱们在那边草地上歇一会,吃些东西?” 卿如许心里酸酸麻麻的,微微咬了一下唇,佯装无事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疑问道:“你们还带了吃的?” 宋楹指着白敬泽说道:“还是白世子提醒的,说咱们出城之后,寻常难找什么食物,不如带一些,免得到时候饿肚子,薛准便从家里的厨房搜罗了一些野外方便吃的东西。” 卿如许顺着宋楹的手指往几个男人那边看去,目光却是落在江凛身上,见他言谈之间也同自己一般装作无事,此时已经跟白敬泽和薛准忙活起来了,卿如许紧紧抿住唇角,明明自己也是这样,但看到江凛像没事人似的,她心里的酸胀感却又深了几分。 白敬泽似乎有段日子没出来放风了,这会兴奋的和很,招呼她们赶紧过去。卿如许下了马,把手里的缰绳交给宝儿,便跟宋楹走了过去。 几个男人的动作很快,已经架起了火堆,架子上还串了几条鱼和兔子肉,兔子很肥,烤的滋滋流油,薛准正往上面撒盐沫。卿如许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找茬”,偷偷看向江凛,见他用木棍拨弄火堆,不时调整着火势的大小。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江凛微微抬起头朝她看来,卿如许慌乱的收回目光,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 江凛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由一软,心想自己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做什么,她只不过是没有安全感罢了,看来自己的“顺毛”计划还要再加把劲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想要她手里那只属于荣国公府的匣子,但他绝对不是因为这只匣子才为卿如许做这些事的,那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逗她开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能开怀的笑起来,也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眼看火架上的兔子已经烤的外焦里嫩,江凛不由分说,扯下一条后腿递到卿如许面前。 卿如许正埋头想着心事,突然看见伸过来的兔子腿,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江凛的笑眼,轻轻“啊”了一声。 “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凛笑着催促,卿如许羞赧间心头又涌上一丝酸意,声音就隐隐约约带了一丝哭音:“刚才我……” “刚才都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了。” 卿如许话没说完,江凛就率先说了这么一句,她抿唇将即将出口的道歉憋了回去,却把眼睛憋出了些水光,连忙低头掩饰。“我,我没生气……” 她从江凛手里接过兔腿,感觉大家似乎都在留意他们这边,一直不敢抬头。江凛见状连忙回手砸了一下薛准的头:“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兔子肉给大家分分?” 薛准夸张的“哦”了一声,连忙招呼大家过来吃东西,一旁众人见江凛和卿如许似乎又和好了,不禁松了口气。 薛允看着自己大哥将另一只兔子的后腿给了宋楹,不禁哼哼道:“哼,大哥真偏心,有了嫂嫂就不要妹妹了!” 宋楹被她说的脸红,连忙将兔腿递过去,薛允见状笑道:“嫂嫂别见怪,我是跟我大哥开玩笑呢!” 薛准鼓着眼睛瞪了妹妹一眼,对宋楹说道:“你不用管她,她皮糙肉厚可以自己管自己的!” 薛允一听也鼓起了眼睛,正要说话,一条大兔腿递到她面前,薛允愣了一下,看向伸手过来的白敬泽。白敬泽笑道:“何必跟他们抢,咱们这只也烤好了!拿着!” 薛允下意识伸手接过,回神想到他说“咱们”,心口腾的烧起一股又热又刺的感觉来,激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把烤兔肉拿起来闻了闻,香气钻进鼻尖,她突然高兴起来,转头想要谢一声。结果白敬泽已经转身去招呼其他人分兔肉了,还将另一只兔腿给了冷凌郁。 冷凌郁正在众人身后几步之遥,衣袂飘扬,手中正托着一朵野花细看,眉梢似颦非颦,眼波似水轻落,面若清霜,气质如同月影沉璧。她接了白敬泽递过来的兔肉,淡淡的说了声“多谢”。 薛允见此情形,高高吊起来的心一下子重重落了回去,哼了一声,把兔腿塞到熊宝儿手里:“宝儿,你吃吧!我要吃鱼!” 熊宝儿看看左手的兔前腿,又看看右手的兔后腿,哈哈一笑:“听说多吃兔腿跑得快?” 众人一直玩闹到申时才返回京城,江凛一直把卿如许送回府才离开。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几乎累的瘫在了床榻上,熊宝儿笑道:“姑娘平日也不曾活动筋骨,今日刚学会骑马难免玩的过头,这会兴奋劲过了,难免要累的。” 兰舟过来给卿如许净面,然后招呼拾舟过来一起给卿如许捏胳膊捏腿:“这样揉揉,明日姑娘就不会那么酸痛了。” 熊宝儿在一旁可怜巴巴的说道:“宝儿也好累好酸痛……” 兰舟忍不住笑嗔道:“好你个小宝儿,出门在外不劝着姑娘些,还跟着姑娘瞎胡闹,我还没收拾你,你到自己送上门来!” 熊宝儿做了个鬼脸,说道:“兰州姐姐这可就错怪我了,有公子在,姑娘身边哪有我的位置,我都凑不上前呢!” 卿如许一下子做起来,羞红着脸斥道:“好啊宝儿,竟然敢编排我,快过来受罚!” 熊宝儿连连讨饶,嘻嘻哈哈跑去换衣裳了。 拾舟笑道:“姑娘看上去心情不错……”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拾舟,你去把那只小匣子拿过来。” “哪一只?鸿仙堡拿回来的那只?” “嗯,就是那个。” 拾舟连忙从颈间摘下钥匙,去取了匣子过来:“姑娘要打开吗?” 卿如许拿过匣子默了默,说:“你把这个交给宝儿,让她给江凛送去。” “咦?要给江公子吗?” “嗯,去吧。” 拾舟见她点头,便也没多问,屈膝退出屋子去找宝儿了。 兰舟在一旁看着,问道:“姑娘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匣子放在我这也没用,给他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兴许是因为卿鸿与她说的那些话先入为主的关系,她总觉得江凛接近她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所以对他的言行都抱着考量的心思,从而忽略了内心的感受,也忽视了江凛的感受。 今日的事情,让卿如许对自己下意识的作为有了点醒悟,不管江凛是不是想要那只匣子,她都不再钻牛角尖了。 而且这个问题也十分好解决。 反正这个匣子对自己来说也没用,索性给了他,她也就不必再为这件事情而烦恼了。 反正父亲明确的说了,她有选择的权利,今后她与江凛之间,便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 秋日将尽,宫里突然传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冷宫废后竟然悄没声的养育着一个四岁的女儿,整个京城,上至的王公贵胄下至黎民百姓皆是一片哗然。 仙居殿中,床榻上小小的人影憨憨睡着,小脸微红还带着些许婴儿肥,长睫时不时颤动一下,似乎发了梦。昭仁帝大步踏进内殿,看着榻上的人问:“公主怎么样了?” 众人听他称呼床上的人为公主,心底微微一惊,陈皇后更是脸色泛白,但她很快恢复神色,笑容温婉对昭仁帝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御医诊治过,说是风寒久病不愈,在体内一直发散不出,这才严重了,吃上几副药就能好转,这会服了药,已经睡着了。” “嗯。”昭仁帝淡淡应了一声,看向床榻上的小人儿目光深沉,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陈皇后上前道:“不如将她送到仪嫔宫中抚养。” “不必了,多送些人过来照看她就是。” 历来靖朝的皇子皇女都随母妃居住,若无母妃,则过在其他嫔妃的宫殿,这位突然蹦出来的公主年纪尚幼,皇上却让其单独居住,不予其他嫔妃名下。陈皇后诧异片刻,说道:“皇上,小公主年纪这么小,自己居住怕是有些不合适……” “朕意已决。”昭仁帝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直接否决了陈皇后的建议。 陈皇后笑容顿住,连忙垂眸屈膝:“是,臣妾就这安排十六公主的一应事宜。” ……………… 卿如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她不由想起上次十四公主生辰时,在云极殿碰见的老宫女和白鸟,心中不禁生出无数联想,“废后……什么时候生了个公主?” 宋楹当然也不知道内情,但她还是从薛允口中听到了一些内幕:“这事实在隐秘,宫里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小公主年仅四岁,在众多公主中排行十六,如今已经被皇上接出冷宫,既是如此,就表明皇上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看样子的确是废后所出没错了。允儿是听郡主娘娘说起的,据说是四年前,皇上偶然经过冷宫……” ------------ 第111章 公主重华初现(下) 四年前,一个微雨如丝,梅子青青的下午,冷宫荒园中的长柳悄然扬洒着柳絮,漫天飞舞,仿若冬雪。园中有人随手拨弄古琴,幺弦声细,如同低语轻诉,心中仿若笼罩着重重丝网,相互纠缠着千千万万难解的绳结。 昭仁帝的心不知怎么被触动了一下。 他命宫人打开冷宫的门锁,悄然步入其中,便看见了被囚禁在冷宫多年的废后…… 这一行,只有他身边贴身内侍杨德安知晓,旁人一概不知。 昭仁帝日理万机,很快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没想到四年之后,小公主一场病痛,不得不现于人前,才让众人知晓昭仁帝一次意外的缱绻,竟然让废后有了身孕,并悄然诞下一位公主。 而小公主在这处处玄机,隐含无限诡谲的大安宫中,竟然悄无声息的长到四岁才被人发现,若不是她突然生了病,废后大概仍要继续隐瞒下去…… 宋楹犹自惊奇不已:“表姐,你说皇上为什么这么做?宫里的公主也有不少,从小长在他身边的更是有十几位,为何他只见了十六公主一面,就这么上心?亲自去探病多次呢!难不成因为她是废后所生,身世奇特,让皇上大感兴趣?又或者?是皇上对废后还有感情?” “当年皇上知道她对先皇后下了毒手,毫不犹豫就将她打入冷宫,还借机狠狠打压刘家,以至于刘家满门殆尽,显见皇上对她根本就没什么怜惜和顾忌,时隔多年,又会有什么感情?” 卿如许也闹不准皇上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对待这位十六公主的,要说当年刘家那场腥风血雨,现在说起来也是惊心动魄,废后应该特别恨皇上的吧?难道四年前,皇上偶然心血来潮却被拒绝,于是他对废后用了强,现在从废后身边夺走小公主,以宣示自己仍旧是她的男人?? 卿如许想到这捶了捶脑袋,她一定是话本看多了! “也是啊……如果皇上对废后有感情的话,当年也不会将刘家赶尽杀绝了吧?”宋楹双目亮满是八卦之火,猜测着:“听说废后的容貌不及如今的陈皇后,但神姿飘然,风韵极佳。说不定皇上偶然得见,一时念气旧日情分也说不定呢?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谁知后来皇上有没有再去过冷宫?” 皇家秘闻一向都是别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就连卿如许也不例外。她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是皇上授意,不许让人知道十六公主的存在,企图隐瞒他与废后的……私见?” “怎么能算私见?就算被打入冷宫,那也是皇上的女人啊!”宋楹反驳道,她双目兴奋冒光,说:“只不过,陈皇后那里,一定很得牙痒痒了……” 昭仁帝有三任皇后。 第一任皇后,是昭仁帝潜邸时就跟在其身边的王府媵,入宫之后为婕妤,出身不算高,在敬悯皇贵妃去世后被立为皇后,因将要分娩时有病痛,后来生产时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第二任皇后,就是现在的废后刘昭奕,是大司马刘伯陵的嫡出女儿,在皇上登基后入宫为皇后,但她仅仅当了半年的皇后,就被查出与先皇后的死有关联,被打入冷宫。昭仁帝借此机会剥夺刘家的实权,接连将刘家子弟亲戚调往边境驻守,并裁撤他们的一部分兵权,让自己的亲信来担任相应职务,把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由于他逐渐将刘家的权力剥夺殆尽,刘家人开始警觉并恐慌。他们深知自家的恶行已经积重难返,于是决定铤而走险,妄图发动政变废掉昭仁帝以自立。但此时昭仁帝的羽翼已经丰满,将意图谋反的刘家子弟及其余党一网打尽,一举粉碎了他们的叛乱。彼时刘皇后身在冷宫,因祸得福,免去了与家族一同身死命消的命运。 第三任皇后,就是如今的陈皇后,当时林家跟刘家都被打压的很厉害,京城世族之家人人自危,不敢再大动干戈将女儿送入宫中邀宠。陈家算是后起之秀,在收服刘家乱党时立下功劳,于是昭仁帝便册封当时的陈淑妃为皇后。 陈皇后先后为昭仁帝剩下两女一子,如今稳坐中宫,轻易撼动不得。 卿如许将这三位皇后之间的牵扯算了一算,发现简直是一团乱麻。如果非要捋顺出个一二三四,那么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那就是——彼此有仇。 “就算争,那也是宫里前后两位皇后之争,别人也不过是站在旁边看看热闹。” “皇后之争?”宋楹惊讶道:“表姐这么说,是觉得刘皇后还有心要翻身?” 卿如许想了想,说:“谁知道呢……宫里的巧合,不知有多少真多少假。”首先,皇上事情多的忙不过来,没事去冷宫旁边溜达什么?其次,冷宫里有孩子出生,难道宫人都是聋子,会听不见?还藏了四年之久?不是皇上的意思,就是废后有能耐。总之,肯定不简单。 宋楹点点头:“说的也是,咱们所知道的,兴许只是真相的边角料吧!”她突然抬手抚了抚手臂:“想起上次在云极殿前看见的那个老宫女,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说自己是冷宫的人,岂不就是废后身边伺候的?这么恐怖的人,皇上去的时候不会被吓到吗?” 卿如许好笑道:“皇上万金之躯,岂会怕一个老宫女。而且,那老宫女能随意出入冷宫,应该只是守门或者送饭的宫人吧,多年相处,愿意为废后寻鸟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她说到这里想起宴席上那双一闪而过的美丽眼睛,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面色变了变…… 真的是她看错了吗?还是说,斗篷人真的在宫里? ……………… 景壬二年可谓多事之秋,冬十月,昭仁帝任命宣平候为左屯卫大将军,兼朔方道大总管,连同熟悉突厥地形的金吾卫将军陈继,以及新封的骠骑校尉宋毓,从会州出,踏上征讨突厥的旅程。 因为宣平候和宋毓都上了战场,所以薛家和宋家都紧张起来,卿如许频频前往宋府去看望舅舅舅母,又常常应薛允的邀约陪同宋楹去宣平侯府看望心中焦灼的永平郡主。 三家人来往间越发亲密,薛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提起宋毓,与卿如许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交。 因战事的关系,今年秋天的围猎延后许多。 卿鸿身为皇上倚重的近臣,当然要随行,卿如许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有出过远门,肯定不会错过难得的机会。 围猎是皇家盛事,被纳入五礼之一的军礼之中,天子率领王侯百官以及家眷前往围场最开始的用意是习武练兵、强身健体,后来也是为了防止子弟贪图安逸,荒废骑射,同时也能加强君臣之间感情。 为了避免农时骚扰百姓,围猎一般都在秋收以后,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因为时候野兽都在储备冬天过冬的事物,出没比较多,也比较肥。 今次围猎虽晚了些日子,但天气还不算太冷。围场所在的太兴山有供天子歇息的行宫,周围波峰浪谷,景色极佳,第一次来围场的卿如许等人都很兴奋。 按照惯例,头一天昭仁帝并不会亲自下场,而是由下面的年轻一辈率先出动参加狩猎比赛,比赛共三轮,在规定的时间内猎到最多的猎物便能赢得昭仁帝的嘉奖。 当然,也有不少不善骑射的女眷,围在四周看热闹,比如随行来的各位世家夫人和女儿,此时都围着陈皇后说笑。 卿如许刚刚学会骑马就吵着要去凑热闹,卿鸿当然是万般阻拦,但江凛和宋楹等人都在场,又有冷神医随侍,众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女儿从他的视线跟前带走了,还千叮咛万嘱咐,箭矢无眼,不要跑的太远云云…… 卿如许骑的马还是江凛送给她那匹狄丽达尔,她翻身上马的时候,不经意撇见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一愣,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祈绫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祈郡主,竟然一出门就跑到围场来了!当然,她也是算高门子女,若是想来,只要稍微动点心思,总有机会随行来此,只不过往年她都没有参加罢了,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定然有所图。 卿如许忍不住横了江凛一眼,江凛接收到这个眼神,诧异了一下,朝四周看去,就看见了远处刚刚登上马背的祈绫雪。 这个从小无依无靠的少女,行止间含蓄收敛,眉梢似颦非颦,眼波似水轻落,嘴角带着轻浅的笑意,美的小心翼翼,楚楚动人。 江凛只是轻轻一瞥,但祈绫雪仍是捕捉到了他的目光,遥遥朝他行礼,展颜一笑。 卿如许就在一旁,当然也看见了,正要冷冷“哼”一声给江凛听,就听他在一旁说道:“此女心机深沉的很。” “啊?”卿如许被他说的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 第112章 我盯上你了(上) 卿如许就在一旁,当然也看见了,正要冷冷“哼”一声给江凛听,就听他在一旁说道:“此女心机深沉的很。”“啊?”卿如许被他说的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江凛瞥了一眼祈绫雪,将目光挪开,轻呵一声,“她看似在同身边的人说话,实际上目光一直注视这这边,等我们一注意到她,立即做足了姿态行礼,难道还不是故意的么?” 卿如许却觉得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反驳道:“她若心系于你,多关注你几分也属正常不是吗?” “如果心怀坦荡,大可上前来打个招呼,何必躲躲藏藏,遥遥对望,平添噱头?好像我跟她私下里有什么交情似的!”江凛这么说,一半是发自真心,一半是想给卿如许提个醒,免得过后她夜里睡不着,胡思乱想,以为自己私下跟祈绫雪打交道。 卿如许被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堵住了嗓子眼,不由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哼,算你识相! 一行人策马扬鞭,你追我赶的朝山林冲了过去。前面要争彩头的人很快消失了踪影。除了江凛和薛准以外,众人都不擅长骑射,因此到了林中就翻身下马,走走停停在林中漫步,卿如许见江凛无动于衷,问:“你不去狩猎吗?” 江凛转眸看她,勒马靠近她,说:“最称心的猎物就在眼前,我还有去狩猎的必要吗?” 卿如许脸一红,等他一眼:“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江凛似乎比从前更加皮糙肉厚了些,对卿如许的言语攻击无动于衷,说道:“好不容易有这样闲暇的时间,我自是要留下来陪你的。咱们慢慢往前走,若是看到什么好东西,我射下来给你就是。” 身下的马儿正俯身吃草,两匹马这会儿凑的很近,它们的主人也因此肩膀挨着肩膀,江凛的话几乎就在卿如许耳边,她怕有人看见,连忙拉紧缰绳往旁边躲了躲,又心虚的往四周看看,发现薛准正采了一朵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往宋楹头上带,其他人也都各自说笑,没有人注意她们,这才放下心,回头轻哼了一声:“什么时候成了登徒子了。” 江凛直接忽略她的瞪视,说道:“不如我来教你射箭?” 卿如许闻言目光一亮,正要答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微带挑衅的声音,“这不是卿大姑娘吗?本公主还是头回在围场见到你,不如我们比一比如何?” 众人回头,见十一公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身后跟着数个护卫,正扬着脸看向卿如许,众人纷纷下马行礼,卿如许心中暗叫不妙。 十一公主分明是上次为难她不成,这次又来发难了。而她身边的秦松韵,则是看着薛允一脸不怀好意,笑道:“县主不会作画,倒是会狩猎吗,不如咱们也来比一场如何?” 如果不提作画的事,薛允倒可以说自己不会射箭,可现在秦松韵提起了,她若说不会,就太没面子了,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她今后还怎么在贵女中间混?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如何能怯场?“比就比,不就是射箭吗!” 薛准一口答应,秦松韵拍手道:“县主果然好气魄!”她的目光转向卿如许,说:“县主都答应了,卿大姑娘如何?” 十一公主对秦松韵挑事的本事十分满意,看着卿如许说道:“听说你身子大好了,总不至于还窝在家里当鹌鹑,既然来了围场,就该活动活动筋骨才是,怎么样,敢不敢比?” 话说到这份上,卿如许也没办法不答应,她和薛允等人都是一起的,薛允答应了,与她答应了也没什么区别,这就是秦松韵出言激薛允答应的目的。不过十一公主的目的怕是不仅限于比试这么简单。“不知公主殿下想要什么彩头呢?” 十一公主见她答应,不由轻笑一声:“本公主也不要什么别的,谁若输了,就给对方做一个月的侍女,如何?” 卿如许闻言嘴角抽了抽,这个十一公主还真会打注意,自己输了,给对方做侍女不仅丢脸,还会备受刁难。可对方输了,自己能让堂堂公主给自己做侍女么?她看着一脸得意的十一公主,笑道:“公主殿下金尊玉贵,臣女不敢逾矩。” “哼,你的意思是,本公主会输给你?” 卿如许摇摇头,说:“臣女不知是否能赢公主,但万一臣女赢了,总不好冒犯公主的,所以,臣女想把彩头稍微改一下?” “改成什么?”十一公主挑眉,一脸的“你说了我也不会同意”。 但卿如许却还是说道:“如果臣女输了,自去给公主做一个月的侍女。可若是臣女赢了,臣女希望……”她顿了顿,看着她身旁看热闹的秦松韵,说道:“能让秦三姑娘代替公主给臣女做侍女。” 十一公主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她的要求是这个,虽然她不觉得自己会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归是对自己没坏处。于是她几乎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秦松韵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薛允见了偷偷朝卿如许竖起大拇指,然后对秦松韵说道:“怎么样,咱们也比这个?” 秦松韵咬牙道:“好!” 薛允向来是输人不输阵,笑道:“秦三姑娘准备好给我做一个月的侍女吧!” 秦松韵气的够呛,这分明是她替公主出的主意,最后却坑到她自己身上了!可她又不能说公主的不是,只能祈祷公主的护卫们不要太弱输给他们才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卿如许看向十一公主,说道:“公主请!” 十一公主的目光在江凛和薛准几个男子身上扫过,并没说不许他们帮忙,恐怕也是知道她说了也没用,这么大片的围场,她看也是看不住的,而且她身后的数名护卫肯定也要帮她凑数,半斤八两,也就不用特意说了。 她看了众人一眼,催马转身,往林子深处去了。 宋楹这才松了口气,问薛允:“允儿,你跟那个秦三姑娘有过节?她看上去似乎是故意找你麻烦的。” 薛允点点头:“不过是有一次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了而已,没想到她这么记仇!” 卿如许点了一下薛允的额头,“女儿家的脸面可是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对那些心气儿高的,挫伤她们的脸面,比要她们的命还难受。你往后还是小心这点,免得她背后是阴招对付你。” 薛允噘了噘嘴也没反驳,显然也知道秦松韵不会轻易放弃找她的麻烦,她跳到薛准跟前,“大哥!你可不能让我输了!不然我就要给那个秦松韵做侍女了!” 方才几个姑娘之间说要比试,江凛几个也不好插言,这会人走了,薛准立即跳起来愤愤道:“允儿放心,有哥哥在呢!肯定不叫你输给那个姓秦的!” 江凛在一旁说道:“十一公主身后的几人是皇上身边的禁卫军,实力不可小觑。” 禁卫军是皇上的贴身护卫,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怪不得十一公主这么有把握。众人听了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办,卿如许叹了一声:“那也没办法,人家找上门来,咱们不接也得接。” 江凛突然朝卿如许身后看去,然后弯弓搭箭,箭矢嗖的一声离弦而去,几乎没有瞄准。然而众人惊异回头,却听见远处有东西倒地的声音,这才发觉箭矢所射之处有一只鹿。 白敬泽惊讶的张大嘴巴:“没想到江大哥箭法也这么准!” 习武之人都有侧重,有的人刀法好,有的人剑法强,有的人轻身功夫一流,不一而足,而箭术也需多年苦练才能做到箭无虚发,方才江凛这一箭显然是在此道下过苦功夫的。 白敬泽叹了一声,“唉,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只能拖你们的后腿了……” 薛准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连书生都不如,你会考取功名吗?!” 白敬泽眼一瞪,正要反驳,薛允用手拧住薛准的手臂内侧,说道:“大哥还有脸说别人?好像你能考功名一样!文不成武不就整天被父亲骂!今日你若让我输了,我就告诉父亲,给你关禁闭!” 薛准顿时蔫了,“哎,我说,你嫂子还在这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宋楹笑着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对卿如许说道:“本来只是想出来放放风,看来现在不参与也不行了。” 卿如许也没料到十一公主会盯上她弄出这么一遭,在其它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恐怕也有不少类似的事情发生。“看来这林子里不止兔子和鹿是猎物,人也是!不知道一次围猎要出多少幺蛾子。” 出来围猎的参与者,都配备了制式弓箭,卿如许一边说一边摸起挂在马侧的弓箭,学着方才江凛的样子试了试,却因为双臂没有力气,拉弓都有些费力,不由苦笑道:“我连弓都拉不开……” ------------ 第113章 我盯上你了(下) 她方才见到江凛的箭术已经是两眼放光,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这般厉害。 江凛走过来摆正她的手臂,“你的姿势不够标准,手臂自然用不出力气。首先记住四点,腰直、胸开、项正,头端,这回你再试一试。” 卿如许按照江凛说的,凝神静气两脚开立比肩稍宽,脚掌紧贴地面,十趾与脚掌齐力,膝直、髌微提,臀轻夹。重新摆好动作拉弓,果然比刚才好了不少。 江凛用手点住她的背,说:“单纯背肌用力,向後直线开弓。弓平面始终与箭矢重合,柔和开弓、平滑靠弦。右食指第一关节靠下颌右角。弦靠鼻准、人中、下巴三处中点。” 卿如许感觉后背被江凛触碰的地方一阵发烫,不由微微抿唇。 江凛感觉到卿如许走神了,小声说道:“不要分心……” 卿如许赶紧回神,弓弦拉满,放箭。 然而箭矢并没有发出急速飞掠的嗖嗖声,而是软绵绵轻飘飘的飞了出去,然后啪嗒一声掉落在远处的草丛中,众人见状不由都笑了。 卿如许无语了一下,江凛说道:“头回搭弓射箭,这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卿如许并不信,觉得江凛肯定是在说好听的话哄自己,但当她看见薛允别别扭扭开弓却连箭都没射出去的时候,噗嗤一下笑道:“还真是啊。” 薛允气的一跺脚,去看宋楹,宋楹就比她俩好多了,她本身功夫不弱,虽然没练过箭术,但也只是准头不太好,开工射箭的姿势和力道很是不错。“我们也赶快出发吧,总不能让表姐和允儿真的去做侍女。” 众人纷纷上马,往林子深处而去。虽然已是初冬,但林中的树叶还未落尽,枯黄橙红煞是好看。 卿如许虽然不会射箭,但御马很有天分,在林子里也没受多少阻碍,宝儿一直在她身侧,避免她一时不察磕了碰了。 靖朝一年只有一次围猎,因此山间的猎物并不少,秋末冬初野兽出没觅食捕猎,所以众人没怎么费力就猎到了两只鹿一只獐子三只兔子。 众人一边交谈一边寻觅猎物,忽听前面树林中传来说话声。 “郡主,怎么办,奴婢也分不清哪边是出去的路了?” “都怪我,太久没出门,一时间有些兴奋,不知不觉就跑远了。” 卿如许一听这个声音就勒马停住了脚步,江凛显然也听出了前面说话的人是谁,紧跟在卿如许身边没有再往前走。宋楹等人都知道卿如许上次为了祈绫雪在春山晓月楼发脾气的事,自然都顾忌着她,谁也没有率先上前搭话。 最后还是祈绫雪的婢女发现了她们:“咦,郡主快看,那边有人过来了!” 祈绫雪连忙转头,一看见江凛,她眉目之间立即闪过万般惊喜,几乎从眸中溢出来,“江公子!” 一大群人在这里,她却只看见了江凛似的。 江凛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是在故意给他上眼药,心中不悦,淡淡招呼了一声“祈郡主”,甚至没打算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祈绫雪见江凛对他如此淡漠,不由扫视了一圈众人,勉强笑道:“我不该一个人往林子里来的,不小心迷了路,连回路都不知道是哪个方向,还好遇见了你们。” 不该一个人往这里来,还好遇见他们,意思就是想要跟着他们了?卿如许在心中冷哼,可她也不能说不让她跟着,毕竟一个姑娘家,只身在这密林之中,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出了事,他们也难辞其咎,更没法跟别人解释,为什么遇见了却不帮忙。正要让她跟着众人,江凛却开口了。 “既然祈郡主不会打猎,不如先回去的好。” 嗯? 众人都是一怔,朝他看去,以为他没有领会祈绫雪的意思,但江凛紧接着就冲白敬泽提议道:“世子不如送郡主一程。”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既免去了祈绫雪跟着他们,又尽了礼数。 “为什么是我?”白敬泽高高挑起眉毛,一脸的不愿意。 那边祈绫雪的脸色瞬间白了白,不让她跟着也就罢了,连送她一下都不愿意?她在这些人眼中竟然如此避之不及吗? 江凛道:“反正你也不会打猎,而我们还有赌约在身。” 白敬泽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些冒犯了祈绫雪,连忙解释道:“郡主别误会,我只是跟他们开玩笑的……” “没关系……”祈绫雪打断他的话,说道:“不必麻烦世子,只需为我指个方向便可。” 白敬泽很是尴尬,暗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连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将郡主送出林子,再回来找他们。” 说着,就一夹马腹往出林子的方向行了过去,示意祈绫雪,“来路就在那边。”他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说:“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前,用不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出林子。” 祈绫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咬唇看了江凛一眼,却见他根本就没看自己,只好转身上了马,跟在白敬泽身后走了。 薛允皱眉嘀咕道:“这个祈郡主是怎么回事啊!又不会打猎,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做什么!不是成心给自己找麻烦吗!” 因为卿如许之前气了那么一场,众人都下意识的站在她这边,与祈绫雪保持距离,但也仅限如此,众人并不不知祈绫雪心机深沉,想要接近江凛。宋楹说道:“兴许是平日在王府太过无聊,所以想借此机会散散心吧。” 卿如许沉默着没有说话,觉得方才的相遇可能只是巧合,毕竟林子这么大,祈绫雪想要故意碰见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祈绫雪年纪不小,该嫁人了,可一般的人家,谁会娶一个没有半分助力,身份又尴尬的女人呢。 而小门小户的人家,祈绫雪这种心比天高的人是铁定看不上的。只有江凛这种孤身一人没有家世,才有可能因为“情爱”将她娶回去。 更何况,江凛于她有救命之恩,且容色无双,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她不动心是不可能的!甚至会把江凛看成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卿如许站在她的立场,也能够同情和理解祈绫雪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现下处境,寻找依靠的心情。 可惜,对方的目标是她的男人,她就半点都同情不起来了。 “我们走吧。”卿如许调转马头,往方才要去的方向继续行进。 大家也只当这是个小插曲,然而还没走多远,就听方才祈绫雪离开的方向传来马蹄的声响,似乎跟着不少人,还伴随这白敬泽的惊呼,“江大哥!你们在哪里!” 众人同时一惊,连忙催马迎了上去,就见他怀里抱着一名女子,肩膀上插着一支利箭,看她的衣裙样式,正是方才的祈绫雪无疑。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分明是十一公主和秦松韵那一行人。 卿如许诧异道:“她怎么中箭了?” 白敬泽下马将痛晕过去的祈绫雪放在草地上,说道:“是个意外,先给她看看伤吧。” 伤在肩膀上,很有可能会伤到关节,若是严重,兴许会影响到以后活动。十一公主面色很不好看,众人现状便知这事与她脱不开关系,便都没有随意开口。 冷凌郁上前,快速看了看祈绫雪的伤口,说道:“还好,伤口虽深,但没有伤及筋骨,我先简单帮她处理一下,然后尽快回去吧。” 发生这种事,肯定没法继续下去了,众人纷纷点头。 “不能回去!” 众人闻言都诧异的看向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皱眉道:“不是说了没有伤筋骨?小伤而已,我让护卫送她回去便是,其他人,尤其是你!”她手里拿着马鞭指向卿如许:“难道不记得跟本公主的赌约了吗?” 卿如许微微皱眉,“公主殿下,不如咱们明日再继续。”虽然她内心讨厌祈绫雪,但也不能不知礼,郡主受了箭伤,她们眼睁睁看着不管还要继续去玩乐,也实在说不过去。 十一公主身边的侍女也劝道:“公主殿下,祈郡主毕竟是因为您受的伤,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是她自己不声不响的冒出来,本公主受了惊才失手伤了她的!这点小伤算什么,又死不了。”说起来十一公主就一肚子气,本来她正在追踪一只大虫,若是能把这个带回去给父皇看,父皇一定对她刮目相看,也绝对能赢了卿如许,让她给自己当一个月的侍女! 可谁知道祈绫雪突然冒出来,让她弄丢了大虫,还受了惊吓。此时一听祈绫雪的伤并没有想象中的眼中,顿时就不想管她了。 卿如许再次劝道:“公主殿下,臣女保证明日再与公主继续今日的约定,今日就先回去吧。” 十一公主心里存着怒气,听了这话心情更差了:“你竟然命令本公主?” ------------ 第114章 夜路走多遇见鬼(上) 卿如许很无奈,自己什么时候命令她了,“臣女不敢……” “哼!如果回去,本公主今日岂不是白费力气了!本公主凭什么要因为她改变自己的行程?真是笑话!”一个郡主,还是一个毫无靠山助力的郡主,当然不会被受宠的十一公主看在眼里。 “嘁……”薛允听她说出如此嚣张的话不由翻了个白眼,谁知正好被十一公主看见。 “你敢对我无礼?!”十一公主本来就因为宋毓对看薛允不顺眼,此时见她瞪自己当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甩出鞭子,朝薛允身边的马抽了过去! “啊!” 薛允脸色一白,吓得一缩手,放开了手里中的缰绳,可身边的马却因为被抽中了眼睛,吃痛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而它身边的薛允就遭殃了,被马一蹄子踢中了胸口! “阿允!” “允儿!”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都没想到会发声这样的事!反应过来的时候,薛允已经倒地不起,而受惊的马匹依旧没有平息下来,眼看就要踩踏到薛允!她这样的小身板,若是被马踩踏几下,当即就得丧命! 白敬泽毫不犹豫扑身上前,护住薛允,江凛则飞身跃起,长剑出鞘直刺马颈!距离最近的熊一山和薛准同时跃起朝马身踢了过去! 扑通! 三个男人同时出力,惊马被踢出一段距离倒地而亡! 薛准大惊失色回身去看薛允:“阿允!” 白敬泽吓得满头大汗,见惊马已经被制服,起身看向身下的薛允,见她面色惨白,已经晕厥,不禁失色:“冷姑娘呢?!” “我在这,让我给她看看!” 众人焦急的后退几步,给冷凌郁让出空间给薛允看伤。薛准冷眼看向十一公主,双手拱向皇上所在的方位,冷冷道:“公主殿下今日的所作所为,我会一五一十想皇上禀告!” 十一公主闻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只是抽了薛允的马而已,虽知道那马会突然发疯呢!但她毕竟理亏,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宣平候刚刚出征为国效命,自己就差点杀了他的女儿,想也知道今日之事轻易躲不过父皇的责罚了。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祈绫雪,她的婢女正在小心翼翼的给她喂水。 十一公主心中暗骂,都怪这个小贱人!她走上前,那婢女仓皇的回头看她,她微微扬起下巴,就在婢女的目光下,“不经意”踩在祈绫雪的手指上,狠狠捻了几下,见祈绫雪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松开脚,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远处,卿如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蹙眉,这个十一公主还真是心狠手辣! “断了两根肋骨,没有性命之忧。”冷凌郁上上下下将薛允查看了一遍,放下心来。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继而将薛允扶到薛准的马上,然后纷纷上马,返程离开了林子,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在征求十一公主的意见。 十一公主见他们离开,气的狠狠一跺脚,随即也翻身上马,“真倒霉!” 祈绫雪的婢女见卿如许她们走了,立即出声道:“公主殿下,我们郡主她……” “哼,扫把星!克死全家还要来克本公主!”十一公主狠狠瞪了一眼祈绫雪,对身后护卫说道:“带上她!” 祈绫雪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睛,希望江凛等人能够带她回去,可谁知他们只顾着薛允,就这么将她扔给了十一公主。 现在十一公主竟然让一个护卫来抱她! 之前被白敬泽抱着,那好歹是皇室宗亲,可被一个护卫抱着算怎么回事?她心中羞愤,便睁开了眼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虚弱道:“敏风,扶我起来……” “郡主?您醒了?”敏风一喜,随即又发愁了:“郡主,您的伤……” 祈绫雪摇摇头:“我只是肩膀有点痛,还能骑马。” 敏风点头道:“嗯,奴婢与您同乘,在后面扶着您。” 十一公主听出她是不想让护卫抱她回去,轻哼一声:“这可是你自己矫情,不是本公主不管你!” “不敢劳烦公主。”祈绫雪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但箭矢还没有取出,剧痛之下也无力再说别的,由敏风扶着上了马,跟随公主的队伍往回走。 可十一公主就像有意折磨她似的,走的很慢,敏风想出声提醒,祈绫雪却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得罪十一公主了,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半点不容人,以后自己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原本她知道十一公主与卿如许有过节,还想与十一公主多亲近几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十一公主不会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 薛允被众人狼狈的带回来时,永平郡主正在同陈皇后说家常。 宣平候为国效力,正得皇上重用,又要与安国公府宋家结亲,陈皇后自然要尽力交好永平郡主。深宫内院,女人之间永远不缺话题,二人正聊的兴起,忽听得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有一群人匆匆而来。 永平郡主看见是薛准他们几个,连忙起身:“这几个孩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转眼看见薛准怀里满身尘土面容毫无血色的薛允,惊呼道:“允儿!” 这是遇见猛兽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母亲,妹妹受伤了!”薛准心中满是怒气,根本没打算替十一公主遮掩。 陈皇后见薛准的模样,就知道里面有内情,眼皮不禁跳了跳,忙叫人去传太医,一边猜测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皇上正在跟卿鸿等人说突厥的战事,看见这边的动静也连忙过来询问:“这是怎么了?赶快传太医!赶快过来给县主看伤!” 陈皇后连忙说道:“已经叫人去传了。” 永平郡主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着薛允止不住担忧,薛准将她拽到一旁,说道:“母亲放心,妹妹没有性命之忧,冷神医已经为她看过了。” 永平郡主也是请过冷凌郁来府上的,闻言顿时在人群里找到冷凌郁的身影,扑上去问道:“冷姑娘,我女儿真的没事?” 冷凌郁医过无数病症,这种亲人哭天抹泪的阵仗见的多了,此时面对永平郡主甚至皇上和皇后的目光也显得镇定无比,说道:“郡主放心,县主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多休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断了两根肋骨?”永平郡主眼泪更加汹涌,但冷凌郁一脸笃定平静,她倒也相信了薛允不是丢掉小命的话。 太医很快也来了,也确定薛允的伤势的确如冷凌郁所说,众人才都放了心,转而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肋骨怎么会断?” 薛准听母亲询问便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永平郡主登时就火了:“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如此胡搅蛮缠!” 陈皇后一听,轻呼一口气,还好跟她陈家子弟没有关系。她们陈家本身就不算世家大族,近几年她弟弟陈继才刚刚闯出点名堂,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一旁的皇上也听见了薛准的话,顿时气的眉毛倒竖:“岂有此理!这个十一!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滚回来见朕!真是无法无天!去把她给朕找回来!” 薛准并没给十一公主留什么情面,直接说道:“十一公主先前用箭射伤了祈郡主,此时还在后面。” “什么!”皇上愈加愤怒:“这个十一,真是太不像话了!慧妃呢!把慧妃叫到这里来!” 陈皇后暗暗惊讶。转而心里却高兴起来,这个慧妃,把女儿养成什么样子了! 慧妃早就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还使人前来打探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这热闹竟然与她有关!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朕平日是白疼她一场,竟然如此骄横不分是非!” 慧妃被当头骂的一个激灵,战战兢兢抬头,“皇上息怒,十一年纪还小不懂事……” “不懂事?”永平郡主冷冷看着她:“慧妃娘娘说的也太过轻巧了些,我女儿差点丧命在马蹄之下,一句不懂事就要揭过了吗?” 慧妃被永平郡主的怒喝吓得一个哆嗦,心中暗恨她仗着太后的宠爱和丈夫手皇上重用竟然对她呼来喝去!但皇上就在眼前,她也只能服软。“请皇上责罚臣妾教导无方。” 这时,十一公主的队伍终于也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中。 见到祈绫雪肩膀上还插着一支利箭,摇摇晃晃骑在马上,若不是有婢女搀扶,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栽下来的模样,皇上更加愤怒了:“太不像话了!” 慧妃暗中攥紧衣角,心道自己的女儿也真是该好好管管了! 远处的十一公主一见大家都往这边看过来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大老远就下了马,磨磨蹭蹭往这边挪,身上有伤的祈绫雪反倒比她还先一步走进。 一个姑娘家受了箭伤,还要大老远自己走回来就医,怎么想怎么奇怪!这人缘是得有多差? ------------ 第115章 夜路走多遇见鬼(下)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她的出身,谁让她的父王是叛逆之臣呢。 所以祈绫雪平日难得出门一次,跟谁交往都不算深,也没有人是真心心疼她的,连陈皇后这位“身经百战”的后宫之主都有些尴尬,连忙说道:“太医快给郡主看看伤势如何!”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绫雪感激不尽。”她姿容颇美,声音轻软,柔柔袅袅如山水画中走出的人物似的,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温和娴静。加上她此时毫无血色,强忍剧痛道谢的模样,顿时让人觉得酸楚极了。 敏风扶着祈绫雪跟太医进了里面,十一公主才磨磨蹭蹭走到众人跟前,见自己的母妃也跪在这里,心下更加害怕。 “你做的好事!”皇上见她那副逃避罪责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堂堂大靖公主,竟然如此行止!朕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十一公主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在了慧妃跟前,钻进她怀里寻求庇护,一边可怜巴巴,抽抽噎噎的对皇上说道:“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 “差点害死两个人,你一句不是故意就行了?!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且不说宣平候昭仁帝的心腹爱将,眼下人家还在前方给他卖命呢!十一公主竟然去找人家女儿的麻烦!差点害人家丢掉小命!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十一公主见平时宠爱她的父皇半点不留情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她,顿时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分明是薛允对儿臣无礼,儿臣也只不过抽了她的马一下,是那马发疯了,又不全是儿臣的错……” 昭仁帝简直被她的狡辩给气笑了:“不用再说了,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来人!即刻把慧妃和十一公主送回大安宫,思过半年,令抄女则千遍!不得出殿门半步!” 什么?一千遍?! 十一公主的心顿时凉了,惊慌的看向慧妃慧妃却直接跟皇上磕头谢恩:“谢皇上宽宥,臣妾回去定好好教导十一。” “母妃!” “还不闭嘴!” 十一公主见自己的母妃一脸严肃,只好委屈的闭上了嘴。众人见此也都不再说什么,皇上也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走之前交代皇后好好照看两个伤患。 陈皇后屈膝答应,转头看向慧妃:“慧妃,回去好生思过,切不可再惹出什么麻烦!” 慧妃咬住后槽牙,屈膝告退,“是,皇后娘娘。” ……………… 秋猎一般会持续四五天的时间,薛允受了伤,暂时不能挪动,卿如许和宋楹也没了出去打猎的心思,日日陪着她在行宫里说话解闷。 兴许是白天里什么都没干,还睡了午觉,晚上卿如许便有些难眠,见外面月华如水明亮异常,便起身穿衣出了屋子。熊宝儿年纪小,还有些贪睡,卿如许想着皇上的行宫之中守卫森严,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一个人拿了披风朝外面走去。 秋夜已带了阵阵凉意,周围的草木结了薄薄的霜花,迎着皎洁的月光竟隐隐泛着光华,煞是美丽,卿如许伸手摘了一枝风铃草拿在手上。暗夜独行,执花望月,别有一番滋味。 但她也没有走远,毕竟不是自己府上,只是出了她所在的宫殿,往对面的菊园走去。 皇上每年秋天都要来这里围猎,这个季节又当属菊花开的最艳,花期又长,所以打理行宫的总管干脆在这里建了个菊园,搜罗天下名种,遍植整个园子,花匠一整年的心血都花在这上头,就为了皇上围猎时能看上一眼,皇上若是高兴了,整个行宫多得些赏赐就不枉一年的辛苦。 四处无声,只有偶尔路过巡夜的宫人会发出些许声响。卿如许心情十分放松,见园中高处有座亭子,就提起裙攀了上去,刚想俯瞰一下整座园子,然而登上亭台,却发现一个人影已经在亭子中间站着了! “是谁!”卿如许在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手中的风铃草脱手落在她的脚尖。 “嘘,别声张……” 女子妩媚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纤瘦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卿如许的心口狠狠收紧,“是你?” “没错,是我……”女子将兜帽稍微掀起一些,露出那双美丽的过分的双眼,但她的下半张脸仍旧带着面具,无法看清真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卿如许心中惊讶难以抑制,她做梦也想不到斗篷人竟然连行宫都能进的来! “自然是来找你。” 卿如许紧紧锁住眉头,声音发冷:“找我做什么,为什么你要盯住我不放?难道你要为小宋氏报仇么?” “小宋氏?”女子笑了笑,“我并不关心小宋氏如何。” 卿如许听她所言,心中一动,试探道:“你不关心小宋氏?所以之前想要助她逃走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是,也不是。” 卿如许听见她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但没有恼火,反而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说,救她的人是你,但并不是你的意愿,而是受人之托?” 女子闻言立即轻笑起来,说:“你真是聪明,怪不得能揭穿小宋氏母女的伎俩。” 卿如许闻言沉默片刻,又问:“你认识小宋氏的生母关姨娘?” 女子上前一步,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笑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今天来,可不是要为你解答问题的。” 卿如许后退一步,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臂:“别怕,我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跟你交易的!” “难道你忘了……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么?”女子被拒绝却不着急,声音仍旧慢条斯理,“如果你的家人或是江凛知道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把你当成占有卿如许身体的妖物?” 卿如许浑身一颤,声音却仍旧坚定:“我就是我!我就是卿如许!” “是吗?”女子反问一句,目光被月华映照,透出一丝妖冶:“你是想说,我没有办法证明对么?” 卿如许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即便她是重生归来,但她也的的确确就是卿如许,她拥有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任凭是谁,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办法拆穿她是重生之人! 但对方下一句话,就让她的心凉了几分。 “然而,我并不需要证明你是或不是,只需要将你从这副躯体中驱除……” 卿如许脑中似有一根弦突然崩断,浑身一凛:“驱除?” 女子的手指缓缓伸出,落在她的面颊上,留下几点冰凉,她说:“是啊,毕竟你是多出来的那个……” 卿如许躲开她的手:“一派胡言!” 女子见她急了,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回来?是上天的眷顾么?可世间苦厄多如星斗,上天又凭什么眷顾你呢?” 是啊……比她凄惨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让她重生回来改写命运呢?卿如许踉跄着后退一步,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有千百个问题都到了唇边,却不知该吐出哪一个。 “我知道你现在浑噩不清,难以捋顺思绪,但结果只有两个……帮我,你将留在这具身体里,同时改写你自己的命运,不帮我,我将把你从这具躯体中驱散……” 卿如许嘴唇一抖:“为什么选中我?” “这个问题,以后你会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当然,那是在你将来还存在的情况下。” “那么,如果我被……驱散,原来的我会怎么样?”就凭对方知道自己的秘密,卿如许就没有办法不在意她所说的话,即便只有三分真,那也足以对她造成威胁。 女子眸光闪动,说:“你重回这具身体,是占用了她的一魂一魄,如果将这一魂一魄驱散掉,我想……她应该会变成一个痴儿吧?”女子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说:“兴许,更凄惨一些?具体我也不知会如何,不过,逆天改运总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卿如许沉默了,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好不容易揭穿了小宋氏和卿如初的阴谋,驱散了随时会死的阴霾,最后却要成为一个痴儿吗? 不说祖母和父亲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就是她自己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再说,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许多放不下的人…… 她咬牙抬头,说:“可如果我就此成为你的奴仆,又或者是帮凶,那我今后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女子摇了摇头:“我并不需要你做我的忠仆,也无需你替我卖命,你若答应帮我,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成为坏人,做违背道义之事,你也只是我的合作伙伴,你完全拥有完整的人生,可以自由支配你的时间。” 卿如许深深皱起眉头,听对方所言,似乎真的是想得到自己的帮助,而并非是要奴役自己。“那么,你究竟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 第116章 废后(上) 夜深人静,两个人影在亭中相对而立,喁喁私语。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云层遮去一半,周围霎时变得暗淡下来。身穿斗篷的女子凑到卿如许跟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要你……帮废后翻案!” 卿如许惊愕抬头,看向对方那双美丽而神秘的双眼,“帮废后……翻案?” 她没有说刘家叛逆之事,显然并不是替刘家翻案,难道她指的是废后陷害先皇后的事?“你的意思是,废后是无辜的,被人陷害的?” “没错,废后刘昭奕,并没有害纯容皇后,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前段时间卿如许还因为废后冷宫产女之事,跟宋楹谈论过昭仁帝三位皇后的事情,对纯容皇后的死也知道不少。 她是昭仁帝潜邸时就跟在其身边的王府媵,温婉乖顺,颇得帝王眷顾,入宫之后为婕妤,在敬悯皇贵妃去世后被立为皇后,之后身怀有孕,身体常有不适,多方调理也未能好转,直至分娩血崩,香魂飘散。 没过多久,大司马刘博陵的女儿入宫为后,然而半年不到,刘皇后就被查出与纯容皇后的死有关,被废。 “既然你口中称为‘翻案’,那么就意味着,你能够确定废后的清白?” “我可以向你保证,废后是清白的。”女子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疑,给人一种百分之百确认的感觉。 能做这样的肯定,难道不该只有本人么? 卿如许沉默的看了女子片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废后,但她随即又否决了,刘昭奕此时在冷宫之中,如何能瞒过宫中各处的耳目,突破重重守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到处乱窜呢…… 不过,既然她让自己帮助废后,肯定与废后有着异常紧密联系吧…… “我可以去查废后的事情,但我也不会完全相信你的话,只会尽力去查探真相。” “这就足够了。”那女子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惑,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少问题想问,但是今日,我已经为你解答了一个问题,想要知道得到更多,就尽力完成眼前的任务,来换取答案吧。” 卿如许沉默片刻,点头道:“好……” 女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后退几步,一个纵身,从高高的亭子上翻了下去!卿如许一惊,连忙俯身去看,却连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她深吸一口气,看见那串掉落在地的风铃草,弯腰伸手捡了起来,喃喃道:“废后……” ……………… 有冷凌郁照看,薛允的伤势很快就稳定下来,因为没有损及器脏,所以症状较轻,眼下只是因为肋骨断裂,胸廓稳定性受到破坏,呼吸受限很不舒服,也不敢剧烈咳嗽。 薛允是个爱动的,因此时间更加难熬,想到起码要趟三个月,就觉得生无可恋……这会在行宫里,有卿如许等人在身旁陪伴,才勉强让她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不乱动。 众人闲极无聊,便聊起京城中各府上的奇闻异事,卿如许想到自己身负“重任”,便有意将话题引到了废后身上。“你们说,皇上把十六公主接出冷宫到底是何意?看他的样子,似乎挺在乎这位公主的……” “是呀,若是不在意,就算她病的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叫人来看看,怎么会亲自前去探望几次!” 宫里公主实在不少,能得皇上眷顾的却没几个,不受宠的妃子常常是几年都见不到皇上一面,就更别说她们生的公主了。 “我还听说,皇后娘娘提议将十六公主送到仪嫔宫里去,皇上给否决了。难不成十六公主病好了之后,还要被送回冷宫?” “的确有点奇怪……”卿如许思虑片刻,问道:“你们知道刘皇后被废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宋楹摇摇头:“不知……我爹娘很少跟我说这些事情,我也没太问过……” 薛允躺在那里,声音轻弱,说:“我倒是听我娘说起过,说刘皇后在闺阁时,是个十分聪慧活泼讨人喜欢的人,人缘也很好,当然,人缘这种事情也与家世有关,不过,她的确是个十分受欢迎的人。后来她因为谋害纯容皇后被废的时候,有不少人出面替她说话,但因为证据确凿,皇上又雷厉风行的对刘家出手了,众人这才看出风向,不敢再替刘皇后说话了。” 再替刘皇后说话,万一查出刘皇后是清白的,皇上还拿什么理由削弱刘家呢?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已经不仅仅是刘皇后谋害纯容皇后的事,还涉及到皇权与外戚之间的斗争,所以,众人偃旗息鼓,任由失态发展下去了。 谁也不知道皇上是顺水推舟,还是始作俑者。 在卿如许的印象中,皇上是一位颇有胸怀之人,光风霁月,极少用不堪的手段去维护皇权,但外戚之事亘古以来都是皇帝的心病,她也实在说不准帝王权术之下的昭仁帝,会不会牺牲两位皇后来打压刘家…… 想必,这也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疑虑。 可斗篷人似乎不这么想,如果她认为这件事情是昭仁帝故意为之,设下圈套对付刘家,就不需要再让她在查探什么真相,所以,斗篷人认为这其中另有隐情,隐藏着谋害纯容皇后,嫁祸刘皇后的真凶。 如果真凶另有其人,又会是谁呢? 一定是在这件事情当中受益颇多的人。 卿如许若有所思,虽然昭仁帝具有足够的动机,但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不仅仅是昭仁帝。按照事件发展的后续来看,有动机且受益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昭仁帝,还有一个就是陈皇后…… 当时陈家揭发刘家谋反有功,而陈家的女儿,也就是当时的陈淑妃,也一举拿下了皇后的宝座。 所以,整件事情最大的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刘皇后为了入主中宫当真谋害了纯容皇后,皇上顺水推舟收拾了刘家。 第二个可能,就是陈家洞悉了皇上的意图,投其所好陷害刘皇后,给皇上提供契机收拾刘家,再借机推陈淑妃上位。 当然,也不排除还有没有想到的可能,但卿如许此时只有这些线索,必定要从陈家入手了。 ……………… 十一月初雪,皇十六女李逍儿在宣政殿正式被授予封号重华,赐住仙居殿。 “重华公主么?”正阳宫里,陈皇后缓缓沉下眼眸,低低重复道。 她的身边,含元公主牵着六皇子李琝(min)坐在一侧,悄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欲言又止。 “回皇后娘娘,是。”申得喜恭敬道。他是常伴昭仁帝小内侍,虽不及御前总管杨德安那样位高权重,但也是个不可轻忽的人物,此刻,他正跪拜在皇后娘娘座下回话。 陈皇后的双手指甲狠狠扣紧手心,最难猜度帝王心,她甚至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去过冷宫,还宠幸了废后,可既然皇上承认了这个小公主,自然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的。 殿上一时寂静,申得喜的头又深深垂了垂,显然知道陈皇后心中怒火中烧。 陈皇后明艳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戾,随即又平复下来,恢复了平时端庄淑婉的模样,“你先回去吧。” 申得喜垂头低低称“是”。 “含元,那天你父皇最开始见到李逍儿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当时她的情形很不好,满头大汗昏睡不醒,被宫人抱着在碧霄宫门前等人来,父皇眉头紧皱,难掩惊讶,随即就叫御医前来诊治。”含元公主性情不像陈皇后那般强势,此时满面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母后,不知所措。 那天昭仁帝正在考校李琝的功课,含元公主也在一旁,听到宫人急惶惶送消息过来,昭仁帝十分震惊,甚至没有注意到她也跟着去了碧霄宫。含元公主看见一个老宫女抱着李逍儿站在宫门口,被人拦着等消息。 陈皇后闻言面色微微发白,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一旁的李琝察觉到气氛不对,瑟缩的喊了一声“母后”。 陈皇后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唯一的儿子,面色缓和了许多:“琝儿。”她走了几步,在八岁的儿子面前蹲下身,神情欣慰,“好在那只是个女儿,不会威胁到我儿的地位!” 就算皇上曾去过冷宫宠幸废后,难道她还想再翻身不成? 瑞雪之中,大安宫中波谲云诡,京城百姓却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饶有兴趣的议论着大靖朝忽然多出来的这位重华公主,多数人不知其出身,纷纷猜测是某位不受宠的娘娘养育的女儿,一直没能得见天颜,偶然被皇上瞧见得了宠爱,一朝飞上云端。连宫里最受宠的十一公主和十四公主都被盖过了风头,直接就有了封号。 十四公主听到这些传言倒没说什么,她一向不屑于刻意争宠。可十一公主心里就没那么舒坦了,一个废后所出的小不点,居然在她前面有了封号,一出现就博得了所有人的关注,凭什么? 凭李逍儿是嫡出?废后生的,真的算得上嫡公主?! 可皇上直接就给了封号,分明就是承认了李逍儿嫡出的身份! ------------ 第117章 废后(下) 十一公主在殿里憋了几日了,一想到父皇让自己思过半年,她就抓心挠肝,一刻也坐不住!还有一千遍的女则,那得抄到什么时候去!到现在她也只勉勉强强抄了十遍!“母妃!您就眼睁睁看着她们欺负女儿!现在连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东西都爬到我头上了!” 慧妃闻言一惊,猛地抬头,“你给我住口!” 十一公主却不服:“我凭什么住口?我有那句话说错了!那野东西都四岁了!就算在冷宫又怎么会没人发现?说不定是哪个宫女生的!父皇怎么就人定她是公主,竟然还赐下封号!重华?她也配!” 啪! 慧妃毫不留情的甩下一个巴掌!“你父皇说是,她就是!这宫里谁敢说一个不字?皇后都默认了,你却在这里叫嚣?是觉得咱们玉祥宫日子太舒坦了?之前在围场惹的祸还未平息,现在又在这里无事生非!” 十一公主脸上被抽出几道红印,火辣辣的烧起来,却没再狡辩,她愣怔的看着自己的母妃,瑟缩了一下,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被逼学琴学画的时候。自从她得了父皇的喜爱,母妃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了。“母妃……” 慧妃看着女儿眼圈发红,滚下一串泪珠,却并没有缓和神色,仍旧疾言厉色的说道:“你我在这宫里,本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你竟然全然不顾我在这宫里的辛苦,多生事端!别忘了,你父皇对你的宠爱是因为你有才华懂礼数,在诸多公主中出类拔萃,如果没了这些,你又有什么可值得你父皇惦记提携的?你另他失望一次,也许毁的就是一生!” 十一公主咬住嘴唇,哭的更凶,却不敢再反驳一句。她的确有些飘飘然了,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她不像十四,仅仅因为一副容貌长得像敬悯皇贵妃就能得到父皇的眷顾。她要努力,成为父皇所有女儿中最出色的一个,才能得到父皇的喜爱。 慧妃看着她,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你想收拾卿如许,想收拾薛允,这些都不是不可以,但要看准机会一击即中,让对方永无翻身之地!可你是在做什么?嗯?不痛不痒的给对方提个醒,告诉人家你要出手对付他们了?愚蠢!” 十一公主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母妃,我知道错了……” 慧妃见她认错,目光才缓和下来,走到她跟前,捏着帕子给她擦掉眼泪,说:“我们母女一体,母妃会眼睁睁看着你吃亏吗?你却如此心急!好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宫里好好呆着,等事情平息了,母妃自会替你求情。” “是……母妃……”十一公主彻底蔫了,之前受宠的得意忘形也熄灭在这一巴掌里,深感后怕。秦家可不算什么强大的靠山,她只能靠母妃的谋算和自己的努力,如果失去了父皇的喜爱,她就要变得和那些不受宠的公主一样,连吃饭穿衣都要看人眼色,还谈什么公主的荣耀,安稳富贵的生活? 慧妃见她重新变得服帖,满意的“嗯”了一声,午后微斜的阳光照进玉祥宫,将她的面容照亮,“至于冷宫的那位和重华公主,你压根不用担心,自然有人会收拾她们。” “母妃是说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似乎没什么动作。” 慧妃轻笑一声,“不过是暂时没有想到好办法罢了,母妃倒是可以去给皇后娘娘提个醒。” 十一公主眼睛一亮:“母妃已经想到办法了?” “你不必多想,到时你自会知道。”慧妃母女在宫里能过的这般自在,也是因为跟皇后走的近的关系,时不时的,慧妃是会给陈皇后出个主意,证明自己的用处。“母妃这就去找皇后娘娘说话,你好生在宫里想想该怎么求得你父皇的原谅!” ……………… 自从在行宫见到了斗篷人,卿如许就怀疑关姨娘根本就没死。 对方明确回答了她,救小宋氏并非她本意,而是受人之托。那么,谁会千方百计的救助小宋氏呢? 小宋氏从小在宋家长大,与她有密切关系的人除了宋家人以外,就只有她的生母关姨娘。关姨娘来历不明,至今都未能查明她的身份,唯一的线索就是十三命数。 卿如许百般琢磨,将这个猜测告诉了舅舅。 宋廷安对毒杀妹妹的凶手痛恨至极,对关姨娘也没有半分敬意,说道:“既然有此怀疑,就挖骨验尸!” 林氏对斗篷人伤害宋楹的事情也心有余悸,当然想抓住幕后之人以绝后患,但她仍有些迟疑:“廷安,这可不是小事。” 开墓验尸这种事,毕竟伤阴德。 “我宋家百年望族,墓中英灵无数,又岂能让来历不明的尸骨葬入祖坟?”宋廷安对关姨娘之事始终存疑,此时怀疑她诈死,哪里还能坐得住,“再说,此事一日不能确定,我心中总是难安,总不能任由魑魅魍魉在背后捣鬼!上次楹儿的事,我这做父亲的,决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林氏当然也心疼女儿,想到她即将出阁,更添几分不舍,说道:“即便如此,总要交代牢靠之人去办,万万不可声张。” 好在老安国公早已过世,不然是万万不会让人去动关姨娘尸骨的。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孝,但事实的确如此。虽然关姨娘在府里很是安分,但老安国公对关姨娘的怜惜之情是有目共睹的。 宋廷安点点头,说道:“人手倒是没什么,只是验尸骨的仵作有些不好办。经年日久,尸骨不好辨认,你我也对关姨娘不甚熟悉,想要找出疑点没那么容易。许儿,凛哥儿手下可有得用的人手?” 卿如许嘴角微抽,大家都就把江凛当成自家人,毫不见外了。“嗯……应该有吧……” ……………… 陈皇后顺着御花园的回廊缓缓行走,听见女孩子娇软的声音随风传来,似乎是在背诵一首《秋风引》。“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六哥,我背的好不好?” 兴许是因为年纪还小,也兴许是因为自幼长在冷宫,小公主罕见的没有多大脾气,不像宫里其他娇生惯养的公主们,动不动就对身边的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且离开冷宫之后,这个没有母亲伴在身边的小姑娘,在这危机重重的大安宫中居然也过的安稳平静,不曾吵着要母亲,也不曾行差踏错过半步,令诸多看客啧啧称奇。 “好,十六妹妹背的真好。”声音同样稚嫩的六皇子李琝脾气也是出奇的好,揉揉她的头发,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回廊那头缓缓走过的身影,绣着绯红牡丹的金丝袍袖在风中飘荡,在这大安宫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穿这样的大红,那是他的母后。 李琝的笑意凝结在嘴边,他已经八岁了,身为皇子,被迫比寻常孩童懂事更早,小大人一般,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敏感,他低头看看眼前的娇憨可爱的妹妹,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母后分明很不喜欢十六妹妹,却又让他平日多亲近她,多往她身边走动。 另一边,陈容跟着姐姐陈皇后拐过回廊,在亭中落座,说:“娘娘,您为何放任六皇子去接触重华公主。” 陈皇后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倘若有一日李逍儿因为琝儿出了意外,你觉得皇上会如何?琝儿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本宫不信李逍儿能越过我的琝儿去。” “娘娘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陈容有些不以为然,也觉姐姐做的有些过了,若是因为一个公主让六皇子出了什么差错,岂不因小失大?“娘娘何须费这么大的心思,即便占上一个嫡公主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公主,何况,占了一个嫡字,将来和亲远嫁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本宫可等不了那么久,冷宫里边那位不知道花的什么心思,丢出一个女儿来讨皇上的欢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皇上勾到冷宫里去了,万一再弄出个皇子,本宫可操不起这个心。”陈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中满是散不去的阴霾。 陈容知道她是在烦心立太子的事,便说:“朝中几次提及立太子的事,皇上都没有任何表示。” “世人皆道皇后地位尊崇,却不知身在后位身不由己,一不小心,就要落得和前人一样的下场,兴许还会更凄惨,所以本宫不敢什么事都靠皇上,君心难得,本宫还是得靠自己和身上掉下来的肉。” 陈容见自己的姐姐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章程,便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陈皇后朝身边的心腹宫女看了一眼,宫女会意,带着一行服侍的人退的远远的。 “本宫觉得,皇上对太子的位置始终有所保留……” 陈容一怔:“有所保留?留给谁?”宫里几位皇子,并无格外出众或特别受皇上器重的,而皇后娘娘的嫡子李琝年少聪慧,性情又好,很得皇上的喜爱,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皇上依旧不肯立太子,群臣几次谏言,皇上都不肯理会。 “皇上的心思,本宫也难以揣测,不过,思及之前过世的那位,总觉得心下不安……” ------------ 第118章 卿如许的批命(上) 那幅《临江雪》简直是宫里所有女人心中的刺,可谁又能比的过一个死人呢?一个人死了,就会在对方心中留下一块绝地,无人可以踏足,无人可以超越。 陈皇后虽是后宫之主,却也是皇上的女人之一,她知道,无论自己付出多少心血多少陪伴,都无法越过林绛雪在昭仁帝心中筑起的高墙。有多少个难免的夜晚,她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扑到宣德殿将那幅画撕成碎片! “这……不太可能,敬悯皇贵妃未曾给皇上孕育过子嗣!”陈容面色一变,微微探身向前,低声说道。 陈皇后拈起帕子试了试额角,微微眯起眼睛:“谁能确定?” 陈容闻言,半张着嘴巴好一会没说出话来。陈皇后冷笑一声说道:“别人不知道,本宫可是清清楚楚。当初皇上想要立她为后,太后娘娘坚决反对,这才寻了错处将她禁足在深宫,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皇上跟她见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养病。” 陈容被她说糊涂了,“既然太后娘娘反对立她为后,甚至不许皇上跟她见面,又哪来的子嗣?” “这大安宫是皇上的,这宫里的人也都是皇上的,皇上想要见她,难道一定要通过太后,就没有别的办法?也许二人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常常见面也说不定。”陈皇后轻哼一声道:“再者,太后跟皇上是亲母子,你又如何能知晓他们背后到底在捣什么鬼?怀胎生子不过十月功夫,那个女人在深宫之中藏了一年多突然病逝了,谁又知道这不是去母留子之类的把戏?” 陈容摇摇头,觉得她只是凭空臆测,毫无根据:“娘娘怕是想的太多,太后娘娘既然反对皇上对敬悯皇贵妃为后,必定有其原因,又为什么要让她生下子嗣呢?岂不自相矛盾?” “兴许她怀上身孕之后,皇上说服了太后留下孩子也未可知……”陈皇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总之,不管你信不信,本宫就是有这种感觉,当年那个女人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陈容一时愣怔:“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想要验证一个女人是否生过孩子,其实很简单……只要让人看看她的尸骨,本宫已经让人问过了,从骨盆就可以看出一个女人是否生产过。”陈皇后无法坐以待毙,万一有个万一,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陈容惊愕的看着她:“可是……她的尸骨在皇陵之中啊!” 陈皇后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目光若有似无的飘像六皇子李琝和重华公主的方向,说道:“现下就有一个好机会,可以验证本宫的猜想,又可以除掉那颗讨人嫌的眼中钉!” 陈皇后朝陈容招了招手,陈容附耳过去,听对方说了几句之后面色陡然大变:“娘娘,这恐怕不妥……” 她没有往下说,但陈皇后已然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何须如此惊慌,本宫自是有把握的。” “娘娘,事关重大,臣妇回去跟父亲商量过,再给娘娘答复……” “妹妹。”陈皇后面上不露声色,带着淡淡的微笑,站起身缓缓走到陈容身边,说:“你要知道,当年刘家的事情,咱们家可是出了不少的力,如果废后真的利用重华公主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陈家的人,一个也逃不掉。所以,在一切掀起风浪之前,就要将其扼杀!” 陈容心中被陈皇后这番话搅得慌乱,她猛然抬头,看着陈皇后眼中狠戾的精光,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几下才说道:“是,臣妇明白了……” ……………… 若说大安宫里的女人有谁比陈皇后更加尊贵,那就是长寿宫的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是今上的生母,理应赢得所有人的尊敬和臣服,就连皇上也少有违背太后意愿的时候。 因此太后早已经不管后宫诸事,但后宫妃嫔亦时常到长寿宫请安,不敢怠慢,最后太后娘娘干脆让她们逢五前来请安。 今日正是十五,慧妃前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陈皇后和宸妃已经在里面了。她款步上前,一丝不苟的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慈眉善目,含笑道:“你既怀了帝裔,这等虚礼,便先免了吧。” 围猎回宫之后,慧妃本来要与十一公主一同禁足,但她运气好,在这个时候查出了身孕,禁足当然是免了,宫人还要可着她的心思小心翼翼伺候着。 但即便如此,慧妃也少有出宫的时候,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愿去触那个霉头。除了陈皇后,慧妃本就是宫里少有的受宠妃子,眼下又有了身孕,一般人也不敢去动什么心思,但她还是小心翼翼,毕竟她上面还有个陈皇后呢。 陈皇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掠过慧妃的肚子,也笑道:“头三个月最为重要,你该多在宫里休息才是。” 太后赞同的点头,慧妃却仍是谦恭的行完了礼,才站起身到一边坐下,“劳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挂怀了。”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宸妃,笑道:“妹妹今日来的好早。” 宸妃看向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说道:“恭喜姐姐怀得龙胎。” 慧妃微露得意,刚要再说什么,外面又传来一个女子巧笑的声音:“慧妃姐姐这次若怀得是个公主,可就是我大靖的第十六位公主了!”袁美人步入殿中,朝太后等人行礼,之后就想起什么似的,惊呼道:“呀,不对,我竟忘记了,咱们宫里新近多了一位重华公主,那就是十七公主了!” 皇上已经有这么多位公主,皇子却仅仅只有三位,因此生公主什么的,自然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袁美人语气里又是嫉妒又是不忿,竟然直言不讳诅咒慧妃怀得是个公主,不仅如此,她还当众提及那位风头正盛颇受关注的重华公主,显然在埋怨冷宫废后竟然还勾搭皇上的事。 她的话一出口,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陈皇后和慧妃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朝袁美人看去。 袁美人是户部侍郎袁景用的女儿,进宫不到一年,十几岁的年华年轻娇嫩圣眷正隆,即便行止嚣张跋扈了些,也多得皇上包容。不过宫里这些女人们一个个心机深沉的很,也就这种只有美貌没有脑子的人才会大摇大摆的出言挑事。 陈皇后面色平和看不出变化,其他人也该喝茶的喝茶,该聊天的聊天,竟无人搭话。袁美人讨了个没趣,轻哼一声到旁边落座了。 不过,既然袁美人提起了十六公主,太后便也来了兴趣,“说起那个孩子,哀家还没见过呢,尔蓉,你去把她带过来,给哀家瞧瞧。” 尔蓉答应一声,吩咐下去,叫人去接重华公主过来。 众人边等重华公主,一边闲聊。 慧妃跟宸妃正好是面对面落座,她见宸妃如往常一样,对众人的话题都不感兴趣,便微微一笑,问:“听说十四公主近日常常请卿家大姑娘进宫作伴,很是说的上话呢?” 宸妃有些诧异她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但也只是面色平静的说道:“她们年纪相仿,谈的来也是寻常,卿大姑娘聪慧伶俐又十分知礼,十四很是喜欢她。” 陈皇后闻言笑道:“这位卿大姑娘,先前一直病着,谁想着眨眼竟就好了,难不成智仁大师的批命,还有这样的功用?” 智仁大师给卿如许批命的事多数人都听过,因此陈皇后不大不小开了个玩笑也算不上过分,太后娘娘说道:“卿家的小丫头,哀家也只见过那么一两回,头回是在她小时候,活泼可爱的紧,谁知后来病了,再见已是满面病容,叫人心疼。” 陈皇后眼底掠过不知名的情绪,说:“即是如此,不如将她叫来,让太后娘娘瞧瞧也好。” 太后微有诧异,问宸妃:“她此时可在宫中?” 宸妃起身应道:“卿大姑娘昨日进宫陪伴十四,晚间在宫中留宿,此时还未离开。”这种事情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当然要向她报备,因此陈皇后知晓此事也不奇怪,但卿如许进宫几次都未被召见,怎么这会陈皇后又突然提起她来呢? 太后温言道:“即是如此,就让人宣她来此,哀家也想要看看她现下长成什么模样了。” 宸妃闻言便吩咐身边的人去找卿如许,这厢慧妃说道:“臣妾听说智仁大师给卿大姑娘的批命及是贵重,那两句话怎么说来着?” 陈皇后讶然:“怎么是两句,本宫分明听说是四句。” “哦?哀家也只听闻两句,原来是有四句?”太后微微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皇后。 陈皇后想了想,说:“好像是,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 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 众人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话,面色皆是微变,纷纷看向陈皇后…… ------------ 第119章 卿如许的批命(下) 陈皇后感受到众人头来的目光,面色仍旧平静,看不出喜怒。 宸妃心中也是诧异,她先前也只听说了前两句,没想到这批命中还有这等玄机,所以,陈皇后一定是从哪里突然听说了这桩事,故意提起卿如许的了。 她打量着慧妃隐隐露出的算计之色,心下恍然,慧妃这是明摆着要给陈皇后当狗腿子了?那么,这件事是慧妃露的口风?那她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宸妃暗叹了一声,慧妃与陈皇后这一唱一和,挑破卿如许批命一事,算是把卿如许推到风口浪尖了。想必今日是陈皇后想要看看这位“金宫为主”的卿如许是何等样人,又怕落下话柄,所以才接太后之口。 她想了想,低声在身边人耳边说了几句,让她再跑一趟给卿如许报个信。 ……………… “太后娘娘召我去长寿宫?” 春晤宫中,卿如许讶然看着宸妃娘娘身边的近侍。她几次受邀来宫里陪伴十四公主,也未曾受到召见,而今日十五,是诸位娘娘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突然要召见她,显然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小公公可知是为了何事?” 小内侍恭敬道:“宸妃娘娘特意提了,说是皇后娘娘提到姑娘那四句批命,太后来了兴致,想要见一见您。” “四句?”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智仁大师坑她的那几句批命,轻易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会有大麻烦。可这件事,这么长时间都没泄露,怎么这会儿突然被人知道了呢?而且风还吹到了陈皇后耳朵里! 宸妃娘娘刻意提醒,显然是情况异常,难道陈皇后要发难于自己? 十四公主在一旁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卿如许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是什么状况。”在没有明确情形之前,她也不好多说,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果陈皇后是刘家案的幕后黑手,知道自己要查当年废后的事情,对卿家不利怎么办,没想到还没解决这个问题,陈皇后就找上门来了,看来,她们还真是天生的对头。 十四公主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别担心,太后娘娘不会随意为难人,我陪你一起过去。”随着见面的次数增多,十四公主越发喜欢卿如许的性子,聪慧稳重又有分寸,她显然已经将对方当成了知心的密友。 “嗯,谢公主体恤。” 卿如许谢了一声,赶紧整理衣裙,跟着内侍前去长寿宫见太后…… 二人匆匆出了春晤宫,坐上宫车往长寿宫行去。 嫔妃皇子皇女的宫车,规格各不相同,听说十一公主的宫车华丽异常,与她平日艳丽的打扮相得益彰。但卿如许大量十四公主的宫车,却与寻常公主的宫车没什么两样。 十四公主笑道:“你这么诧异做什么,难不成嫌我这宫车不好?” “臣女不敢,只是越发敬仰公主的品性。” 十四公主笑道:“我母妃说过,这等繁华皆是过眼云烟,太过在意只会失了本心。色衰而爱驰,自己的美貌都靠不住,何况是凭着‘她人’的容色才得来的这一切。” 卿如许知道十四公主口中的“她人”就是过世多年的敬悯皇贵妃,昭仁帝心中的明月。人人都知道,宸妃跟十四公主母女两个,皆是因为相貌与敬悯皇贵妃相似才得皇宠的。 但她听十四公主所言,宸妃似乎对此事并不看好,甚至认为随时会失去,暗示十四公主不要太过看重,以免失了自我本心。 但卿如许却说道:“宸妃娘娘太过自谦了,事情的起因兴许是因为其他,但多年盛宠不衰,焉知不是娘娘内里的品性得人敬重喜爱?公主殿下也是一样。” 十四公主听她这样说十分高兴,笑嘻嘻道:“虽然像,但并不是,父皇心中一定比谁都清楚。我想,父皇虽然看见我的时候会想起我的姨母,但他疼爱的却是真正的我,看重的是我内里的灵魂!” 卿如许被她慷慨激昂的模样逗笑了,心中不禁想到,当年林家全族也有不少适龄嫡女,却送了个庶女入宫,后来敬悯皇贵妃过世,林家才又送了宸妃娘娘到皇上身边,不仅是嫡女,相貌也与敬悯皇贵妃相像…… 林家到底搞的什么鬼?还有江凛对林家的关注,都让卿如许感到万般疑惑! 宫车一路行至长寿宫,二人重新理好衣裙准备进殿,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也往这边来了。 十四公主疑惑道:“她怎么也来了?” 卿如许诧异道:“她是谁啊?” “她就是宫里风头正盛的十六公主重华啊!” 卿如许闻言瞪大眼睛,最近她的耳朵都要被“重华公主”四个字磨出茧子了,今日终于见到活的重华公主了。 小公主穿着一身素色裙裾,样式并不繁复,如此简单的装扮越发衬得她玉雪可爱,粉雕玉琢。她身边的宫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小小的人儿立即朝她们看了过来,老远就朝十四公主行礼,声音稚嫩却甜美异常:“十四皇姐好。” 十四公主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她的头顶:“十六妹妹怎么到长寿宫来了?” 重华公主仰脸看了看她,明亮的大眼睛似盛着星光,乖巧答道:“皇祖母要见我,叫人接我到这来的。” 十四公主闻言直起身,跟身边的卿如许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 什么太后想要见她,太后若想见她什么时候不能召见,偏偏赶在众妃前来请安的时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太后面前提起重华公主,这才引起了太后的兴趣。 卿如许心中暗道,怎么,今日陈皇后是想把眼中钉一锅烩了么? 十四公主有些同情这个一出现就备受非议的妹妹,牵起她的小手,说道:“走吧,姐姐带你进去。” 重华公主安静的点点头,紧紧抓住十四公主的手。 卿如许有些发怔,这个才四岁多,不满五岁的小女孩,一举一动之间,隐隐透露出趋利避害的本能,乖巧的隐忍,自发的寻求善者强者的庇护,这就是冷宫那位娘娘养出来的女儿啊…… 这样的孩子,那样的母亲,兴许帮助她们应该没错? 一行人走进殿内,上座的太后,皇后,以及众位嫔妃都朝她们看了过来。 翁太后看见小小的重华公主有些许诧异,下面的女孩虽小,却眉目宛然,安安静静,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好奇和调皮,这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生长在冷宫见多了人情冷暖呢?这副模样,让翁太后想起了自己远嫁和亲的小女儿柔安公主,她也是从小就这般乖巧沉默,从不要求什么,即便和亲番邦小国,也毫无怨言从容接受。 她心里突然就多了几分感慨和怜惜。 十四公主拉着重华公主行礼,“孙女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后请安。” 重华公主学着她的模样,并无瑟缩,道:“孙女给皇祖母请安,给……” 她说道这里一顿,众人面上的神色都变得精彩起来,十四公主面色也变了变,暗叫糟糕,宫里的皇子皇女都要成陈皇后为母后,可重华却是废后所出,身份尴尬,面对陈皇后,又该如何称呼呢?称呼母后,总觉得落了废后的志气跟脸面…… 但重华公主只是一顿,没给众人过多的时间看好戏,便接着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皇后,不是母后,倒也说不上错处,只是多少让人觉得,这小东西是将陈皇后和废后摆在同等位置上了。众人面色复杂,惊奇有之,诧异有之,都偷偷去看陈皇后的脸色。 重华公主这般称呼,看似寻常,实际上可是得罪了陈皇后了。 不过,就算她不得罪陈皇后,也仍旧是陈皇后的眼中钉,这么一想,倒也无可厚非了! 难道废后特意教导过她如何打脸陈皇后么?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说话,猜测这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个时候,卿如许上前一步,“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一出声,先前的诡异氛围顿时散了不少,翁太后笑眯眯的看了卿如许一眼,似乎看出她是有意给重华公主解围,当下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虚虚抬手道:“好好好,都起来吧!” 她先朝重华公主招了招手:“来,逍儿上来给哀家看看。” 翁太后这一出口,在场的嫔妃们都微微诧异,她称重华公主为“逍儿”,分明透露着亲近之意。 陈皇后目光盯着重华公主光洁如皎月般的脸颊,和月华般清亮的眸色,面上挤出一团笑容,袖中的手却死死攥紧。这个李逍儿,和刘昭奕还真是相像! 她先前见过李逍儿,但那时李逍儿还在病中,面容憔悴一直昏睡着,哪里能看出她有这般风采? 翁太后抚了抚李逍儿的鬓发,轻声道:“逍儿,你一个人在仙居殿住的可习惯?” 重华公主睁着大大的眼睛,眉目之间隐约透出些许委屈,“逍儿想念娘亲……” ------------ 第120章 戳心窝(上) 呦呵!这重华公主还这是句句都戳陈皇后的心窝啊! 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称“母后”,现在又明目张胆跟太后娘娘提起自己的冷宫里的娘亲。也不知道是废后教的,还是小公主自发的真实感受。 众人的面色比方才还要精彩,翁太后却不甚在意,她对重华公主的第一印象很好,并不认为她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她天真稚嫩真情流露,便说道:“是个孝顺的孩子,时时不忘自己的母亲。” 谁知重华公主下一句话更令人诧异:“孙女能搬回碧霄宫跟娘亲一起住么?” 瓮太后怔了怔,问:“你不喜欢现在的住的地方么?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么?” “这里很好,什么都有,有好看的衣裙,也有好吃的点心,不像冷宫里……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我的娘亲,如果可以,皇祖母能不能跟父皇说说情,让孙女回冷宫陪娘亲一起住?娘亲一个人会寂寞的……”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啪嗒啪嗒掉下来,看的人心头一酸。 众人见状禁不住唏嘘,以皇上现在对重华公主的态度,若是她回冷宫去住,皇上岂不是偶尔也要前往冷宫?那冷宫还算是冷宫么? 翁太后却没注意其他人的脸色,干脆将重华公主从小杌子上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好孩子,你贵为大靖的嫡公主,怎么能住在冷宫里呢,不过,皇祖母一定跟你父皇说说,让你偶尔回去看看你的娘亲,好不好?” 翁太后竟然亲口说出了“嫡公主”三个字! 之前皇上为十六公主赐下封号,众人纷纷猜测这是认可她嫡出身份,但皇上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过,所以不算落实,但翁太后此时一开口,就等于明确了她在宫里的地位,凌驾与其他公主之上!仅此与年长她的含元公主。 陈皇后差点咬碎银牙,这个小妖精! 原本她提起重华公主的目的,是想说明皇上不该与一个罪妇过多接触,让太后阻止皇上与废后来往的可能,免得后宫起波澜,谁知太后却对重华公主生出了怜惜之情,还亲口认定了她是大靖的嫡公主! 重华公主听太后这么说,也没有哭闹不休,抹掉眼泪,抽噎着点点头,“逍儿知道了……” 这副乖巧任人摆布的模样让翁太后越发多了几分心疼,她转向陈皇后,叮嘱道:“重华年纪还小,处处皆需精心照料,有没有娘亲在身边,你要多多照拂她才是。” 陈皇后恭敬起身,低头应“是”,心里却如狂风浪卷无法安宁。 论出身,她比不过废后刘昭奕,即便与之前的纯容皇后相比,也比不上人家多年伴在帝王身侧的感情,她从陈淑妃晋升为陈皇后,是因为陈家揭发逆贼有功,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功劳,翁太后对陈家的观感并不算好,对她也少有亲近之举,甚至不如之前的刘昭奕,就连皇上,待她也不过是相敬如宾,来正阳宫的日子从来都是每月固定的那两天。好在她肚子争气,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生下了两女一子,有了六皇子李琝,皇上终于对她多了几分温情,太后对她也有了几分笑脸,她在这大安宫中也总算不用再那么战战兢兢了。 可好日子才过了几年?冷宫里竟然蹦出一个女儿!翁太后还当着所有嫔妃的面抬举李逍儿,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 但她只能善待李逍儿,因为只要废后存在一日,哪怕是在冷宫之中,她的女儿就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自己若对李逍儿有半分不好,就等于落在所有人眼中了。 她是皇后,恭谨端庄,贤良淑德,又如何能败坏自己的名声?她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彼时刘昭奕被指谋害纯容皇后被打入冷宫,是否也是这样通身的无力感? “逍儿今日就留下用饭,想吃什么,皇祖母叫人给你做。” 翁太后竟一直抱着重华公主不曾放开,伸手拈着一块雪花酥喂给她,众人暗暗惊奇,心下暗忖自己以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待重华公主,却不知翁太后心中实则是在缅怀自己的小女儿柔安公主。 不过卿如许冷眼旁观,却也不认为翁太后是一时起意,能在后宫之中摸爬滚打,走到至今的地位,会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么?她不得不认为,这是皇上的意思,或是太后和皇上这母子俩都认为重华公主不该受委屈,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只不过太后今日触发了内心的某处情感,越发善待重华公主罢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 卿如许有些疑惑,废后谋害纯容皇后不该罪不可恕么? 可皇上为什么会“误入”冷宫临幸废后,还对她的女儿宠爱有加?仅仅是因为纯容皇后过世多年,皇上已经遗忘了废后的过错么? 卿如许暗自否定,皇上是个英明决断之人,决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触及一个罪妇,就算再喜欢重华公主,私底下多照应些也就是了,绝不会大张旗鼓的赐下封号,给予名分。 可皇上的确这么做了,说明什么呢? 卿如许将自己的推测重新在心中捋顺了一下,得出两种新的猜想。 第一种,当年的确有人谋害了纯容皇后,并嫁祸给废后,让皇上得以对刘家动手。皇上知道事情有异,但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对付刘家,放弃了废后。多年过去,他偶见废后,对她生出了负罪感和怜惜之情,所以弥补在了重华公主身上。 第二种,废后谋害纯容皇后,证据确凿,皇上并不知事情真相,将刘昭奕打入冷宫,并雷厉风行打压刘家,多年过去,刘昭奕想尽办法将皇上引到冷宫,像他陈述了实情,皇上相信她的话,却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替她做主。 卿如许心中其实更偏向于第二种,因为如果是第一种的话,皇上完全可以像她想的那样,私下里对冷宫里的母子多加照应。所以,她几乎可以肯定,皇上是在四年前察觉到了当年纯容皇后被害的真相。 不过,他并不打算揭露这件事情,不然,斗篷人也不会找到卿如许头上,让她替废后查清幕后真凶。 卿如许能够想到皇上此举的原因。 无论是当朝的臣属还是后宫的妃嫔,多数都与家族朝堂相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幕后真凶是谁,都不可轻易去触动。何况,当年敢于谋害皇后的凶手,所图必定不小,现今的势力定然胜于当年。皇上即便知道凶手是谁,也不过是在心中有数,严加防范,轻易不会旧事重提,除非他想彻底铲除这方势力。 为了一个没有政治用途的废后翻案,在朝中掀起风浪显然是不明智的。 起码,暂时不行。 卿如许忍不住猜测,皇上会不会与她一样,觉得凶手是陈家人呢?如果陈皇后真的是幕后黑手,皇上会不会再次为了一个皇后而废掉另一个皇后呢? 而他现在大张旗鼓捧着重华公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让人察觉他的意图,从而“替他”做好这件事情么? 毕竟作为一个帝王,有些事情不可以亲手去做,却可以暗示他人去完成。 比如,江凛的皇城司,就是昭仁帝手里的一把尖刀,哪里需要扎哪里。卿如许决定回头好好问问江凛,昭仁帝有没有示意他查废后的事情。她正想的入神,忽然被身边的十四公主扯了一下衣袖,她连忙回神,看向众人。 十四公主小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叫你呢!” 卿如许闻言连忙行礼:“臣女在此,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翁太后和颜悦色的看着她,说道:“听说你的身子大好了?竟不知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哀家看着你的气色,比常人还要好上不少。” 卿如许谨慎道:“臣女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幸运的遇见了冷神医,她看出臣女病症的症结所在,对症下药,自然就能痊愈,再加上冷神医住在臣女家里,时常替臣女调理身体,气色也就跟着好了。” 好在冷凌郁的确是在她解了毒的关节出现在京城的,她这么说,也不会有人去怀疑。 翁太后点点头,笑道:“听说这位冷神医不过双十年华,这般年轻,就有这样的本事,不愧是圣手张先的弟子。” 慧妃看了一眼陈皇后的脸色,在一旁笑道:“原来是冷神医治好了卿大姑娘的病症,若非今日听说,臣妾真要以为是智仁大师的批命起了作用呢。” 话题重新提到批命上,众人都来了兴趣,今日的大戏可真是一场接一场…… 卿如许的目光挪到慧妃脸上顿了顿,揣测她为何突然对皇后俯首帖耳了。 先前慧妃虽然也如同狐狸般狡猾,但并未明确站在皇后身边与她结盟,皇后也乐得看她与宸妃互为对手,为何局势突然就变了呢? 不过,此时没有太多思虑的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答话呢! ------------ 第121章 戳心窝(下) 大安宫内外传递消息自然要慢一点,何况卿如许是突然被召见,消息送到江凛这的时候,卿如许早已进了长寿宫。 熊一山是个操心命,当即就跳起来了:“陈皇后怎么会知道批命这件事,她召见卿大姑娘肯定是不怀好意,怎么办公子,咱们要不要去救人?” 梁辰见他摩拳擦掌一脸兴奋,心想你真是担忧卿大姑娘吗? 江凛低头看着手里的的东西神色未变,说:“就算陈皇后知道批命的事,也不会当众为难她。退一万步讲,陈皇后哪怕真能豁出脸面为难她,还有太后在,太后不会看着陈皇后胡来。” 翁太后能一声不响的在后宫倾轧中成为赢家,把自己的儿子扶持上位,显然没有表面上那般温和好糊弄,甚至有的时候,她比昭仁帝还要狠绝一些。 江凛想到这,神色一冷。 熊一山向来不会看脸色,凑到跟前说到,露出标志性的姨妈笑:“批命传出去,京城里对卿大姑娘有意的人家怕是又要歇了心思了。这样一来,就没人跟公子抢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自己抢不过似的,江凛神色更冷了。 梁辰在一旁打圆场道:“卿大姑娘是个千般伶俐的人,定能化解危机。就算想不出办法化解批命暴露的尴尬,有太后在,也会遵循皇上的决定,帮卿大姑娘平下这件事。” “不论如何,陈皇后既然知道了批命一事,暗地里都必定要盯着她了。说不定还会利用旁人使绊子。”江凛抬眼,冲着熊一山说道:“让宝儿多多留意些,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梁辰,你亲自去查,是谁把这件事透露给陈皇后的。” 两人听了吩咐连忙答应一声出了书房。 熊一山扯住梁辰,期期艾艾的问:“卿大姑娘最近怎么总往宫里跑?难不成是看上了宫里的什么人?” 梁辰面容扭曲了一下:“你从哪里来的奇思妙想?”。 熊一山道:“那她最近总进宫干嘛?” “不是陪十四公主么!” “十四公主有什么好陪的!” 梁辰得彻底扭曲了:“我哪知道!” 熊一山挠挠头后退一步,“不知道就不知道被,吼啥……” 梁辰有一种脑子抽筋的感觉,赶紧迈步出了大门。 ……………… 长寿宫中,卿如许顶着众人的注视,微微抬头,不急不缓的提唇一笑。 方才听闻太后召见,又是因为批命一事,心中很是紧张了一阵。不过她这个人一向有几分急智,方才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 她神色自然,声音如泉水流泻,柔和自然,没有半分迟疑。“智仁大师是得道高僧,大概能看透一个人的生前身后。他给臣女的四句谶言,家父十分在意,曾经追问到底是何意,原来,这批命前两句是说生前富贵,后两句似乎暗指臣女过世后能兴旺一族风水,荫福后代子孙呢!” “咦?” 众人闻言都愣了愣,似乎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有此解释! 可谁能说不对呢? 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批命,除了智仁大师,恐怕任何人也无法知其确切的含义,如今卿如许的解释合情合理,谁能确定她就是瞎掰? 翁太后闻言呵呵笑起来:“听你这么说,竟真是个绝好的命格了!” 可不么!生前大富大贵,死后还能庇护子孙!卿如许也在心中感叹自己真能编,不过更能编的是智仁大师才对,自己前世二十出头就死了,什么瑶池仙株,什么金宫为主,都是扯淡! 卿如许温声笑答:“臣女命格再好,也好不过宫里的贵人们,兴许是前世积了福吧。”她看着翁太后,心想,若不是一身尊荣华贵盛装打扮,太后这般笑起来真同她祖母一般慈和。 翁太后似乎对伶俐聪慧的女孩子格外喜欢,谁都知道这“批命”一个不好,就能成为她的催命符,但她就这么轻易的化解了,不仅解了其中忌讳,今后也不会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事,至于暗地里会不会有人死盯着不放,就另说了。 太后笑眯眯夸了卿如许几句,又问一些家长里短,赏赐了一堆好东西,就放她离开了。 出了长寿宫,十四公主长呼一口气,说道:“我竟不知道你这批命另有玄机,今日可真是险而又险!” 卿如许也是临时憋出了这么个说法,如今也正后怕,说道:“皇后娘娘怕是要盯上我了。” 十四公主低声问道:“我原先也只知你那批命的前两句,另外两句半点风声都没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所言太过离谱,不敢对外相传!皇上大概是体恤我父亲,将事情瞒了下来。” 十四公主挑了挑眉:“那必定是有人故意泄露给皇后娘娘的了?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卿如许暗暗叫苦,她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好像真是不少,一时间也无法确定,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总之,你最近还是少露面吧,我也不叫你到宫里来了,免得有人借题发挥。宫里若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的。” 十四公主当然不会相信卿如许刚才关于批命的说辞,想必长寿宫中的一干人等也是不信的,只不过卿如许所说让人无法反驳,明面上算是过关了,背地里,依旧是要拿她这批命生事的。 “嗯……”卿如许点点头,满肚子疑惑辞了十四公主,出宫回府去了。 本来她最近时常往宫里跑,是为了探听废后的事,没想到半路出了这么个岔子。 看来还是要从陈家入手,不过陈皇后也不是好惹的,除非万不得已,她不想暴露自己,免得给家里带来麻烦,小心行事是很必要的。 回到府中,拾舟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哎哟,今日可是该见的也见了,不该见的也见的,奴婢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兰舟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拾舟便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兰舟讶然道:“不是说智仁大师说出批命的时候,只有咱们老爷和皇上在场?” 卿如许摇头:“总有几个宫人在场,皇上虽下了禁口令,但有人存心打听的话,也未必能瞒住。” “是谁?会想到刻意打听这件事?” 卿如许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是看我不顺眼的人了。” “难道是十一公主?” 众人还没研究出名堂,江凛就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卿如许引着他落座,吩咐兰州上茶,又让拾舟去端新做的点心来。 江凛心想,自己的待遇真是比一开始好太多了。“今日去长寿宫,可有被为难?” “为难倒是没有,不过我的那番说辞,陈皇后未必相信。”对于陈皇后来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卿如许真想做皇上的第四任皇后呢…… 卿如许想想觉得有点无语。 江凛说道:“关于告密之人,我倒是听说一件事。” 卿如许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你知道是谁了?” ……………… 陈皇后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卿如许离开之后,众妃也不想在这里看陈皇后面对重华公主时那种礼貌而不失体统的微笑了,免得日后被穿小鞋,纷纷起身告退。 宸妃被宫里的勾心斗角勾的心口发堵,从长寿宫出来之后便顺路去了蓬莱池小坐,只是没想到慧妃也很过来凑热闹。 “妹妹真是悠闲的很。”慧妃下意识的抚着小腹,笑着跟蓬莱池边喂食锦鲤的宸妃招呼道。 虽说她一直与宸妃争风吃醋,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一举一动皆是动人,一颦一笑间仿似白露渐消,雪霁初晴。据说她与当年的敬悯皇贵妃只有五分相似,又不知敬悯皇贵妃是何等惊人的美貌了。 宸妃洒下手中鱼食,惊起了锦鲤跃水,水面漾起圈圈波澜。她接过身边侍女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拭双手,这才不紧不慢的回身看她:“姐姐才是悠闲,身怀龙子,还到这么远的蓬莱池散心,该回宫好生歇息才是。” “在宫里憋闷的久了,也要偶尔出来走走。最近宫里新鲜事不少,我也有些好奇呢。” “姐姐说的是重华公主的事?”宸妃只是淡淡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是啊,皇后娘娘提议将小公主送到仪嫔宫里都被拒绝了,让她入住仙居殿,还赐下封号重华,想必是极重视的。今日在长寿宫,太后娘娘还亲口确定了小公主的名分。”慧妃露出莫名的神色:“皇后娘娘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怕是得很的牙痒痒吧!宸妃看着慧妃笑了笑,不漏一丝错处的说:“皇后娘娘自然遵从皇上的决断,其他的,我们这些闲人就不知了。” 宸妃心想,你不是成了皇后的狗腿子么?又到我这里来装什么一无所知? 慧妃眼望着远处,眸光闪动,说:“冷宫那位还真是有趣儿,竟然不声不响藏了小公主四年之久,也不知道冷宫那些宫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没发现么?竟然让小公主跟着废后在冷宫里受苦这么久……” 宸妃闻言没有接话,冷宫那位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关于重华公主,是宫人没发现,还是发现了没有说,根本就是明摆着的。她心中着实诧异,这个废后,难不成真有翻身之力么?如果是这样,想必陈皇后会很着急吧? ------------ 第122章 吵架(上) 繁华尽处,蓬莱池边,被寒霜浸染的粉菊显得憔悴万分,很快也要枯萎。慧妃轻轻拉动肩头裹着的披风,紫金的裙摆长长拖在萎靡的菊花从之中,凭添几分异样的妖冶。 她见宸妃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也不在意,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妹妹有没有听说,守陵人突然进京,似乎是皇陵那边发生了什么怪事?” 宸妃讶然看了她一眼,复又转过头去,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撒入蓬莱池中,说道:“怪事?我只知守陵人进京,却不知为了什么,姐姐果然更得几分圣眷,消息从来都比灵通些。” 然而慧妃的消息当然不是来自于皇上,皇上从来不跟后宫的妃嫔谈论这些事,她是从皇后那里听说的,所以宸妃这几句话无疑是在讽刺慧妃成了皇后的狗腿子。 慧妃哪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不过她佯装不懂,继续说自己比较感兴趣的话题,道:“如果是别的,守陵人倒也不必这般惊惶惶的叫人来回禀皇上,似乎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有关,这才兴师动众的……” 初冬的阳光还残留着些许暖意,宸妃看着浅淡的日光透过疏落的树木间隙流泻满地,心中猛地一沉,她总算知道慧妃这会来找她干什么了,感情是为了告诉她林家要有祸事了? 陵寝不安,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若因敬悯皇贵妃而起,林家就肯定逃不脱这场是非。 “谁知道呢。”宸妃心中警觉,面上也只是平静的一笑,她拍掉手中鱼食的残渣,说:“姐姐慢慢散心吧,我先回去了。” 慧妃笑着目送她离开,唇角挑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她虽然不知道冷宫里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受宠的公主,但皇后娘娘显然慌了。而她在这个时候怀上龙嗣实在幸运,若能生下皇子,自然能引得皇上的爱护,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废后哪里吸引过来。 这就很称陈皇后的心意。 也就是说,至少在陈皇后将废后干掉之前,她的孩子都是安全的。 所以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向皇后示好,无疑最有利,说不定她还可以趁机将宸妃打压下去。 ……………… 蘅芜居中,卿如许的面色倏忽冷下:“祈绫雪?” 江凛看着卿如许的面色,不知道她为何独独对祈绫雪的反应异常的大,明明对他心怀绮念的姑娘有不少。“围场之行,她因为十一公主受伤,慧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种事情当然要做足姿态,命人给祈绫雪送了不少药材,祈绫雪每次都会亲手做一匣子点心作为回应。” “字条是放在点心匣子里的?” 江凛微微点头:“慧妃在点心匣子里发现字条,字条上写着你的批命,四句。” “即便是这样,也未必就是祈绫雪,兴许是有人借她的手传递消息,毕竟点心匣子到慧妃手里,已是几经转手,接触过的宫人们都有嫌疑。就算是慧妃自己恐怕也不能确定这字条是不是祈绫雪放的。” 卿如许下意识的不想跟祈绫雪沾染任何关系,但她此时的分析也都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不过江凛又说道:“这正是祈绫雪的聪明之处。” 卿如许听他夸赞祈绫雪聪明,心下陡然生出一股膈应。“还有其他的证明么?” “按理来说,一般人想不到你的批命只流传出一半,也想不到你的批命犯了忌讳,自然不会费力打听这件事……向慧妃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此人对你的事情格外有兴趣,一有机会就打听你的事。第二,此人与你有过节,很想打压你。” “对我感兴趣,又不想让我好过的人……”卿如许在心里算来算去,十一公主只想对付她,未必会想到打听批命的事,而且也没有必要写什么字条,所以,除了祈绫雪,好像真的没有同时符合两个条件的人。“这个女人还是这么卑鄙……” “的确卑鄙。”不过“还是”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从哪里打听到的呢?又是怎么突发奇想去问我的批命?”江凛肯定了她的说法,让卿如许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就是因为她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才什么都想知道。她在围场受伤,皇上特意遣人去探望过几次,以示皇恩。” 其实就是因为祈绫雪身份尴尬,皇上为了表明自己大度,对罪臣之女也关怀备至罢了。“去看望祈绫雪的宫人刚巧知晓你的批命,至于他们中间是如何提到这件事的,暂时还无从知晓。” “哼,阴魂不散……”卿如许低低咒骂了一句。问:“然后慧妃就拿着我的批命向陈皇后投诚了?” “这顶多算是示好,投诚怕是没这么简单。” “可我在长寿宫所见,慧妃很是明目张胆的站在陈皇后一边。难道慧妃还做了别的?” 卿如许不明所以,再一想又隐约想到了什么。宫里只有三位皇子,除了陈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其他二位并不怎么受看重,慧妃这一胎若是个皇子,也许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她在这个时候帮皇后做事,一来是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二来是为了抓住皇后的把柄,只要皇后指使她做出什么坏事,或是二人一起做了什么,她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陈皇后若想对慧妃的孩子下手,也要先掂量掂量。 江凛自己就是个擅长阴谋阳谋的人,卿如许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慧妃是个满腹诡计的女人,我猜测皇陵那件事,是慧妃给陈皇后出的主意。” “你是说,皇陵发生异动,是陈皇后弄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最近常往宫中去,自然听说了守陵人进京的事。不过此时听江凛这么说,她难免有些惊讶,即便她不相信皇陵真有什么凶兆现世,但也的确没想到是陈皇后动的心思。 江凛看着她,却没回答,似乎不想让她在这件事上耗费什么精力。 卿如许察觉到江凛的沉默,起身去倒茶,掩住眸中的失望,沉吟半晌继续猜测道:“守陵人说的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出了问题,如果是陈皇后捣鬼,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冲着敬悯皇贵妃去的……莫非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中有什么玄机么?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中除了尸骨,就是陪葬品……皇后要看什么?总不至于是想让皇上牵肠挂肚的人在地下不得安生吧。” 她说到这,抬头看着江凛道:“今年是怎么了,大家都对死人这么感兴趣。之前我还怂恿舅舅去挖关姨娘的尸骨验明正身,现在陈皇后又在背地里琢磨去挖敬悯皇贵妃的尸骨,难道也是同样的目的?” 江凛闻言面色一变。 卿如许假装没看见,端了热茶给他,“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她的心思都在废后身上。她现在最担忧的,不是怕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或是威胁到六皇子的地位么?” 江凛默默接了茶,看着卿如许深垂的睫毛,“嗯”了一声,却没接她的话,而是转回刚才的话题:“关于批命,你的说辞虽然没什么破绽,但陈皇后十分多疑,未必会相信,你最近尽量不要出府才好。至于祈绫雪,我会帮你出这口气。” “不必。”卿如许说的斩钉截铁,“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动手比较解气,你别管。”就算江凛不提,卿如许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江凛定定看了看她,觉得她语气有些不对,但他的心思飘在卿如许方才的话上,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半晌又问:“你最近为什么总往宫里跑?” “有么?”卿如许装傻道:“只是去陪十四公主说说话而已。” “是么?”见她这般敷衍,江凛目光有点凉:“你似乎对废后的事情很感兴趣。” 卿如许心想宫里难道也有江凛的耳目么?她摊手:“可能是因为重华公主吧。” 江凛对她这种拒不承认的态度很不满意,略微有点生气了。“是不是因为重华公主,我还能分辨的出来,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也有点生气了,“你不是也一样?又有什么立场让我对你毫无保留?” 江凛眉头蹙起,他还是低估了她,她竟这般敏锐。从上次她问自己是不是想要荣国公那只匣子的时候,一定已经起了疑心。想到方才她说的许多话,竟是引着他往某些地方谈。“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看!”卿如许好似抓到了江凛的小辫子,盯着他的眼睛,轻呵一声道:“你又有什么权利说我?” “废后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最好不好瞎操心。”江凛不知道卿如许为什么这么固执,非要去管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这是我的事。”卿如许被他强硬的语气激怒了:“你管好自己就行,我的事也不需要你瞎操心!” “真是胆大妄为!” ------------ 第123章 吵架(下) “真是胆大妄为!” 江凛的眼睛在这样的阴郁天气更显漆黑,漆黑却又难掩其中的熠熠光辉。与生俱来的笑意消失后,便透露那种上位者的冷傲和锐利,身上的寒气能将周围的人立刻冰冻三尺。 但卿如许显然不包含在内,她冷笑道:“彼此彼此。” 江凛说是从小跟着秀才养父长大,可随便一考就考了个三鼎甲,清贵的官途不稀罕,转眼进了人人唾弃的皇城司。手下的人各个来历不简单,自己也武力超群。这些东西不可能无师自通,就算世族权贵之家倾力也未必能养出这样的后辈。 江凛这样的人,绝不是轻易就能培养出来的。 说他出身平凡,傻子也不信。 偏偏皇上那么精明的人信了,还主动为他洗白,提拔他科考入仕。他用最短的时间坐上了皇城司老大的位置,紧接着就操控林家,各种对付荣国公,显然他的出身跟林家有关,且不那么愉快。 可林家多年来出的最大一件事就是敬悯皇贵妃离世,皇上迁怒将林家一贬再贬!父亲又告诉她,嫁给江凛日子就绝不可能四平八稳。 以卿如许的想象力,猜到什么并不难。 她猜到了,但她不说。 就想等着江凛什么时候跟她坦诚相见! 但现在江凛居然把她当傻子。 “你这个见不得光的皇贵妃之子!” 熊宝儿的面色顿时变了,目光在两个主子身上来回挪动。 卿如许怒气冲冲:“你不让我管废后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离你远点?分明你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一不小心就有一大群人被你牵扯进去不是吗?” 前世她被江凛的皮囊蒙蔽了双眼,自动变成瞎子,一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但今生她不聋也不瞎,还活蹦乱跳脑子清明的很,会思考也会分析。 陈皇后为何要在皇陵捣鬼,难道不是因为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而起了疑心,想要挖出敬悯皇贵妃的尸骨一探究竟?看看敬悯皇贵妃到底有没有生过孩子吗? 卿如许甚至怀疑陈皇后陷害废后的事情,是皇上特意留下的把柄,就是为了将来时机到了,能让陈皇后顺利下台,借机立江凛为大靖的储君! 这件事很快就包不住了,江凛竟然还想瞒她,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他把她当外人,又凭什么让自己对他无话不说? 笑话! 江凛望着她,那双眼睛在这一刻深刻体现出它能连通心灵深处,惊异且不安,还参杂着数种其他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又心知肚明,“原来你都猜到了?” 他语气飘忽,不安渐渐变得浓烈,蔓延开来,盖住了其他情绪。 卿如许赌气道:“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凛眉目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卿如许,她的而眼睛明净如朝露,一眼就能望到底清澈,但里面时而闪过粼粼的微光,就像春风吹动湖面的波动起的阵阵涟漪,显示出她内心深处的灵动和慧黠。 话说到这里,江凛默了片刻反而笑了,眼中的笑意不知道从哪飘了回来,“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 卿如许打断他:“你不过是觉得我知道你的秘密之后,会拖你的后腿!” 江凛摇摇头,上前一步,面对卿如许,直直看着她满是怒气的双眼:“我是怕你会退缩,会为了保护家人而不要我了……” “???” 卿如许愕然。 说什么呢?她是不是听错了? 江凛又上前一步,离她又近了些。 “你聪慧又谨慎,能想到别人所不能想,何况你本就对嫁给我万分抵触,我当真害怕你知道以后会抛下我,老死不相往来。” 江凛的神情十分认真,认真到卿如许觉得自己会被他的目光吸进去。 “……是么?”卿如许的怒气率先被吸光,江凛承认了她的猜测,让她心里舒服了许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面问出了口:“你跟我阿爹的交易,已经不作数了?” 江凛并不意外,先生之前已经隐晦的表达过他的想法,一定也对她明说了的。“是,不作数了。所以,这些日子我真心诚意想要娶你而做出的努力你感受到了么?” 卿如许微微低下头,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心中所求不过一个纯粹。便说:“倘若你真的将我看成自己人,难道不该互帮互助,并肩扶持么……” “你说的没错。”江凛望着卿如许,似乎要看到她骨子里去。见她没有紧张害怕退缩,反而安然下来,心中便是一定。 原本他娶她是为了跟卿鸿的约定,但卿如许病好之后,卿鸿便明里暗里表示,约定可以作废,但依旧会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之后,江凛心里不知怎么就空了一块。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就认定她是自己的妻子,无关什么约定。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无比在意,兴许是她在大普渡寺后山用蚯蚓吓唬自己的时候,也许是她特意把《蜈蚣图》挂在先生的书房时,也可能是在她调理分明破获赵家凶案时,又或许是她见到祈绫雪时那场莫名其妙的脾气和无端哭红的泪眼…… 总之,她无孔不入,早就注满了他的内心。 让他牵肠挂肚。 让他深夜难眠。 一边的熊宝儿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暗中松了口气,一步一步挪到了门口,最后悄没声的打开门溜了…… 江凛心想回头要赏个大鸡腿给宝儿,卿如许心想回头就把宝儿的鸡腿扣了! 门外的宝儿:“……”自己做没做错? 江凛伸手拉住卿如许的手,卿如许瑟缩了一下却并未抽回,脸颊晕染开一片粉霞。 江凛说道:“你猜的大部分都对,但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等我从皇陵回来,再与你细说。” “皇上让你去处理皇陵的事?” “嗯。”江凛面色凝重几分,“此事不宜交给其他人去办,陈家远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卿如许想了想便也想通了,知道实情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那……你要小心……” “我会的,你在京城也一定要小心行事。还有废后的事,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以先不告诉我原因,但你要做什么,一定要让我帮你。” “嗯……我知道了……”方才她还在炸毛,转瞬就蔫了,难免有点难为情。 江凛看着她,满眼都是笑意。心尖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会痛一会痒。多少年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等我回来,我们的亲事就提上日程,可好?” 卿如许微微抿了下嘴唇,蚊虫一样小声嘤嘤道:“你想得美……” 话虽这么说,她面上却止不住的欢喜,即便垂着眼眸,抿着朱唇也掩饰不住。 江凛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冒出泡泡来,轻盈透亮,欢喜异常。 ……………… 屋外子规啼鸣,仿佛在述说秋日迟暮,繁华落尽。孤清的烛火忽明忽暗,祈绫雪斜靠在枕上无法入睡,这种难眠的滋味,无论是眉梢眼角还是方寸内心,都被重重的阴霾笼罩。 其实她早该习惯了这种冷清的,偌大的王府,一向空空荡荡,无人光顾探望,无人放在心上,只有下人来来去去。但这半年多来她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心如止水。胸腔里的心脏每日每夜都一下重过一下的跳动。 江凛,这个无端闯入她生命的男子,狠狠击中了她。 在她无牵无挂,了无生趣之时,他的出现陡然成为了她活着的乐趣,就像阴霾的天空突然挂起一道彩虹,顿时吸引住她所有的目光。 她无至亲,也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守着王府,吃穿住行都有专人照料,但她过的和毫无趣味,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直到江凛出现,她忽然羡慕寻常人家的女儿,哪怕是小门小户的女儿,长到及笄之龄就可以顺利议亲,嫁人生子。她却不同,没有人肯要她,即便她生的美貌窈窕,也无君子来求。 她听说过江凛,有一段时间,大街小巷谈论的都是“江探花”。对方十分和她的心意,出身,相貌,才学,无论哪一样都很入她的眼,只可惜似乎有人捷足先登,预先将他抢到了手。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抢回来。毁掉一个不知疾苦,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娇娇女应该很容易。卿如许,这么多年的娇宠荣华,她也该知足了,再霸着江凛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还是让给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吧。 如果不让,她就不客气了…… 什么手段她都不太在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是么,她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不怕失败。 而且她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不过她身份尴尬,又没有长辈为她撑腰,只能小心翼翼的苟活…… 对,苟活。 她无数次想要在这种羞耻之下,了结自己的性命,甚至在无人的深夜独自离开王府想要寻求一个解脱。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被采花贼沈越捉住差点受辱。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生出活的期盼和火热的憧憬。 那是因为从天而降的江凛。 在她无助绝望之时猛然出现的一点火光,瞬间在她心中燃成燎原之势。 她要江凛,不论如何! ------------ 第124章 鬼故事(上) 帝王之死非同小可,必定要隆重安葬,陵寝自然也要与其高贵的身份相适应,如果帝王驾崩之后再修建陵寝,显然是来不及的。所以丧制规定,在皇帝继位一年之后,就要开始修建陵墓。 鉴于陵墓堪舆风水之说,最终昭仁帝将九嵕zong山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之地。 九嵕山山势突兀,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东西两侧,层峦起伏,亘及平野。主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道山梁,高高拱举,因而得名九嵕山。 江凛一路从京城赶到帝陵所在的九嵕山,帝陵专门设立五品陵令刘用已经率人在山脚下的官道上等他。 “闻名不如见面,早就听说江大人是英才俊杰,没想到比下官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刘用四十多岁的年纪,体态微丰但并不肥胖,面容和善,细长的眉眼笑起来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江凛拱手回礼:“刘大人谬赞了,不过虚名而已。” 刘用似乎没料到江凛如此谦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江大人路途辛苦,不如先随下官到陋舍歇息,下官已经给诸位收拾好一应住处。” 江凛对此行早就有心理准备,并不着急进入帝陵,便含笑道:“有劳刘大人。” 二人简单寒暄几句,刘用便在前面带路,江凛及手下跟在后面,一行人顺着大路往群山之中走去。 刘用算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为江凛解释着周遭事物。 “九嵕zong山地势高亢,沟壑纵横,北缓南陡。以河流两岸原地和北部山脉为主,泾河、渭河、泔河围绕期间,物产丰富,灌木丛林绿地众多,的确是块风水宝地,江大人下次若无公事在身,赶在春夏之季可在此处多呆些时日。” 此时山间枯枝覆满白雪,虽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气候却不那么宜人。江凛笑道:“刘大人来此多年了吧?” “是啊……”刘用露出缅怀之色,说:“初初来此处时,帝陵还未完工,距今也已经十多年之久了。” 在帝王陵墓守陵之人基本上是世代相传,被称为陵户。除此之外就是犯下大错的官员,被皇帝处罚来看守皇陵。 刘用正是后者。 江凛跟着他穿过九嵕山外围的守卫,骑马在林间的小路上缓行。行至一处路口,刘用率先勒马,道:“江大人年轻力壮,从这里登上这座小山的山顶,体力应该不成问题。” 熊一山仰脸看了看刘用口中的“小山”,低声跟梁辰嘀咕道:“这位刘大人莫不是对‘小’这个字有什么误会?”梁辰的面色黑了黑,示意他在外人面前不要乱说话。 江凛挑了挑眉,看了看眼前的“小山”,笑道:“刘大人平时就住在这上面?” “没错,进出九嵕山,宫人和守陵人的住处是必经之路,不过各蜂之间都有栈道跟吊桥可以通行,方便宫人和守卫打扫搜寻。”刘用将手中的马缰交给手下,并示意江凛:“江大人可放心将马匹留在此处,那边的马厩专人看守。” 江凛等人都是练家子,爬个山什么的并不会多累,只是觉得有点麻烦。众人听到不用每日一爬不禁松了口气,纷纷将自己的马交给守卫。 青石铺就的台阶十分平整,一眼望上去蜿蜒但不陡峭。众人拾级而上,用了半个时辰终于爬到守陵人所在的住处。 帝陵中有宫人供养,官兵守卫。宫人们所住的屋舍与大安宫中的寻常宫殿区别不大,宫女和内侍都有专人管制,负责陵墓亭台的洒扫。刘用所统帅的护卫,则负责看护整个帝陵的安全。 江凛极目远眺,见帝陵凿建于九嵕山主峰南坡的山腰间,陵园方圆广阔,连同陪葬墓在内,绵延数十里,气势宏大,蔚为壮观。外有有垣墙围绕,山上有房舍、游殿,是供墓主灵魂游乐的地方。因地宫四周山势陡峭凸凹不平,缘山凿石架有栈道,栈道绕山腰,盘曲而上,直达宫门。 由山梁相连几座山峰,190余座陪葬墓以陵山主峰为轴心,呈扇面分布在陵山两侧和正南面,拱卫着帝陵,犹如群星拱卫北辰一般。 恰似京城的布局,帝王居住的大内居北,朝臣贵戚的府邸在南,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刘用走到江凛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处山峰,那里既无栈道也无吊桥,孤零零如同平地而起的孤蜂,毫无依凭,甚至有些突兀的立在整个九嵕山脉中间。 他说:“当时陵寝还未建好,敬悯皇贵妃因病过世,昭仁帝便将她临时安厝cuo在九嵕山新凿的石窟之中。因为位置特殊,陵寝建成后,皇上不欲惊扰敬悯皇贵妃安寝,便命人拆除栈道,使灵寝高悬,与外界隔绝。” 江凛默了片刻,道:“所以,咱们想要进入敬悯皇贵妃的墓室,要从峭壁那里爬上去。” 刘用点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然,敬悯皇贵妃的陵殿频现异常,下官也不用特意叫人进京回禀皇上,早就叫人去陵园中查看了。”反正他是爬不上去!手下的人虽能爬上去的,但进去了也不敢私自查看敬悯皇贵妃的陵寝,去了也没用,所以刘用干脆叫人回京禀告详情,请昭仁帝发话。 “刘大人口中所指的异常,到底为何事?” “用言语恐怕难以表述的清楚,等到了夜里,江大人自然能明白。” 话说至此,江凛也没什么好坚持的,反正他最初也打算先找守陵的宫人们问一问情况。 守陵人住的地方虽然也是宫殿的模样,但不分正殿和偏殿,跟大安宫里宫人们住的地方很相似。只不过品级稍高的宫人,住的屋子稍微大些,刘用则有单独的居住。 他给江凛安排的住处跟他自己的一样,是个单独的院落。 门口站着个中年模样的内侍,微微佝偻着背,面容极其普通,属于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熊一山现在看这里的人都觉得有问题。梁辰见他又要扯住自己嘀嘀咕咕,连忙往旁边一闪:“我看这里就你最有问题,贼眉鼠眼的,你给我老实点!” 熊一山一脸忿忿不平,心说自己为公子分忧有啥不对,但还是乖乖闭了嘴,做了个把嘴巴缝住的动作。 屋子里陈设简单但十分干净,刘用亲自去安排膳食,让众人好好休息就暂时离开了。 其他人一走,熊一山的嘴巴顿时开了封,说道:“公子,您觉不觉得门口的内侍鬼气森森的?” 江凛好笑道:“鬼气森森?” 梁辰在一边瞪了熊一山一眼,“说的好像你见过鬼一样。” 熊一山一到陌生的地方就会兴奋,在屋子里不停的转来转去:“现在要不要抓几个人来问问!” “问是一定要问的,但用不着抓来。”江凛接过梁辰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说:“你留下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梁辰给我出去转转。” 熊一山:“为什么是我……” “谁让你话多!”梁辰笑眯眯拍了下他的肩膀,叮嘱道:“公子那套茶具你仔细着,若有个好歹唯你是问!”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守门的内侍见他们要出去,也没有追问什么,本本分分的恭送他们离开,继续站在原地守门。 江凛蹙了蹙眉,“这内侍的确有点奇怪,似乎毫无交谈的欲望,连一点点好奇心都没露出来。”这种人迹稀少的地方,别说新来一大堆人,就算哪天出现一只野物都该是新奇的。即便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梁辰道:“被发配到这里守陵的宫人,多数是犯错被罚的,再加上常年呆在荒无人烟的山头上,难免变得孤僻古怪吧?” 他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因为拐过回廊时,有几个女子低语的声音从假山后边传来,谈兴颇佳。 “此次前来查探的大人,是此次科举三鼎甲中的江探花呢!听说是个神仙般的男子,我真想去看看他是什么模样!” “咦?你听谁说的?” “我今日去大厨房取饭菜的时候,听见莲姑姑说今日有贵客到,刘大人吩咐莲姑姑多做些可口的饭菜,光是山里的野味就有五六样。咱们这少有人来,莲姑姑也有几分好奇,便问了几句,我躲在一旁听见的。” “刘大人这般上心,想必这位江探花来历不简单?” “可是,探花郎文绉绉的,能驱鬼么……” 这话一出,顿时带来一股惊恐,众人头皮都颤栗了一下,“别说这事,这段时间,每晚我都做噩梦……” “就是,咱们还是聊聊那位探花吧……不如咱们结伴去偷偷看一眼,看看神仙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时,一个格外娇软活泼的声音说道:“别说是位神仙模样的大人,就算长得像夜叉,我也一样想去看看……” 立即有人附和道:“是呀,咱们整日呆在真的无聊死了,我才十几岁呢,不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啊!” ------------ 第125章 鬼故事(中)【第二更】 守陵人的家族被称为陵户,在身份上不同于普通百姓,人身自由受到很强约束,永远不得离开陵寝墓地,世代不得转行,子孙世代传承。所谓不得转行,就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不能经商,不得从军,守墓身份世代固化,需要终身洒扫陵寝。 但也是有好处的。 因为是在为皇家看守陵墓,朝廷也会给守陵人发放很高的俸禄。同时享受免课役的待遇,除了长期分发衣物粮食,逢年过节也会派送额外的粮食。所以在课税剥削严重,战乱频发的年代下,有许多人愿意放弃自由选择给皇陵守墓的肥差,过着丰衣足食清闲的生活。 至少有一半的守陵人是这么来的。 但时间长久下来,他们的后代却有可能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不呆一辈子又能怎么样?你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听说之前有逃离的宫女,下场很惨的……” “可是……你看看这些陵户里边,哪有一个像样的男人,我娘已经开始为我相看亲事了……” 其他几个人想必也有同样的烦心事,一听她提起这个,都沉默起来。 半晌,有人说:“要是打仗就好了,起码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这里,我们也能有更多的选择不是吗……” “快闭嘴,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陵户可以与普通百姓通婚,只是子孙必须以守陵为业。一旦成为陵户家人,人身自由就会受到同守陵人一样的管制,所以绝大多数时候还是陵户之间通婚。只有少数百姓为了逃避苛捐杂税和天灾才会选择与陵户通婚。 可惜当下是太平盛世,傻子才会这样做。 最开始说话的声音笑嘻嘻说:“槐儿,要不然你去求求那位大人,说不定他看上你了,就会答应带你走喽!” “哎呀,你这个坏蹄子,让莲姑姑听见,就把你送到大厨房做人肉包子!” 对方声音立即露出惊恐:“快别提这个,说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先前那个活泼的声音问道:“什么人肉包子?” “你还不知道啊,前段日子不是意外闯进几个陌生人么?有传言,说那几个人被处死了,后来……有人在包子里吃到了手指甲!” 槐儿道:“不过是片手指甲,说不定是厨房的人不小心掉进去的,恶心是恶心了点,那也不至于就是人肉包子吧!” “嘁,不掉心能掉里半片手指甲?我可没听说有人切破了手什么的!” 几人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狐疑起来:“是啊,的确没听说谁切破了手,连指甲都切掉半块的……” 她们这个地方,谁发生芝麻大点小事就会传遍各个角落。 槐儿见她们说个没完,气的一跺脚,“我可不同你们瞎说了!” 有人笑道:“嗨哟,你看她怕的小脸都白了!” 槐儿不再理会她们,从假山里走了出来,却迎面看见江凛和梁辰站在那里,不由愣住。 江凛伸手推了一把梁辰,低声道:“去,美男计!” 梁辰震惊的回头看他:“???”你是美男你怎么不去? 江凛看出他眼中的意思,十分自然的说道:“我不能去,许儿知道会不高兴的。”他被梁辰挡着,此时又往他身后挪了挪,避免槐儿看到他。 “你们是……” 梁辰听见槐儿问出声,僵硬的转过头:“我,我们是……” 江凛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转了个身,往一条岔路上去了。 槐儿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显然觉得这里不会平白出现什么陌生人,再看向梁辰,目光顿时一亮:“你们是钦差?” 梁辰“嗯嗯啊啊”嗫嚅了几声,说道:“只是受皇上派遣,算不得钦差。” “那也差不多。”槐儿从小在九嵕zong山上长大,虽有教习嬷嬷训导规矩,也到底比不得大安宫中规矩严苛,胆子比较大,她看着梁辰也不怎么羞涩,笑道:“这位大人是有什么事要问奴婢么?” 她声音放的很低,似乎不想让里面的同伴听见。梁辰也不希望人太多了,便找她的意思伸手指了指那边的角落。 槐儿一喜,紧张的扭了扭手中的帕子。 二人以前以后走到回廊拐角处,梁辰想了想,说道:“方才我在那边,听见你们说,前段时间有人闯进九嵕山了?” 槐儿没想到他听到了她们刚才说的话,脸色微微一变。 梁辰道:“你不用紧张,方才你们说的话,我不会透露给其他人的。” 但槐儿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有那么回事,那是秋天的时候了,有几个人,据说是误入九嵕山,但刘大人怀疑他们是冲着陵墓中的陪葬品来的……” 帝陵恢宏庄严肃穆,此时陵寝里藏的贵人并不太多,但也埋藏了大量陪葬品价值连城。 纯容皇后先葬于玄宫,依山凿石而建,从墓道至墓室山约75丈,前后安置了5道石门,中室为正寝,是停放棺椁的地方。墓室内富丽堂皇,不异于长安城的九重宫阙,里面的陪葬品可想而知,很容易吸引盗墓贼的光临。 不过梁辰没有就此相信这个结论,而是问道:“这是有人传说的,还是刘大人审问过后,那些人自己交代的?” 槐儿一个宫女,显然不知道确切答案,她见梁辰又刨根问底的意思,就起了退缩之意,低头道:“奴婢自然不知道刘大人审问的结果,只是听人说起的。” “那他们是在九嵕山哪里被抓到的?这里似乎并不容易进入?” 槐儿指了一个方向,说:“在北面,山后就是峭壁,不知道他们怎么上来的。” 九嵕山北麓,南高北低,以五层台阶地组成,台阶地上建有庑殿和东西庑房,东西各有一座三出阙,是举行重大祭奠仪式的地方。 梁辰往那边看了一眼,在他这个位置并不能看的真切,便接着问:“后来那些人呢?” 槐儿听他还要问,面色很不好看,摇了摇头干脆后退了一步,冲他行了个礼:“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如果这位大人没事的话,奴婢就先告退了……” “诶?”梁辰看着飞奔离开的槐儿,嘟囔道:“怎么就跑了?” 江凛从角落里走出,看着槐儿的背影露出思索的神色。梁辰脸颊抽搐了一下,道:“属下美男计失败了……” “不算失败。” “额?何以见得?” 江凛道:“方才她遇见咱们,一脸兴冲冲的模样,满脸都写着,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结果你没有问敬悯皇贵妃陵寝的事,问了那几个盗墓贼的事,她就变了脸色,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梁辰听他这么一说,细想还真是:“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会是真被刘大人下令做了人肉包子吧?刘大人看上去不像是有这种癖好的人啊……” “我觉得晚上,你可以把槐儿堵在角落里,再问一下。” “???”梁辰满脑袋问号,听到“堵在角落里”这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推了兄弟出来,“要不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熊一山吧……” “他不行,怕是会吓着人家。” “属下也不行,方才已经试过了……” 江凛道:“那是因为你问到了她不想说的内容,你尽管再试试,晚上我就不带你出门了。” 梁辰:“……” 膳食已经备好,刘用立即亲自来请江凛前去用膳,果然如那几个宫人所说,至少有五六种野味,都是不太常见的,闻着味道就知其美味异常。 除此之外,还有几碟外表玲珑可爱,内里不知乾坤的小包子…… 江凛和梁辰对视一眼,有点抗拒。 刘用还在一旁热情的介绍道:“这是大厨房的莲姑姑最拿手的水晶包子,诸位一定要尝一尝。” 熊一山不知所以,一口叼了两只小包子入口,细细嚼了嚼咽肚,赞道:“好吃!” 江凛和刘用坐在一起,看不见熊一山嚼包子的模样,还能保持淡然神色。而梁辰就坐在熊一山旁边,想象他口中的人肉馅兴许还带着指甲什么的,胃里就忍不住翻腾,面色难看的不行。 刘用听了熊一山的赞叹,弯着眼睛笑容愈发显得温厚。 江凛道:“我一向不怎么喜欢吃带馅儿的食物,我看这野味的确罕见,味道应该不错。” 刘用听他这么说也没强求,分别介绍了桌上的几样菜式。江凛每一样都尝了尝,感叹厨娘的味道的确不错。那包子……他想着要不要把今日听到的东西告诉熊一山呢。 那边熊一山正纳闷公子什么时候不吃带馅儿的东西了,梁辰见他又要多话,连忙说道:“你要是喜欢,就把我这一份也吃了吧。” 熊一山鼓着腮帮子诧异了一下:“嗯?你也物七奈馅儿呢额?(你也不吃带馅儿的了)?” 梁辰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道:“嗯,你多吃点,晚上公子说带你出去溜溜……” 熊一山眼睛一亮,又往口中塞了两个小包子。 梁辰:“……” ------------ 第126章 鬼故事(下) 刘用在九嵕山呆了十几年,对京城的变化很感兴趣,帝陵的事没说几句,却也聊到了掌灯时分。因为是在山上,夜晚的明月看起来格外硕大明亮,膳后,刘用本着百步长寿的秘诀,带着江凛等人四处转了转。 众人站在山口吊桥处展望整个帝陵,在此为恢弘广阔的陵寝而感叹。 刘用展袖抚了抚衣裳,将手臂背到身后,说道:“朝廷的供赋有部分银两专门用来修建帝陵和购置随葬品,只是修陵规模渐大,用银渐多,专门用来修陵的那一份银两往往不够,常从国库开支。但皇上励精图治,并不打算在这上面过度消耗国库的开支,用度比照先帝削减了近一半。” 可即便是这样,依照规制,帝陵依旧占地广阔,光是衙署、官言堂、大小衙门、存钱库、牢房、书院、靶场、御花园、万兽园等设施,就有三街十八巷三十六院。 除主陵墓道地宫以外,陵山周围也兴建起规模宏大的建筑群,用作陪葬墓。 帝王的妃子和嫡出公主都陪葬在靠近陵山的地方,庶出的公主、皇子和文武大臣大多陪葬在山下平原。显然,靠近陵山的陪葬者地位尊崇,而陪葬山下者则较次之。 刘用望着庞大的陪葬墓,用一种异样的口吻说道:“皇陵余地赐皇室宗亲、功臣、将相陪葬。并允许子孙从父祖而葬昭陵,即所谓‘其父祖陪葬,子孙欲来从葬者,亦宜听允。’文武大臣和皇亲国戚都以陪葬帝陵为荣。” 金碧辉煌的飞檐斗拱连绵不绝,直至目光所穷之处。即便是在夜晚,也依旧能感受到前方建筑的恢弘庄严。 江凛听他语气中隐约藏着不明的意味,说道:“死后哀荣,荣的是家族子孙。与这里躺着的人,其实并无多大干系。” 刘用诧异的回身看他一眼,然后“哈哈”一笑。“江大人所言极是。” 几人在此闲谈之时,梁辰已经找到了那个叫槐儿的宫女,将她“堵在角落”。 槐儿因为白日的问话显得有些害怕,局促的用左手抱住手臂,微微搓动,看上去是冷,实际上是下意识的防备梁辰。 梁辰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把实情从这姑娘的口中问出来,忽然想到话本里多情浪子诱骗姑娘的时候,通常会称呼对方为“某某姑娘”。 他便决定一试,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尽量将声音控制的非常温和,道:“槐儿姑娘无需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槐儿惊讶的抬头,对上梁辰的目光,唇瓣微张,轻轻“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叫槐儿?” 梁辰见这招果然有效,心中一喜,答道:“白天你们在假山后面说话,你那几个同伴是这样称呼你的。” “哦……”槐儿稍微放松了些,说:“你找我,还是想问白日那件事吗?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梁辰心思拐了个弯,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槐儿姑娘为什么突然不吃包子了?方才我过来这边时,听一个宫女说,槐儿从前最喜欢吃莲姑姑做的水晶包子,却因为听了那个传言之后,一口都不肯再动了……” 分明只是很普通的问话,甚至是宫人们拿来玩笑的话题,槐儿却猛的变了脸色,甚至不受控制的扶着墙干呕了几下。 “槐儿姑娘,你没事吧?”梁辰心中越发怀疑这个槐儿知道什么,如果只是听了传言,兴许会对包子有些抵触,就像他自己一样,可能十天半月见不得包子,但不会一直不吃,因为传言对人的影响是有限的,就像那几个宫女,全都把“人肉包子”当成玩笑,可槐儿为什么惊惧异常? 槐儿忍住胃里的翻腾,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转身就要逃,却被梁辰一把拽住手臂,“槐儿姑娘,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辰好歹是个大男人,一个柔弱的宫女自然挣脱不了他的钳制,“槐儿姑娘,你再挣扎,就要把其他人引过来了,难道你想让别人知道你藏着秘密吗?” 槐儿浑身一僵,瞪大眼睛看着梁辰。“求求你,放过我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梁辰慢慢松开她的手臂,低声说:“我是奉江大人之命前来问话,怀疑之前闯入帝陵那几个人有问题,你现在不说,江大人也必定要挨个审问,到时候你的处境会更被动,不如现在说出来,我们必定会保护你的安全,不会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槐儿满心犹豫,见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咬牙道:“你跟我来。”她小心看了看四周,借着夜色往更加偏僻的角落走去,转而打开一间屋门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屋子,槐儿四处看了看,才说:“我是看见了……” 梁辰皱眉:“看见什么?人肉包子?” 槐儿紧紧拽着胸口的衣襟,强自抑制胃里泛起的恶心感,点头道:“是……我看见了……莲姑姑大半夜在厨房剁肉,我看见一截手指头……” “那么晚了,你到厨房去做什么?” “那天我被莲姑姑罚了晚饭,半夜实在饿得慌,就想去大厨房找点东西吃,没想到……看见了不该看的……当时我害怕极了,赶紧反身回了住处,第二天早上起来以为自己是做了噩梦,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就听说有人在包子里吃到了手指甲……” “她在厨房剁肉,不会有人听见么?” “大厨房离我们住的地方比较远,通常是听不见的,但夜里的守卫巡视的时候应该能听见,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发现。” 说不知道,实际上不想就能知道。 “恐怕不是守卫没发现,是他们原本就知道这件事情?至少是那天的守卫是知情的。” 槐儿闻言没有应声,微微垂着头。 梁辰若有所思,守卫是刘用统管,既然守卫有问题,那刘用呢?“那位莲姑姑跟刘大人走的近么?” “都是守陵的人,在这多少年了,自然是熟悉的。不过刘大人有家室,跟我们这些宫女不常来往。” “刘大人有家室?我们来的时候并未看见。” “刘大人的妻室女儿都在山下管马厩,不跟我们呆在一块。” “原来是这样。”梁辰想了想问:“你说你那天晚上被莲姑姑罚,才没有晚饭吃,可她一个厨娘,还能管到你们这些宫女头上?” “莲姑姑其实是我们这些宫女的总管姑姑,只是喜欢做膳食,所以常常在大厨房帮着厨娘做吃的。”槐儿抿了抿唇,“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可以走了吗?” “槐儿姑娘好像很怕那位莲姑姑?” “莲姑姑是从宫里出来的,规矩很严,不像我们,其实只是普通的陵户人家出身,没受过几日教导,莲姑姑常常看我们不太顺眼,说我们没规矩……而且,我知道她做人肉包子,当然会害怕……” 话说到这,梁辰该问的也都差不多了,余下的事情,他只要回去跟公子确认就好“多谢槐儿姑娘。” 槐儿看了他一眼,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飞快的转身出了屋子。梁辰看着她的身影从窗棂上闪过不见了,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刘用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江凛已经回来了,熊一山立即拉住他,露出姨妈笑,挤眉弄眼道:“听说你去找一位叫槐儿的姑娘了?” 梁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狠狠瞪了一眼,转头看向江凛,“公子。” “嗯。”江凛朝他看过去,问:“可问出什么了?” 熊一山闻言立即揉着通红的脑门凑过来听。 梁辰将槐儿所言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并猜测道:“那几个来历不明的‘盗墓贼’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刘大人到底知道多少,又隐瞒了什么。” “找机会打听一下那个莲姑姑的来历,还有那天巡夜的守卫是哪几个人。” “是,公子。” 主仆几人正说这话,外面突然想起一阵长噫之声,就像戏子在吊嗓子一般。 “咦?什么动静?”熊一山立即跳了起来。 江凛皱着眉头起身往外面走去,那声音变得清晰也更渗人,细细听去,是女子的尖利悠长笑声,阴冷凄厉,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然后又在这空旷的山间回荡开来,声音被无限放大连着回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宫人们住的地方门窗都紧紧闭着,但还是有胆子大的几个人出来看是什么情况,想知道这位江大人会怎么说。 刘用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院子里,说:“江大人可听到了?” 江凛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是一个女子的笑声。”顿了顿,他说:“人说,不怕鬼哭,就怕鬼笑。” 刘大人惊异的看着江凛,“江大人还懂这个?” 江凛看着敬悯皇贵妃陵寝所在之处闪烁飘动的幽蓝光芒,说:“小时候听老人说起的。据说,人有人言,鬼有鬼话。人鬼不能交流。鬼如果冲着你哭,说明它害不了人,只是不甘离世。可如果鬼冲着你笑,就说明怨气深重,成了厉鬼,乃是凶中之凶。” 看热闹的人:“……”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讲鬼故事? ------------ 第127章 敌在暗(上) 【第二更】 鬼笑声和飘忽的鬼火从午夜一直持续到丑时天光破晓,江凛讲个了鬼故事就回去睡觉了,说天亮之后出发去爬敬悯皇贵妃所在的孤蜂。 其它的宫人们就没他那么大的心了。 听了什么不怕鬼哭就怕鬼笑的话,只觉得夜晚变得尤其可怖,几乎全都是睁着眼睛挨到天亮。 因为早膳里又有小包子,梁辰终究受不住良知的煎熬,将人肉包子的事情告诉了熊一山,熊一山手里的包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跑出去吐了个昏天暗地。梁辰摇头叹息一声,暗道:辛苦你了大兄弟! 敬悯皇贵妃的陵寝被称作“元宫”,所以大家都将那座孤峰成为“元峰”。 元峰没有栈道吊桥,他们要先从守陵人住的地方顺着吊桥走到一座陪葬陵所在的山峰上,再顺着栈道下山,然后坐船从山下的九水去往元峰脚下。 最后,从坡度最缓的那面爬上去。 江凛此次带来的人手大部分是皇城司的人,这帮属下在皇城司做了许久的“废柴”,一听要爬元峰纷纷怂了,绿着脸道:“老大,属下十分想跟您赴汤蹈火,但这个也太……太难了,属下办不到啊……” 江凛闻言倒没生气,只是淡淡道:“既然知道自己不行,回去之后就要跟着熊一山苦练。” 这些人是江凛在皇城司上任之后,去其糟粕后留下来的,为江凛所折服,听话的不得了,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熊一山。 熊一山同样满脸菜色,只不过他是吐的,闻言不爽的哼哼道:“叫你们平日偷懒耍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废人一个,回去还不好好操练?” “是是是……” 江凛满意的看了一眼熊一山,说道:“你带着他们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上去。” 众人纷纷答应,刘用这时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的守卫,说道:“下官手下只有这几个人能上去,就交给江大人差遣了。” 江凛朝他身后的几个人看去,目光落在他住的那间院子里那个守门的内侍身上。 刘用见状,解释道:“申怀是帝陵中的老人了,能为大人带路,将大人一直送到元峰脚下。” 申怀冲着江凛躬身行礼,面上还是那副“别跟我说话,我不感兴趣”的神色。江凛没说什么,带上人和此行要用的东西,从吊桥出发。 他们选的这条路,只通往元峰最近的。 吊桥不算长,栈道也比较好走,只是天长日久受风吹雨淋,偶有崩坏之处,行走时要时刻警惕,让大家废了些精神。花了两个多时辰,众人终于到了九水岸边的船上。 此行共有十六人,江凛带了八人,加上刘用的六个人,分四条船上了九水,申怀跟着上了江凛的船,在最前面。船并不大,就像闲来湖上泛舟时的扁舟,好在众人都会撑船,不用特意再找船夫。 撑船的人动作很麻利,船一下子就从岸边漂了出去。 众人奔波了一上午,这会都有些无精打采。山里寒气重,他们又是在水上,更觉得湿冷袭身,都呆着不说话。 梁辰偷眼看着申怀,感觉自己被熊一山传染了疑心病,总觉得申怀面无表情之下透露这一丝狡诈。 待绕过一个弯,申怀突然对撑船的人说道:“前面不好走,小心着些。” 众人都有些疑惑,但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不过片刻之后大家就明白了。 两边山势陡峭,山峦雪色,风景很是不错,只不过顺流漂下,又是接连两个转弯,水路愈发窄了,抬头一望,天光也只剩一线。稍不注意,他们的船就要撞上岸边的石头。 众人在复杂的河路中穿行了许久,再往前,竟然出现一个洞穴,洞中漆黑,显然十分深邃,不是一下子就能通过的。申怀这时又开口了,“要从洞里穿过去。” 在洞外不觉得,进来之后众人才后知后觉,为什么这船造的这样窄。因为石洞的宽度不过比船多了那么三尺,勉强能让船稍微调整方向,不至于撞到船头船尾。 有人疑惑道:“难道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申怀这次没有闭口不答,但也没多做解释,只说:“建陵的时候上面有吊桥和栈道,皇上命人拆除之后,通往元宫的路只有这一条。” 之前江凛已经听刘用解释过,此时没有提出疑议,众人也就都不再问了。 从洞口进去,拐了个弯之后,光亮逐渐消失,几条船纷纷点了油灯照亮,但能照到的地方十分有限,众人正聚精会神的看路,前面突然传来夜里发出的那种鬼气森森的笑声,开始还只隐约能听到,过了一会,声音在山洞里回荡起来,越发近了,简直就像在他们耳边发出来的,刺的人耳膜生疼。 在这么狭小的地方,遇见这么诡异的事,胆子小的人只觉得脑子都有些抽筋。 江凛带来的人还好,刘大人手下的人登时就慌了,有人突然站起身,脚下的船开始摇来晃去,不一会就有好几个人扑通扑通掉到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虽然会凫水,但这里河道太窄,水又出奇的深,再加上惊慌失措,几个人扑腾几下竟然沉下去了! “都别乱动!” 江凛沉声喝了一句,一甩手将船上的绳子往后扔了过去,后面船上的人立即将绳子扔下水,再顺着绳子去下水救人。 众人闻言都冷静下来,不敢再随意乱动,免得有更多的人掉进水里。但下去救人的半天也没上来,坐在船上拉绳子的人喊了几声,试着拉了几下绳子,发现绳子一点重量都没有。“糟了!老大,怎么办?” 江凛的目光后面看去,四条船上的人有小半都落了水,其中刘用的手下掉下去四个,他自己的人下去两个救人也没回来。 他是不相信有鬼混作祟的,再说众人口中鬼魂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眼下这种情况,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 想到陈皇后的目的,眼下这种情况不难理解,对方是要削减他的战力,在他抵达元宫之后,利用他的职权开棺,再利用“鬼魂”将他灭口。 “再下去两个人,把绳子拴在腰上,如果找不到人,立刻上来。” “江凛的属下中有两个水性好的,闻言立即在腰上绑了绳子,一刻不敢耽误就下了水。” 船上的人能感到绳子一直在动,不一会,下水的两个人反身上来,说道:“大人,找不到人,水下一片漆黑,不知道有多深。” 江凛皱着眉思索片刻,对船上剩下的那两个刘用的手下说道:“你们两个原路返回,去找刘大人帮忙,到这里继续搜索失踪的人,我们继续往前走。”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答应,快速的反身往洞外退了出去。 方才那阵诡异的笑声已经停了,江凛皱眉看着水面,觉得他那两个手下不应该这么轻易就丢了命,只是不知道这水下有什么玄机。他看了一眼坐在船头的申怀,问道:“继续带路吧。” 申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说道:“再往前转两道弯,就能出洞了。” 梁辰一边给方才下水的人披衣裳一边说道:“阁下真是坐得住?难道不害怕吗?” 申怀听了这话,神色终于微微有了变化,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屑还是觉得好笑,说:“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还怕鬼。” 江凛和梁辰对视一眼,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时,前方已经出现一点光亮,三条船前后出了洞口。 众人现今只剩下八个人,重新分配了一下船只,继续往前走去,好在没多远就到了云峰脚下,上岸之后,申怀指着一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洞,可以歇脚。” 江凛正有此意,便吩咐人去捡些干树枝,起码要生火让两个手下将衣裳烤干。 梁辰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公子,那鬼笑声竟然大白天就出现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鬼,出来吓唬人想必也不用非得赶时辰。” 梁辰闻言窘了一下,“也对。” “闷葫芦和海云下水了,他们不会有事吧?” 江凛道:“直觉是追着人没的。” “追人?追刘用的人还是……追暗中动手的人?” “都有可能。” “那咱们怎么办?这一路八成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咱们。” “静观其变,无论如何都是要上去。” 梁辰闻言仰头看了看山壁,皱了皱眉。“道中间不会还有什么埋伏吧?要不然属下先上去看看。” “不必,这种山壁想要做埋伏没那么容易。” 洞里的火已经燃起来了,八个人围着火堆坐着,申怀道:“江大人尽可以带着属下上去,小人就在此处等着,待你们下来,再一道回去。” 此时在场的,除了他,剩下的全是江凛等人,申怀顿了顿,突然问道:“江大人真要开棺?” 江凛当然不会开棺,他又不需要看尸骨,相看尸骨的是陈皇后。正如卿如许所猜测的,陈皇后是想通过尸骨确认她母亲是否生育过。 但申怀这么问,就很值得探究了:“阁下觉得呢?” ------------ 第128章 敌在暗(下) 石洞不大,被火光映照,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清清楚楚。申怀听江凛称他为阁下,神色间的诧异清晰可见。但他也在瞬间就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或不关心。 随便哪个意思,总之,是要表明“你别问我,问了我也不想说”。 江凛轻笑一声站起身,冲着火光微微抬手,他的手指修长,映着火光,掌纹清晰可见,像一条条万般复杂的脉络汇集在一处,看不清走向,然而他只要微微收拢手指,就能将这些繁乱不堪的纹路尽数掌握。 “离京前,我曾让属下去查了陵令刘大人的出身及生平,据说刘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为翰林院侍讲,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为人太过耿直,在废后刘家出事之后几次为其谏言,因此被贬官发配到此处守陵,一呆就是十几年。”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说着这话是什么意思,申怀添柴的手却顿住了。 江凛继续道:“可抵达九嵕山见到那位刘大人之后,我却觉得刘大人平易近人待人和善,且十分善于交谈,与我所知的刘大人多有不符。想必,这位假的刘大人不让阁下多言,是怕阁下泄露了真实身份,毕竟,朝廷官员与宦官内侍的举止言行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啪嗒! 申怀手中的树枝应声而落,愕然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看着他却神色温和的青年。“你怎么知道的?” 梁辰一向聪明的脑袋打结了一下,豁然起身看着申怀:“原来你才是刘大人?” 江凛笑道:“原本我也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但你方才那句疑问,让我确定你不是设局之人。” 申怀垂了垂眼,捡起方才掉落的树枝投入火堆,才站起身,沉声道:“没错,我才是刘用。” “啊?你……”梁辰与其他人的神色顿时戒备起来。 江凛挥挥手,叫他们不必紧张,说:“刘大人智慧过人,虽受人胁迫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却用另外一种方式企图引起我的怀疑。” 申怀看着他,微微挺起腰背,之前假装内侍刮掉的胡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青色的胡茬,他说:“没错,是我让槐儿故意透露一些消息给你们,江大人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槐儿所说的,都是大人您教给她说的?”梁辰不禁受到打击,心道自己的美男计果然还是没有成功,原来人家本来就是要说的…… “是。” “……”梁辰在这两个满肚子心眼的人面前显然是最不聪明的那个,问道:“公……大人,您从哪里看出破绽的?” 江凛眼中笑意更明显了几分,说道:“槐儿说,自己夜深人静去厨房找东西吃,意外看见了莲姑姑在深夜剁人肉,这本就不符合常理。别说莲姑姑一个女人,根本没办法独自处理几具尸体。费力将其剁成肉馅包成包子,更是多此一举,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能做到并且做了这些,周围也定然有守卫巡视,槐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又如何躲避警惕的假守卫呢?所以,槐儿只是将刘大人编好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主动去问她,从而免去‘闯入者’的怀疑。” “那大人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江凛瞥他一眼:“我以为你能想得到。” 梁辰:“……”属下惭愧…… 江凛看向“申怀”,说:“刘大人透露给我们的消息远远不止这些。既然你让槐儿扯出莲姑姑,说明这件事情必然跟莲姑姑有关。我让属下去打听莲姑姑的来历,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唯一得到的消息,是她自请前来守陵。不过,槐儿的话,透露了莲姑姑的身份。” “槐儿虽是受刘大人之托前来给我们‘报信’,但她言语间情不自禁流露出对莲姑姑的惧怕,说莲姑姑规矩严苛,觉得她们这些小宫女没规矩,常常罚他们。所以,莲姑姑在来帝陵之前,在宫里应该有比较高的地位,才会有如此严格的规矩。” “而我的属下问到莲姑姑同刘大人是否亲近时,槐儿只说,‘都是守陵的人,在这多少年了,自然是熟悉的。’共事十几年的时间,彼此只是熟悉,说明莲姑姑与刘大人您的关系并不好,而其中的原因,怕是因为她曾是纯容皇后的贴身女婢!而纯容皇后的死于刘废后脱不开干系,与刘大人关系不好才是理所当然。” “再有,槐儿说,刘大人有妻女,住在山下马厩附近。这就奇怪了,难不成刘大人和妻女常年分离,自己住在山上,妻女却要同守卫们住在山下?而莲姑姑身为统管宫女的管事,为什么要监管厨房的膳食呢。就算是喜欢做膳食,厨房也该有一位正经的管事娘子才对,但并没有。所以,恐怕刘大人的妻子,正是厨房的管事娘子才对。她至今不见人影,想必是被人监禁起来,用于威胁刘大人!” “总的来说,就是闯入者绑架了刘大人的妻女,逼迫你假造了“皇陵闹鬼之事”,并向皇上禀奏此事,闯入者才能顺理成章的达到开启敬悯皇贵妃陵寝的目的。那么,闯入者是什么身份,才能让莲姑姑帮忙绑架刘大人的妻女呢?自然就是当年揭发刘家造反,拆穿废后谋害纯容皇后的陈家!” “申怀”紧紧抿住嘴唇僵在原地,虽然他早就猜出‘闯入者’的身份,但有人在他面前明明白白说出的时候,他还是被震了一下。 陈家与刘家,刘家与纯容皇后,这团乱麻,多年来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愈加混乱。 其他人听江凛一番解释,纷纷露出愕然之色,没想到一个宫女简简单单几句对话居然能传达出如此多的信息。 梁辰不是头一回感受到自己和公子的差距,但这一次尤为明显,想想自己怕不是个傻子吧…… “申怀”面色凝重,说:“那几个闯入者勾结莲香,绑了我的妻子和女儿,然后杀了几个守卫,并代替了他们。在江大人从吊桥出发之前,他们已经上了元峰,设下埋伏,就等着江大人上去破除陵墓的机关之后,杀你灭口。到时候,皇上问起来,我就要说你在元峰上出了意外,掉入山涧而亡,你带来的那些手下都留在守陵忍住的地方,也不会知道实情。” 江凛提唇一笑:“既然知道有阴谋,我又怎么会上去呢,反正他们打不开敬悯皇贵妃的陵寝,我压根就没打算爬上去。” 皇陵都会布置大量的机关暗道来防止盗墓者及心怀不轨的闯入者,敬悯皇贵妃的陵寝也不例外。如果没有按照正确的步骤开启,就只能用活人硬接下重重机关带来的死亡。 陈皇后显然不敢在昭仁帝眼皮底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申怀”听到江凛所言,面色变得灰败。如果他没能顺利让江凛去开启陵墓,他的妻女性命堪忧。但他又有什么脸面让对方拿命去换自己妻女的命? 江凛哪里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说道:“刘大人还请放心,我留在守陵宫里的手下们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应该已经将大人的妻女救出来了。” “申怀”眼睛一亮:“当真?” 江凛颔首,然后问:“敢问刘大人,方才在那水洞之中,那几名守卫的去向?” “申怀”听见他发问连忙说道:“他们是故意掉入河中,想分散江大人的一部分力量,只是没想到江大人的手下如此警惕,只跟下去两个人,不过请放心,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江凛点了点头,走到洞口,看向远处守陵宫所在的山峰,那里静悄悄一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辰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边,问道:“他们行不行?” “总之是熊一山调教的,如果不行,回去就把熊一山交给你处理。” 梁辰一窘,怎么处理,杀了吃肉吗?想起人肉包子的故事,他说:“应该能行……” ……………… 元宫殿外青砖铺地,重檐九间,墙垣上是天外飞仙朝拜西王母的壁画,画中人物宽袍大袖衣饰华美,神态轻灵,色彩明艳斑斓。 墓室及接近山顶的地方,凿石扩地,修建了房舍、游殿,供墓主人灵魂游乐,用栈道与墓道口连接,使守陵的宫女能够“供养如平常”。又在栈道旁建造房舍,供宫人居住。墓道东西两厢列置着许多石函,石函内装着铁匣,匣内装着珍贵的陪葬品,传说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真迹和钟繇等古代著名书法家的许多墨宝都在其中。 上面埋伏的人等了三个时辰,天色已经不早,暮云四合,夕阳西下,浓厚的金光在天边聚成一片。 终于又一个人等不及问道:“老大,他们怎么还不上来,难不成是爬不上来?” “据说皇城司的新任头领武艺高强,不至于连这种地方都上不来。” “那……怎么这么久?” “也许是他的手下不行?” 山脚下,梁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谁骂我? ------------ 第129章 烫手的主意(上) 冬日渐深,大安宫的广殿楼台也被萧瑟侵染,清冷一片。 群臣依着往日的时辰踏入紫宸殿朝见昭仁帝。 兴许是因为边疆战事,昭仁帝近日清减许多,本就轮廓分明的下巴更瘦削了几分,却比从前威严更胜。“今年的冬至大祭,一切从简吧。” 昭仁帝励精图治,朝廷又有战事,以太后、皇后为首的后宫用度一再削减,工部户部也在各处下足了功夫,避免苛捐杂税给百姓带来过多的负担,这般情况下,冬至大祭从简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现在众人的心思都没放在这上面。 “皇上,臣有一事禀奏。” 昭仁帝抬眼,看向出列的秦嗣远:“秦卿有何事要奏?” “帝陵异象,京中流言喧嚣尘上,臣以为,不可置之不理,在江都尉查清事情原委之前,应适当处置,否则传言愈演愈烈,皇室威严何在?”秦嗣远之前因为赵家冤案被连降三级,此时在紫宸殿的位置也从前排挪到了后排,却不影响他为慧妃效力,帮陈皇后挑事。 昭仁帝眉头微蹙,言语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秦卿所言在理,那么依你所见,该如何平息此事?” 秦嗣远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在老虎的屁股上摸两把,挑起话头便不想再出头了,当下推辞道:“臣一时还未想到主意,不知其他大人是否有良策?” 站在他前后的官员心中暗叫无耻,自己挑事就罢了,还要拉上他们一起。都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了头,希望自己不要被昭仁帝点名。 事关敬悯皇贵妃,谁敢多言?旁人在一边听着,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若是什么祸国妖妃倒罢了,总归占理,可一个寻常后妃,不过是多受了几分偏宠,子嗣也没有一个,早早就过了世,非得拿这事做什么文章? 这秦嗣远脑子坏了?这是出风头还是送人头? 见众人都不说话,昭仁帝冷哼一声:“怎么,你们都没有想说的?” 秦嗣远见搭茬的人都没有,也暗暗叫苦,他何尝想趟这混水,可他的亲妹妹慧妃已经已经上了陈皇后的贼船。秦家本就势弱,自从他被贬官,现今基本就靠慧妃一力支撑,秦家与慧妃是一体,虽然恼怒妹妹不与他商量就擅自做主,可此时再拒绝陈皇后,无疑会弄的里外不是人,糟糕与更糟糕的分别罢了,他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皇上,普云大师坐化留下舍利子,不如请到宫中供奉一段时日,必能杜绝各方猜测臆想。” 昭仁帝对此事早有耳闻,闻言看向其他人,“众卿可有异议?” “皇上,迎舍利子入宫,必定耗资巨费,臣以为,不宜在此时大动干戈。”这时候,到处省钱来来不及呢,一听又要花钱,户部以第一个不干。 而工部钱粮调度最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天天想着从户部抠出钱来,这时候当然不愿意再出什么枝节,也纷纷道:“臣附议。” 秦嗣远头冒冷汗,说道:“皇上,民为国之本,此时万万不可置之不理,任由其发展下去……” 昭仁帝皱眉,环视大殿众人的神情想了想,说:“秦卿的话颇有道理。” 秦嗣远刚松一口气,就昭仁帝继续说道:“只是国库调度亦不可轻率挪用,若要迎舍利子入宫,便要额外想别的办法,既然这个提议由秦卿提出,这件事便交给秦卿来想办法吧!京中谣言四起,的确不可轻忽,朕给你三日时间,想办法将此事给朕解决。” 其他人见状,心道皇上又把这烫熟的山芋给扔回给秦嗣远了,既然你这么忧心这件事,那你就想办法吧!这招真是高明!众人看向秦嗣远的目光满是同情,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为自己没有被坑到而感到庆幸的。 秦嗣远愕然看着上位端坐的昭仁帝,连不可直视帝王的规矩都忘了,“皇上……臣……” “好了,朕乏了,退朝。” 秦嗣远见昭仁帝已然起身,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额头的汗流的更凶,不知如何是好。让他去筹钱?他到哪里去筹钱?上次迎佛骨入宫还是三十多年前,当时他年纪还小,只记得当日迎舍利子的仪仗被彩幡伞盖包围,从大菩提寺到城中沿途铺遍香烛鲜花,耳边萦绕着诵经声跟佛乐声,百姓夹到奉迎,盛况空前。 然而这还只是他大概的印象,实际上要耗费多少人力跟银两,根本就不是他凭空就能想象出来的。 若想知道具体,还得去户部去查当年的存档了。 这么想着,他便回身去寻户部侍郎薛良,然而众人已经三三两两离开了紫宸殿,各自去处理公务了,他便先歇了心思,打算往慧妃那里递个话,商量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总归他是替陈皇后出头,对方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 江凛暂时离开了京城,卿如许也跟着忙碌起来。 首先陈家的事要寻找突破口,其次祈绫雪的事情不能轻易揭过,对方探听批命的事又告诉慧妃,分明是把自己往死里坑,卿如许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她。 不过年底宋楹出阁的日子近了,卿如许心里惦记着,时常还要往宋家跑,力所能及帮宋楹做些事情,最近竟然忙的脚不沾地,连老夫人都埋怨她往松鹤堂去的少了。 这日她刚宋楹的闺房,就见她在那里团团转个不停,不由哭笑不得,无奈道:“我的小表妹,原来你竟是一只陀螺精不成?” 女儿家成亲之前,心中忧虑出奇的多,前世卿如许嫁给江凛的时候,也是这样每日坐立难安,心中不断想象着将来会发生的事,好的坏的,能琢磨出千百种,所以卿如许格外能理解宋楹的心情。 宋楹见她来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紧张兮兮的说道:“表姐,你说,宋家和宣平侯府如今都正得皇上的重用,我们两家结下姻亲,也不是道会引起什么样的事端?” 卿如许坐下来,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宋楹思量颇多,面上不由泛起担忧:“可能是最近外面风言风语颇多,我听着这些传言,深觉朝中瞬息万变,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了……” 卿如许听了她的解释,哑然失笑:“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加干预,甚至太后娘娘还送了厚礼,就说明宫里对你们两家结为姻亲是认可的。” “是这样吗……”宋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卿如许点点头,好笑道:“你只要安心等着做你的新嫁娘就好!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替你操心!” 宋楹闻言便也笑了。 卿如许拈起一颗晶莹透亮的蜜饯,“你这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宋楹嗔她一眼,就去搔她的痒,“有母亲在,还有你们帮忙商议,我从头到尾就没插上手,你还比我知道些,现在竟来问我了……” 卿如许最怕这个,便躲边笑:“你周身一应事物,有舅母替你操心,定是万无一失的,我也不过白问一句。” “我在表姐前面嫁了,到时候把经验说给你听,表姐嫁人的时候就不那么慌了,你看我是不是贼贴心了!” 卿如许微微笑着轻哼一声,道:“就怕你到时候脸皮薄难为情,不肯多说呢!” 宋楹俏脸顿时绯红,心想这样的闺阁之语,若是被旁人听见,怕是要羞死了。她赶紧岔开话题:“走,表姐帮我看看嫁衣,我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她推着卿如许进了内室,火红的嫁衣就挂在架子上。林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将百般心思都用在她身上,这嫁衣无论是料子还是女红,都是最好的,从她定亲就已经着手准备,到现在已经半年多,这嫁衣才刚刚完工。 “已经这般细致,姑娘却还觉得哪里不对。表姑娘快看看,到底少什么?”蒲草上次在宣平侯府受了重伤,才养好不久,此时面色还有几分虚弱,不过又宋楹的喜事在眼前,就冲淡了不少。她扯着嫁衣问卿如许。 卿如许绕着嫁衣转了一圈,笑道:“嗯……我看,怕是少了新郎官一声夸赞!” 宋楹这回是再也不能饶了她,直接将她扑到在榻上闹成一团,非要卿如许告饶才罢了手。 “你不知道,我这几日的心情实在复杂的很,没几日就要出阁,既欢心,又不舍,阿爹阿娘这段时间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心里时时止不住的心酸……虽然薛准说以后成了亲,娘家又这么近,随时可以回来,可到底是不一样。” “何必想的那么多,总是要走这一步,永平郡主脾气虽然强势了些,但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嗯……” 卿如许知道劝她也没用,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是酸是甜,是苦还是辣。 “对了表姐,江公子不是去了帝陵查探吗?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他倒是来了几封信,不过没说这件事。” “最近京中流言颇多,都说帝陵生变,是天降灾祸的不详征兆。也有人说是宫中有妖邪,敬悯皇贵妃是在提醒皇上。还有人拿重华公主做文章,说她就是妖邪,突然得宠,是用妖术迷惑了皇上,弄的人心惶惶的。” ------------ 第130章 烫手的主意(中) “我也听说了,不过传言罢了,当不得真。” 其实外面最开始只有“帝陵生变,天降灾祸”的传言,但江凛离京前往九嵕山之后,第二种说法悄然传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江凛故意为之,他怎么会让自己的母妃成为众矢之的呢!而关于重华公主是妖邪的传言,自然就是陈皇后的操纵了。 “听说有人提议迎舍利子进宫安抚民心,皇上答应了。” “皇上虽然答应,却不肯出银子,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下面的人了。也不知道秦大人想到办法了没有?怕是骑在老虎背上下不来了。” 说是安抚民心,其实不少人心里都明白,舍利子不进宫还好,进宫才会多生事端。不过皇上既然肯答应,必定心中有数吧?陈皇后想一箭双雕,怕是没那么容易。卿如许觉得迎舍利子筹银子这事儿八成是个引线,必定要牵扯出更多的人。 两人还没说完话,薛准就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宋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几个沉甸甸的箱子,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都是我随手用的东西,我想着,岳父岳母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咱们将来定要时常回来,所以就把趁手的东西搬了些过来,免得到时候手头要用什么不方便。” 宋楹一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方才对卿如许说的那些不舍与担忧乍然消散,看着薛准感动的眼圈都红了。薛准吓了一跳,结巴道:“怎,怎么哭了,你若不愿意,我这就搬走……” 宋楹瞪他一眼,“谁说不愿意了!” 卿如许在一旁看着,替她们感到高兴,可心里又隐隐泛起酸意,想着自己这两辈子都栽到江凛手里,就没得过一天消停的日子,哼! 回到府上,兰舟便将一封信递到卿如许面前:“姑娘,江公子又来信了。” “又来信了?”卿如许将信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不禁有些好笑,才走几天,竟然有这么多话要说? 宝儿好奇道:“姑娘,公子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收起来吧。”卿如许上上下下看过一遍,又看一遍,确认里面只有家长里短,没有遗漏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将信递给兰舟,对宝儿说道:“不过说了些闲话,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只说还要等几天才启程返京。” 虽然江凛在信里没说,但他的语气很是轻松,那边的事情应该比较顺利,至于迟迟不肯动身回来,怕是在等宫里的动静。 可惜陈皇后的动静卡在了秦嗣远这里。 筹不到银子,舍利子就没法入宫,宫里的“妖邪”就无法被镇压,陈皇后想要铲除废后就没有理由。 卿如许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应该可以在这件事上钻个空子,陈皇后当年对付刘昭奕的时候,动用的人手若还有活着的,这次应该也会被陈皇后调用,毕竟,一事不经两手,参与过的人要可靠的多。 “拿我的拜帖去问一声,明日十四公主可有空,我想入宫拜见。” ……………… 正阳宫。 陈皇后安坐在宫殿深入闭目养神,袅袅的香雾萦绕在周身,将她的思绪也牵扯的恍恍惚惚。她伴在帝王身边一路走过十几个春夏秋冬,每当她与昭仁帝并肩站在高高的殿基之上,俯瞰万千臣民的时候,她都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身边这个高高在上,身为帝王的男人,是她独有的。 她嘴角轻轻牵动,满是讽刺。 怎么可能呢? 别说年年都有出身高贵,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为妃嫔,就连过气多年的废后都要跳出来与她争夺君心,一声不响生出一个受宠的公主! 陈皇后紧咬银牙,她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个男人,所以,她也不必时时害怕失去。一个不害怕失去的女人是无懈可击的! “含元呢?” 听见陈皇后突然问话,绮真怔了片刻才答道:“岁宁公主昨夜着了凉,含元公一大早知道了就去了宝云殿,这会怕是还在那。” “本宫的含元一向体贴懂事,知道怜恤弟弟妹妹。” 绮真替陈皇后理好衣裙,跟在她身后出了殿门,温笑道:“公主殿下不愧是皇上的长公主,行事一向妥帖,对皇后娘娘更是孝顺。” 陈皇后闻言脚下一顿,面容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快步往宝云殿而去。 宝云殿中,年幼的岁宁公主刚刚睡着,含元见陈皇后来了,赶紧上前见礼:“母后。” “嗯。”陈皇后远远看了小女儿一眼,便拉着含元进了偏厦,并吩咐其他人都退下。 含元见状疑惑道:“母后是有什么话要跟含元说?” 陈皇后仔细端详着长女,见她长眉衔月,莲步款款,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心头不禁闪过一丝烦闷与痛惜。但她还是开口说道:“含元,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女儿,也是你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含元公主一怔,不知道母后为何突然与她说这话。 陈皇后伸手抚了抚她眉梢,说:“对天下间的父母来说,这个孩子不仅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更是拥有其他无法代替的意义。即便你的母亲是一国之母,即便你的父亲是九五之尊,也是一样。” “含元不明白……” 陈皇后深吸一口气,忧虑从她的眼眸中渗透出来:“含元,如果让你父皇在你和重华公主之间做一个取舍,他一定会选择你的。” 含元公主脸色一白:“母后?” 陈皇后的目光泛起不舍,却仍旧咬牙开了口,“含元,在这危机重重的大安宫中,母亲能相信的只有你们兄妹三人,可琝儿跟岁宁年纪还小……” 含元在这一刻终于有所了悟,“母后是想让我对重华做什么么?” 陈皇后一早就让儿子李琝去接近重华公主,目的就是要让他“错手”了结重华公主的小命,在皇子与公主之间,昭仁帝必定会偏向儿子,就算知道这其中另有玄机,他也不会追究,因为李琝不仅是皇子,也是他唯一的嫡子。 这是必赢的赌注,陈皇后从未怀疑过。 但她却而不敢保证李琝不会失宠。 不过,如果重华公主丧命的同时,含元也伤了呢? “从林崖亭上跌下去不会要人命。” 含元闻言面上已经完全褪了血色,的确,林崖亭并不算高,跌下去摔不死人,最多摔断胳膊腿,但让她心惊的是母后的狠心。她怎么也想不到,母后会用她的伤残去保弟弟的宠爱,去换一个四岁小女孩的命。 即便看上去真的很划算。 她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含泪看着陈皇后:“母后,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又能怎样呢?” “含元……”陈皇后早就想好所有的说辞,包括此时对含元公主的,也有事后对皇上的。她说:“那个重华现在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过几年她懂事了,不仅要从你们姐弟手中强夺你父皇的宠爱,还会帮刘昭奕击垮你的母后!她们母女对我们,甚至对陈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是她们死就是我们亡……” 含元踉跄着后退一步,抖着嘴唇说道:“母后身居后位,何必去怕一个被废掉的女人,她在冷宫愁苦多年,就算不是人老珠黄也必定十分不堪,又如何能及母后容色,如何能及这后宫没人千娇百媚?” 陈皇后呼的站起身:“可你父皇却被她引诱至冷宫,还生下一个孽畜,如今受百般宠爱!” 含元骇然后退一步,声音低了下去,狡辩道:“父皇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 “可谁能保证那些不会成真,我们必须将所有的可能扼杀!” 含元沉默了,母后早就决定好了,她的话不会有任何作用。 陈皇后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的肩膀,缓和了语气,温声道:“含元,母后不会让你有事的,难道你不相信母后吗?” 含元微微抬起眼眸,对上陈皇后的目光,凄然道:“含元都听母后的。” 沈皇后感受到她声音中的心灰意冷,咬了咬牙却没有改变主意。“母后已经安排好了,去吧。” ……………… 碧霄宫外,四岁的小女孩满脸期待,父皇终于答应让她回来看娘亲了。她身后的宫人手里抱着数个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点心和果子。 宫门吱呀一声,一张苍老略显呆滞的面孔在门缝中出现,干枯的手指扒着门边,盯着外面的宫人,声音沙哑异常:“什么事?” 宫人们几乎同时打了个哆嗦,重华公主却一点都不怕:“嬷嬷,是我!” 老宫女这才低下目光,看见个头小小的重华公主,神色微动:“公主殿下。”她打开宫门,将重华公主让进去,然后对其他人说道:“没有皇上的吩咐,其他人不能进来!” 重华公主看看老宫女,又看看捧着匣子的侍女们,说道:“你们把点心放在门口吧,素心姑姑,等到了时辰,你再过来接我把。” 素心是太后派遣到重华公主身边照顾的大宫女,一众宫人理所应当对她马首是瞻。见她点头,宫人们闻言纷纷将手里的匣子放到门口,行礼退下了。 重华公主已经迫不及待,迈开小短腿朝里面跑去:“娘亲!娘亲……” ------------ 第131章 烫手的主意(下) 无闻殿中,废后刘昭奕一身青衣,神情闲适,正在摆弄冷宫中唯一的盆景,听见熟悉的孩童声,她讶然回头,一双美丽至极的双眼霎时睁大,“逍儿!” 小小的身影幼兽般撞入母亲的怀里,方才还兴奋的心情不知怎么全被委屈所代替,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娘亲!逍儿再也不想离开娘亲了……” 废后将紧紧拥住她,想要说话,却跟着掉下泪来。 “娘亲,逍儿在外面好想娘亲,逍儿想回来,可是父皇不许……娘亲一定也很想逍儿……对不起,娘亲……逍儿这么久才回来看……娘亲……” 小姑娘抽噎着,说话也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可废后听在耳中,心里软成一片,几乎化成水,不断应着,“娘亲当然想逍儿,娘亲怎么会不想逍儿……” 她将女儿从怀里拉出来,仔仔细细看着她的小脸,摸着她的胳膊腿,微微放了心,她小心怜惜的拨开女儿额前的乱发,心中有千百个问题想要问,到了嘴边只剩下最直观的一句,“逍儿胖了不少,在外面过的应该还不错。” 逍儿有些难为情,“嗯……父皇,还有皇祖母……对逍儿很好……每天都来看逍儿,给逍儿好吃的……” 提到昭仁帝,废后神色变得疏离而复杂,淡淡道:“他每天都去看你?” “嗯……只不过,父皇不让逍儿回娘亲这里住,只答应逍儿,可以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娘亲……” 废后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不屑,但还是欣慰女儿能够得到善待。她抱起重华公主坐到椅子上,缓下神情,柔声问:“还有其他人对逍儿好么?” 重华公主点头,“还有六哥也经常来找逍儿玩。” “李琝?” “嗯……琝儿……” “琝儿”这样的称呼,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唤的。李琝显然常常与重华公主出现在太后和皇上跟前,甚至是皇后跟前。 废后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老宫女,起身走到她跟前,声音有些冷,“为什么她不告诉我逍儿常常跟六皇子在一处?” 老宫女掀起眼皮半死不活的说道:“她会让人保护公主的安全,娘娘不必担忧。” 废后冷下脸,走到老宫女跟前,不客气的说道:“我刘昭奕并非你们的傀儡,如果我的逍儿出了什么事,别怪我让你们全盘皆输。” 老宫女并不害怕她的威胁,反而微微直起腰,语气微贷嘲讽,声音嘶哑却比方才有力的多,“相比于家仇,刘娘娘果然还是更在乎你跟仇人的孩子呢!” 废后闻言声音比方才更冷,道:“别以为这只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没有我,你的目的同样达不到!所以我奉劝你,好好保护我的逍儿。否则,你们多年来的筹谋,将一朝散尽!” 老宫女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年过三十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丽的惊人的女子半晌,恢复了寻常的姿态,“奴婢谨尊娘娘教诲。” “哼!” 刘昭奕轻哼一声,“你下去吧,让我和逍儿单独呆一会。” 老宫女微微屈膝,转身走了,那些漆木匣子被摆在桌子上。 重华公主爬到椅子上,将里面的点心献宝一样拿出来递到刘昭奕面前,“娘亲,你吃,好吃!” “嗯,好吃!”刘昭奕止不住的心酸,这样好的女孩子,却要离开自己的母亲,独自到那吃人的深宫中去。 ……………… 深冬腊月,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慧妃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殿阁之上的栏杆旁,遥望着冷宫的方向,“听说,重华公主回冷宫去看望废后了?” “是啊娘娘,没想到皇上真的答应了,之前奴婢还以为皇上是哄骗公主的。” “什么话?”慧妃淡淡撇了说话的侍女一眼,兴许是怀着身孕的关系,她的神态显得格外慵懒,道:“皇上一言九鼎,怎么会哄骗人呢!” “是,奴婢说错话了……” 慧妃从侍女端着的果盘中拈了颗杏脯放入口中,酸甜的口感让她舌下生津,人都说害酸生儿子,不知她这一胎会不会生个皇子。 侍女见她喜欢,笑说:“这是皇上特异让人给娘娘做的,皇上对娘娘总归比旁人多几分关切。” 慧妃不置可否,看着远处冷宫的檐角,用帕子擦了擦手,说:“你可知为什么皇上答应让重华公主去冷宫?” 侍女想都没想,就说:“听说是重华公主每次见到皇上,都吵着要回去,皇上拗不过,这才答应。” 大家都这么说。 “呵呵……拗不过?”慧妃好笑道:“这世间真有人能让皇上拗不过?皇上若是烦了,大可以不去见重华公主。” “那……”侍女欲言又止。 “哼,说什么皇上宠爱重华公主,圣眷隆重,这内里的原由,还真是耐人寻味呢!”慧妃冷笑:“一个四岁的奶娃娃,若拦着不让回冷宫见废后,过个三五年,怕是亲娘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了,可偏偏皇上让她时时回到冷宫,与废后牵扯不清,我看怕是皇上自己想与废后有所牵扯罢!” 昭仁帝再怎么国事繁忙,也终究是个男人。心中再怎么念着敬悯皇贵妃,对方毕竟已经去世多年。 慧妃轻轻抚着肚子,她是真的好奇,废后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勾的皇上魂牵梦萦的。 正想着,有宫人来报,“娘娘,秦大人说有事要跟娘娘商量。” 肯定是因为迎舍利子入宫的事了。 慧妃神色闪过一丝不耐,她这个愚蠢的哥哥,什么时候能让她省点心?自己好不容易将他送上京兆尹的位置,他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杀人案急功近利一贬再贬!如今,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 卿如许在宣凤门下了马车,随宫人去见十四公主。原本她是想明日再进宫,没想到十四公主见了她的拜贴,兴致所至,一刻也等不了了,命她立刻进宫。 她见宫人领路的方向并非春晤宫,便问宫人:“十四公主不在春晤宫吗?” 宫人恭敬答道:“公主殿下近日迷上了冰雕,雪雕。让阮供奉画了不少图出来,这几日公主照着模样雕,现下已经像模像样,皇上见了也夸赞呢。这会儿,公主正在豫园。” 卿如许有些好笑,不过民间的小玩意,上次她无意跟十四公主说过一句,竟就被公主惦记上了,还亲自操刀。 等到了豫园,卿如许却发现在此的人不止十四公主。六皇子和含元公主,以及个头小小的重华公主都在,重华公主鼻尖眼眶都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众人正在哄她。 卿如许一一行礼,冲十四公主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十四公主将她拉到一边,说道:“今日重华被父皇允许回冷宫去看刘娘娘了。” 刘娘娘?卿如许一怔,现在宫里的人都这般称呼废后了么?宫里的风向从来变得快,陈皇后怕是坐不住了吧。 十四公主看了重华一眼,目露同情:“不过父皇只允许她呆两个时辰,不过陪刘娘娘用了午膳,再说会话,时间一下就到了。小娃娃哪里能不伤心呢?” “原来是这样。”卿如许恍然,“所以含元公主为了哄她,就带她来看公主雕冰了?” “嗯,六弟跟重华玩的不错,听说重华从冷宫出来哭的伤心就同皇姐一起过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顺理成章。但卿如许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她朝众人细细看去,含元公主半搂着重华,温声细语的安慰着,六皇子八九岁的年纪,又是男孩子,笨嘴拙舌扎着手急的团团转,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小小的妹妹。 仿佛是普通百姓人家常见的温情。 她正想着,十四公主指着自己的雕的冰,兴奋道:“你看,我雕的怎么样?比你见到的那些如何?” 卿如许回神,看向那只晶莹剔透,灵气十足一团可爱的小兔子,有些惊讶,“公主竟雕的这么好?比我看到的那些精致多了。” “真的?” “嗯,真的。”寻常百姓雕的冰虽好,却是为了给别人欣赏,每日要出不少成品,哪里会精雕细琢,而公主的这一个,花了无数时间和心思细细打磨,自然青出于蓝,甚至能感觉出小兔子的娇憨可爱。 除了这只小兔子,周围还有几件半成品。 十四公主十分高兴,相比平日端庄成熟的性子,现在才更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压低声音对她说:“我早就想找你来看一看了,又怕你不方便。” 不方便指的是卿如许批命泄露的事,不过现在陈皇后应该没有时间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于是她小声说道:“皇后娘娘最近忙得很,应该顾不上我。”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在说这些,细细研究起冰雕来。熊宝儿得到十四公主的允许,兴奋的在一尊鲤鱼模样的冰雕上动起手来。 卿如许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含元公主她们,见含元领着重华和六皇子上了临崖亭,重华公主和六皇子李琝正从高处俯瞰下面的冰雕,含元公主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不清神情…… 卿如许心中异样的感觉愈发浓烈,却抓不到头绪。 ------------ 第132章 断送(上) 临崖亭上,六皇子李琝拿了一块点心,递给扒在栏杆上,呆呆看着冰雕的小姑娘。“平时你最爱吃这个,这是新做的,你尝尝。” 重华抽抽鼻子,蔫蔫的接过,却没放入口中,显然很不开心。 李琝挠挠头,思考着说点什么才能哄好她。 含元公主沉默的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咬着下唇。她有意无意的回头看去,宫人们都站在亭子外,她和六弟身边的宫人都是陈皇后的心腹,若有若无的遮挡着重华身边那两个贴身侍女的视线。 含元的手微微颤抖,母后果然全都安排好了。 她的目光往亭子下面看去,不算高,从这里摔下去,她可能会摔断胳膊,或者是腿,又或许是几根肋骨,但重华才四岁,骨头还没长结实,摔下去兴许就会摔碎内脏,命丧黄泉…… 想到这些,含元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动手杀死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木。 恐惧,不忍,内疚齐齐爬上心头。 但她还是朝着重华迈步过去。 亭子的栏杆有半人高,远远超过重华的个头。她闭了闭眼,想到母后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一狠,走上前抱起重华,在弟弟李琝给重华递过一颗糖果时,脚步一错,猛的朝临崖亭下面翻了下去! “公主殿下!” 两位公主的侍婢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却无力阻拦。 含元翻下栏杆的时候就松了手,小姑娘从她手中脱离,那一瞬间她看见她红红的眼眶和稚嫩的脸颊,但她没有时间想的太多,耳边就传来“砰”的一声,那是她自己落地的声音。 剧痛传来。 这一刻,她万分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听母后的话。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是生是死,是伤是残,生养之恩,她就算还了…… 而另一边,小小的重华坠落之时,熊宝儿在电光火石之间将自己手中雕冰的尖锥猛的掷出,简直就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尖锥出手,她才反应过来,如果没能救下公主,反而伤了她,自己恐怕小命不保,还要连累姑娘。 好在她的准头够好,尖锥正好穿过重华公主的衣角,将她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片刻,减缓了下落之势。 “公主!” “公主?” “姐姐!” 从姐妹俩摔下临崖亭,到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再到李琝惨白着一张脸大叫“姐姐,重华”,不过只有一瞬间。 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一时间无法反映,站在下面的卿如许和十四公主也惊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卿如许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是含元公主的神色。 含元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千娇百宠着长大是必然的,但含元公主生性温柔懂事,从未有过嚣张跋扈恃宠生骄的举动,是这大安宫中人缘最好,最受爱戴的公主。任何人见了她,都会被她身上的气质所感染,觉得如沐春风。 但今日卿如许却没能感受到这种感觉,含元公主的温和仿佛藏进了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即便她依旧是温声细语,柔和万分的模样。 原来,她是要做这件事。 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重华公主受惊的大哭声终于让十四公主回神:“皇姐?重华!” 虽然含元公主是陈皇后所出,但十四公主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位皇长姐,她朝临崖亭下方奔过去,眼见含元公主已经昏迷不醒。 那件象征长公主尊贵身份的红色宫裙,被身下的雪色衬托,明亮的几乎刺眼。 在亭子上的宫人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手脚都吓得不听使唤,连滚带爬的从临崖亭上下来。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凄惶。 卿如许的脚步也乱了,紧跟在十四公主身后,看见含元公主紧闭的双眼,和唇角的凄苦,她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愤怒油然从内心升起,堵在胸腔。 陈皇后居然为了除掉自己的眼中钉,不惜让自己温柔顺从的女儿去冒险! 哪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陈皇后已经被虚荣的权势冲昏了头脑?! “皇姐!皇姐?”十四公主尝试着唤了两声,含元公主半点反应都没有,“叫太医!快去叫太医来!” 她不敢触碰躺在地上的人,生怕哪里不对加重对方的伤势,她犹疑的跟卿如许对视一眼,两个人脸色都很阴沉。 “重华……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破哪里?”十四公主转而看向重华公主,试探的问,心想这孩子真是命大。 重华被吓得不轻,小脸一片青灰,根本说不出话,只不停的哭。 再怎么聪明懂事,也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 重华公主身边的素心此时已经将小公主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见只有手背蹭破了一块油皮,才微微放了心,“是奴婢失职,没有看好公主。” “可有看清方才是怎么回事?” 听见十四公主这么问,素心看了一眼六皇子,犹豫了一下,说,“奴婢现在亭子外,没有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十四公主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真实的情况如何,父皇来了自然会问清楚。 ……………… 长寿宫中,昭仁帝得了空闲来给太后请安,陈皇后前后脚也跟着过来了。 “原来皇上也在,臣妾给皇上请安。” 昭仁帝微微点头,说道:“近日国事繁忙,慧妃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就有劳皇后多去看几眼。” 陈皇后心中一怔,皇上特意跟她提起慧妃是在敲打她?她微微抬头,见皇上神情自然,似乎没有别的意思,便说道:“后宫一应事物,属臣妾分内之事,臣妾不敢怠慢。” 太后这时问皇上:“重华今日回碧宵宫了?” “本不欲让她回去,只是小丫头吵得朕头疼,便答应了。” 小丫头? 皇上足足有十几个女儿,什么时候称呼过小丫头?这般亲昵,语气中还带着些无可奈何…… 陈皇后暗中咬牙,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门口。 太后也有些意外,片刻笑道:“重华年纪还小,到底不能长时间离了母亲,回去看看也好。” 话说到这,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大安宫中最尊贵的三个人纷纷往门口看去。 “什么事?这般惊惶?”皇上看着手足失措的宫人皱眉问道。 内侍两脚一拌差点摔倒:“回皇上,含元公主及重华公主两位殿下,在豫园说话时,双双从临崖亭坠落……” 昭仁帝顿时震惊:“含元和重华?可有受伤?” 内侍声音有些发抖,“伤势危重……”情况紧急,他也没亲眼看见,只是被人吩咐前来报信。 昭仁帝面色大变:“现下人在何处?” “还在豫园,据说是不知伤势如何不敢轻易挪动,太医已经赶往豫园。” 昭仁帝不再多问,袍袖一拂大步朝外面走去,脸色沉的吓人。 小内侍不敢抬头,紧忙跟在后面。 出事的两位公主,一个是皇上一向看重的长公主,一个是新近风头无两的嫡公主,这二位谁出了事,都要引起昭仁帝的雷霆之怒,何况是二位公主一起出了岔子。 陈皇后跟着皇上走出去,嘴唇控制不住的发抖,隐隐现出青紫之色,她不是不怕,所以找人反复确认过,临崖亭的高度,大人摔下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可事到临头,到底不安。 一行人到了豫园,昭仁帝离着老远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围在那里。 内侍总管杨德安快走几步,通报一声,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瞬间跪了一地。 皇上一眼就看见了雪地中的含元公主和抽噎不止的重华,瞳孔狠狠一缩。 陈皇后也看见了,她脑袋嗡的一下,方才听内侍口中说出“伤势危重”四个字,她压根没往含元身上想,她觉得再怎么,含元的伤势也不会“危重”,危重的一定是那个小不点,不是吗? 可她眼前看到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含元!” 陈皇后尖叫一声,就扑倒在含元公主身边。“含元怎么了?我的含元怎么了!”她眼睛睁的老大,气急的指着周围的宫人们。“你们就放任公主躺在雪地里,冻坏了公主的身体,你们可要知道个好歹!”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告饶之声,昭仁帝怒道:“够了!” 太医尹逢时青白着一张脸,终于能插上话,不等皇上发问,就说道:“公主殿下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陈皇后听见没有性命之忧松了口气,面容也松懈下来,但皇上的神情却没有放缓,因为“只是”后面往往不是什么好消息。“接着往下说!” 寒冬腊月,尹逢时却满头是汗,风一吹后脑连着后脖颈一片冰凉,他深深垂着头,不敢看昭仁帝的眼睛,嗫嚅道:“公主殿下的腰……摔断了……” 嘶! 在场不少人在皇上来之前就从太医的神情上看出公主怕是不太好,但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腰断了,代表什么? 公主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 第133章 断送(下) “你再说一遍!” 昭仁帝愤怒的声音让在场众人同时惊了个哆嗦。周围本就战战兢兢的宫人,尤其是含元公主随侍的婢女的内侍们,听闻尹逢时说出这个噩耗,顿时瘫倒在地,面色惨白,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天子之怒,谁敢小觑? 太医令尹逢时以及太医院的其他人几乎全部在此,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全都匍匐在地,不敢承诺可以治好公主。 卿如许感觉十四公主的手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臂。她的心中同样是无以复加的震惊与惋惜。 这个出生在皇室,备受瞩目艳羡的长公主殿下,从小在金屋玉柱,罗绮珠翠中长大,很快就要挑选驸马,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可谁能想到,就在这么一个平凡至极的冬日,如此轻易的断送了自己。 卿如许挪动木然的双眼看向陈皇后,对方全身僵硬的跪倒在雪地里,脸上因太过震惊悲痛而显出无法面对的茫然。 片刻之后,她猛的抬头,冷戾的目光直直射向被素心抱在怀里的重华,胸口急剧起伏,理智几乎被怒火灼烧殆尽,“是她!是这个妖孽害了我的含元!” 终于,陈皇后想起了她最终的目的,用自己女儿一生换来的目的。她直直伸出手臂,尖长的指甲指向幼小的重华公主…… “从上面摔下来,含元摔断了腰!她却一点事都没有!不是妖孽是什么!是她害了含元!”陈皇后已经失去了理智,在一众宫人面前,忘记维持自己身为皇后该有的仪态和气度,口不择言。 “住口!”昭仁帝没有给她继续发疯的机会,呵斥道:“你身为皇后,成何体统?!” “皇后”二字提醒了陈皇后,她白着一张脸,后背僵直,缓缓放下自己的手,额头青筋却因为牙根紧咬而鼓胀得厉害。 昭仁帝的目光重新落在含元公主身上,满是痛惜,却似乎不相信好好的女儿会就此变成一个废人,“还等什么!还不将公主抬回去诊治!” 尹逢时闻言几乎是立刻窜了起来,招呼缩在他身后的几个御医,指使宫人将公主抬往她所在的宫殿。 陈皇后被宫人扶着,踉跄起身跟了上去。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在这里。 昭仁帝看了一眼从始至终一语未发,浑浑噩噩站在那里的李琝,上前去看重华公主,竟伸手抱过了她,问道:“重华摔到哪里了?” 素心面对气息冷沉的昭仁帝,饶是她从太后身边出来,也十分胆战心惊,连忙说:“公主的手背蹭破了皮,太医已经为公主包扎好了。” “只是这样?”昭仁帝庆幸之余又有些狐疑。 十四公主缓了一口气,上前说道:“父皇,多亏有卿大姑娘在这,是她的婢女,救下了重华。” 昭仁帝目光挪动,落在卿如许身上。 “臣女拜见皇上。” “免礼。” 卿鸿的女儿,昭仁帝也不是头回见,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讲给朕。” “是。”卿如许屈膝一礼,“臣女受十四公主邀请,前来看冰雕,当时含元公主跟六皇子还有重华公主都在。之后,臣女与十四公主交谈时,含元公主带着六皇子和重华公主上了临崖亭。没过一会,臣女听见一声宫人一声尖叫,回头之时,正看见二位公主摔了下来,臣女的侍婢眼疾手快,将手里的冰锥掷了出去,将重华公主的衣裳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减缓了落势。但……没有足够的时间救下含元公主。” 那样短的时间,能救下一个人已是幸运。 昭仁帝看了眼熊宝儿, 并未细问她的来历。他看了一眼临崖亭下方的光秃秃的树,树干上钉着一枚冰锥,上面还有一块粉红色的衣料,正是重华公主身上的这件。 “事后,朕会重重赏你。” 卿如许连忙说道:“能救下公主是臣女的福分和造化。” 只可惜了含元公主。 想必她和陈皇后都未曾想到,能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罢。 昭仁帝并未多说,应该是担忧含元公主的伤势,他将重华公主交给素心,嘱咐素心带公主回仙居殿。 素心刚要答应,昭仁帝的脚步顿住,想了想说:“算了,今日重华受了惊吓,你将她送回碧宵宫,晚些时候朕去看她。” 看她?是看重华公主还是看刘娘娘? 没人知道。 不过,光是体谅重华公主受到惊吓需要母亲陪伴,就已经说明昭仁帝是真的喜爱重华公主。 而且,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把碧宵宫叫做冷宫了,对废后的称呼也都成了“刘娘娘”。宫人们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废后会不会翻身,但行事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昭仁帝安顿好重华公主,抬脚往正阳宫而去,他身边的内侍总管杨德安冲着这边的人说道:“皇上有旨,在场之人,都到殿外等候问话。” 宫人们都惊惶不安的相互对视,却不敢违背皇上的意思,一个个低着头缩着肩膀往正阳宫去。 卿如许跟十四公主对视一眼,也跟着过去,皇上虽然问了她几句,却没让她离开。她的人救了重华公主,跟这件事有直接的牵扯,想必一会还要细问。 十四公主的手现在还在发抖,她使劲搓了搓,呵了口气,说道:“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明明前一刻皇姐还好好现在我们面前……” “公主殿下可看清了?” 十四公主摇摇头:“我正琢磨冰雕,根本没往上面看。听见声音回头看的时候,皇姐已经摔下来了。” 两人看向宝儿,宝儿也心有余悸,说:“奴婢偶然抬眼,正好看见含元公主抱着重华公主从栏杆翻下来,这才有机会掷出冰锥……至于含元公主到底是脚滑还是什么,奴婢就没看到了。” 二人闻言,也不再多说,一路跟着到了正阳宫。抵达时,殿内已经乱成一团。 太医在里面给公主看伤,相关人等全都在外面等着,大气也不敢喘,除了素心以外,重华公主的侍婢也跟着过来了,她们相互靠在一起,压抑的流泪。 里面似乎是确认了含元公主不可能在痊愈的事实,昭仁帝暴怒的吼声在外面都听的一清二楚:“今日是谁跟在公主身边的!所有人,统统给朕拉出去杖毙!” 自己珍爱的长女竟然在十数人的眼皮底下摔下亭台,皇上又怎么可能不怒? 一干宫人闻声扑倒在地,连连告罪哀求。 昭仁帝气血翻涌,大步踏出殿门,目光在跪地求饶的宫人身上一一扫过,“你们一个个,在公主身边,受尽优待,却让公主伤到这步田地,竟然还有脸求饶”?” “皇上饶命!” “皇上恕罪……” 卿如许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说道:说道:“皇上息怒,公主殿下心地人善,必不愿大动干戈要人性命,至少请皇上等公主醒来再做定夺……” 这时,陈皇后快步从里面走出来,指着跪在那里的宫人们,恨声道:“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她哭着拽住昭仁帝的袖子,“皇上,含元……是我们的长女,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呀,皇上,这些人绝不能绕过!” 卿如许抬头看了陈皇后一眼,想到今日的事有很大可能是她的用意,心寒不已,“皇上,今日临崖亭上面发生了何事,尚不清楚,这些宫人还要留下问话,等事情弄清楚之后,再罚不迟。” 陈皇后猛的转头看向卿如许,凌厉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就地格杀。“住口!你知道什么!含元贵为长公主,岂能由得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卿如许闻言暗叹一声默默退下。 陈皇后又转身冲着皇帝痛诉:“含元变成这副样子,皇上绝不能饶了这些人!” 皇上却甩开她的手,冷冷的看着她。 陈皇后瑟缩了一下,随即用双手捂住脸颊,哭倒在侍女怀中。 皇上不加理会,扫视一众宫人,冷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杖责三十,再来问话!” 他的声音在冷寂的空气中回荡,没人再敢讨价还价,所有人跪倒在原地,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他改变主意。 二位公主的随侍的宫人全部被拉下去杖责。 含元公主身边的两个大宫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恐怕她们谁也想不到,公主这一摔,竟然摔的这么重!其中而陈皇后竟盘算着将她们灭口,今日逃过这一劫,不知后面陈皇后还会不会找机会要她们的命。 卿如许着意看了她们几眼,记住了二人的面孔。 宫人们被打的皮开肉绽,有几个年纪小身子弱的,被拖下春凳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卿如许跟着十四公主站在回廊看着这一幕,相对叹息。 “父皇是怒急了,我已经很久没见父皇这般生气了。”十四公主的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 “爱女出了这样的事,任何一个普通的父亲都无法容忍,何况是帝王之尊。” “皇姐真的治不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批命的事,陈皇后对卿如许就很看不顺眼,今日她又救了重华公主,无疑会让陈皇后更加讨厌自己,甚至将自己看成敌人。而江凛的身世,也注定与陈皇后对立,看来,自己和陈皇后早晚要开战,她想了想,说:“不知道冷神医对公主的伤有没有什么办法?” ------------ 第134章 矛盾激化(上) 十四公主显然也听说过冷凌郁的大名,闻言目光一亮,透露出几分希冀之色,显然十分希望含元公主的伤势能有转机:“冷神医之前也多次进宫为后妃诊病,想必不会拒绝医治皇姐,阿许,你可否让人去请她过来?” “好,我让人去问冷神医。”卿如许痛快点头,真心想挽回含元公主的伤势,而且如果冷凌郁愿意给含元公主诊治,有她在公主身边贴身照拂,也能第一时间知晓陈皇后的举动。“拾舟,你跟随宫里的内侍一起回去,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跟冷神医解释一下。” “是,奴婢快去快回。”拾舟答应一声去了。 卿如许这么做也是尊重冷凌郁,毕竟人家只是暂住在她们家,并非她的下人,而是她的朋友,她有必要询问一下对方的意见。而且,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她也需要拾舟回去跟祖母和父亲说明原委,免得他们担忧。 那边皇上已经开始亲自审问今日陪同二位公主的宫人们,但得到的大多是“没看清楚”一类的回答,就连重华公主的婢女也几乎是同样的说辞,毕竟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最后还是李琝开口说道:“十六妹妹一直在哭,我用点心都哄不好她,长姐便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但她脚下一滑,然后就一起掉下去了……” 李琝小脸仍旧一片苍白,显然是被惊吓的不轻,而且含元公主是他同母的亲姐姐,二人感情深厚。 昭仁帝的神色冷沉凌厉,那种能将人看透的目光,不会连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都看不透。李琝没有说谎。但昭仁帝的面色并未好转,如果不是有人救了重华,今日就会是一死一伤。 他站起身,看向那些被打的半死的宫人,对杨德安说道:“全部送去掖庭,除非死了,否则不得出宫。” 杨德安躬身领命,吩咐手下内侍将那些人带走。 冷凌郁会骑马,来的很快,十四公主得知她已经到了宫门外,便去请示昭仁帝。 她是在场少数敢凑到皇上面前说话的人了,卿如许远远看着皇上的目光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对十四公主说了什么,十四公主便转身往她这边走了回来。“父皇答应了。” 冷凌郁和拾舟很快过来正阳宫,卿如许连忙过去,毕竟是她引荐了冷凌郁,所以跟着她一起去见皇上。皇上并未多说,显然早就知道冷凌郁这么一号人,“你们进去吧,好生给公主诊治。” 卿如许听见“你们”二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是让她也跟着进去,想必是因为她跟冷凌郁关系亲近,方便传达里面的情况? 内殿中,太后跟陈皇后一直在一旁看着含元公主,见卿如许二人进来,太后还没有所表示,陈皇后已经蹭的站起了身,“谁让你们进来的!” “皇后!” 太后娘娘不满的看着陈皇后:“皇上就在外面,还能又谁让她们进来?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可合乎皇后的体统?” 陈皇后死死咬着牙,垂头道:“母后教训的事。” 太后看着冷凌郁问:“你就是圣手张先的亲传弟子?” “草民冷凌郁,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后娘娘。” 太后点点头,问道:“公主的伤势,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可有把握?” “请容许草民先为公主看过。” “去吧。” 冷凌郁起身走到屏风后,陈皇后的目光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却也没说什么。想必御医们已经给出答案,没有把握治好公主,此时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虽然她没有找冷凌郁前来给自己看过身体,但对方的大名在后宫中很是响亮。连太后都知晓。 片刻,冷凌郁回到众人面前,说道:“草民要褪去公主的衣衫仔细检查伤处,请诸位御医回避。” 以尹逢时为首的众御医们心里恨不得早点把这烫熟的山芋交出去,面上却露出迟疑之色。太后朝他们挥了挥手,御医们这才小心翼翼提着药箱离开了内殿。 陈皇后似乎不放心,一直站在跟前盯着,神色复杂。卿如许看到她眼中的希冀,想必她又隐隐生出几分希望,起码那些御医是铁定不敢将公主的衣裳脱了直观的去查看伤势。 查看过后,冷凌郁拉开被子为公主盖好,对陈皇后说道:“草民需要先为公主正骨,等公主醒来之后,通过公主的反应来确定经络是否受损,才能确定公主今后能否恢复如常。” 陈皇后捂住胸口的手激动的颤抖了一下:“你是说,我的含元还有希望?” “未必没有,但草民要先诊治才能确定。” 太后走过来说道:“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尽管使出你的本事,哀家保你不受怪罪。” “谢太后。” 得到这样的答案,昭仁帝的怒气也消减了不少,众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卿如许受十四公主挽留,依旧宿在她那里。而冷凌郁就要辛苦些,留在正阳宫照顾公主,卿如许想让熊宝儿留下来帮她,免得冷凌郁一个人留在皇后身边出什么差池。熊宝儿却说,“姑娘放心吧,那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女人有自保之力的。” 拾舟惊讶道:“冷神医也练武吗?” 熊宝儿摇摇头:“拾舟姐姐,你太天真了……那个女人一根银针就能送你去见阎王。” 拾舟吓得一个哆嗦:“这么……这么厉害?” “别说的这么婉转,什么厉害,分明就是吓死人好不好!” 有她们两个在一旁插科打诨,卿如许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稍微休息了片刻,十四公主也回去换了衣裳稍微休整一下才过来找她一起用晚膳。“晚些时候,皇姐那边若有什么消息,会有人来告诉我们。” 延陵在一旁用红泥小火炉为她们煮茶,热气氤氲,让二人的心情都放松下来,身边只有心腹,十四公主这时候也没心情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心里还在担忧含元公主。 卿如许也有些心不在焉,陈皇后不惜用自己的女儿冒险,想要除掉重华公主,结果重华公主被自己所救,含元公主却摔成了这样,就算冷凌郁能将含元公主治好,陈皇后也不会领情。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两人各自发了一会呆,十四公主怔怔的看着茶杯中晃动的叶芽,艰难的嘀咕一声:“今日的事,真的是意外?” 卿如许也说不好,想起含元公主昏倒在雪地时的神情和陈皇后想要处置那几个宫人的反应,又觉得可以确定。“公主殿下知道当年刘娘娘被废的细节么?” 十四公主听她答非所问,细想之下恍然明白,当年刘家的事,陈家不仅有检举之功,在后来诛灭刘家的过程中,陈家也出了不少力,所以刘娘娘与陈皇后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今冷宫出现变故,陈皇后自然是坐不住的,必定会生出除掉这对母女的心思。 所以,今日的事…… 十四公主目光冷下来,“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哪里会知道细节,不过这么多年在宫里,多少也听到过一些。刘娘娘是个冷美人,喜欢清静,伺候她的宫人们都说她不太好亲近,但也没有随意打骂宫人不通情理,身为皇后,也不常与后妃打交道,应该是不太喜欢与人交谈,或者不太会与别人相处吧。” 卿如许有些疑惑:“大家闺秀,这般性情的不太多见,至少交际应酬不该如此生硬。” “谁知道呢,兴许是性情孤高?听说她陷害纯容皇后的事被人知晓后,也仅仅在父皇面前辩驳了一次,但证据确凿,父皇也没有理由相信她,她便再也没为自己申辩过一句。” 卿如许面露迟疑:“刘娘娘对皇上,我是说……当时帝后二人相处的如何?” 十四公主诧异她会问这个,但也回答道:“算得上挺正常的吧?” “正常?”卿如许想了想,意思就是,没发生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好的坏的都没有。“刘娘娘相貌比如今的陈皇后如何?” “我没有见过刘娘娘本人,但听说她的美并非普通意义上的美,而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令人不看她的相貌就觉得这是个美人,我母妃说,当年她还在闺阁时,与刘娘娘见过几次,相貌上说不上多么出挑,就特别在那一双眼睛上,母妃说,若是将她的眼睛遮起来,就是个人堆里十分不起眼的,但有了那双眼睛,就完全不一样了。” 卿如许听着这话在脑海中想象着,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斗篷人那双极美丽的眼睛,她平生仅见的美丽双目,心想这世上的美人真多。 要说这世上什么地方美人最多,当属皇上的后宫了吧,能成为皇帝的妃嫔,起码是个中上之姿。虽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但在这宫中,除了相貌,才情也无法永远吸引住帝王。所以,有美貌总比没有好。别人也不会傻到送个丑女儿进宫来邀宠。 两人的话题说道此处,外面终于有宫人前来报信,说含元公主终于醒了。 ------------ 第135章 矛盾激化(下) 十四公主连忙将那宫人叫进来问话。“怎么样?冷神医怎么说?” “回禀公主,冷神医还在为公主诊治,一时半会还不能知晓结果。” 这就是冷凌郁让惦记含元公主的众人洗洗睡吧,别等了。 卿如许不由想到,冷凌郁偶尔前往后宫给后妃诊治,目的也许是为了从后妃之中打探敬悯皇贵妃的事,所以现下应该是个好机会,冷凌郁恐怕要在公主身边“潜伏”一段时日。 当然,这只是卿如许自己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等江凛从九嵕山回来才能知道了。 十四公主听宫人这么说呆了片刻,道:“行了,你回去吧。” 被打断了话题,卿如许也不好再接着问废后的事,免得十四公主起疑。没曾想公主倒是自己接上了之前的话。 “刘娘娘在冷宫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变老么?这宫里的女子每日将时间都花在保养上,自然难抵岁月侵蚀,刘娘娘竟然还能让父皇心下惦念……或许,父皇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重华?” 卿如许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心里却觉得并非如此。只是有些话十四公主能说,她却不能开口明言。“也许刘娘娘有自己的方法。” 十四公主挑起眉,“你说的是保持美貌的方法,还是留住我父皇的方法?” 卿如许就知道十四公主没有那么好敷衍,窘迫道:“都有吧……” ……………… 碧宵宫。 刘昭奕看着睡梦中仍带着惊惧之色的女儿,心头的怒火愈燃愈烈。“她不是说过,会保护逍儿的么!” “这是个意外。” “意外?”刘昭奕冷笑着看向老宫女:“含元公主摔断腰才是个意外吧!” 老宫女沉默。 刘昭奕笑容更冷:“如果不是卿如许的婢女救了我的逍儿,现在她已经死了!而含元公主还有命在!也许在陈淑妃的盘算中……呵,不对,是陈皇后盘算中!含元公主不过摔个轻伤,却能要了逍儿的命!真是一桩划算的买卖,不是么!” 老宫女掀起松弛的眼皮,“我们会帮你找回这一局。” “这一局?在你眼里,或者在她眼里,逍儿只是一件东西!”刘昭奕压抑不住身为母亲的愤怒,“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你手中的匕首!当初我百般推拒,不愿生下这个孩子,你们却想尽方法劝说我留下她,向我保证她会平安长大……现在如何?我可以毁掉我们之间的合作了!” “刘娘娘难道真的不想为刘家报仇了么?” “呵……”刘昭奕冷笑一声,“用我活着的女儿换死去的家人?” 老宫女沉默片刻:“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刘昭奕狠狠攥着拳头,“这也是我最后给你的机会!” 话说至此,殿外传来拍门声。 二人对视一眼,停止争论。 老宫女前去开门,看见杨德安带着一长串宫人站在外面。 杨德安率先推门而入,看见庭院中站着的刘昭奕,连忙行礼:“老奴给刘娘娘请安。” 刘昭奕不置可否,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杨德安指着鱼贯而入的宫女手里捧着的东西,笑容可掬,说道:“皇上怕公主殿下随身的物件不齐全,特命老奴送了过来,请刘娘娘过目。” 刘昭奕大略扫了一眼,除了重华公主的衣物用具,还有她的。没有金银珠宝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却有被褥,用具,帘幔……全都是她这碧宵宫中需要撤换的东西。 刘昭奕心中有刹那的波动,随即又平静下来,“有劳杨公公。” “刘娘娘客气了。”杨德安神色恭敬, 他侍候皇上多年,对皇上心意实在是比别人多了解几分。知道他对眼前这个只做了半年夫妻的女子存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昭奕的面容,竟与十几年前没有多少差别,这是一个被岁月厚待了的女子。“若娘娘没有其他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 刘昭奕点点头。 杨德安朝宫人们摆了摆手,小宫女们如来时一样,鱼贯而出,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抬头。 老宫女上前,将那些东西翻看一遍,不由一笑,“皇帝到底是记挂娘娘的。” 刘昭奕无视她难看的笑容和其中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上前拿起一个样式普通的方形匣子。她掀开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整整一匣子的金瓜子。 寻常是宫里的贵人拿来赏人用的。对她来说,可以用来打点各处,也方便花用。 灯笼的光芒略显昏暗,那些金瓜子仍旧耀眼,刘昭奕砰的一声合上匣子,心头被无名的情绪紧紧揪住。 她深吸一口气,禁不住回头往殿内女儿睡着的方向看去,这孩子,才是她必生要守护的人。她的目光中凝聚出浓重的冷意:“陈淑妃,陈皇后!你会后悔今日所做的!” 老宫女站在她身后不远看着,露出满意之色。 刘昭奕冷眼朝她看过去,“还等什么,把这些东西都换上,皇上不是说晚些时候会过来么?” 老宫女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收拾。” 刘昭奕仰脸看向天空,美丽的眼睛里流淌着无数情绪,女儿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比十几年来独自一人呆在凄清的冷宫还要辛苦。思念和担忧日夜不停地折磨着她,几乎快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绝不能让逍儿再次落入危险的境地。 陈怡,这一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杨德安前脚去了碧宵宫,后脚就有人报到了陈皇后这里。 陈皇后猛的将手里的茶盏掷了出去,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殿内。 “娘娘息怒。” “息怒息怒,如何息怒?”陈皇后手掌重重拍在桌角,“皇上让杨德安亲自去碧宵宫给那个女人送东西,目的就是让这宫里的人不要轻易去招惹刘昭奕!” “娘娘,皇上只是为了重华公主,废后如何值得皇上惦念?” 陈皇后闻言却动了心思,“刘昭奕十六岁入宫,十七岁被册封为皇后,那时本宫已经进宫三年,比她还要年长两岁。” “就算是这样,皇后娘娘从来都是冠盖后宫的美人,久居冷宫的废后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及的。” 冠盖后宫…… 陈皇后听见这一句,神色间闪过得意,若过没有倾城之貌,如何能被家族送入宫中邀宠?如何能在娘家弱势的情况下,用短短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才人成为淑妃,她本以为杀了纯容皇后,自己就有机会登上皇后的宝座,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刘昭奕。 不过,刘昭奕还是败在她的手里。 皇后的位置还是她的。 到现在,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当年轻易败在她手里的刘昭奕,如今竟然异动连连。 “本宫要找机会,亲眼看看刘昭奕。” ………………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落雪,风过飘旋,大地染白。灯火,新月与银河的光芒映着瑞雪,衬的夜晚一片明亮。 昭仁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东西都送过去了?” 杨德安恭敬回答:“是,送到了。”他觑着皇帝的脸色,说:“夜已深了,皇上不如早点去看重华殿下,然后早些安置。” 昭仁帝默了片刻,“你可否觉得朕这么做有些过了?她毕竟是废后,还深深恨着朕。” “皇上不会错。” 昭仁帝摇了摇头,声音似有叹息,“朕也会做错。” 杨德安心中惊诧,面上却不显,正想着如何接口,昭仁帝已经负手出了殿门。 碧宵宫中廊下的宫灯微微摇晃,零星的雪在光影中轻盈飘动。 刘昭奕一身素衣,如墨的头发垂至腰间,在案头落笔,耳边听得动静,偏头看去,便撞在昭仁帝略带探究的眼神里。 熟悉却又陌生。 “不知皇上前来,臣妾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她神色端庄却疏淡,微微低着头,语气淡淡。昭仁帝心中泛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人是他从未见过的,素未谋面的女子。而不是那个倔强骄傲,冷硬尖锐,连一句申辩也不肯出口的皇后。 烟火尘世,不求深刻,只愿从容。 “免礼。” “谢皇上。”刘昭奕站直身体,仿佛面前有一道屏障,让她无法迈步走向眼前的帝王。 昭仁帝没说什么,抬步往内殿走去。重华公主沉沉睡着,相比刚开始的不安,这会终于平静下来,脸颊一抹红晕透出,似初春的桃瓣,可爱极了。“重华一直睡着?” “是,今日受惊哭了许久,费了不少精神,累的狠了。” 昭仁帝叹了一声:“是朕的疏忽。” 刘昭奕没有说话,眼睛深深的垂着。 昭仁帝走到她跟前,用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你心中怨朕。” 刘昭奕轻轻启唇:“皇上说的是当年,还是现在?” 当年刘家满门性命湮灭世间,如今她的女儿频频落入险境。 从她在四年前再一次看见他,翻天蹈海的爱恋和怨恨同时泛上心头时,她就知道,自己想在他面前揭开事实的真相,让他错愕,让他痛悔,雷霆雨露,他也该尝尝。 “你果然是怨朕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顿了顿,嘴角噙起一丝嘲讽,声音淡漠,宛如哀悼。 “或者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 第136章 眼中钉很不容易(上) 昭仁帝不置可否,“你这怨恨中,似有痴缠?” 刘昭奕睫毛一颤,闪身将自己的下颌从他手中解救出来,背对着他说道:“皇上对我来说只是皇上。” 昭仁帝闻言沉默半晌,踱步到书案前,看向刘昭奕方才写下的两句话:“雨暗残灯棋散后,酒醒孤枕雁来初。”他抬头:“你这是欲拒还迎?” 刘昭奕上前团起那张纸扔到火盆中,“皇上想多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整个人一轻,双脚腾空而起,整个人落入了昭仁帝的怀抱。 她的心一颤,“皇上这是做什么!” “别吵,重华还在睡着。” 他的声音很轻,似一声叹息吹入她耳中,令她浑身麻软,气力丝丝缕缕从身体里抽离。紧接着那丝颤音就没入她的唇瓣,轻柔的触碰如同羽毛,时轻时重的撩拨她敏感的神经。 四年来,昭仁帝每一次到碧宵宫来,都似与她偷欢一般,她想,兴许就是这样的错觉才吸引着天下帝王一次次前来与她纠缠于欢塌之间,不怪罪她的坏脸色和不配合。 刘昭奕偏开头微微喘息,却觉得后背一软,已经陷入温软的被褥之中。她抬眼看去,眼前的男人眉眼深邃,棱角分明,正紧抿薄唇看着她。 她错开眼,不去看他,反而引来一阵灼热的纠缠,唇齿间的辗转碾动令她羞怯,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却传来一句,“看着朕。” 她不理会,紧紧的闭着眼。 昭仁帝轻哼一声,大手落在她腰间,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离她更近,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他的温度清晰的灼烧着她。 “停手。” “你可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嗯?” 刘昭奕只觉得腰间一紧,痛呼出声。衣衫愈发凌乱,他终于扯开她的衣带,侵袭而来。 ……………… 春晤宫中,卿如许与十四公主闲聊到很晚才各自回去睡觉。可卿如许却翻来覆去,还是没有丝毫困意,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帐顶,不由得将重生以来的经历从头到尾缕顺了一遍。思考其中的联系。 前世身边的人,包括她自己,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病是人为导致的,毕竟有母亲的先例在前。所以一直到她死,身边的一切都风平浪静。 小宋氏,卿如初,一个扮演慈母,一个扮演依赖她,手足情深的妹妹。卿家除了她快要死了之外,温馨和睦至极,宋家也是一样。 然而卿如许却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只不过她前世从来没有发现端倪而已。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自己如愿嫁给了江凛,也就是说江凛和父亲的约定是达成了的。 江凛的身份在,隐患就一定在,他会执着敬悯皇贵妃的死,陈皇后也会因怀疑而找上门。 同时,刘废后会开始复仇。 而且,小宋氏与关姨娘,关姨娘与斗篷人,斗篷人与刘废后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东西,前世一直游离在她之外。 实际上,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面,是一个又一个黑暗的漩涡。 那么,小宋氏母女,以及一直与她们暗中联络的“关姨娘”,还有与关姨娘合作的“斗篷人”,加上帮助江凛查找身世真相的父亲,他们在自己死后到底做了什么? 宫里发生巨大的变故,权贵世族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卿如许想到这里,皱眉翻了个身。 前世她对这些一无所知,知道最多的就是江凛。 那时江凛用尽一切手段进入皇权的中心,害死过无辜,弄死过仇敌,混过三教九流,出入朝堂没几个人敢惹,大概别人评价她夫君最多的话就是蛇蝎心肠,不得好死。所以她死的时候江凛在世人眼中还仅限于皇上身边的“红人”,并非重臣权臣。 她曾想,兴许皇上身为九五之尊,也有找不到理由却任性想杀的人,所以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江凛,将他当作手里最锋利的刀,所以无论外面传出什么不好的话,皇上都依旧信任她的夫君。谁能想到他们其实是父子呢…… 卿如许发现自己那时用眼睛看到的仅仅是表面,她与那些外人一样,臆测的基本都是错的。所谓的害死无辜,是那人本身就不能再活了,江凛只是给了他一个痛快。后来有人以讹传讹,就成了江凛害死无辜。 弄死仇敌也并非是他心狠手辣,而是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要先下手为强。若论卑鄙,对方的作为不在他之下。 但他从来不屑与无关之人多做解释。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卿如许问自己,不嫁给他是不是因为想活的长久一点,然后默默看着他的以后呢?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心一直在他那里。 这份感情,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她不能再一次承受生离死别。她想活着,即便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他娶别人也好,生几个孩子也好,她都当做是上辈子没有看完的戏……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逃脱了十三命数,她活了…… 想到这,卿如许终于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又梦到了前世与江凛的家。 琐事飘浮,在记忆与遗忘之间,孜孜地从中汲取力量,然后汇聚成一段段画面…… ……………… 第二天一早,卿如许跟随十四公主去正阳宫探望时,含元公主已经转醒,只是神色间多有凄哀之色,从前那种发自内心的柔顺亲和已经消失不见。 卿如许暗暗为含元公主痛心。 任是谁,被最亲的人利用之后,醒来发现自己有可能成为残废,都要从里到外变一变。 太阳的光芒落在雪地上,又折转到室中,将众人的神色照亮。 陈皇后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冷凌郁,迫不及待的问:“含元如何了?” 冷凌郁昨晚忙活了大半夜,没怎么睡,心气儿不顺,这会儿整个人透着高冷,就像卿如许头一回见到她时的那副模样。 她面对皇后也没什么笑脸:“这伤,首先要将断裂的骨头接好,才能进行下一步。公主痛的厉害,不敢有丝毫挪动,还不能确定经络受到多大的创伤,要慢慢查验。” 陈皇后对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很不满意,语气不善,“你说了这么多,含元到底如何?” 冷凌郁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回转到含元公主床塌边,不再理会陈皇后了,一副我跟你说不清楚,不想再对牛弹琴了的表情。 陈皇后气息滞了一瞬,不禁大怒:“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皇后!” 陈皇后的脾气发到一半,耳边传来昭仁帝的呵止声。 陈皇后看着皇上投过来的目光,心中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畏惧。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皇上。” 昭仁帝看她的目光十分不善,“你若有本事,就将含元给朕治好,若没这个本事,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陈皇后闻言犹如被五雷轰顶,惊愕的踉跄一步,什么意思?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晓自己让含元做什么了? 不可能。 她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含元受伤,我这个做母亲的,比任何人都着急心痛!” 昭仁帝目光冷锐,“所以,你就用自己皇后的身份,对救治你女儿的人呼来喝去?圣手张先救治过先皇,受皇室礼待,如今他的亲传弟子在此救治朕的长女,难道不能得到皇后几分尊重?” 陈皇后只觉得皇上根本就是在找茬! 她堂堂一国之母,被一介布衣草民甩了脸色,发个脾气还不行了? 据宫人禀报,昨晚皇上在冷宫足足呆了两个时辰!离开时天都已经亮了!她才不信皇上只是去看重华公主的! 刘昭奕到底用了什么招数?把皇上迷的颠三倒四,以至于一大早就对她横眉冷对?一定是那个贱人对皇上说了什么! 她死死咬紧牙关,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臣妾知错!” 卿如许和十四公主站在角落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惜陈皇后并没有忘记它的存在,狠狠朝她这边瞪了一眼。 那种咬牙切齿,要将猎物撕碎的感觉,激的卿如许一个哆嗦。可怕的目光…… 不过能看见陈皇后吃瘪,实在有点痛快。 那边冷凌郁查问公主得感觉,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过去。 “公主。”冷凌郁道,“骨头的生长相当缓慢,如果等骨头完全长好,就会耽误诊治经脉的创伤,所以,公主必须要忍着痛楚,配合我。” 含元公主此时只能躺着,只有头和手臂能自主挪动,其他的地方,即便是肌肉抽动也会牵扯到腰,剧痛无比。 她听了冷凌郁的话,声音虚弱道:“我明白,你尽管说,我会配合你的。” 冷凌郁暗道,不娇气的姑娘惹人疼。“还有,公主在医治过程中必须要保持清醒,将自己的感觉完完全全的反馈给我。” 含元公主微微颔首。 冷凌郁见她答应,便起身对皇上屈膝道:“皇上民女医治公主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免得分神。” “这怎么行!总要留两个人伺候!”陈皇后一百个不放心,对她来说,冷凌郁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黄毛丫头,还与卿如许交好。 冷凌郁只等皇上发话。 皇上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卿如许,“你们比较熟悉,就留下来帮忙吧。” 卿如许吓了一跳,看向冷凌郁,见她没有反对,连忙答应下来:“是,臣女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搞什么鬼,她还要回去见江凛呢! ------------ 第137章 眼中钉很不容易(下) 江凛一大早就使人给她递了消息,说中午就能进城,卿如许有许多话急着问江凛,便想着来看一眼含元公主,顺便跟冷凌郁先打招呼就要出宫去了,没想到皇上这时候却指了她留下给冷凌郁帮忙…… 好吧,她又不能抗旨。 她跟宝儿加起来正好是陈皇后口中的“两个人”,御医们都是男子,公主金玉之躯,又伤在腰上,不方便让御医们查看,是以皇上也没再指派其他人留下。 陈皇后有些不甘,但方才已经被皇上斥责了两次,这会便不怎么敢再随意发话。 众人一个接一个退出了内殿,陈皇后也在皇上不悦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殿内一时间只剩下一对医患,和一对主仆。 四个人安静了片刻,卿如许先开了口,“呃……我能做点什么……” “你什么也做不了。” 卿如许:“……” “本来我是想让所有人都离开,免得一会医治的时候大惊小怪打扰到我,没想到皇上把你留下来了。”冷凌郁先给卿如许浇上一盆“你没啥用”的凉水,然后又解释了两句,算是安慰。 卿如许心道陈皇后如临大敌,结果自己在这里其实只是大眼瞪小眼而已。“嗯……那你请便……” 冷凌郁不再闲聊,她本来就是个医痴,一进入状态就把什么都忘了,无人问东问西打扰她,她便专心根据公主的反馈来判断伤势到底如何,接下来又该如何医治。 卿如许以为自己无所事事,在这里干呆着会很无趣,然实际上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因为含元公主的情况实在有些惨烈。 含元公主看着柔弱,却很坚强,剧痛使她面色煞白大汗淋漓,她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叫出声,只死死咬住口中的布巾,屋里的几个人都对她投去敬佩的神色。 熊宝儿眼中满满都写着,“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娇滴滴的公主性情居然如此坚忍。” 卿如许在屋里转了半圈,看见方才宫人们留下的布巾和水盆,便上前拧了出来,过去给含元公主擦汗。 含元公主剧痛之下还朝她投来感谢的目光,卿如许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偏生摊上那么狠心的母亲。 即便陈皇后事后后悔,也无法弥补。 冷凌郁一边以银针试探公主腰部以下各处的反应,一边在纸上迅速记录,间或让公主作出什么动作,恨不得长出四只手,没多大一会额头就渗出一层薄汗。 卿如许觉得自己应该能帮上点小忙,便说:“我来帮你记录吧。” 冷凌郁一拍脑门,笑自己是个呆子,赶紧将纸笔交给了她。卿如许听冷凌郁口述,然后一一写在纸上,什么膝上三寸无知觉,足趾下垂,呈屈曲状态,或是左手尺侧半和尺侧一个半手指感觉障碍,手部精细活动受限之类的东西…… 卿如许一边惊叹冷凌郁不愧为圣手张先的弟子,医术了得,又一边感叹含元公主受伤之重,治愈之难。 她虽然不是医者,但也知道人的脊柱如果伤了,这个人怕是要就此完蛋,不死也得残,还是残的很彻底那种。因此所有人,甚至是御医们,一听说含元公主腰摔断了,基本就采取放弃的态度了。 何况御医根本不敢尝试医治,尝试好了是你的本职,尝试不好说不定要掉脑袋,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去做一件说不准的事,干脆一致默认了腰断等于完蛋,治不好也怪不得谁,皇上也不能因为既定之事砍他们的脑袋。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御医怕死,他们是真没信心能治好公主。卿如许庆幸冷凌郁在这里。 足足过去两个多时辰,冷凌郁的查问终于告一段落,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含元公主的神情太过痛苦了,看着都觉得痛。 含元公主没有出声,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冷凌郁。 卿如许和熊宝儿也直勾勾看向她,期待能从冷凌郁口中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冷凌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耸了耸肩,“公主不用谢我,好了之后送点钱财,保我一辈子不愁吃穿,能专心研医救人就好。” 几人反映了一下,顿时惊喜。 含元公主的眼泪一瞬间迸发出来,在脸颊上肆意横流,同时展开笑颜,似春日雨中娇花,湿漉漉的鲜活。 “太好了……”卿如许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含元公主又“活”过来了。 大概没有人能忍心,让一个豆蔻韶华的少女折损于沉暗的角落,如污糟溃烂的枯草般苟活,那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含元公主悲喜交加,向冷凌郁道谢。冷凌郁略微点头:“公主放心吧,我会治好你的。” 含元公主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看向卿如许,说:“我知道是你提议请冷姑娘来为我诊治,大恩无以为报,含元今生愿以性命交托,生死无悔。” 卿如许一阵错愕,有些明白含元公主的意思,却又十分糊涂,以“性命交托,生死无悔”似乎……有点结下盟约的意思? 含元公主声音虽然虚弱,却能听出其中的真切之意,“经此一事,我心中着实感慨万千,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前的人、物、是非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是我,也不是我了。” 卿如许和冷凌郁对视一眼,有些明白了。 含元公主又说道,“二位不必惊惑,且看往后吧。” 卿如许恍然点头,“为今之重,公主先把伤治好吧。” 含元公主从容点头。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各处,众人唏嘘之余感叹含元公主福大命大。 冷凌郁暂时要留在宫里为含元公主治伤,卿如许便与皇上告退打算出宫,没想到碰到了江凛。 卿如许心说自己傻了,江凛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来跟皇上禀报九嵕山的事,自己就算上午回到府中也无法见到江凛。 二人一同出宫,先回了卿府。 “姑娘怎么这会才回来?奴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午皇上留了卿如许,拾舟便一个人先回来给府里报信,兰舟本以为卿如许中午不到就能回来,还为她备了午膳,结果没想到一直拖到了下午,这会菜都凉了。转眼看到江凛跟在后面,惊讶道:“江公子回来了。” 江凛朝她点点头,径直去掀桌上的食盒。 卿如许好笑,心想他在自己在前还真是半点不见外的,“饿了?” “嗯,一回来就进宫了,哪有时间吃饭。” 兰舟道:“饭菜凉了,可不好下肚,吃了要不舒服的,奴婢这就去热一热。” 拾舟这厢拿了湿帕子给卿如许净手,一边问,“姑娘,含元公主到底怎么样?” 江凛显然也听说了这桩事,问:“听说含元公主和重华公主出事了?” 卿如许端起茶来喝,点头:“是出事了。” “伤的很重?”他又问,不然怎么把冷凌郁都叫进宫了。 卿如许一阵唏嘘,“腰摔断了。” 饶是江凛,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滞,便听卿如许接着说道:“虽然不太容易,但冷凌郁说能治好她。” 江凛怔了片刻才问:“有内情?” 卿如许看着茶盏中旋转的叶芽,斟酌道:“当时场面有点混乱,但我还是大概察觉到……” 江凛放下茶盏,半晌没说话,以他的聪敏,联想到陈皇后对废后母女的忌惮,便能猜出一二。想必也为陈皇后的不择手段感到心寒。 卿如许眼前浮现含元公主痛心委屈而又咬牙坚忍的模样,说:“陈皇后怕是以为,从临崖亭上摔下来最多断手断脚,怕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令人心惊……” 江凛并起手指在桌角敲了两下,说:“虽说可怕,咱们却不是头回见了。” 卿如许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若说狠毒妇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的,小宋氏相比陈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卿如初差点就死在自己母亲手里。 江凛道:“我很庆幸那时候从白敬泽手中夺了那件差事。” 当初卿如许攒了几日的药,求白敬泽帮忙,辨别那些药是否有问题,如果江凛袖手旁观,后果堪忧。 卿如许忍不住笑,“的确多亏了你。” 江凛的目光仿佛是老鹰捉小鸡般,满是得逞的笑意,终于把话赶到这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卿如许顿时大窘。 江凛越发笑的红光满面,看着自己的未来媳妇眼睛都舍不得挪开片刻。 卿如许狠狠瞪他一眼:“九嵕山那边的事情怎么样?” 江凛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没再多说,总之陈皇后“验尸骨”和“镇妖邪”的两个目的一个也没达到。秦嗣远也终于不用为迎舍利子没钱而发愁了。 兰舟这会提着食盒回来,拾舟勤快的设下碗筷,“姑娘在宫里怕是吃不好,再用些吧。” 府里的厨娘深知卿如许的口味,因此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兰舟还另外让厨娘又做了两道江凛爱吃的菜。 卿如许点头:“宫里的饭菜看着精致,偏偏吃起来清淡无味,还是家里的饭菜好。” 她嘴上说着饭菜的事,心里却想着现在问他关于敬悯皇贵妃的事合不合适…… ------------ 第138章 千古疑难(上) 江凛道:“宫里的御厨也是大江南北招揽的名厨,只是宫里不讲求口腹之欲,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卿如许当然知道这规矩。 细微之处见风范,这是一种不在乎口腹之欲的“知足知止”,也是人情世故中“毫厘之优定乾坤”的坦然与彻悟。饮食与生活的相通之处,在于所谓的美味可口的食物,也可能成为毒药,只吃五分才不会遭殃。至于畅快称心的事情,也多带有损身败德的介质,懂得约束才会不至于堕落。 太祖时设起居郎一职,专门记录皇帝的言行,并编进史册,皇帝的一言一行,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受到祖训的约束,不能够为所欲为。 从宫中的饮食便可见一斑。 “皇上也不容易,日理万机操心着民生国事,却连一口吃的都不能随心所欲。”卿如许微微摇头感叹了一句,却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可是正经八百的皇子,自制力和意志力从来都远超常人,祖传的不成? 而且,方才江凛那句“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颇有些耐人寻味…… 江凛发现卿如许停下筷子看自己,便咽下口中的食物,问:“怎么了?” 卿如许连忙摇头,“你多吃点。”说着,还把各色菜往他眼前推了推,好似他往后吃不到了似的。 江凛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在瞎想,不由轻笑道:“我没有那个打算。” 这下换卿如许愣了,她目光示意左右,等拾舟她们都退下,又纠结片刻,最后还是直言问道:“真的?” 江凛的神情同往常一样,双眸间带着微微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意之间夹杂了许多别的东西,看起来异常危险。 “我母亲……”他皱起眉,轻声说:“想必你也听说过不少……” “嗯,知道一些。”卿如许知道他就要详述自己的秘密,不由端坐起来,认真细听。 “其实我母亲,早在进宫前就结识了……”他顿了顿,才说:“结识了当今皇上。” 当年江凛的生母,敬悯皇贵妃林绛雪,少女时曾在宫外与皇上过一面之缘,二人惊鸿一瞥,都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林绛雪不知皇上身份,皇上回宫之后也命人翻查多日却未能找见,自此在心中留了几多遗憾。 “当时的林家远非现在的林家可比,煊赫一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林家要出一个皇后,皇上也要借林家的势。但将来皇后诞下麟儿,外戚做大,是皇室不可承受之重。此形势,林家与皇上都清清楚楚,所以,林家最初送一个女儿入宫的目的,就是想让林家有一个‘死去的皇后’。” “什么?”卿如许震惊难言。官宦之家的女儿,婚姻常被当作联姻的筹码,稀松平常见怪不怪,但江凛所说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难怪林家莫名其妙送了一个庶女入宫,这是很多人都不解的。 “我母亲是庶女,因此原由被记在林家主母名下,被送进宫中。她从小到大谨小慎微,林家要她进宫她不敢不从。” 卿如许想到江凛对林家的敌意,尤其是对林盛远的厌恶,不由瞪大眼睛:“难道这人选是林盛远出得主意?” 江凛目光沉凝,点头道:“就是他。” 卿如许没再追问林盛远这么做的原因,想必是后宅之中嫡庶的龃龉了。 江凛继续说道:“我母亲进宫之后,二人万万没有想到,见到的居然是对方。我母亲不知内情,心中又惊又喜,皇上却心中剧震,没想到林家送来的女儿居然就是他寻找了多日的女子,只觉天意弄人。” 林绛雪必死,所以皇上故意疏远她,以免二人日后生出难舍情分节外生枝,但到底人与人之间的情分难用理智来操纵。两人之间的情愫依旧不可抑制的疯长起来。皇上舍不得杀林绛雪,所以册封她为皇贵妃,并时时让她喝下避子汤,想要毁掉与林家那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太后大发雷霆,让人将皇贵妃囚禁了起来,没想到机缘巧合,林绛雪却在此时被查出怀了身孕。 身在桎梏的林绛雪终于从太后的口中得知了她进宫的原因,她选择死去,求太后保住她跟皇上的孩子。 太后终究是皇上的生母,答应了她的条件,对外宣称皇贵妃重病,封锁了寝宫,让她得以将孩子秘密生下。 卿如许紧张道:“所以太后将你托付给了我父亲?!” 见江凛点头,卿如许简直震惊了,他父亲每日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背地里居然敢做这样的事! “多年来都是先生暗中帮我。” 卿如许:“……” 江凛抬眼:“我在宫外展转十六年,大概是先生不忍让我一事无成,所以竭尽所能培养我。” “我爹是不敢吧……”卿如许面对江凛的说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有一天皇上知道自己和心爱的女子留有一个孩子在世上,却被养成了山野村夫该是什么心情??? 江凛一笑,说:“或者先生是有意为长女培养一个出色的夫君?” 卿如许:“……” “我从小跟在养父身边,他虽不知我的身份,却猜到我来历不简单,对我恭敬异常,与其说是养父,其实更像仆从。我心里常常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父母疼爱……” 卿如许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分明有家人在世,却无法承欢膝下,体味家的温暖,那是一种过的再好也没法被弥补的缺失。 就像她从小受尽父亲祖母的宠爱,可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到底与别人不太一样。她年幼时,有无数次想,如果小宋氏是她的亲生母亲该有多好。 而江凛生母早亡,父亲分明就在那里却不得相见。那一定很痛苦,甚至成为江凛心中的执念。“你一直想回来吧?” 江凛坦然点头:“我一直想回来,甚至是以别的什么身份,比如卿家的子侄什么的……只想看一眼我的父亲。但先生一直反对,他说我的身份一旦被人所知,必将引起朝堂纷争。” 立嫡立长立贤的问题,是千古疑难。 现在江凛没有暴露身份,陈皇后还要张牙舞爪,一旦知晓敬悯皇贵妃真的有子嗣,可想而知,必定是一连串的动作。这还是在不考虑皇上的因素下。 一旦皇上知晓江凛的存在,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样的变故。至于皇上为何迟迟不立储君,大概是真的没想好。 江凛神色间露出复杂之色,说道:“但机缘巧合,我救下白敬泽……到底还是进宫见到了皇上。” 卿如许暗道,这就是天意吧…… “在见到他那一刻,见到那个威严如山岳伫立的男人,无人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大概是儿子对父亲生来的仰慕之情,我心头莫名的,不想再离开,所以……我不顾先生反对,求了恩科的机会,想着,若能站在他眼前帮他做些事情,好像也不错……” “所以说,皇上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江凛点头:“嗯,太后和先生一直瞒着,先生大怒要我离开,但我最后说服了先生。” “说服?”卿如许立即想到了什么:“是以我的亲事?” 江凛他唇角慢慢爬上一丝笑容,就像升起的朝阳,如此的光芒万丈,望着卿如许的目光闪闪发亮:“我如此庆幸,做下这个决定。” 卿如许望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他的话,但是他此时此刻的温情,让她整颗心都软下来。 江凛望着她说:“我知道先生一直为长女的病发愁,所以为了让你有生之年,能得到寻常女子的幸福圆满,先生终于还是答应了我。我也承诺只对你一个人好,也算以此报答先生多年来的教导之恩。” “可是……那个批命?”卿如许没想到,这师生二人,一个为了父亲,这个为了女儿,竟如此执着…… 江凛道:“为了有正当的理由说服老夫人,同时对外人有个合理的解释,先生找老友智仁大师在皇上面前给你“批命”,得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命格。于,先生以“避免天家忌惮”的理由,要把你嫁给“山贼”出身的我……” “……”卿如许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怒…… “原本我与先生以为这样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没看上我。”江凛语气中带着无奈,还有点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卿如许。 卿如许无言以对…… 其实,按照前世的轨迹,父亲和江凛做到了,只不过那时江凛对她的好,是对妻子的责任,对先生的报答,没有男女之情,真是因为这样,卿如许觉得江凛并不爱自己,所以今生才拒绝嫁给他。 然而一切都似命运的捉弄…… 江凛见她不说话,只顾发呆,一把扣住她的纤细的小爪子,“现在你的病好了,随时都会不要我……” 卿如许:“……”所以你今天的目的其实是想跟本姑娘要个承诺??! “先生说,一切都看你自己的意思。”江凛目光灼灼的盯着卿如许:“阿许,你不会反悔的对吧?” ------------ 第139章 千古疑难(下) 卿如许哭笑不得中又满足的一塌糊涂,她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便想岔开话题,问:“你常在皇上身边有动,他没有生出怀疑吗?” 江凛见她顾右右而言他,不肯罢休,说:“阿许,你心里有我的吧?为什么不承认?不,不是不承认,你分明是在逃避……” 他说的头头是道,显然不是一两日的思量了,卿如许没想到他的感觉竟这般敏锐,早早就发现自己有意避开他。 卿如许正思量着,江凛已经接着道:“别否认,我分明感觉你心里有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卿如许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感觉,可她又如何能道明这其中的缘由呢?说自己是重生,这些经历她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你别问了……没什么缘由,那些都是你的错觉……” 江凛沉默下来,深深的看着她。 卿如许感到他的心绪波动一路跌至谷底,连忙说道:“我没有不接受你……你走之前我们不就说好了吗?” 江凛的目光再次被点亮,他站起身,来到卿如许身边,卿如许也跟着站起来。二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江凛微微低头看她,“对挚爱的人和事,该当挥戟一战,不畏于任何。” 挚爱吗? 卿如许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再次起了波澜。 她的眉目舒展开,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错了。人生经历的世事,比黑白棋理更加分明。每一步的安宁与妥善,似乎远远超过了结果的重要性,曾经的急躁和焦虑被渐渐抛却。 前世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今生他的心主动来到她身边。 “是有一件事,你的感觉没错,那件事让我逃避,犹豫,退缩,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江凛的心境在刹那间明亮起来,不管卿如许之前心里的芥蒂是什么,她已经想开了。二人心意相通,才能一同穿行月下的迷雾苍茫,奔赴未卜。“有你这句话,我就能放心去求先生。” “嗯。”卿如许微微点头。 江凛的气息熟悉又陌生,卿如许的心口不停的突突跳着,欢快又紧张,连手臂都起了一层颤栗,她抿着唇不敢抬头去看江凛的目光,脸上满是羞怯。 江凛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轻轻揉搓她的手背。 “他没有怀疑,却相当信任我。” 江凛突然话题一转,卿如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大概是皇上从来不知道敬悯皇贵妃有孕,当然不会往那方面想。”卿如许抬起头来,轻声说道:“至于他对你的信任,大概是血脉与生俱来的作用吧。或是你行事的风格很合他的心意。” 江凛点点头,“我所求不多,能成为臣属为君分忧,已经很好。” 卿如许想着江凛前世以及今生的举动,的确是在帮助皇上清理朝廷的弊端,可她对自己前世死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实在心里没底,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说陈皇后?” “嗯,她对敬悯皇贵妃的事不会轻易罢休,万一暴露了当年的事……我阿爹担忧的事情就要成真了。” 江凛却对陈皇后的事情抱有极大的把握,“陈家不足为惧,而且陈皇后现在忙着对付刘废后母女。” “可是,皇上的意思呢?” 江凛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如何打算,但他对陈刘两方,定然了如指掌。” “嗯,说的也是。”卿如许想到斗篷人交代的任务,心里又有些烦躁,对方所谓的“翻案”,当然不是让皇上知道真相,而是大白于天下,彻底将刘昭奕的罪名洗清,并铲除陈皇后的势力。 不知道这是否符合皇上得用意?如果不符合,会不会对江凛与皇上的关系造成破坏? “你在想什么?” “啊……没事,就是想起了重华公主,她也算因祸得福,能回碧宵宫很刘娘娘一起住了。” “嗯。”江凛应了一声,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林家那只匣子吗?” 卿如许点头:“荣国公……哦,现在算是老荣国公了,他存在鸿仙堡那只匣子?” “对,就是你给我的那个。”江凛放下手中的筷子,说:“你肯定想不到那里面是什么。” 天色已经昏暗,烛台上一团团跳动的火光在屋内两个人身上镀上一层幽微的光华,卿如许微微仰头,看着江凛的神情,迟疑了一下,“里面……是什么?” “是一件信物。”江凛从袖中拿出一只银鱼模样的东西,半个巴掌大小。 卿如许从他手中接过,细细看去,这银鱼十分古旧精致,鱼眼的位置镶嵌着一颗剔透的珠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光华流转。尾部镌刻着一个“薛”字。“这是……贵妃娘娘母族的姓氏?” 江凛微微点头:“我外祖家的确姓薛,但早就不剩什么人了。我查了许久,据说这银鱼是在我母亲进宫之后,有人送到林家的,却没能送到我母亲手中。” “兴许是你外祖家还有什么人,想要与贵妃娘娘相认?” 江凛摇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送东西的人大可以拿着东西到林家来,再通过林家给我母亲传话,但来人将这东西送到林家,一句话也没留便走了。” “这东西为什么会被林盛远放在鸿仙堡?又怎么会在他手上?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凛摇头:“我本以为我母亲的事已经弄清楚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内情。” “林盛远到底是荣国公府的人,你也不能将他抓起来,像逼问犯人那般审问,想从他口中弄清楚事情原委怕还要费一番力气……” “此事不急,当下,还是先把你我的亲事定下。” 卿如许见他神情严肃,好似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般,嗔他一眼。“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江凛轻哼一声:“任你跑到哪里,我也要将你抓回来。” ……………… 碧宵宫,刘昭奕哄着重华公主,在院子里堆了个怪模怪样的雪人。 能回到娘亲身边,重华公主十分开心,一点也没有想要离开冷宫,回仙居殿的意思。 刘昭奕用树枝给雪人添了手臂,问:“逍儿喜欢跟娘亲住在这里,还是喜欢住在外面?” 重华公主毫不迟疑:“逍儿喜欢跟娘亲住!” 刘昭奕闻言笑了笑,正要说话,一旁的老宫女问重华公主,“如果娘娘也能跟公主殿下去仙居殿呢?” 重华公主扬起小脸,说道:“那最好啦!娘亲也能常常见到父皇,吃糕糕,穿美美的衣衣……” 刘昭奕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老宫女说道:“娘娘看,公主殿下说的才叫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刘昭奕横了她一眼,说:“冷宫没什么不好,相反,呆在这里比外面要轻松的多。” 她出不去,麻烦也进不来。 老宫女扯动脸上的褶子笑道:“娘娘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娘娘身居此处不出,也不过是没到时候。陈皇后终究有狗急跳墙的一天,这冷宫也属后宫管辖,这道宫墙可拦不住皇后的怒火。依奴婢看,在那天到来之前,娘娘就该走出去,直面那些早晚都要面对的。” 刘昭奕沉默良久,一言未发。 昭仁帝身边的杨德安却来了。“老奴给刘娘娘请安。” “免礼。”最近杨德安出现的次数多了些,简直比她当皇后的时候见到的次数还多些。 杨德安笑容和煦,道:“皇上命老奴来接公主殿下去长寿宫陪太后娘娘用膳。” 刘昭奕挑了挑眉,太后要见逍儿,为什么是杨德安来接?一旁的重华公主闻言立即抛开雪人跳了过来:“皇祖母找我?娘亲去吗?” 杨德安的笑容稍显尴尬,刘昭奕不好让他为难,便对重华公主说:“娘亲不去,逍儿自己去,到时候再回娘亲这里。” 这话是说给杨德安听的,杨德安很有眼色,闻言立即说道:“娘娘放心,到时老奴定好生将公主殿下送回娘娘身边。” 刘昭奕点点头,一双明眸微微眯着,仿佛还是多年前执掌后印的时候,气势尊贵。她取了披风给重华公主系好,“去吧。” 重华公主乖乖点头,跟着杨德安去了。 刘昭奕看着小小的背影怅然若失,老宫女在一旁适时道:“公主太小,保不齐谁一手指头就要了她的性命。” 刘昭奕咬住牙根,拳头缓缓收紧。她知道对方不是危言耸听,去还是厌恶她追着自己屁股后边唠唠叨叨,“管好你自己!说不定哪天有人先发现了你的身份,将你拉出去砍掉脑袋!” 老宫女不置可否,“老奴年岁大了,这人世间诸多繁华也如过眼云烟,不那么遗憾了。死了便罢,也会有人接替老奴侍候娘娘。不过公主殿下就不一样了,刚抽芽的苗儿,折了实在可惜。” 刘昭奕怒视她片刻,“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无需你指手画脚,闭上你的嘴。” “娘娘知道就好,老奴退下了。”老宫女一笑,隐没在宫殿的暗影中。 ------------ 第140章 祈绫雪的招数(上) 江凛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腻歪的很,如果他那些属下看到他们眼中的“笑眼阎王”此时这副撒娇蠢猫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卿如许听他诉完了衷肠,便哄着他回去:“天色不早了,你再不走,阿爹怕是要来请你出门了……” 卿鸿虽说看女儿的意思,但他那一关,江凛还是得过一过。“嗯,我去前院跟先生打声招呼便先回去了。” “对了,若你手下的人探听到陈皇后有别的动静,你便知会我一声。” 江凛闻言便点点头,显然早就想到这一步,说:“目前看来风平浪静,但陈皇后对你我都有莫大的敌意,总要知己知彼心里有数才好。尤其你这次救了重华公主,陈皇后怕是记下这笔账了,再加上批命的事……”他说到这不禁露出一丝窘迫,这批命可是他和先生亲手捣鼓出来的乱子。 卿如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最好能捏住她当年陷害刘废后的证据,进退都得宜。” 江凛露出思索神色:“当年纯容皇后的死,我亦追查日久,但陈家的做的很干净,半个证人都没剩下。” “陈皇后在后位经营这些年,凡事都很能坐得住,若不是重华公主的出现让她略微乱了手脚,也不至于让含元公主冒这个险。” “现在就看陈皇后跟刘废后谁能先打开局面了,陈皇后此次出手大败,还差点赔上含元公主,想必后面会更谨慎。” “希望不要在发生含元公主这样的事。”之前卿如许受到斗篷人的威胁,还一直想着怎么才能不受对方的控制,解除“魂飞魄散”的危机,但现在事态发展道这个地步,还真是顺着斗篷人的心意走了。 送走江凛,卿如许叫过熊宝儿。 “祈绫雪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宝儿摇摇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她日常很少出府,最近只是去了几次葳蕤轩。” 葳蕤轩是城北深水巷的笔墨铺子,卿如许还是上次暴揍薛准的时候去过一次,近日都未曾光顾过。“她去哪里买什么?” “买了许多笔墨,宣纸。” 卿如许挑眉:“很多?” “嗯……”熊宝儿对笔墨的用量没什么概念,自然分辨不出买多少,多久买一次才是正常的。便拿卿如许桌案上的东西比划了一下,说:“这个月去了三次,每次都买这么多。” 卿如许冷笑道:“还是那点伎俩么?” “还?”熊宝儿很会抓重点:“姑娘说‘还’是什么意思?她用过什么伎俩吗?” 前世祈绫雪画了无数江凛的画像,“意外”流传出去,那些画像或坐或站,神态各异,不明内情的人看了理所当然认为二人私交颇密。一些闲话也是这么开始在京中贵妇们中间传开的。但卿如许肯定不能将这些解释给宝儿听,便说道:“哦,就是她惯用的让人误会的方式。” 宝儿虽然不知道祈绫雪会怎么做,却知道她对公子有企图,便问:“不如让奴婢去将这个不知羞臊的女人揍一顿!” 兰舟戳了戳宝儿的额角:“你去揍她一顿,传出去反而成了咱们姑娘的不是了。” 宝儿哼道:“上次她跟皇后透露姑娘批命的仇还没报呢!难道还让姑娘再吃一次哑巴亏?” 兰舟看向卿如许:“还是要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吧……” 卿如许冷冷一笑:“她不是急着嫁人么?咱们给她找个好人家就是了!” ……………… 朔方军与突厥以黄河为界,趁默啜西征突骑施之机,乘虚而入夺取漠南,在黄河北筑三座受降城。三城首尾相应,截断了后突厥南侵之路。宣平候了解沙漠地区水草地,使靖军饮水不乏。率三千余骑,在草原上遭遇突厥大军,激战半日,死伤过半。 陈继,宋毓从左右掩映杀到,三军会师,宣平候精神大振,将突厥大军杀的大败,斩首虏近万。 骠骑校尉宋毓率轻骑军千余人奔袭敌营,予敌以重创,擒获突厥贵族多人。 消息传到京城,昭仁帝大喜,尽皆封赏。 此时已是年节时分,新桃换旧符,处处张灯结彩,红锦连城。家家户户拾掇妥当,备好年货,火气和蒸笼侵袭窗上冰凌,描摹红尘气息。 宋毓凯旋归来,宋楹的亲事也临近,宋府别提多热闹,几乎是日日欢聚,华丽的菜式流转于杯碟之上,满桌的鸡鸭鱼肉,饮酒欢宴,觥筹交错。 紧接着就是宋楹出阁的日子。 宋府百年世家,沉寂数年再次受皇上荣宠,又是与宣平侯府结亲,前来贺喜的人几乎将宋府的门槛挤破。 清朗的天气,千响的鞭炮,火药混合着寒冷的气息。 宋楹上好了妆坐在床榻上,女眷们陆续进来道喜送嫁添妆。 卿老夫人穿着墨绿色的褙子,额上戴了绛紫的抹额,精神矍铄,丝毫没有老人家的佝偻,她上前细细看了宋楹两眼,笑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也要成亲了,年头上我还细问过,年尾你竟就要出阁了。” 宋楹羞赧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卿如许,笑道:“表姐想必也是快了的。” 卿老夫人斜睨了一眼,嗔笑道:“这丫头,总算是想通了,在我跟前落了话,要不然,可是要急死我这老太婆!” “祖母,今天是表妹出阁的日子,怎么扯到孙女头上?”卿如许庆幸祖母不知她与江凛的几番周折,否则定要十分担忧。 话说到这,又有各府夫人带着自家小姐前来道喜,卿如许便先跟着卿老夫人出了宋楹的闺阁,到了外面。卿老夫人忙着跟故交打招呼叙话,便放了她出来看热闹。 卿如许看向四处,问拾舟:“看见荣国公府的人了没有?” “方才奴婢看见谢氏跟人在花厅闲话家常,这会不知还在不在。” “你再去看一眼,看看她身边都有什么人。” 拾舟答应一声,立刻去了。宝儿对宋府不是很熟悉,一直紧紧跟着卿如许,这会见她要找荣国公府的人,不由问道:“姑娘找谢氏做什么?” “用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 卿如许没直接说,宝儿便琢磨起来:“自从林奕袭爵之后,林家就消停了不好,老荣国公被谢氏收拾的死死的,谢氏现在唯一操心的事,就是给‘名声在外’的长子荣国公娶房媳妇。” 按理来说,林府虽然有点乌烟瘴气,又跟顶梁柱林三爷分了家,但好歹还有个爵位顶在头上,俗话说高门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实在不行,头在低一低,也不至于没人愿意加进林家,但坏就坏在林奕是个断袖之癖异常深重之人,对女人完全提不起兴致,哪家的女儿嫁给他,与守活寡没什么区别。 大概只要不是丧心病狂的爹娘,是不会让女儿嫁给林奕的。 这正是谢氏发愁的地方。 所以谢氏忙活了半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林奕也快被谢氏逼疯了。 宝儿嘀嘀咕咕:“谢氏要给儿子娶媳妇,满京城都知道,若是有愿意的人家,早就找媒人来说和了,不过,谁人爹娘会把女儿嫁给断袖?也怕被人戳脊梁骨的吧!” “如果没爹娘呢?” “额?”宝儿愣了一下,“姑娘说的是……” 卿如许目光中凝出冷意:“她想要我的命,还想抢我的夫君,我总得给她点教训。”否则,枉她活了两辈子,却被一个人欺负的彻底。 “可是,她只要不点头,谢氏也没办法,总不能光天化日抢人啊!” “这就要看谢氏的本事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连串的爆竹声。周围顿时响起兴奋的人声:“薛家的花轿来了!” “走!咱们也到前面看看热闹去!” 卿如许也在拦门的行列,只不过有宋毓这个正头兄长在上,主意根本用不着她来想,有的是为难新姑爷的法子。不过薛准也不傻,早就跟嘴皮子利索的白敬泽 和文武双全的江凛说好,前来帮忙了。 卿如许到了前院,到处是嘈杂的声响,有人道喜有人发赏。宋毓打头,身后跟着不少卿宋两家的小辈子侄,一排人头攀在墙头,题目一道一道的出,外面的人一道一道对答如流,卿如许从其中听到江凛的声音。 堂堂探花出马,自然没有拿不下的难题。白敬泽也是个刁钻的,怪题他全包了,薛准好歹也有点花拳绣腿。一时间宋毓也没招了,只好放了新姑爷进门。 薛准穿着大红吉服,一嘴白牙全露在外面,笑的活像个二傻子…… 江凛跟在新郎官身后,一进门就寻找卿如许的身影,待开导他,眼里便染上十足的笑意。那副神情明晃晃的告诉卿如许他在想他们将来成亲时的样子。 拾舟这时转了一圈回来,道:“姑娘,谢氏从花厅出来,跟秦家大太太一道说话呢。” “秦松韵的母亲?” “是。” “慧妃向来跟宸妃娘娘不对盘,秦家跟林家也一向疏远,秦家大太太却跟谢氏来往颇多,有意思……” ------------ 第141章 祈绫雪的招数(下) 花厅里,宋廷安和林氏坐在椅子上,等着闺女和姑爷前来拜别。宋廷安紧张的一个劲儿喝茶,林氏不舍之余忍不住一眼一眼去看他。“还真是头回做岳父的人,看着比新姑爷还要紧张。” 宋廷安轻哼一声:“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儿子娶了媳妇也日日在眼皮地下,女儿可是去了别人家。” 夫妻俩嘀嘀咕咕半晌,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心想是来了,赶紧闭了嘴端坐好,摆出岳父岳母的架势。然而宋楹被薛准牵着手一进门,二人的心又稀里哗啦的软下来,眼里禁不住涌上泪光,哽咽着叮嘱女儿要孝敬公婆,叮嘱薛准要体恤保护宋楹。 宋楹也禁不住含了眼泪。 熊一山和梁辰还是头回参加京城大户人家的成婚之礼,兴奋而新奇,这会儿卷着两条膀子站在旁边看热闹,良辰还好,熊一山一见这场面,那股多愁善感又上来了,一个劲的扯住梁辰的袖子抹眼睛。 梁辰无语的拽回自己袖子,熊一山摸着满脸的络腮胡稳定了一下情绪,两眼朝上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说:“将来我若是有了闺女,该是个什么样的闺女?不会是……像熊二那样的吧……” 梁辰噎了一下,脸不知怎么有点红。“可别吧,宝儿有一个就够了……” 熊一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再来一个熊二,我怕是没有活路了……哎哟!”熊一山话没说完,就被揪住了耳朵,扭头一看,熊宝儿立着两条眉毛看他:“都说了不要叫我熊二!” 拾舟在一边“噗嗤”一声,搞的熊一山闹了个大红脸,立即怂了:“妹妹快松手!” “哼!”熊宝儿放开熊一山,转头对卿如许小声说道:“姑娘,在那呢!” 卿如许被这对兄妹逗的笑不可支,闻言朝熊宝儿眼神的方向飘过去,见祈绫雪站在人群中,看着宋楹那一身火红嫁衣目光灼热。 还真是恨嫁心切了! 随着外头礼乐声再次响起,该是发轿的时辰了,盖头再次落在宋楹头上。众人簇拥这二位新人往外走。 祈绫雪似乎感受到了卿如许的目光,朝她看过来,露出一个善意十足的笑容。 卿如许见状,弯起眼睛回了她一个单纯无害的笑。 祈绫雪目光一动,立即朝她走了过来,“卿大姑娘,上次春山晓月楼一见,也没顾得上与你打招呼,你可别在意。” 卿如许一个眼神就把祈绫雪勾了过来,心想这女人还是跟前世一样,会顺杆往上爬。“祈郡主不必放在心上,救命恩人近在眼前,还哪里能顾及到旁人呢。” 这话说的不太客气,祈绫雪却假装听不懂,“我想请卿大姑娘过府一叙,全当赔罪,不知卿大姑娘可愿赏光?” “赔罪可不敢当,不过郡主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祈绫雪似乎没想到卿如许这么爽快便答应了,立即露出笑容亲昵的执起她的手,“便在明日可好,必扫榻相迎,等卿大姑娘前来。” 一副喜于与她结交的模样。 不过卿如许这一世可不会被她迷惑,眼见那边荣国公的母亲谢氏和秦家大太太过来了,便拉着祈绫雪慢走了几步,说道:“郡主平日极少出门,不知平日在府里都做什么消遣。” “哪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不过写写字,画几笔罢了。”祈绫雪露出很高兴的模样,似乎有人愿意与她攀谈些闺中之事让她十分开心。“听说卿大姑娘是十分擅长书画,还请了阮先生入府。” 祈绫雪说到“画几笔”的时候,卿如许心中便有些明了祈绫雪请她入府是干什么了,便笑着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是啊,我十分喜爱作画,郡主也喜欢么?擅长画什么?” 祈绫雪眉目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人物画的多一些……不过我技法粗陋,不堪入目。” 卿如许简直要佩服她的演技,比台上的戏子还传神。想到前世自己竟然把这么个轻贱的东西当做好友,还引狼入室,真是太愚蠢了。“郡主不必自谦,不如明日咱们就在画作上探讨一二,可好?”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话说到这,前来贺喜的人都在下人的引领下入席吃酒去了。卿如许便道:“郡主先往前面席上去吧,我还要去找舅母说几句话。” “即是如此,那我先过去了。”祈绫雪不舍的放开卿如许的手,穿过月亮门往前面去了。 谢氏紧跟着秦太太过来,卿如许给拾舟一个眼神,拾舟立即会意,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祈郡主也是可怜,家中无长辈照应,周身之事都无人做主,恐蹉跎了年华呢!” 卿如许眼见谢氏的脚步一顿,便接口道:“虽是如此,祈郡主心气儿却高,怕是宁愿独守王府,也不愿屈就于人的。” 一句点到,卿如许也就不再多说,转身往里面走去,去找舅母林氏。 拾舟回头看了一眼谢氏,低声问:“姑娘方才那话,岂不是要打消谢氏的念头?” 卿如许摇摇头:“如果不把祈绫雪的心意说清楚,谢氏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让祈绫雪心中防备,我这么说,是提前给谢氏提个醒。” 拾舟对这位前“荣国公夫人”不是很看好,“谢氏能成吗?” “为了儿子,她一定会做好的,你且看着吧!” “那……明日姑娘真要去祁王府?” “去,为什么不去。” 拾舟和宝儿对视一眼,总觉得姑娘心里早就有数似的。 “对了……”秦家大太太跟谢氏走的这么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回头该给十四公主提个醒才是。 “怎么了姑娘?” “没事,回头咱们进宫一趟,一来找十四公主说几句话,而来再看看含元公主恢复的如何了。” ……………… 因二人早就约好时间,卿如许在祁王府门前跳下马车的时候,抬头便看祈绫雪站在门口等候。 她身形纤细,站在那里似一株凌空开放的白玉兰,素净柔美,原本清淡的五官,在她喜悦的笑意映衬下,顿时变得夺目生辉起来。若不是早知这女子内里装的都是些狭隘算计,谁又能阻挡的了这样一个人的亲近呢。 祈绫雪含笑上前:“快进来,我已煮好了茶,此刻就等你了。” 卿如许点点头,跟在她后面穿过庭院。 祈绫雪通常只要无事,便很少出府,倒也有时间在府里的布置上用了许多心思。卿如许往四周看去,与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院子里堆砌着几块雪白山石,与刻意雕琢的素色冰晶相映成趣,清雪未扫,梅色妖娆。雪月堂前有两句诗,月色山色烟霞色色色皆空,风声水声钟鼓声声声入妙。 这样的布置,端得是心肝玲珑,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里的主人定然心性高洁无瑕。 雪月堂中,茶香氤氲满室,暖意融融。 这里算是祈绫雪的书房,她拉着卿如许入座,笑道:“我新得的一块茶饼,今日你我正好煮茶共饮。” 卿如许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神态轻松的落座,端起茶来品啜一口,笑道:“啜苦咽甘,果真是好茶。” “茶是好茶,只我平日一人饮,总少了些趣味。今日你能来,我却是比什么都高兴了。” 卿如许听她满口“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的语气,垂眼笑了笑,却是不想与她客套个没完,问:“郡主的画作在何处,可能与我一观?” 祈绫雪看着她的脸色,笑道:“就在这边,我拿给你。” 祈绫雪起身去案头取画,卿如许见状也起身相随,一眼便看见一旁的画筒中有数卷未经装裱的画作,便挑起一丝笑,问:“那些都是郡主的画么?” 祈绫雪眉毛微微一颤,在一瞬间变换了脸色,挤出一种羞赧,惭愧,歉意相互参杂的神情,连忙解释道:“没什么,不过是……是我闲来随意画的。”说着,她便上前拢起那些画,说:“这些早该扔了,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卿如许心如明镜,只不露声色,配合她往下演:“毕竟是郡主的心血,怎可随意丢弃?”说着,便伸出手去拦她。 祈绫雪下意识的一躲,怀中的画轴哗啦啦散落一地,不少纸卷滚动着露出里面的画像。 “咦?”卿如许惊疑一声,捡起一幅,“这画的是江凛么……” 祈绫雪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画,慌乱的团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火盆里,支吾道:“卿大姑娘千万别多想,江公子与我,不过是救命之恩,我们并无其他……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公子与我,我们…… 这样的字眼,不知内情的人,不误会才怪呢! 卿如许虽然早就知晓她的伎俩,心里却也忍不住泛起膈应,她看着火盆里燃成灰烬的纸张,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我当然相信郡主了,只不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郡主打算如何报答他呢?” ------------ 第142章 狠狠打你的脸(上) “啊……”祈绫雪似乎没有想到,卿如许没有质问,没有怒意,反而言笑晏晏的问她要如何报答江凛!她不由得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和解释咽回了肚子里,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报答……是,是要报答的……只是江公子别无所求……”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两个人已经深切的谈过了似的,而且别无所求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只要你以身相许呢? 卿如许听她这么说,面上笑容收敛,静静站着,看着祈绫雪默不作声。 祈绫雪见她终于变了脸色,心中一喜,面上做出急色,连忙解释道:“卿大姑娘,我知道你与江公子相识日久,也知道我们万万不该……可,感情这种东西,难以抑制不是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卿大姑娘心中芥蒂,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口口声声都在暗中表明,他们之间如何如何。 熊宝儿在一旁听着心中大呼不要脸,差点冲上去与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对峙!公子可没有与她发生什么“不该”的事!什么你们我们,你是你,公子是公子,没有半点关系! 其实祈绫雪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很是给了卿如许想象的空间,没有表明到底是祈绫雪如何了,还是江凛如何了,卿如许若是追根究底,甚至拉江凛前来对峙,祈绫雪也有解释的余地。 卿如许可不会让祈绫雪这么老神在在,将别人耍弄于鼓掌之中,她看着她,依旧沉默,佯装在目光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引着她继续往下说。 祈绫雪露出惆怅神色,“卿大姑娘希望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只求你莫要怪罪江公子……” 卿如许垂下眼睛,看向地上的画,捡起来拿在手上细细看过去,画上的人,或坐或站,或笑容满面或容色冷峻,都极传神。她调整了一下心绪,挤出一个落寞的神情,说道:“郡主与江公子是两情相悦?” 祈绫雪似乎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嗫嚅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接话。 卿如许垂眸,又给祈绫雪一针强心剂,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成全你们。” 祈绫雪愕然抬头看她,“你……”卿如许眸光流转,似揽了明月星辰,一片透彻,看上去竟十分真诚似的。这完全出乎祈绫雪的意料,她不禁想到,一开始的时候,卿如许的确不想嫁给江凛,所以两人的亲事一波三折拖到现在,难道她真的对这门亲事无所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卿如许轻轻启唇,直视祈绫雪,“如果你们两情相悦,彼此中意,我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祈绫雪犹豫了一瞬,心中迅速盘算一番,突然鼓足了勇气般,抓住卿如许的手:“卿大姑娘,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对不起你,可是……从他救下我的那一刻,我的命便是他的了!只有他,能让我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她的声音柔弱纤细,愧疚又脆弱的神情惹人怜惜,“所以……求求你,不要拆散我们好不好?” 拆散?到底谁拆散谁啊! 方才死死拉住熊宝儿的拾舟,现在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卿如许也被祈绫雪的话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按照祈绫雪的想法,江凛即便常常来往与卿府,在诸多长辈面前,与卿如许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言语间也一定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过多亲近。但实际上,祈绫雪怕是根本想不到,他们二人不但经常见面,还无话不谈,彼此知晓对方的秘密,甚至共谋儿女情长之外的诸多事宜,早就超出了寻常男女之情,更有一层并肩作战的伙伴之谊。 祈绫雪敢当她的面说这样的话,是在赌卿如许不会当面去询问江凛,只会偷偷黯然神伤。 卿如许眉目微动,语气淡淡:“祈郡主连为他付出一切的话都说出口了,我又怎么忍心不答应呢?” “姑娘!”拾舟忍不住出声,她和宝儿在一边已经是火烧眉毛一般了,生怕卿如许被祈绫雪蒙蔽欺骗,一时冲动真的糊里糊涂答应下来。 然而卿如许并没有理会她俩,继续说道:“我答应郡主就是了。” 祈绫雪显然也有些不可置信,甚至一时间失去了她平日里的谨慎和盘算,惊喜不可抑制的从她眸中流出,显然,她是太过渴望得到江凛了。“这么说,你会拒绝他的提亲?” “拒亲?”卿如许抖了抖手中的画,细细欣赏了片刻,复又抬眸看着祈绫雪,温笑道:“我为什么要拒亲?” 祈绫雪面上顿时一僵,“你……方才你不是说,愿意成全我们吗?” “我是愿意成全你们没错啊,可这与我跟他的亲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跟江凛成亲之后,你想什么时候进门,就什么时候进门。将来咱们成了一家人,无论是你的命,还是你的一切,你都可以给他,我决不会多说什么的,你们开心就好。” 拾舟:“……”真解气!姑娘果然还是姑娘!毒舌起来没有人是对手! 熊宝儿:“……”这种人就该这般啪啪打她的脸!绝没有平白给旁人占便宜的道理! 祈绫雪:“……”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见一屋子的人都愣在原地,卿如许反握住祈绫雪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放心,我必定说到做到,我这个人,一向很大度的。” 祈绫雪:“……” 这时,祈绫雪身边的婢女敏风上前一步,怒斥道:“放肆!你竟然敢让我们郡主做妾?!” 卿如许微微挑眉,连看也没看敏风一眼,对祈绫雪说道:“哟,这么不懂规矩的婢女,将来可不能带进府里。” 祈绫雪此时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嘴唇禁不住有些哆嗦:“你……你的意思……是让我给江公子做妾?你……让我进府做妾?” 她虽一人独守王府,却也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居然有人敢让她进府做妾? 卿如许语气略微有些诧异:“怎么?郡主不愿意么?可方才你不是说,你的命都是江凛的,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么?想必为了与他在一起,是不介意名分地位的。” 祈绫雪甩开卿如许的手,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是在耍我?” 卿如许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怎么会?我是真的有心成全郡主的?郡主对江凛的一片痴心,感人肺腑,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成了拆散你们的恶人?”她说着,在唇角勾起一丝笑,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祈绫雪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卿如许早就识破了她,今日来此,就是故意来羞辱她的!“好个卿大姑娘,我真是小瞧了你。” 卿如许摇摇头:“郡主的话,让我有点听不懂呢。” 本来祈绫雪惯用的手段,是用模棱两可的事让人生出怀疑,进而见缝插针,挑拨离间,将别人都当做玩物摆弄。但卿如许一招釜底抽薪,直言引诱,让祈绫雪一时惊讶没能受住诱惑,把自己的心思都摆到了明面上。 这一下,祈绫雪再装无辜柔弱再想演戏撒谎,便是跳梁小丑,平白惹人笑话罢了。 “卿大姑娘好像对江公子很有把握?”祈绫雪很快恢复镇定,言语之间也不再客套隐藏,而是直接逼问。 “把握?”卿如许淡淡一笑:“没什么把握,毕竟江凛一个大活人,我又如何能控制的了他的心意?” 祈绫雪不屑道:“若我真的将他抢到手了呢?” “你若能把江凛的心拐走,那也算你有本事,不过,让不让你进门做妾,还是我说了算的。” “你!”祈绫雪恼恨的握紧了拳头,小脸气的发白,半晌才平静下来:“卿如许,我们走着瞧!” 卿如许微微眯起双眸,说道:“郡主可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像郡主这般美貌,若想找个如意郎君总有办法,比如……找智仁大师批个大富大贵的命格?” 祈绫雪恍然一惊,她显然不认为卿如许是在劝她放弃江凛,而是有意提起“批命”一事敲打她,看来她已经知道给慧妃提醒的人是自己了……怪不得她这么痛快就接受自己的示好,原来是要故意耍弄自己报复一番! “想必,卿大姑娘这样金贵的命格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连皇后娘娘都特意过问。”话从祈绫雪的牙缝里挤出来,听起来格外咬牙切齿。 “祈郡主也不差呀!我见郡主红光满面,怕是要有好事临门了。” 祈绫雪皱起眉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并非能掐会算之人,可算不出郡主是个什么命数。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你!大胆!” 卿如许转眸瞥她一眼,却本点不怕,手一松,画卷哗啦一声落入火盆之中,猩红的火光呼的燃气,随即逝去,徒留一层薄薄的灰烬。她说:“看来郡主是不欢迎我在这里吃茶了,那么,这便告辞。” 她从容路过祈绫雪,脚步停在门口,忽然回头,说:“对了……” ------------ 第143章 狠狠打你的脸(下) “对了……”卿如许从容路过祈绫雪,脚步停在门口,忽然回头,露出笑意,说:“若是这些画流传出去,我一定将郡主对江凛的痴情昭告天下,到时候,不知对郡主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 祈绫雪从明言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先机,她的高傲似乎随着江凛的画被燃成了灰烬!此刻看着卿如许飘然离去的背影,恨的骨头都泛起麻痒。她抓起散落在地的那些画,全都甩到火盆里! “郡主……” 敏风担忧的上前,却被祈绫雪一把挥开!“她早就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还知道批命的事出自我口……我还真是小瞧她了!”祈绫雪脸色铁青,只觉得脸颊火燎燎的,仿佛被卿如许狠狠扇了数十个耳光! 然而,她并不知道,卿如许的反击远不止这些…… ……………… 冬日欲雪,压抑微暗的天气另谢氏略有些烦躁。 自从长子林奕袭爵成了荣国公,她便荣升荣国公府的太夫人,最大的心事解决了,但身为人母,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比如,儿子的亲事…… “国公爷呢?” 听到她发问,婢女紫英立即上前答道:“国公爷一大早就出府去了。” “哼。”谢氏轻哼一声:“他从前何尝会起身这么早?这是在躲我呢!” 林奕连日来被谢氏逼婚,已经不厌其烦,起个大早对他来说反而更轻松了。 紫英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说道:“国公爷也有心顺着太夫人,奈何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即便将国公爷拴在家中也无济于事……” 谢氏沉着一双眼睛,想起昨日在宋家听说的几句关于祈郡主的话,心中十分犹豫。这样一个无父无母没有长辈做主的,按理来说,的确要比求娶旁人家的女儿更要方便一些,但祈绫雪的确是个心气身高的人,又怎么会答应嫁给奕儿呢! “紫英,你可听说祁王府的那位郡主有什么婚配的迹象?” 紫英吓了一跳:“祈郡主?奴婢……倒是没听说有人为祈郡主做媒,太夫人……有意祈郡主?” 谢氏叹了口气,心知肚明此事是千难万难,“唉,你也觉得不可么?” 紫英不好说自家国公爷的不好,可事实摆在眼前,一个不喜欢女子的人,谁若是做了他的媳妇,还能有好吗?谁会愿意嫁?按理来说各府的奴婢,想攀上府里主子的多得是,可她们府里,婢子们都离国公爷远远的,一点想攀上去的意思都没有。更何况祈郡主,那可是个相当孤高的女子,无论相貌还是才学,比之京城任何一位大家闺秀都不差,若不是因为身份尴尬,早就被百家争相求娶了! “太夫人……祈郡主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想要她心甘情愿嫁到咱们府上,怕是不容易,得想别的办法……”紫英是谢氏的心腹,这话也就她敢点明一二了,虽说是坑了祈绫雪,但她是荣国公府的人,理应为自家着想。 谢氏惆怅道:“祈郡主虽无父母长辈做主,但多年来少有人去招惹,一来是因为她是逆臣之女,无人愿与之扯上关系;二来是因为皇上为了彰显自己身为皇帝的胸襟,不愿去为难一个孤女,谁若是欺负了她,皇上是必然要为其做主的。” 所以说,想要让祈绫雪乖乖进门,不能用强…… 紫英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办法说道:“若国公爷能暂时收收心,做出些许改变,假以时日……” “他若能收心,咱们就不必费这么多心思了。”京中对奕儿的印象已是如此,岂是轻易能扭转过来的。谢氏叹了一声,“一定要想个妥善的办法,务必一举拿下她才是,在这之前绝不能露出风声去,免得她做出什么应对。” 紫英没想到她竟就这么决定下来,要出手算计祈郡主,但一想,又觉得是必然的。太夫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为了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了。 谢氏一时想不出注意,便想起了府里的事,“林盛远那个蠢东西呢?” 紫英噎了一下,恐怕满京城这般称呼自家夫君的,也只有她们太夫人了。“老国公也出门了……” “哼,林盛远这个狗东西,对奕儿不管不问,难道奕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林盛远自从被逼将爵位早早给了长子,就与她们母子彻底成了仇人,当两人不存在。整日与小妾厮混在一处,要么就出门寻乐子,前段日子还买了个女人回来,谢氏不喝她敬的茶,林盛远索性越过了她直接抬了姨娘,这个菱姨娘见他们夫妻不睦,便在林盛远的纵容下不把谢氏放在眼里,作威作福起来。 谢氏一直忙着长子的亲事,没时间收拾她,这几日愈发得意起来了。 紫英生怕温姨娘的事情再次复发,便劝道:“太夫人,国公爷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倒是府里的风气,还是该好生收整一番,免得又变得如从前温姨娘在时一般了。” 谢氏因为长子亲事不顺,脾气遭的很,正好拿菱姨娘出气。“去,把菱姨娘请过来。” 紫英答应一声吩咐下去,等了半晌还不见菱姨娘过来,催人去问,却说菱姨娘病了,无法来给谢氏请安。 谢氏冷哼一声,“架子还不小,既是病了,又是老国公爷的心头肉,我也该去看一眼才是。”她说着,低声吩咐紫英准备一样东西,便起身往菱姨娘的院子去。 林盛远不在府里,菱姨娘正在屋子里闲的发慌,听说谢氏非要见她,竟然亲自来了,心里暗骂多事的老太婆,不会是趁着老国公不在府上,来给她难看的吧?她胡乱在脸上拍了些粉,让脸色看起来苍白一些。 待谢氏一进来,便盈盈下拜:“婢妾见过太夫人。” 菱姨娘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看起来格外灼眼,倒是衬得那张刻意抹白的脸更加惨白了。 “看着脸色,倒是真病了。”谢氏悠然走到位子上坐下,看着菱姨娘的婢女,说:“大厨房新来了一批燕窝,昨日我吃着倒是比往日的好,去给你们主子炖一碗来吃,正好补补身子。” 菱姨娘诧异挑眉,那婢子看她一眼连忙去了。 谢氏面色半点异样也无,说道:“我近日操心国公爷的亲事,老国公爷那里疏于照顾,亏得有你帮着操劳。” 菱姨娘摸不准谢氏的意思,不知这是不是在讽刺她,便老老实实回答:“太夫人哪里话,这是婢妾本分。” 谢氏笑道:“想必你也听说了,之前府里有位温姨娘。” 菱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来给她下马威的?“是,婢妾听说了。” 谢氏面色淡淡,“那温姨娘啊,是个不知分寸的,从前没日没夜缠着国公爷,国公爷的身子呀,越发不好,加之年岁渐长,我便想着,不该让国公爷常常出府去那些花里花哨的地方,你说是也不是?” 菱姨娘反应了一下,琢磨谢氏的意思,是让她守着老国公,让他少出府?“太夫人说的是,国公爷是该好生在府里将养才是。” 谢氏露出满意的神情,“我瞧你是个得力的,便替我好生看着国公爷,让他没事少往府外去。” 菱姨娘心想自己猜对了,又觉得谢氏果然是个草包,不敢对她怎么样,神色间便活络了些:“婢妾都听太夫人的。” 这时,菱姨娘身边的婢女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 “怎么这么快?” 那婢女神色有些不自在,极力掩饰着惶恐不安,听菱姨娘问话,便解释道:“大厨房正在给太夫人炖燕窝,便直接盛了一碗来。” 菱姨娘以为她是害怕谢氏才这副模样,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也没怀疑,“放那吧。” 谢氏抬眼,随意瞥了她一眼道:“燕窝要趁热吃,凉了便不好入口。” “太夫人在此……” “不必多礼。”菱姨娘话没说完,谢氏就打断了她,“不过吃个燕窝,我岂能怪罪你。” “是……” 菱姨娘见谢氏如此,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为了让自己拴住老荣国公才这般客气,便端起燕窝,吃了几口。带她舀起第五勺的时候,忽听谢氏说:“这些便也够了,再吃就不好了。” 菱姨娘的手一顿,不解的抬头看她。 谢氏示意身边所有人都退下,然后抿起一丝冷淡至极的笑,说:“这里面的东西,吃几多了怕是会要了小命,这几口正好……” 菱姨娘手里的碗啪的一声砸落在地,震惊的看着谢氏:“正好……什么?” “正好能让你终身不孕。” 菱姨娘懵懵然低头看着一地的瓷盏碎片和燕窝残渣,又抬头看向谢氏的笑,这才明白过来,她开始觉得腹中已经开始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双脚无力的往后跌倒,冷汗已经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你……你竟敢给我吃那种东西?” ------------ 第144章 合适的人选(上) 天空铺着灰蒙蒙的薄云,以至于屋子里不甚明亮,谢氏的面色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现出一种冰冷的狠色。经历了许多事,谢氏仿佛吃到了手腕狠辣的甜头,一改从前的软糯,变得强硬起来。 她抬眸道:“有什么不敢,你以为没有我的首肯,你真就是这个府里的姨娘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你这种泥堆里爬出来的人能明白的?没有官府的备案,什么姨娘不过是个空头称呼罢了,一个奴婢,要打要杀全凭我的心情。亏你被林盛远骗的团团转,倒也可怜,我这么做,可不就是为了成全你么,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成全我?”菱姨娘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恨恨道:“国公爷不会饶了你的!” “他已经不是荣国公了,而且,也不会为了你对我怎么样,你若纠缠不休,他只会去找更新鲜更知趣的女子。”谢氏鄙夷不屑的看着她:“你看,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委身的这个男人,就平白依靠他的宠爱来招惹我,难道不是蠢么?” “你……难怪老国公爷对你那般厌恶,果真是个最歹毒不过的!” 谢氏不为所动,自从打杀了温姨娘,她已经从里到外都变了。 谢氏站起身,手拂过桌角插瓶的腊梅,居高临下的看着菱姨娘:“你不是答应了我,今后要在府里一心陪护着老国公么,往后你不会再有子嗣,我才能安心让你留在这后宅不是么?只要你能安安分分,我这便让人去官府将你的身契备案,你从此才是林盛远的妾室。” 菱姨娘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氏。 谢氏看着她,说:“那么,鉴于你现在处境,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菱姨娘哪曾想,不过是一次简单的见面,怨毒的目光一点点弱了下去,最终咬牙吐出一个字:“好。” 谢氏露出满意的目光,施施然离开了菱姨娘的屋子。 紫英对谢氏的雷厉风行感到惊诧,同时又觉得这样很好。从前太夫人若是一直这样厉害,也不至于这些年过的如此憋屈。 谢氏似乎感受到紫英的目光,便说:“从前一家之主是林盛远,我要仰仗着他才能保证我和儿子在这个家里安然生存下去,但现在不同了,一家之主是我的儿子。我也厌倦了与林盛远虚与委蛇,年轻时的感情,早已磨没了。多年来,我所领悟到的便是,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不如自己身边的忠仆。与其等待他们能回心转意,不如依靠自己的本事得到想要的结果。” “太夫人说的是,奴婢替您感到高兴。” 谢氏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确变得心肠冷硬了不少,如果放在从前,她万万不会去算计一个无辜的孤女,但现在不同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没什么不能做的。再者说,自己又不是想要祈绫雪的命,嫁到荣国公府,不也解了她无人求娶的难处么!再说,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不太喜欢女子,又不是不能人道! 下定了决心,府里的污遭事情也解决了,她便一心一意的为这件事打算起来。 ……………… 大安宫中。 政务暂且告一段落,昭仁帝心下惦念自己的长女,便前往正阳宫去探望。 因宫里的各位公主,若无意外情况都随母亲一起住,所以若要去探望含元公主,就务必会见到陈皇后。两个公主摔下临崖亭的事虽然没什么证据,但皇上每每见了陈皇后那张脸便觉得可恶。 他疲惫的扶额,心中浮现刘昭奕那张淡然清傲冷若冰霜的俏脸,心中微微一颤。便听杨德安轻声禀告道:“皇上,正阳宫到了。” 昭仁帝下了御撵,边走便问正阳宫的宫人,“公主这几日如何?” “回皇上,公主殿下日日受冷神医诊治,虽然痛苦不已,心情却不错。” “哦?”昭仁帝知道自己的长女一向懂事,但她伤势如此严重,即便得知能够痊愈,怕是诊治的过程也会苦不堪言,一个柔弱女儿家能挨过已是不易,竟然还心情不错? 宫人见皇上露出疑惑神色,赶紧解释道:“奴婢听闻公主殿下每每与卿大人家的长女相谈甚欢,与冷神医也很合得来。” 昭仁帝闻言默然思索片刻,拂袖道:“退下吧。” 进了正阳宫,行至含元公主所住的宫殿,便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女孩子的笑声,似乎正在说什么奇人异事,含元公主声音不高,却能听出她十分开怀。皇上面色缓和,便放下心来。 门外的宫人要大声通报,昭仁帝怕惊了里面的几个孩子,便抬手止了通报的宫人,一声不响的进了殿中,谁知乍然看见皇后站在内殿门口,一动不动听着里面的动静,面容隐隐透出几分焦虑和不悦。 昭仁帝一皱眉,“皇后,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皇后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里面的说笑声顿时静了下来。卿如许和冷凌郁知道是皇上过来了,似乎陈皇后也来了半晌,却没进来,站在外面偷听。二人对视一眼,再看向含元公主,三人皆露出无奈的神色。 陈皇后万般防备着卿如许和冷凌郁,不希望她们接近自己的女儿,可公主的伤又需要冷凌郁的医治,让她不得不忍耐着,这让她心中对卿如许的怨念更加深重。 外面,陈皇后有些尴尬的朝昭仁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你不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臣妾正要进去呢……” 昭仁帝看着低眉顺眼,却明显是在撒谎的陈皇后,心头十分不悦,不再搭理她,径直进了里面,陈皇后用力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也迈步进了内殿。 卿如许和冷凌郁见了二人恭敬行礼,含元公主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便在口头上行了礼,看见陈皇后担忧却充满防备的目光,含元公主眸光凉了几分。 昭仁帝道:“含元这几日身体恢复的可好?” 含元公主微微笑道:“儿臣已是好多了。” 昭仁帝欣慰的点点头,看向冷凌郁:“医治公主若有什么所需,尽管提出来。” “是,民女晓得的。” 昭仁帝又看向卿如许,说道:“公主暂时不能移动,想必在宫殿中十分孤寂,你与含元年纪相仿,既然聊得来,便常常进宫来陪伴公主。” “是,臣女遵命。”卿如许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琢磨着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皇后听的。 昭仁帝默了片刻,对陈皇后说:“含元伤势严重,需要静养,正阳宫人来人往,不适合养伤,便让含元搬到晴华宫去吧。” 陈皇后不由得怀疑,皇上是看见了刚才她偷听的那一幕才生出的这个想法,连忙说道:“臣妾这里不过嫔妃每日来请个安,又如何能打扰到含元呢,还是住在臣妾身边,臣妾也方便每日照看。” “你还有琝儿要照看,又要操心后宫诸多事宜,哪里有那么多精力照看含元。” “可臣妾心中惦念含元……” “好了,朕意已决。” 陈皇后接下来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回头看了一眼含元,却见女儿垂着一双眸子,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反对皇上这个提议。陈皇后捏了捏帕子,顿时没了动静,心头更加气闷。 皇上并没有久留,也没多看陈皇后一眼,径直离开了。陈皇后望着皇上的背影,眼中升起一丝不甘,却不敢表露出来,回头叮嘱了宫人几句照顾好含元公主的话便离开了。 含元公主垂下眼眸,心想母后的疑心病还真是越来越重了,自己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病痛,而是自己会不会憎恨她,以至于跟别人一起对付她! 这样的母后,让她无论如何也敬重不起来了,就连从前的母女之情,也在她落下林崖亭的刹那,被恐惧和怨憎所代替。重重摔落在地那一刻的念头她还记得,她想的是,母后的生养之恩,这便算还清了。 “公主殿下,且莫要多思多虑,安心养伤才是。” 听见卿如许的话,含元公主知道她玲珑心思,定是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所以出言劝慰自己,便应道:“嗯,我知道,尽快养好伤,才能重新活过。” 卿如许心中暗叹一声,被至亲之人所伤,可不是轻易能抚平的。她转向冷凌郁:“你好好照看公主吧,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叫人知会我一声,我这边先回去了。” 出了正阳宫,卿如许想起秦家大太太与谢氏相交之事,决定拐到春晤宫去找十四公主,不管这二人中间有没有什么,提醒一声总是不会错的。 谁知还没走到春晤宫,便迎面碰上了久未见面的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因秋猎时伤了薛允和祈绫雪,被皇上禁足半年,抄写女则一千遍,这才刚出来没几天。 “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一公主骤然看见卿如许,心中的郁闷顿时达到了顶峰,眉目霎时凌厉起来:“是你?” ------------ 第145章 合适的人选(中) 天空铺着灰蒙蒙的薄云,以至于屋子里不甚明亮,谢氏的面色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现出一种冰冷的狠色。经历了许多事,谢氏仿佛吃到了手腕狠辣的甜头,一改从前的软糯,变得强硬起来。 她抬眸道:“有什么不敢,你以为没有我的首肯,你真就是这个府里的姨娘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你这种泥堆里爬出来的人能明白的?没有官府的备案,什么姨娘不过是个空头称呼罢了,一个奴婢,要打要杀全凭我的心情。亏你被林盛远骗的团团转,倒也可怜,我这么做,可不就是为了成全你么,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成全我?”菱姨娘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恨恨道:“国公爷不会饶了你的!” “他已经不是荣国公了,而且,也不会为了你对我怎么样,你若纠缠不休,他只会去找更新鲜更知趣的女子。”谢氏鄙夷不屑的看着她:“你看,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委身的这个男人,就平白依靠他的宠爱来招惹我,难道不是蠢么?” “你……难怪老国公爷对你那般厌恶,果真是个最歹毒不过的!” 谢氏不为所动,自从打杀了温姨娘,她已经从里到外都变了。 谢氏站起身,手拂过桌角插瓶的腊梅,居高临下的看着菱姨娘:“你不是答应了我,今后要在府里一心陪护着老国公么,往后你不会再有子嗣,我才能安心让你留在这后宅不是么?只要你能安安分分,我这便让人去官府将你的身契备案,你从此才是林盛远的妾室。” 菱姨娘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氏。 谢氏看着她,说:“那么,鉴于你现在处境,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菱姨娘哪曾想,不过是一次简单的见面,怨毒的目光一点点弱了下去,最终咬牙吐出一个字:“好。” 谢氏露出满意的目光,施施然离开了菱姨娘的屋子。 紫英对谢氏的雷厉风行感到惊诧,同时又觉得这样很好。从前太夫人若是一直这样厉害,也不至于这些年过的如此憋屈。 谢氏似乎感受到紫英的目光,便说:“从前一家之主是林盛远,我要仰仗着他才能保证我和儿子在这个家里安然生存下去,但现在不同了,一家之主是我的儿子。我也厌倦了与林盛远虚与委蛇,年轻时的感情,早已磨没了。多年来,我所领悟到的便是,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不如自己身边的忠仆。与其等待他们能回心转意,不如依靠自己的本事得到想要的结果。” “太夫人说的是,奴婢替您感到高兴。” 谢氏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确变得心肠冷硬了不少,如果放在从前,她万万不会去算计一个无辜的孤女,但现在不同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没什么不能做的。再者说,自己又不是想要祈绫雪的命,嫁到荣国公府,不也解了她无人求娶的难处么!再说,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不太喜欢女子,又不是不能人道! 下定了决心,府里的污遭事情也解决了,她便一心一意的为这件事打算起来。 ……………… 大安宫中。 政务暂且告一段落,昭仁帝心下惦念自己的长女,便前往正阳宫去探望。 因宫里的各位公主,若无意外情况都随母亲一起住,所以若要去探望含元公主,就务必会见到陈皇后。两个公主摔下临崖亭的事虽然没什么证据,但皇上每每见了陈皇后那张脸便觉得可恶。 他疲惫的扶额,心中浮现刘昭奕那张淡然清傲冷若冰霜的俏脸,心中微微一颤。便听杨德安轻声禀告道:“皇上,正阳宫到了。” 昭仁帝下了御撵,边走便问正阳宫的宫人,“公主这几日如何?” “回皇上,公主殿下日日受冷神医诊治,虽然痛苦不已,心情却不错。” “哦?”昭仁帝知道自己的长女一向懂事,但她伤势如此严重,即便得知能够痊愈,怕是诊治的过程也会苦不堪言,一个柔弱女儿家能挨过已是不易,竟然还心情不错? 宫人见皇上露出疑惑神色,赶紧解释道:“奴婢听闻公主殿下每每与卿大人家的长女相谈甚欢,与冷神医也很合得来。” 昭仁帝闻言默然思索片刻,拂袖道:“退下吧。” 进了正阳宫,行至含元公主所住的宫殿,便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女孩子的笑声,似乎正在说什么奇人异事,含元公主声音不高,却能听出她十分开怀。皇上面色缓和,便放下心来。 门外的宫人要大声通报,昭仁帝怕惊了里面的几个孩子,便抬手止了通报的宫人,一声不响的进了殿中,谁知乍然看见皇后站在内殿门口,一动不动听着里面的动静,面容隐隐透出几分焦虑和不悦。 昭仁帝一皱眉,“皇后,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皇后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里面的说笑声顿时静了下来。卿如许和冷凌郁知道是皇上过来了,似乎陈皇后也来了半晌,却没进来,站在外面偷听。二人对视一眼,再看向含元公主,三人皆露出无奈的神色。 陈皇后万般防备着卿如许和冷凌郁,不希望她们接近自己的女儿,可公主的伤又需要冷凌郁的医治,让她不得不忍耐着,这让她心中对卿如许的怨念更加深重。 外面,陈皇后有些尴尬的朝昭仁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你不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臣妾正要进去呢……” 昭仁帝看着低眉顺眼,却明显是在撒谎的陈皇后,心头十分不悦,不再搭理她,径直进了里面,陈皇后用力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也迈步进了内殿。 卿如许和冷凌郁见了二人恭敬行礼,含元公主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便在口头上行了礼,看见陈皇后担忧却充满防备的目光,含元公主眸光凉了几分。 昭仁帝道:“含元这几日身体恢复的可好?” 含元公主微微笑道:“儿臣已是好多了。” 昭仁帝欣慰的点点头,看向冷凌郁:“医治公主若有什么所需,尽管提出来。” “是,民女晓得的。” 昭仁帝又看向卿如许,说道:“公主暂时不能移动,想必在宫殿中十分孤寂,你与含元年纪相仿,既然聊得来,便常常进宫来陪伴公主。” “是,臣女遵命。”卿如许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琢磨着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皇后听的。 昭仁帝默了片刻,对陈皇后说:“含元伤势严重,需要静养,正阳宫人来人往,不适合养伤,便让含元搬到晴华宫去吧。” 陈皇后不由得怀疑,皇上是看见了刚才她偷听的那一幕才生出的这个想法,连忙说道:“臣妾这里不过嫔妃每日来请个安,又如何能打扰到含元呢,还是住在臣妾身边,臣妾也方便每日照看。” “你还有琝儿要照看,又要操心后宫诸多事宜,哪里有那么多精力照看含元。” “可臣妾心中惦念含元……” “好了,朕意已决。” 陈皇后接下来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回头看了一眼含元,却见女儿垂着一双眸子,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反对皇上这个提议。陈皇后捏了捏帕子,顿时没了动静,心头更加气闷。 皇上并没有久留,也没多看陈皇后一眼,径直离开了。陈皇后望着皇上的背影,眼中升起一丝不甘,却不敢表露出来,回头叮嘱了宫人几句照顾好含元公主的话便离开了。 含元公主垂下眼眸,心想母后的疑心病还真是越来越重了,自己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病痛,而是自己会不会憎恨她,以至于跟别人一起对付她! 这样的母后,让她无论如何也敬重不起来了,就连从前的母女之情,也在她落下林崖亭的刹那,被恐惧和怨憎所代替。重重摔落在地那一刻的念头她还记得,她想的是,母后的生养之恩,这便算还清了。 “公主殿下,且莫要多思多虑,安心养伤才是。” 听见卿如许的话,含元公主知道她玲珑心思,定是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所以出言劝慰自己,便应道:“嗯,我知道,尽快养好伤,才能重新活过。” 卿如许心中暗叹一声,被至亲之人所伤,可不是轻易能抚平的。她转向冷凌郁:“你好好照看公主吧,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叫人知会我一声,我这边先回去了。” 出了正阳宫,卿如许想起秦家大太太与谢氏相交之事,决定拐到春晤宫去找十四公主,不管这二人中间有没有什么,提醒一声总是不会错的。 谁知还没走到春晤宫,便迎面碰上了久未见面的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因秋猎时伤了薛允和祈绫雪,被皇上禁足半年,抄写女则一千遍,这才刚出来没几天。 “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一公主骤然看见卿如许,心中的郁闷顿时达到了顶峰,眉目霎时伶俐起来:“是你?” ------------ 第146章 合适的人选(中) 卿如许恭敬行礼,垂眸答道:“是臣女,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十一公主深深看着她,很想上去给她两巴掌,可上次在围场闯了祸,受慧妃一顿教训,让她收敛了很多,此时只能在心里偷偷想想,更何况卿如许刚救了含元公主,她又刚刚从禁足中解脱出来,这个时候挑起事端无异于自找麻烦,父皇肯定会不高兴。 心里纠结了半晌,十一公主才放过这个狭路相逢的机会,说道:“你去看过皇姐了?” “是,臣女方才刚从正阳宫中出来。” “皇姐此时如何?你推荐的那个什么神医,真能将让皇姐痊愈?” “含元公主殿下正在恢复之中,想必不久的将来就可看到成效。” 十一公主皱眉,也不再多问,扬起下巴蔑视的看了卿如许一眼:“你退下吧!” “臣女恭送公主殿下。” 十一公主轻哼一声转身走了,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挑眉,心想她今日居然没找自己的麻烦?细细一想,便也了然,此时多事之秋,这位公主应该是害怕再触怒皇上。她好笑摇头,往春晤宫而去。 另一边,皇上离开正阳宫之后在宫墙外踟蹰了片刻,原本他是想探望含元,顺便在正阳宫歇息片刻,可看见陈皇后在几个小女孩面前竟然如此做派,便有些排斥与她相对,心里闪过刘昭奕的面容,顿了一下还是否决了前去的想法,道:“往宜华宫去吧。” 宜华宫中,袁若迎了出来,盈盈拜倒:“臣妾参见皇上。” “免了,若儿似乎清减了。” 昭仁帝虚扶一把,袁美人顺势起身面容见含着丝丝委屈:“臣妾多日不见皇上,茶饭都失了胃口,自然清减了……” 之前袁美人在太后的长寿宫提到重华公主,本是想灭一灭废后的威风,谁知太后不以为意,反而给重华公主正了名,她心里发堵,又听说皇上时常去冷宫,一股火上来,很是病了几日,便瘦了许多。 昭仁帝看着她淡淡一笑,别的嫔妃即便心中怪罪也不敢说出口,唯有这个袁若,敢将不满挂在脸上。“好了,朕不是来了么。” 袁若的神情霎时变得娇媚可人,心想皇上对废后怕也是一时新鲜,那个年岁的女子又如何能比得上自己?登时便也开怀了,“臣妾这便吩咐下去,上几道好菜若儿陪皇上用膳。” 不消片刻,菜肴齐备,昭仁帝执著尝了几口,看见那道三丝敲鱼,便想到刘昭奕似乎十分喜爱这道菜,却总觉得宫里御厨做的没什么滋味,脸色不由淡了下来。放下了筷子。 袁若察言观色,问道:“皇上不喜欢么?” 昭仁帝不露声色:“不是,只是朕想起还有一些事,若儿自己吃吧,朕先走了。” 袁若一听便有些不高兴,却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去。 半晌,她松开紧紧攥住的手指,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打听打听,皇上这会从我这出去,是往哪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 这厢昭仁帝出了宜华宫便往“冷宫”碧霄宫而去,清雪被宫人扫去,此时只留下刚落的薄薄一层,踏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碧霄宫中服侍的宫人只有老宫女一人,她见皇上突然来了,却也不急,只动作缓慢的行了礼。 昭仁帝没见到刘昭奕的身影,便问道:“你家娘娘呢?” “回皇上,娘娘在小憩。” 昭仁帝闻言从长廊一路转过去,推开寝殿的门,他脚步顿在门口,吩咐身后的杨德安和其他宫人,“你们不必跟着。” 众人听话的止步在殿外。 寝殿内温暖如春,昭仁帝一路往里,绕过屏风便见帐幔之后,便见刘昭奕侧身躺在榻上,一条不甚厚重的锦被盖在身上,在纤腰出塌陷出一道蜿蜒曼妙的弧线,就不禁想到那句“绿腰舞困琶琵歇”,到了这里,该改成“绿腰冬困古弦歇”。 他莫明生出这样的念头,突觉得好笑,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少年时,初见阿雪时候的心情。阿雪在他心里自然是无人可以比拟的,多年来,能让他再提起兴趣想要细细品味的,不过是眼前这个深恨自己的女人。 ……………… 在袁若得知昭仁帝去了冷宫的同时,陈皇后也知晓了这件事。 眼下弟弟陈继近在眼前,她不由咬牙切齿:“你回京多日,想必已经听说了这半年多来宫里发生的事。” “娘娘何须惊慌。”陈继淡淡说道。他跟随宣平候凯旋而归,虽不是头功,却也有不小的功劳,陈家在京中的地位一年比一年更稳,岂是冷宫中一个被灭了门的废后所能轻易动摇的。 陈皇后却不这么认为:“哼,你太小瞧皇上的魄力了,别忘了,当年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继顿时色变,半晌道:“当年所有参与此时的人具都别灭口,就算皇上怀疑,也查不到 蛛丝马迹。” “最好是这样。”陈皇后面色很不好看,总觉得有哪里疏漏了。 六皇子李琝下了血回来,远远便看见殿外站了不少人,便问道:“是谁在殿内?” 陈皇后的贴身婢女绮真和琦玉跪行礼,绮真答道:“金吾卫将军陈继受召前来探望娘娘。” 李琝点点头,迈步往殿内而去,琦玉有些迟疑,想拦李琝,绮真拉住她,道:“娘娘说过,什么事都不必避讳六殿下的。” 李琝进了内殿,先向陈皇后行了礼,随后有对陈继道:“舅舅。” 陈继赶紧起身,“殿下。” 陈皇后朝他压了压手,道:“亲舅甥,不必多礼。” 陈继重新坐下,看向莅临:“殿下刚下学?” “嗯。”李琝颔首:“今日天气很是寒冷,我冻得手脚的发木了。” 陈皇后顿时有些心疼:“琝儿去里面歇息片刻,母后跟舅舅还有事说。” 李琝倒是听话,闻言也不多问,就去了里面。陈皇后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琝儿为人太过善良,在这大安宫中可未必是好事。” “殿下还小。” 陈皇后说道:“不小了,作为皇子,这个年纪已是不小了。圣心难测,我心里实在不安。九嵕山那边的事没成,宫里又出了这样的变数……”陈皇后眼中突然滚下泪来:“若有朝一日我也走到刘昭奕那般地步,我的琝儿可该如何呢?” “娘娘哪里的话。”陈继惶恐的跪下去,“弟如何能让娘娘落得那般地步,陈家与娘娘是一体,与六殿下是一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管发生何事,既无退路,便无需一退再退,当年的事既然老天眷顾了咱们陈家,今时也必不会败于刘家亡寇!” 陈皇后听了这话才微微放心,说道:“冷宫那位日益得取圣心,你我便不可再坐以待毙了。”当年陈家连世家望族都称不上,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淑妃的位置,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母仪天下,可她抓住了机会,走到了这一步,就万万无法放手,再被令一名女子踩在脚下。 “娘娘但请吩咐。”陈继面色凝重,显然也很担忧刘昭奕一旦迷惑住了昭仁帝,就会想要彻查当年纯容皇后之死,虽然他认为自己销毁了一切争取,可这天下间的事没有绝对,万一他疏漏了某一处呢?到底还是将废后彻底了结了才能安心。 陈皇后眯起眼睛,道:“从我入宫成为嫔妃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自己的夫君将来会有无数女子入怀,我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去在意他将别的细细珍爱,但整个人,决不能是刘昭奕!” 她叫陈继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陈继缓缓睁大眼睛,皱眉道:“是否有些冒险?” “不冒险,又如何能成事?只要她人死了,便什么都消散了,包括恩宠和爱怨!” ……………… 这日天朗气清,祈绫雪又从葳蕤轩买了纸张出来准备回府,谁知半路马车的车轮突然断裂,“咣当”一声巨响,车子突然往一边栽倒过去,外面车夫“哎哟”一声,似乎是从马车上摔了下去,祈绫雪一时没有防备,额头磕在马车上,顿时流下一丝血,敏风顾不得别的,连忙去扶她:“郡主!” 马有些受惊,带着马车往前冲了出去,祈绫雪来不及答话,随着马车左摇右晃磕的手臂生疼,敏风顾不得自己用手环住她,却也没有太大作用,紧接着外面传来混乱的声音,只听见“吁”的一声,似乎有人拉住了马匹,硬生生将马车停了下来。 祈绫雪方才那一下磕的不轻,头有些发晕,被敏风半扶半抱着下了马车。 “这是祈郡主的马车吧?” 敏风忍着浑身的疼痛抬头,看见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谢氏从马车里下来冲她问话,而帮她们制住马匹的人显然也是谢氏的家仆。 “奴婢见过夫人,多谢夫人救了我们郡主。” 谢氏惊讶的朝祈绫雪看去,见她额角破了,吓了一跳:“呀,竟伤的这么重?” 敏风扶着祈绫雪,见她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便有些慌了。 谢氏在一旁道:“赶紧赶紧,先扶着你们郡主到我的马车上来,先到我府上让郎中瞧一瞧这伤!” ------------ 第147章 合适的人选(下)已修 祁王府与荣国公府素无往来,敏风有些犹豫。可马车坏了,她总不能扶着郡主贸然去济安堂之类的医馆去看诊,那不合规矩。想一想,还真的让谢氏帮忙,荣国公府离这里不算远,也有现成的郎中……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头上的伤,不敢再耽搁,便道:“多谢夫人!” “不必客气,给郡主治伤要紧。”谢氏面上露出温厚之色,心中却在想,真是老天相帮,没想到祈绫雪直接给撞晕了,可不要破相了才好! 祈绫雪这一下真是撞的不轻,眼前晕眩了好一阵,被人扶着上了马车才渐渐清醒过来,抬头便见谢氏正看着自己,她略微一想便知晓,定是谢氏途径此处帮了她一把,否则那马冲出去,还不知道自己要受多重的伤。她连忙道谢:“多谢夫人相救。” “无需客气,不过是顺手帮了一把。你那马车我已命人修缮,等郡主看好了伤,便也能修好了。” 谢氏大家出身,行事为人自是看得过眼的,祈绫雪没有察觉出异样,忍着略微晕眩的感觉,再次出言感谢。 很快到了荣国公府,谢氏直接将祈绫雪带到后宅,并请了郎中。 郎中望闻问切一番,替祈绫雪处理了额角上的伤口,又开了一副方子,叮嘱祈绫雪头部受创要好生歇息才退了下去。 谢氏捏着方子,说道:“你身体不适,现下也不适宜来回挪动,反正天色还早,我这便让下人先去抓药来,煎上一副喝了,到时你也便能休息的差不多了。” 祈绫雪有些诧异谢氏的友善,但稍微一琢磨又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如果遇见了却不管,或是见人受伤草草敷衍了事,也不是大家的做派。“那就叨扰夫人了。” “丁点的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何须如此客气。”谢氏说着便吩咐下人去抓药煎药,自己则退出了屋子,给祈绫雪留下歇息的空间。 敏风见屋子里没有旁人了,这才低声说道:“可吓死奴婢了!好好的车轮怎么会断了,还好荣国公夫人,啊……是太夫人,路过叫人帮忙制住了马匹,否则还不知有什么后果。” 祈绫雪扶住微微晕眩的额头,说道:“这谢氏真是比从前精神百倍了。” “自从林家世子袭爵,这荣国公府比从前清净多了,想必比从前少操不少心。” “嗯。”祈绫雪点了点头,半靠在床榻上,没有心力想太多的事,晕眩的感觉一阵轻一阵重,不敢轻易挪动。 “郡主歇一会吧。” 祈绫雪靠在床榻上,不知是头晕还是无力,没一会功夫竟然睡着了。敏风在一边看着心下担忧不止,好在没过久,谢氏便领着婢女来送药了。 敏风轻轻摇晃祈绫雪,“郡主,先把药喝了吧。” 祈绫雪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就着敏风的手将药给喝了。 谢氏在一旁说道:“你们府上的马车再有一柱香的时间便也能修好了,你便陪着你家主子在此休息片刻吧。” “是,多谢夫人。” 谢氏温笑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吩咐门口的婢女道:“多送个炭盆过来,莫要冻着了祈郡主。” 婢女会意的跟谢氏交换了一下目光,“是,太夫人。” 一炷香过后,谢氏走到屋子外,问先前的婢女,“怎么样了?” “回太夫人,里面没动静了。” 谢氏微微点头,推门进了里面,一眼便看见敏风坐在床榻边的小杌子上,伏在祈绫雪身边睡着了,而祈绫雪因为汤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睡得更沉。谢氏回头朝紫英使了个颜色,紫英会意,立即招了招手,示意门口的婢女将屋里这盆加了“东西”的炭火换掉。 谢氏细细端详了一眼祈绫雪,唇角露出笑容:“睡吧,在我荣国公府好生睡上一夜,明日我便进宫请太后娘娘做主……” 她笑着,满意的转身离开了。 ……………… 卿如许这几日奉命入宫陪伴含元公主,出宫时便常常能“碰见”江凛,二人一同顺着长街而行,卿如许坐车,江凛骑马。看着外面流逝的街景,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卿如许的手指在车窗上挂着的锦帘上拂过,沉吟道:“听说国舅爷前两日入宫见皇后了,我猜这宫里会有事情发生。” 江凛微微皱眉,指尖在马鞍上轻弹,说:“当年的事,陈家当真做的十分干净利落,不过,还是让我找到了当年参与过此事的人。” “哦?是谁?”卿如许修长纤细的手指按在车窗上,惊喜的问。 “陈容身边的人。” “陈容?陈皇后的妹妹?”卿如许的眼睛瞬间睁大,迟疑问:“陈家人既然如此精明,又怎么会留下一个这么一个人?” “若说陈家人谨慎精明是不错,但也并非个个都如陈皇后和陈继,这个陈容,相对于他们来说,就比较好对付了。” “那么……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江凛转头朝她一笑,“这些都无需你来费心,事情办好之后我自会与你言明,你现在该老老实实在家中备嫁才是。” 卿如许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俏脸微红,啐他一句:“呸,没个正经的。” 江凛的脸皮一向很厚,向来不介意旁人如何看他,像卿如许的这种打情骂俏,以他的脸皮是颇为享受了:“我让人在四处收罗了不少嫁衣的图样,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你喜欢哪一种,尽可以在其基础之上加以改良,毕竟,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定要处处顺心顺意才是。” 卿如许脸颊抽了抽:“你竟还有时间操心这种事……” “这种事?这是种才是我最放在心上的!”江凛丝毫不觉得这种事很小,说道:“至于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二人身后,熊一山和梁辰不远不近的坠着,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但看江凛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二,熊一山啧啧一身:“知道啥叫郎情妾意不?” 梁辰朝他撇撇嘴,好似不屑答这话。 熊一山揉了揉脸上一团胡子,凑到梁辰耳边悄咪咪说道:“我见熊二每次见着白世子都笑嘻嘻,你知道,熊二对咱们几个可从来没个笑脸的。我看啊,这两个人颇有点郎情妾意的意思!也不知道白世子抗揍不?” 梁辰听了差点跳起来:“老熊,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熊一山诧异道;“你觉得白世子配不上熊二?” 梁辰噎了一下,半晌道:“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而是白世子似乎是有了心上人的。”他没敢说出薛允的名字,不敢瞎说话怕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不过白敬泽跟薛允近日颇有点若即若离的意思,就像一开始的薛准跟宋楹一样,所以他对此事有所猜测。 “有了心上人?”熊一山一听就皱起了粗浓的眉毛,“这小子有人了,还敢招惹熊二?” “怕不是你有什么误会?” 熊一山一挑眉:“莫不是熊二单相思?” 梁辰幽怨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 熊一山也幽怨了:“这姑娘大了,就是让人操心!唉,你哪里知道我这当大哥的难处……爹娘没得早,我怎么能不管?万一妹妹被哪个登徒子骗了,将来我哪有脸面去见地下的爹娘?” “……”梁辰还是头回看熊一山这般正经模样,“这……宝儿才十三,想这事还有点早……” “不早了!动春心这事,谁知道是从几岁生出的念头,咱还是要早早防着些,免得熊二被哪个败家东西给骗了!再说,十三可不小了,据说大户人家都开始留意人选,等十五及笄就能定亲了!” 听见这个“咱”字,梁辰脸色更加不自然,支吾着“嗯”了一声。 熊一山捏着下巴,止不住好奇道:“白世子的心上人是谁?他能配得上的人好像不太多啊……” 梁辰:“……”你到底对白世子有什么误会? 此时,白敬泽的心上人,薛允,薛家四姑娘正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白切肉流口水。蒲草哭笑不得道:“姑娘,怎么不动筷啊?一直盯着它做什么?” 薛允的目光没有离开白切肉,口中幽幽道:“你瞧我最近是不是丰腴了许多……” 蒲草细细端详了薛允片刻:“奴婢日日在姑娘跟前伺候,倒是不太能看得出来姑娘有什么变化,怎么?姑娘觉得自己胖了?”姑娘从前可也从不在意这些的…… 薛允伸手捏捏自己的脸颊,说:“他为什么说我的脸像石榴?” ?啥?? 石榴? 蒲草有点懵:“谁说的?” 薛允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唉……”她哪里知道白敬泽实在夸她面色红润,只觉得白敬泽是在说自己胖。 这时候,薛准来了。 他新婚燕尔,日日陪着新婚妻子,倒是有些日子没注意妹妹这边在忙什么了,今日听到宋楹提起,大感内疚,便前来一叹。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妹妹揉着自己的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桌上的白切肉。他挑了挑眉:“阿允,你做什么呢?” ------------ 第148章 儿媳(上) 薛允一听他的声音,便回头看他:“大哥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来看看你。”薛准朝妹妹打量过去:“咦?阿允今日似乎有点胖了?” 薛允闻言瞪大眼睛,呼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我胖了?” 薛准没想到妹妹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但还是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即肯定道:“嗯,是胖了。” 薛允哭丧着脸跌坐回椅子里,一言不发。 薛准有些奇怪,平时妹妹总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坐在薛允对面,看着那盘一口未动的白切肉,忍不住问道:“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白切肉吗?今天它竟然糟了嫌弃了” 薛允轻轻‘唉’了一声,低头用瓷勺心不在焉的搅动碗里的汤水,摇头:“太油腻了……会胖的……” “胖点有啥关系……” 薛允没听他说完,顿时怒目而视:“出去!” 薛准吓得一缩脖,也不知道妹妹到底为啥就怒了,却也不敢在多嘴了,抬起屁股逃之夭夭了。 薛允气闷的哼了一声:“把白切肉撤下去吧!” “是……”蒲草掩唇偷笑,姑娘这是知道美了呢。 这厢薛准回到房里,宋楹见他面色有异,诧异道:“怎么了?阿允有什么事?” 薛准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一摊手,“我实在不知哪里惹恼了她?” 宋楹抿嘴一笑:“你呀,哪有大喇喇说姑娘家胖了的?” “怎么,不行么?” “姑娘家都爱美,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对此事尤为在意,尤其是……”她话说到这里一顿,薛准追问道:“尤其是什么?” 宋楹眉目一转,却是不打算说了:“你莫要操心了,待明日我得空去问问她。” 薛准闻言便释然了,阿楹跟妹妹关系一向不错,这事交给她自己就可以放心了。 ……………… 翌日一大早,祈绫雪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却看见陌生的帐顶,她微微晃了一下神,猛然从床榻上做了起来,一旁的伏在床边酣睡的敏风被她弄出的动静惊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姑娘,怎么了?” “咱们这是在哪?” 敏风还有些茫然,四处看了看:“咱们这是在荣国公府里呢。”说完她猛地一个哆嗦,什么时辰了?她下意识的回头,天光大亮。 主仆二人的脸色猛然变得煞白。 祈绫雪挣扎起身下了床榻,随意趿上鞋子,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慌了神。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与荣国公府无亲无故,府上还没有同龄的小娘子作伴,她竟然在荣国公府过了整整一夜…… 祈绫雪袖中的手禁不住有些发抖,就在这时,房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公爷,您不能进去!”伴随着一个婢女阻拦的声音,一个人影从外面进来,大喇喇就迈步往里走,脸色憔悴,眼下乌青,似乎是一夜未睡,此时随便找个屋子补觉的模样。 正是年轻的荣国公林奕。 林奕往里走了几步便是一怔,似乎没想到里面有人,抬头看见祈绫雪顿时皱起眉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祈绫雪早听见了外面婢女口中的一声“公爷”,自然得知了眼前之人是谁,她骇然的看着林奕,脸色已然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见她不应声,林奕有些不耐烦,上下打量了一下祈绫雪,嗤笑道:“衣衫不整,是打算在此勾搭本公爷?哼,怕是新来的丫头,不知道本公爷的规矩!” 他说的规矩,自然是不让婢女近身。他周身伺候之人,都是面貌清秀的小厮。 祈绫雪方才过于震惊,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在床榻上闷睡了一夜变得有些凌乱,听着林奕口中的“衣衫不整”和“勾搭”等字眼,顿时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抖着嘴唇呵斥道:“放肆!” 林奕眼睛一眯,狐疑的看着祈绫雪,“我堂堂荣国公,你是谁,竟敢说我是放肆?” “奕儿住口!这是祁王府的郡主!”祈绫雪刚要发作,谢氏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她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看到这里的情景顿时面色一变,随即斥责守门的婢女,“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拦着公爷?” 谢氏身后可还跟着不少家仆,通通都看见了屋子里的情形。 婢女连忙跪地解释道:“公爷一大早回来,没等奴婢们行礼问安,便……便一脚踹开了房门,奴婢们来不及阻拦……” 林奕听闻此女就是祈郡主,显然有些诧异,但还是不满的低声道:“哼,就算是郡主,也不够格说本公爷是放肆!” 谢氏怒然扫了他一眼:“混账东西,胡说什么!” 她的目光在祈绫雪身上打量一遍,见她衣衫发髻都有些凌乱,神情变得异样起来。回头看看身后的奴仆们,立即说道:“你们都到外面回避!” 事到如今,回避有什么用,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不过,谢氏得把戏做足了,这京师中可没几个傻子,就算有人事后怀疑她的动机,那也得有证据! 待仆从们拉扯这一脸不满的林奕出去,祈绫雪的身体已经是摇摇欲坠! 谢氏连忙上前,解释道:“昨日你服了药,便睡的沉了,我过来叫了几次都未能叫醒你,只好留你在此休息,吩咐人守好了屋子,只是没想到,一夜无事,早上竟弄出这等乌龙……这,这可怎么是好……” 谢氏连连叹气,露出愧疚之色,“郡主放心,我定牢牢叮嘱府上的下人,严守此时,决不外传。” 祈绫雪死死咬住下唇,面色却没好转。 她在荣国公府过了一夜,第二天又被那么多下人看见她衣衫凌乱与林奕共处一室,已经是说不清的了。谢氏令下人封口,便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了。再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人的嘴也不是那么好封住的。就算传出去了,她能打上荣国公府,追究她们的责任么! 不能! 为今之计,只能先回去再想办法了。“敢问夫人,马车修好了么?” 谢氏道:“修好了修好了,我这就叫人准备好。” 祈绫雪强自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垂眸说道:“多谢夫人。” 紫英看了一眼谢氏,以为她会在此时说出结亲之事,但她却没有说,只是吩咐让人备好马车,送了祈绫雪离开。 等人走了,紫英不由问道:“太夫人怎么没提起结亲的事?” “这个时候提,未免太过明显了。等过几日,流言喧嚣尘上,咱们再去‘周全’她的脸面,她自然感恩戴德,也让外人知道,此事并非咱们下的套!” 紫英顿时明白了:“太夫人英明!” 谢氏抿唇一笑:“不过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有多少心眼呢!就算她能看穿我的打算,也无妨,只要其她人不明真相就万事大吉。” “可是,如果那位祈郡主恼羞成怒,将此事抖落出去怎么办?” “哼,抖落出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等于承认了与我儿有所牵扯,所以她不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破罐子破摔,要宣扬出去,也不过两条路等着她。要么出家去做姑子,要么嫁到我荣国公府。若是做姑子也就罢了,若是嫁到我国公府,她又怎么敢对我这‘婆母’翻脸?将来还想有好日子过么?事已至此,等流言传开,她自会知道怎么做对她最有利。” 这厢祈绫雪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言,下唇都被咬破了,蔓延到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 敏风脸色依旧煞白:“奴婢该死,都怪奴婢不好,竟然也睡着了,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这事不对……”祈绫雪抬头看她:“我睡沉了,兴许是汤药有安神的作用,可你平日十分惊醒,怎么会睡的这么沉,连谢氏来唤我都毫无所觉?!” 敏风睁大眼睛:“郡主的意思是……此事有蹊跷?可是,奴婢昨日睡着之前,一直惦记这郡主的安慰,并没有顾得上吃喝他们的东西,怎么会被做手脚呢?” 祈绫雪方才有些懵了,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有什么变化,想了半晌,她只能摇头:“我已经记不起细节了,不过,想要你睡沉过去,定然还有别的办法。” “那……谢氏为何要这么做?”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那么多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看见我与林奕共处一室,得益最多的自然是谢氏最操心的那件事了。” “谢氏最操心的事……不就是荣国公的亲事?”敏风的面色骤然大变,“岂不是,岂不是他们谋算的是郡主和荣国公的亲事?” 祈绫雪阴沉着脸,悄悄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车夫,给敏风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谢氏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只要知道昨日车轮断裂,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就行了……” 敏风目露警惕,悄声回道:“可这马车是荣国公府修好的,那坏掉的车轮必定已经被人毁掉了,咱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事是人为的,人人都会觉得谢氏救了郡主只是巧合。” ps:昨日一部分上传错误,已经修改,刷新一下就能看到修改的内容了。 ------------ 第149章 儿媳(下) 祈绫雪沉目盯了一眼外面的车夫,放下车帘,道:“就算有证据,咱们也不能与荣国公府撕破脸,大肆宣扬。那样一来,八成大多数人都要怀疑我清白了!只有默不作声,外面的人有再多猜测也无法落实……” “可就算这样,郡主的清誉也要受损。” 祈绫雪心里像堵了一万斤棉花,眼睛阴沉的能滴出黑水来:“该死!” ……………… 望江楼中,白敬泽依旧穿着一身青绿,照常说了段故事,待下得台来,便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孔,他是个自来熟的,便贴上去说话。“这位兄台看着面善。” 阮梅钦抬起头,温温润润冲他一笑,却掩不住眼里的惆怅失色,他起身见礼,道:“阮某见过白世子。” “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宫里的画师供奉,是也不是?”白敬泽一脸惊奇,见对方点头,眼睛一弯便笑了起来:“原来是阮兄,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白世子请坐。”阮梅钦十分客气有礼,伸手请白敬泽坐在自己对面。 白敬泽好奇的看着他:“阮兄不常来望江楼吧?” 阮梅钦轻轻一笑,声线温和:“在下的确很少来此,这几日告了假没往宫中去,是以来此闲坐片刻。” “哦……”白敬泽长长哦了一声,“我见你愁眉不展,可是又什么为难之事?我若能帮得上忙,阮兄尽管开口。” 阮梅钦早就对白敬泽的性子有所耳闻,听了这话一点不意外,只说道:“并无什么事。” 白敬泽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见对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京城里新鲜事,阮梅钦心不在焉的听着,口中偶尔答应一声,目光转向楼下辚辚行走的车马,心头一阵阵发紧。 此时触手可及的十四公主,将来有一日大概也回想眼前的街景一般,近在咫尺却如同虚幻,不断在眼前流逝,直至消失。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跟她的那些过往都是假的,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若即若离的拥有,随时都可能失去…… 对面的白敬泽说着说着发现眼前的人走神了,便住了口,细细的端详他,却见阮梅钦眼中隐有泪光闪动,一股悲伤欲绝的情绪从中流露而出,顿时有些吃惊。 想当年他差点被山贼煮了吃都没哭,这阮梅钦是咋了??? 白敬泽一脸懵懵然,片刻后,阮梅钦回过神来,却放下了酒盏,说道:“时候不早,在下该回去了,改日再同世子叙话。” “额……哦,好,你去吧!” 送走阮梅钦,白敬泽不明所以的搔了搔头,冷不丁一回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唉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卿如许负手朝他挑了挑眉:“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成这样?” “哎哟,宋小弟,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刚送走了宫里的画师供奉,你想必知晓吧?”他到现在还是习惯如此称呼卿如许,卿如许也不在意,问:“阮梅钦?” “对,就是他……”白敬泽悄咪咪朝她招了招手,二人走到角落,他低声说:“阮供奉哭了哎!” “啊?”卿如许诧异。 “那副模样,不知是遇见什么事了,看了怪让人同情的。” 卿如许暗中嘀咕,难道是与十四公主的事?前世的这个时候,阮梅钦和十四公主已是天人两隔。如今他们二人虽然因为自己的插手没有走上前世的路,也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宸妃娘娘已经想着给十四公主选驸马的事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她长长叹了口气,虽然十分同情,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阻隔当真太大,也不知道十四公主有没有什么打算。 白敬泽见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到什么了,与我说一说呗?” 二人便说边进了雅间,卿如许见他一脸八卦,瞪他一眼:“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 白敬泽脸颊抽了抽,一脸不满的瞪回去:“这么大义凛然,往后休想在小爷这搜罗情报!哼!” 卿如许暗中拍大腿,怎么忘了,自己可不正是来问消息的!她扯开笑,说:“跟你开玩笑呢,我整日蹲在内宅,外面有什么消息还得指望你们呢!我哪里知道阮供奉是什么情况?还不得指望你去?” 白敬泽这才受用的点了点头,轻哼一声:“哼,算你识相,说吧,今天过来是要问啥?” 卿如许在消息灵通这方面也不得不佩服白敬泽,也不哆嗦,直接问道:“荣国公,我说的是新荣国公林奕,最近都在哪鬼混?” 白敬泽的眉毛高高跳起,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卿如许:“你打听他做什么?莫不是真如老熊说的,你……眼光独特?” “……”啥意思??? 见卿如许一脸狐疑的瞪着他,他松了一口气:“啊……不是就好。不过呢,这个林奕最近迷上了春意阁的景逸公子,有事没事就前去讨好人家,想做景逸公子的入幕之宾。” 春意阁是京城有名的小倌馆,阁中男子皆是相貌俊逸,才情非凡,多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一言一行比许多大家公子还要强几分。因此京城中有喜好此道的,都向往春意阁,但春意阁并非什么人都能进,进去了也未必能亲近里面的某某公子,需得得到认可才能说的上话,说上话之后,还要兴味相投才能成为入幕之宾。 按常理来讲,这种欢场,有人愿意花银子捧着,那是给脸面,还能容得你们对恩客挑三拣四?然而这春意阁从开张便立下了规矩,三番五次有人来闹场都死的比较难看,仿佛是背后有人撑腰,之后便再没人敢挑事。 时间长了,这些来往此处的客人倒是将能进入春意阁,并亲近某公子变成了一种“荣耀”之事。既新鲜又有面子,最后反而无人在乎春意阁的拿腔作调了。 卿如许对春意阁的事情也是知晓的,不仅嗤笑一声说道:“林奕那种货色,再修炼一百年也无法找人待见。” “是呀!那位景逸公子,可是春意阁的招牌,林奕那种败类,自是无法入人眼的。不过,林奕这两日似乎没出门……听说是闯了祸,被他老娘五花大绑,给强行禁足了呢。” “哦?怎么回事?” 卿如许明知故问,白敬泽却以为她真的不知道,说:“谢氏那日出门偶然撞见祈郡主的马车坏了,祈郡主又受了伤,撞破了头,权宜之下,便与谢氏同乘到了荣国公府上,可不知为什么,祈郡主竟然夜宿荣国公府,一夜未归,之后便有人传言林奕冲撞了祈郡主。” 原来外边是这么传的。 这冲撞,到底冲撞到什么程度可不好说,不过,就是这种不明不白,才更让人浮想联翩。 谢氏还真是长进了。 卿如许琢磨了片刻,说:“林奕荒唐事也没少做,谢氏平日都管不了他,此时却强行绑了林奕,可见祸事不小啊!” “莫非……”白敬泽显然早就脑补过了,只是对着卿如许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支支吾吾说道:“哎呀……虽然这个祈郡主似乎不是什么好人,三番五次与你耍心机,可若是真与林奕‘这种人’扯上关系,也是叫人唏嘘啊……” 卿如许眨眨眼:“你怎么知道她算计过我?” “老熊跟我说的……”白敬泽脱口而出,随后一捂嘴巴,懊恼到:“我可是答应老熊,不跟旁人说的!” “没关系,我是当事人,怎么能算旁人呢!回头我让宝儿去找她大哥好生聊一聊人生。”卿如许嘴上笑着,语气却恶狠狠的。 白敬泽哭丧着脸,这就是传说中的口蜜腹剑吧…… 老熊,我对不起你啊! ……………… 从望江楼出来,卿如许便上了马车,熊宝儿暂时将她大哥抛到脑后,问:“姑娘,怎么办,京城留言不少,咱们可要再加点料?” “不用,再多出点什么,就有些画蛇添足,过于刻意了,现在这个火候正好。明日是第三天,我看谢氏八成也该有动作了。不过……”卿如许若有所思,“林奕虽然是个败类,对谢氏却还算敬重,这母子俩想必是达成了默契,要将祈绫雪骗到手,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之后林奕便天高任鸟飞了!所以他们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担忧的是,祈绫雪那边不会轻易就范。” 拾舟道:“事到如今,她怕也黔驴技穷了吧?奴婢听说,那日她从荣国公府出来,手脚都微微发抖,应是又怕又气。” “你不了解祈绫雪的为人,逼到绝境,她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卿如许想了想,说:“宝儿,你让人盯着林奕。” 宝儿一拍胸脯,笑嘻嘻道:“是,奴婢定好生看着林奕,不让他胡作非为!” 卿如许却摇头笑道:“不是让你看着林奕,是让你保护林奕的安全。” “啊?”宝儿一怔:“保护他?” “嗯,我担忧祈绫雪走投无路之下,说不准会对林奕下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行主仆回了府里,刚进院子,兰舟就冲出来,神色十分紧张:“姑娘,宫里出事了!” ------------ 第150章 东窗事发(上) 卿如许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皱眉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刚刚十四公主叫人送消息来,说慧妃娘娘身边的心腹嬷嬷撞见了她跟……那个人说话……” 话说到一半,卿如许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头皮就被激起一阵颤栗,难不成十四公主跟阮梅钦这一世终究还要重复前世的命运?“什么时候的事,来传消息的人还说了什么?” “报信的人刚走,说是公主扣住了那个嬷嬷,可最多一个时辰,便也得放人回去了!公主一时之间有些乱了阵脚,没办法,只有让人来问姑娘,让姑娘进宫一趟,这是公主叫人给姑娘送来的令牌。” 说着,她伸出手给卿如许看了一眼宮令。 卿如许闻言松了口气,还好,公主当机立断扣住了那个嬷嬷。“快,服侍我换身衣裳,我这就进宫去,拾舟先去准备好马车,在门口等我。” 拾舟匆匆换下男装,便去准备马车,卿如许拿了十四公主给她的令牌,便带着宝儿疾步出了门。 年节一过,雪天渐渐少了,这会却突然飘起鹅毛大雪,空气变得稀薄寒冷,摇曳飘荡的雪絮,如同玉尘降世,一层层落在街道屋宇之上,白茫茫一片。 宫门前的守军口里呵着白气,脸冻的通红,见了卿如许递出了令牌便痛快的放行。 这样的天气,宫道上来往的人也是寥寥。 卿如许以最快的速度行至春晤宫,还没进殿,便见延陵站在殿门口等她。“卿大姑娘,您总算来了。” 延陵紧紧绷着脸,不敢让人看出异样,可卿如许还是从她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看出了慌乱。显然今日事发突然,让人半点准备也没有,至少十四公主和阮梅钦还未想好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你先大略说说怎么回事。” 延陵语速很快,低声解释道:“阮供奉今日突然对公主说要辞宫回乡,似乎已经想了许久,态度很是坚定,公主伤心欲绝,情绪有些激动,追问阮供奉原由,阮供奉言明不想在耽误公主,怕害了她……两人一时情绪激动,被钱嬷嬷发现……奴婢不得已逮住了钱嬷嬷。公主以钱嬷嬷冒犯自己的名义,罚她在春晤宫跪上一个时辰,慧妃使人来找过,公主咬死了不放,这会儿,一个时辰眼看就要过去了……” “钱嬷嬷?”这事的确有些棘手,卿如许一时之间也没有万全的办法,只能先见了人再说,她一边在脑海中略微思索,一边往内殿走去,进门前,她突然顿住脚步问延陵:“慧妃跟前有几个钱嬷嬷。” 延陵一怔:“只一个。” 殿内,十四公主正捏着一只茶盏,皱眉看着眼前跪着的钱嬷嬷。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去,见是卿如许,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下意识想要站起来跟她说话,随即反应过来,稳稳的坐在原处没动。 卿如许面上没有任何表露,如常行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四公主看了一眼延陵,见延陵微微点头,便知道她已经将事情大概与卿如许说明了。“免礼,过来坐。” 卿如许站直,走到十四公主下首坐下,看向跪在那里的钱嬷嬷:“这嬷嬷惹殿下生气了?” 十四公主还没说话,那钱嬷嬷已经抬起头不屑的看了卿如许一眼:“老奴自觉并未做什么逾矩之事,反而被公主殿下在这里罚跪,到时候老奴自是要找慧妃娘娘给老奴做主的。” 钱嬷嬷死死咬住“逾矩”二字,摆明了是在讽刺十四公主,语气中满是不忿,仿佛只要从这里出去,就立即要去告发十四公主和阮梅钦的私情。 “放肆,本宫没让你开口,你胡说些什么!”十四公主紧咬银牙看着钱嬷嬷,方才她让这钱嬷嬷跪着,钱嬷嬷还自恃无错不肯就范,她威胁要将她拉到殿外直接杖毙,这可恶的钱嬷嬷才勉强服从跪在这里。 “老奴是慧妃娘娘跟前的老嬷嬷,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奴婢平白被公主殿下罚跪,自然该有个说法。” 钱嬷嬷本事慧妃的心腹,平时就随着主子与春晤宫为敌,此时捉住了十四公主的把柄,顿时有恃无恐的起来,洋洋得意!卿如许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亢奋!这钱嬷嬷果真是高兴过头了! “你这老刁奴!” 钱嬷嬷听闻十四公主的斥骂垂下眼眸,嘴角却仍旧噙着讽刺的笑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男女大妨,就算是御医诊病也得有一大堆人跟着,十四公主平日与阮梅钦见面,周身也围着不少宫人,更不会在自己宫里,否则,宸妃也不会放心十四公主常召阮梅钦前来。只是今日阮梅钦有话要与十四公主说,便将宫人遣的远了些,谁知引起来钱嬷嬷的注意,溜到附近偷听! 十四公主气的发抖,卿如许伸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钱嬷嬷,不管之前你有没有错,可此时顶撞公主,便是大不敬之罪,即便你是慧妃娘娘身边的嬷嬷,也该领罚才是,我想慧妃娘娘也不会有疑义的。” 钱嬷嬷低低嗤笑一声:“卿大姑娘还真是牙尖嘴利,只不过,老奴好歹慧妃娘娘身边的奴婢,这宫里若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很该实行检举之责,即便因此挨上几板子,老奴也是不怕的。” 这话的意思是,你打我几板子又如何?只要我不死,就能将十四公主告发,现在怕的人不该是我,而是十四公主,毕竟,十四公主是肯定舍不得拿阮梅钦的命去赌! 卿如许却一笑,站起身走到十四公主案前,拿起一只光彩斑驳的琉璃净瓶,问:“钱嬷嬷,你可知这是什么?” 钱嬷嬷不知她故弄什么玄虚,斜眼看着她:“这是皇上赐给公主的琉璃净瓶,色泽工艺无与伦比,全天下只有一对,珍贵异常,另一只在太后娘娘那里。怎么,卿大姑娘难不成是想用这琉璃净瓶来贿赂老奴?”她撇了撇嘴:“老奴这辈子跟在慧妃娘娘身边,已经半截埋了黄土,无儿无女,再好的东西也带不到地下去,卿大姑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卿如许走到她跟前,嗤笑道:“贿赂你?钱嬷嬷未免想的有点多了吧?” 钱嬷嬷皱眉抬头望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卿如许将琉璃净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片刻,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被一个老刁奴给摔碎了。” 什么? 钱嬷嬷愕然看着她,就见那光彩流转的琉璃净瓶突然从眼前滑落,“啪”的一声滚落在地,摔的粉粹! 钱嬷嬷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再次抬头看向卿如许,半晌嗫嚅道:“你……你要陷害我?” “没有啊……”卿如许无辜道:“钱嬷嬷顶撞公主,公主命其罚跪,其不服,与宫人挣扎之时,打碎了皇上御赐之物,罪加一等!十四公主心急愤怒之下,一时冲动将钱嬷嬷拖出去当场杖毙!” “你!你胡说什么!”钱嬷嬷面目便的狰狞,已经明白卿如许是要陷害她。她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公主犯下的弥天大错?” 卿如许垂眼看着她:“能不能的……我也不知,不过我知道,那时的你已经死了!” 钱嬷嬷切齿道:“这样的理由太过牵强!皇上根本就不会相信,慧妃娘娘也会为老奴讨回公道的!” “哼!你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做出恶奴欺主的事把?不过,你说的也对,众人自然会有怀疑,皇上也觉得公主殿下对宫人苛责太过,可那又如何呢?没有证据,公主殿下不过在殿内思过几日,再与慧妃娘娘解释几句罢了,又能如何呢?” “你……”钱嬷嬷显然被卿如许的心狠手辣给吓住了。 十四公主未尝没有想过直接处死钱嬷嬷,想要找个理由也不难,可她也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最后也会暴露阮梅钦的事。“许儿……” 卿如许知道十四公主的顾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看向钱嬷嬷,“再说了……嬷嬷到底知道了什么?这般有恃无恐,觉得自己能无视公主?” 钱嬷嬷咬牙道:“公主与宫里的……” “够了!果然是个刁奴!”卿如许一声厉喝,说:“本来公主得知你在宫里做了大逆不道之事,还想饶你一命,没想你却反咬一口,无凭无据诽谤公主!” 钱嬷嬷眯起眼睛:“卿大姑娘胡言乱语什么?老奴何曾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难道卿大姑娘想要颠倒黑白?” 卿如许却只气定神闲的看着她,“是不是颠倒黑白,你听了我的话自然明白。” 能留在宫里的老嬷嬷,大多是贵人们的心腹,也都是些滑不留手的厉害角色,轻易不会被唬住,但偏偏卿如许知道这位钱嬷嬷的一些事情。她字字清晰的说:“钱嬷嬷,跟皇后娘娘身边的葛兴可熟识?” 钱嬷嬷一愣,葛兴? 卿如许最近虽然常常往宫里来,可又为什么会注意到葛兴? ------------ 第151章 东窗事发(下) 卿如许见钱嬷嬷面露狐疑之色,心中更确定了几分,轻声冷笑道:“嬷嬷怎么不说话?” 钱嬷嬷惊讶的神情片刻后恢复如常:“葛公公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值,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奴婢自是认得的,不过,同时宫里的奴婢,又有什么熟识不熟识的。” “是吗?钱嬷嬷还真是沉得住气,不愧是宫里的老嬷嬷,也不愧是慧妃娘娘的心腹。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卿如许说到这微微一顿,看着钱嬷嬷脸色的变化,缓缓说道:“葛兴胆大包天,仗着皇后娘娘的信任,偷窃宫中御用之物私下贩卖,钱嬷嬷可知晓此事?” 这声音很轻,却让钱嬷嬷脊背发凉,她强自稳定心神,“竟有这种事?老奴半点风声也未曾听闻,卿大姑娘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听了什么人的谣传吧!” “是不是谣传,钱嬷嬷不是最清楚么?葛兴不但行窃,还贿赂他人以便行事,据我所知,这个葛兴可是没少给嬷嬷好处啊!嬷嬷又怎么会‘未曾听闻’呢!” 钱嬷嬷面上的神情瞬间精彩起来,看着卿如许瞳孔紧缩了一下,见鬼似的看着她。 卿如许趁热打铁,“你此时一定在心里想着如何推脱抵赖吧?我劝嬷嬷还是不要白费心机,只要拿住了葛兴,嬷嬷又能跑得了吗?这等奴婢,不用上刑怕是就招了,你认为,他会一个人定下所有的罪名,还是拉着一群人下水?再说,你受了他的好处,想必也有不少赃物,是藏在你的住处,还是托人送出了宫放在亲戚家中?一搜,就一清二楚了。” 钱嬷嬷的老脸霎时变得狰狞起来,目光阴冷的看着卿如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此事若漏出去,皇后娘娘必定脸面尽失,慧妃娘娘也要受到牵连,到时卿大姑娘可能承受皇后娘娘的怒火?” “钱嬷嬷这话就错了,这大安宫可不是皇后的大安宫,而是皇上的大安宫,皇上上面还有太后坐镇,我揭露这等丑事,是为宫中拿贼,凭什么要受皇后娘娘的怪罪?我可是为她除害了呀!再说,我虱子多了不怕痒呢……” 皇后早就看她不顺眼,最近又因为重华公主结了仇,慧妃更是一早就与她站在对立,那么,她害怕再得罪一次皇后和慧妃么。 钱嬷嬷瞠目结舌的看着卿如许,没想到她竟是油盐不进。 其实卿如许一开始也不确定钱嬷嬷是不是葛兴的同谋,只不过是因为慧妃与皇后走的近,钱嬷嬷与皇后身边的葛兴也必定是常常见面。所以她才出言试探,而钱嬷嬷的种种反应,便让她确认了此事。 这时,十四公主终于看出了门道,上前厉声呵斥道:“钱嬷嬷,你好大的本事,不过一个奴婢,竟敢威胁本宫!皇后娘娘和慧妃娘娘不好惹,难道本宫就是吃素的不成?!” 钱嬷嬷脸色骤变,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卿如许说道:“各宫里丢失一两样虽然不起眼,可也不是查不到,这件事一旦揭发出来,皇城司便要入宫排查,想来皇城司的手段,钱嬷嬷一定比我更清楚。到时候,你连同你的那些得过好处的亲戚们,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皇城司在江凛手下已经初惧规模,本着众人对从前皇城司的印象就不太好,江凛那种不太按常理的处事方式,更加人摸不透,自然让人心生忌惮。 此时钱嬷嬷的目光终于露出胆怯,支支吾吾的说道:“此事一旦被揭露,波及的宫人可不少,否则葛兴平日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又如何去窃取其他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有人与他里应外合,难道卿大姑娘要将各宫的主子全得罪了?” “那可未必,奴才犯错,主子纵有失察,却也是被恶奴蒙蔽,主子们不会有事,这些犯了错的奴才可就未必了。钱嬷嬷,在宫中行窃是什么罪过,想必你十分清楚。就算慧妃娘娘再信任你,可你牵涉进此事,娘娘会保你吗?” 钱嬷嬷见卿如许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噙着凌厉,顿时脸如猪肝,难看至极。 十四公主心里一松,厌恶的看着钱嬷嬷,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钱嬷嬷那张松弛的老脸顿时多了五道手指印,她下意识捂住脸,歪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老奴糊涂,老奴眼花耳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方才都是老奴在胡说八道……” 钱嬷嬷在宫中多年,对宫里的规矩摸的极为透彻,一直在触犯宫规的边缘疯狂试探,最终成了慧妃的心腹。葛兴一开始也没有收买她,只是常常套近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有几分交情自然是好的,钱嬷嬷当然不会驳了对方的好意,谁知葛兴竟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将她套了进去,让她不得脱身。 卿如许说道:“钱嬷嬷总算是想明白了。” 钱嬷嬷垂下头,她虽然觉得屈辱,却也知道自己只有服软。 如果她将十四公主的事情告发给慧妃,慧妃就会借机打压宸妃,而皇上必定会弹压此事,不欲让许多人知晓,免得传出公主与人有私情的事伤了皇家的颜面,最后赐死阮梅钦,宸妃和十四公主失宠。 这是她原本的计划,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将一切都打乱了。 如果葛兴的所作所为被揭露,她也跑不了,那她告发十四公主还有什么意义?没有半点好处功劳,还会丢了命! “老奴今日冲撞了公主,还打碎了公主的琉璃净瓶,公主气怒,让老奴在此跪一个时辰……”钱嬷嬷将不甘与怨毒全都咽回肚子里,只有心中对死亡的恐惧无限放大。 听钱嬷嬷顺从的说出这番话,十四公主的心彻底放松下来,看来能拖住这老东西一段时间,她必须尽快相处办法解决自己的难题! ……………… 大雪下个没完,整个的大安宫都被素雪覆盖,一片白茫茫。 每日散朝之后,昭仁帝都要与几位近臣关起门来商议政事,阁内燃着炭火,暖融融的,可皇上说着说着,却忍不住一阵咳嗽。 “皇上要爱护龙体,莫要过于操劳。”卿鸿忧心忡忡的看了昭仁帝一眼,皇上勤政,无人不晓,就算是先皇也及不上。然而这样兢兢业业的结果,就是昭仁帝身体越发欠安。 昭仁帝摆摆手,苦笑摇头:“朕登基之时,朝野内外忧虑重重,多年来不敢又一丝松懈,只盼望着多做一些事,将来给朕的儿子留一个盛世,不必再像朕一般……” 像他一般,如何呢? 不得已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得已顾全大局牺牲小我,不得已数十年如一日的处理国事,无暇分身为自己而活,哪怕一个时辰。 阁中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多年来辅佐皇上,还从未听皇上如此感叹过。 不过卿鸿倒是察觉了昭仁帝口中的信息,留给儿子一个盛世……皇上终于想要立太子了么? 他抬头朝昭仁帝看去,却见他已经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案头的奏疏上,“这份奏疏,诸卿可看了?” “臣等已经看过了。”卿鸿与其他几位臣属纷纷答道。 谁都知道,昭仁帝是有意扶持皇城司,也因此对皇城司抱着又敬又畏的心态,警惕且防备。还有一部分人紧盯着皇城司,抓江凛的错漏,用意当然是不想让这股势力成长的太快太过顺利。 因此最近时有弹劾江凛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大大小小罗列了百十来条罪状! 昭仁帝眯着眼:“诸卿如何看?” 他口中这么问,目光却看着卿鸿,毕竟众人皆知,江凛是他的门生。 卿鸿咳嗽了一声,道:“江凛此子,年纪虽轻,行事也有些离经叛道,可老臣却以为,江凛身上有寻常人不具备的品质,是一块璞玉,若细心雕琢,定成瑰宝。不过,既然士林中惹了不少风言风语,皇上也不好置之不理,不妨借着此事好生敲打他一番。让他知道知道,这是在京中,不是在他从前的山头上,可以为所欲为。” 卿鸿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老成持重,其实心中简直有一万匹竹马牛羊伦芳踩踏而过。唉,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除了轮番吹捧,还能怎么办……否则江凛这二人万一有相认的一天,自己可怎么做人那!回家必定让老母亲一顿好揍! “说的不错,这江凛是个人才,只是行事常常出人意料。算了,这奏疏依旧留中不发,改日朕叫他过来亲自治治他这‘胡作非为’的病。” 卿鸿听着昭仁帝说话,心里却在想,父子俩哪个也不好惹,我就看看热闹得了! 这时,门外突然又小宦官前来,神色焦急:“皇上,大事不好了!” 站在昭仁帝身后的杨德安面色一变,忙说:“什么大事,竟不通禀随意闯进来!仔细你的脑袋!” 昭仁帝朝杨德安摆摆手,皱眉问:“又出什么事了!”说实话,即便身为皇帝,也怕麻烦不断,最近简直就是多事之秋,三天两头出点事! 小内室不敢耽搁,简单明了的答道;“回皇上,碧霄宫走水了!” ------------ 第15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上) 这会十四公主已经处理好钱嬷嬷的事,正在后怕的跟卿如许说话,忽然听得外面惊呼声大起,无数嘈杂之声由远及近,再逐渐远离。两人正疑惑,延陵面色惊异前来禀报。“公主,碧霄宫走水了。” 卿如许不仅倒吸一口凉气蹭的站起身,碧霄宫不就是冷宫吗? 十四公主亦是十分惊讶:“火势如何?人救出来了吗?” 延陵摇头:“奴婢并未亲眼看见,只是外面不少人前去救火,这才问了一句,怕是火势不小。” “走,咱们去看看。” 卿如许跟着十四公主出了春芜宫往冷宫赶去,路上不时有人拿着水桶前去救火。 火光烧透了冷宫上方的天,今日风大,浓烟霎时弥漫开来。整个碧霄宫前后已经全是大火,黑烟滚滚,在冬日的寒风中烈烈燃烧,周围的雪早就被烤的化成了一地雪水。 周围的墙被烧的滚烫,滚滚浓烟骤聚骤散,灼热的温度烤的众人汗流雨下,局势危急。 “这火起的太猛烈了!” 之前卿如许还与江凛研究,下次废后会遭遇什么样的“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总之,她才不相信这真是意外。 整个碧霄宫,正殿偏殿任何一处地方都被包围在熊熊烈火之中,已经成为一块绝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附近的宫人虽已蜂拥而至,却无人敢踏足。 有人开始叫喊,尝试着同冷宫里面的人喊话,可里面没有一丁点回应。看燃烧的程度,整个碧霄宫的四面应该是同时起火,并且是在一瞬间燃烧起来,而不是从一处蔓延,没有给里面的人任何逃生的机会。 十四公主站在不远处看着宫人们救火,问:“冷宫里面有多少人?” 延陵说道:“刘娘娘身边只有一个年老的宫女,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早年犯错被关在这里的宫人,统共也就十来个人。” “十来个人,也是人命。”十四公主皱着眉头,说:“何况,刘娘娘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出了意外,父皇怕是要雷霆震怒,重华又该怎么办?” 北风呼啸,火势更烈,大火掩映之下,盈盈素雪都显得暗淡起来。 救火的人围在外面一桶桶水泼过去,却没什么太大效果,众人也不知道刘废后是否还在里面坚持着,根本不敢怠慢,即便效果微乎其微,也没人敢放弃。 卿如许心中一片冰冷,却还抱着一线希望,因为那个神出鬼没的斗篷人说不定会救出废后。 “娘亲!” 卿如许正沉吟着,便听身后一声哭音,她回过头,正看见重华公主迈着小短腿朝熊熊燃烧的碧霄宫跑了过来,刚过五岁的小公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中带着无穷的哀意。 后面的宫人们在身后追上了她,七手八脚的将她控制住,防止她冲向冷宫。“公主殿下,那里已经全是大火,您不能进去!” “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 重华公主大声哭喊着,无奈她只是个小孩子,跟本挣扎不出,她再次下口咬向身边的宫人,宫人却不再上当,惹着疼痛也不敢放开她。重华公主只好手脚并用的哭喊着想要挣脱。 卿如许皱起眉,重华公主怎么会知道这里出事了,就算听见外面嘈杂,也轻易能被宫人哄住的吧,是谁这么狠心,告诉重华公主冷宫出事了。 那边皇上的御撵终于匆匆而来,看见碧霄宫的情况瞳孔骤然紧缩。重华公主看到父皇,大声喊道:“父皇救娘亲,父皇救娘亲!” 皇上听见重华公主的大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朝重华公主身边的人挥了挥手,重华公主终于得意挣脱朝他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袍子:“父皇,娘亲呢?我要娘亲!” 皇上收起震惊之后,脸上就恢复了面无表明,他沉默的看着重华公主,任由小小的拳头垂在自己的腿上,一旁的杨德安大惊失色,吩咐身边的小宦官:“还不拉住小公主!” 昭仁帝心知肚明,这种情况根本就没办法进去救人,谁去谁死。他冷然看着眼前的情形,一言不发。杨德安见状催促宫人赶快救火,皇上在此,无人敢怠慢,不遗余力的将一桶桶水泼近大火之中,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宝儿见状想要尝试着进去救人,卿如许拉住她摇了摇头,“宫殿要塌了,去了只会搭上你的命。” 她低声嘱咐宝儿:“你去四周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打听一下是谁最先发现这里走水的,仔细问问。” 她话音未落,周围一阵惊呼,原来是正殿的楼阁轰然一声倒塌下来。那些烈烈燃烧的梁柱砸落下来,激起一片火星。 这幅情景落在所有人眼里,没有人会认为里面还有活口。 无论你身份高贵或是落魄,无论你是倾世美人还是丑八怪,在大火面前皆是一样,最后只会成为一捧灰烬。 重华公主的哭声被吓得一顿,紧接着放开昭仁帝,再次朝着碧霄宫跑了过去,杨德安早就防范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交给身边的小宦官看着。 “娘亲!” 救火的人渐渐放弃了,这样的大火根本无法施救,只有将所有的东西都燃烧殆尽了才能罢休,好在冷宫偏僻,并没有波及到其他地方。 不少宫人被呛的剧烈咳嗽,伴随着重华公主的哀哀哭声,更突显大火无情。 太后娘娘跟皇后也匆匆赶来了,看到这里的情形露出愕然之色。太后沉着脸问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燃起这样的大火。” 皇上阴沉着脸,还未回答,陈皇后在一旁说道:“这么大的火,怎么看也不像意外,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众人都齐齐见目光看向她,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居然主动说出了这样的话。 陈皇后恍若不觉,继续说道:“里面的人呢?可救出来了?” 昭仁帝这时才开口道:“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救人。” 陈皇后顿时被惊住,神色变换让人难辨真假。昭仁帝细细盯着她半晌,转开视线看向太后:“母后,天寒地冻,您带着重华先回去吧。” 太后这才发现眼睛哭的如烂桃一般的重华公主,她此时嗓子彻底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太后顿时心疼,上前牵住重华,“逍儿,先跟皇祖母回去。” 重华公主却倔强的躲开太后的手,“不回去……我要找娘亲……” 这话一出,周围的宫人面色都是一变,到底是年纪小,这不是得罪了太后吗? 废后都被烧死了,往后重华公主还不得靠太后和皇上,这般任性,只会被太后不喜。太后的面色果然冷了下来,众人看在眼里,都暗自摇了摇头。陈皇后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得逞的神色,随即有恢复如常。 卿如许的目光一直落在这个最大嫌疑人身上,自然没有错过这一闪而过的目光,心下便有了底。猛然间,陈皇后的目光突然朝她看了过来,卿如许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正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陈皇后微微眯起眼睛,其中的冷厉冻得卿如许打了个寒颤。 “公主殿下,皇上会让人搜寻冷宫的,您先跟太后娘娘回去吧,若是冻病了,回头刘娘娘见了定要担心。”杨德安最会看脸色,连忙出来打圆场。 重华公主感受到周围异样的气氛,两行清泪划过脸庞,想起娘亲时刻告诉她“不可任性”的话,便低下头乖乖走到太后身边,啜泣着用小手牵住太后的一根手指。 太后的脸色略微缓和,看了皇上一眼,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重华公主率先离开了。 大雪飞舞落下,还没接近碧霄宫就融化成水滴,但这样少的水根本对救火起不到任何作用。 “快闪开!要塌了!” 宫殿的木料哔哔剥剥的燃烧着,混乱之中,救火的宫人突然四下拥挤混乱起来,刚刚退离,烧的朽坏的屋宇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救火的宫人不少被波及到,被火烧的,被烫到的,哀叫声持续传来,听得人毛骨悚人,众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都不觉冒出冷汗来。 好在冷宫中器物不多,除了刘昭奕居住的宫殿,其余地方几乎是空的,因此大火虽烈,却没有烧多久,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被扑灭。 此时在冷宫附近,一个宫女正伏在另一个宫女怀里无声垂泪,宝儿在角落里找到她们时,二人身上都有些狼狈,正是前来给冷宫送饭的两个宫女。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个宫女见宝儿穿的不是宫女的衣裳,狐疑的看着她,宝儿见状解释道:“我是卿鸿卿大人家的婢子,与卿大姑娘进宫来看望十四公主,此时帮忙搜寻碧霄宫的人。” 二人听说她是卿大人家的家仆,心中松了口气,对视一眼说道:“我们二人前来给碧霄宫送膳食,可刚打开门,大火就呼的燃起来……” 宝儿皱眉:“你们可有看到刘娘娘?” ------------ 第15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中) 两个宫女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宝儿见状皱眉道:“即便你们现在不说,事后皇上也会派人查问。你们是专门往冷宫送饭的宫女,根本无法推诿,不如现在说个清楚,兴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个一直在哭的宫女闻言吓得止住了呼吸,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她:“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看见刘娘娘。”她一直紧紧抓着另一个宫女,两个人贴的极近,好似连体人一般。 “那你们就说说当时的情形。” 稍微镇定些的那个宫女犹豫一下说:“我们当时吓坏了,整个宫殿突然燃起来,四面同时起火,我们哪里还敢往里面走,就直接从大门退了出来……若是上面知道我们没有想办法施救,一定会降罪的……” 原来她们怕的是这个,宝儿想了想,说:“即便是这样,你们也该前去说明一下才是,不然,皇上若认为你们与纵火之人有关又该如何呢?” 那宫女露出惶恐之色:“我们怎么会纵火呢,我们与刘娘娘无冤无仇……” “可谁知你们是否被人买通了呢?” 两个宫女都是一颤,顿时没了主意。 宝儿道:“走吧,你们跟我到那边去,回禀一下事情的经过。” 两个宫女委顿的垂着头,跟在宝儿后面。宝儿四处望着,一边说道:“碧霄宫烧起来的时候,你们可有听见人声?就算突然起了大火,里面的人也不可能立即被烧死才对。” 等了一会,后面的宫女却没做声,宝儿疑惑的回过头去,却猛地看见一把尖刀直直朝她面门刺了过来! 宝儿当机立断身体猛地后仰躲过了一击,余光看见方才一直在哭的那名宫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想来,方才两人离的那么近,应该是这个宫女一直在暗中用刀抵着她。 举刀的宫女一击不中,露出凶恶的神情,再一次朝她刺了过来! 宝儿怒道:“好久没活动手脚,竟然有人敢偷袭姑奶奶!” 宝儿的身手还在其次,她的力气就是熊一山也要忌惮几分,此时知道这宫女有问题,哪里还会给对方机会,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宫女治服,还顺便下了她的双臂和下颚,使她无法自尽。 那宫女似乎没有想到宝儿小小年纪竟然这般厉害,此时她双手脱臼,无法着力,下巴也无法合起不能言语,只好扭动着腰,双腿挣扎想要站起来,却被宝儿按住,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熊宝儿。 一颗小小的蜡丸顺着口水从宫女口中流了出来,宝儿抽出帕子恶心的将那毒丸包起来,嫌弃的看她一眼:“方才装的那么像,我差点就被你骗了!” 说着,宝儿将那具被割喉的婢女拎起,带着她往卿如许所在之处行去。 此时碧霄宫的大火已经熄灭,不少宫人穿梭在烧焦的朽木中穿梭,寻找刘娘娘的尸身。 昭仁帝一直没有离开,众人也只能陪着他在这里站着。 陈皇后站在皇帝身边,低声说道:“可怜重华还那么小,竟然就没有了娘亲,真是天可怜见。”众人闻言朝她看过去,陈皇后神色更加唏嘘,说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多多关照重华,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卿如许和十四公主在后边听了这话对视一眼,怎么听,都觉得陈皇后很是幸灾乐祸,可偏偏她说的话让人无法挑剔。 昭仁帝漠然看了陈皇后一眼,没有做声,提升问道:“可有发现什么?” 杨德安连忙抬出的几句尸体身边跑过来,回禀道:“回皇上,到现在为止,从碧霄宫中搜索出十二具尸体,女尸七人,男尸五人……其中又两具女尸身量与刘娘娘……相似……” “朕过去看看。” 杨德安觉得尸体污秽,不该让皇上过去看,他看了一眼陈皇后,谁知陈皇后不但没劝,反而跟着一起过去了。 众人之中有胆子大的都跟在二人身后,十四公主显然也不是个娇气公主,也和卿如许过去看。 十二具尸体被摆成一排,浑身焦黑散发着焦臭,姿势各异,但无一不是形态狰狞,可以想象,这些人在被大火活活烧死该是如何的恐惧绝望。有的还被坍塌的房梁压成两截。不少宫人见之无法承受,转身呕吐起来。 昭仁帝紧紧抿着唇,一一朝那些尸体看过去,最后停在一具身形及其酷似刘昭奕的尸体跟前。 陈皇后眉头微动,看向那具尸体,心中冷笑,任你活着的时候如何倾城狐媚,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皇上再想起你,怕也都是噩梦吧! 杨德安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碧霄宫中加上刘娘娘共有十五人,还有三具尸身没有找到,想必便被压在某处……”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给昭仁帝留一线希望,还是劝昭仁帝不要在等了。 陈皇后调整好自己的神态,打算以最温柔姿态展现自己身为皇后的端庄贤淑,在一旁说道:“皇上,逝者已矣……” “皇上,逝者虽已矣,还是要找出纵火之人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才是!”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清冷却坚定的声音。 所有人都循声回头,却见一个衣裙沾满尘土,脸上也满是黑灰女子笔直站着,可即便是这样,此女一双清亮美丽的眼睛也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皆是惊异,一时间不知道此人是谁,昭仁帝往前走了一步,惊异的看着她。杨德安颤声道:“刘……刘娘娘?”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刘娘娘?废后? 她居然没死? 陈皇后大惊失色,斥责道:“胡说什么!这样的大火,怎么可能有人从中逃生!杨德安,你不要误导皇上!” 昭仁帝闻言却根本没搭理陈皇后,迈步朝对面的女子走过去。 陈皇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把抓住昭仁帝的袖子:“皇上,此女来历不明,您不能贸然过去。” “皇后,休得放肆!” 昭仁帝回头,眯眼看着她,挥手将皇后甩开:“你身为皇后,有人活着竟不觉得高兴,还要口出恶言诽谤她人,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陈皇后僵在原地,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射来,利箭一般刺穿了她!毫不留情。 刘废后眼看着昭仁帝朝她走过来,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臣妾让皇上担忧了。” 昭仁帝上下打量她片刻,见她没受什么伤才问,“你是如何逃生的?” 刘昭奕微微蹙眉,回头看向身后的老宫女,老宫女发髻凌乱不断咳嗽着,似乎被烟气呛的不轻。刘昭奕道:“是她救了臣妾,当时碧霄宫失火是在一瞬间,我被阻在殿内,被烟气熏得晕了过去,她打湿了棉被将我救出寝殿,正好前来送膳食的宫女打开了宫门,我们便逃了出去。” 昭仁帝看了一眼老宫女,没说什么,又问刘昭奕,“你们方才在哪里?” 老宫女此时止住咳嗽,答道:“娘娘昏厥过去,碧霄宫的大火又起的蹊跷,老奴怕有人追杀娘娘,便带着娘娘躲到了一处废殿之中,直到娘娘醒来。” 此言一处,众人皆惊。 虽然大家都对碧霄宫的大火心存疑虑,但还是不敢直言,毕竟敢于在宫中杀人放火的,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所以老宫女如此直言不讳,众人都面面相觑。 昭仁帝皱眉道:“追杀?为何这么说?你可是看到了什么可疑之人?” “当时老奴背着娘娘从寝殿出来,正看到一个人影闪身出了碧霄宫,兴许就是放火之人。” 昭仁帝回头看向杨德安,杨德安立即说道:“方才从碧霄宫中找出十二具尸体,除去刘娘娘跟这位嬷嬷,还差一人没有找到。” 昭仁帝皱眉,冷声道:“搜!” 杨德安答应一声刚要吩咐下去,却看见宝儿左手拖着一个,右手拽着一个往这边走来,愕然道:“皇上……您看……” 昭仁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疑道:“那是谁?” “皇上,那是臣女身边的婢子。”卿如许怕皇上将宝儿当成危险人物,立即上前解释道:“方才救火的时候,臣女吩咐宝儿去四周看看有无异常……” 此时宝儿已经走到近前,见皇上看着自己,愣了一下,道:“额,那个……奴婢见过皇上……”她一手拎着一个人实在没法行礼,便说道:“请恕奴婢无法行礼……” 昭仁帝没计较这个:“她们是谁?” 其中一个宫女显然已经死了。 宝儿道:“奴婢在碧霄宫后面的角落看见她们,她们说是给碧霄宫送饭的宫女,但奴婢提出让她们跟着回来禀报实情时,这个宫女想要在身后偷袭奴婢,还将这个宫女杀了。” 下巴脱臼的宫女恐惧的看着四周,抖如筛糠,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宝儿见她这么不老实,喀嚓一声又卸了她大腿的关节…… 周围的人恶寒了一下。昭仁帝看了一眼卿如许,卿如许窘迫的解释道:“额……皇上恕罪,我这婢女年纪虽小,但力气大了点……” ------------ 第154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下) “无妨,她也是怕这宫女伤了朕。”皇上抬手止住卿如许的解释,问宝儿,“这么说,这个宫女大有问题!” 宝儿将死了的宫女放在地上,掏出帕子打开,说:“这是她口中的毒丸,不过她应该不是死士,我见她很舍不得死的模样……” “咳……” 卿如许干咳了一声,宝儿立即闭上嘴,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了…… 昭仁帝冷眼扫了那宫女一眼:“来人,将这个宫女带下去好好审问!” 宫女被拖了下去,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废后刘昭奕的身上,她微垂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一身宫裙也脏污不堪,但她身姿笔直,骨子里散发着不争不抢却能压人一头的尊贵,那是世族豪门中养出的贵女,从小调教培养,一举一动都堪称完美,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清傲气质,似乎比头戴凤冠身披华服的陈皇后更加尊贵。 众人这才想到,当年的纯容皇后是因为陪伴皇上日久被册封,陈皇后则是因为陈家立下功劳或许还因为她的美貌,但刘昭奕不是,她是百官与皇上千挑万选,身份品性都万中无一,入宫直接被册封的正统皇后。 相比之下,揭举刘昭奕谋害纯容皇后的陈皇后,就落了下乘。 众人不禁想到,当年纯容皇后当真是刘昭奕害死的么? 宫闱秘事谁又能知晓的一清二楚呢?兴许另有蹊跷也说不定,不然皇上为何对废后的态度如此暧昧? 陈皇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刘昭奕,这是对方被打入冷宫之后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忽然想起刘昭奕进宫的时候,偶然看见伴在皇上身边的刘昭奕是如此骄矜贵重,与出身小门小户的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她回到寝殿痛哭一场,咬牙发誓一定要将这个女人踩在脚下! 而此时,这个女人站在她眼前,形容如乞儿一般,却仍旧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好似涅槃重生的凤凰,而昭仁帝看着这个女人眼神柔和,与对待自己完全不同。 忽然觉得有些绝望,可陈皇后挺直了脊背。 刘昭奕,如今,我才是这大靖朝的皇后! “皇上,既然碧霄宫遭遇大火,化为灰烬,不如臣妾让人将旁边的清凉殿收拾出来……” “不必了。”昭仁帝打量陈皇后一眼,忽然淡淡一笑,上前对刘昭奕说道:“重华年纪还小,今日又频繁受惊,不能没有母亲在身边,你就跟重华住在仙居殿吧。” 陈皇后面色一白,“皇上这不合规矩!” 昭仁帝皱眉看她,“哪里不合规矩?” 陈皇后一噎,刘昭奕虽然被废了皇后之位,却仍旧是皇上的嫔妃,冷宫也不过是少人光顾而已,若皇上能够踏足,便也与其他宫殿无甚区别。皇上若说碧霄宫不是冷宫,那么碧霄宫就不是冷宫。 同样的,皇上若说让刘昭奕住仙居殿,那么仙居殿也可以是刘昭奕能够居住的“冷宫”。 “杨德安,你亲自带人去安排,重华受了惊,需好生照应,若要用什么物什,尽管去朕的私库里取!” “是,老奴这就亲自去办!” 昭仁帝口口声声说是给重华公主的,其实就是给刘废后的! 这话众人在近前都听得明明白白。 陈皇后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宫人扶住,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皇上认为这火是她放的,所以当众打她的脸,抬举刘昭奕。原本她是不在乎的,只要刘昭奕死了,被怀疑又怎么样,她有信心不会让人找到证据。 可现在,刘昭奕竟然没死!!! 那她所做的一切都白废了,还拱手将皇上推给了刘昭奕! 这场突然起来的争斗,最终以陈皇后惨白告终。 卿如许不胜唏嘘,却也不认为刘废后是全无防备的,不然,这样的大火,谁能毫发无伤的逃生? ……………… 宫中大火,整个京城的人都被惊动,但这其中却还夹杂了另外一件奇闻。 祁王府的郡主莫名其妙夜宿荣国公府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其中除了荣国公府亲眼所见的那些下人,八成还有谢氏从中作用,总之,这件事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人尽皆知。 有为祈郡主可惜的,也有好奇林奕是不是改变了口味的。 不少人想拉出林奕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惜他这几天被谢氏禁足在家,谁也摸不着他的影。 这日,林奕虽然有心配合谢氏骗个媳妇回来,但关在屋子里三天,便有些呆不住,琢磨着乔装打扮一下出门逛逛,便伙同小厮翻墙出了荣国公府。 但他却万万料不到,他这么一出门,身后跟了好几条尾巴。 偷偷在谢氏那里刨了两千两银票踹在怀里,林奕底气中又透着几分心虚,可一想到景逸公子那一身仙气儿,他也管不了那些烂七八糟的事了,翻了墙出了荣国公府的车马巷,准备穿过去前往春意阁。 谁知转过街角,冷不丁被人一把揪进旁边的小胡同,林奕被揪的痛不可当,一抬头,见五六个人蒙着头脸,一身腱子肉,看起来极其孔武有力,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往身上招呼,他身边的两个小厮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出口,不过两个照面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林奕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对方凿碎了,对方似乎故意要让他多受点苦头,没叫他晕过去,林奕嗷嗷大叫:“你们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啊!住手,小爷是荣国公!你们给爷住手!” 其中一个蒙面人嘿嘿冷笑道:“老子管你是什么公,等到了地下跟阎王爷报名号吧!” 林奕本来还有一肚子恐吓的话,闻言顿时噎了回去:“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哎哟!”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嘿嘿,实话说了吧,雇主给了咱两个选择,头一个,就是将你活活打残,下半辈子不能在祸害别人,第二个,就是直接剁了你的命/根子喂狗!大爷觉得是男人怕都不能选第二条,就替你做了主,怎么,你想改第二条?” 林奕一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句,心想还有转圜的余地,自己给点钱,八成能了了这桩事,可以听后面的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的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对方出多少银子,我给双倍!只求好汉放过我!” 对方一听这话,便招呼手下住手,问:“你有多少银子?” 林奕迟疑着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恳求道:“大侠!好汉,还请告知害我的人是谁?” 那蒙面人一把夺了银票,“就这么点?还想买老子的口风?” 林奕心想不抓住那个龟孙子,下次说不定还要对自己下毒手,一狠心又掏出五百两,“还请好汉明言!” 谁知那蒙面人眼一瞪,“原来你身上还有银子!竟想骗我们哥几个!动手!把这孬种那玩意剁了喂狗!” 林奕心里骇的一抽抽,再也不敢多说,急忙将剩下的五百两也拿了出来,“英雄饶命,我就这么多……这回真没了!真没了!” 蒙面人狠狠“哼”了一声,在林奕的怀里和袖袋摸了一边,见真没有了,便笑了:“也罢!咱告诉你就是了!” 林奕闻言急忙问道:“是谁?到底是谁?” “嘿嘿,你近日是不是轻薄了哪家小娘子,嘿……我劝你,这几天还是别出门的好,回去就放话出去说自己残了!否则,下次怕是要直接取你狗命!要不是老子不想杀人,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晓得不!” 林奕有些懵了,轻薄哪家小娘子?他怎么会轻薄什么小娘子,要说哪家的少年郎还有可能!等等……最近,母亲不是正计划着让他娶那个谁来着?难道是她?林奕的眼睛顿时迸发出怒火:“这小贱蹄子居然敢买凶来剁小爷的命/根子?!” 真是没想到,传说清高的不得了的祈郡主暗地里居然是这种货色!真不要脸!哼!想将小爷一脚踹开?没门!等你进了我荣国公府的大门,看爷怎么收拾你! 他咬牙切齿站在那里发了半天的狠,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几个蒙面人都已经没影了,他低头一看,自己的两个小厮还躺在那像死猪一样。 “起来!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两个小厮一人挨了一脚被踹醒,摇摇晃晃站起身,懵道:“爷,咱们这是在哪啊!” “你们还敢问爷!你看看爷被人打成什么样了!没用的东西!”林奕狠狠揣在两个人的屁股上:“走,回府!” 林奕呲牙咧嘴的除了胡同回国公府去了,那几个蒙面人躲在暗处嘿嘿直笑,熊一山拉下脸上的面巾,抹了一把胡子:“这个林奕还真跟他爹是一个德行!” 梁辰赞同道:“没错,是个孬种!” “这么吓唬他一回,这几日八成不敢在出门晃荡了。不过,那个祈郡主真敢下杀手?” “姑娘说祈郡主心狠手辣着呢,若要出手,必定要了林奕的命。咱们给林奕事先提个醒,免得他出门瞎晃悠!” ------------ 第155章 人言可畏(上) 外面车夫没有答应,马车却应声动了起来,林奕丝毫没有怀疑,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车夫今日怎么没讨好自己,他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景逸公子身上,这会没什么事,又掏出怀里的信左看右看,笑的眉飞色舞!他的两个小厮抻长着脖子,也想看一眼,林奕却瞪了他们一眼,宝贝似的收回了怀中。 两个小厮讨了个没趣,倒是想起上次挨揍的事情,不禁说道:“公爷,万一那个祈郡主还想对爷下黑手咋办?” “哼!”林奕露出二世祖特有的狂拽之色,“...... ------------ 第156章 人言可畏(下) 第156章 人言可畏(下) 外面车夫没有答应,马车却应声动了起来,林奕丝毫没有怀疑,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车夫今日怎么没讨好自己,他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景逸公子身上,这会没什么事,又掏出怀里的信左看右看,笑的眉飞色舞!他的两个小厮抻长着脖子,也想看一眼,林奕却瞪了他们一眼,宝贝似的收回了怀中。 两个小厮讨了个没趣,倒是想起上次挨揍的事情,不禁说道:“公爷,万一那个祈郡主还想对爷下黑手咋办?” “哼!”林奕露出二世祖特有的狂拽之色,“她敢!” 话音刚落,就感觉马车突然疾奔起来,林奕猛地后仰,脑袋磕在车壁上发出咣当一声,他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冲外面的车夫大叫道:“怎么回事!你不想活啦!” 可外面的车夫根本就不答话,驾着马车疯狂的往前冲,林奕怒掀车帘,却见眼前哪里还有车夫,前面竟然是个死胡同!马车直直的朝墙壁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了!他连滚带爬扯住两个小厮:“快!快拉住马!” 小厮也被吓得屁滚尿流,两人合力扶着扯住了缰绳,狠狠一拉:“吁!吁!吁!” 惊魂一刻,马车终于在撞倒墙壁之前停了下来。 林奕大怒道:“怎么回事!车夫呢!” 他跌跌撞撞从马车里跳出来,正要开骂,就看见巷子口出现一个黑影,紧接着十多个黑影陆续从四面八方朝她这里汇聚过来。 林奕两腿吓得一软,难道祈绫雪上次没得手,还不甘心,这次又派人来打他?“各位,有话好好说!” 谁知对面根本不理会他,朝他一步步逼近,打头的黑衣人漠然的挥动手臂,声音中的冷意几乎能冰冻三尺,低声道:“利落干净点!” 黑衣人行动如风,见到头领的手势,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朝林奕扑杀过去。林奕心中简直是又一万只恶犬在狂吠!娘的,他们这次来的是动真格的!他下意识想跑,可一回头,身后却是死胡同! “救命啊!” 林奕下意识揪过小厮挡在自己前面,那小厮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公爷,救命啊!” 林奕一瞪眼,恨不得亲手给他一刀:“没用的东西!” 眼见黑衣人雪亮的刀尖近在眼前,林奕吓得闭上了眼睛:“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叮! 一声刀兵相交的脆响在林奕耳边响起,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叮叮当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有另一伙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正与先前的那群黑衣人缠斗! 林奕愣了片刻,一定是母亲让人暗中保护他! 想到这,他顿时来了底气,“敢谋害我堂堂荣国公,你们都胆子真是大破了天!杀了他们,给爷杀了他们!” 随着这话一出,想杀他的人没说什么,来救他的人中却有一个小个子的猛地朝他甩来一只飞镖,并呵斥道:“闭嘴,你个草包!” 那只飞镖正好定在林奕脚尖前,吓得他差点就尿了裤子!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母亲派来的!那是谁?路见不平的?他顿时就认怂了,佝偻着身体躲到马车后头,偷偷往外看。 眼见那些来杀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放倒,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最后一个人,熊宝儿隔着蒙面巾闷闷道:“看来雇主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伙人的伸手还算过得去!” 里面摊着的三个人一听,雇主?难道又是那个祈郡主! 林奕爬出来,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一伙人:“你们……各位侠士……” “住口!我们就是路见不平,才救你一命,你若将此事说出去,我保证你活不到第二天早上!”熊宝儿不欲跟这个大草包废话,当下就撂下狠话,吓唬住了林奕。 林奕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守口如瓶……” 熊宝儿走到他跟前捡起那枚飞镖,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今日为何要出府?” “在在在,在下收到景逸公子的帖子,前去赴约……”冷锐的光芒近在眼前,林奕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熊宝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傻瓜,你被骗了,那帖子肯定是假的,有人想引你出府呢!”说罢,她便挥手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林奕眨眨眼,半晌才消化了熊宝儿说的话,一瞪眼,猛地掏出怀里的帖子细细看去,但以他的智商,当然分不出真假的,只有明日让人去春意阁求证了! 熊宝儿办完了事,回到卿府,卿如许正在画她的金蟾图,她边换下夜行衣,便说:“姑娘,那个林奕果真是个脑子不好的,咱们分明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给他提醒,结果他转身就偷偷溜出府去找那个什么景逸公子了,若不是咱们早有防备,他今天的小命算是交代了!” “哦?去找景逸公子?那个人平日都不想搭理林奕,林奕就算出门找他也是白费心思,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出门呢?” “据说,是景逸公子给林奕下了请帖。” 卿如许脑筋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去看花盘中那株半开的水仙花,她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个词,叫做“色胆包天”!卿如许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随口说:“这个祈绫雪还真是有办法。” 兰舟在一旁不禁说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居然敢去找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买/凶杀人?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哼,她胆子大,心眼却小,厌恶的人和事是万万容不得的,总是想方设法让对让倒霉,这就是她的本性。”卿如许对这个女人再了解不过,前世她被对方的虚伪所蒙蔽,现在一想却都明明白白。 “姑娘好像很了解祈郡主似的。” 卿如许不动声色,道:“我也是在别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她的事。” 今日卿如许常常入宫,兰舟等人听她这么说,都默认为她是在宫里的贵人口中听说的这些事,倒也没怀疑。拾舟好奇道:“祈郡主没能答道目的,还会冒险动手吗?” 宝儿说:“林奕这次见了血腥,估计不会再傻乎乎的出来送命了。只要他不出来,祈绫雪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荣国公府里的话,谢氏应该防备着,不会出大问题。” “嗯,谢氏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 自西北来的快马,四蹄狂奔犹如旋风,马上的人迎着倒春寒吹来的冷风,一鼓作气冲向目的地,生怕一停下来,深深的疲惫便会另他倒地不起,口中喝出的白气短且急促,在他的胡子上结出一层白霜。 他一路策马奔至通政司,顿时又几个差役朝这里看过来。众人都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惊了一惊,疑惑的看向来人。 马山的人筋疲力尽,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手臂,吼道:“急报!急报!西北军情急报!” 一见是百利加急的奏报,通政司的差役们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匆匆迎上去,拉住缰绳将来人从马上扶了下来,来人下了马,腿都不听使唤,整个人僵硬无比,怪异的姿势另他险些栽倒。 差役从他那得了竹筒,匆匆送入通政司。 堂中坐着的通政使谢进见又急报送来,狐疑的取了竹筒,拆开火漆取出里头的奏报看去。他只扫了一眼,便立即心惊肉跳,随即将奏报凑到眼前,细细看着里面书写的内容,立即变得面无血色,倒吸一口凉气! 出事了!出大事了! 谢进豁然起身,朝外头的人大声道:“进宫,快!立即去内阁!” 一行人行色匆匆入宫,内阁中当值的只有待诏的翰林,三位大学士此时正在御前呢!阁内的翰林一见通政司的人,顿时警惕起来,见来人的脸色顿时觉得又大事发生,“何事前来?” 谢进似乎有口难言,半晌才艰难的说道:“西北……出事了!出大事了!” “西北?”逮着翰林面容周骤然变色。 君臣议事的暖阁之中,昭仁帝把江凛叫了过来,正要履行之前说要当面教训教训他的诺言,却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功夫,便听内侍厉声道:“何人来此?” “臣待诏翰林于晋,有加急奏疏要呈于皇上,恳请觐见!” 昭仁帝在里面听着,不由有些遗憾,本想趁着今日机会好好敲打一下江凛,让他做事不要太过嚣张,惹了众怒什么的,结果又有事情要处理,他朗声对外面道:“进来说话!” 于晋匆匆进来,面色凝重,跪伏在地拜倒,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奏疏,“微臣于晋,禀告皇上,西北巡抚徐戎送来了急奏!” “徐戎?” 昭仁帝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凛,之前就是因为他说徐戎西北此战必定失利,这才引起御史们的不满。这会徐戎却送来急奏,是出了什么事? 昭仁帝心里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奏。” ------------ 第157章 教训还是不教训?(上) 于晋忍不住看了一旁站着的江凛一眼,禀报道:“西川永登鲁土司之子阿实笃与兄弟不和,将其斩杀并举旗谋反,徐巡抚得讯,立即组织评判……可惜兵败,叛军围了巡抚的中营,徐巡抚命人冲出重围,快马加急送往京师,此时怕是已被贼军击杀……事态紧急,臣恐耽搁,所以特来觐见,还望陛下恕罪。” 昭仁帝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管他是否有罪,急忙从杨德安手中接过奏报,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个消息……还在万万想不到。徐戎可是堂堂巡抚,历来...... ------------ 第158章 教训还是不教训?(下) 于晋忍不住看了一旁站着的江凛一眼,禀报道:“西川永登鲁土司之子阿实笃与兄弟不和,将其斩杀并举旗谋反,徐巡抚得讯,立即组织评判……可惜兵败,叛军围了巡抚的中营,徐巡抚命人冲出重围,快马加急送往京师,此时怕是已被贼军击杀……失态紧急,臣恐耽搁,所以特来觐见,还望陛下恕罪。” 昭仁帝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管他是否有罪,急忙从杨德安手中接过奏报,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个消息……还在万万想不到。徐戎可是堂堂巡抚,里来政绩昭彰,怎么会引发叛乱,还被贼军诛杀? 西北叛乱平复之时,朝廷对于此地事物尤为上心,因此在择选巡抚人选时,无论是昭仁帝还是内阁,都认为这位政绩优良的徐戎乃是最合适的人物,谁能想到,他刚刚上任,就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于晋见皇上脸色不好,硬着头皮说道:“据说,阿实笃兄弟几人早有矛盾,徐大人前去说和,原以为说和之后事情也就过去了,谁能料到阿实笃居然直接斩杀其兄弟,举旗谋反……” 昭仁帝脸色铁青,小小的土司造反,本来对朝廷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可事实上,徐戎竟然让一万多评判的大军覆灭,此时西川省内又是群龙无首,朝廷在那方的微威信也将荡然无存,而阿实笃兵强马壮,其他土司见了未必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一时间,暖阁中所有人都傻眼了,当然,除了江凛,因为当初择选徐戎时,他便说过此人不妥的话。 内阁大学士刘固,秦庸,李成义三人均是面色惨然,刘固连忙请罪:“皇上,这是老臣的疏失,当初是臣举荐徐戎……” 昭仁帝手握成拳,拄着御案,他本想痛斥徐戎,可徐戎已经殉国,终究不好太过苛责。秦庸则道:“现在请罪,为时已晚,最紧要的是立即派兵平叛,万万不可让事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一旁的李成义则是诧异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凛,眼中闪过骇然之色。 众人看到他的举动,也想起了什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江凛。因为他们忽然意识道,当初众臣举荐徐戎之时,唯有江凛私下与人说起,徐戎定会坏事。这话传到外头,被众多御史弹劾,说他胡言乱语,不敬贤臣。今日昭仁帝将他叫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要教训他一番。 结果,奏报所言,竟与他私下里预测的情形相差无几。 被昭仁帝和三个内阁大学士直勾勾的盯着,江凛仍旧无动于衷,心想我被这么多人弹劾,你们还要挨个教训我一遍,如今事发,你们却想我说啥?他的脸皮城墙一样厚,只要不出现毛茸茸的蠕虫,即便天打雷劈他也不会变色。 众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昭仁帝无语道:“江卿家,你说一说。” 江凛听昭仁帝亲自出口询问,这才慢条斯理的拱手禀报道:“徐大人当初在山东,河南等地政绩斐然不假,可此人书生气浓重,并不适合在西川独当一面。阿实笃兄弟都手握着重兵,钱粮充实,察觉有异本该当机立派兵驻扎防范,对各自城寨进香监视,以防患于未然,就算暂时将阿实笃兄弟软禁亦可,可徐大人却前去说和……” 西川土司对朝廷一向是表面恭敬,背地里各自为政,该强硬的时候手段必须强硬,否则对方只会与你虚与委蛇而已。只不过江凛当初说出这话,众人不但没当回事,还将他臭骂一顿,上奏弹劾。 不过,江凛初出茅庐,难以得到他人的认可也是正常。 昭仁帝背着手来回踱步:“当务之急,是要先剿灭叛乱。命骠骑校尉宋毓,兼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暂代西川巡抚一职,调兵马分兵进剿!” 旨意很快传到宋家,宋廷安和林氏有些不舍的看着儿子宋毓,千叮咛挖嘱咐,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宋毓却没嫌烦,只是静静听着,笑着答应。宋楹和薛准听到消息也回来了。 卿如许几乎是扎在人堆里,根本没有机会上前跟表哥说话。不过她也不担心,前世宋毓也经了这一场,半年之后就能安安稳稳的回京。 倒是林奕那个大傻瓜,才是卿如许现在紧紧盯着的。不过,听说谢氏今日一大早就到太后娘娘宫里去了,想必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 霜云殿,珍嫔默默盯着眼前的数卷画轴发呆。 三皇子李彦一进来就看就母妃这副模样,不仅愣了一下:“母妃?这是在做什么?” 珍嫔一见儿子来了,赶紧起身拉着她坐下,说道:“完了完了,儿啊,如今咱们母子,终究还是让人给盯上了!” 李彦心想,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如透明一般,不但父皇看不见自己,其他嫔妃甚至皇后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这会儿,是谁这么有眼光,终于注意到他了? 珍嫔见他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 李彦:“……”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珍嫔珍嫔指着桌上的一推画卷,说:“皇后娘娘一大早就让人送了这些过来,说皇儿你年纪不小,也该选媳妇了!” 李彦挑眉,“皇后娘娘要给我选媳妇?” “是啊!”珍嫔一听陈皇后说的话,顿时就阴谋论了,说道:“陈皇后在刘废后那里受了气,最近心里堵的慌,兴许是想找个出气筒,于是就找了咱们娘俩……这里边八成都是些丑八怪,要么就是出身卑微。” 李彦挑起好看的眉毛,诧异道:“母妃还没看?” 珍嫔一叹:“唉,没敢看……怕刺瞎老眼。” 李彦:“……” 珍嫔见儿子无言,愈发懊恼:“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我就不应该跟皇上说话……” 她是宫女出身,受昭仁帝宠幸只是个偶然。 那时敬悯皇贵妃辞世,皇上心痛寡欢,无意中见着了性情活泼好动的珍嫔,珍嫔身份低微,却聪明伶俐,人也十分有趣,很是解了皇上的几分苦闷。她想着,把皇上哄高兴了,到时候说不定赏自己一个宫女头头当。 皇上果然没让她失望,她在后妃里的品级,也只能统领一下宫女…… 之后纯容皇后被册封,皇上总要顾着正经发妻,没空在来听她一个卑微的才人安慰,不过她很幸运,有了个儿子,这个儿子让皇上微微回神,赐封她为嫔。因大皇子和二皇子年幼时便生病夭折,于是她的儿子成了皇宫中唯一的皇子,原本她以为自己会遭遇纯容皇后的嫉妒,被穿个小鞋什么的,可纯容皇后突然就死了…… 再后来刘昭奕进宫成了皇后,大概是刚到这块地盘上,不好朝小孩子伸手,她们母女竟然又风平浪静过了大半年。 就在珍嫔越来越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和儿子要遭殃的时候,刘昭奕居然被打入冷宫了!珍嫔目瞪口呆之下继续与自己的儿子苟且在后宫,装作透明人,索性儿子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宫人们不敢对她们怎么样,日子倒也过得去。 之后陈淑妃成了皇后,大概是想要做后宫的表率,极力表现的贤良淑德,对皇上这个唯一的儿子倒也没有伸出毒手。直到宫里又有低品级的嫔妃先后生了两个儿子,珍嫔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总算能脱下“独苗”的帽子,不那么显眼了。 她是很幸运的,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就这么与儿子安全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儿子渐渐长大了,性情十分像她,聪明伶俐活泼好动,不过她天天嘱咐儿子要藏拙,在别人面前,哪怕是在父皇跟前也要装作大笨蛋,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否则,小命不保。 可躲了这么多年,现今终于还是被盯上了…… “儿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彦性情像珍嫔,相貌却与昭仁帝十分相似,他眉角微挑:“说啥?既然皇后娘娘要给儿子选媳妇,不是正好?到时候儿子出宫开府,母妃就装作病入膏肓,儿子便想办法将你接到自己府上“养病”,咱们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啧!”珍嫔嫌弃的看了一眼儿子:“你是不是傻?陈皇后能好心给你选媳妇?选来的媳妇你敢要吗?别是有什么阴谋,将咱们娘俩坑了才好。” 李彦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径自拿起一卷画轴打开,便看见一个亭亭玉立,婉约柔美的姑娘,旁边写着姓名和出身:户部侍郎薛良长女,薛氏君如。 “咦?”珍嫔一见这大美人,嘟囔道:“这,肯定是哪错了吧……” 李彦随手又打开一个,依旧是个出身勋贵,容貌秀丽的美人。 珍嫔皱眉摇头:“这两个定是拿来撑场面的!” 李彦:“……” 珍嫔自己动手展开一幅,看见上面依旧是个品貌身世俱佳的人选,不禁陷入茫然。“……” ------------ 第159章 失策(上) 谢氏出了宫,直接就命马车去了顺天府找府尹粱幼斌,粱幼斌一听是要传唤祁王府的郡主,愕然的看着谢氏:“夫人所言当真?是太后娘娘亲自发了话?” 谢氏面上团起无奈又无辜的神色,道:“我哪里有胆子家传太后娘娘的意思?想必梁大人也听说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不瞒你说,这事我也很为难,只是我儿荣国公如今连门都出不得,总该找始作俑者讨个说法。” 粱幼斌可是亲眼看见胡同里的尸体了,只不过他没法去提审祈绫雪,毕竟人家是堂堂郡主,死的又是几个凶名在外的混混,所以上面没发话,他便没有妄动。只是没想到谢氏会去请示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咳……”粱幼斌干咳了一声,试探的问道:“那么夫人认为,该如何处置较为合适?” 谢氏此时又做出在太后面前不同的姿态,一副温厚模样,笑道:“不瞒梁大人,这祈郡主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长大,也是个可怜人,只不过她从小少人教导,难免误入歧途,我也不是尖酸刻薄之人,只是想将她调来顺天府牢狱之中关押几日,吓唬吓唬她,让她不敢再行恶事。” 粱幼斌听闻此言,心里有了底,道:“即是如此,还请夫人随同我等前去祁王府提审郡主。”粱幼斌当然不会自己出头,总要谢氏这个中间牵线的一起去才能放心,到时候被人问起来,也好解释。 谢氏自然知道粱幼斌的心思,也不怪罪,痛快的答应,“那是当然。只不过,还请梁大人交代官差们莫要露了怯,那样一来,可就达不到效果了。” 粱幼斌了然点头:“夫人请。” “有劳梁大人。” ……………… 祁王府中,祈绫雪正在发脾气,屋子里连连响起碎瓷声响。 敏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连声劝道:“郡主息怒。” 祈绫雪恨恨道:“我道谢氏有什么招数,原来是去宫里找太后告状了!那又怎么样,太后也不过申斥几句,又能如何?” 说是这么说,可太后若真亲自让人前来申斥她,无疑是当着满京城的人的面,将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她从此就会沦为京中笑柄! 敏风正要再劝,外面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郡主,不好了!”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扑进门,满脸的惊慌失措,祈绫雪见了便觉火气更胜,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乱叫什么!” 那丫头被打的嘴角流血,脚下一绊摔在门槛上,额角咚的一声撞破,顿时血流入注,呜呜哭起来,口中喃喃道:“郡主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敏风怕祈绫雪怒气更胜,连忙催促那丫头:“别哭了!到底是什么事?” “好多人,都配着刀剑!说要捉拿郡主前去顺天府……”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面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顺天府尹粱幼斌,奉命请郡主前去顺天府走一趟。” 祈绫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顺天府?她们竟然要抓我去顺天府?” 敏风也张口结舌,原本她们以为谢氏即便去宫中告状,也不过得太后几句申斥,哪里想得到谢氏竟然说动了太后将她关到顺天府去! 祈绫雪不知道的是,太后对祁王府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当年祈世堂跟禹王抗争,几乎就要夺了李氏的江山,太后与当今皇上处于弱势,没少受到波及,最后祈世堂跟禹王两败俱伤,皇上趁机力挽狂澜,这才顺利登上皇位。 新皇彰显圣德宽厚,没有对祈绫雪以及府中一干人等斩尽杀绝,可心中对于祁王府自是不喜的,太后尤甚,因为她是皇帝的母亲。 所以谢氏今日说起祈绫雪因一点小事就要杀人,显然挑起了太后对祈家的厌恶。 祈绫雪犹自不能回神,半晌也没应声,外面又传来谢氏气愤而又忍耐着不愿发作的声音:“祈郡主怎的不应声?” 祈绫雪这才攥紧拳头,缓步走了出去。 院子外面,不少王府的仆人都狐疑惊骇的看着腰间挎刀的官差,众人见祈绫雪走出来,都看向她。那个报信的小丫头额角流血蹑手蹑脚跟在她身后,尤为显眼,粱幼斌看见这一幕不禁微微皱眉,心下暗道,从前竟不知祈郡主是这般暴戾恶毒之人。 他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语气却十分冷淡,道:“请祈郡主移步顺天府。” 祈绫雪看着他,又看看谢氏,只觉得身子发麻,不听使唤,迟疑着勉强开口问:“这是太后的旨意?” 粱幼斌看向谢氏,谢氏不急不缓,心中很满意祈绫雪的反应,说道:“祈郡主年少不懂事,做错了事自然要有人来纠正,太后娘娘体恤郡主无人教导,所以请祈郡主到顺天府思过悔改。” 祈绫雪咬牙道:“我做错了什么事,太夫人莫要轻信外面的流言才是,凡事都要讲求证据!” 谢氏笑容依旧温和,像是在劝说犯错的晚辈,道:“就算要找证据,郡主也得先移步去顺天府受审,太后娘娘亲自发话,郡主还是顺从前去的好。” 祈绫雪见他们是铁了心要带自己走,眉目微动,看向一旁的敏风。谢氏见这对主仆似乎要捣鬼,便开口说道:“太后娘娘说了,买凶之事必要尽快查清,否则皇家颜面受损,酿成大祸,谁也担负不起,所以,无论祈郡主有什么难处,是病了晕了还是残了,今日都得走这一遭。” “你……”祈绫雪脸色乍青乍红,再无推脱的办法,只好垂头走向他们。 敏风想要跟着,谢氏却拦住她:“郡主是去受审,身边无需人伺候。” 祈绫雪猛地抬头看向谢氏,谢氏却说道:“就算这婢女跟着郡主去了,也要与郡主分开关押,不过多一个人受罪罢了,郡主何苦要拖着这丫头一起呢?” 祈绫雪闻言也无话可说,只好跟着粱幼斌走了。鉴于她是郡主,好歹允许他乘坐自己的马车前去。然而周围全是官差,看见的人都能察觉是怎么回事,不少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祈绫雪只觉受辱,如果谢氏与她私下过招,她根本就不怕,可她没有想到,谢氏居然没有打算私下解决,而是要经过顺天府! 到了地方,祈绫雪被关押在一间铁牢之中,因为要关押的人身份特殊,所以事先有人将此处大概收拾了一下,显得不那么凌乱,里面木榻上也非稻草而是一床被子。 但这一切仍旧让祈绫雪感到愤怒压抑和窒息!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 谢氏对粱幼斌说道:“梁大人,我有几句良言想要对祈郡主说,还请其他人回避片刻。” 这本就是两家之间的矛盾,粱幼斌自然没别的话,看了祈绫雪一眼便拱手离开了。 祈绫雪看着谢氏,已经冷静下来:“夫人未免太过武断了,难不成你也相信外面的谣言,认为是我想要杀荣国公吗?” 谢氏叹了一声,说:“事到如今,郡主又何必推诿呢?流言也未必全是捕风捉影。头一回郡主找人毒打我儿,可是许多人都知晓的。” 祈绫雪皱眉,她虽然的确找了人,去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另一伙人捷足先登,但她显然不能这么说,只能勉强辩解道:“那并非是我!” 谢氏却不信,“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如今还拒不承认。” “呵……”祈绫雪听闻这话便冷笑出声:“那日我马车车轮断裂,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 谢氏挑眉道:“是么?看来祈郡主树敌不少,有人想要对郡主不轨。” 祈绫雪见她不承认,便说:“那日的车夫已经扔被我扣在府中,夫人既然不想承认,我自然会与梁大人说明,找他前来对峙。” 谢氏半点也未动容,“我好言相劝,郡主却不悔改,还巧言令色,那我便不再多言了,郡主就等梁大人审问吧。” 祈绫雪见谢氏这副半点不怕的态度,不禁狐疑起来,难道弄断车轮的当真不是她?不对,一定有蹊跷,要不然,后来她跟敏风在荣国公府睡到第二日又该如何解释?还碰巧撞上林奕! 那谢氏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呢?难道不怕她将此时传扬出去?那时候,这件事的黑白恐怕就要颠倒一下了吧。 不对…… 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在府上,谢氏会不会趁机将那个车夫灭口?“夫人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氏一副无辜的神色,“这话该是我问郡主才是,我儿不过冲撞了你,你就要毒打他,甚至杀人灭口,这是何道理?请郡主给我一个交代!” 祈绫雪沉眸,仍旧死咬着不承认,反正也没人能拿出证据不是么?“夫人误会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整日在家中很少出门,如何能与市井恶徒有所关联?怕是荣国公与其他人有过节才招惹来的祸事吧!” 谢氏微怒:“我好言与郡主相谈,郡主却不坦诚相告,难不成真以为我找不到证据,或是找不到证据就会轻易放郡主出去?”她正色道:“郡主若拒不认错,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祈绫雪死死瞪着谢氏,“什么意思?” ------------ 第160章 失策(下) 谢氏到底是活过几十年的人,总不会比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胆小,淡淡道:“郡主应该清楚我的意思才对,我身为母亲,当然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你意图伤害我儿,总要有个说法。如果郡主死不承认,也就是没有达到太后所言的‘教训’,恐怕就要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了。” 祈绫雪脸色阴沉到底,死咬着嘴唇看着谢氏。“我没有做过那些事,难道你们要逼我承认吗!” 昏暗的牢房中灯影摇曳,有几个女囚从其他牢房中透过铁栏好奇的望着这里,目光落在祈绫雪上好衣料制成的衣裙上,露出贪婪之色,有的甚至冲着她伸出脏手发出疯狂的大笑声。 祈绫雪虽然内心足够强大,可也没有与穷凶极恶的囚犯相处过,禁不住有些害怕,僵在原地面色微微泛白,自己好歹是郡主,居然在这里与这些囚犯相对。 谢氏当然明白,这是粱幼斌领会了太后娘娘的意思,为了起到教训的作用,特意安排的。她环顾一眼四周关着的几个囚犯,转眼对祈绫雪笑道:“你买/凶杀人,满京城都传遍了,除非郡主能够证明此事并非你所为,要不然,非得等你承认此事并认错不可。” 祈绫雪瞪着谢氏,甚至有些抓狂,如果是在外面,以她的手段和心智根本就不怕,可她到现在也不能相信,谢氏居然会将她送进顺天府! 按照谢氏所说的,让她来顺天府大牢受教训的是太后,其他人又胆敢多言说什么呢?她没有亲眷朋友可以相帮求情,如果谢氏当真要在这里与她死磕,她真的只有让谢氏满意这一个办法了。 谢氏见祈绫雪不言,也不着急,“既然郡主还没想好,就一个人好生在这里想一想,如果有话要对我说,便让狱卒前去荣国公府传个话。”她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祈绫雪眼看着谢氏的衣角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打了个冷颤愣在那里,她不由自主的缩起肩膀,听着周围那些女犯的躁动,心下涌起恨意。 谢氏满脸笑容回了荣国公府,没想到这件事会这样顺利。她从袖中拿出那张字条,上面写着:入宫求太后,顺天府受教。 点起蜡烛将字条烧毁,谢氏长长呼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字条是谁送来的,却帮了她的大忙。大概出这个主意的人,要么是看祈绫雪不顺眼,要么是对这件事抱不平,总之,对荣国公府没有半点坏处。 现在,她就坐等祈绫雪就范。 ……………… 这日,卿如许吃了早饭,便就到了正房,老夫人这会也刚用过早膳,见她笑盈盈的进来,便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开口便道:“任你这丫头将黑说成白,老太婆也不能答应再让你出门瞎跑!” 卿如许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道:“孙女只是到祖母这里来问安,祖母怎么就说孙女打主意?着实是冤枉孙女了!” 老夫人戳了一下她额头,笑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回头看她,“近日京城不怎么太平,又是杀人又是放火,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许出门!” 冷宫走水的事,虽然压了下去,但明白人都知道是有人想要对付废后,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废后不但没死,还移居仙居殿去住了,这还算是被打入冷宫么? 至于是谁在暗害刘废后,众人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一二来。 卿如许说道:“宫里的头事,孙女可不敢说什么,只是外头那件买/凶之事,始作俑者已经给抓起来了!祖母应该听说了吧?” “就算她进了顺天府,可她联系的那些地痞流氓是否还有余党,谁又能知晓?”老夫人唏嘘道:“小姑娘家家的,居然敢与这些人联系,真是……我看谢氏做的没错,若放纵下去,以后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祖母说的是,这祈郡主轻易不出门,也不知整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居然闹出这种事来,真叫人意外。从前竟不知道她竟是这样的人,面上可也看不出什么呢!” 卿如许这番话说的简直就是心里话了,祈绫雪表里不一的行径,她最有体会。 老夫人深以为然:“你年纪轻,这种人见的少,且咱们府上向来清净……”她说到这,突然想起小宋氏和卿如初来,话便一顿,目光中露出复杂之色,说:“深宅大院里,多得是龌龊和勾心斗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更是多不胜数,当初你母亲若是能识破小宋氏的用心,就不会早逝,咱们府上大概就是一片和乐,没怎么多糟心事了。” 卿如许将一颗蜜饯送入老夫人口中,宽慰道:“千金难买早知道,孙女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感激上苍了。” 老夫人慈爱的抚着她的头发,说道:“这话说的不错,若再没了你,不说我,就是你父亲怕也要备受打击。”她抬起目光:“不知二丫头在春神庵有没有思悔改过?” 卿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春神庵去看望一次,卿如许也偶尔会让身边的人去看看卿如初的情况,但自从“药方”一事之后,卿如初都老老实实,没再发生什么事。但卿如许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卿如初不会那么容易变成乖顺的小白兔。 “祖母,二妹妹年纪还小,若有改过之心,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那里,家中还是要为她寻一门亲事才好。” 老夫人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好孩子,你是这么想的?” “二妹妹毕竟是我们卿家的女儿,不能在春神庵呆一辈子,且名义上,她是给小宋氏守丧祈福,孙女的亲事定了,也该为二妹妹寻一门亲事,只不过,孙女想,以二妹妹这般争强好胜的性子,还是要找个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人家才好。” 就算卿如许不计前嫌,从此不提往事,卿如初恐怕也会对她充满防备,二人之间的嫌隙是无法填补的,所以卿如许早就想好了如何安排卿如初,以保证她安安分分的过下半辈子,别再往她身上打坏主意。 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大户人家是非多,便就寻个平常人家最好。” 卿如许见话说到这,便说:“其实今日孙女来找祖母,就是想与祖母说这个,只是祖母年纪大了,孙女不忍心让祖母操心这些事。父亲一时半会又不肯续弦,三婶又要操心府里中馈,所以孙女想让舅母帮忙留意看看,正好表妹出阁之后,表哥又去了西北,她整日在府上无所事事,思念儿女,长此以往岂不要拖累了身子?不如将这件事交给舅母去办,一举两得。” 老夫人见她如此说,斜撇着她:“好啊,你这丫头,说来说去还是要出府去!” 卿如许保住她的胳膊摇晃:“祖母,我会多带一些护卫出门的,江凛遣了不少手下供我差遣,祖母也该放心才是。” 老夫人这才缓和了面色,道:“凛哥儿的确是个好样的,想的周到,对你也上心,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你也该安心在府上备嫁。” 卿如许笑道:“祖母说的是,等忙完了这件事,孙女就天天呆在府上,不出门了!” 老夫人无奈宠溺的看着她,“好好好,我老了,说不过你,去吧去吧!” 卿如许松了口气,其实除了卿如初这事,她还想借机去顺天府一趟。 虽然她暗中给谢出除了个主意,让祈绫雪被关在顺天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想让她答应嫁给林奕还差点火候。谢氏对她的逼迫,最多只能让她说出实情,承认自己买/凶杀人,却无法让她乖乖嫁人。 想让她答应这门亲事,还得要卿如许亲自出马,才能给祈绫雪以最大的刺激! ……………… 昏暗的牢房中烛火已经燃尽,潮湿微凉的空气侵袭,祈绫雪缩在不太干净的被褥中,只觉得五内俱焚。一晃三天过去了,出了送饭菜的狱卒,没有人与她说话,甚至谢氏也没有再出现,似乎真的在等她主动传话过去,承认什么。 这三日祈绫雪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此时眼中布满血丝,她又恨又怒,这一刻,她更深切的体会到了没有父母亲人的悲哀。 她猛地从榻上冲到铁栏跟前,大叫道:“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别想逼我承认!” 砰砰砰!牢房的铁栏被拍的嗡嗡震颤,却没有一个人来给祈绫雪一个回答。四周缭绕的灰尘如同魔鬼的触手,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内心,令她堕入无边黑暗…… “谢氏,你怎么敢这么办羞辱于我!” “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的手垂下来,整个人软软的瘫在木榻上。她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这世上也不会有能让她害怕的事。 结果,她措手不及。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算她承认了一切,受了“教训”,从这里出去之后,也会沦为京中所有人的笑柄吧? 咔嗒!走廊尽头的大门被打开,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尤其响亮,有人朝这里走过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祈绫雪猛地睁大眼睛,扒着眼睛使劲将脸颊挤在两根栏杆中间,往走廊那边看过去,她有些奇怪,现在不是送饭时间,是谁来找她?是不是谢氏?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兜帽之下,是半张精致美丽的脸…… ------------ 第161章 嫁还是不嫁?(上) 来人朝狱卒摆了摆手,狱卒默不作声的退下,走廊里只剩下一主一仆。卿如许摘下兜帽,噙着一丝笑容朝祈绫雪看过去。 透过昏暗的光线,二人的目光触碰在一起,祈绫雪倏然瞪大眼睛,卿如许! “不知郡主在这里过得还好么?” “你……”祈绫雪不敢想象,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居然被敌人亲眼看到!简直是耻辱!她怨恨的朝卿如许看过去,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钻心的疼痛。“你来这里做什么?!” “郡主无亲无故,想必在此处过得十分不易,好歹我还受邀去过贵府,前来探望郡主是应该的。怎么,郡主不欢迎么?” “不欢迎!”祈绫雪心里一片冰凉,自己竟然沦落至此,让卿如许来看笑话!“本郡主好的很……” “不欢迎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卿如许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郡主能阻止我么?” 祈绫雪神情僵硬,“你果然是故意来落井下石的吧!没想到卿大姑娘骨子里也是个卑劣之人!” “哈哈。”卿如许听了这话不禁笑了:“我本非圣人,也从不会对敌人手软,更何况,对卑劣之人就应该用卑劣的手段,不是么?” 祈绫雪愣了半晌,终于攥起拳头:“原来是你!” 卿如许言笑晏晏的看着她,脸上笑容温和,声音也轻轻缓缓的,说出的话却狠狠刺向祈绫雪的自尊:“是啊,原来郡主这么蠢,现在才想到!” 祈绫雪被她骂“蠢”气的满脸通红,同时心下一凛,“我还在想,谢氏怎么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根本与她从前温吞的行事大不相同,原来是你给她出的主意!”上次在府中,卿如许看穿了她的用意,她便知道卿如许会反击,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狠! “郡主欺我,我本就该以眼还眼,只是我没想到郡主这般输不起。”卿如许言笑晏晏的看着她,似乎对她此时的境遇很满意:“如果你招惹的是别人,与我自然没有干系,可你现在触犯到了我,我只能让你明白,你找错了人。不知己不知彼,就贸然出手,真是不智。” 祈绫雪如何会承认自己输了,大声反驳:“这次是我大意了,你也别得意的太早!等我出去,自会给你吃更大的苦头!” “一失足成千古恨,女子的清誉已经被郡主糟蹋殆尽,被冠着那样的名声,即便出去了,又有多少机会呢?” “卿大姑娘未免太恶毒了些!我只不过是对江公子心存好感……” “心存好感,所以恶意挑起我跟他之间的误会?郡主,你要脸吗?” “你!”祈绫雪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卿如许淡淡看着她,说:“郡主不必将自己说的多么清高,我早知道你内里是个心肠卑鄙的人,如果我没有看破你,以后你还会用更多的招数来恶心我,直到夺走江凛,我说的没错吧!” 祈绫雪被说的哑口无言,她心乱如麻,没想到卿如许会这样的聪明,从一开始就识破了她,并一步步将她引到现在的境地! “郡主怕是不知道,江凛一早就看透了你,觉得你心机深沉,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我不嫁给他,你也不会有半点机会。” “你胡说!” “我胡说?”卿如许走进一步,脸上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说:“还记得上次在围场吗?知道江凛是如何评价你的么?” 祈绫雪紧紧攥着铁栏,冰冷粗糙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此时的处境有多么糟糕。“他……说了什么?” “当时郡主站在远处,频频向我们张望,江凛见状,便说,‘如果心怀坦荡,大可上前来打个招呼,何必躲躲藏藏,遥遥对望,平添噱头?好像我跟她私下里有什么交情似的!’”卿如许咯咯笑了两声,打算将祈绫雪刺激到底。“这可是原话,一字不差。” “你是故意骗我的!” “我若有半个字的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祈绫雪看着卿如许毫无作伪的笑容,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枉她心心念念想要给江凛留下一个好印象,结果对方就是这样看她的,“所以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了?” “郡主总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了!”卿如许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在祈绫雪眼前晃了晃:“这是我特意为郡主准备的。” 祈绫雪咬牙瞪着她:“这是什么?毒药?” “是啊!事到如今,郡主应该不会还有脸活着,所以我带来了这个,保证死的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你休想!” “啧啧,郡主的脸皮还真是厚!” 祈绫雪颤抖的看着那只小瓷瓶,不自觉的后退,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去死?凭什么要我去死?” “我还以为郡主不怕死呢!” “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卿如许闻言便收回了小瓷瓶,说:“好啊,那么郡主就承认自己买/凶杀人好了!我在外面等着你来对付我。” “就算承认了又怎么样!声明尽毁又怎么样?你就给我好好等着!” “呵……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呢!郡主孤身一人,怕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吧?”卿如许神色依旧轻松,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呀,郡主不会真的想嫁给荣国公?” 她佯装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嫁给荣国公,有了荣国公夫人的身份,好歹也是个依靠!谢氏为了保住自家颜面,想必会替郡主将这个慌圆过去……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她“啧啧”两声,看着祈绫雪,“不过,郡主这样清高,该不会这处这样的选择吧?那荣国公可是个断袖,嫁给他无疑是跳进了火坑呢……郡主千万不要想不开!” 祈绫雪神色变换不定的看着卿如许洋洋得意的脸,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扣进肉中而不自知。 卿如许见她半晌无言,说道:“好了,我也累了该回去了,我可还要回去绣嫁衣呢!” “滚!你给我滚!” 祈绫雪再也忍受不住,爆发着扑向卿如许,可铁栏阻隔,她也只能干巴巴的吼两声罢了。 卿如许笑眯眯的说:“郡主在这里慢慢想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若再想不好,你那婢女,叫敏风的那个,小命可是支撑不住了……” 祈绫雪浑身一凛,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是了,自己在顺天府受审,府中奴仆自然也要被审问,敏风是她的贴身婢女,与她形影不离最是贴心,又如何能躲过?想必会被谢氏紧紧盯住,甚至用各种手段逼她说出不利自己的证据…… 她没有父母亲人,唯有敏风算得上是她唯一亲近的人…… 卿如许弯唇道:“所以,郡主还是干干净净的死在这里最好。”说罢,她转身离开。 祈绫雪怔怔的看着卿如许离开的背影,死死咬住下唇,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才能有将卿如许绊倒的一天!就算我什么都不求,也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 从顺天府出来,卿如许长叹了一声,“坏人不是那么好做的,可是费了我不少精神头呢!” 熊宝儿吐了吐舌头:“如果我是她,气也被姑娘气死了。” 卿如许笑道:“祈绫雪脸皮厚着呢,不会被气死的。谁都觉得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定是什么都不怕,可事实并非如此,越是无人在意她,她就越怕自己在这世间消失的了无痕迹,所以下意识的想要证明自己存在过,甚至不择手段去买/凶,去杀人,想被更多的人记住。兴许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这种想法应该深深埋藏在她心底深处吧。” “可是,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嫁人呢?她若答应了这门亲事,谢氏必定替她圆这个慌,清清白白的从顺天府出来,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卿如许说道:“千万不要小看祈绫雪,就算她臭名昭著的从顺天府离开,将来也未必没有机会扭转局势。与其让她虎视眈眈,不如让她嫁了人,彻底断绝她勾搭其他人作为靠山的可能。而嫁给林奕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林奕根本不喜欢女人,任祈绫雪花样百出,也收买不了林奕。而在谢氏眼中,她也只是个替林奕传宗接代的东西。” 熊宝儿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个哆嗦,“姑娘,奴婢怎么觉得,您对祈郡主格外痛恨呢?” 卿如许轻出一口气,解释道:“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有人一见如故,也有人能一眼成仇。大概祈绫雪就是我前世的宿敌,我对她的痛恨,源于内心深处,半点也不能容。” 熊宝儿一头雾水,“奴婢……大概懂了……” 卿如许看着她一笑:“总之,我是绝对绝对不允许祈绫雪靠近江凛一步,别说是妾,就算是暖床丫头,也不能允许!” 这大概就是心结吧! 暮色渐沉,天际浓云散开,清冷月色笼罩整个城池,微光映在床榻跟前,窗外风声不停,人声渐低。顺天府的牢房之中,祈绫雪用脏污不堪的袖子抹干眼泪,大声喊道:“来人!我要见谢氏!!!” ------------ 第162章 嫁还是不嫁?(中) 天色已晚,谢氏端坐在正厅,还没有安置的意思,紫英劝道:“太夫人,天色不早,您早些歇息吧。” 谢氏蹙着愁眉,道:“三日过去,还不见有动静,难不成她真要与我死磕到底?” “太夫人何必如此担忧,咱们既有太后娘娘的旨意,就不怕与她耗下去,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难不成真能在牢狱之中忍耐十天半月?那样的话,即便出来了,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她?” 谢氏虽也明白这个理,但事关儿子传宗接代的大事,还是忍不住担忧,“话虽如此,可她若抵死不认,咱们也不能真要她的命,僵持下去难免传出风言风语,到时若生出什么变故,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面突然进来小丫头禀报道:“太夫人,顺天府来人了!” 谢氏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既惊且喜,惊的是这么晚了顺天府来人会不会是祈绫雪在牢中出了什么幺蛾子,喜的是对方终于有了动静。她缓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快叫进来!” 顺天府来的是个小衙役,自然不敢怠慢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进了花厅赶紧行礼,谢氏见他神色异样,心中不安起来:“可是祈郡主出了什么事?” 小衙役直言道:“不敢瞒太夫人,祈郡主在牢中撞了铁栏,额头受了伤。” “死了没有?” “没……”衙役心中愕然,这也问的太直接了,但他不敢表露心中所想,道:“牢差发现的及时,已经救治过,并无大碍,但郡主情绪很不稳定,似乎随时想要找到机会自尽。” 谢氏听说没死,心便放下来,稳住心神道:“可有叫人看出她?” “梁大人找了两个嬷嬷看着郡主,郡主撞柱之前,大喊着要见太夫人,还说……” “说什么?” “还说是太夫人逼她……想要她的命……” 谢氏眼睛眯了眯,她就知道祈绫雪不是省油的灯,“我何曾逼迫她什么,既无打骂也无逼供,不过是关她几日,令她自行反省,谁想她竟不知悔改,还反咬一口!” 衙役不敢对此时多插言,赶紧说道:“梁大人不敢耽搁,差小的来请示太夫人,是否放郡主回去?” 谢氏倒也镇定下来了,面色不太好看,说道:“太后娘娘将她送到顺天府是为了教化她,她却以死相逼,分明就是用自己的性命挑衅太后娘娘的威严,何况,若这么轻易将她放回去,它日再为非做歹,担责任的可就是你们顺天府和我们荣国公府了!” 衙役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赶紧问道:“那太夫人的意思是……” “仍旧将她关着,只是不可再让她寻死……干脆,叫人将她绑了。” 衙役迟疑着不敢接话。 “怎么?难不成你们要违背太后娘娘的意思,想放她回去或是让她再次寻死?” “这……自然不敢……” “那便是了。”谢氏微微扬起下巴,露出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了,你这就回去将我的话告诉梁大人,至于祈郡主……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我得了空,自然会去见她。” “是……小人明白了。” 衙役退下,谢氏缓缓起身有些发愣的看着外头半晌,才连连敲了几下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这个祈绫雪竟想用寻死来找出路!” 紫英道:“这不也在夫人的预想之中吗?她必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吓唬吓唬咱们。” “话虽如此,就怕万一她真丢了命,咱们就脱不了干洗了。真是够骇人的,方才我心口突突跳的厉害,差点绷不住!” 紫英端了茶水过来,“太夫人喝口茶压压惊。” 谢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精神松懈下来:“她此时被制住,想必不会再出叉子,今日便安歇了,明日咱们再去会会她!” 祈绫雪那里有了动静,谢氏虽有担忧心里却有了着落,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谢氏起身先去看了一眼林奕,见他受了惊吓后果真乖乖但在府中没有再想出去,便放了心,吩咐下人摆饭,母子俩慢条斯理用了早膳,谢氏叮嘱林奕再忍一忍,莫要出去胡闹。 “母亲放心,儿子这几日决不出去了。” 林奕除了厌恶自己的老爹,还有在不可描述的方面与人不同外,倒也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再加上前几日差点丢了小命,又验证了那张景逸公子的请帖果然是假的,大受打击之下也没什么心情再去找别人了。 谢氏欣慰道:“这便好,这便好!” 从林奕院子里出来,紫英问:“太夫人,咱们这就出门去顺天府?” 谢氏摇头:“不急,且摸着她,让她慢慢等着!” 说罢,谢氏到了正厅开始叫各处的婆子们来回话处理府中琐事,忙完已是正午,用了午膳,谢氏还好心情的小睡片刻,这才起身换衣往顺天府去。 一路上,谢氏想着要怎么开口与祈绫雪说起才会顺利,却冷不丁马车停了下来,紫英疑惑的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车夫道:“有人自称是卿府的人,遇见夫人的马车,便前来打招呼。” 谢氏有些疑惑:“卿府的人?” 她还未做反应,外面已经传来一个女子银铃般清朗的声音:“许儿给太夫人见礼。” 谢氏闻言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掀开帘子一看不禁一愣,紫英在她耳旁小声提醒道:“卿府的大姑娘闺名如许,是卿大人的长女。” 谢氏闻言这才想起来眼前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小姑娘是谁,便由紫英扶着下了马车,“原来是卿家大姑娘!不知卿老夫人近日可好,许久没有去探望她老人家了,我心里可是惦记呢!” 卿家和荣国公府其实没有太多交情,但必要的人情往来是有的,而且卿鸿是皇上倚重的臣属,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上次小宋氏的丧事,她还曾前去,顺便请冷神医给自己看了病,只不过当时没有见到“病中”的卿如许,许久未见,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这神采奕奕,无半分病气的姑娘是谁。 卿如许盈盈行了礼,笑道:“太夫人安好,祖母周身都好,劳太夫人关怀。” “好好好。”谢氏面上堆着笑,心中却纳闷卿如许找自己有什么事。卿如许没等她问便说:“我听说祈郡主与荣国公之间有些误会,又听说太后娘娘命人将祈郡主送入顺天府以便‘教化’,还命夫人代行此责,许儿听闻此时唏嘘不已,想着好歹与祈郡主有几分交情,昨日便去看望了她一回……” 谢氏闻言有些诧异,不知道卿如许提起此事是有什么打算,看着卿如许的目光不由自主露出几分心虚…… 卿如许看了她一眼,未动声色,接着说:“从前我见祈郡主端庄聪敏,从未想过她会做出买/凶杀人之事,猜测她必是一时失足,可我昨日见她,竟觉得她似失了智一般,十足骇人。唉……太夫人,虽我同情郡主,可到底该让她‘受教’才好,否则……以后必定酿成大祸!” 谢氏一怔,原来不是替祈绫雪说话的,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她还年轻呢……” 卿如许闻言笑道:“太夫人高义,能不计前嫌帮助郡主重拾本心,实在令人敬佩。”她看着愕然的谢氏,顿了顿说道:“不过……许儿以为,这教化一事,还需郡主自己主动认错才好,若是迫于无奈,到时难免落于口舌,将来出了事,太后娘娘怕是要怪罪……” 谢氏一愣,看着卿如许,方才明白这才是她今日拦下自己马车的用意,可……她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这话的意思,乍一听是为了祈绫雪好,可细想想,好像不是啊?“这……自然是要她主动说出……” 谢氏说到这,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啊,祈绫雪此时困于此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迫于无奈答应了自己,可到时候她出去了,反咬自己一口,说自己逼迫于她,自己能分辨的清楚吗?就算太后相信自己,也要费老大一番周折,一不小心就会被怪罪…… 所以,关于这桩亲事,自己一个字都不能提!只等祈绫雪自己“领悟”!到时候祈绫雪想反悔都反悔不了!因为这是她自己提的! 卿如许见她似有所悟,便笑道:“太夫人德行感人,许儿这便放心了,告辞。” 主仆行了礼,实施然而去,谢氏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重新登上马车,往顺天府而去。 主仆二人发了半晌的呆,才对视一眼,紫英道:“这位卿大姑娘,似乎是在提醒太夫人?” “我也这么觉得……”谢氏喃喃着,说:“她知道我想做什么,还有意来提醒我不要留下后患……分明是要帮我压住祈绫雪,难道她与祈绫雪有过节?” “八成是这样,要不然……”要不然她怎么会想将祈绫雪嫁给自家公爷这种人呢! “回头去查一查……免得又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 第163章 嫁还是不嫁?(下)【第二更】 这厢卿如许乘车回转府上,拾舟有些不解的问道:“姑娘,您这么提醒谢氏,她想必会猜到之前那字条是咱们送的。” “猜到又如何?昨日我去见了祈绫雪,这事瞒不住,何况以后祈绫雪嫁进荣国公府,婆媳二人若是通了气,也是要知道的,所以,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一开始匿名送了字条过去,只是怕谢氏瞻前顾后,现在她已经按照字条上的做了,也就无所谓她知不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了。” 宝儿在一旁说道:“谢氏今日回去一定会去查祈郡主跟姑娘有什么过节,知道祈郡主有意江公子之后,怕是更要盯紧了她!” “这样最好!” ……………… 顺天府中,祈绫雪的境况就没那么惬意了,她本以为“寻死明志”一下,就算不能让谢氏打消那个念头,也能让她放自己出顺天府,可没想到谢氏这么狠,根本不理会她的死活! 此时她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硬邦邦硌的她生疼,那些人怕她咬舌自尽,还在她口中勒了一道棉布,使她说话都不能。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祈绫雪万般爱惜自己,怎么会做那种咬舌自残的事呢!就算昨日撞破头她也没用多少力气,生怕留下疤痕,女子的面容再金贵不过,她总要给自己留下后路,无论嫁给谁,她都不能破相不是吗! 祈绫雪气闷无比,知道谢氏这是铁了心,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好做出妥协要求见谢氏与她谈谈,可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她手脚被绑的发麻,谢氏居然还没有来! 这是拿她当猴耍吗? 还有昨日卿如许那个小贱人说的话,一遍遍在祈绫雪脑海中回响,她气的浑身发抖,脑门上甚至沁出了汗,牢房外看着她的婆子见她突然抖如筛糠满头大汗都下了一跳,商量着去告诉梁大人。 可还没迈出步子,走廊尽头便想起铁链滑动声和开锁声,谢氏来了。 两个婆子松了口气,跟谢氏行礼,打开牢房的门将祈绫雪口中的棉布解开,便自觉退了下去。 祈绫雪口中没了阻拦,便觉得松快许多,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后看向谢氏。 谢氏没有着急说话,只是驻足看着她,仿佛真的只是应了太后的要求要“教化”祈绫雪,此时听说祈绫雪要见她所以来应个卯。 她暗暗告诫自己,必须要沉得住气。 祈绫雪等了半晌也不见谢氏说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着后槽牙问道:“太夫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说话?” 谢氏露出诧异之色:“不是郡主说要见我么?我还当郡主想好了,有话与我说。” 祈绫雪气闷不已,“太夫人可否先将我松绑?” “郡主诡计多端,为了逃避‘教化’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不敢轻易松绑,若是再出什么事端,我要如何跟太后娘娘交代?” 祈绫雪见她动不动就把太后搬出来,心中恼火,忍了半晌才问:“太夫人到底如何才肯放我出去?” “只要郡主诚心悔过,我自然禀明太后娘娘放郡主离开这里。”谢氏不动声色,压根没提半句林奕的事,依旧是之前的说辞。 祈绫雪皱眉,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谢氏居然不开口,什么意思?如今,要么她承担买/凶杀人的污名,悔过才能出去。要么答应谢氏嫁到荣国公府,让谢氏出面澄清这一切都是误会。 前一种,她虽然不用嫁给林奕,可本就无人问津的自己,不说嫁人,臭名昭彰之后还能在京城呆的下去吗?后一种,相对来说,居然是更好的选择! 成为荣国公夫人,似乎今后的日子大有可为?一个傻乎乎的林奕,一个万事不管的公爹,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婆母,似乎……荣国公府是一个可以逐渐被她掌控的地方…… 祈绫雪想到这,心下一狠,嫁就嫁,反正她没有别的出路了不是么,至少嫁给林奕之后还有诸多好处,更有报复卿如许……跟江凛的机会! 她的人生,本就是支离破碎的,就这样将一切打碎,再由她自己亲手塑造起来! 祈绫雪看向谢氏,“太夫人,我与荣国公之间,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会。” 谢氏闻言,心中仿佛亮起了一盏灯,有戏!“是啊,当日我儿也不是故意冲撞郡主的。” 谢氏为什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半个字都不提?祈绫雪心中大骂,面上却说,“可外面却又许多人谣传荣国公毁了我的清白……这,太夫人想必能理解我心中的恼怒和难堪……” 谢氏仍旧绷的紧紧的,不敢太过靠近祈绫雪,怕被看出神色间的破绽,说道:“外面那些谣传的确有些过分。” “我的确让仆从治好了几个混混想要教训一下荣国公,可……并没有想杀他的意思,这都是误会。”祈绫雪皱眉,谢氏为何不接话?难不成要我自己亲口说出来?说自己答应嫁到荣国公府? 谢氏道:“可惜……如今外面的人都认为我儿毁了郡主的清白,郡主想要报仇杀死我儿,事实如何,只有郡主自己清楚。” “太夫人不是也一清二楚吗?只要太夫人帮我转圜,想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我帮郡主转圜?”谢氏微微挑眉。 祈绫雪暗中几乎将银牙咬碎,只觉得羞愤难当,硬着头皮说道:“只要太夫人肯帮我澄清,我什么都能答应太夫人。” 谢氏闻言心里应乐开了花,眉间隐隐跳动,她强自压抑住急切,说:“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还请郡主明言。” 祈绫雪已经不是羞愤了,而是羞辱,耻辱!她堂堂郡主,又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居然要出口跟一个人渣求亲??!这谢氏为什么这般不要脸?!她此时是真的有种撞柱而亡的冲动了。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冲动的情绪。 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还要报复!这一切都是拜卿如许所赐! “此前与荣国公异常误会,让祁王府跟荣国公府纠缠在一处,想必,这是上天安排的一段缘分。”祈绫雪深深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生怕看到谢氏的目光中含着鄙夷蔑视之类的东西,她说:“听闻太夫人一直在为荣国公的亲事操心,若太夫人不齐,雪儿愿与荣国公永结同心……” 祈绫雪这话冠冕堂皇的令人发指,还上天安排的缘分?谢氏简直不知道她和自己谁脸皮更厚些。不过,她终于说出来了!谢氏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神:“郡主此言可是发自肺腑?” 祈绫雪抖着嘴唇,心里委屈到了极点!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流出!“是……是我肺腑之言,之前的事都是误会,还请太夫人明鉴。” ……………… 春晤宫中,十四公主没慢条斯理的用完早膳,打算去长寿宫给皇祖母请安,她这几天一直因为阮梅钦的事心事重重,人都清瘦了一圈。 行至半途,身后又呼唤声传来,十四公主回身,对上十一公主的一双柳叶眼。 “十一皇姐,也去给皇祖母请安吗?” 她声音淡淡的,与平日里对十一公主的态度一般无二,可十一公主今日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快步上前,亲昵的挽住了十四公主。 时速公主垂眸看了她的手一眼想甩开,却又想到这里人多眼杂,到底不好弄的太僵,便忍住了。十一公主看着她的神色,心中更加认同了母妃的说法,口蜜腹剑,比当面锣对面鼓更加有趣厉害! “十四妹妹也来的这么早,既然碰上了,咱们便一道去给皇祖母请安吧!” 十四公主被她弄的浑身不自在,却又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好默不做声被她拖着往前走,路上遇见的宫人都受惊似的看着她们挽在一起的手臂…… 长寿宫距离御花园十分的近,因此不少人去长寿宫都从御花园穿行,两个人穿过月亮门进了御花园,宫人少了许多,十一公主走了几步便驻了足,十四公主不解的回眸看她:“十一皇姐怎么不走了?” 十一公主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说:“不瞒皇妹,其实我肚子里有话不吐不快,你我姐妹年岁相当,平日虽不时发生口角,却也都是些小事,如今我心里这件,却关乎着十四妹妹终身的幸福,便也顾不得什么,想事先给你提个醒,又怕你碍着往日嫌隙不肯信我……” 终身幸福? 十四公主听见这个词下意识的觉得不妙,何况这话是从十一公主嘴里说出来就是更大的不妙! 至于什么姐妹情分,信不信的,十四公主将这些漂亮话都自动过滤了,她努力按捺住咚咚狂跳的心脏,问:“十一皇姐所言,到底是什么事?” 十四公主看了看长寿宫的方向,说道:“我母妃生产在即,皇祖母命人前来探看询问,偶然说起……礼部侍郎史大人的夫人来了,说是来探望皇祖母的,不过,她似乎是想替靖鲁侯探个话,似乎想求娶宫中适龄的公主……我一想,这宫里适龄的公主只有你跟我……” ------------ 第164章 突如其来(上) 十四公主的眸子倏然一紧,“靖鲁侯?” “是啊,靖鲁侯只有一个儿子,宠溺的厉害,据说府上为了给他张罗亲事,已经张罗了两三年了,可一个合心的都没有,这次竟将主意打到宫里来了……” “皇姐没听错吧,这靖鲁侯世子可是勋贵之子,按例是不能与公主成婚的。” 大靖的公主,从靖初开始,大多是与勋贵臣属之间联姻,是巩固皇室地位的一种手段,譬如太祖皇帝时,公主大多与开国功臣或辅国大臣的儿子们联姻,但到了先皇时,江山稳固,为了防止勋贵强势公主弄权,皇室公主便多数下嫁给书香世族,甚至籍籍无名但人品正直拥有好名声的读书人,也不是没可能的,总之,从前显赫一时的驸马都尉开始没落,不受重用,平时的主要职责便是代皇帝到太庙祭祖之类的事情。 所以这些年来,但凡踌躇满志,或是有远大前程的年轻人,是不做驸马之想的。 这样一来,公主们一般情况下都可以选择自己中意的夫君,也是作为父亲的皇上所乐见的。一个强大的帝国,何须用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去换,这也是身为帝王的自豪。 不过,像十四公主与阮梅钦的情况,还要另当别论,宫中的画师供奉,虽也被尊敬,但毕竟还在上九流之外,如何能配得上公主尊贵的身份呢? 十一公主看着十四公主的神情,眼底露出笑意,口中言语却透出焦急,“怎么会?皇祖母身边的人,若无确切消息,怎么会贸然说出口呢?而且,这个靖鲁侯世子虽是勋贵却与旁人不同,皇妹难道忘了,他可是个跛子!想要建功立业是痴人说梦,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前途。靖鲁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千方百计想为他的下半辈子筹谋,这样一想,他托人前来求娶公主,倒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十四公主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见她不说话,伸手推了推她,又道:“”“嫁去靖鲁侯府,瞧着是比嫁给读书人要风光的多,可跟靖鲁侯世子过日子的可是皇妹你呀!那人连路都走不利索,将来怎么拿得出手?要我说呢,趁着父皇还没拿定注意,赶紧去求求他,你是公主,又不用攀什么高枝,这世间的英才俊杰还是不少的。皇妹一向受父皇宠爱,父皇一定会顾虑你的感受!” 这话,听起来句句是为十四公主着想,且说到了重点,可谓是掏心掏肺。可十四公主到底不是好糊弄的,知道十一公主不过是想让她去求父皇,甚至与父皇大闹一场。 “皇妹!皇妹,别发呆了,赶紧想想办法呀!难道你想嫁给一个残废?”十一公主年纪虽然也合适,但早已经选定了驸马,所以她并不怕这桩亲事落在自己身上,也就是说,靖鲁侯求娶公主,虽然没有说明人选,却与说明无异! 十四公主一口气不顺,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 “公主!您没事吧?”延陵急忙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并吩咐身边的小宫女:“你,赶紧去给公主取水来!” “不必了……只是一时岔了气,已经好了。”十四公主直起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慢悠悠的从十一公主脸上扫过,淡笑道:“皇姐哪里的话,若父皇当真有命,咱们做女儿的,自当遵从。何况此事还未落定,皇姐说这些未免言之过早。时辰不早,咱们还是先去皇祖母宫里请安吧,莫要晚了。” 十一公主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凝住了。“你……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处处为你考虑!” 十四公主才走了两步,又顿住,回眸看她:“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姐还是莫要闲操心了。” 说罢,率先迈开步子,往长寿宫去了。 十一公主哆嗦着盯住十四公主的背影,气的一跺脚,“我就等着看你嫁给一个残废!” 十四公主面上虽稳住了,心里却忍不住翻江倒海,勉强在长寿宫坐了片刻就回了春晤宫。 延陵见她脸色发白,不由劝道:“公主,此事只是十一公主捕风捉影,当不得真!” “若是真的呢?”十四公主按住胸口,“等听到确切的消息,什么都晚了!” “要不,公主还是跟娘娘说明吧,娘娘那么疼公主,一定会为公主想办法的!” “不行……母妃虽然疼我,可若知道梅钦的事,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要了他的命!” “那……怎么办。”延陵也没有主意,“皇上兴许不会答应此事。” “父皇一定会答应的。” 延陵一怔,“公主如何这般确定?” “靖鲁侯的父亲连同兄弟都死在战场上,可谓是满门忠烈!而靖鲁侯自己,年轻时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出生入死。他为了边疆战事,蹉跎年华,三十来岁才成亲,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个老来子,却天生残疾,父皇一直唏嘘,若往后靖鲁侯有什么难处,他定会成全……” 延陵一听便明白了,这是皇上,甚至是朝廷欠靖鲁侯的。 现在靖鲁侯的难处来了。 他唯一的儿子,因为残废,亲事艰难。当然,靖鲁侯若想随便娶一个儿媳妇,人选不少,可这是他唯一的儿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回天下最好的女子呢,好人家的嫡女娶不到,靖鲁侯却也不能凑合,再者,考量到后代子孙的前程能有所保障,求娶公主就是个十足的好选择了。 “要不……公主问问卿大姑娘?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十四公主仿佛抓住了一根活命稻草,“去,现在就让人传话,让许儿立即进宫来!” ……………… 蘅芜居中,卿如许正再对比江凛亲手画的几幅嫁衣样子,喜气的大红映入眼中,沁入心里。 想到前世二人成亲前后,卿如许面上不由露出感慨之色。那时她同样是嫁给他,同样是无限欢喜,可成亲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拿的主意,江凛没有伸一下手,当时卿如许不以为意,觉得男子在这上头自然不会上心。 可看看现在,江凛一边修整府园,一边来问她的意见,希望府里处处都是她喜爱的东西,任何一处恨不得做到精益求精,甚至卿如许要带过去的嫁妆,江凛也提供了许多想法,比如床榻窗棂上的雕花,屋里的幔帐颜色纹绣…… 处处都透露着他对她的在意。 卿如许想,前世的苦没有白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们瞧着,哪个好?” 几个丫头笑嘻嘻凑上来,拾舟道:“奴婢觉得这个好,盘金并蒂莲,寓意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兰舟指着另一张图样,说道:“这个也好,比翼鸟连理枝,寓意成双成对,夫妻连心。” 卿如许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左看也好,又看也好。 宝儿这时推门进来,“姑娘,十四公主身边的人来了,要姑娘立即入宫。” 众人一怔,十四公主知道卿如许在备嫁,已是好些日子没叫她入宫陪伴了,卿如许问:“可有说什么事?” “来人没说,不过公主似乎有些着急,让姑娘不可耽搁,立即就去。来传话的人没走,就在外面等着姑娘呢!” “快,替我更衣。” 十四公主既然说有事,却又不明说,那定然是不好出口了。 卿如许收拾好,匆匆入了宫。 春晤宫便植青柳,此时春芽初发,柳枝卷起重重飞絮,使得空中昏濛一片。 十四公主听说卿如许来了,出殿迎上她,“我……” 一字出口,便哽咽出声。 “公主莫急,咱们进去再说话。” 二人屏退其他人,只留了延陵在侧,卿如许问:“这是怎么了?” 十四公主哽咽难言,延陵便将今日十一公主透露的话解释了一遍。 卿如许听完沉默半晌,问:“阮供奉可知此事?” 十四公主摇头。 卿如许道:“公主应该让他知道。” “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我有何须让他平添苦恼呢?” 卿如许皱眉,她重生一世,最有感触的便是“同甘共苦”四个字,一个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完全抗下所有的困难,这个时候,哪怕身边的人一句安慰一个拥抱都可能带来巨大的力量,甚至转机。 况且,上次阮梅钦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提出辞去供奉出宫回乡时,卿如许便觉得阮梅钦实在没什么担当,他口中说的好听,是怕拖累公主,却没有想过他自作主张离开的话,会对公主造成多么大的打击和后果。 说到底,阮梅钦没又能力和胆色与公主共同承担他们的感情,更怕承担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当初她帮十四公主瞒住了这桩事,并不是觉得他们的感情可歌可泣,一定要促成他们,她只是欣赏十四公主的为人和勇气,不想让十四公主再走上前世的道路,年纪轻轻就心灰意冷在庵堂中度过余生。至于阮梅钦,卿如许也不知道,如果没有被十一公主突然揭穿,他是否会坚持与公主抗到底。 “公主,这并非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该由你一个人做决定。首先,你该确定阮供奉的心意才是。” ------------ 第165章 突如其来(下)【第二更】 “他?”十四公主垂眸,“他自然是愿意与我共渡一生的。” “公主,你要明白,‘愿意’与‘可以’是两回事。”卿如许十分严肃,语气沉凝,“公主定要清清楚楚的问明阮供奉的心意,是否无论有什么后果,他都愿与你共同承担。” “我怕……我怕他丢了性命,我甚至想过丢掉公主的身份,与他远走他乡,可如此一来便是不孝……” “不管事情可行与否,公主既然有所打算,就该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来说清楚,问一问阮供奉的意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公主才好做决定。如果阮供奉愿意为公主付出一切,包括性命,义无反顾的与公主在一起,那么公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当然会!”十四公主斩钉截铁。 卿如许看着她缓声道:“那么他之前为何要离开?一个人若真的爱你,总要千方百计的尝试努力,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延陵显然也对阮供奉之前的作为有所不满,劝道:“是啊公主,您该仔细问问阮供奉的意愿,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委曲求全!阮供奉也该为公主着想着想!” 十四公主沉默了好一会,说:“延陵,你去……请他来,就说我想让他给我跟卿大姑娘画一幅画像。” “是,奴婢这就去。” 十四公主咬着唇,神情低落,卿如许上前拍拍她的手,心中暗想,十四公主只有面对儿女情长的时候才像是一个柔弱的少女。 阮梅钦很快提着画箱来了,他一身白衣,在春日的阳光下尤其显得风流倜傥。 似乎看出十四公主面色异样,阮梅钦行礼之后微微愣怔了一下,但周围有其他人便不好开口相询,便垂头沉默。 卿如许走到十四公主身边,低声说道:“公主,我带着延陵回避片刻。” 随即,卿如许带着延陵出了正殿,假装去更衣为作画做准备。 殿中只剩下十四公主和阮梅钦。 阮梅钦站在原处,看着十四公主露出愁苦之色:“公主……” “梅钦,今日我无意中听说,靖鲁侯托人来宫中谈话,要为靖鲁侯世子求娶公主……” 阮梅钦狠狠一怔,随即面上的神色更加哀戚,“公主,我只是个没用的画师,除了拖累你,什么也做不了。” “我可以放弃公主的身份,与你远走天涯!” 阮梅钦手中的画箱“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他受惊的看着十四公主,紧接着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主能跟我去哪呢?何况,我除了作画一无所长,连穷书生都不如,何况我手无缚鸡之力,若遇到危险,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保护公主?” 十四公主越听越是绝望,上前拉住阮梅钦的袖子,“那我们去求母妃,去求父皇!” 阮梅钦痛苦的看着十四公主,说:“可以想见,皇上会雷霆大怒,到时我只有一死,还会牵连我的姑母,公主也会成为天下人耻笑的对象,兴许还会失去皇上的宠爱,公主,我早已想好了,上次便想好了,从此,你我还是不要在谈及此事的好……” 十四公主的手从阮梅钦的袖子上滑落,怔怔的看着她,眼泪从她眼中无声掉下来:“你……早就想好了……” 阮梅钦深深垂下头,不敢去看十四公主的眼睛,“公主兴许不知道,我也曾执拗的想过,如果皇上不肯答应让我们在一起,我便带公主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可有一日,我在街头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衣犹如乞丐,坐在集市的街口为往来的路人画像。他的头发又脏又乱的团在脑后,脸上的褶子里满是污泥,犹如暗巷中纵横的排水渠,又脏又难看……他脚下只有几个铜板,兴许连给人画像的笔墨的买不起,更遑论吃饱穿暖,可没有办法,他只会作画,别无所长……” 阮梅钦眼中满是哀伤,“公主不会明白,当时我心里的绝望。倘若离开了皇宫,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卖画人,还要带着公主东躲西藏……那一日,我在那个人面前站了许久许久,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老时的自己……仿佛看到公主跟着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从窈窕玉立的少女变成贫病交加的老妇……” “那一刻,我便知道,这并非我所愿,公主就应该好好活在这辉煌璀璨锦绣繁华的皇宫之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而我,趁着年轻还能得贵人的赏识,多攒几分家底,将来不至于拖累子孙。我并非不爱慕公主,只是这感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人心易变,我怕公主为我付出一切,而我将来会因为现实的残酷无法对得起公主的付出……怪就怪,我生而低微……” 十四公主的神情在他的陈述中变得暗淡,绝望,可阮梅钦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他说:“那日之后,我想了很久,之后便来与公主请辞,没想到被那个嬷嬷撞见,虽然被公主想办法解决了,但我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平静,终有一日,我与公主的私情会暴露于人前,我们将承受雷霆暴雨。”阮梅钦声音有些颤抖,他说:“我心中的勇气一点点流失殆尽,总觉的某一日暗夜,我就会在某处无人的角落死于非命。” 至此,他再也没有勇气去承受十四公主如此炽烈不顾一切的爱意,没有勇气承担皇上山呼海啸般的滔天怒火。 “是我对不住公主,我会辞去供奉之职,从此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画师,娶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过寻常百姓应该过的日子,而公主,是金枝玉叶,这等尊贵的身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何苦要与我纠缠呢?皇上跟宸妃娘娘自会为你寻一户体面的人家……” “别说了!”十四公主后退几步,泪如雨下。“你从未觉得我们之间是有可能的,从来就没报过希望是不是?!” “是……”阮梅钦垂头吐出这个字,“我不敢对公主生出非分之想,我……很后悔……” 十四公主彻底明白了,“所以,你想趁着现在还有退路,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是……”阮梅钦始终垂着眼睛,害怕看见十四公主灼热的目光,他是个懦夫,配不上公主…… 十四公主沉默了,阮梅钦的意思很明白:我不想死,只想老老实实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从今以后,你我各自安好。 半晌,十四公主惨笑一声:“好,你走吧,走吧……再也别回来。” 阮梅钦愁苦的蹲下将自己的散落的画箱收整好,甚至不敢再看十四公主一眼,只深深躬身行礼:“公主……保重。” 阮梅钦走了。 十四公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卿如许和延陵过来,看到她这般模样,已经明白了大概,对视一眼,皆是叹气。 延陵想要上前安慰,卿如许拉住她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别人劝慰是没有用的。延陵站住脚,二人都不再说话,等着十四公主自己平静下来。 阮梅钦对公主的感情未必不深,但没有深到让他不顾一切,他会难过,但不会难过至死,等时间淡去一切,他依旧可以好好过日子,总的来说,公主没有他自己重要。 过了许久,十四公主终于苦笑着出声:“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的。” 卿如许缓步上前,拉着她坐下,说:“公主,这不是你的错。”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他并非如我一般坚定不移,我只是一直不敢深想罢了。”她将绢帕覆在脸上,无声的哭泣。 卿如许也曾卑微过,天真过,算得上过来人,明白那算不得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公主,万万不可钻牛角尖,既然没有在一起,总归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不合适,莫要让遗憾入心走不出来。你该知道,你的生命中,不止有他,还有许许多多值得在意的事。” 当时她重生回来,便做如此想法。如果江凛没有爱上她,她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在与他如前世一般纠缠在一处。 十四公主嗓音嘶哑不堪,一阵阵疼痛从胸腔中挤上来,“是,你说的对,我得顾着母妃……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先前的想法,是为不孝。总不能让母妃白养我一场,还有父皇……” 卿如许拍拍她的手,“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一个人,如公主今日这般真心真意义无反顾的对待公主的。” “是……吗……”十四公主颤声道:“可我兴许等不到了,那靖鲁侯世子的亲事近在眼前,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嫁就嫁了,尘埃落定,不再做他想……” 卿如许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便不再多言,陪着她做了许久,才让延陵扶着十四公主去休息,自己则出了宫。 拾舟为十四公主感到难过:“那个阮梅钦当真不是个东西,若觉得自己没那个担当,当初为什么要给公主希望呢!” ------------ 第166章 羞辱一个接着一个(上) 卿如许说道:“世间大多数人皆是浑浑噩噩,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到什么的人太少了,而感情尤其无法控制。公主没错,阮梅钦也说不上错了,只是我们站在公主的立场上,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可恨罢了……” 宝儿摸着头上两个揪揪,问:“皇上会答应靖鲁侯的求亲吗?公主真是可怜,真的要嫁给一个跛子吗?” 卿如许摇头:“靖鲁侯世子没有你们想的那般不堪,听说他相貌俊逸,人品端方,若不是个跛子,必定有个好前途,可偏偏天妒英才。” “既然如此,想要娶妻也该很容易才对,怎么还求到宫中呢?” “你想啊,靖鲁侯府满门忠烈,世子又是独苗,靖鲁侯怎么肯委屈他随便为她娶个妻子,更何况世子不能出将入相,总要为后代考虑前途。所以,靖鲁侯必定要为儿子找个身份尊贵,家世显赫的女子为妻才行。可与靖鲁侯那门当户对的人家,嫡出女儿有许多选择,实在没必要选个身体不健全的夫君,而庶女又配不上靖鲁侯世子的身份。一来二去,只能求到皇上跟前了。” 宝儿闻言说道:“要我说,跛子也没什么的,不过是走路难看了些。若真是人品好,值得依靠,公主的姻缘就在他这里也说不定啊!” 卿如许叹道:“但愿如此吧。” ……………… 青空之上,艳阳一日比一日耀眼,早春的气息侵袭整个京城,大安宫中亦是景致宜人,蓬莱池边春草复苏,池中水波溶溶,一对鸳鸯早其中并头而行。 太后坐在附近的水阁之中心上眼前美景,胃口都好了不少,就着身边女官的手,用了半碗香浓甜糯的羊奶酪,直到精致的小碗见底,才挥挥手让人撤了。 她起身走到阁窗前居高临下朝蓬莱池望去,突然说道:“你可知,这宫中是什么地方?” 尔蓉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小心答道:“回太后娘娘,这大安宫,是天下最为尊贵之处。” 太后面上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语气轻微飘忽,话中似有不屑,却又似肯定。“是啊,天下最为极致的繁华,都汇集于此,却也危机重重,一步都错不得,否则,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尔蓉不知如何回答,太后却也没说什么,紧接着问:“仙居殿这些日子可有异样?” “刘娘娘寸步不移,自住进去了便没出来走动,仿佛将仙居殿当成了另外一个冷宫,其他妃嫔也多在观望,无人贸然前去。公主殿下则与往常一样,但时时喜笑颜开,比从前活泼了许多。” 太后沉沉嗯了一声,“有母亲在身边,是幸事。” “娘娘说的是。” “皇上可曾前去?” “皇上近日公务繁忙,已经半月不曾往后宫来了。” “皇上勤政是天下之福。对了,顺天府那边怎么说?那个丫头没出什么纰漏吧?”太后的语调突然变冷,透出对祈绫雪的不喜。 “据说寻了一次死,便被谢氏命人绑了。”尔蓉不免觉得谢氏所作所为如同不知事的愣头青一般,失了体面,但回头一想,若非如此,此事便也办不成了。“祈郡主到底是娇生惯养,熬了几日,便主动开口求嫁荣国公,谢氏达到目的,答应帮她转圜此事。” 太后一笑,“这谢氏在荣国公府窝窝囊囊过了十好几年,怎么一下子竟聪明起来了。”她是什么人,是这大安宫总最尊贵的女人,早就知道谢氏做了一个圈套,引祈绫雪上钩,要不是这份心思正和她的意,她身为太后,怎么会由得谢氏在她跟前卖弄。 “听说是有人给谢氏出了主意。” “是吗?”太后语气淡淡,却透出满意,说道:“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心思?这主意出的好,也算是一举两得。” 祈绫雪这样的身份,嫁到谁家都是祸害,若让她孤老终身,难免让人觉得皇室不厚道。而荣国公府又是敬悯皇贵妃的外家,皇上对林家总是存着几分异样的心思,若谢氏为了林奕求到宫里,也是个难题。 所以说,这祈绫雪嫁给林奕,可不就是一举两得么。 尔蓉见太后不似有怪罪的意思,便说道:“是卿鸿卿大人的长女。” “哦?”太后一听是卿如许,便来了几分兴趣,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就是与十四丫头交好,又救过重华跟含元那个丫头。” “正是。”她将卿如许与祈绫雪之间的过节简略说了一遍,然后道:“祈郡主几次手段,都被卿大姑娘看破,半路夭折。” 太后精光一闪,随即压下,言语间意味深长:“倒是个灵秀的小丫头,听说她与江凛大婚在即,你去哀家私库里挑几样好东西,亲自替我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挑好了,先拿到哀家眼前过目。” 尔蓉有些惊讶,“是。” ……………… 荣国公府。 谢氏看着跪在眼前露出不可置信神色的敏风笑吟吟道:“这几日你受苦了,希望你心里不要怀有芥蒂,往后郡主嫁进荣国公府,就是一家人了。你仍旧在郡主身边伺候着,万要尽心才好。” 敏风手脚上满是淤青,显然这几日一直被绑着,还受了不少盘问。她愕然的的看着谢氏:“太夫人所言当真?” 谢氏心情十分好,倒也没怪罪敏风的疑问,说:“等我到宫里禀告过太后娘娘,祈郡主便能从顺天府出来了,到时候你见了她自然知道是真是假。” 敏风怔在原地,犹自不能相信,她以为郡主宁愿死也不会嫁给林奕。以林奕在京中的名声,嫁给他无异于成为满京城的笑柄,郡主孤傲清高,怎么会答应下来呢? 谢氏看着她,挥挥手:“好了,你先回祁王府去,做些准备,郡主毕竟因我儿名誉受损,这亲事耽误不得,越快越好。” 敏风浑浑噩噩的答应一声,被人搀下去了。 谢氏哪里知道太后早对她那点心思一清二楚,忍不住捏着帕子笑了两声,对紫英道:“这事我得好好想想怎么与太后娘娘说,好生圆过去才好,莫要让太后娘娘心生不喜,觉得是我糊弄了她老人家。” 解决了谢氏心中最大的难题,紫英也跟着送了一口气,不过她又想到了以后的事,皱眉道:“祈郡主虽然无人做靠山,可也毕竟是郡主,将来嫁给国公爷,就是国公夫人,这府里……” “这府里的中馈自然还要捏在我手上,不能交给她,至少在她生出儿子之前,不能让她沾上一星半点。”儿媳妇毕竟是失了手段骗来的,谢氏不可能不防范。 紫英听她这么说放了心,说:“奴婢打听了祈郡主与卿大姑娘的事,这里面很有几分周折。” “哦?说来听听。” “去岁,采花贼沈越那桩事,太夫人可还记得?当时皇城司负责缉捕沈越,江凛在缉拿人犯的时候救了祈郡主一命,之后祈郡主特意找到江凛拜谢,似乎对其生出了仰慕之情。之后几次借机接近江凛,都被卿大姑娘阻拦,最后一次,祈郡主甚至将卿大姑娘请到王府,不知说了什么,卿大姑娘离开之后,脸色冷的厉害。想必是祈郡主使了什么手段惹怒了卿大姑娘,这也就难怪人家要帮咱们出主意了。” 谢氏皱眉:“还有这种事?哼,没想到这个祈绫雪看着冰清玉洁眼高于顶,竟暗地里使出百般手段要抢别人的男人!” 紫英又说:“还有,祈郡主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被沈越给捉了去,据说,如果不是江凛及时赶到,她怕是要失了清白之身了。” “哼,与采花贼有过瓜葛,还敢与京中混混勾结买凶……早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看来,她比我预想的更甚,将来,我得好好让她在跟前立立规矩!”谢氏想了想,“等等,我看,还是找个又经验的嬷嬷先为她验明正身才好!” “是,奴婢也是这个意思。”万一祈绫雪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进了门之后可说不清楚!就算林奕娶不着媳妇,也不能平白被人给带了帽子不是! 清白被怀疑,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奇耻大辱,可谢氏早就与祈绫雪“坦诚”相见,还哪里会估计对方是否会难堪。 “嗯……”谢氏思索了片刻,说道:“此时等不得,若入宫跟太后禀明了再去查验,万一有什么差错,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今晚就去,找两个信得过的嬷嬷。” 紫英连忙答应,转身去了。 最后一丝余晖落尽,黑夜侵袭。城中灯火次第亮起,在黑暗中圈出整个城池的轮廓。仿佛是一条金光灿烂的枷锁,牢牢禁锢着里面的人。 顺天府中,祈绫雪已经被挪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茶室之中,沐浴更衣,只等谢氏回禀过太后就可从这里“清清白白”的走出去……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祈绫雪一怔,难道谢氏的动作这么快?“是谁?” “郡主,奴婢们是荣国公府的人,奉太夫人的命来给公主送些吃食用具。” 祈绫雪闻言不疑有他,打开茶室的门,便见紫英领着两个嬷嬷进来…… ------------ 第167章 羞辱一个接着一个(下)第二更 三人行了礼,紫英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笑着看祈绫雪,说道:“郡主在此处还安好吧?” 祈绫雪没答这句废话,问道:“不知太夫人可禀明了太后娘娘吗?” 紫英仍旧是一副温和笑容,说:“太夫人明日入宫觐见太后娘娘,想必郡主很快就可回府了。” 祈绫雪还以为现在就可离开这里,闻言难免有些失望,便说:“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紫英却站着没动:“太夫人命我等前来,还有一事。” 祈绫雪转身,皱眉看着紫英,裙摆长长拖在身后,上面纠缠的花枝恣意的开放着,说不出的潋滟迷人,“还有什么事?” “奴婢听说,之前郡主被采花大盗沈越劫持,可有此事?” 祈绫雪面色一变,看着她身后的嬷嬷,似乎明白了什么,脸颊顿时涨的通红:“放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郡主遭遇过那等事,太夫人心中难免有所疑虑,郡主既然想要嫁入国公府,总得让太夫人放心不是?更免得将来有什么闲话传出来,郡主解释不清,跟国公爷生了嫌隙,太夫人可都是为了郡主好。” “你……你们!欺人太甚!”祈绫雪气的嘴唇哆嗦,她本以为主动开口求嫁林奕便已经是最大的羞辱,却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加羞辱的事即将降临在她头上! “郡主何必动怒,太夫人保证今日之事,决不会传出去。” “滚!你们给本郡主滚出去!” “郡主莫要吵嚷,难不成想让别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么?”紫英是完全站在谢氏这一边的,她对祈绫雪的呵斥犹如未闻,给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祈绫雪苍白着脸后退,可这茶室只有这么大点的地方,她又能退到哪里,片刻便被两个婆子按倒在榻上,“住手!你们这几个狗东西!竟然敢对我做这种事情,我是郡主!” 紫英看着婆子扯下祈绫雪的亵裤,垂下眼眸说道:“这都是为了郡主的清白着想,郡主万不可咱喧哗,让人听见,此时便瞒不住了。” 祈绫雪鬓发全乱,衣衫散落,被婆子钳制着两腿,羞愤欲死,她死死盯着紫英:“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奴婢是奉命行事,郡主莫要怪罪。”紫英不为所动,她是太夫人的贴身大丫头,太夫人将来是祈绫雪的婆母,祈绫雪想要在荣国公府翻身还早呢。 两个婆子很有经验,片刻便检查完毕,朝紫英点了点头:“郡主的确是完璧之身。” 紫英闻言露出喜色,松了口气:“郡主冰清玉洁,奴婢定告知太夫人实情。” 祈绫雪脱离婆子的钳制,恶狠狠的盯着紫英,两手拽紧自己的衣裙,吐出一个字,“滚!” 紫英躬身告退,带着两个婆子走了,祈绫雪窝在榻上心口起伏,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谢氏,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 泠泠园中,阮江寒的一应物什都已经收拾妥当。 “先生今后有何打算?”卿如许前来与她告别,言语间颇有不舍,虽然对阮梅钦颇有微词,但阮先生对她是极好的。 “梅钦决意要离开京城,我尊重他的决定,无论去哪里,以我二人的技艺,找一户人家做先生应是不难。” 卿如许见她十分憔悴,便知她是为了阮梅钦的事而心忧,便说:“先生最近瘦得厉害,还请不要忧思过重,先保重身体。我想另侄离开京城之后,说不定另有机缘。” 阮江寒抬头看她,勉强笑了一笑,“梅钦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当初他……我早该劝他明明白白的想一想,也不至于伤了人心。” 伤了谁的心,二人心知肚明。卿如许不由自主拍了拍她的手,也不好说什么,便从拾舟手里拿过一个包裹,说道:“这是许儿为先生准备的临别之礼,先生切勿推辞。” 其实老夫人已经特意给阮先生封了银两,不过卿如许想到姑侄二人相依为命,便又备了一份。 阮江寒不是忸怩的人,当下谢了卿如许,说道:“山高水长,今后怕是再难相见。你大婚在即,我却不能看着你出阁了,倒是一件憾事。”她拿过一柄卷轴,说道:“这是我最得意的画作,便当做我的贺礼。” 卿如许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打开一看,这是一副长达五丈的《上元图》,上面所呈现的正是上元佳节时的京城。 从左向右,先是夕落黄昏时,街巷中鞭炮齐鸣,碎红满地,灿若云锦。之后华灯初上,漫天的孔明灯冉冉升空,河岸便莲花灯水流漂远。随即深夜烟花漫天,星落如雨,流光遍坠于高楼巷陌,灰粉和黛紫晕染于天际,冶艳整个暗沉的夜色。 竟似能在这画卷之上感受到时间流逝。 卿如许呆呆看着这幅画呆愣许久:“先生大才,乃是许儿生平仅见。” 阮江寒闻言笑道:“许儿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假以时日,你的一手画技定能超越我去。” 卿如许落寞道:“先生何时再回京城,定要告知于我。” 阮江寒姑侄第二日离开了京城,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想必是阮梅钦自己的意思。得知他毫不犹豫的走了,十四公主的心就像浸在冰水里,透心的凉。 不过,这样一来,十四公主死心的更快,反倒能早早从这段感情中脱离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阮梅钦故意为之。 卿如许进宫陪伴十四公主,再加上恢复了不少的含元公主,三人的情分倒是越来越好。 ……………… 这几日,白敬泽受江凛托付,领着熊一山和梁辰暗中跟着陈皇后的外甥孙竟,企图捉住他的把柄,借以威胁其母,也就是陈皇后的亲生妹妹陈容。 因为孙竟是京中有名的恶少,仗着姨母是皇后娘娘,没少干缺德事,以前摆平的不好翻账,所以江凛跟三皇子李彦谈过之后,决定抓个新的。 最近天气不错,孙竟跟几个狐朋狗友日日出城踏青,可苦了尾随在他屁股后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白敬泽一行人。 这日早晨,白敬泽让人在孙家门前蹲守,自己则打着哈气到附近的面馆用早点,熊一山和梁辰虽然被江凛平日里锻炼的精力充沛,可几日下来,偷偷跟着孙竟出门踏青也有些腻歪,此时无精打采的守着自己碗呼噜呼噜吃面,话也懒得说了。 突然,埋头吃面的三人觉得周围有些异样。这面馆虽然在巷内较为偏僻处,但味道不错十分有名,所以客人也不少,周围交谈声不绝于耳,这时却突然安静下来了。 抬头一看,只见周围的客人们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外面的什么人。 白敬泽好奇的往门口看去,便看见一名女子双蝶绣罗裙,面上脂粉淡淡,仿若春日闲开的花朵,清雅素淡。却偏偏腰肢纤细袅娜,走起路来,霞衣飘荡,如同蝴蝶妖娆轻舞,美艳异常。 她孤身一人,怀中抱着一副筝,似乎刚刚进城,要在此歇脚。 “店家,来一碗面。” 声音轻柔,如云如雾,一听便知有一副好嗓子,店家愣了半晌,才反应回身,颇有些不好意思,“额,好,好嘞!” 白敬泽看着这位美人,见她一举手一投足都动人至极,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一旁的熊一山一见此女,竟也不避讳,瓮声瓮气道:“这位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梁辰和白敬泽瞬间僵住,感觉四周的目光都朝他们聚集了过来,他俩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就连那女子也朝这边看了一眼,接着脸色羞红的低了下去。 白敬泽伸手给了熊一山一个爆栗,“别说话,吃你的面!” 熊一山挠了挠被打的地方,“哦。” 白敬泽见他没在胡说,送了口气,朝那女子歉意的笑了笑。谁知这时,孙竟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进来了,眼睛一下子就定在了那女子身上。 “呦!哪里来的美人儿?!” 孙竟一双眼睛挪都不肯挪一下,口水都快从嘴里流出来了。 孙家就在附近,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孙竟,更知道他平日是什么德行,一见了他连面都不吃了,扔了面钱就一溜烟的逃出了面馆,做鸟兽散! 白敬泽啧啧称奇,看向店家,店家也苦着一张脸,利落的缩在了柜台后头,根本不打算上前,只频频给小二使眼色,让他过去招呼。可小二显然在孙竟手里吃过亏,蜗牛一般挪的极慢,半晌也没挪到跟前去。 这时那女子已经在孙竟的逼视下从桌前站了起来,往角落里退去。 孙竟上下打量她一眼,说道:“怀里抱的什么?筝?你是乐籍?” 乐籍是贱籍,孙竟这是在试探这女子的身份。 女子十分害怕,并不说话,转身想走,孙竟的两个小厮立即将她围住,堵了她的去路,一脸嘿嘿嘿的坏笑,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们是坏人! 孙竟笑嘻嘻的说道:“这大清早的,你孤身一人,是要去哪呀?若是无处可去,不如跟小爷回府,小爷好好疼你,啊?哈哈哈哈!” 这边紧紧剩下白敬泽一桌客人没有动,在满堂空桌之中十分显眼,那女子一急,便朝他们跑了过来…… ------------ 第168章 苦肉计(上) 白敬泽眼看这美人朝这边跑了过来,心念电转,救还是不救? 他们跟踪孙竟,就是为了抓这孙子的错处,然后将他往死里整,眼下见着他要调戏良家妇女,或者也可能不是良家妇女……反正,是个绝好的时机。然而让他眼睁睁看着孙竟在自己面前占一个姑娘的便宜,他也做不出来啊! “求公子救我!” 白敬泽耳听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呼救,心头一软,好吧,只有引孙竟来打自己,然后再告到御前!他呼的站起身,挡在那女子身前:“住手!” 这声大喝,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孙竟也愣了,似乎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敢对他吆五喝六。只有熊一山方才受了喝止,还在低头乖乖吃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将严肃的气氛破坏殆尽。 白敬泽恨铁不成钢的偷偷伸手在他手臂内侧拧了一把,不过熊一山皮糙肉厚对白敬泽的攻击并为感觉到任何痛感。只以为白敬泽是在招呼他动手,立即抹了一把嘴巴,发出雷鸣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出手了!公子,你说怎么办,打圆还是打扁!” 孙竟瞪眼上下打量着熊一山,似乎是在评估此人能否打得过,若是打不过,该叫多少人来。 白敬泽被熊一山笑的一个趔趄,连忙朝梁辰使眼色,用口型说道:苦肉计! 梁辰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手无缚鸡之力的白世子,立即明白了什么,世子这是要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啊! 反应过来的他,猛的扯住熊一山藏到白敬泽身后,并伸出一个脑袋劝白敬泽,声音不大,但正好能传到孙竟耳朵里:“公子,这可是孙家少爷,咱们还是别管闲事,惹不起呀!” 白敬泽松了口气,好歹梁辰的脑子还是好使的!当下他义正严辞,挺直身板,凛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路见不平岂可因为豪强而退缩!我最讨厌这种欺负妇孺的混蛋了!” 熊一山摸着脑袋一脸懵然,对面的孙竟一听可乐了,顿时明白这人好对付,便咧嘴一笑:“哟!?哪里来的穷书生!还想学人英雄救美?爷现在给你个机会,别管闲事!赶紧滚蛋!否则,一会爷来了脾气,打断你的狗腿!” 白敬泽这几日为了办事行事低调,没穿最爱的白菜绿,一身普通儒衫,的确很像个书生。他一听孙竟这话,心道:有门! “天子脚下,你待如何!”一副不为强权折腰的模样,但微微颤抖的手透露出内心的“恐惧”。 梁辰心道演技不错。 对面孙竟就喜欢这种没啥本事又要出头的夯货,笑的更开心了:“好,好!狗东西们,给爷揍他!” 孙竟身后的“狗东西们”一听,顿时狗眼一亮!呼啦啦就朝白敬泽三人围了上去!店小二见状嗖的一下窜没了影,腿脚比过来的时候利索一万倍! 眨眼间狗东西们已经到了眼前,白敬泽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一下就被对方的拳头给闷倒了,熊一山见状忙问梁辰,“咋回事?” 梁辰小声道:“等一会……别打脸,别打孙竟。”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白敬泽又挨了两下!梁辰悲愤叫道:“保护公子!” 混乱中,熊一山运足了力气,野兽一般冲到人堆里,三下五除二就将“狗东西们”掀飞,摔的七零八落! 孙竟吓了一跳,看看白敬泽又看看熊一山,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你,你们!” 这时,外面路过的人听见里面有动静,便伸头来看,见角落里有个美人儿,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胆子大的都兴致勃勃的站在门口看热闹。 孙竟还从来没吃过这等亏,面子上挂不住,恶狠狠对手下的狗腿子们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滚起来把他们给爷揍扁!” 狗东西们东倒西歪爬起来扑向熊一山,却哪里是他的对手,熊一山追着“狗东西们”又是一轮拳打脚踢,小店中充斥着嗷嗷惨叫。梁辰仍是一脸惶恐,上前去扶白敬泽,见他左眼青了一大片,右脸也高高的肿了起来! 白敬泽疼的呲了呲牙:“好啊!孙竟,逆光化日强抢良家妇女!我要到御前告你!” 孙竟本来被熊一山弄的有点蒙,心想你有这本事,刚才怎么不动手,正疑虑间听见这话,底气瞬间回炉,冷笑道:“爷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外甥!你要告爷!下辈子吧!” 熊一山一回头,铜铃般的眼睛瞪向孙竟!“公子,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打死他!” 外面不知是谁,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喝了一声好,孙竟吓得一个哆嗦,四周一看,狗东西们七扭八歪倒地不起,顿时怂了,后退到门口:“你,你们给爷等着!”说罢,旋风一般跑了。 狗东西们一看,连滚带爬的追了出去,“爷,等等小的!” 门口看热闹的人起哄声不绝于耳,有人突然说道:“咦?这不是望江楼的白先生吗!” 有人这么一说,顿时又有好几个人附和,于是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白先生好样的!” 白敬泽不愧是说书先生,也不脸红,张口就来:“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居然有人当众调戏民女!实在是个祸害!难道天子脚下竟没有王法吗!” 义正词严的一句呼喝,众人顿时轰然叫好。“这种人早该教训,白先生做的对!” “我虽吃了亏,却不后悔!定要让着杀千刀的坏蛋尝到恶果!” “好!” 在一片欢呼之中,白敬泽拱手谦虚道:“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众人好不容易散了,白敬泽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顿时疼的嘶了一声,想问梁辰破相了没有,又觉得大男人这么问有点矫情,便问:“效果如何?” 梁辰点了点头,小声说:“看着挺重,不过那群家伙花拳绣腿,还是赶紧进宫的好,免得一会消肿了。” 白敬泽心道没白挨打,问角落里躲着的美人,“你是什么人,为何独自出行,连侍奉的人也不带?” 女子眼睫微颤,显然受了惊吓,闻声连忙朝白敬泽敛衽行礼:“多谢恩公施救,小女子名玉奴,扬州府人士,日前收到要好的姐妹来信,故上京寻她相聚。早上刚刚进城,想找店家打探一下云淮苑怎么走,谁知遇见这种事。” “这么说,你的确是乐籍。”此女若是良家子倒能用上,可惜是乐籍,对此事的作用便不太大了。 玉奴面色有些红,“云淮苑虽是歌舞伎坊,倒绝非青楼……” 白敬泽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孙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想让他受到惩罚并不容易。” 玉奴低垂眼睫:“若玉奴能帮的上公子,公子尽管差遣。” 白敬泽赶着进攻告状,便摆摆手道:“云淮苑离这里不算远,若是寻人,就不要再在外面耽搁了,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说这,给玉奴指了路。 玉奴再次拜谢了他,取出帷帽戴上,离开了面馆。 白敬泽也跟梁辰二人一挥手,兴冲冲道:“走!” 熊一山跟在两人屁股后边,嘀咕道:“这姑娘从扬州府西路过来,这么远倒是没出事。” “嗯?” 白敬泽闻言一怔,和梁辰对视一眼,“好像是有点……”不过他转而倒:“先别想这个,进宫再说。” ……………… 这厢孙竟气的鼓鼓的,直接就回了府,他堂堂皇后娘娘的亲外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恶气!“娘的!” 一群“狗东西”呲牙咧嘴的跟在后头,头脸虽然没什么事,但掀开衣服全都轻一块紫一块。“爷可要为小的们做主啊……您看看……看看!小的们都快给那家伙给打残了!” 孙竟看见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鼻孔朝天,“鬼叫什么!”他一脚踹过去!“你们保护不了爷,还要爷保护你们不成,滚!” “狗东西”们一见少爷真生气了,顿时大气也不管喘,蹑手蹑脚的爬到门口,准备开溜,孙竟却又大喊:“等等!” 狗东西们吓得腿一软,苦着脸回头,挤出笑容道:“爷有什么吩咐……” “去,把那个小娘们儿,和那个臭书生给爷找出来!”孙竟咬牙切齿,总觉得今天的事儿透着点奇怪。“爷怎么看着那个书生有点眼熟?” 孙竟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平日常光顾之处便是秦楼楚馆,望江楼虽热闹却没有美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自然想不起来白敬泽是谁,只是觉得眼熟。 “小的这就去打听,一定把这人给少爷揪出来出气!” 孙竟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祸临头,翘起二郎腿:“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爷找着这个人,定要将它他扒掉一层皮,以解心头之恨!” 咣当!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孙竟的父亲怒气冲冲进来,指着他:“小畜生,你要扒谁的皮?你还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嗯?老子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 第169章 苦肉计(下) 孙竟在家里也堪称一霸,谁也不怕,就对自己的爹还有几分敬畏。一听老爹说要扒自己的皮,顿时一个哆嗦:“爹……” “老子不是你爹!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一听这话,孙竟吓得屁滚尿流,立即大声喊道:“娘救我!” 闻风而来的陈容一听屋里的惨叫,一刻不敢耽误,冲进屋里就扯住了孙茂真的袖子,“老爷,何事动肝火?竟儿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知道什么!”孙茂真袖子一甩,掀翻陈容,怒道:“慈母多败儿!这小兔崽子平日为非作歹,我稍加管教,你便哭天抹泪,如今闯了大祸,我若不教训他,一会宫里来人,他必要下狱!” 陈容一呆,看了看儿子,狐疑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茂真恨铁不成钢道:“你哪里知道,我今日刚到朝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宦官便来报信,说靖河郡王世子青肿着脸到皇上跟前告状,说这逆子当街调戏妇女,他出头阻拦却被狠狠打了一顿!” 陈容一听,皱眉道:“靖河郡王世子?小孩子家闹别扭,哪里就到下狱这般严重了?” “唉!”孙茂真简直要被气炸了!“你还不明白!这逆子平日里仗着皇后娘娘胡作非为,如今皇后娘娘在宫中处境堪忧,特意让人给我提个醒,意思就是,这事她不能管,弄不好,皇后娘娘也要受牵连!事情分明不简单!否则皇后娘娘怎么会特意让人来递话?” “这……”陈容有些愣,不知道突然一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从前儿子也挺闹腾,可也没处什么大不了的事。 孙茂真不再理他,大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将他给我吊起来!”吊起来抽一顿,受了重伤,到了皇上面前好歹有个求情的余地。 谁知这时,管家跌跌撞撞进来,急切道:“老爷,不妙了,不妙了,皇城司来人了!说要捉拿少爷!” 孙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狠狠瞪了一眼孙竟,一甩袍袖出门去见来人。 江凛面上带笑,见了孙茂真,不慌不忙的行礼:“孙大人。” 孙竟就是对皇城司反感的其中一人,同时也对皇城司下意识的畏惧,见了江凛这笑面模样,竟觉得阴森奸猾。“江都尉,不知此事前来,是有何事?” “受皇命前来提孙竟至御前听训。” 孙茂真神情一凛,对方一个“提”字,一个“训”字十分不客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暗恨蠢妇耽误时机,缓和了语气,说道:“不知什么事,竟劳皇上亲自过问?” 江凛道:“孙竟所作所为,一时半会可说不完,孙大人身为父亲有如何会不知道呢?” 一时半会说不完……孙茂真心下一抖,这是要翻旧账?他看着江凛,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江凛面上半分不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他斟酌了一下,说道:“犬子顽劣,方才失足落入池塘,只恐……” “皇上有命,不管孙竟情况如何,是失足落水还是病入膏肓,都要立即召见。还请孙大人莫要耽误时辰。” 孙茂真嗫嚅半晌,讪讪吩咐管家,“去,将少爷从病榻上拉起来,好生收拾一番,莫要再御前失礼!” “是,老爷!”管家战战兢兢立即去了。 这厢孙竟几乎是被小厮驾着从屋子里出来,口中还连连嚷着:“我不去,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竟要让爷去送死!爷扒了你们的皮!” 江凛还是那副笑面,看不出深浅喜怒,见状不由说道:“孙家少爷还真是生龙活虎。” 这厢孙茂真老脸挂不住,回身呵斥道:“小畜生,要见你的人是圣上,由得你不去!还不闭上你的狗嘴!” 孙竟已经被吓坏了,他虽然整日仗着皇后的名号不干好事,却并未真正到御前与皇上说过什么话,此时胡乱伸出手一把拽住孙茂真的袍袖,“爹!爹!儿子可是你亲生儿子!你不能不管!爹,救命!” “休得再胡言乱语!”孙茂真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不好当着江凛的面说什么,陈容从后面追上来,见到皇城司当真来拿人了,惊得手脚发软:“竟儿!” 孙茂真回头给她一个闭嘴的眼神,硬着头皮对江凛说道:“有劳江都尉。” 江凛一拱手,押着孙竟出了孙府。 陈容登时嚎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姐姐是什么意思,难道竟儿没救了?” “哼!现在哭难道不嫌晚了吗!我现在就入宫,你好好守在家里,不要妄动!”皇后既然叫人偷偷给他送了信,意思很明白,出了事,不要来找我,我也管不了!孙茂真重重唉了一声,甩袖出府准备入宫觐见皇上! ……………… 孙竟被驾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宫门前,他抓着车壁几乎要哭出来,一个劲儿嘟囔着“我不进宫,我不进宫”,可此处却无陈容这样的人能够迁就他,直接拎着脖领子将他拖进了宫门。 入了宫,孙竟终于不敢在手刨脚蹬,只贼眉鼠眼的东瞅瞅细看看,下意思想要寻找机会溜走,可到底不敢在宫中乱来,筛糠似的抖啊抖。 皇城司的几个人无语的看着他,这货好歹是四品官员的儿子,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还是亏心事是在做的太多,不敢见皇上? 江凛一路将他带到宣德殿,殿外有内侍正在等着,江凛笑看了一眼孙竟,对那内侍笑道:“劳烦小公公通传一声。” 那内侍见孙竟一副怂到家的模样,略诧异了一下,便恭恭敬敬对江凛说道:“江都尉客气了,皇上正在里边等着呢,吩咐江都尉来了就进去。” 宣德殿中,白敬泽正一条条数着孙竟的罪状,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是孙竟来了,微微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嘟囔道:“人渣!” 昭仁帝见白敬泽鼻青脸肿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好笑,抬头看向孙竟,这一看,脸顿时拉了下来。这副猥琐的模样,哪里像是大家子弟?!连宫中的宦官都不如!“你就是孙竟?” 孙竟冷不丁听见一声冷厉的喝问,脚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旁边站着的小官宦一皱眉,眼角瞥见孙竟裤子洇湿了一片,还隐隐传来一股骚臭味,顿时大惊失色:“大胆!皇上跟前竟敢失仪!” 殿中的人皆是愣了,昭仁帝惊愕的看着孙竟,他是万万想不到,官宦子弟之中竟有如此废物的东西。顿时连分辨的机会都不想给了:“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杖责二十,关到皇城司,查明罪责后问罪!” 靖河郡王世子,对于昭仁帝很重要,平日白敬泽老老实实在望江楼说书,不斗鸡不走狗不惹事让他十分满意,还曾私下说起白敬泽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因为政治立场将他常年留在京城做质子,心中却将他当成子侄一般看待。 如今白敬泽这么好一个孩子突然鼻青脸肿进宫告状,说有人为非做歹,要将他打死,还是仗着皇后的名义,他如何能不生气?登时便让皇城司去拿人了! 涉及到皇后的娘家,昭仁帝还是给了几分面子,打算亲自处置,可谁知孙竟到了御前居然屎尿齐流。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孙竟大声哭求,越发显得上不得台面。昭仁帝皱着眉头,懒得再看他。杨德安一挥手:“带走吧,莫要污了陛下的眼睛!” 孙竟被拖了出去,昭仁帝对江凛说道:“江卿家,务必要将他的罪状查的清清楚楚,一条都不许落下!” 江凛看了一眼昭仁帝身后借机朝他挤眉弄眼的白敬泽,应声道:“是,臣遵旨。” 白敬泽一听,便道:“那臣先告退……” 昭仁帝点了点头,白敬泽便同江凛一起出了宣德殿,听见里面昭仁帝怒道:“孙家竟有这样的子侄!皇后呢?这就是皇后的外甥?” 杨德安连忙躬身道:“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利,各宫妃嫔的请安都免了没见。” 昭仁帝鼻孔里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朕这就去看望皇后。” ……………… 松鹤堂,老夫人看着卿如许坐在旁边摆弄绣样,笑的见眉不见眼,“你这几日倒是乖巧,竟没花光心思往外跑了?” 卿如许笑道:“孙女不是答应了祖母,这段日子老老实实在家中备嫁?” “哦哟哟,备嫁备嫁,你也是个不知羞的,整日挂在口头上。”老夫人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怪罪的意思,满眼都是宠溺。 卿如许道:“祖母和父亲日日盼着我嫁个好人家,这下终于有了着落,可不得日日放在口头上,让您们开心着?” “你呀!这张嘴从小就厉害,现今是越发伶俐了!”老夫人被她说的笑个不停。 卿如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祖母可听说祈郡主的事了?据说婚期定的急,两月后就要过门了呢!” ------------ 第170章 倒霉孩子(上) 老夫人不知道她跟祈绫雪之间的过节,但对祈绫雪买/凶杀人的事情又几分耳闻,唏嘘道:“这闺阁小姐,身份再尊贵,无人教导却是不行。那件事,谢氏好歹给圆过去了,只是这脸面,一时半会却圆不回几分。” 单单是与林奕谈婚论嫁就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光彩事,更何况还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在里头。 不过卿如许不想与祖母谈论这里面的道道,只说:“先前祈郡主还曾邀我到祁王府做客,孙女看着她倒还好,不管她是否所嫁非人,总还是要出阁了,孙女打算挑几个花样子送给她,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嘴上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手上却已经再挑了,全是什么鸳鸯戏水,并蒂莲花,拾舟和熊宝儿在一旁看着,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意。 这些花样所过去,祈绫雪八成会被气的吐血吧! ……………… 春意渐浓,和风细细,池中浮萍叶面舒展飘荡于水波,被阳光镀上一层晶莹的光,简直是无可挑剔的惬意,然而陈皇后倚在蓬莱池旁的水榭中微阖着双目,心中的恼怒却一波一波涌上来,宣德殿的事,早有小宦官前来禀告,令她心烦意乱。 忽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威严中透着丝丝不悦。 “皇后在此,倒是悠闲的很。” 陈皇后乍闻此声,头皮一炸,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朝身后看去。只见昭仁帝居高临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冷沉的看着她。她朝身边的宦官宫女看过去,见她们苦着脸噤若寒蝉,便明白这是昭仁帝故意没让人通报。 “臣妾见过皇上……”陈皇后赶紧站起来行礼,随即又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妾今日起身便觉得头晕胸闷,故来此处透透气。” 昭仁帝抬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也没拐弯抹角,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朕一直以为你娘家人是最省心的,却没想到暗地里专横跋扈之事不下于历朝外戚。” 陈皇后听闻他话中的意思,心中狠狠一凛,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又一阵冰寒,后背的汗迅速渗了出来。昭仁帝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想当初你们陈家一派老实忠厚,如今你坐稳了皇后之位,却也不能免俗,开始与历来的外戚一样,行那仗势欺人的事了! “臣妾冤枉!臣妾不知皇上缘何有此一说?” “不知?”昭仁帝轻哼一声,方才被孙竟惹出的怒气显然还没消散,“杨德安,将那册子拿来,将孙竟做下的恶事一条条念给皇后听!” 陈皇后觉得喉头发干,暗恨妹妹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如今竟将祸水引到自己这里。 杨德安拿着白敬泽打小报告的小本本,随便翻开一页念了开来。 “去岁六月,于济善堂闹事,打砸店铺,打伤东家及伙计五人,毁坏药材器具不计其数。” “七月,在聚宝赌坊输银三千两,拒不交付,与东主发生冲突,将十数人打至重伤。” “七月底……” 仅仅是去年一年,这一条条念下来,有一言不合砸人店铺的,有强占他人财物的,光是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就要十多回,总之,孙竟就是个人渣,从头到脚就是个人渣。 陈皇后越听越是火冒三丈,其实这些事陈皇后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毕竟孙竟惹了祸总要有人帮他出头摆平,孙茂真不行,还有陈家,陈家不行还有她陈皇后,总之,或是用银子,或是用人,全都将这些事压了下去。 陈皇后因受娘家帮衬才稳住宫中的地位,因此对娘家人很有几分纵容,像孙竟这种半大孩子惹出来的事,她从未放在心上,妹妹陈容若是来求,她无一不应允。 可谁能想到这个外甥这般不着调,如此不堪,平日陈容还在自己面前夸儿子孝顺懂事,就这?孝顺懂事?听说还在宣德殿被吓尿了裤子!简直是丢人现眼! “皇上明鉴!臣妾对此一无所知,也绝无偏袒纵容娘家人为非做歹……” 她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私语之声,昭仁帝一皱眉,“什么人在外面?” 杨德安亲自掀起水阁的帐幔,呵斥道:“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 一个小内侍战战兢兢上前答话:“通政司副使夫人求见皇后娘娘。” 通政司副使就是孙茂真,他的夫人当然就是皇后的亲妹妹陈容。陈容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皇后,为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陈皇后险些将后槽牙咬碎,自己分明让人给孙茂真送了消息,叫他们不要来找自己,这会正好被皇上撞见,岂不是火上浇油!她抬头去看,昭仁帝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冷冰冰道:“哼,皇后不必急着辩解,等这册子上面的事情一一核查清楚,朕在找你们算总账!” 说罢他从杨德安手中抽出小册子,摔在陈皇后脚下,甩袖而去! 陈皇后气的胸膛起伏,顺手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摔落在地:“把陈氏给本宫叫进来!” 陈容还不知道水阁里发生了什么事,捏着帕子哭哭啼啼的进来:“姐姐……” 啪! 一个耳光好不留情的轮在陈容脸上,陈皇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顿时,五个手指印在陈容脸上清晰的浮现出来。 陈容被打蒙了,骇然的看着自己的皇后姐姐阴森冰冷的目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 “你还知道我是皇后!”陈皇后简直是被气炸了肺:“本宫近日在宫中已是步步艰难如履薄冰,你们不但不帮衬,还要给本宫拖后腿?你的好儿子打着本宫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皇上要问罪,你待如何?!难不成要本宫摘了这皇后的凤冠去成全你的败类儿子?!” 陈容已经吓蒙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孙茂真临出家门时,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请皇后娘娘宽恕……” “宽恕?”陈皇后气极反笑,“你们母子坑害本宫之前,可有想过皇上会不会宽恕本宫?” 陈容趴伏在地上心口怦怦跳的厉害,冷汗与眼泪齐流,“竟儿,竟儿他……” 陈皇后沉着脸,静默许久,“此事,本宫无能为力,你回去吧。” 陈容猛地抬头:“皇后娘娘,姐姐……你不能不管竟儿啊……” 然而陈皇后铁了心,“来人,送她出宫。”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陈皇后脚步不停,径直出了水阁,没再理会自己的妹妹。 陈容这回是真的哭了,皇上动了肝火,皇后不管,谁还能管?她的竟儿该怎么办? 这厢昭仁帝怒气冲冲从水阁出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老六最近都在做什么,可有用功读书?” 杨德安一听,就知道皇上这是怕陈皇后六皇子给养歪了,答道:“六皇子日日跟随师傅们读书,不曾有一日懈怠。” “将他叫道暖阁来,朕要考校一番,到底有没有懈怠,一问便知!” 杨德安闻言立即让人去请六皇子。 六皇子过了年已是九岁,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宫之中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但他于读书一道并不十分聪慧,听说父皇突然要考校他的功课,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来。 “儿臣见过父皇……” 昭仁帝闻声一皱眉,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心虚! “朕听说进来师傅们已经教授过你《辨奸论》,此文以古论今,抓住斯人‘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等不近人情的行为,断定斯人是大奸,必然乱国祸民,此文笔锋犀利,虽略显刻薄,却也有其长处,你都熟读了吧?” “熟……熟读了……”李琝语气犹豫,底气不足。 昭仁帝瞄他一眼,忍着气,“既熟读了,就背来听听!” 李琝小脸有些绷不住了,结结巴巴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而……” 而了老半天,终是背不下去了! 昭仁帝怒气就在爆发的边缘游走,“读了月余,就记住了两句话?师傅们悉心教导,你就听进去了两句话?” 李琝耸拉着脑袋:“儿臣知错了……” “知错……哼,倒是比你母后强一些,尚且能知错!”昭仁帝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两圈,“从今日开始,你若做不好功课,便不许去见你的母后!免得被你母后宠溺的不知好歹,不明事理!听清楚了没有!” 李琝被喝的一个哆嗦,眼里满是不解,却不敢强加争辩:“是……儿臣,儿臣知道了……” 昭仁帝看着他那一副模样太阳穴便一股一股的跳,他的三个儿子,一个病病殃殃,一个装傻充愣,一个不学无术! “你现在便回去,将《辩奸论》抄写三十遍!不抄完不许殿门!” “儿臣遵旨……”李琝不一向害怕昭仁帝,今日更是不知道父皇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哪敢不答应,点头如捣蒜。 谁知昭仁帝一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想起了今日孙竟在宣德殿时的样子,顿时怒道:“滚下去!” 李琝如蒙大赦,立即溜了。 杨德安将茶奉上,劝慰道:“六殿下年纪还小,皇上息怒。” 昭仁帝沉沉哼了一声:“告诉皇城司,孙竟所行恶事,半点不可姑息!” ------------ 第171章 倒霉孩子(下) 陈皇后回了正阳宫,便听说了儿子被昭仁帝叫去考校功课,随即大怒的消息。她心中颤颤,想要前去看看儿子,却又住了脚。 皇上说了,琝儿读不好书,就不能见自己,自己这时候去,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目沉吟了许久,才睁眼问绮真:“那个宁婕妤,最近如何?” 宁婕妤?绮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谁。“四年前,她突然受皇上宠幸,专宠数日,怀上一女,皇上赐名宜梦,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宁婕妤的姝雨斋。宁婕妤主动去寻过几次皇上,但皇上都未曾召见。之后便彻底被遗忘了,想必过的并不好。” “四年前……当时本宫只以为皇上只是心血来潮,果然,专宠数日之后,皇上便觉索然无味,弃若敝履。可现在想想,却不是那么回事。” 四年前,正是昭仁帝在冷宫见到刘废后的时候。 绮真细思道:“娘娘这么一说,这个宁婕妤的眉眼间,似乎有废后的影子……” 陈皇后猜测,那时候刘废后身在冷宫,皇上不好时常光明正大的去找她,见了宁婕妤便动了心思,所以,她想试一试,这个宁婕妤可否再一次打动皇上,今日听说儿子被训斥,她有些慌了,病急乱投医,“安排她,晚些时候去见皇上。” 绮真略一思量,便明白了陈皇后的用意,道:“只怕皇上不肯召见。” “她的女儿比重华公主没大多少,这命却差的远了,本宫给她这个机会翻身,让她自己去想办法。若是不成,也与本宫无干。” 这种小角色,如果能用自然是好,如果不能用,死不足惜。 “是……” 天色渐晚,昭仁帝还在批阅奏章,杨德安劝了几次没用,只好让人去给皇上顿了滋补的汤水来。 只是宫人端着汤水走到半路,却被宁婕妤给劫了下来。 宁佳儿来到殿外,被守在店门外的内侍拦下:“未得皇上召见,宁婕妤不得擅入。” “还请通报一声,皇上未必不肯见我。” 内侍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通报了一声。 昭仁帝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个宁婕妤是谁,想到她还生了一个女儿,只在出生时看了一眼,之后便在没见过,思及此,心下感念,便放下手中的奏章,“叫她进来吧。” 内侍听了吩咐便放了宁佳儿入内。 宁佳儿入殿,只看了一眼便盈盈拜下,一头如瀑青丝只用一条丝带松松绑着,垂在身侧,她轻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她受盛宠虽然不长,但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被宠幸似乎与另一个女子有关,因为昭仁帝常常看着她的身形和青丝出神。她知道自己所受宠爱总有一天会失去,于是将生命中所有的期待都放在腹中胎儿上,结果最后生下来却只是个女儿。 她如何能甘心呢? 昭仁帝本来心中存着一丝怜惜,可他冷眼看着殿下恭敬跪拜,却极力模仿刘昭奕姿态的女子,心下不禁嘲讽,只觉得这样的姿态沾染了心机让人厌恶。 “你来做什么?” 宁佳儿低垂着头,慢慢上前几步:“臣妾久未见皇上,心中思念……” “住口!下去!” 宁佳儿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昭仁帝,她准备好的话都还没说么,怎么就……“皇上,请容臣妾把话说完……” 昭仁帝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其他的话都不必说,你只说是谁让你来的。” “并没有人……” 她话没说完,昭仁帝便道:“来人,将她拉去掖庭!” 掖庭,是宫中最低贱之人汇集之处,亦是犯错宫人的去处,一旦进去,便再无回天之力。 宁佳儿顿时如坠冰窟,连忙说道:“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让臣妾来此,臣妾不敢不从……” 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是为了保命。 昭仁帝冷哼一声,“滚下去,别让朕再看到你!” ……………… 太后的赏赐已经尽数收在了卿如许的嫁妆单子身上,她左看右看,件件都是珍品中的珍品,虽然名义上是因为她屡次救了公主,但她还是禁不住怀疑太后是对江凛的身份已经知晓。 太后是什么人,那可是先皇时,在后宫争夺中斗败了所有嫔妃,最终获得胜利,并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的女人。会是简单的角色么? 何况,她亲自将敬悯皇贵妃的儿子托付给父亲,自然也会时时留意父亲的动静,江凛进京之后处处显眼,又与父亲走的这般近,怎么会不引起太后娘娘的注意呢。可她既没有询问,也没有阻止,还在她们大婚之前送来了贺礼……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啊! “姑娘,发什么愣呢,时辰不早,赶紧换了衣裳,进宫谢恩吧。” 卿如许合上嫁妆单子,起身让兰舟帮自己更衣。太后娘娘送了贺礼,她自然是要进宫谢恩的。 ……………… 长寿宫的玉石栏杆外春花开遍,卿如许从殿中谢恩出来,站在高出放眼望去,大安宫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庑殿气势恢宏,广殿楼阁之中,来往宫人络绎不觉。 她缓步往晴华宫的方向行去,打算顺便去看看含元公主和冷凌郁,一边细细琢磨着太后娘娘的态度。前世作为一个聋子,并非没有一点用处,至少她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培养出了绝对的耐心跟细心,还有观察力。然而她在太后脸上竟是什么也看不出。 “唉。”她叹了一声,不愧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人。 “啪!” 正想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引起了卿如许的注意,她快走几步往前面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只见几个宫人站在前面的宫道上,一个宫女捂着脸颊低着头,应该是刚刚被甩耳光的人。“我不是有意的……” 一旁的小内侍似乎与这宫女关系不错,愤然道:“你不要太过分了,是你先撞的吟光,却反过来教训人!” “嘁。”打人的宫女嗤笑一声,“你可知我手上拿着的是何物?这是慧妃娘娘特意让人去宫外采买的胭脂,撞坏了你赔的起吗!所以,我这是替慧妃娘娘教训她,不对吗?” 看着那宫女狗仗人势的跋扈模样,卿如许莫名觉得不痛快,可这是宫里,不该轻易得罪人才好,怎么办,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 卿如许眼睛一转,便朝她们走了过去,哼,不讲理是吧,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不讲理! 那宫女见吟光二人没有再反抗,得意的看了她们一眼便准备离开,卿如许看准时机走了过去,刚碰到她便摔倒在地!“哎呀!” “姑娘,你没事吧!”拾舟和宝儿连忙上前扶她。 卿如许站起身怒目看着那宫女:“我身上穿的,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凌云缎裁制的衣裳,你撞了我弄脏了我的衣裳,你说,你想怎么赔?” 那宫女一听就急了:“我只是轻轻挨了一下你而已,分明是你自己摔的!” “你这么说,是我诬陷你了?”卿如许微微抬起下巴,目中含着不屑:“谁有那闲工夫诬陷你,你可知我这衣裳价值几何,又是太后娘娘亲赐,得罪了她老人家,你开罪的起么!” “你……那你想怎么样!”宫女见她的打扮,又说是太后娘娘的赏赐,便知是哪家的贵女,顿时不敢再嚣张。 “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迟疑道:“奴婢随月。” “随月,哼,我可记住你了!” 随月闻言,不敢吭声。 卿如许道:“看你也没这个本事担当,这样吧,你让我扇一巴掌,让我解了气,便就两清了!”她瞄着那宫女,“不过,我这手可娇贵着呢,那边的宫女,你来替我教训她!” 吟光被点名,愣了一下,迟疑着不敢上前。 随月不忿的看着卿如许,似乎明白了她是要给吟光出头,恨恨道:“我可是惠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姑娘是贵人,却也贵不过宫里的主子!难道真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宫女,得罪慧妃娘娘吗?” “哼,你冲撞了我,我教训你是理所当然,难不成慧妃娘娘肯为了你一个小宫女,而与我交恶吗?” 吟光顿时无话可说,看向吟光,仿佛吟光若是出手,便要撕了她一般。面对宫女狠厉的盛情,胆怯的吟光还是不敢出手。 卿如许扬眉说道:“没事,有我在,尽管动手,我看她敢不从?!” 在她的宽慰下,吟光伸出手,狠狠的甩过去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随月吃痛,闷哼了一声,“你们……你们给我等着!”她捂着通红的脸瞪着他们愤恨离去。 这厢吟光二人虽然后怕,心里却是痛快,“贵人可是卿家大姑娘?方才出手相助,奴婢感激不尽。” 卿如许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贵人穿着凌云缎入宫拜谢太后,自然就是卿大姑娘无疑。” 卿如许没想到她还挺机灵,便点点头:“我见那个随月似乎是有意为难你?” 吟光看了看四周,似乎不方便多说。 卿如许便说道:“我此时要去晴华宫拜见含元公主殿下,只是不太熟悉路,你帮我引个路吧!” ------------ 第172章 意外的邂逅(上) 吟光闻言朝一旁的小内侍点点头,便引着卿如许往晴华宫去。“奴婢是在姝雨斋宁婕妤跟前伺候的。” “宁婕妤?”卿如许半点印象都没有。 “宁婕妤是宫女出身,从前在玉祥宫慧妃娘娘跟前伺候,四年前被皇上偶然看上,专宠数日,生下一女,封了婕妤,虽然此后我们婕妤再未得皇上眷顾,但毕竟是在慧妃娘娘眼皮子底下被皇上领走的人,伤了慧妃娘娘的脸面,慧妃娘娘对我们婕妤总有几分看不顺眼,所以,玉祥宫的人对我们姝雨斋的人动辄嘲讽打骂……” 又是四年前,卿如许讶异道:“这么说,宁婕妤生的小公主与重华公主差不多大?” “正是,十五公主比重华公主只大了半岁,几年过去,却都不知自己的父皇长什么模样。昨日我们婕妤去求见皇上,本想趁机求皇上见一见十五公主,谁知话还没出口,就惹得皇上大怒,回去便病了,所以奴婢方才是去太医院求诊,可他们都推说没空,想必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想要避着我们婕妤呢……之后,从太医院回来的路上就撞见了随月,她自然也听说了昨晚的事,堵着奴婢一顿奚落,然后姑娘便来了。” “奉命?奉谁的命?” 吟光欲言又止,但想到卿如许绑了自己,便小声说道:“昨日皇后娘娘和六皇子都被皇上训斥了,皇后娘娘不知动了什么心思,突然想起了我们婕妤,让她去见皇上,还说,机会给了我们婕妤,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了。结果皇上见到我们婕妤就猜到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差点给婕妤送到掖庭……” “可是……为何皇后娘娘选了宁婕妤?” “如果是之前,奴婢可能也想不通,但那日冷宫走水,奴婢站在外围看见了刘娘娘的容貌,才知……我们婕妤的眉眼与刘娘娘有几分相似。皇后娘娘想必是想到了这个……” 不过皇上那里,卿如许还能理解。当初刘昭奕居于冷宫,想办法把皇上引了去,皇上心生绮念,却不得常入冷宫。见了宁婕妤心生涟漪也是有的,可假的就是假的,专宠数日之后便觉索然无味,宁婕妤自然就被冷落了。 如今陈皇后频频出错,连六皇子也受到了牵累,她怕是病急乱投医,想试着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刘废后身上拉开,可是失败了,还被皇上知晓用意,陈皇后的处境怕是更加糟糕。 卿如许盘算了一下手里已知的线索,似乎陈皇后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她看着吟光问道:“宁婕妤从前在慧妃娘娘跟前领的什么差事?” “是二等宫女,也算是得力的,常在跟前伺候,不然,也不能被皇上看见。” 卿如许若有所思,说道:“宁婕妤情况如何?病的可重吗?” “婕妤昨晚回来之后,便抱着公主痛哭了一场,说自己没用,让公主跟着她在这皇宫之中受气,随后精神便萎靡下来,茶饭不想,面色很不好,奴婢担忧才去了太医院……” “我此时去晴华宫探望含元公主,冷神医就在那里,你便随我一同去,若是冷神医能腾出手来,说不定能随你去看看宁婕妤。” 吟光眼睛一亮:“真的?既是如此,奴婢先替婕妤谢过卿大姑娘。” 卿如许摇摇头表示不必,同情宁婕妤是一方面,但她还有其他考量。 晴华宫转眼就到,十四公主比卿如许先到了,见了她便过来拉她坐下:“从长寿宫出来?”她看了一眼吟光,见她穿的是宫里宫女的衣裳,又十分的旧,不禁疑惑道:“这是谁?你怎么领她到这来了?” 卿如许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嘴。 十四公主一听慧妃宫里的人欺负了吟光,对吟光便少了几分防备,对卿如许说:“你呀,就爱多管闲事。不过既然你把她领来了,就让冷神医去一趟也没什么。”她显然也知道宁婕妤昨晚惹怒皇上的事,朝里面看了一眼:“皇姐也听说了,有些烦闷。” 自从含元公主搬出了正阳宫,陈皇后就很少来看望含元公主,似乎对女儿的做法很不满,认为她在父皇面前,没有维护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是将含元公主的委屈都抛之脑后了! 虽然含元心中已经决定不再受陈皇后摆布,可到底是母女,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放下的。听说陈皇后做的那些事情,心中难免发堵。想到自己也是陈皇后利用的一颗棋子,便更觉得难过。 冷凌郁这会没什么事,便打算跟吟光往姝雨斋走一趟。 卿如许在她耳边说道:“宁婕妤从前是慧妃身边的宫女。” 冷凌郁微微点头,跟着吟光去了。 ……………… 这厢随月回到玉祥宫见了慧妃,委委屈屈的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奴婢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卿大姑娘不快,她竟逮着奴婢一通教训,还指使吟光那贱丫头掌掴奴婢,分明就是在向娘娘示威!” 慧妃斜倚在美人榻上,目光看着茶盏中缓缓浮动的茶叶,听了随月的话,她半点气恼都没有,说:“既是你冲撞了卿大姑娘,她生气教训你也无可厚非,你却回来与我告什么状?” 随月惊讶抬头,见慧妃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甘心的说道:“奴婢……奴婢觉得,她是故意和娘娘做对……” “哼!”慧妃扬手将手里的茶水泼了随月一脸。“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竟能代表本宫了!” “奴婢该死!奴婢治罪,娘娘恕罪……”随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认错。 “滚下去!别在这里碍眼!” “是……奴婢告退!” 慧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十一公主心中也十分不解,问:“母妃,为何您要让步?” “此时皇后娘娘深陷是非,各宫妃嫔都噤若寒蝉,不敢妄动,昨晚皇后娘娘又做错了事,皇上对她的忍耐怕是到了极限,这个时候,谁若是惹是生非,无疑会成为皇上的出气包啊!” 十一公主虽然认同慧妃说的话,但对卿如许的嚣张还是十分不忿。“那个卿如许,今日频繁出入宫中,简直将这大安宫当成她的家了!” 慧妃轻挥手中纨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急什么,有朝一日,你的母妃变成母后,你想收拾谁,还会有人敢说个不字么!” 十一公主一听,眼角露出笑意,看向慧妃的肚子:“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母妃肚子里定是个小皇子,那就定是没错的了。如果不能确定,他们岂敢胡言乱语!” 慧妃看向她,“母妃现今只有你一个,也只有你能不遗余力的帮助母妃。” 十一公主很喜欢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道:“无论如何,我与母妃同进退。” ……………… 陈容昨日被皇后撵出宫,浑浑噩噩回了家等孙茂真回来,谁知孙茂真让人给她带话,说皇上将他留在宣德殿外思过。 陈容这下彻底懵了,惊惶失措的等了一夜,第二日孙茂真要继续当差,她便坐不住了,吩咐人备了马车便回了娘家。 陈太夫人斜倚在罗汉床上,脸色如同积了半月的雨云又黑又沉,手里捏着的青瓷盏‘砰’的一声砸在陈容膝边,摔的四分五裂:“蠢!” 陈容又是委屈又是害怕,顾不得眉间唇角溅上的水渍,咚的一声磕在地上,:“母亲……” 陈太夫人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许久才终于开口:“你不该那个时候进宫去找你姐姐!” 陈容已经挨了不少人的训斥,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又忍不住担忧自己的儿子:“可是母亲,竟儿是您的亲外孙,您不能不管呀!” “管?你早怎么不管?”陈太夫人强忍着怒气:“从前你也是个听灵光的人,怎么孩子越大,你这心胸愈发小了?是非好歹都分不清!竟儿那般顽劣,陈家整日跟在他身后擦屁股,收拾烂摊子,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好好管管!每次他外祖父一说要罚,你便哭天抹泪舍不得,如今又怪得了谁?” 陈容扑在地上,被骂的无地自容。 “如今这逆子害了你姐姐,害了陈家,你还有脸来求?!”陈太夫人恨铁不成钢,话没说完,仿若太过激动,猛地咳了起来,一旁的婢女连忙递上帕子,轻拍后背给她顺气。 “母亲,您和父亲想想办法,只要能将竟儿救出来,我一定好生管教,再也不让她惹事了!” “唉!”陈太夫人气的要死,昨夜没怎么睡,今日精神越发不好:“总之,你夫家是个明白人,你只需听他的话便可,万万不要再自作主张!” “那……竟儿他……” “皇上已经下旨让皇城司彻查,明摆着不会轻易揭过,且看皇城司能拿出什么章程吧,现如今,谁也不能动,你姐姐,陈家,还有你!都不能动!” 陈容一听,顿时歪倒在地,这就是让竟儿眼睁睁挺着,听天由命了? ------------ 第173章 意外的邂逅(下)(修改) 从陈家出来,陈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整个人都是懵的,皇上下令彻查,却没人肯伸手帮一把,连她的爹娘都不肯,若这些年来的旧账若都翻出来,皇上一怒之下要了竟儿的命怎么办……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忽然车壁上传来“当”的一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她耳边嗖的飞过,钉在了另一面车壁上。 她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头往车壁看去,只见那是一柄手指长短,样式十分普通的飞刀,刀尖上扎着一张字条。 陈容盯着那飞刀...... ------------ 第174章 玉奴(上) “玉奴?”那婆子眉头一挑,说道:“奥哟,这位玉奴姑娘还真是好人缘,才来了没几日,整天有人上门来找。”她上下打量着云簮,却不说在,也不说不在。 云簮了然,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婆子手中:“嬷嬷拿去吃酒吧。” 婆子接了银子揣进袖中,眉开眼笑:“玉奴是在这里没错,只是你们来的不巧,半盏茶之前,她被客人叫走了,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八成得等些时候,你看你们是下次再来,还是进去等她?” 云簮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陈容,她站在那紧紧捏着袖子,显得十分焦虑紧张,想必不会轻易放弃,云簮也不想再来一次,便说,“劳烦嬷嬷,我们进去等等吧。” 那婆子见陈容带着兜帽看不清脸,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可她受了云簮的银子,到底不好多说,便由着她们进去了。并指点道:“就在前面南头第五间。” 云簮回头朝她点了点头,便疾步跟在很容后头找到南头第五间,推了推门,竟也没锁。 玉奴的房间摆设不多,想必是外面那婆子口中“刚来没几日”的关系,但其他的帘幔桌椅都布置的十分雅致。花窗上糊着当下京城最流行的薄透菱纱,灯光透过花窗,在窗下的几案上投射出朦胧浅淡的花影。 陈容见这房间中还算整齐,小心找了地方落座,等着玉奴回来,她想,既然有人要她来找玉奴,总不会让她空等一场,玉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时间越来越晚,可外面的舞乐之声还没有停下,陈容渐渐等不住了,她站起身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云簮,你去问问那婆子,玉奴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簮答应一声出了房间,片刻回转,道:“那婆子说,玉奴上午就出门了,回来的时辰不定,一般要客人尽兴,散了席就会回来,但也有的时候会通宵作乐,天明才会回转。” 陈容闻言愈发焦虑,眼看时辰已近午夜,她终是等不下去,“我们先回去。” 云簮如释重负,同陈容出了外教坊。 暗处藏身的白敬泽看见他们出来,悄声说:“找到玉奴了没有?” 梁辰答道:“没找到,她今日上午出门,据说是有贵人相邀,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但实际上玉奴并未出现在任何一家王公贵族的宅院之中,出了外教坊的门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果然这个玉奴有点问题啊……”白敬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去哪了呢?” 梁辰也想不通,“总之,先把公子的吩咐办好。” “嗯……倒也省的咱们去说服玉奴了,把她失踪的事赖在陈容身上正好,救子不成,杀人泄愤?这个罪状怎么样?” “若是玉奴明日回来了怎么办?” 白敬泽“啧”了一声,“你叫人看着点,若是见了玉奴,就先拦着她,先把陈容弄进皇城司,一两日,该交代的必然会交代,到时候‘误会’澄清,再将她放了也可。” 梁辰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陈容回到府中,才觉得后怕,心下惊惶不已,好在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若是有人知道她一个内宅夫人深夜去了那种地方,还不知要起什么风波。 然而她高兴的太早了。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皇城司的人就敲开了陈家的大门。 陈容还以为有儿子的消息了,连忙到前院去见来人。皇城司的人环顾左右,示意陈容将闲杂人等遣走,等其他人退下,陈容便要出声询问,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就说:“夫人昨日可曾去过外教坊?” 陈容的血液瞬间倒流,脸上青青白白变幻不定:“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夫人昨晚道外教坊找玉奴,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夫人还是说实话的好。” 陈容怒道:“就算我去了又怎么样,你们皇城司连这个也管?” “玉奴就是你家少爷当日调戏的那个姑娘,如今她失踪了,我们怀疑夫人为就孙竟杀人灭口,助长恶行!” “什么?”陈容惊了一下:“玉奴失踪了?” 皇城司的人脸色沉了下来:“夫人何必佯装不知。” “我是去了外教坊,可并没有见到玉奴,守门的婆子说她上午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那么夫人是否可以解释,您为什么回去找玉奴?” “我……”陈容皱眉,她总不能说是有人让她去的,到时候更加解释不清了。她反应倒也快,说:“我是想解救我儿,听说那日玉奴受了我儿欺负,想要去找她求得原谅,希望她能出面为我儿说几句好话。” 皇城司的人皱眉想了想,说:“这只是夫人的一面之词,还是跟我们去皇城司走一趟吧,正好也可以见见贵府的少爷。” 陈容刚要发怒,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便沉默下来,犹豫片刻说道:“好,我跟你们去。” ……………… 祁王府,祈绫雪看着眼前几幅极其细致喜庆的花样,一句话也不说,脸色铁青。敏风忍不住说道:“这个卿大姑娘也太不避讳了,这般作为分明就是在羞辱郡主!” 祈绫雪仍旧没动,垂着嘴角,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幅并蒂莲花目光越发阴冷。 “郡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您真的要嫁给荣国公?”其实就算不能嫁给心上之人,嫁给一户正常的人家也不是不行,可林奕……敏风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祈绫雪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说:“从现在开始,不许再露出埋怨不喜的神色,既然我选择了要当这个荣国公夫人,就必须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扭转劣势,谢氏不是要拿捏我吗?那我就让她好好尝一尝我的手段!让她后悔当初做出这个决定!” 敏风抬眼看了看祈绫雪的目光,小心的轻声开口问:“郡主要怎么做?” “去打听荣国公府的人,从上到下,谁是谁的人,都有什么过往,交好的,有过节的,都一一打探清楚。只有了掌控荣国公府,才能借以翻身。” “郡主……谢氏如此羞辱您,您往后嫁过去,也不会太平,该做好准备才是?” “那是当然……”祈绫雪咬着牙,想起谢氏让人来给她验身,她就觉得浑身寒毛直竖!“还有卿如许,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卿大姑娘去年还在病中,后来冷神医来到京城,她的病便被治好了,这位冷神医似乎与江都尉十分熟识。同时,卿府的大夫人小宋氏被入府贼人行刺身亡,卿家二姑娘卿如初自愿去了春神庵为母亲诵经祈福。” “此事蹊跷。” 敏风疑惑。 祈绫雪说道:“深宅大院,里里外外多少仆从把守,哪那么容易进贼人,何况是府里的大夫人被刺死。还有二姑娘,说什么到庵里为母亲诵经超度,都是鬼话。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府里会让她平白在庵里耽误三年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敏风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出不对来了,“从前咱们没留意,这么一查,还真的有不少事。” “是我小瞧了卿如许。”祈绫雪沉眉细思,“还以为她不过是个内宅闺阁的娇娇女,被宠的什么都不懂,不然,我也不会在她手里栽的这么狠。”她抬头:“你说卿如初在春神庵?” “是,离大普渡寺不远。” “卿如许常去看她么?” “这个……好像并没有。只是隔一段时间会让府中仆从前去给卿二姑娘送些东西。” “这就奇了,不是说卿如许从小在小宋氏身边长大,情同亲生母女,与卿如初也形影不离么?怎么小宋氏死了,卿如初去了庵中过清苦日子,卿如许也不常去探望?” “郡主的意思是,她们之间,生出了龃龉?” 祈绫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到底有没有,去看看就知道了。” 荣国公府的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按照习俗,祈绫雪要先到大普渡寺祈福,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去一趟春神庵。 这个时节,大普渡寺的风景极美,草长莺飞,春桃盛开。因是婚事,与平日进香不同,需得到各殿烧香祈求依次跪拜。 大普渡寺占地广阔,前殿、主殿、后殿各在山上不同的地方,一圈下来,祈绫雪身边的奴婢婆子们都累的抬不起脚来了。 敏风道:“你们走不动了,便不要跟上来了,免得耽误了郡主上香的时辰,在这里等着便是。” 众人巴不得在这里歇脚,连连答应。 祈绫雪便同敏儿二人手中捏着香,沿着台阶而上,一路爬上去。 走了一段拐了个弯,回头看去,已经无法看见下面的人,恶人对视一眼,将香仍在地上踩灭,顺着另一条小路下山去了。 春神庵就在大普渡寺山脚下不远,她们来回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敏风早就事先打探好路,二人只扮作普通香客,直奔春神庵。 ------------ 第175章 玉奴(中) 舅母林氏来给卿如许送了消息,说卿如初的亲事有眉目了。原本这事不该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操心,奈何大房这边没有当家主妇,卿如初这件事又隐情颇多,需得谨慎对待。 卿如许很快收拾好便往宋家去,一路上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到了宋家,早有婆子等在门口,一行人进了垂花门,还没走到正厅,便听见宋楹的声音传来,卿如许惊讶道:“表妹回来了?” 婆子笑答道:“姑奶奶有了身孕,不敢轻易挪动,已是许久不曾回来,如今三月有余,胎象坐稳了,便早早传了话要回来看看,正好今儿个表姑娘要来,姑奶奶听说了便就赶着今日回来了。” 卿如许闻言十分高兴,快步进了花厅,便看见宋楹和林氏正挨在一起说话,见了她进来,宋楹喜笑颜开起身迎她:“表姐!” 林氏看着她们姐妹,眼中笑意满满:“许儿快过来,你瞧瞧你表妹,如今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当!” 卿如许打趣宋楹道:“表妹红光满面,想必在夫家过的是极好的。” 宋楹罕见露出羞赧之色:“他整日大惊小怪,弄的满府不得安生,好似我是王母娘娘桌上的蟠桃,掉在地上便要消失了似的!” 林氏听了,对自己的女婿越发满意,笑的见眉不见眼。 三人说了些家常,林氏便提起给卿如初相看的那桩亲事,说道:“鸿胪寺少卿府上,次子黄敏行,你听说过没有?” 卿如许想了想,“有点印象,黄家家风如何?” “你跟我说过,二丫头那不安分的性子,就该找个老实人家过老实日子,让她少翻风浪,我多方打听。黄家官居五品,是不求显贵的人家,咱们与他家结亲面上倒也好看,不至于让人说出不是来。这黄家次子,为人憨厚,性子随和。他志向不大,本本分分,为人处事又不是那耳根子软到没原则的,同二丫头结亲最合适不过,这样合适的人,这样的人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就怕二丫头心大,不肯应。” “由不得她不应,若黄家真如舅母所言,那真是极为合适的,父亲也不会有什么说的。” “我也是这么想,二丫头总不会一直在春神庵呆着,外人见了难免侧目疑心。” 宋楹在一旁道:“那黄敏行,也不知道能不能降服二表姐,可别被二表姐给坑了才好。” 林氏道:“这个倒不怕,黄敏行虽是憨厚性子,黄家夫人却是个厉害的,不怕压不住。” 卿如许道:“若是能行,此事还要尽快落实才好,我回去就跟祖母和父亲商量,若是没什么疑虑,便就定下的好。” 林氏见她的模样,便问:“我瞧着你心神不宁的,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只是这几日心中总是有点不安,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卿如许又在宋家稍坐片刻,便打算回府。 出了门却又改了主意,让车夫改道去了黄家。 黄家宅子不算大,中规中矩的门面,果然如舅母所说是个不张扬不显贵的人家,她想了片刻,说:“宝儿,你想办法打听打听,黄家二公子现在何处,咱们去看一眼。” 宝儿是个闲不住的,一听有差事,立即兴奋去办。 她动作很快,一炷香的时间就把黄家的地形摸了个一清二楚,还顺便去了黄敏行的住处逛了一圈,并问明了今日的行踪。 “走吧。” 主仆一行很快到了黄敏行与同窗好友所在的茶楼,卿如许在马车上换了男装,在茶楼寻了个角落,便看见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在一起谈笑说话,片刻,卿如许通过对方言及的“黄兄”判断出哪一个是黄敏行。 黄敏行是在京城长大的,对京城各处都十分熟悉,他又是个憨厚热情的性子,今日友人初到京城,他便做东为友人讲解京城哪处景致好,有什么样的轶闻趣事,三人谈兴颇佳。 卿如许在角落里偷偷瞄着他们说话。 黄敏行相貌端正清秀,一件靛青色长衫,质地不错样式却普通,腰间挂着荷包香囊和一块白玉佩,腰间丝绦的结也打的不怎么整齐,鞋子倒十分干净,只是看上去已是半旧了。的确是舅母所说的不怎么讲究的性格,但他说话间十分认真,看得出来是真心与朋友相交,是个憨厚耿直的品性。 卿如许松了口气,看来问题没出在他身上,可到底是哪里遗漏了,让她觉得心中不安呢? ……………… 这厢祈绫雪同敏风顺着台阶一路往下,已经到了春神庵门前,大门敞开着,但庵内没什么人声,相比大普渡寺显得有些寂寥,只偶尔听见周围树林中几声小鸟的啼鸣。 门前的青石台阶的缝隙中长满了碧绿湿润的青苔,二人踏上台阶进入庵内。前殿有个扫地的女尼见她们进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沉默施了一礼。 祈绫雪也没有直接发问,走进殿中。 前殿供奉的是弯眉笑眼的弥勒佛,穿过前殿,主殿供奉的是如来,文殊和普贤二位菩萨,祈绫雪照例一一拜过,随即起身往殿外走去,春神庵并不太大,祈绫雪来之前已经叫人打听过,轻易便找着了卿如初独住的小院。 如今卿如初在庵中实属上宾,用药方换来的不仅仅是庵中尼姑对她的避讳,也让她自由了不少,只要不出春神庵,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去管。 祈绫雪走到门前,便有眼尖的女尼上来询问:“这位施主,可是有事?” 敏风很激灵,早就打听过庵中女尼们的做派,从荷包中拿出一只一两一定的小元宝塞到她手里,说:“我们姑娘与这院里住的人是旧友,今次前来探望,匆忙见未打招呼,还请小师父行个方便。” 小女尼收下银锭,放了她们进去,反正只要卿如初不出春神庵就行了。 卿如初正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懒懒的躺着晒太阳,她听见动静,偏头去看,却看见两个陌生的面孔。 卿如初微微皱眉,从躺椅上站起来,不悦道:“你们是谁?怎么随便进来这里?” 祈绫雪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一遍卿如初,说道:“卿二姑娘国色天香,就甘于在此处消磨年华么?” 卿如初的目光陡然变得警惕:“你是谁?” 祈绫雪见卿如初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卿如初绝对是被关在这里的!她试探道:“曾听卿大姑娘言及此处,所以我今日路过,便来探望,是我唐突了,卿二姑娘可别介意。” 卿如初听祈绫雪提起卿如许眉毛不自觉便立了起来。“卿如许?” 祈绫雪见她直呼卿如许其名,便是暗笑,果真是她们翻脸了呢!于是再次试探说道:“卿二姑娘不必紧张,我与她可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卿如初疑惑,但面色显然有所缓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卿大姑娘为人凌厉不饶人,我在她手里可是吃了不少亏。听说卿二姑娘同样受她钳制,今日路过春神庵,便忍不住进来与你一叙,互诉衷肠。” “你……到底是谁?” 祈绫雪此时不再避讳,明言道:“我是祁王府郡主,你可曾听说过么?” “祈郡主?”卿如初从前在京中贵女中混的风生水起,自然知道祈郡主是谁。“你……”她诧异之中又有些不解,“你是祈郡主,却也被卿如许欺负了?” “你那个姐姐,着实心机深沉,我与她无冤无仇,只因我与她的未婚夫有些矫情,便几番算计于我。” “未婚夫……她与江凛定亲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祈绫雪露出讽刺的笑容:“她在外面春风得意,嫁得如意郎君,而你,堂堂卿大人的嫡出女儿,却在这小小的尼庵之中不能见人……” 卿如初的脸色沉了下来。 祈绫雪又说:“听说你的亲生妹妹,如今与她关系甚好,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呸!”卿如初狠狠啐了一口:“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祈绫雪被她粗鲁的行为弄的一怔,与敏风对视一眼,心中对卿如初简直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还是当初那个人人称赞交好的贵女吗? “卿二姑娘怕是不知道,卿如许已经将你的亲事托付给你们的舅母林氏,想必不日就能定下亲事。” “你说的是真的?她们要给我定亲了?”卿如初先是一喜,随即心中便是一寒。“是卿如许张罗的?她为什么张罗我的亲事,即便没有母亲,还有父亲和祖母……” 祈绫雪自然不会与她说别的原因,只说:“兴许,是想将你的亲事捏在手里吧,如今卿家上上下下都对卿大姑娘马首是瞻,卿大人和卿老夫人对她从小宠溺,轻易不会违背她的心意,想必,你们之间的过节一定不小?” 卿如初脸色发青,“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连我的亲事也要受卿如许的摆弄,我原以为……原以为……” “原以为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等你父亲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你便可安心嫁人了?呵……本郡主真是怜惜你……” 祈绫雪嘲讽的笑狠狠扎进卿如初心里,她沉眸看着她:“那么,郡主今日来,总不会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的,说罢,你到底有何贵干?” ------------ 第176章 玉奴(下) “未婚夫……她与江凛定亲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祈绫雪露出讽刺的笑容:“她在外面春风得意,嫁得如意郎君,而你,堂堂卿大人的嫡出女儿,却在这小小的尼庵之中不能见人……” 卿如初的脸色沉了下来。 祈绫雪又说:“听说你的亲生妹妹,如今与她关系甚好,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呸!”卿如初狠狠啐了一口:“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祈绫雪被她粗鲁的行为弄的一怔,与敏风对视一眼,心中对卿如初简直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还是当初那个人人称赞交好的贵女吗? “卿二姑娘怕是不知道,卿如许已经将你的亲事托付给你们的舅母林氏,想必不日就能定下亲事。” “你说的是真的?她们要给我定亲了?”卿如初先是一喜,随即心中便是一寒。“是卿如许张罗的?她为什么张罗我的亲事,即便没有母亲,还有父亲和祖母……” 祈绫雪自然不会与她说别的原因,只说:“兴许,是想将你的亲事捏在手里吧,如今卿家上上下下都对卿大姑娘马首是瞻,卿大人和卿老夫人对她从小宠溺,轻易不会违背她的心意,想必,你们之间的过节一定不小?” 卿如初脸色发青,“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连我的亲事也要受卿如许的摆弄,我原以为……原以为……” “原以为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等你父亲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你便可安心嫁人了?呵……本郡主真是怜惜你……” 祈绫雪嘲讽的笑狠狠扎进卿如初心里,她沉眸看着她:“那么,郡主今日来,总不会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的,说罢,你到底有何贵干?” 春神庵的午后,微风和缓,只是院子里的人眼神来往间似乎有电闪雷鸣。 祈绫雪今日特意梳了贵气十足的惊鸿髻,雀翎金簪步摇簪在左鬓,流苏长长垂至肩头,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夺目的光彩。“你应该知道,我自来亲事坎坷,又无长辈亲友为我张罗操办。” 卿如初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什么意思。” 祈绫雪徐徐走进卿如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的长姐,为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卿如初一皱眉:“她为你促成了亲事?” “新承爵的荣国公,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荣国公?”卿如初双目陡然睁的老大:“林奕?他……他不是……” “他是个荒唐的败家纨绔,还是个断袖。”祈绫雪接着卿如初的话说,言语间淡然的很,没有半点排斥的模样。 卿如初怔了好一会,问:“你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居然还这般漫不经心?” “卿二姑娘觉得嫁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卿如初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是所嫁之人。” 祈绫雪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于那种受万千宠爱,有娘家做靠山的人,自然会想找一个如意郎君,郎情妾意的过一生。夫君品性如何,家世如何,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成亲之后会不会三天两头纳妾,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可惜,我不行。我孤身一人,并无家人心疼为我筹谋,将来到了夫家,也没有强大的娘家作为靠山帮衬我。所以,我心中所求的,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夫君,只是一个可以攥到我手心里的人家,听我号令,为我所用。” 卿如初吃惊的看着祈绫雪:“你……你这话,真是……” 祈绫雪轻笑一声:“老荣国公自来不着调,府上的事他从不操心,太夫人谢氏大病初愈收拾了小妾之后虽然变得心狠了不少,却依旧不怎么精明。林奕就更不用说了,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样的人家,只要我稍动细思,便可捏在手里为自己所用,到时候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想找谁寻仇也不在话下,何乐而不为呢?相比于这个,嫁给林奕算什么。再说,京中贵女几乎都是为家族联姻,真正与情投意合修成正果的又有几个?” 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太少了,我实在不敢奢望更多……而且世家大族大多规矩繁多,人心复杂,又有几家能荣国府府这般清静好摆弄呢? 卿如初惊异的眉头渐渐落下来,竟然觉得祈绫雪说的话很有道理,只不过,嫁给林奕这样的人还有有些丢脸吧?“可那林奕怯弱无能,并非良配,你真的甘心嫁给这样的人,跟他过一辈子?郡主不怕被人笑话吗?” “笑话?”欺凌徐不屑道:“怕被笑话的都是弱者,那毕竟是荣国公府,荣国公夫人的头衔可比我这郡主的身份有用的多,等我掌控了府中上下,想做的事情便可一一实现。当然,我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的长姐!” 卿如初的内心被这些话猛烈冲击了一个来回,“你果真要对付她?” “那是自然。” 卿如初想了想:“那你为何要特意来此与我说这个?” 祈绫雪又向前一步,离卿如初更近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想让卿如许吃点苦头。” “你有主意了?”卿如初对祈绫雪所言是乐见了,立即来了兴趣:“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 祈绫雪点点头:“卿二姑娘果然聪明。”她团起笑容,轻轻开口说道:“我要让卿二姑娘将卿如许引到此处,同时,我会将林奕诱道此处……” 卿如初目光陡然一变,眼中隐隐流露出的兴奋之色:“你的意思是……” “哼,卿如许不是很得意吗?那么我就让她成为林奕的妾室,到时候被我这个当家主母踩在脚下,那一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怎么样,卿二姑娘可愿与我合作?” 卿如初对祈绫雪提出的计划很心动,但她也不是傻子,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遍,觉得可行,才沉吟着说:“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达成共识,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祈绫雪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卿二姑娘今日多留心些,免得卿如许将你随随便便嫁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卿如初闻言,方才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对啊……她自己的亲事该怎么办?自己的亲事落在卿如许手里,能好的了才怪! 祈绫雪见状也不再多说,深深看了卿如初一眼便说:“卿二姑娘能传信出去吧?” 卿如初道:“能,若我约了卿如许上山来,便让人知会与你。” ……………… 从春神庵出来,敏风不解的看着祈绫雪:“郡主,卿大姑娘可没那么好骗。” 祈绫雪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你真以为我是要骗卿如许?”她摇摇头:“我要骗的,本来就是卿如初而已!” 敏风怔怔的看着她:“奴婢还是不明白。” 祈绫雪说道:“我先是与她说明自己为什么愿意嫁进荣国公府,减少她对荣国公府和林奕的排斥,又提起她的亲事可能被卿如许随随便便定下,再让她答应在春神庵设计林奕,这就为我的计划做好了铺垫。” 敏风愣了一会,突然瞪大眼睛:“郡主其实是想让卿如初夺你的亲事?” “没错……”祈绫雪笑道:“既然荣国公府的亲事这么‘好’,她为了摆脱卿如许的钳制,也许会动心。那么,将计就计,自己与林奕发生点什么,再说服卿家的人替她周旋这件事,她就能代替我成为荣国公夫人了。而实际上,我与林家的亲事是皇上和太后首肯的,她最多不过是个妾室罢了。以后被我攥在手心里,成为对付卿如许的刀,不是很好么?” 敏风的这才彻底明白了:“奴婢会安排好的。” ……………… 仙居殿中,刘昭奕跟前站着一名宫女,这宫女身形窈窕,腰肢纤细,即便穿着与别人一样的制式宫女服也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刘昭奕看着她:“你还是出宫的好,免得留在这里被人发现,若是让人知道你是刘家‘余孽’,怕是要遭。” 那宫女抬起头,竟是消失在外教坊的玉奴,她弯起唇角,“我好歹是你的妹妹,又处处为你筹谋,你何须对我如此冷淡。” 刘昭奕语气生硬:“你虽是刘家人,也叫我一声姐姐,但你我之间并无什么姐妹感情,又何必惺惺作态,凭的惹人厌烦。既然是合作,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所谓谈什么姐妹之情。” 刘昭奕似乎十分反感玉奴,平日与老宫女提起的时候也只称呼为“她”。 玉奴笑道:“我从小与父亲在南疆长大,的确与姐姐没什么感情,但到底血脉相连,姐姐不要这般绝情才好。”她从袖中拿出一只青花玉佩,递给刘昭奕:“我在碧霄宫的废墟找了几日才找到,那天还被十四公主撞见,实在不易,姐姐可要收好了。” 刘昭奕接过青花玉佩,说到:“我知道了。” 玉奴说道:“那我便寻机会出宫去了,这几日有人借了我的名头做坏事,我总该找回才是。” ------------ 第177章 拒亲(上) 一间牢房里,陈容颓废的坐在草席上。不过两日时间,她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原住民”,老鼠一家。此时几只灰扑扑的老鼠在牢房的铁栏周围钻来钻去,吸着鼻子到处嗅,看上去比她还要精神百倍! 陈容的精神几乎就要崩溃了,因为她的儿子孙竟就关在她隔壁,似乎在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惨叫声一次高过一次,日夜不停。 陈容揉了揉脸,还是忍不住扑到铁栏处疯狂的大叫! “让我看看儿子!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对他!让我出去,让我看他一眼!” 没人...... ------------ 第178章 拒亲(下) 小女尼的眼神有些慌。 “贫尼只是好心帮忙,并非卿大姑娘所说的那般……” 卿如初用药方换了自在,不用与女尼们一起干活,平日在春神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只要有好处拿,还是有很多女尼愿意为她帮点小忙。这前来送信的小女尼,显然是惯常给卿如初跑腿的。 “是么?”卿如许淡淡的看着她,说,“太后娘娘一向敬重修行之人,她老人家如果知道春神庵的女尼假公济私,收敛钱财,不知会不会一怒之下拆了春神庵...... ------------ 第179章 林奕的芳心(上) 晴华宫十分适合夏日居住,平日门窗紧闭倒不觉得什么,可若将阁窗全部打开,三面通透,水风习习,舒爽清凉。 含元公主今日恢复的不错,坐卧都不成问题,也能偶尔下地走走。 这日,婢子扶着她在殿内走了两圈,卿如许和十四公主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惊喜。“步子稳了不少,看来这个夏天过去,皇姐就能好了!” 卿如许看向冷凌郁,冷凌郁便解释道:“此时最能下地行走,但不宜过多,公主腰部受损无力,若是长时间劳累,将来怕是要留下病根,所以还是要慢慢恢复,不过这个夏天过去,公主殿下的确能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含元公主被侍女扶着在她们身边坐下:“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都不知自己能不能熬过去,说不定……”说不定,在御医断言自己无法恢复之后便一死了之了!谁能忍受今后的几十年都在床榻上度过呢?“听说,碧霄宫大火,皇城司审问涉时宫女,据说与陈家人有关?” 十四公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与她说这事。平日她们都是尽量避免有关陈皇后和陈家的话题,只是没想到含元公主主动闻起来,她想了想,说道:“人交到了皇城司,想必能从那宫女宫中撬出什么来。” 含元公主神情复杂,目光中流露出痛苦之色,“经此一事,我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了,人的感情和利益本就是两回事。不知道此次又是哪个倒霉鬼替母后背黑锅?” 卿如许和十四公主对视一眼,连忙说道:“公主何必在想那些过去的事,将来还有大好的日子在等着公主呢!” 含元笑了,笑的很开怀:“你说的是,从今往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 外教坊,东二条南头第三间,玉奴坐在白敬泽等人对面拨弄着一曲《湘妃泪》。 筝色哀怨,纤指十三弦,铮铮而响愁绪声声,面对白敬泽等人的打量,她目光缓缓流动,如同碧波荡漾的湘江水,转而又黛眉低垂,眼帘轻阖,犹如薄云遮春山。 她今天换了一身丁香色的满绣儒裙,衬得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通透了几分,几缕乌发松松垂落,显得柔弱而纤细,温柔又静谧。 白敬泽和薛准一个左手捏着下巴,一个右手捏着下巴,都在想同一件事。 这个女人不像坏人啊! 一曲终了,玉奴起身朝在座各位行礼,又吩咐人添置了酒菜,这才说道:“不知诸位对小女子的技艺可还满意?” 白敬泽和薛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他们两个竟琢磨其他的事情了,哪里有认真听曲,只是印象里闻得乐声淙淙,跳跃流泻,薛准干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姑娘一手技艺难有人能及。”然后手绕道后半狠狠拧了白敬泽一把。 白敬泽疼的猛然双目圆瞪,差点惊呼出声,干净附和道:“是是是,姑娘技艺天下无双。” 玉奴含笑道:“玉奴可不敢当,不过是吃饭的本事罢了。” 薛准见她目光频频落在白敬泽身上,便问:“玉奴姑娘,你总一直看他做什么?” 玉奴掩唇笑了几声,“玉奴刚来京城没几日,却也知道坊间不少人都传靖河郡王世子风姿神秀,俊美异常,平日我这坊间的姐妹时常有到望江楼给白先生捧场的,不知白先生在这外教坊中可有相熟的?” “额……没,没有……”他皱着眉想了许久,也没想起常来听书的客人中有漂亮姑娘啊!啊,除了宋小弟意外,他的确没发现还有别的姑娘去听他的书。难道也是女扮男装去的? 玉奴见他傻乎乎的模样,心中好笑,又说:“那日世子救了玉奴,玉奴却不知就是世子,还未谢过,今日便以薄酒一杯,深谢世子大恩!” 说罢,她起身将众人眼前的杯盏斟满,并执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 白敬泽见她如此大方豪迈,竟有几分江湖侠士的气势,不由跟着他举杯饮尽,道:“举手之劳,玉奴姑娘不必挂心!” 玉奴笑道:“玉奴刚一进京就遇见几位,心中难免有所惦念,不怕世子嫌弃,玉奴早就将诸位当成了朋友。”她再次将众人的酒杯斟满,说道:“玉奴斗胆,再敬各位一杯。” 玉奴说话大方,言语又得体客气,哄得二人眉开眼笑。这下不止白敬泽,连薛准也觉着这玉奴不错,说话不忸怩不做作,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到最后,白敬泽该问的都没问,反到将自己的底细全都抖给了玉奴。 梁辰在一旁看的眼角抽搐,却又不好开口提醒,转头看熊一山,见他吃的满嘴是油,不由得嫌弃道:“别吃了!” 而熊一山在一旁闷头大吃,头都不抬,“为啥不吃,好吃的很,喏,这个鸡腿俺要留给熊二。” 说着他便将盘中的荷叶撤下,将那鸡腿一包,揣进了怀里。 梁辰紧紧抿着嘴角,不让自己骂出声来! 他偷眼去看其他人,见玉奴的眉目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又似乎没有,只抿着嘴与白敬泽和薛准谈笑,他呼了一口气,狠狠瞪着熊一山,低声道:“姑娘那什么没有,还缺你一个鸡腿?!丢人现眼!” 熊一山皱眉道:“味道不一样,不信你常常?好像比平常的鸡腿多了什么东西?” 梁辰不屑的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酒过数旬,白敬泽和薛准已是目光迷恋,脸泛潮红。从外教坊出来,凉风一吹才略略清醒了一点。 “哎哟!”薛准突然捂住了肚子。白敬泽诧异的看着他,刚要问,却突然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随即是一连串的咕噜咕噜声:“茅房!哪里有茅房!” 梁辰脸颊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问熊一山:“你那鸡腿里面,多了点东西?不会是泻药吧?” “额?”熊一山一怔,从怀里掏出鸡腿,一眯眼:“好香啊!” 梁辰瞪他一眼,抢过鸡腿闻了闻,皱眉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熊一山“哎哟”一声弯下了腰,“哪里有茅厕!” 这顿饭,只有梁辰没吃也没喝,他看着三人,像没头的苍鹰,四处乱撞,无语望苍天! 楼上,玉奴走到走廊打开隔窗,看着楼下白敬泽狼狈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哼,算是你们利用本姑娘的教训。” ……………… 卿如许睁开眼,外头已经大亮了,兰舟端了蜜水进来给她润喉,笑道:“姑娘还没长大呢,小时候就早起就要喝蜜水,如今还是一样!” 卿如许嗔笑道:“你也跟那两个丫头学坏了,动不动就来打趣我!” 那边拾舟断了水盆进来,正听见这句:“姑娘真是的,竟在背后说奴婢的坏话,您今儿自个儿洗脸吧,奴婢去面壁思过。” 卿如许好笑道:“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了!” “好了好了,快别闹了,姑娘赶紧起身,今日不是要同老夫人一起去春神庵吗?” “嗯,你去松鹤堂问问,祖母起身了没有?” “哪里用问,老夫人早就遣了白珠姐姐过来,说不必让姑娘起的太早,让姑娘睡醒了再说。” 卿如许点点头:“祖母年纪大了,睡得愈发少了,这样下去,五脏六腑越发的亏损,回头我让冷姑娘配些安神的方子给祖母用。” 兰舟闻言便问:“冷姑娘该是快回来了吧。” “嗯,含元公主已经好了不少,不怎么需要冷姑娘照看了,再过个十天半月,她便能回来了。” 主仆几人边说话边洗漱,又用了早膳,便前往松鹤堂与老夫人汇合,一行人出发往春神庵去。 卿如许本不想让祖母折腾这一趟,但祖母听说卿如初从中作梗,搅合了黄家的亲事,便一定要到春神庵去看看。卿如许想着有祖母在身边,卿如初也不好作妖,便顺了祖母的意思。 马车往城外行去,马蹄在官道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老夫人闭目假寐,卿如许禁不住怀疑,祖母兴许是在心中盘算着一会怎么将卿如初骂个狗血临头。她嫌弃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近日雨水多,空中的云总是一层叠着一层,乌压压一片。今日看着还好,应该不会下雨。 一个多时辰过去,树林中隐约现出高高翘起的檐角。 春神庵在大宝慈寺的山脚下,不用爬山上去,能省不少功夫。卿如许扶着祖母下了马车,门前有女尼正在等候。 老夫人既然进了庵堂,必然要拜一拜菩萨,便先去了各殿参拜。 行至主殿时,一个人影从远处快步而来,痛声拜倒在老夫人跟前:“祖母!孙女好想你!” 老夫人下意识后退,随即反应过来只是她的二孙女卿如初,想要去扶,又觉得自己不该轻易原谅她,便忍着没动。 卿如初抬起泪盈盈的一双眼睛,看上去极是委屈,极是可怜:“祖母,您是不是忘了孙女了?” ------------ 第180章 林奕的芳心(中) 卿如初穿着一身宽大的青衣布袍,与其他女尼身上所穿的别无二致,脸上也无半点脂粉痕迹,看上去在庵堂中过的清苦极了。她含泪呜咽,一声声祖母喊着,饶是老夫人再大的怒气也被她哭没了。 到底是自己眼皮地下长大的亲孙女,即便犯了天大的错处,也抹不去这亲情。 “好了,外人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 卿如初十分乖顺,垂着泪眼起身,好似在春神庵中的清修真叫她受教悔过了一般,“大姐姐。”她低眉顺眼的朝卿如许见了礼,又朝老夫人说道:“孙女没想到祖母会来,也没换件干净体面的衣裳,还望祖母莫要怪罪孙女不懂事……” 老夫人上上下下看着她,叹了一声,“找个好说话的地方吧。” 一行人进了卿如初平日居住的小院,院子里的槐树枝叶虽还算不上繁茂,却也一片绿意融融,眼见着槐花要开了。树下的桌椅石凳纤尘不染,看着是有人日日拂拭打扫的。 老夫人前后走动看了一圈,道:“这院子倒是清净。” 卿如许不用看卿如初,便知她的戏又要来了。 “是呢,父亲虽说叫我来春神庵思过,可也并未苛待与我,叫我去与庵里的女尼同住,这院子平日里只有我一人,少有人进入,孙女是感念父亲的……”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能同别人混居一处,即便是庵中的女尼也多有不妥。” “祖母说的是,孙女心中已是十分满足了。只不过夜深人静之时,常常难以入眠,这院落清寂,孙女常常夜里坐在院中树下望月,想着自己还在杜若阁中,身边有祖母,有父亲,有姐姐妹妹们相伴……如今,祖母能前来看孙女,孙女一时之间,竟忍不住了……” 说着,她眼中泪水如决堤般滚滚落下,将胸前的青衣都湿了一块,“祖母,孙女想您,想父亲,可孙女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此生难以赎过……这段时间以来,孙女甚至想一死了之……” “这又是什么话!”想到好好的闺阁小姐,竟被恶妇教唆坏事做尽,最后成了弑母凶手,老夫人又气又怒又心疼,心里堵得厉害,却也不敢放松语气,严厉道:“做了错事便要改正,你竟想一死了之,自己倒是解脱了,却叫你的亲人痛惜!实在不孝!” 卿如初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女太过自私了。倘若当年我得知母亲所做之事,立即禀报祖母跟父亲,大姐姐就不用卧病十数年,以至于自己后来也生出了恶念……” 老夫人重重“唉”了一声:“你从小就聪明颖悟,若不是受了小宋氏的教唆,也不至于做出那些事!都怪你父亲,生你竟不知教你!你也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府上已经在为你相看亲事,不用大富大贵,就找个稳妥的人家,令你下半生安安稳稳便就罢了。说到此事,到底是不是你让人到黄家吹了邪风,叫人对这桩亲事不满?” “什么黄家?”卿如初一脸无辜懵然:“孙女不曾知晓此事呀?孙女整日呆在春神庵半步不离,哪里有机会去跟黄家的人说什么……祖母真是冤枉孙女了!” 黄家的事已经作罢,老夫人也不欲在此事上纠缠,说道:“不管是不是你,此事就此揭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挑三拣四,往后府上为你选定的亲事若再有差池,你便不再是我卿家子女!听清楚了没有!” 卿如初嘴唇哆嗦一下:“祖母的教诲,孙女铭记在心……” 老夫人听她此话,便也不在揪着这件事不放,说来,她的确许久没见着卿如初了,“起来说话吧,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性子。” 卿如初起身,神色落寞,“从前孙女心高,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是这争胜之心驱使着孙女去算计大姐姐,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如今在庵中清修这许久,孙女方知晓这世间一切,因缘际会自有天定。害人终害己,何须多费心神,不如顺其自然……” 这话说的老夫人心里舒坦了些,“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你大姐姐亲事将近,随后便是你的亲事,待有了着落,我跟你父亲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一切单凭祖母安排。”卿如初闻言看了卿如许一眼,见她依旧不作声,便柔声道:“祖母,这庵中的斋饭味道不错,想必能合您的口味,已近午时,不如先到斋堂用膳吧。” 老夫人闻言点头:“也好。” 卿如许见状这才说话,“白珠,你们先陪祖母过去,我陪着二妹妹先换身衣裳再去斋堂。” 白珠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没做声,知道这是默认了姐妹俩私下说话,便跟墨山二人及院外候着的婆子们一道先去了斋堂。 卿如许见老夫人走的远了,这才转身问卿如初:“二妹妹特意让人送了口信,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卿如初倒没像往常一般仇视卿如许,坦言道:“前几天祈郡主到我这里来了。” 卿如许神色一动,没想到她竟主动提起此事,便不动声色的说:“哦?她怎么来了,似乎从前你们二人也没什么来往。” “的确,从前我在京中贵女中行走,竟一次也未见过她,此次她找上门来,我也十分惊讶。事后我让庵里的小尼去打听,原来是因为她亲事临近,要到大普渡寺欺负,半路打发了下人,自行来到春神庵见我。” 卿如许见她半点没有隐瞒,心中猜测她的用意,嘴上问:“不知她废此周折来见二妹妹,是为了什么事?” “大姐姐如此聪慧,想必能猜得到吧。” 卿如许不知可否,只淡淡的看着她。 卿如初继续道:“她与我说,大姐姐为了江凛看她不顺眼,竟是三番五次找她麻烦,还设计陷害她,让她不得不嫁给林奕。大姐姐应当知道她对此满腹怨气吧?” 卿如许淡然道:“愿赌服输,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看来祈郡主仍妄图寻求此事的转机?” “正是。”卿如初的心境仿佛真的平和下来了,面对卿如许竟什么情绪也不露,只说:“她不知在哪里打探出你我之间的龃龉,所以前来找我,想要与我联手,将林奕这桩亲事转到大姐姐头上。” 卿如许来之前就如此猜测过,便看着她问:“哦?那你又为何将此事告知与我?你不是十分痛恨我么?” 卿如初十分平静,“我并不了解祈郡主是什么样的人,但她既然企图算计大姐姐,显然也不是光明磊落之辈,更何况她已经在大姐姐手中败过一次,我岂能信她?倒不如用这个消息跟大姐姐交换。” “你想换什么?” “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想在家中替我定下亲事之前,能让我提前知晓,从中选择一桩自己合心的。” “就这么简单?” “是。”卿如初无奈叹了一声,“我早知大姐姐没那么好骗,你今日便果真带了祖母前来,看来祈郡主的盘算是注定要落空的,也说明我的决定没错,若我当真联合外人来对付你,到最后不过是自讨苦吃,父亲和祖母对我的最后一点顾念也将烟消云散了……” “她到底计划了什么?” “祈郡主说她会想办法引林奕到山上,具体便没仔细同我说了,只叫我约见大姐姐到春神庵来。不过,会发生什么事,你我都可想见。到时候祖母和父亲心疼大姐姐,必定不会让你进林家做妾,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成为荣国公夫人,这样一来,祈郡主便可脱身了,她也算是以牙还牙。” 卿如许的眉头抖了抖。 卿如初说:“此事若真的成了,丢的不仅仅是家族的脸面,以后咱们家的姐妹也都无法做人了,包括我自己也要受到牵累,我自然不会傻到因为你我的私怨与她合谋。” 这话倒还有几分良心,卿如许看着她,默了片刻,说:“好,我答应你,若寻了合适的人家,定叫人来与你说一声,让你亲自来选。” “如此,就多谢大姐姐周全了。” 卿如许扭过头没做声,到底她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想起二人从小打到形影不离,她心里还是一阵阵揪痛。事到如今,虽然不可能在回到过去那般,可只要她不再心存恶念,这点小事,何况还是卿如初自己的亲事,她还是不会阻挠的。 “你去换身衣裳吧。” 卿如初轻轻点头,转身进了屋子,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她这位大姐姐还是这么好骗,给点甜头,就心软了。 卿如初换了衣裳,二人一同前往斋堂,老夫人见她们姐妹神色平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也舒了口气,招呼二人一起用膳。 膳后,老夫人细细叮嘱卿如初一回,便同卿如许下山去。 临走时,卿如许回头看卿如初,卿如初露出一抹淡笑,说:“大姐姐安心回去便是。” 卿如许没做声,与老夫人上了马车。 待马车看不见影子了,卿如初突然“哎呀”一声,一旁的女尼问:“怎么了?” ------------ 第181章 林奕的芳心(下) 卿如初的双目还带着哭过的红肿,仿佛对亲爱的老祖母十分不舍,她一脸懊悔,“我尽想着跟祖母说话,日前连夜给她和父亲做的鞋子竟然忘记给拿出来了,我现在追上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女尼见她这幅模样也来不及多想,顺口答道:“马车在山路上行的慢,应该还没走远。” 卿如初立即反身回了院子取出一个小包裹,对门口的女尼说道:“我去去就回!” 门口的女尼也是常受她小恩小惠的,闻言也没怀疑,想她一个柔弱少女也不敢在这山中乱跑,便点了头。 卿如初提着小包裹出门朝马车行去的方向跑了过去,待下了一个山坡,她回头去看,见女尼已经看不到她了,便扭身换了个方向,冲林子里跑去! 穿过一丛丛密集的草木,卿如初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开手中的包裹,里面哪有什么鞋子,抖落开来,竟是一套男子的衣袍,她直接将其套在自己的衣裳外面,女子纤瘦,多了一层衣服倒也看不出异样。头发也不用重新梳,因为平日在春神庵中无人伺候她穿衣洗漱,她便只能将头发简单的盘在头顶,此时用一支素净的碧玉簪子簪好,看起来就像是个身量未足的清秀少年。 “呼……” 眼看与祈绫雪约好的时辰就要到了,卿如初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将那包袱皮子在树林里藏好,便穿过附近的林子往那边的小路上走去,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听见那边传来人声。 “爷,您何必听那老瞎子胡说,没事跑到这种地方受累!” “你懂什么!”林奕穿着粗气,狠狠剜了小厮一眼,“万一那个狠毒的女人成亲之后真的处处压我一头,爷该如何?逍遥日子不过了?!怎么着也该想想办法,让她乖乖跪在爷的脚下!” 小厮不由在心里吐槽,谁让你名声太臭娶不着媳妇呢?好不容易骗到手一个还是个母夜叉!说不定爷哪天半夜就死在那个女人手里了! 林奕不知道小厮在想什么,“别说这个了,来都来了,倒是你赶紧给爷想想办法!” 小厮狐疑道:“什么……什么办法!” 林奕一瞪眼,回手就给了小厮一个爆栗,“当然是洞房的事!” “啊?洞房有什么事,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小厮贼笑着嘿嘿嘿了几声。 林奕翻了个白眼,拉着脸道:“你难道不知,爷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娘说了,一天生不出儿子,就别想出府!我就是怕,万一洞房那日,爷对着那母夜叉浑身发软……” 小厮一听,捂嘴偷笑了一声。 林奕恶狠狠道:“笑什么笑,若不是你长得这般丑,爷现在就办了你,让你连老子娘都不认识!” 那小厮一听脸都绿了,赶紧闭了嘴,他是谢氏精挑细选之后,故意安排在林奕身边的。 因林奕这个断袖的毛病,身边的小厮皆受他宠爱,一来二去,院子里少不了勾心斗角,比女子相互算计也不遑多让。谢氏见状索性将人都撵了出去,重新挑了数个相貌奇丑的小厮放在林奕身边。 林奕整日面对着数个奇丑之人也有些受不住,最后只留了眼前这一个名叫冬瓜的伺候。 两人顺着小路往山上爬,林奕嘴里嘟囔着:“这条路你没走错吧?要是带错了路,爷打断你的腿!” 冬瓜一缩脖子,赶紧解释:“小的对大普渡寺附近的山路都熟悉的很,很定没有错,那瞎子说的就是这条!” “那贵人怎么还没出现!” 冬瓜想说瞎子八成是骗人的,可方才挨了揍,不敢再提这一茬,只好说:“兴许就在前面了也说不定……” “哎哟!” 前面不远传来哎呦一声!林奕愣了愣,问冬瓜:“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小的听见前面有人惊呼!” 主仆二人顿时来了精神,林奕心想天上掉下来个什么样的贵人,竟然能帮他制住祈绫雪那个母夜叉?“走走走,去看看!”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前面,便看见一个相貌及时清秀的少年跌坐在一块石头旁边,背靠着一颗粗壮的大树,手揉着脚踝,眉头深皱一副痛不可当的模样。林奕的双目顿时一亮,仿若狼见了羊一般,眸光发绿。忙站住脚,正了正衣冠,问冬瓜:“爷看起来怎么样?” 冬瓜连忙伸出大拇指:“爷英明神域,玉树临风!” 林奕眉开眼笑,“呸呸”吐了两口唾沫万年鬓角一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前去,“哎呀呀,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这么眉清目秀的,怎么一个人在这?” 冬瓜跟在他身后心想,眉清目秀什么的,怎么还说出来了?别给人家吓跑了才是! 祈绫雪抬头朝林奕看去,目光带着警惕和惶恐,“我……” 林奕见这小公子吞吞吐吐,便知是个好对付的,便走过去蹲到祈绫雪身旁,看着她的脚,啧啧道:“脚扭了?让爷看看?” 祈绫雪缩了缩:“不必,不必了……” “何须害羞?” 祈绫雪佯作惊慌:“你别过来……别过来……” 见她这副模样,林奕更加兴奋了,“怕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嗯?嘿嘿嘿……爷现在就带你回府治伤?如何?” 祈绫雪骇然看着林奕,白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林奕见状一把捞住她,拦腰一抱,大叫道:“回府回府!快跟爷回府!” 林奕抱着祈绫雪一路狂奔下山,竟不觉得累了,冬瓜在后边狂,追累的死狗一般:“爷慢点,爷等等小的!” ……………… 卿如许陪同老夫人一路回了府中,刚换了衣裳准备去陪祖母用膳,却听前面有人来报,说是春神庵来人了! “春神庵?”卿如许凝眉。 拾舟疑惑道:“咱们刚从那里回来,怎么就有人来?是有什么事?” 卿如许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现在人在哪里?” “三夫人正在前厅听婆子们回事,春神庵的人直接被领到前厅去了。” 正说着呢,三夫人就领着春神庵的人来了。“许儿?” “三婶!”卿如许见三夫人面色惊惶不定,心里咯噔一下:“二妹妹出什么事了?” 三夫人一脸焦虑,显然被吓得不轻,她将卿如许拉到旁边,道:“你二妹妹丢了!” “什么?”卿如许倒吸一口凉气,她早该想到事情不该是卿如初说的那么简单!她看着春神庵的女尼:“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那女尼十分慌张,知道事关重大,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今……今日姑娘跟老夫人走了之后,二姑娘说自己给祖母和父亲做的鞋子忘记拿出来了,她想着马车应该没走远,便反身回院子取了东西,追了上去。谁知……谁知这一去就没了踪影了!” “你们!你们……”三夫人指着那女尼气的直哆嗦:“让你满好好看着人,你们说放走就放走了,也不派个人陪着!现在人没了,你们可知这其中的厉害!” 那女尼就是眼看着卿如初出门的那个,她当时就是犯懒了,哪里想到能出这种事,“贫尼想着就那么几步的距离,片刻便可回返,便没跟上去……夫人放心,春神庵上下已经让人去找了,定能将二姑娘找到……” 三夫人脸色发白,“许儿,这可怎么办,若是冲撞了什么人,咱们府上的姑娘可是一个都没出阁呢!这声誉……” “冲撞,是必定要冲撞的了。” “啊?”三夫人见卿如许目光含怒,又说了这么一句,不解道:“什么意思啊?” “二妹妹丢不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报信了,且等着吧!”卿如许心下泛起浓浓的恶心,沉声道:“父亲不在,先别惊动祖母,祖母年纪大了,怕是承受不住。” 三夫人懵了,“这……这……” 还没“这”出来呢,宝儿一个箭步窜进屋子:“姑娘,荣国公府来人了!” 三夫人宛如被雷劈了一般,好似明白了什么:“来的是谁?” “是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谢氏。” 卿如许跟三夫人对视一眼,暗叫完了!“三婶别慌,先见见谢氏再说。” 三夫人率先去了前厅,卿如许则绕到后面躲在了屏风后。 谢氏脸色有些蜡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儿子做的孽给吓的,如果可以,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得罪卿家!不说卿鸿是皇上倚重的臣属,连他身后一连串的亲戚也没一个是好惹的!如今林家长房衰落至此,只剩下一个爵位,哪里能得罪的了这些人! 可他那个作孽的儿子,竟然将卿家在春神庵清修的二姑娘给劫了回来! 三夫人一进前厅,谢氏便连忙站起身,倒是让三夫人一怔,按照品级,谢氏自是高她一筹的。“未曾远迎,还请太夫人莫要见怪。” 谢氏心想还什么远迎不远迎的,一会不被轰出去再到御前告一状就算烧了高香了!“三夫人客气了……冒昧前来,是我唐突了。”说着,她左右看了一眼。 三夫人见状,心道果然出事了!便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们都避了出去,强自镇定心神问道:“不知太夫人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谢氏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脸都憋红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道:“贵府的二姑娘是在春神庵?” 三夫人抱着侥幸的心一下子凉了:“是……” ------------ 第182章 天上掉馅饼(上) 春神庵来报信的女尼已经被押了下去,谢氏并未瞧见,此时问起这话,摆明了卿如初同荣国公府有了牵连。卿如许的神色还算镇定,却也掩饰不住恼怒,但这并非针对谢氏。 谢氏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咽了口唾沫,讪笑道:“今日我儿受高人指点,到大普渡寺去寻求机缘,没想到在路上遇见卿二姑娘崴了脚,便上前救助……” “救助?如何救助的!”三夫人脱口而出,直勾勾盯着谢氏,说完才觉得失言,面现菜色。 说到这个,谢氏目光有些奇异。 林奕从小到大从未让女子近身过,就连侍婢都不曾有一个,他十四五岁的时候,谢氏打算选两个丫头放在儿子身边,结果直接被轰了出来。再大点,跟京中其他纨绔子都厮混,在秦楼楚馆经了人事,便更对女子避之不及。 可今日,林奕头一回幸了个女子! 若是其他人,谢氏铁定能乐开花,可偏偏这人是卿府的嫡出二姑娘! 谢氏问明身份之后,魂的吓飞了!好不容易将寻死觅活的卿如初控制住,她便立即赶到卿家来了! “就是……就是抱上马车,一路回了我们府上……”谢氏讪讪的,没说具体细节。当时马车停在国公府后门,门房过来牵马,林奕却良久没下马车。他身边的冬瓜仿佛知道坏了事,是故意让马车停到后门的,又赶紧让人叫了谢氏过来。 谢氏急吼吼赶到后门,一掀马车帘子,顿时就懵了。 卿如初披头散发趴在波斯毯上,身上的衣衫被扯的凌乱不堪,林奕同样衣衫不整,缩在角落里,见鬼一样盯着卿如初身下的血迹,僵直着无法动弹。 谢氏震惊的呆站了好半晌,才大吼着让人将马车直接拉进府里,又让人回避,叫了婆子来把卿如初抱到一件厢房安置。 谢氏虽然没说出口,但看她的神色,三夫人已经知道不好。“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没有!绝对没有!”谢氏连忙摇头摆手,“跟着奕儿的小厮还算机灵,让马车停到了后门,我亲自过去,带了信任的婆子将卿二姑娘全身裹着抱紧屋里的!” 全身裹着抱进屋里…… 三夫人一阵头晕目眩! 卿如许连忙上前扶住她,寒着一双眼眸对谢氏说道:“太夫人,事关重大,若您不能保证知情的下人对此守口如瓶,我们卿家是不介意帮忙的!” “这……”谢氏看着她目光中的寒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这竟是要灭口了?她倒吸一口气,之后又觉得这话无可厚非,毕竟卿如初是府里嫡出的姑娘,尊贵的很!糟践不得!“大姑娘放心,此事断然不会外传,我用自己的性命作保!” 卿如许却不买账,怒声道:“太夫人的性命也换不回我而妹妹的清白,我二妹妹因生母故去,痛彻心扉,要在春神庵为母亲祈福,如此至孝之人,却遭遇此等……此等丧心病狂之人……太夫人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谢氏被说的灰头土脸,“是是,自是要交代的……” 此事已无回转的余地,卿如许跟本就不给谢氏喘息的时间,“那太夫人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谢氏紧紧攥着帕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从前,谢氏立即开口将卿二姑娘明媒正娶娶回家!不光是为了儿子,就是和卿府成为姻亲这一条,便是打着灯笼也寻不来的好事! 可现今,她可是刚千方百计把祈郡主算计回来的!不仅是太后首肯,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总不能开口说让卿如初做妾吧?那和找死有什么分别!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知道林奕强抢贵女,被说林家大房这仅剩的爵位,恐怕脸命都保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抬头看着卿如许和三夫人:“要不……平妻?” 三夫人蹭的站起身,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她平日也算能干的,此时却彻底晕了透了。平妻,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可她一时间夜想不出其中有没有不妥,只好询问的看向卿如许。 卿如许沉着脸,她等着就是谢氏这句话。虽然卿如初臭不要脸,但她不能让卿家的颜面都搭进去,卿如初怕是也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算计的这般肆无忌惮!既然她想要这荣国公夫人的位置,那给她便是! 至于祈绫雪受不受委屈,卿如许自是不会管的了,谁让你与卿如初合谋呢!自找的! “就算是平妻,也该有先来后到。更何况,平妻可以有两位,荣国公夫人却只能又一位!太夫人打算怎么办?” “自是贵府二姑娘为先,是正经的荣国公夫人!” 谢氏毫不犹豫,对于她来说,祈绫雪本来就是算计来的,是为了给林奕传宗接代,她对自己和儿子都有恨意,放在身边无疑是个不安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反咬自己一口,自己还要时时防备着,心累的很! 所以谢氏根本就不想考虑祈绫雪的感受,你若还想嫁,嫁进来便是,不想嫁就作罢,反正我有卿二姑娘做儿媳妇了!再者说,卿如初现在已经是林奕的人了,万一一举得男,她的心愿就算是了了! 谢氏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劈啪作响,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还哪有什么不愿意的,“此事不宜拖延,免得走漏风声,不如我现在就叫人回去,写了草帖子送过来。” “事情再急,也得按规矩来,这么草草定下,外头空有风言风语,再者说,此是我祖母和父亲还不知情,得先与他们商量过才好。” “是……是这个理儿。”她迟疑的看了一眼三夫人:“那……我先回去?” 卿如许说道:“三婶,有劳您跟林太夫人走一趟,把二妹妹暗中接回来。” 三夫人紧紧绷着脸,“我这就去,你记得慢些与你祖母说,免得她老人家受不住……” “嗯,侄女明白。” 三夫人跟着谢氏一同走了,卿如许同拾舟说道:“去同庵里的女尼说,叫她们不用找了,二妹妹追上我们之后,祖母不放心,就带她就一起回附上了,谁知还没派人去庵里说一声,她们便来了人。” 拾舟连忙去了,卿如许又吩咐人去将卿鸿请回来,自己则去了松鹤堂。 老夫人显然已经听说了谢氏来府的消息,见卿如许面色不好,便问,“怎么,谢氏来有什么事?” 卿如许没有只说,道:“方才咱们前脚回府,后脚就来了个春神庵的女尼。” 老夫人是经过不少事的,闻言双目赫然睁大,立即问:“是你二妹妹出事了?” “女尼说,咱们从庵里出来之后,二妹妹才想起给您跟父亲做的鞋忘了拿出来,便追出来送,庵里的女尼大意了,竟没陪着,过后二妹妹一直没回返,这才急了过来送信。” 卿如许斟酌了一下,又说:“方才谢氏前来,说是……二妹妹出了春神庵,还没追上咱们,就崴了脚,恰巧荣国公路过,便将她带了回去。” 她说的轻描淡写,老夫人年岁大了,人可不糊涂。“这么巧?” 卿如许见她有了心理准备,这才说正题:“先前咱们在春神庵时,二妹妹同我说起祈郡主来……”她缓缓将自己与祈绫雪之间的恩怨说了,又道:“说祈郡主打听到我们姐们不合,想同她合伙算计我,二妹妹如实相告,说是想借此插手自己的亲事,便应了。谁知,脚跟脚的,就出了这样的事。” “那祈郡主竟是这般下作的人?!”老夫人胸口起伏了几下,问:“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卿如许摇摇头,“谢氏已是明说了,要以平妻论之,不过那荣国公夫人自是只能有以为,当以二妹妹为尊。” 老夫人低头沉吟半晌,抬头盯着卿如许说:“这祈郡主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了她的亲事便抢了!只是你二妹妹,到底是无意间受了委屈,还是打定主意要谋算林府的亲事?” 卿如许叹了一声:“我原先琢磨着,二妹妹应该不会对林家有什么心思才是,毕竟林奕的名声……不太好。” “哼,她若是没打主意,那林奕怎么会按照祈郡主的布置上山来!”老夫人啪啪拍了几下案几,恨铁不成钢道:“她分明是假意答应了祈郡主要算计你!实际上瞒着祈郡主,盘算好了自己要跳这个圈套!去夺林家的亲事!” 老夫人一下子便将事情前后想明白了,卿如许道:“孙女实在想不明白,二妹妹为什么要夺这桩亲事,那林奕是什么货色?二妹妹心气多高的人呢,想嫁给他?” “哼,难保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祈郡主给灌了迷魂汤!”老夫人显然对祈绫雪暗中勾搭江凛的事耿耿于怀,说道:“那没脸的东西现在在何处?还在荣国公府?” “谢氏说二妹妹转醒之后便寻死觅活,只好让人绑住,这会三婶已经去接了……” “哼,寻死觅活?倒是做的一副好样子!”老夫人怒气难消:“等人回来了,先关进柴房受些教训,不许送吃的!等你父亲定夺!” ------------ 第183章 天上掉馅饼(中) 卿如初是生怕小打小闹成不了事,所以才索性做了完全的准备,换了男装去勾搭林奕,林奕这个傻子轻易就上当了,借着头昏脑涨色心大起的劲儿,一个来回才发觉不对,再一看,怀里的人哪里是什么清俊少年,分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他当场就懵了…… 谢氏从卿府回来的时候,林奕还站在院子里发呆!她看见林奕的袍子上还沾着几点血迹,不由尴尬的看了三夫人一眼,道:“奕儿?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快回去换身衣裳!” 三夫人魏氏盯着那几点指甲大小的血迹,心口堵得厉害,脸也发起烧来。 林奕却没有反应。 一旁的冬瓜急的团团转,“太夫人,公爷怕不是傻了?都在这站了一个时辰了,小的说什么都不理!” 谢氏一惊,心想儿子不会是受了刺激真傻了吧!她拧着眉毛啪啪给了林奕两个大嘴巴,大声喝道:“奕儿!醒醒!” “啊?”林奕被抽的脑袋嗡的一声,两条腿一哆嗦,啪嗒就跪在地上了,冬瓜扶都没扶住。 谢氏蹲下身,板着林奕的脸,急切道:“奕儿,快跟母亲说句话!” 林奕眼珠子动了动:“母亲……母亲?”他张了张嘴四处望了望,发现这是在自己家里,连忙问:“那人呢?” 谢氏连忙捂住他的嘴,不敢去看三夫人的脸色,只急急低声呵止道:“小兔崽子!你还敢张扬,你可知道那姑娘是谁!你闯了大祸了!” 林奕的关注点却根本不在谁是谁上,而是问:“姑娘?女的?” 谢氏沉了脸,吩咐冬瓜,“去,将国公爷扶到屋子里去,不许让他出来乱说话!” “是是是……”冬瓜点头哈腰,拽着林奕的膀子就往院子里拖。林奕倒也没反抗,眼睛直勾勾的进了屋子,口中喃喃道,“女的……” 这厢谢氏看着林奕走了,尴尬的对三夫人魏氏说道:“卿二姑娘就在那边……” 魏氏默不作声,在原地恍惚了好一会,这才抬脚跟着谢氏往前走。谢氏心里叫苦,却又有点兴奋,在心里盘算一会该找谁商量商量,林盛远那个狗东西铁定是没指望了,要不找妹妹商量一下? 自从妹妹帮她解决了温姨娘,谢氏与娘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与妹妹更是亲近。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此事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比较好,免得卿家人怪罪!转眼到了卿如初所在的厢房,谢氏问门口亲自守着的紫英:“怎么样了?” 紫英先是屈膝给三夫人魏氏行了礼,然后低声道:“奴婢方才去看了,卿二姑娘流泪不止,连嘴唇都咬破了!” 谢氏瞄了一眼魏氏,见她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忐忑道:“把门打开。” 紫英开了门,三夫人一眼便看见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卿如初,此时她还披散着头发,衣裳也不甚整齐的躺在穿榻上,眼睛红肿的如同桃子一般,乍然见了魏氏,骤然大哭道:“三婶婶,让我死了吧!” 魏氏又气又怒,她的女儿可还没说亲呢,强忍着道,“先跟我回府再说!鹿儿,给二姑娘换衣裳!” 鹿儿闻言立即从包袱中拿出一套卿府婢女的衣裳,上前给卿如初解绳子。除了府上的主子,其他人当然不知内情,鹿儿因此颇为怜惜卿如初,见她死死咬着嘴唇,嘴唇破了流出淋淋漓漓的血,劝道:“二姑娘,什么都别想了,先换了衣裳跟三夫人回府再说吧,您受的委屈,老夫人会为你做主的……” 卿如初也知道见好就收,哽咽的点点头,闷声道:“要死,我也得安安稳稳死在自己的闺阁之中,不能死在这里……” 三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却不好当着谢氏的面说什么,道:“走吧!” 三夫人淡淡跟谢氏点了点头,带着婢女装扮的卿如初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氏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卿府会不会变卦,直接让卿如初在春神庵落发,或者任其吊死了了事…… 这种事,可也不是没有过! 紫英看出她的心事,便说:“卿大人是个心软的,必不会处死二姑娘。想必也不会跟咱们家闹起来,毕竟他们府上还有别的小姐,不敢胡乱张扬的。” “不怕意外就怕万一……此事与私相授受不同,是奕儿劫了人家!与人家姑娘无尤,若卿府当真死咬着不放,咱们也没有办法!前几日皇后娘娘的外甥都被送进皇城司了,奕儿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无疑是撞在了刀尖上,若让皇上知道,能有好下场吗!” 紫英方才在这里守着卿如初,没跟谢氏一同去卿府,便问道:“太夫人方才过去,卿家人怎么说?” 谢氏道:“出面的是方才的三夫人谢氏和卿府的大姑娘,还能有什么,自然是要说法,我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堂堂正正娶二姑娘回来做平妻,且以她为尊。” “平妻?”紫英吓了一跳,“这自古以来,好像没有郡主与别人同为平妻的先例呀……” “以前的确没有,可她祈绫雪也不是什么正经郡主,只不过是个讨人嫌的东西。再者说,不管这事能不能成,我都得表这个态,否则卿家一怒,奕儿和咱们家还能有好果子吃?现在咱们的章程已经摆在这了,他们若能答应,自然会极力促成平妻一事,咱们没本事,卿家却有,他们肯定不舍得让卿如初吃亏的呀!” “那祈郡主那里……” “先不管她!”谢氏哪里有心情去想祈绫雪的事,现在第一时间解决了卿如初才是,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可不能跑了!“总之,还得稳住了他们,去,准备厚礼,我还得在此登门赔罪,把这事定才好!” 卿府。 卿鸿已经回来了,他听卿如许讲了前因后果之后,一时间头目森然,两眼发黑,抖着手扶住桌角,喉头猛地反上来一股腥甜,接着呕出一大口鲜血出来。“母亲……儿子是个不中用的,眼皮子底下叫出了这样没脸的事!我……” “郎中!快请郎中来!”老夫人吓得面色一变,连忙让人喊郎中,随即又劝道:“这怎么能怪你?那小宋氏生的好女儿,又生生教成这副歹毒算计的性子,都怪那毒妇!将我卿家好好的子孙给祸害了!” 卿如许早就将冷凌郁从宫里喊了回来,见状立即让她上前给父亲看脉。 卿鸿被扶着坐下,双目紧闭一阵头晕目眩,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冷凌郁看过脉后,说道:“没事,急火攻心,顺过气来就好了,我这就去抓些要来。” 卿如许和老夫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卿鸿的身子骨还算不错的。 白珠这时进来禀报,期期艾艾道:“三夫人带着二姑娘回来了,二姑娘一进府就说自己没脸见老夫人和老爷,要回杜若阁悬梁去……现在被人制住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最后还是老夫人开口道:“惺惺作态给谁看!这事她有脸做,便没脸活了?说出去谁信,她若要死!就凭她去,理她作甚!” 白珠闻言没做声,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人声,想必是三夫人直接带着卿如初过来了。卿鸿恨声道:“让那没脸的东西进来!” 卿如初被两个婆子别着胳膊进来,她见了众人扑通一声跪下,以头呛地:“祖母,父亲……初儿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只求一死……” 砰! 卿鸿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谁不知道你心机深沉,此时还舔着脸故弄玄虚?” 卿如初猛地抬起泪眼:“父亲说的什么,女儿不明白!” “不明白?你同那祈郡主的勾当,事到如今谁还不知!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冤枉啊父亲!女儿没有,那祈郡主是想算计大姐姐,可女儿早就拒绝,今日也同大姐姐坦言了的!”她看向卿如许,目光带着询问和乞求,卿如许皱着眉,其实她也不能确定卿如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她觉得林奕那种人,怎么可能让卿如初看得上眼? “二妹妹的确是同我明说了的,可这其中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父亲和祖母问便是了,我行的端做得正,绝没有一丝算计!” 老夫人闻言便问道:“你说你拒绝了祈郡主,可既是拒绝了,为何祈郡主依旧把林奕偏上了山?难不倒不是你不满家中安排的亲事,搅合了黄家之后,假意答应了祈郡主,想要做这荣国公夫人?!” “祖母!”卿如初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即万般委屈万般受挫的哭道:“在祖母心里,孙女就这般不堪?连林奕那样的人也巴巴的去嫁么!孙女没有答应祈郡主,定是她被拒绝之后有了旁的安排,说不定是打算在路上劫了大姐姐也说不定!可大姐姐是同祖母一起来的春神庵!她兴许是没找到机会!谁知我前去给祖母送鞋,竟然意外遇见了林奕……祖母,孙女冤枉……” ------------ 第184章 天上掉馅饼(下) 她说的情真意切,声泪俱下,众人竟难辨真假了。 老夫人和卿鸿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卿如许,卿如许皱眉摇摇头,表示她也不能确定。屋里一时间只剩下卿如初呜呜咽咽,又委屈又悔恨的哭声。 半晌,老夫人沉声说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皆因你太过鲁莽,否则也不会撞见林奕那小畜生!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反省!” 卿如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婆子半扶半抱着出了松鹤堂,白珠跟着出来,不由将墨山扯到一边问,“先头老夫人说要将二姑娘关柴房,现下咱们到底将二姑娘送到哪去?” 墨山瞪她一眼,“你糊涂了,老夫人方才既然没再提柴房的事,自是送回杜若阁了。” 白珠一拍脑门,连忙给婆子一个眼色,“别愣着了,赶紧将二姑娘送回杜若阁,伺候二姑娘沐浴更衣!” 卿如初在旁一边抽泣一边听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踉跄着往她的杜若阁去了。 松鹤堂里,众人相对沉默了许久,三夫人面色蜡黄,脸色极差显然很为卿如兰的前程担忧,说道:“母亲,大伯……这事可怎么办?就算那荣国公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可咱们这样的人家,把女儿许给林奕那混账,也说不过去呀!” “是啊……”老夫人连连叹息,“到时旁人问起来,可怎么圆的过去!” “还有,万一二丫头她……”三夫人看了一眼卿鸿,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开口。但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万一卿如初有了身子,日子就等不得了,一月之内必得完婚,可这样一来,明媒正娶什么的就要大打折扣了!外人还不知要怎么样猜测。 卿鸿重重一拍桌子,脸色灰败,好似大病之中一般,“这是做的什么孽呀!” “父亲别急,总归会想到办法的!”卿如许心中懊恼不已,面上却只能安慰几句,这事的确难办了些…… 入夜忽然飘起细雨来,碧翠的树叶在雨水的洗刷和灯笼的映照下莹莹发亮,卿如许披了一件外衫,屏退了其他人站在廊檐下茫然出神。她对卿如初还是太过心软了,总是无法客观的去猜她的心思,如果她将卿如初当成祈绫雪那般防备,今日的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收起疲惫的心绪想要回屋子里去,转头却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之中,多了一个神姿飘渺的人影。她不禁惊讶道:“你怎么来了?皇城司的事忙完了?” “还没有,孙竟那事,抻一抻才好,我听说你这边出了事,就赶紧来看看。”江凛最近忙着从陈容那边套话,两人已经不少日子没见了,他上前几步,将卿如许身上披着的衣裳拢了拢,皱眉道:“你脸色不太好。” 卿如许着实高兴不起来:“今日发生太多事,是在令人难以消化,父亲在一瞬间颓废下去,祖母也新添了病灶,我真是自责,若我再警醒一些,今日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这话就错了,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哪里能怪你。”江凛推着她进屋,方才泡的茶已经凉了,散了一室清凉茶香。兰舟见状便端了茶壶出去,重新沏茶。 外面传来入夜的梆子声,使得静谧的夜色更添几分清寂。 卿如许眉头蹙着,道:“话虽这么说,可总得想出解决的办法,你我的亲事时定下了,可这家中姐姐妹妹可有不少,三妹妹更是正在相看人家,说不得就要受些挫折了。” “你不妨将前因后果与我说说,我来帮你想办法。” 事关卿如初的闺阁之事,卿如许不愿多说,只没精打采的,简略说明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然后道:“那谢氏倒是一百个愿意,忙不迭的好话将亲事应承下来,那祈郡主也不是不好解决,为难就为难在……这日子上,就算正经八百的定下亲事,也难免惹出口舌猜测。何况,万一二妹妹她……唉,百密一疏,我只以为二妹妹与林奕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的人,谁曾想……” 江凛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就将这其中的利害想的一清二楚,说:“若只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忧。” “啊?”卿如许诧异的看着江凛,她们都要愁白了头的事,怎么到了他那里如此轻描淡写……“你有主意?” 江凛宠溺的伸出手指在卿如许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枉你平日百般聪明,怎么一到你二妹妹身上就总是犯糊涂?” “哎呀!你做什么!”卿如许嗔怪的看着他,伸手去揉自己的额头挡住脸上泛起的红晕,“既有主意,还不快说,不然我就叫宝儿将你打出去!” 熊宝儿心里打了个突,蹑手蹑脚往角落里缩了缩…… 江凛说道:“世间凡事都有特殊,如同这婚姻大事,有冲喜的,有消灾的,各种各样的原由不一而足。咱们只需想个说法,让他们不得不在一月之内,甚至半月之内将亲事了结!” 屋里的烛火静静的亮着,偶有微风透过阁窗吹进来,忽闪着在墙面上打晃,卿如许面上明暗的光影突然鲜活起来,豁然绽开一个笑容:“你说的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江凛笑着看她,仿佛极是喜欢她这副模样,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桌上摆放着的青花细瓷杯,说:“正好你二妹妹从春神庵回来了,便说她突然得了急症,连冷神医也束手无策,却有高人登门,说二妹妹是被邪祟缠身,必得寻个八字特殊之人,才可化解,而且这人必得是至亲,否则你二妹妹一月之内便要魂归天外……” 这主意,出的当真是再详尽不过了! 卿如许好笑的看着他,“你这人,可是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不过,倒真要谢谢你了。” 江凛笑眯眯的看着她,又犯了那股死皮赖脸的劲儿,说:“为夫人效劳,乃夫君天经地义之事。” “呸!你这登徒子,又在说鬼话!”卿如许说着,抄起手边的茶盏作势要朝他扔过去。 江凛不但不躲,反而将额头凑了上去:“夫人往这打,这显眼,来日叫他们都知道知道,什么叫打是亲骂是爱!” 卿如初被他的脸皮的厚度给震惊了,“你?!你这泼皮,无赖!” 江凛见她要恼,赶紧起身,“天色不早,我去先生那一趟,你早些安置了吧……”说着,一溜烟就出门跑了。 卿如许气咻咻的瞪着眼,切齿道:“死山贼!” ……………… 第二日一大早,京城便四处起了传言,说卿府的二姑娘被邪祟所迷,眼见是活不成了,受人指点满京城的寻“某年某月某日”生人的公子为其化解此劫。 一下子,这卿府门前从正午开始便有人拿着自己的生辰八字登门询问,还有不少作假的企图攀上卿鸿的,徒增无数麻烦! 卿鸿跟皇上告了假,亲自坐镇,还得时时想出各种理由否定来人的可行性。到了下午已经是头脑发晕,筋疲力尽!谁能想到,跟林奕同年同月同日生人的竟然有这么多! 就这么折腾了三天,谢氏终于按照计划上门来了。 谢氏上门,自然是老夫人和三夫人出面。谢氏当着满院子的人捶胸顿足:“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我家儿子却是正合了另千金寻的生辰八字,可我儿日前已与祈郡主定下了婚约,想要救卿二姑娘是不能了……” 老夫人痛惜道:“难道我家这二丫头就要命绝于此了吗?” 谢氏期期艾艾:“若是以往,我是万万不敢提妾室一事的,只是现今人命关天,不知……” 三夫人重重“唉”了一声,“若为妾可以保命,为了救二丫头,我们府上也不会拉不下这个脸面,只是,据说此人必得是至亲方可,那妾室如何能算得上至亲呢!非得明媒正娶不可……” 谢氏低叹了一声,“即是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老夫人和三夫人顿时相顾流泪,这是卿如许紧赶慢赶到了几人跟前,跟谢氏行了礼,急切道:“太夫人,听说祈郡主那日去大普渡寺上香之时,去看过我二妹妹?” 谢氏并不知道这件事,闻言有些惊讶:“有这事?” 卿如许皱眉道:“那日祈郡主摆脱了下人自己带着敏风去山顶参拜佛祖,实际却是中途转到了春神庵去拜访我二妹妹,此事春神庵不少人都可作证。” “这……”谢氏有点懵。 卿如许又说道:“祈郡主不敬佛祖,心意不诚,必定是受了佛祖怪罪,可她八字硬,又是去看了我二妹妹,所以竟生生将病痛痛磨难转到了我二妹妹头上!此事,祈郡主该给我们家一个说法才是!” “八,八字硬?”谢氏心想,全家只剩下祈绫雪自己还活着,可不就是八字硬么!可是,祈绫雪为什么要隐蔽行踪去找卿如初? 卿如许气恼道:“太夫人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这祈郡主无缘无故,又与我二妹妹不相识,为何突然去探望我二妹妹?我二妹妹八字弱,见了她没几日就病的起不来了!若不是我与祖母前去春神庵看望,我二妹妹说不定连家都回不来了!祈郡主是荣国公府的儿媳妇,您可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谢氏一脸见鬼的表情,心想你们乱加戏,我该怎么接? 好在卿如许跟本就不用她做出什么反应,直接说道:“既然太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就只能去找祈郡主问个明白了。” ------------ 第185章 就是欺负你(上) 这几日前来拜访府上的人不少,也有些人家的夫人太太前来探望打听,想帮忙穿针引线送个人情,卿如许这番话难免被人听了去。等卿如许备好车出了府门往祁王府去时,已经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出去了。 祈郡主“命硬”这话传的最凶,毕竟她一出生全家人就糟了灭顶之灾。当然事实上这并不能怪她,可传言就是这样,自动忽略事实讲求一个离奇的效果,因此人人言之凿凿,甚至说她就是因为自己命硬,这才逮着林奕非要下嫁不可,将来林奕没准年纪轻轻就要被祈绫雪克死什么的…… 卿鸿也知道传出这话有些缺德,但一想到祈绫雪算计自己两个女儿的事,也就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 谢氏这厢一脸懵懵然的目送卿如许“气势汹汹”去找祈绫雪理论,心想接下来我该干什么来着? 三夫人一直将谢氏送到府门口,余光瞥见外面还有不少人在转悠打听消息,便拉着她软言道:“我家二丫头命在旦夕,许儿与她感情最好,难免有些急了,失礼之处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谢氏回魂,问:“这……方才卿大姑娘说的事可是真的?” 三夫人恳切道:“可不是嘛!我家二丫头在春神庵呆的好好的,不知道祈郡主为何突然前去,我们也是从春神庵的女尼口中听说的!这算一算日子,就是那日她们见面之后,我家二丫头就发病了!” 谢氏到这会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心想难不成卿如初轻易被儿子给办了,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这是真是假,我心里被你说的毛毛的……” “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便叫春神庵的女尼来问问,多少人都看见了的!” 谢氏心里打了个突,从前她光顾着给儿子骗媳妇,压根没有想过祈绫雪这命格的问题,万一这女人真是个丧门星,嫁到自己家里来岂不是完了? 三夫人见她还没转过弯来,便说道:“这事啊,马虎不得,不如找高人看一看也好放心……” “对对对,你说的对,事关我儿的终身,我这就去找人好好算一算。” 这事半真半假,谢氏自己都拿不准了,何况是看热闹一知半解的人。这下一来,传言又多了几分奇诡色彩。 谢氏动作很快,回府立即派人去寻了个据说很高明的先生,当然这先生是江凛早就安排好的。 先生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进了荣国公府,先是围着林奕看了一圈,然后拿过谢氏提供的,祈绫雪和林奕的生辰八字,左看右看,算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结果,把谢氏唬的晕头转向,谢氏心急火燎,立即就进宫去找太后了。 围在荣国公府门口的闲杂人等,见谢氏面色难看往大安宫的方向去了,立即追上那位还么走远的先生问道:“先生,方才去了林家,到底算出来什么结果,是好是坏呀!” 先生一缕胡须,做莫测高深状:“哎呀,他人的私事,老夫哪敢胡乱向外人道?” “啧。”路人很是遗憾,想了想又紧追不舍的问:“还有啥可瞒的,这满京城的人都传遍了,说那祈郡主是什么灾星降世!谁接近谁倒霉呢?这事,可不假吧?” 先生挑了挑眉:“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无疑就是承认了!众人顿时兴奋起来,“这么说,这位祈郡主嫁给荣国公,荣国公铁定没有好日子过了?” 另一个人闻言打断他:“好日子?就怕连活路都没有喽!” “啧啧,真是骇人那……” “听说卿大人府上二姑娘寻的天命郎君就是荣国公那!话说,这荣国公娶了祈郡主,小命不保,卿二姑娘嫁不了荣国公,也是小命不保。干脆林家赶紧把祈郡主这亲事退了,迎娶卿二姑娘岂不是好?” “你说的容易,人家好歹是郡主,亲事是说退就退的,再说这亲事可还是宫里头做主的那?” “嘁,不见得吧,你没看荣国公府的太夫人方才进宫去了?必定求太后娘娘去了,我看啊,这事没准能成。” 还有人羡慕嫉妒的说道:“这荣国公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从前娶不着媳妇,如从天上掉下两个仙女儿做媳妇!” “仙女儿是不错,就怕荣国公没命享那……” 先生见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便笑呵呵缕了缕长须,说道:“其实,此事也并非没有办法破解……” “咦?有办法破解?” 先生含笑不语。 众人连连追问。 三个来回,先生又做高深状,道:“祈郡主明里带煞,厉害的很,非得一对生辰特殊的男女八字相合阴阳互助,才可将其煞气镇压。而卿二姑娘与荣国公便正是如此,说来,她们三个人,还真是命中注定的姻缘那!” “咦?莫非卿二姑娘这个时候突然重病,便是因了这个原由。” “啧,原来是冥冥之中注定之事……” “三个人?嘿,三个人的命定姻缘还真是头回听说!” 一时间,众人有纷纷对此事议论纷纷,而那先生,早就看准时机溜之大吉。 而卿如许这厢到了祁王府,便见着祁王府大门紧闭。 宝儿挑眉道:“难道她知道咱们要来?要不要奴婢去砸门?” “哼。”卿如许嗤笑一声,说道:“何须砸门,拾舟!” 拾舟双眼冒光,立即上前一步,“奴婢在!” “喊话!” 拾舟嘴皮子最利索,闻言立即气沉丹田清了清喉咙,再深吸一口气冲着祁王府大喊道:“郡主到底对我们家二姑娘做了什么,还我们二姑娘重病不起,眼看就要魂归天外,您这般避而不见时什么道理?!” “苍天在上,人在做天在看!郡主到底安得什么心,好歹给个话,没道理缩在府里不见人!” “我们二姑娘哪里得罪了您,咱们面上解决,何须背地里捅刀子!祈郡主,还请出来相见!” 拾舟的声音清脆,很快就引了如数人围观,卿如许坐在马车里,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不信你能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片刻,祁王府的大门轰然打开,出来的是敏风。 敏风强忍着怒气和惧意,呵斥道:“何人在王府外喧哗!” 卿如许坐在马车里连动都没动,一个丫头而已,根本无需自己出马。 拾舟端着架势,扬声道:“这位姑娘不就是郡主的贴身女婢吗?既然如此,何必明知顾问,那日郡主借着到大普渡寺上香的时机,去春神庵找我们家二姑娘,想必你是跟在身边的吧!” 敏风脸色难看,“是又如何,我们郡主什么都没做,只不过与二姑娘说了几句话而已。” “敢问郡主说了什么,竟让我家二姑娘突然发病,还病重至此?” 敏风咬牙,她当然不能说祈绫雪打算算计卿如许的事,便说:“贵府二姑娘生病与我家郡主何干,郡主不过与卿二姑娘说了几句闲话罢了!” “聊闲话?”拾舟冷笑一声,“敢问这位敏风姑娘,我家二姑娘与郡主素来不识,连面都未曾见过,郡主与我家二姑娘何来的闲话?” “你!郡主与人言说之事,岂可对外人言明?” “这话就错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家二姑娘不怕,郡主怕什么呢?敏风姑娘还是不要再狡辩的好,怕是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敏风哑口无言,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起哄:“是呀!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明明白白跟人家说清楚的好!” 有个妇人长得白白胖胖,柳眉弯眼,一看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惯了的,这种时候自然不能错过凑热闹的机会,见有人搭茬,立即接话:“就是,把人家好好的千金小姐弄的快没命了,好歹出面解释几句才是正理!这么躲着是什么意思嘛!” “既然是灾星,就别千方百计去祸害别人了吧!” “是啊,当初说荣国公轻薄了她,可荣国公其人谁不知道,一向是对女子不屑一顾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你这小婢女,休要在此强词夺理,赶紧叫你家主子出来!” 敏风一个人哪里能对付的了这么多张嘴,都快哭出来了!“你……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郡主出言不逊!” “什么出言不逊,分明是你们郡主做了恶事,现在却要用身份压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先前皇后娘娘的外甥都被送到皇城司了,你家郡主却比别人多了什么?!” “就是!” “赶紧让你家主子出来!” 敏风脸色青红不定,正手足无措,里面匆匆跑出一个小丫头,“敏风姐姐,郡主有请卿大姑娘入府。” 敏风闻言松了口气,“郡主有请卿大姑娘入府一叙。” 众人闻言都安静下来,转头看向一直安静伫立在旁边的马车。心想这位卿大姑娘与自己的妹妹真是如传言般情深,竟不惜抛头露面,亲自来给自家妹妹讨公道! ------------ 第186章 就是欺负你(下) 万众瞩目之下,车帘掀开,卿如许带着帷帽被拾舟扶着下了马车,她并未直接入府,而至转身朝周围的人屈膝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多谢各位仗义执言,我在此替我家二妹妹谢过各位,感激不尽!”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激起了心中的英雄情结,纷纷道: “客气客气。” “小意思。” “应该的。” 还有人直接劝卿如许要小心遭到暗算,不要被杀人灭口了的。 卿如许一一谢过,好半晌还没有进王府的意思,敏风气的脸色铁青,“还请卿大姑娘移步。” 这话一出,顿时打断了卿如许和民众们的友好交流,立即又惹来一片骂声。 敏风紧抿着嘴不再说话,卿如许无奈的摇摇头,端庄冲众人行了礼,带着宝儿等人进了祁王府,待她一进门,朱漆大门“轰隆”一声关上! 卿如许见状也不作声,反而听到高墙之外,众人喊道:“卿大姑娘别怕,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那灾星不敢对你怎么样!” 宝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拾舟也憋得面容扭曲,把敏风气的抖如风中落叶。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卿如许今日就要做一回女流氓。 主仆三人跟着敏风一路进了花厅,祈绫雪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厅中,仰头看着堂上挂着的一副山水图,一副淡然的模样。 卿如许弯唇一笑:“郡主好兴致,此番请我入府,不知有何贵干?” 祈绫雪蹙起眉头,原先准备好要回怼卿如许质问的话一下子噎回了肚子里。“分明是卿大姑娘找上门来,此时却问我有何贵干?” 卿如许挑眉道:“找上门是没错,不过我对郡主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方才在外面,该说的话,我这机灵的丫头,已经都说完了。” 敏风震惊的看着她:“你根本就不是来找我们郡主的,就是想故意在那些刁民面前说郡主的是非!” 卿如许不置可否,看也不看敏风,只道:“郡主,你这丫头不怎么顶用,该重新调教一下才是。” 祈绫雪瞪大眼睛,满目都写着“你无耻”,“卿大姑娘不要脸面了吗!” 卿如许看着她淡然笑道:“脸面这东西,有时候自己说了可不算,不是自己说有就有的,不知道郡主的脸面可还在?” “你……” 祈绫雪还没“你”完,卿如许就打断她道:“当初郡主冲着我放阴招的时候,可没提前与我打招呼呀!你我过招,你情我愿,郡主该懂得愿赌服输是什么意思!现在又抱怨个什么劲?” 祈绫雪被她说的脸色铁青,抿着嘴默了好一会,问:“我想知道,你为何从一开始就对我如此防备。” “这个啊……”卿如许眼望虚空:“兴许是前世的夙愿吧,郡主这种烂肚肠的人,前世怕是也没少做坏事,大概我是来讨债的,冥冥中自有指引……指引我来给郡主一点颜色瞧瞧。郡主……你瞧见了么?” 祈绫雪脸色几乎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她几步冲到卿如许跟前,扬起手臂! “啊!” 祈绫雪痛叫一声,握住自己酸麻的虎口处。 “郡主!”敏风大步上前,挡在祈绫雪身前,怒瞪着出手的宝儿,“小小奴婢,居然敢对郡主不敬!” “你自己难道不是小小奴婢,方才还对我们家姑娘不敬来着!”宝儿可不好吓唬,回怼一句退回到卿如许身边,收回两根细长的手指。 拾舟瞪了祈绫雪一眼,说道:“郡主还是不要对我们姑娘动手动脚的好,外面可有一大群人在看着呢,若我们姑娘少一根汗毛,保准让郡主再进一次顺天府!” 祈绫雪紧紧握着疼痛不已的手腕,“你们欺人太甚!” “郡主这话说对了,我就是来欺负你的。”卿如许眯起眼睛,“祈绫雪,你记好了,但凡你有一点小动作,我必数倍奉还。你若不怕死的惨,尽管出招好了,我等着你!” 卿如许说完,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任祈绫雪在身后咆哮。 出了祁王府的大门,外面果然还围着一大群人,见她出来纷纷问道:“卿大姑娘怎么样啊,那郡主可有给你一个说法?” 卿如许叹了一声,轻轻摇头,落寞道:“看来此事只能请太后娘娘定夺了。” 众人闻言,当下认定祈绫雪死性不改仗势欺人,顿时又开始议论不休。 卿如许在此谢了众人,这才上了马车回府。 马车上,拾舟和宝儿相对笑起来,一副解气的模样,卿如许“啧”了一声,说:“每次看见祈绫雪,就像靠近了脏东西一般,回去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 两个丫头闻言又笑起来。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果然如她所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一身轻松的去松鹤堂给祖母请安,顺便蹭饭。 卿如许知道祖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便耐着性子端端正正吃饭,一边偷眼去看祖母吃了多少,时不时一些她老人家爱吃的菜放在她碗里。本来老夫人心情很不好,眉头深深皱着,此时见她一副讨好的模样,不由得舒展了脸色,笑着看她,“你方才去了祁王府?” 卿如许放下筷子,正经八百的答道:“孙女去撒气了。” 老夫人愕然了一下,随即乐了,“你从小身子弱,却是个从不肯吃亏的,如今都快出阁的人了,还这么胆大妄为,她好歹是个郡主,你得罪了她,她今后也不会干休,还会寻机会找你的麻烦。” “祖母对一半,错一半。”卿如许道:“我得罪了她,她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可我不得罪她,她照样不会放过我。索性大家敞开了斗吧,谁怕谁呢?!” 老夫人嗔怪的看着她:“你呀!” “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孙女也不是好像与的,俗话说,父母之仇,夺妻之恨。她欲夺我夫,也算是不共戴天了吧!” 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小起来,抚着桌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这孩子……亏你说得出口!” 白珠跟墨山也捏着帕子笑个不停。 卿如许见状,自己也笑了:“祖母可别臊孙女,孙女说的是实话呢!” 老夫人笑了一阵,又叹了一声,“这凛哥儿啊,是个招女娃喜欢的……” 可不是么,祈绫雪就不说了,家里这个二妹妹当初也是为了江凛才忽然决心要弄死卿如许。 不过卿如许现在却是不怕这种事了,若江凛一心一意对她,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江凛三心二意,任她怎么防备都是没用。她说:“祖母放心吧,我铁定不叫他欺负了去,若是将来他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我定狠狠收拾他!若收拾不了,休夫也是可以考虑的……” “死丫头,说的什么话!”老夫人一瞪眼,还休夫!真是长见识了! 卿如许低眉一笑,再抬头,笑容更加耀眼:“祖母就放宽心吧,孙女心里有数。”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这二丫头跟祈郡主同嫁荣国公,将来怕是不会安宁。” 卿如许知道祖母意有所指,她说道:“一山不容二虎,二妹妹和祈绫雪同时性情强势之人,如何肯被对方左右?想要她们二人和睦,简直比登天还难。再说,若真有什么苗头,孙女也不是傻子呀!” “哼。”提起这一茬,老夫人便忍不住生气:“小宋氏狼子野心,把二丫头教成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这么容易顺了她的心,总归是心里不舒坦。照理,该直接打死了了事!” 卿如许也有些无奈:“没法办,到底是阿爹的亲苦肉,养活这么大,没有不心疼的理,说来,也是因为我托舅母给她张罗亲事,她是怕我从中阻梗。” “哼,小人之心,那黄家,我看着再合适不过,生生给搅黄了!” “祖母莫生气,咱们总得为府上的脸面着想,府里别的姐妹亲事可都还没落定呢。总不能因为二妹妹,耽误了别的姐妹。三妹妹的亲事正议着,对方是不错的人家,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差错,您没见三婶婶都急成什么样了,满嘴的燎泡,整日蜡黄着一张脸。” “当初她一心要你的命,如今你却劝我这些话。唉……”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理不理的暂且不说,这二丫头如此做派,算计全家人受她摆布,也该让她受些教训才是!这般轻易让她顺了心,往后难免变本加厉!” “祖母若是想要敲打二妹妹,也好办,这几日咱们跟荣国公府的事,半个字也没传进杜若阁去,二妹妹眼下什么都不知道,祖母就说赐她一死,到时候对外称暴病,便也吓住她了。” 老夫人道:“即是如此,叫上你父亲,一同去!” 祖孙俩商量好了,又拉上头昏脑涨的卿鸿,往杜若阁去了。 众人一进门,卿如初就知道事情有结果了,连忙知趣的跪下,“祖母,父亲,大姐姐……” 卿如许叫人时刻看着她,知道她这些日子看似不急,实际上也一定心头打鼓,眼见是憔悴了许多,神色有些萎靡。 老夫人冷脸看着她,喝道:“你认不认错!” ------------ 第187章 温水煮青蛙(上) 卿如初先是愣了一瞬,随即面容现出几分惊惧,目光在老夫人、卿鸿和卿如许等人的脸上来回转动,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祖母,孙女知道自己为家族蒙羞了,可这并非我所愿啊……” 老夫人看着卿如初,缓缓开口:“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几日我与你父亲已经再明白不过,也叫人到你遇见林奕的地方去寻,根本没有你所说的鞋子,只找到了一张包袱皮,你倒是说说,里面之前装的是什么?” 卿如初从来都是死鸭子嘴硬的,不拿出真凭实据,想要让她主动承认是不可能的,“祖母,孙女是真的做了鞋子要给祖母和父亲的,说不定是谁捡到了包裹,将鞋子拿走了也所不定!孙女对祖母的孝心怎么会有假呢?” 老夫人是真的被气笑了,也为卿如初脸皮之厚而感到震惊,不由得看向儿子卿鸿,卿鸿的一张脸也是一片铁青,怒极反笑,“孝心?你的孝心就是故意穿上男袍去会荣国公!” 卿如初浑身一僵,讷讷不语。 卿鸿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家里给你脸面,你都不要!还要梗着脖子扯谎!” 说着,他从老夫人身边的白珠手里拽过托盘,摔在卿如初面前,锦布盖着的东西散落一地,正是那日卿如初穿的所有衣物,鹿儿替她换好衣服之后,特意收起来带回府里的,总不能让她的衣服落在别人家里,此时却是派上了用场。 那件男袍赫然就在其中。 卿如初嘴皮子哆嗦着,强加辩解道:“那只不过是我怕孤身出门危险,所以才带了一身男子的衣袍换上。”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到了如此地步,你还想糊弄人!就算是如此,你遇见林奕的地方与我们所走的大路可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不要说你是迷了路!” 卿如初见老夫人讥讽的看着自己,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知道再辩解也没用了。 “眼前谢氏还没回过味来,自是觉得荣国公有错,不得不低头,等她回头将事情想清楚,你以为你这些算计能瞒得过人?!哼!没有了小宋氏,你也就是个榆木脑袋!” 老夫人之前虽然痛恨她与小宋氏做的那些事,可到底是自己的孙女,从小到大承欢膝下,心中也是十分疼爱她的,可此时此刻,那股厌恶却怎么也去不掉了,“家里将你养到这么大,你未回报半分就罢了,还将家族的脸面丢光败尽,置家族与何地!置你父亲于何地!” 卿如初被骂的狗血临头,脸面丢尽,索性咬牙道:“既然祖母跟父亲这般不待见我,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老夫人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立即应道:“你如今已非清白之身,想正经嫁个好人家是不可能了,我们卿家的女儿,也断不能去给旁人做妾室!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下场,我跟你父亲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卿如初闻言猛地抬头,就见墨山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与方才白珠手里一样的托盘,上面用锦布蒙着。 老夫人伸手扯下锦布,说道:“你是悬梁,还是饮毒,自己选吧。你死了,也算还我们卿家一个干净!从此,我也再没有你这个孙女!” 卿如初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想要处死她,脸上再无一点血色,方才的镇定霎时烟消云散,她直挺挺的跪下,膝行到卿鸿眼前,“父亲!你真的忍心让女儿去死?” 卿鸿将脸别过去不看她。 卿如初又去拽老夫人的衣角,剧烈的颤抖起来,大哭道:“祖母,孙女错了,孙女不该生出这样的算计,将家里都算计进去,可孙女也是情非得已,孙女只想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而已。” “好亲事?舅太太一家人为你废了无数心思,替你找了个老老实实的夫家,将来自是过自己的本分日子!你倒好,看不上这本分踏实老实的日子,叫人几句歪风就将亲事吹没了!还自己挑了个高门大户!你好大的本事!” “祖母……祖母!孙女不懂事,您绕了孙女吧,看在……”她想说看在自己没了母亲的份上,可随机想到母亲是死在自己手里的,顿时心头一凉,才真正的悲从心来,嚎啕大哭,“祖母就看在孙女从小孝顺侍奉您的份上,祖母原谅孙女吧……孙女知道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机会改过?”老夫人瞧着她怒声道:“你压根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 卿如初闻言抬头大声道,“祖母,谢氏为了攀上父亲,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嫁入荣国公府的!那祈绫雪算个什么,一个不受待见的罪王之女,早就该死绝了的!” 卿鸿闻言猛然转头,“啪”的一巴掌打在卿如初脸上。 屋里顿时静了,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连老夫人都有些诧异。 卿鸿是个慈父,两个女儿从小到大,再是淘气都少有教训痛骂的时候,伸手打人就更没有了。眼下是真被气的狠了,“你!你真是算计的明白!” 说罢,头也不回的的出了杜若阁。 老夫人颤声指着卿如初:“狼心狗肺的东西!” 卿如初见父亲摔门而去,心中惊惧万分,胸口剧烈的欺负,紧紧扯住老夫人的衣角不放手,哭道:“祖母,从小到大,孙女勤奋好学,事事比人做的好,这京中的贵女,哪一个能及得上我,我这般努力上进,不过是想多得祖母跟父亲的几分看重,可就因为大姐身子弱,全家人都如珠似宝的待她,将她捧在手心里,我也是您的亲孙女,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啊!祖母,您不能这么偏心!” “你这话说的诛心!”老夫人气的发抖:“你大姐的病,还不是你母亲一手造成的!就算我跟你父亲对你大姐好一点,可也没亏了你去!你大姐有的,你可曾少了半分?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大姐从不会说一个不字!你却嫉妒个什么!非要她死了,你才能罢休?!” 卿如初闻言声泪俱下,“初儿哪里想要大姐姐死,是母亲……我所知晓时候,大姐姐已经病得很重,难道孙女能跟祖母告发母亲吗?母亲是生我养我的人那,我只能帮母亲瞒着……祖母将大姐捧在手心,跟父亲一心筹谋替大姐寻个好夫君,那日去寺中相看江凛,大姐没看上,孙女却看到心里去了,可祖母父亲一心撮合他跟大姐,就算大姐没看上,也不肯替我谋求,我不服!孙女不服啊!凭什么所有人都一心替大姐着想,就连江凛也是,即便大姐百般拒绝,他的目光不曾落在我身上半分!我不服!” 这话说的卿如许都唏嘘不已了,须知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事情也未必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就如同她与江凛,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中的内情,远不是眼见的那般平凡无奇。 卿如初哭的肝肠寸断,眼泪珠子哗啦哗啦的往下掉。“一步错,步步错……孙女也悔恨,如果没有母亲,没有十三命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十三命数,大姐的母亲就不会死,我母亲也不会嫁过来,也就不会有孙女了。”她惨笑一声,“孙女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一切,孙女如何能改变的了啊……” 老夫人闻言更是沉默。 卿如初呜咽道:“祖母,事已至此,您就帮帮孙女吧……这是孙女自己的选择,往后好与坏,孙女决不会对家里心生怨怼……” 老夫人沉吟许久,道:“祖孙缘分一场,话说到这份上,家里便替你周旋一回,事情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但你要记住,往后要安分守己,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你若再生出事端,我定不再容你!” 卿如初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是,孙女谨记在心……” ……………… 孙竟的五十六条罪证一一列在陈容眼前,她逐条数过去,眼见最大的那几条已经被划去,心头微微舒了一口气,这几日来,她但凡提供一些线索或人,江凛便从上面划掉一条。 当然,陈容也不傻,她所提供的,都是她认为不太紧要,无法成为巨大威胁的人或线索。 但她低估了江凛的头脑和能力,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许没什么用,一条断掉的线索也可能无法追查,但随着几个人或几条线索被得知,足以让江凛从中察觉到其中的联系,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线头,也可顺藤摸瓜! 陈容还天真的认为,自己不用求人,也没暴露什么秘密,就能将儿子解救与水火。她心中憋着一口气,我陈容,不用仰仗你皇后,也不用求娘家,照样能把儿子救出来! “夫人,老爷的药已经熬好了。” “知道了。”陈容听见婢女禀告,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揣好,走出房门。 孙茂真已经被皇上从御前放了回来,他白日要处理公务,晚上还要在殿外跪着,足足五日,回到家之后便一下子病倒了。 陈容端了药过来,见他脸颊都塌陷下去,心疼之余又觉得他胆小无用,只知道在皇上面前无用乞求!这么想着,她便将手里的汤药递给婢女:“你来服侍老爷用药吧。” 孙茂真浑身酸痛,见妻子要走,便问:“你要去看竟儿?” ------------ 第188章 温水煮青蛙(下) 这几日陈容日日都去皇城司探望孙竟,孙茂真也没怀疑,还叮嘱道:“小心些,多带几个人陪着。” 陈容见丈夫担心自己的安危有些心软,她没有透露自己与江凛的交易,此事她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算她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自己的娘家和那位皇后姐姐也难保不会找她的麻烦。“我知道了。” 陈容深吸一口气,出了府往皇城司的衙门去,到了地方,却被告知江凛另有要事不在衙门里。 陈容有些急了:“可两日之后,就到了皇上限定的日子,江都尉人在哪里,我一定要见他!”对她来说,孙竟的罪名当然是能减一条是一条,江凛不在,她那些隐秘之事也不敢与旁人说,还怎么划掉那单子上的罪状?! “在下也不知江都尉人在何处,夫人请回!” 陈容还想在说什么,对方却不再理会他,转而去忙别的事了。 失魂落魄的从皇城司出来,孙茂真身边的小厮忽然急惶惶的来找她,“夫人,宫里来消息了,皇后娘娘让您即刻入宫。” “入宫?”陈容愣了一下,随即脊背发凉,难道姐姐知道她对江凛透露消息了?“来传话的人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小厮摇摇头:“只说让夫人即刻入宫。” 陈容下意识的摸了摸袖袋中在那张写着孙竟罪状的纸,“好,我知道了。” 从小厮手中接过入宫的牌子,陈容随即上了马车,她心中忐忑不安,委顿的歪在车内榻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马车外流动街景,那些画面跳动颠簸着,令她心中生出无限不安,总觉的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可自己只与江凛说了一点无关紧要消息,除非江凛是姐姐的人,否则,她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快,还是说,皇城司里有姐姐的眼线? 不管怎么说,她得做好准备,盘算着万一姐姐问起这几日的事,她该怎么瞒过去。胡思乱想了一路,时间竟然过的十分快,陈容只觉得才过了一会的功夫,宫门便到了。 正阳宫中,陈皇后一身朱红色宫裙,金线勾勒出无数凤翎摆荡在裙摆间,两鬓间凤钗步摇瑟瑟垂下,雍容华贵至极,可这种高高在上的尊荣,却令她看上去异常孤独。 听见殿外传来动静,她缓缓转身,朝门口看去,便见自己的妹妹垂头快步进了殿内。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皇后一皱眉:“你我何时这般生疏了,连姐姐也不叫了么?” “臣妇不敢造次。” “你还在生我的气?”陈皇后叹了一声,说:“上次是我说的狠了,不过,当时的情形不容乐观,我已是火烧眉毛,难免话重了些。可你我是嫡亲的姐妹,哪里有隔夜的仇呢,你也看见了,皇上对我的态度日渐冷淡,这个月按例该来正阳宫的日子也似乎被刻意忽略了……” 陈容心中正暗自窃喜,姐姐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暗中做的事,听了这话不由愕然抬头:“娘娘说的是真的?” 不管皇上在后宫偏宠哪位妃子,初一十五两日是必定要去皇后宫中的,这是从未变过的规矩。 “我还能骗你不成,正阳宫如今已是脸面全无。” “兴许皇上只是政务繁忙,未曾往后宫……” 陈容下意识的想要找点原因,陈皇后却摇头苦笑:“若本宫也这么想,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陈容默然,低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今日找你进宫,是有要事托付你。” 陈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姐姐果然是有事要让自己帮忙,否则怎么会开口与她解释什么,这么想着,便有些不高兴。“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陈皇后听她又是一副疏淡语气,心中生起一股火气,可想想还有事要交代,便压了下去,说道:“我听说有一种病症,未孕之人症状却如怀了身孕一般,连郎中也不能轻易分辨。” 殿中无人,此时显得格外安静,陈容甚至能听见衣料摩擦之声,她怔怔许久,才问:“娘娘怎么问起这个?” “你不用管这么多,只需帮我找一找治过此病的郎中便可。” 陈容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好事,本能的抗拒,想到自己的儿子很可能要发配到千里之外去受苦,她就对娘家和皇后十分不满。 陈皇后皱眉看着自己的妹妹许久,见她仍是不言,不悦道:“你竟不愿意帮我?” 陈容垂头,“臣妇并非不愿相帮,只是今日竟儿被关在牢狱之中,皇城司列了诸多罪状,很快要呈上御前,臣妇六神无主,心惊胆战,实在无暇顾及他事,更惶恐坏了娘娘的事,所以……娘娘不如将此事交给大哥,他手下办事利落,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帮娘娘办妥。” 陈皇后听她提及孙竟,面色便有些讪讪,人家来求自己的时候,自己一口回绝还痛加数落,如今自己又舔着脸去求人……可转念一想,自己是皇后,难道有比自己的事还重要的吗? “你大哥是个大男人,如何去查访这妇人的病症?怕是会引人注意。” 陈容心中冷笑,你们不过是将大哥当做陈家的顶梁柱,不肯轻易让他冒险罢了,却让我处处犯险,还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在皇城司备受折磨。“皇后娘娘既然只信得过臣妇,便等竟儿平安无事之后,臣妇定当安心为皇后娘娘办妥此事。” 陈皇后大怒道:“你这是在敷衍我!” 陈容肃着脸抬头,眼中掩饰不住的讥讽:“皇后娘娘是我的亲姐姐,却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受难,回到娘家,连母亲也只泼了一盆凉水,将我赶出门去!谁都能放弃竟儿,可我这个做娘的,却不能眼看着我儿子落得凄惨下场,还请皇后娘娘体谅臣妇。” “你!”陈皇后几步走到陈容跟前,“你可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我的安危,事关陈家荣辱!” 陈容声音更冷了,从前她怎么没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如此自私自利。“我们母子是被陈家放弃的人,似乎不再与娘娘息息相关?娘娘现在又何须为难臣妇,陈家自有大把与娘娘相关之人等着卖命!” 啪! 陈皇后扬起右手狠狠抽在陈容的脸上! 陈容被打的口鼻流血,脸颊道道血凛子!可见陈皇后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陈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咬牙回眸看着自己的亲姐姐,道:“皇后娘娘对自家人袖手旁观的本事无人能及,没想到耍威风也只敢冲着自家人呢!” 陈皇后震惊的看着她,“你……你竟敢对我不敬?!” “臣妇可不敢对娘娘不敬,娘娘可是皇后,臣妇是什么,娘娘看不上眼的东西,就不再此处耽搁娘娘的大计了。”陈容起身草草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 陈皇后一把拽住她,已是气的疯了,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不让你走,你敢走!” 陈容此时倒是淡然下来了,回头看着她,讥讽道:“怎么,皇后娘娘要处死臣妇?那便请皇后娘娘给个痛快吧!” “你!疯了!你疯了!”陈皇后松开陈容,踉跄的退后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陈容见状一言不发,转身便踏出了殿门,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伤和血迹。什么狗屁倒灶的事,让皇后自己处理去吧! 迅速的出了宫,陈容心里惦记孙竟,想再次去皇城司找江凛,但自己脸上有伤,这副模样也不好四处乱走,便遣了身边的婢女去问江都尉回来了没有,自己先回府里。 一路上,陈容脑海里一幕幕回放着皇后方才的嘴脸,越想越气! 她拿自己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不是一件东西可以用完就扔,觉得还有用就再捡回来! 正在气头上,外面传来车夫的禀报声:“夫人,到了……” 他话音刚落,陈容突然觉得马车剧烈一晃,随即外面传来随侍护卫们惊惧的问话声:“来者何人!” 陈容正在纳闷,想掀开帘子去看,就听见马儿惊惧的嘶鸣,马车便猛地向前冲了出去!“夫人小心!” 关键时刻婢女拽了陈容一把,不然陈容铁定要滚到地上去摔个好歹。可即便是这样,陈容和两个婢女皆是弱质女流,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撞的七荤八素!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人惊恐的呼喊,听声响马车似乎冲出了巷子往街上冲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停下,快停下!”陈容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马车不让自己摔出去。她大喊大叫,抓住窗框勉强定住,从晃动的马车帘子缝隙中看见车夫从马车上被甩了下去,陈容脸色煞白,“救命!救命啊!” 后面传来家仆的呼喊声,可他们那里能赶得上惊马的速度! “夫人,抓住了,千万抓住了!” 婢女惊恐的拉扯着陈容的衣服,三人却终究是不可避免的摔作一团,陈容混乱中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条数出来,自己方才顶撞了皇后,难道是她怕翻脸后说出她的秘密想要杀自己灭口? 这念头一出,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救命!救命!皇后要杀我!皇后要杀我!” ------------ 番外一:人面桃花(上) 刘乐君是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跟着自己的姨娘进了刘府。 外室进府总是万般惹眼,各房夫人姨娘都来了,想要看看家主刘济养在外面十多年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刘乐君没注意到旁人是什么表情,她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那个面色冷淡的少女,那应该就是她的长姐刘昭奕了。 府里别的小姐都穿着橘红,鹅黄等明艳讨喜的衣裳,只有她一身千草色儒裙,干干净净的冷,小小年纪就显出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 刘昭奕没有看她一眼,只在看到她娘的时候...... ------------ 番外二:人面桃花(下) 刘乐君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陈夫人,那眼神好似嗜血的魔鬼,明亮的似天上降下的妖星。陈夫人骇然的后退一步,随即露出一丝冷笑:“哼,你可知道其他的刘家人到哪里去了?” 躺在地上抽搐的大夫人听到了这句话,也不由瞪大的眼睛。 陈夫人转头看向她,慢悠悠的说道:“他们呀……都被砍下头颅扔到乱葬岗,被群狼分而食之……死无全尸呢!” 大夫人闻听此言,胡乱的舞动双臂,似乎想要陈夫人扑过去,奈何她双腿已经被挖了膝盖骨,连陈夫...... ------------ 第189章 生子生女(上) 满街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辆马车狂奔向前,里面还不断传出“皇后要杀我,皇后要杀我”。 慌忙躲闪开的路人惊魂未定的问,“诶?怎么回事!” “那不是孙府的马车吗?” “孙府?哪个孙府?” “还能是哪个!我见那马车是从那边巷子里跑出来的,那不就是孙大人家吗!” “孙大人?那不是皇后娘娘的妹夫吗?马车里的人是谁?我怎么听着里面有人喊皇后娘娘什么的……” 一旁有人兴奋的说,“我听清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喊的是‘皇后要杀我’!” “你听错了吧!”有人嗤笑道:“方才若是孙府的马车,里面喊话的女人八成就是孙家夫人,那可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后怎么可能杀她!” 那人急了,“你别不信,肯定还有有别人听清了!”说着他便扯着边上的人问:“方才你听清了没有!你呢?” 他这么一起哄,顿时也有人过来凑热闹,“我也听清了!的确是‘皇后要杀我’!”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意兴奋的种子遍地开花! 这厢陈容在马车里撞的鼻腔联众,浑身散架了一般才终于有路人出手制住了惊马,将马车停了下来。 陈容早已经被吓傻了,两个婢女挣扎着将她从马车被扶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踟蹰,一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给阿许买些玫瑰酥。” 陈容听见这个声音,眼睛倏然睁大:“江都尉!江都尉!” 两个丫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江凛站在来福楼门口。 陈容一瘸一拐,疾步奔江凛走了过去:“江都尉!” 江凛皱眉回头,看见陈容这副模样不由跳了跳眉:“孙夫人,你这是……” 陈容气息混乱,左右看看,低声道:“此地不宜多说,江都尉请借一步说话。” 江凛道:“孙夫人见谅,在下今日沐休,有些私事要办……” “江都尉,人命关天……你一定要帮我!”陈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惊惧的诉求。 江凛唉了一声,无奈道:“孙夫人且稍等。”说着,他进了来福楼,片刻出来,手里拿了个油纸包递给熊一山,“给阿许送过去,一会回皇城司找我。” 这厢陈容眼巴巴的看着江凛,江凛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上车吧,我的是从会为夫人驾车,咱们先往皇城司去。”他看了一眼陈容的婢女,又道:“不如让你回府上给你家夫人取些干净的衣物来?” 陈容站在江凛身边,安全感倍增,此时勉强稳下心神,说道:“江都尉想的周全,粟儿,你回府上给我去衣裳来,再给老爷说一声,府上怕是知道了惊马的事,定要担忧的。” 粟儿有些害怕,“是,奴婢去去就回!” 粟儿走了,另一个婢女槿儿将陈容扶上马车,梁辰替陈容驾车,一定人往皇城司去。江凛隔着车帘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陈容掀起车帘,说:“不好说,还是到了皇城司再说……” ……………… 夏日的清晨,卿府还想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各院的主子们洗漱用早膳,之后到松鹤堂陪着老夫人闲话家常。今日松鹤堂中的人格外多,因为卿如初和荣国公府的亲事已经议定了。 三夫人最是松了口气的,因为这事好生圆过去,对府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的女儿也不用被卿如初的名声拖累而亲事受挫。“早先二丫头身边的丫头们死的死,散的散,此次出门,还得重新选一批下人才是。” 卿如兰对自己这位二姐有心结,闻言嘟囔道:“母亲操的什么心,我看二姐姐未必信的着咱们,万一过门之后将婢子们故意寻了错处,岂不是害了几条性命。我看,先问了她自己的意思才好,免得费力不讨好。” “住口!”三夫人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你知道个什么,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心思!这也是你该说的话?” 卿如兰躲到卿如许身后,闷闷的不吭声了。 卿如暮看了众人一眼,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慕儿觉得三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二姐姐心思重,府上的丫头给她未必能得重要,给了她倒是白费了。不如让她自己做主选吧,全凭她自己调教,往后出了岔子也怨不着咱们。” 众人诧异的看着卿如暮,卿如暮却没什么不自在,她说的是心里话。卿如初亲手结果了她们的母亲,这是她永远不能接受的。所以她对自己的亲姐姐一向十分客观。 老夫人看着卿如暮,倒没说卿如初的事,而是说:“六丫头在青芷轩整整一年没出院子,今日我看着是长高了不少。” 小宋氏故去后,卿如暮便发愿要在院子里诵经如素替母亲的亡魂超度,开始众人都觉得她年纪小,坚持不了多久,却没想到,整整一年,卿如暮天不亮就起,深夜才谁,日日抄经,吃的也十分清淡。 小小年纪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敬佩。 “劳祖母挂念,慕儿一切都好。” 老夫人怜惜的看着她:“个子虽长高了,却是过于瘦了,想吃什么,就吩咐大厨房,可莫要耽搁了长身子的时候。” “是,祖母,孙女知道了。”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对三夫人说:“二丫头的陪房,府里的就算了。便重新选了给她,其他的你就看着办。” 三夫人闻言应承下来,知道老夫人不高兴提卿如初的事,便也不再多说了。照着府里的意思,往后卿如初出阁以后,府里也不会轻易再管她的事。 众人从松鹤堂出来,卿如暮想了想还是去了杜如阁。 卿如初乍一见到她,愣了好一会,随即面色便沉了几分。“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我在春神庵与那些蠢尼姑日日呆在一处,你都不曾来过一次!问过一次!” 卿如暮规规矩矩行了姐妹之礼,说道:“二姐姐在春神庵思过,妹妹在青芷轩也是寸步未出,替母亲和二姐姐祈福。” 卿如初打量着自己的妹妹,见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水灵灵的瑞凤眼,白皙透亮的皮肤似乎能捏出水来,一年不见竟是越发生的灵秀了。她冷哼一声,“说的好听,还不是在府里舒舒服服做你的千金小姐。” 卿如暮年纪虽小,却是稳重的性子,听了这话也不辩解,说道:“二姐姐,府里已经在为你筹备嫁妆了,亲事仓促,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妹妹会尽力帮忙的。” “你能帮上什么忙,别给我添乱就好!” 卿如暮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做声,只当是尽了姐妹的情分,转身出了杜若阁,往卿如许的蘅芜居去了。 这厢卿如许见了她就很是开心了,拉着她上看看下看看,“我六妹妹天生是个美人胚子,一年未见着你的影,竟是变化这样大,兰舟,去将我那对蓝翅凤蝶的珠钗拿来!” 卿如暮见了卿如许就觉得十分放松,忍不住扯开嘴角傻笑,才像是个小女孩的模样了。 卿如许摸着她的头顶,“傻笑个什么劲,既然出了青芷轩,这几日我便带你出门玩几日,免得你小小年纪憋坏了可怎么是好!” 卿如暮连连点头:“可惜大姐姐就要出阁了,不然,慕儿就能天天跟着大姐姐了。” “傻丫头,就算姐姐家人了,那也是在京城,你想什么时候见姐姐,不过是几步路而已!” 卿如暮突然鼻子一酸,“大姐姐,若你是我的亲姐姐多好。” 卿如许替她簪钗的动作一顿,拍拍她消瘦的肩膀,“真是个小傻瓜,我难道不是你的亲姐姐?你我身上,流着的都是卿家的血。” 卿如暮扁了扁嘴,终是掉了眼泪,一直以来在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倏然而出:“多谢大姐姐成全二姐姐,我知道,若不是大姐姐心善,二姐姐这般作为,怕是要被打死了事的,怎么会想办法为她周全,还让她顺利成了荣国公夫人。那位祈郡主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也是郡主的身份,这件事,想必是难办的。” 卿如许捏了捏她的脸颊,说:“你还小,想这么多做什么,我的确不全是为了你二姐姐,我与那祈郡主也是有仇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自是要帮你二姐姐的。” 卿如暮屈膝跪下,冲卿如许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即便如此,慕儿也替二姐姐谢过大姐姐了。”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卿如许将她扯了起来,嗔怪的看着她,“以后不许这样了!” 卿如暮扑到她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大姐姐……” “好了好了。”卿如许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别哭了,让兰舟给你净面,我带你去宣平侯府见你宋楹表姐,她月份大了,很快就要生了。” “真的?”卿如暮惊讶的抬头,泪眼中现出点点喜悦。 兰舟拿了湿帕子来给卿如暮净了面,又拿了面脂匀开,卿如暮就迫不及待的吵着要快点出门了。 “急什么,总要叫人先去问一声。” 这时,宝儿进来回话说:“姑娘,宫里头,慧妃娘娘好像要生了。” ------------ 第190章 生子生女(下) 慧妃刚开始阵痛,陈皇后就第一个到了,随她同来的还有宁婕妤和十五公主宜梦。 十五公主与重华公主不过相差半岁,可人却没有重华公主的灵气,显得呆呆笨笨的,皇后让她上前请安,她便上前请安,要她乖乖坐下,她便乖乖坐下。 陈皇后的手放在十五公主小小的肩膀上,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宁婕妤,笑着对慧妃说,“本宫记得,当初宁婕妤生宜梦的时候,异常顺利,方才宁婕妤带着她来给本宫请安,本宫便叫她们一同来了,望你见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和她一样,顺顺利利的生下来,别折腾的太久。” “多谢娘娘一番苦心。”慧妃刚挺过一阵痛楚,这会还好,便打起精神应对陈皇后。她温笑着摸了摸十五公主的额头,用手臂揽住她,若有若无的压住了她手肘的动作,让她无论如何也碰不到自己的肚子,说道:“这孩子相貌与宁婕妤倒有七八分相似,性子也乖巧,是个招人疼的。” 十五公主睁大眼睛看了看陈皇后,又看看慧妃,有些茫然,却依旧不敢挪动,任由两位长辈摆布。目光下意识的去寻自己的母妃,但宁婕妤只是紧紧捏着自己的帕子,站在陈皇后身后的角落一动不动。 又一阵阵痛袭来,慧妃脸色绷紧捂住肚子,听见陈皇后对十五公主说道:“宜梦,你看,慧妃娘娘的肚子里有小宝宝。” 她的语气轻柔极了,几乎让慧妃觉得这不是陈皇后。她下意识的看向十五公主,就见她目光中亮起一道与方才的呆滞不同的光芒,好似得到了某种鼓励,做了对的事就能得到好吃的点心似的。 “母妃?” 殿外传来十一公主的声音,慧妃的注意力却还在十五公主身上,她下意识的站起身,扶住宜梦肩膀的手往前一推,宜梦没有准备,小短腿一个趔趄,就将自己绊倒在地。 “呀!”慧妃身边的侍女随月惊呼一声,惊讶的看着慧妃,“娘娘,您怎么了?” 慧妃阵痛难忍,捂着肚子脸色难看的说不出话来。 十五公主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宁婕妤攥紧手里的帕子,忍住没动。随月手足无措的将十五公主扶起,“公主没事吧?” “母妃,怎么了?” 十一公主进来,看见宜梦这个小不点在这里顿时一愣,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她的十五妹妹。她莫名其妙的看向陈皇后,“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礼,快陪着你母妃吧!宜梦,好好的怎么摔着了。” 陈皇后嘴上这么说,却责怪的看了一眼慧妃,上前用帕子擦掉十五公主脸上的泪珠,对慧妃莫名其妙的举动表示不满。“宁婕妤,你带着宜梦到外殿去。” 宁婕妤闻言暗自舒了一口气,上前跟陈皇后和慧妃行礼,朝女儿招了招手,宜梦从随月手中脱出,怯怯的回到宁婕妤身边,也不再哭泣,老实的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母女俩一声不响的带着十五公主退下了,慧妃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减轻疼痛,一边解释道:“臣妾并非故意,只是一时失手……” 陈皇后面带不悦,却看在她生产在即阵痛难忍没有说什么:“你是生产过的,需要注意什么本宫就不多说了,本宫就在外殿坐镇。” 陈皇后出了内殿,十一公主才上前扶住慧妃,问道:“母妃,您怎么样?” “还好……”她毕竟是生产过的人,有经验,并没有那么害怕。 十一公主松了口气,又问:“方才是怎么了?” 慧妃奇怪的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 十一公主点点头:“母亲有孕之后常多思多虑,这会即将临盆,便不要多想了。” 慧妃点点头,痛感也渐渐消了,“若是个儿子……一定要是个儿子!” ……………… 卿如许得了慧妃即将临盆的消息,便让熊宝儿立即去找江凛,她和江凛千方百计逼陈容,想让她说出当年陈皇后暗害纯容皇后,嫁祸刘昭奕的相关消息,为的就是找个时机将陈皇后的丑行差地揭露。 如果陈皇后想要在慧妃临盆时动什么手脚,便是个十分好的时机。 熊宝儿很快带了江凛的消息回来,说陈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还需要一点时间。 卿如许心里琢磨着,便先让卿如暮回了杜若阁,“今日冷姑娘是不是该去宫中为含元公主看诊了?” “是啊,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她正让人备车呢。” 含元公主现在已经不需要冷凌郁时时在身边照看,所以冷凌郁只要隔个十天半月进宫一次便可。 卿如许听她这么说立即说道:“快去,让冷姑娘等一等,咱们跟她一起入宫,兰舟,快帮我换件衣裳。” 众人忙碌起来,兰舟有些担忧,一边动作利索的为卿如许更衣,一边说道:“后妃生产是大事,姑娘这么参与进去,难免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你有所不知,无论是江凛还是我,与陈皇后之间的恩怨早晚会爆发。” 她跟江凛在查陈皇后的同时,陈皇后也在调查当年敬悯皇贵妃子嗣一事,如果她知道了江凛的存在,手段决不会比对付刘昭奕时更温和,事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卿家也会受到牵累。 还有这些年来帮助江凛的人也都难保不会落入陈皇后的手心。 所以,卿如许和江凛的目的,就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让陈皇后为之前的恶行承担后果。同时,卿如许还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与斗篷人的约定。至少在摸清斗篷人底细之前,她不能大意。 重生的秘密,也许有一天她会告诉江凛让他知道,但绝对不是现在。 兰舟不太能明白卿如许的话,只能一再定制她要小心。“不知道江公子身边还有没有像宝儿这么厉害的人,该统统要过来保护姑娘才是。” 卿如许听她这一语双关的话,好笑道:“应该是没了吧。” 宝儿立即表态,“没了没了,像本姑娘这么聪明可爱又武功高强的能有几个!” 兰舟嗔她一眼:“好生护着姑娘!” 宝儿给她一个“老嬷嬷上身惹不起”的表情,“是是是,兰舟姐姐放心!” ……………… 这厢慧妃腹中的阵痛已经一阵紧似一阵,她好歹是后宫中少有的几个受宠妃子之一,无人敢怠慢,里里外外无数宫女内侍一通忙乱,稳婆也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伺候慧妃生产。 皇上这个时候陪着太后急步而来,询问慧妃的情况。 随月道:“回皇上,稳婆说娘娘从前生过孩子,只要孩子位正,不是太大,第二胎并不会太难过。” 慧妃生性谨慎,又生育过十一公主,怀胎十月,吃食很是克制,免得到时候胎大难产。 皇上听了点点头,神色中难免流露出一丝期待,“好,只要慧妃平安生产,所有人都重赏!” “谢皇上!” 众人都露出喜色,盼着慧妃给皇上生个小皇子,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这赏赐也定然越加丰厚。 外面一片喜气洋洋,内殿之中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慧妃痛的急促,话也说不出了,隐约听见随月的说话声,“你也是稳婆?我怎么没见过你?” 稳婆还没回答,怜星的声音便急促道:“呀,娘娘好像要生了!快快快,热水都备好了没有!” 随月一看慧妃的脸色,也跟着急起来,催促众人赶紧动作。 慧妃十分敏感,心里还惦记这方才随月说的那个陌生的稳婆,可她拿眼睛扫过去,却没看见什么人,刚想叫随月过来问问,又是一阵剧痛,她知道孩子马上要出来了,无力在说什么,只能用力抓着床帐大口呼吸。 “娘娘,是时候了,用力,深吸一口气,用点力!” 稳婆们的声音在慧妃的耳中此起彼伏,她拼着一口气力开始用劲。 她本以为这是第二胎,应该不会像生十一公主时那般折腾许久,可她无论怎么用力,孩子就是生不下来,稳婆急得团团转,殿内的侍女被指挥的如陀螺一般,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换了干净的热水在端回来,慧妃却还没将孩子生出来! 随月蹲在床榻旁不断给慧妃擦汗,“怎么样了?出来了没有?” 怜星一直盯着稳婆,说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见着呢……随月姐姐,娘娘这般,要不禀明皇上叫御医前来看看?” 御医都在殿外候着,以备不测。随月见慧妃痛不欲生的模样,叮嘱道:“你在这看着,我去禀明皇上。” 随月一走,怜星便走上前,替慧妃擦掉流了满脸的汗,稳婆不断给慧妃鼓劲,慧妃拼命一咬牙,忽然感觉下面一股热流出去,随即听见一声洪亮的哭声。 慧妃精神一震,心中大喜。 紧接着又是一声哭音,却与方才的声音有点不同似的,弱了许多也细了许多。慧妃眉头一皱,挣扎着挥开怜星的帕子抬头去看,便见稳婆抱了孩子过来:“娘娘,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慧妃面色瞬间凝固:“公主?把孩子拿过来给我看。” 稳婆见慧妃没有喜色,面容讪讪的过去,将怀里的孩子凑到慧妃跟前。 慧妃掀开小被,见果真是个女儿,心头便是一空,血色瞬间褪尽,那稳婆一时间有些被吓住了。“娘娘?” ------------ 第191章 丢失的孩子(上) 慧妃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婴儿,孩子眼睛闭着,哭音微弱,一副不怎么健康的模样,她回想着方才那一声响亮的哭声,总觉得不对,于是她伸手捏住婴孩的小脚吗“啪”的打下去,那婴孩顿时嚎哭起来,可也并不如何响亮,嘤嘤如猫叫一般尖细。 抱着孩子的稳婆不解慧妃的行止,不禁后退一步大惊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慧妃缓缓摇头,“不……不对,这不是我的孩子……” 母亲天生对自己的孩子有感应,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还带着她的血她的气味,可慧妃看着眼前的孩子,却没有半点发自内心的怜惜疼爱之情。 她不顾身上还有刚刚生产过的脏污,挥开怜星下了床榻,在屋子里四处翻找!“我的孩子呢?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地下藏匿我的孩子!” “娘娘,小公主就在这啊!” “是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慧妃不听她们说,执拗的在屋子里翻找。这时随月从外面回来,见到屋子里的情形顿时一惊:“娘娘?” “随月!” 慧妃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回头:“你去哪里了!她们藏了我的孩子!藏了我的孩子!” 随月眼看着慧妃的模样,又看向稳婆怀里小婴儿,连忙道:“娘娘刚刚生产完,怎么能光着脚在地上乱走,怜星,你们是怎么照看娘娘的?!”说着,就要拉着慧妃回床榻上去。 慧妃却固执的甩开她的手,仍旧在房间里乱转。 随月知道慧妃一心想要个皇子,这会生了一位公主,愿望落空必定难过失望,举止失常也说的过去,不由放缓了声音,轻声劝慰道:“娘娘先回榻上闭一会眼吧!再让御医进来给娘娘看看……” 慧妃闻言大叫道:“我说了!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找我的孩子!” 这一生大喊,连外面等待的人也被惊动了,陈皇后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立即吩咐:“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琦玉闻言立即推门进了内殿,看见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随即反身出来禀报道:“慧妃娘娘得知自己生了一位小公主,有些失常,非说这不是她生的孩子,在殿中到处寻找,说……说有人藏了自己的孩子……” 十一公主闻言大惊,不顾众人冲进了内殿。 “胡闹!” 昭仁帝面色铁青,“就算是公主,那也是朕的孩子,朕还从来没见过不认自己孩子的母亲!” 太后也皱着眉,方才的喜色消失无踪:“这慧妃平日里也是个稳重的,怎么这会这般胡来,去,把孩子抱出来给哀家看看。” 琦玉闻言忙又进去,领了稳婆出来,稳婆面色惶恐,战战兢兢的行了礼。 太后朝那孩子看过去,细细瞧着眉眼,说道:“是个清秀的孩子。” 昭仁帝见果真是个公主,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都下去领赏吧,叫人好生照看着慧妃。”说罢,转身离开了玉祥宫。 内殿之中慧妃还没消停下来,陈皇后见太后面带不悦,叹了一声说道:“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想为皇上绵延子嗣,多生几个皇子,可慧妃未免太过了些,好歹也是她的骨肉呢!” 太后皱眉,刚要说什么,慧妃猛地扑开门,一眼看见太后在这边,便立即跪倒在她脚下:“太后娘娘,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的孩子声如洪钟,臣妾听得分明……” “够了!”太后这会也有些怒了:“方才在殿内侍奉你生产的人也有不少,难道她们都瞎了不成!生子生女都是福分!哀家能理解你想为皇上生子的心思,可这孩子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这般模样岂不叫人寒心!” “太后娘娘,若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就算在失望也不会弃她不顾,可她并非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现在不知在哪里,兴许危在旦夕,求太后娘娘开恩救救臣妾的孩子吧!” 兴许是感应,也可能是直觉,慧妃认定眼前的女婴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么自己的孩子又去了哪里,若不赶紧找到又会发生什么?刨除野心,她作为一个母亲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惨遭厄运,可现在却没有人相信她! 太后指着稳婆怀里的女婴,恨声道:“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分明就是刚刚出生的孩子!不是你生的,难不成你这玉祥宫中有其他妇人正在生产?!” 慧妃绝望的瞪大眼睛,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别人相信自己,她此时此刻也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可直觉告诉她,她没有,她一定听到了与这女婴不一样的哭声。“太后,请您听臣妾说……” “好了!来人,扶慧妃回去歇息!” “太后,太后……” 十一公主不知所措的拉着慧妃:“母妃,您刚刚生产,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不行!不行……我得找到他!我得找到他……” “母妃!” 正在僵持间,宸妃带着十四公主过来了。 卿如许也被“顺带”着来了玉祥宫,方才在外面她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心想果然出事了。 一一见礼过后,宸妃惊讶的看着四周的情形,“慧妃姐姐这是怎么了?刚刚生产完,怎么就到外面来了,这虽是夏日,可生产不比别的,仔细着了风。” 太后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陈皇后则将慧妃方才的“光荣事迹”跟宸妃详详细细的分享了一下,不知情的人听得连连挑眉,认为慧妃肯定是想生儿子想疯了。卿如许却觉得慧妃不像这般不理智的人,不会平白做出这种蠢事。她给冷凌郁一个眼神,冷凌郁便上前一步说道:“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皇后戒备的看她一眼,只微微点头。太后也见过她,知道她治好了含元公主,面色缓和了些,“你今日入宫来看含元?她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含元公主恢复的很好,这个夏天过去,就能自己来回走动了。”她看了一眼慧妃,说道:“太后娘娘,医者父母心,请允许民女为慧妃娘娘看看。” 太后瞥了一眼慧妃,说道:“将慧妃扶进去,让冷姑娘看看。” 慧妃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了,既然别人都不相信她,她再多说也没用,得先将所有人都打发了。这么想着,便没有违抗,顺从的被侍女扶着进了内殿。 冷凌郁跟着到了内殿,绕过屏风见慧妃躺回了榻上,便对随月等人说道:“慧妃娘娘神思紧张,还是不要有太多人在此处,你们先出去,留一个人就好,让娘娘先静一静。” 随月见慧妃没有反驳,便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 冷凌郁见状知道随月是慧妃跟前的心腹宫女,便率先问道:“娘娘生产的时候,你可在跟前么?” 随月异常紧张慧妃,虽然觉得她不该如此失常,可事发突然也想不到别处,此时听冷凌郁这么一问,有些奇怪:“说来也巧,娘娘那时怎么也生不下来,我便出去请示皇上,想让御医进来看一看,可返回的时候,娘娘已经生了,稳婆抱着小公主站在娘娘跟前,正在说话。” “也就是说,娘娘生产时,你并不在跟前,没有亲眼看见小公主出生。” 随月面色微变,摇了摇头。 慧妃听冷凌郁话里有话,便瞪大眼睛直起身子看向她:“冷姑娘,你察觉异常了对不对?!” 冷凌郁点点头,说道:“方才我看了小公主,见她气息微弱,骨架单薄,按理来说,不会让娘娘生产困难,何况娘娘并非初胎。而娘娘说孩子刚生出来时,哭声洪亮中气十足,除非是娘娘的幻觉,否则这女婴便不可能发出那样的哭声。” 慧妃的眼睛亮了,她现在已经顾不得冷凌郁是谁的人,是为了什么,只要能相信她,就有一线希望,“你相信我?” 冷凌郁说道:“民女并非相信娘娘,只是觉得此事的确可疑。” 她这种不附和的回答反而让慧妃放松防备,说道:“冷姑娘!冷神医,这个女婴若不是我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现在不知在哪里,求求你,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冷凌郁轻轻摇头:“娘娘,并非是民女不帮,而是民女只知道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却看不出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若真有人将娘娘的孩子换了,是如何换的?当时这殿中可是有不少人的。” 慧妃咬住下唇,“那怎么办……”如果自己的感觉没有错,那么自己生的一定是个儿子,否则,也不会有人将她的孩子换掉!她现在若不赶紧找到孩子,那么他的孩子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冷凌郁道:“其实,方才是卿大姑娘提醒了我,否则我也不会想到这些。” 慧妃神色一紧,“卿大姑娘?” “现今无人相信娘娘,娘娘想要找到孩子还需争分夺秒。若愿意,娘娘可以问问卿大姑娘,说不定她能发现一些端倪也说不定?” ------------ 第192章 丢失的孩子(下) 慧妃怔怔的看着冷凌郁,不由得沉默了。 她与卿如许称不上死敌,可也有不少过节。当初为了让宸妃母女失宠,十一公主意图揭穿十四公主与阮梅钦的私情,后来被卿如许阻拦,因此双方结下了梁子,之后也是她将卿如许的批命告知陈皇后,以至于卿如许多次被陈皇后刁难。 这样的情形之下,卿如许会帮她吗? 冷凌郁见她犹豫不决,说道:“娘娘,卿大姑娘说过,这世上除生死无大事,若是能帮到娘娘,卿大姑娘心善,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除生死无大事……”慧妃一愣,对方的意思是,她们之间没有生死之仇,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吗? 随月听着二人的对话哪还有不明白的,心下惊恐,“娘娘……若真有人将娘娘的孩子换了,那当时在殿里伺候生产的人岂不都是同谋?” 慧妃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在这后宫之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偷龙转凤?还能拿捏她身边这么多人!” 冷凌郁在旁道:“娘娘,现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先找到孩子要紧。” “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人在,偷偷将卿大姑娘请进来,只要她能帮我找到孩子,我什么都答应她!” 随月闻言连忙出了内殿,抓住一个小丫头问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走了吗?” “太后娘娘不太高兴,刚刚走了,皇后娘娘也紧跟着离开了,似乎往皇上那边去了。只有宸妃娘娘带着十四公主和卿大姑娘在前面等冷神医。” 随月心中犯嘀咕,宸妃娘娘与自家主子向来不合,卿大姑娘又向来跟十四公主走的近,会不会出言阻拦? 这么想着,便到前面跟宸妃行了礼,“奴婢见过宸妃娘娘。” 宸妃一向话少,只淡淡道:“你家主子如何?” 随月犹豫片刻,道:“我们娘娘受了惊,她……” 宸妃察觉异样,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直说。” “是……”随月屈膝一礼,道:“我们娘娘心中有件事,想请卿大姑娘解惑,不知卿大姑娘可愿随奴婢去见慧妃娘娘。” 宸妃和十四公主对视一眼,皆看向卿如许,卿如许见状起身,“既然慧妃娘娘相请,许儿便去一趟。” 宸妃是个大智若愚之人,何况她与慧妃交手时日不短,比其他人了解慧妃更深,早就察觉到这其中有内情,况且她也无权干涉卿如许想做什么,便只点了点头。 慧妃在内殿中已经简单擦拭换了衣裳,神色焦急难耐。 随月劝道:“娘娘刚刚生产,不宜思虑过甚,否则将来必定要落下病的。” 慧妃此时却根本听不进去,“方才在这里接生的所有人,可都在控制之中?” “方才娘娘生产之时在跟前伺候的,除去五位稳婆,其他都是咱们宫里的人,奴婢已经吩咐过,所有人都不得离开玉祥宫半步,那几个稳婆也都被留下了,暂时没有离开。” 慧妃心急火燎,额头冒汗。“卿大姑娘来了没有。” 正发问,随月已经领了卿如许进来。 “见过慧妃娘娘。” “免礼!”慧妃自持乱成一团的心绪,勉强客套了几句便直入主题:“卿大姑娘叫冷神医看了那女婴,定是相信本宫的话是也不是?” 卿如许垂眸,说道:“方才听说慧妃娘娘生产并不顺利,折腾了许久孩子许久才得以出生,但我瞧那女婴生的并不健壮,反而很瘦弱,所以才觉得娘娘说的可能是真的,便让冷姑娘看了看那婴孩。” “我说的是真的!”慧妃急切道:“孩子一生下,本宫便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孩哭声,但仅仅一声哭音,变换了个模样,声音嘤嘤如猫叫,十分细弱。” 卿如许默了默:“娘娘,此事我虽心中存疑,也愿意相信娘娘的话,可我人微言轻,恐怕无法让他人相信此事,娘娘此事找我过来也于事无补,不如赶紧吩咐人四下寻找。” 慧妃听她推脱,有些急了,“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用谁来相信,况且这偌大的宫城,只凭本宫身边这几人又如何能找到?卿大姑娘,冷神医说你心善聪慧,不管你我之间从前有什么过节,只要你帮我找到孩子,只要找到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卿如许目光落在左右,慧妃便明白过来:“随月,你到门口守着。” 冷凌郁也跟着随月到了门外,她问随月:“当时你为何突然到殿外去请示皇上?” “慧妃娘娘昨晚半夜就见红了,阵痛一直折腾到今早,本以为娘娘第二次生产会比较顺利,谁知折腾到下午还没生出来,所有人都急的乱了阵脚,怜星突然过来问我,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当时我见娘娘脸色白的厉害,便让怜星照看着娘娘,自己出去请示皇上。” “你出去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孩子就生了?这也太巧了些。” “是啊……当时我也有些惊讶,我回来的时候,稳婆已经抱着小公主给娘娘看了。” 说到这,卿如许打开门让二人进去,随月不知道她与自己主子说了什么,不过看慧妃的脸色好像有些不自然,不过显然娘娘已经争得了卿大姑娘的帮助。 “可要将稳婆等人叫来审问?” 卿如许摇头,“一时半会根本审不出什么结果,现在不管做这件事的人是谁,找到孩子都是最重要的,也只有找到了孩子,才能让太后跟皇上都相信娘娘没有说谎。娘娘才能得到皇上的帮助,顺理成章的调查幕后之人。” “可不审问,我们有怎么知道她们将孩子带去了哪里?” “娘娘刚刚生产,玉祥宫里的人不可能出去走动,太过扎眼,何况还要带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即便是放在篮子里,被人看见也要起疑。所以,我猜这孩子定然还在玉祥宫之中,娘娘对玉祥宫最是熟悉,如果是娘娘,会将孩子藏在哪里才妥当?” “下人房中?不……不不,下人房中人多眼杂……可刚出生的孩子是会哭的,难不成他已经毙命……”慧妃胡乱猜测,却怎么也想不到哪里藏匿应该比较妥当。 “方才太后娘娘跟皇上都在这里,里里外外有不少人,带着孩子的人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现在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我方才已经下令,玉祥宫的人不许踏出殿门半步!她们绝对带不走我的孩子。” 卿如许摇头:“对方未必想要将孩子带出玉祥宫,如果是我,我会将所藏之物就地掩埋。” “什么!” 慧妃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你是说……” 卿如许说道:“来见慧妃娘娘之前,我已经让我身边的侍女在玉祥宫之内寻找。” “一两个人怎么够!随月!叫人搜!” “慢着!”卿如许打断她,“娘娘切勿不可打草惊蛇,需得让人偷偷去寻,万一那人立即要了孩子的命怎么办,更何况,娘娘此时怕也不知道这玉祥宫中谁值得信任了吧。” 此时此刻,卿如许也只能祈求那孩子不是刚生下来就被勒死了。 慧妃何尝不知道,但她不想承认这个可能,咬牙道:“走,本宫亲自去寻!” 几人出了殿门,并未声张,随月对宫殿各处无比熟悉,低声说道:“各处住人的地方都不太可能,定是在偏僻处。” 一行人正在犹豫往哪一边去,忽听宝儿的声音传来:“姑娘,在前面。” 卿如许脚步一顿,抬头看去,见宝儿悄咪咪的蹲在屋顶指着一个方向,便对慧妃说道:“娘娘,在那边。” 慧妃也看见宝儿了,但她顾不得问,便往卿如许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猫着腰鬼鬼祟祟从花径中穿过,绕到假山旁边蹲下身去,双手胡乱的扒着边上的土。 慧妃头皮发麻,几乎是以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飞跑了过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把掀翻了那内侍,便见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露出白嫩的小脸,紧紧闭着眼睛,已经被放进事先挖好的坑里,被土埋了半截! “我的孩子!”慧妃几乎晕死过去,一把将土坑里的孩子抱了出来。“我的孩子!” 卿如许也是面色一变,“冷姑娘,你去看看那孩子还活着吗?” 冷凌郁愣怔之下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探婴孩的鼻息,几不可闻! “还有救!娘娘快把孩子给我!” 还有救,这三个字对于慧妃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她顾不得旁边的内侍,哭求道:“冷姑娘,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的孩子!” 被甩在一旁的内侍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宝儿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叫他动弹不得。 冷凌郁将孩子放在地上,解开襁褓,用随身的银针深刺几处穴位,又将手覆在婴孩的胸口轻轻抚动,片刻,婴孩猛咳一声缓过一口气!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慧妃上前扑在婴孩跟前,将他抱起紧紧环在自己怀中,泪如雨下! 卿如许和冷凌郁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冷凌郁轻声道:“是个小皇子。” 卿如许点点头,早有预料,如果不是皇子,何必大费周章将孩子掉包呢。 慧妃痛哭半晌,咬牙切齿道:“随月,去将此事禀告皇上!” ------------ 第193章 预料之外(上) 昭仁帝被闹得心里不舒坦,径直回了宣德殿打算处理政事,谁知小内侍脚跟脚进来禀报,说慧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求见。昭仁帝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难道慧妃还不甘心?平日里他对慧妃多有眷顾,慧妃也很识大体,虽然与其他嫔妃偶有摩擦,却也不是大事,今日是中了什么邪,竟一口咬定那女婴不是自己的孩子! “让人滚回去!” “这……”小内侍战战兢兢的看了太监总管杨德安一眼。 杨德安见那小内侍冷汗涔涔不敢说话,却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凛,难不成此事真有蹊跷?他想了想,躬身上前一步说道:“皇上,慧妃娘娘一向谨言慎行,想必不会无故让人前来禀告……” 昭仁帝闻言皱眉看向小内侍,小内侍赶紧硬着头皮说道:“皇上,那宫女说……慧妃娘娘果真在后院中找到一名刚刚生产的男婴……” 此话一出,杨德安倒吸一口凉气,可昭仁帝眉头皱的更深反而更怒,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慧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敢拿这种事情来欺骗朕!”他实在无法相信,谁敢偷天换日,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将刚出生的皇嗣调包! 正在此时,众人便听外面有人大声道:“皇上,娘娘拼死救回小皇子性命,求皇上怜悯娘娘,为娘娘做主!” 昭仁帝怒气冲冲大步出了殿,便见殿前跪着一个宫女,正是慧妃身边的大宫女随月。 随月一见昭仁帝,连忙膝行几步,以头触地:“皇上,若非娘娘坚持寻找,小皇子如今已经没命了呀!求皇上做主,为慧妃娘娘讨回公道!”随月见皇上面带怒色似乎不相信,赶紧又补充道:“=卿大姑娘与冷神医也在场,亲眼看见,奴婢不敢有一个字欺瞒皇上……” 昭仁帝这才变了面色:“你所言属实?” “有人想要活埋小皇子!若非冷神医在场,救治及时,小皇子已经没命了!” “活埋”二字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那可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啊!而且活埋一个刚出声的孩子已经是丧尽天良,这孩子还是皇子!纵然是昭仁帝一国一君听闻这样的字眼也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杨德安及时在旁扶住昭仁帝,“皇上……” 昭仁帝怒气涌上心头,一言不发大步往玉祥宫而去,众人惶恐连忙跟上。 与此同时,长寿宫中的太后娘娘也得到了消息,震惊之余便是震怒! 母子二人再次回到玉祥宫时,老远便听见婴孩响亮的哭声,顿时一怔,随即对视一眼,心中升起愧疚。若不是慧妃坚持寻找,这十月怀胎才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便要糟了毒手! 待进入殿中,便见慧妃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不撒手,眼泪如决堤一般滚滚落下,神色间痛惜而庆幸。她见太后跟皇上进来,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二人跟前:“太后,皇上,臣妾没有说谎!这才是臣妾的孩子呀!” 说着,她将怀里的襁褓微微抬高,让太后跟昭仁帝看清楚襁褓中男婴的模样,高高的鼻梁,浓黑的长眉,饱满的天庭,简直是跟昭仁帝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后与昭仁帝母子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让人将慧妃扶起来。 伸手将男婴抱在怀中,太后感叹道:“这孩子真是命大!慧妃,是哀家错怪你了,你放心,这件事哀家跟皇上必定给你一个公道!” 慧妃心中冷然,如果不是卿如许跟冷凌郁恰好在这里,她现在只能为自己的孩子收尸了,即便有人做主,又能怎么样。所以慧妃心中并不觉得感激,也没有丝毫感动,语气有些生硬,“臣妾不敢追究,只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活下来就好……” 太后也是为人母之人,自然懂得慧妃身为母亲的后怕,但事关重大,自是不能轻易揭过,“这是什么话,有人想要谋害皇上的子嗣,如此大逆不道,岂可轻易放过?” 皇上直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中又是喜又是怒,伸手捏了捏男婴的小脸,道:“既然这是慧妃的孩子,那方才的女婴又是谁的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都往角落里站着的奶娘看去,女婴正在她怀中抱着。 那奶娘一见众人的目光都朝她望过来,吓得不知所措,惶恐不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不知道……方才娘娘生产之时,奴婢也是等在门外的……” 昭仁帝扫了一眼四周,没看到皇后的身影,微微思忖片刻已经冷静下来,看着慧妃沉眸道,“方才你生产之时,殿内之人此时都在何处?” 慧妃依旧流泪不止,哽咽道:“事关重大,臣妾不敢独断,将他们全都关押了起来等皇上裁度。” 昭仁帝想到方才慧妃苦苦哀求,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此时在想便心生怜惜,“慧妃,你受委屈了,朕也没想到真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 慧妃等的就是这句话,“臣妾谢皇上怜悯。” 她让随月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皇上便挑了挑眉,还真是哪都有卿家长女,先是救了重华跟含元,这会又救下一名皇子,这份功劳,可不是一句话能轻易带过的了。 太后也讶然道:“卿大姑娘此时人在何处?” 随月立即回话,“卿大姑娘知道太后跟皇上定要问话,是以并未离开,此时正在偏殿等候。” 太后目光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昭仁帝,道:“让她过来回话吧。” 卿如许很快到了昭仁帝跟前,“臣女叩见皇上,太后。” 太后虚扶一把:“好孩子,快起身吧。” 昭仁帝深深看她一眼:“是你发觉事情有异?” 卿如许谨慎答道:“臣女开始只是有些疑惑,慧妃娘娘会因为那么小而虚弱的女婴难产。” 昭仁帝默然片刻,双目微微眯起:“来人,将慧妃生产时在场的一干人等全部押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审问!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耍这样的把戏,耍弄朕欺辱朕!” ……………… 正阳宫。 陈皇后阴沉这一张脸,双手紧紧撰住自己的衣袖,微微颤抖的双上泄露的她内心的忐忑不安。周围的宫人见她面色难看,战战兢兢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如今的皇后娘娘轻易看不到笑脸,尤其是在废后搬到仙居殿之后更是事事不顺心。 琦玉轻轻挥挥手,众人这才如蒙大赦鱼贯退了出去。 哗啦!陈皇后将眼前桌子上的东西重重拂到地上,显然,她也听说了慧妃在后院找到男婴的消息。“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决不会失手!” 绮真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没想到卿如许会插手此事,如果没有她,此事就成了!” “卿如许!又是她!”陈皇后死死攥着拳头,眼中满是凶狠,“她为何总是要与本宫作对!她不是与慧妃有过节吗!这次又为什么要帮慧妃!” 绮真见陈皇后面容扭曲,眼中泛着血丝满是厉色的模样不敢开口说话,一旁的琦玉迟疑道:“上回娘娘因批命一事将她叫到太后跟前询问,兴许就被她记恨上了。” “哼!金宫为主子夫荣,难不成她想搬到本宫,进宫做皇后不成!” “这怕是不可能,她与那位探花郎,就是皇城司的江都尉,已是定下了亲事的……奴婢想,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她三番五次坏本宫的好事,如果不是她,重华那小贱种怕是已经死了!难不成她与废后有什么交情!”陈皇后咬牙道:“皇上让刘昭奕住进了仙居殿!本宫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现在整个后宫都在看本宫的笑话!如果有谁要帮她对付本宫,本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 “娘娘,为今之计,还是先想想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若是皇上知道今日之事与咱们有牵连,那就大事不妙了!”如今陈皇后在后宫的地位摇摇欲坠,这个时候若按上一个残害龙嗣的罪名,怕是要永世不得翻身了! 陈皇后闻言看向绮真,绮真连忙道:“娘娘放心,那些稳婆的命脉都捏在咱们手上,她们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陈皇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那个卿如许,很有几分邪门!花样百出,本宫实在担忧……” “娘娘,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住气,咱们千万不可自乱阵脚……” “今时不同往日,皇上的心早就不向着本宫这里了,太后也一直不待见本宫,现在,本宫只能靠自己……” 琦玉不禁说道:“要是国舅爷在就好了,一定能帮娘娘出主意,可惜国舅爷远在北越……” 陈皇后咬了咬牙,拂了拂裙摆勉强镇定下来:“走吧!慧妃那里出了事,本宫该立即前往,免得落人口舌……” ------------ 第194章 预料之外(中) 外面隐隐传来哭嚎和庭杖击打血肉之声,慧妃半分也不觉得吵,反而觉得这声音十分美妙,靠坐在床榻上一口一口吃着随月喂到嘴边的参鸡汤,目光瞟着一旁被奶娘抱着的小皇子,满面惬意,细细看去,那其中还有难以掩饰的一丝得意。 “娘娘,又杖毙了一个,可她们还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慧妃瞥了进来传话的小宫女一眼,不在意的挥挥手。小宫女躬身退下,随月低声道:“她们个个都有命门捏在皇后娘娘手里,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娘娘今儿个的罪不会白受了吧?” “呵……”慧妃嗤笑一声,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道:“不过是些蠢货而已,这大安宫是皇上的,没有人可以忤逆蒙蔽了皇上,她们一个字都不说,才更激起皇上的怒气。若她们口中一句一个皇后指使,皇上反而不能轻易相信了。” “所以……” “所以,本宫就等着陈皇后栽一个大大的跟头!” 殿外,昭仁帝坐在庭中冷冷看着眼前被杖责至死的人,面色黑如锅底,这些奴仆抵死不认,已经彻底触怒了这位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谁人敢在皇上面前耍这种把戏?然而就有那么几个蠢货,一只脚已经深陷地狱却不自知。 陈皇后匆匆进了玉祥宫,面上带着疑惑和自责,走到皇上和太后的跟前,“臣妾来迟,罪该万死……” “的确罪该万死!” 皇上二话不说将手边的茶盏摔在陈皇后脚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将陈皇后吓得一个激灵,“朕的儿子在你眼皮地下差点被人害死,你身为后宫之主,是否应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皇后惶恐跪倒:“皇上?您说慧妃果真生下了一位皇子?是谁?是谁敢做这样的事?” 昭仁帝眯眼看着她,冷冷道:“这就要问问皇后了,慧妃生产之时,你不是一直在玉祥宫坐镇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毫无察觉!” 陈皇后露出万般愧疚的神色,“皇上,是臣妾失察,没能发现歹人的诡计,让慧妃妹妹受苦了……请皇上降罪!” 轻描淡写的一句失察,将她与今日之事推的一干二净。 太后在一旁淡淡开口道:“皇后当真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 陈皇后双颊带泪,仰脸看着抬头满是委屈,“臣妾的确一无所知,请太后娘娘明察……” 太后闻言对杖责稳婆的的内侍招了招手,内侍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春凳上的宫女已经去了半条命,一咕噜摔在地上的死人堆里,发出惊惧而痛苦的惨叫声,“皇上饶命,饶命……” 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问:“你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 那宫女闻言面容一抽,不自觉的看向陈皇后,陈皇后双目一眯厉声道:“太后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如实回答!” 那宫女一阵瑟缩,牵动身上的伤口剧痛传来,脸孔一阵扭曲,她虚弱道:“奴……奴婢芝香,今年十九,是慧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家中有……有老母和一个弟弟……” “哦?你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多大了?” 芝香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皇后,又连忙低下头,“十,十二了……” “十二了?可惜了……” 芝香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太后,半张着嘴似乎要努力读懂对方此言的含义。 太后摇头叹道:“你可知,谋害皇嗣堪比谋逆,家人都要受诛连之罪。” “不……太后娘娘,求求您放过我的家人吧……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要害慧妃娘娘的孩子,奴婢不知道啊!” 太后却不理会她的告饶,“杨德安。” “奴才在!” “这些罪奴的家人现在何处?” “奴才已然遵照旨意命人将这些罪奴的家人抓获,统统扣押在皇城司,听候发落。” 芝香的脸唰的涌上一股血红,不自觉看向皇后,陈皇后的身体也是微微一晃,被她身边的琦玉一把扶住。 陈皇后的目光不禁看向太后,这些奴婢的家人分明都被陈皇后的人控制在手里,如果有变,她的人第一时间就会将他们杀了,可杨德安却说这些人都进了皇城司,是否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她感受到芝香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向太后恳求道:“太后娘娘,上天有好生之德,小皇子遭此劫难却能逢凶化吉,必定是个有福之人,又何必枉造杀孽……” “哼!”昭仁帝冷哼起身,“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真的皇儿现在已经死了!这些人胆大包天,谋害皇嗣,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连同他们的家人都罪不可赦!来人,下令将一干人等斩立决!” “皇上!”芝香大叫一声,不顾身上剧痛往前爬了几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 陈皇后急切道:“是啊太后娘娘……慧妃产下龙子,宫里怎能大行杀戮?” 太后却没有理会她,反而抓住芝香话中的言外之意,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这么说,你不是无辜的?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芝香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几具尸体,又太后看了看面上满是惶恐的陈皇后,突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奴婢有罪!是奴婢将慧妃娘娘的孩子调换,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是你?!”昭仁帝怒自欲裂,“众目睽睽!你是如何将孩子调换!快说!” “之前玉祥宫有个宫女与侍卫私通有了身孕,慧妃娘娘命人将其处置了,可实际上这宫女被偷偷保了下来,就藏在玉祥宫中,因她月份只比娘娘小月余,只要在娘娘生产之时为那宫女施针催产,便可伺机调换孩子……” 太后皱眉道:“可若那宫女生下来的也是男孩,又如何?” “就算她也生了个男孩,奴婢也一样会调换孩子……小皇子一死,慧妃娘娘就算事后发觉也不敢声张,只能哑巴吃黄连将事情死死瞒住,这个孩子便成为慧妃娘娘的死穴和把柄……”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 卿如许跟冷凌郁站在太后身边听着,也不禁觉得这计谋实在阴损至极。 “这宫女人在何处?” “就在慧妃娘娘寝殿的偏厦地下藏着……” “杨德安!去将人给朕找出来!” 杨德安领命而去,庭中之声下一片安静,陈皇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眼睁睁看着一个宫女虚弱至极面色苍白被人推搡着过来。慧妃听说这件事震惊不已,也裹着厚厚的披风出了殿。 那宫女一见这阵仗脚一软匍匐在地磕起头来,“皇上饶命,太后饶命,奴婢是身不由己,被人威胁的……” 昭仁帝目眦欲裂,“被人威胁?是谁!你说!” 宫女颤颤巍巍抬起头,瑟缩的看了陈皇后一眼,心下不觉犹疑,她生产这件事背后总要有个主使,她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定然难逃一死,事到如今,替谁隐瞒都没用,还不如实话实说,也许能保住自己的命。这么想着,她便哆哆嗦嗦抬起手,指向皇后,“是,是……是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跪在一旁的陈皇后面若寒霜!整个宫殿都静悄悄的,没人敢轻易发出一点声音,玉祥宫中一片肃杀诡谲。 慧妃面上哀戚,心中简直已经看到了曙光,她仿佛看到陈皇后墙倒众人推,陈家自此一蹶不振,而她就会成为争夺皇后宝座的最有利的人选,最终穿上皇后冕服头戴凤冠,并肩与昭仁帝站在金銮殿上俯瞰群臣…… 陈皇后啊陈皇后,怪就怪你的手脚太不干净,残害龙嗣欺君罔上,你如何还能逃脱? 慧妃脸上缓缓浮现一抹飘渺的笑容,转瞬又化作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皇上,臣妾与皇后娘娘一向亲近,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不会害臣妾的孩子……” 陈皇后紧咬银牙看着慧妃,当然明白慧妃此言并非是为她求情,反而加重了皇上心中自己心计叵测要谋害皇嗣印象。 昭仁帝冷冷看了陈皇后一眼,指着宫女:“你可知道!污蔑皇后是什么后果!你若有半句虚言,朕就将你凌迟处死!” 宫女浑身抖如筛糠,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此刻却不敢怠慢,咬牙挺着,说道:“皇后娘娘说,只要奴婢听她的话,不仅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还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大靖的皇子公主,享受一世荣华富贵!慧妃娘娘要处死奴婢,奴婢不想死,更不想让孩子死,只好答应皇后娘娘……” “混账东西,竟敢污蔑本宫!”陈皇后猛地起身,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将那宫女扇的歪倒在一边,口鼻流血。 “皇后!” 昭仁帝正要厉声何止,外面突然传来内侍的禀报之声:“启禀皇上,通政使谢大人送急报入宫,事关北越战事,奴才不敢耽搁……” 杨德安闻言立即上前拿过急报送到昭仁帝手中,昭仁帝定睛一看,面容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太后担忧道:“何事?” 昭仁帝的目光在战报上流连片刻,才说道:“北越一战,我军大获全胜,陈继功不可没。” 陈皇后猛地盯向那份奏报,她的弟弟,立功了! 站在不远处的慧妃闻听此消息,身体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脊背一片冰凉…… ------------ 第195章 预料之外(下) 皇城司。 江凛手里拿着陈容的供述正要入宫,外面却传来一个人的呼声:“都尉!” 江凛回头,见梁辰一脸惊心的过来,“都尉,北越一战,镇北大将军陈继大获全胜,这个时候,战报想必已经到了御前……” 江凛一怔,一时有些失神,“北越战事一直僵持不下,怎么突然就打了胜仗?” “据说是陈将军兵行险招,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且我军折损将士还不到对方的一半,可谓是大功一件……” 江凛皱眉,“今日之事怕是不成了。”陈继立下大功,皇上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太过为难陈皇后,即便他跟许儿全力揭露当年的真相,也是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结果。 梁辰满脸纠结,“这么久的筹备,难道就这么白费了?” 江凛攥紧了手里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是最好的时机,不但不能一举拿下陈皇后和陈家,还会打草惊蛇。” ……………… 玉祥宫,陈皇后想到弟弟陈继,她不禁有提起了一些底气。 她的娘家并不是什么百年显赫的大族,也从未出过什么将相能人,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她这个弟弟,在领兵上的才能不亚于皇上的爱将宋毓,算是如今陈家的顶梁柱。 上次陈继跟宣平候以及宋毓出战大获全胜,领兵的才能获得众兵将的一致认可,皇上也大为赞赏,任命他为镇北大将军,一直在边关与北越的大军对峙。 陈皇后想到这,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重新端起皇后的架子,即便现在二弟不在她身边,他也终究是她的亲弟弟,是为大靖出生入死的将军!她就不信,皇上会在这个时候处置于她!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战事大捷加上喜得龙子,当真是双喜临门!” 四周有一瞬间的寂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镇住了,这样的转折怕是谁都想不到。卿如许眸色一深,难怪江凛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能将陈皇后一举打压。 卿如许朝慧妃看去,只见她脊背僵直微微发抖,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倘若今日陈皇后躲过这一劫,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慧妃显然不会太好过,而卿如许自己也要更加警惕了。 昭仁帝看着满面笑容满口恭贺之言的陈皇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即抬手扶了一把:“国舅立下大功,该赏!” 陈皇后语笑晏晏,方才的怒意和忐忑霎时间烟消云散。 慧妃也连忙上前恭贺,随即自言自语般说道:“臣妾寻回孩子自是喜事,可那女婴……” 昭仁帝环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下,目光落在陈皇后的身上,慧妃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可片刻之后,昭仁帝什么都没有说,慧妃的心凉了半截。 太后见状说道:“皇上既然有国事要忙,这里就交给哀家处置吧。” 昭仁帝闻言朝太后行礼:“母后辛苦。” 太后点点头,目送儿子离开了玉祥宫。 谁也没有预料到今日的事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卿如许紧紧抿住嘴唇,看向陈皇后,恰巧陈皇后的目光也朝她投了过来,那其中的寒意简直能将她冰冻三尺。 太后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来回扫过,沉声道:“来人,将一干人等押到哀家宫里去,哀家要亲自审问。” “是,太后娘娘。” 太后身边的管事宫女闻言立即让人将相关之人押出了玉祥宫,包括那名刚出生的女婴。 太后看向慧妃,露出慈和的笑容:“慧妃为皇上产下龙子,亦是我大靖朝的有功之人,你放心,皇上不会亏待你。” 慧妃极是顺从,“能为皇上生儿育女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不敢居功……” 太后笑道:“好了,你刚刚生产,怎么能随意乱走,快些回去歇息,免得落下病了。你们几个,都好生伺候着。” “是。”随月等人闻言赶紧应了。 太后看了一眼卿如许和冷凌郁,并未多管她们的去向,只对皇后说道:“皇后,你随哀家来。” 陈皇后虽然明白自己不会被处置了,但也十分收敛,上前搀扶着太后一起往长寿宫而去。 众人前后离开,玉祥宫再次恢复平静,卿如许和慧妃对视一眼,双方神色都有些意味深长。 慧妃这会也没什么心思跟卿如许打太极了,“今日多谢二位救下我的孩子,此番恩情,来日必定相报。” 卿如许并未多言,只道:“娘娘还是先回去休息为好,莫要着了风,臣女告退。” 回到府中,江凛正在等她。 “北越一战,陈继大获全胜,不少朝臣上书表彰,看来陈家多年积累的人脉起作用了。不少朝臣甚至建议皇上带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北越近年来兵强马壮,国力壮大,与大靖摩擦不断却也只能长久的对峙,皇上也并未想过在短时间内将北越大挫。可想而知,陈继是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江凛看出卿如许眼中深深的担忧,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卿如许看了江凛一眼,道:“陈皇后可能会趁着这股势头加紧动作,你的事怕是要瞒不住。” 江凛道:“就算知道,陈皇后恐怕比咱们还想死死瞒住。” 卿如许皱眉,“陈皇后经过这次的事情必定提高警惕,做事越发小心谨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小心。” 江凛见她担心自己,笑眯眯的看着她,“好。” 卿如许斜睨他一眼,见他言语笃定并不怎么担忧的模样也渐渐放下心来。 ……………… 卿如初跟林奕的亲事已经万事俱备,谢氏十分上心,聘礼也不怕时间紧来不及筹备,直接将原先给祈绫雪准备的聘礼拿来用,斟酌几分,还多添了不少。卿如初听闻此事十分满意,心情越发好起来。 只是,祈绫雪心里就没那么舒坦了,外面还流传着是她害病了卿如初。她斟酌许久,带着许多东西上门“探望”卿如初,妄图能消除几分外面的谣言,挽回几分颜面。 门房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倒也没拦着,但也没见祈绫雪,只是让人直接带祈绫雪去了卿如初的院子。 卿如初正在给新挑选出来的陪嫁婢女训话,听闻有不速之客到来,扬唇冷冷的笑了几声。“那就把郡主请进来吧!” 祈绫雪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肚子里本来就有气,进了卿府也没人把她当一回事,更添了几分恼火,连卿老夫人也没见她! 她紧咬着压根进了杜若阁,便见卿如初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连起身也未曾。 真是欺人太甚! 敏风身为忠心的婢女,当然要替主子说话:“卿二姑娘,我们主子好歹是郡主,你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卿如初转脸轻啐了一口,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呸!人模狗样的东西,到我面前来装什么清高呢?” “你!你在说谁?!” 卿如初这才转脸瞥了敏风一眼,对祈绫雪说道:“到别人府上上蹿下跳,这就是郡主教出来的规矩?” 祈绫雪蹙眉:“敏风,住口。” 敏风愤愤看了卿如初一眼,闭嘴后退了一步。 卿如初满意笑了笑:“不知郡主今日前来,有何事相商?” 祈绫雪拿捏着语气,说道:“听闻卿二姑娘病重难愈,我无论如何也得前来看一看才是。”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郡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呢。”卿如初笑道:“我这病,还不是拜郡主所赐?郡主好计谋,让我好生敬佩。”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祈绫雪面色一变,没想到卿如初半分都不遮掩,将她俩之间的事情说的那么直接,看她这嘲讽冰冷的眼神,是豁出去了,往后她们二人之后不会再有什么余地。 也是,相互算计到了几日的地步,还有什么余地呢? 祈绫雪还算平静,她身边的敏风却忍不住了,手指几乎戳到卿如初的脸上:“你还未成亲就失了贞洁,本应成为一个下贱的妾室,不过是仗着丞相府为你筹谋,你才有了今天!难道以为没人知道你的丑事吗!” 卿如初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攥住敏风的手指用力一掰。 “啊!”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敏风惊呼出声,卿如初冷哼一声狠狠用力一推,敏风一屁股摔倒在地。“你……” “我?哼……”卿如初逼视着她,呵斥道:“你记住了,我才是堂堂正正的荣国公夫人,你家主子身为平妻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被我拿捏在手上,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对我无礼,小心我要了你的贱命!” 敏风抿着嘴唇,愤恨的看着卿如初,祈绫雪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今天她来此真是自取其辱,这个卿如初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连表面的平和也不愿意维持么?“敏风,我们走。” “慢着!”卿如初缓缓踱了两步,走到祈绫雪面前,语气咄咄逼人:“今日,就算是一个警告,你且听着,我姓卿,是丞相府的嫡出女儿,是太后娘娘首肯,堂堂正正嫁到林家的荣国公夫人!而你,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落魄郡主,孤家寡人一个,识相的,从今往后为我所用,你在府里的日子才会好过些,听懂了么……” 祈绫雪脸色冷到了极点,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卿如初轻嗤一声,“来人,送客。” 敏风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一跺脚,主仆俩出了府,敏风忍不住说道:“郡主……这卿二姑娘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往后/进了林家,日子怕是难过了……” 祈绫雪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哼,日子还长,走着瞧吧!” ------------ 第196章 扬眉吐气(上) 正阳宫。 陈皇后激动地不能自已,一把攥住琦玉的手臂,“二弟回来了,他打了胜仗回来了!本宫不是在做梦吧!” 她此时的心绪极为复杂,面上呈现出一种十分难以描述的神情,劫后余生的狂喜加上反败为胜的欢欣让她觉得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 绮真和琦玉明显也十分激动,绮真因为之前差事没办好,一直提心吊胆,如果陈皇后完了,她只会死的更惨,所以此刻的心情要比陈皇后还有亢奋,“是真的,娘娘,大将军回来了,打了胜仗回来了,娘娘以后在也不用小心翼翼了!” 陈皇后双全攥紧,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是啊!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却因为陈家势弱一直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要看皇上太后的脸色,甚至还要看某些嫔妃的脸色!本宫过够了那样的日子!从今天起,本宫就要让那些讥笑本宫,对本宫落井下石的人看看,什么叫做正宫皇后!” 绮真和琦玉对视一眼,都露出开心无比的笑容,琦玉道:“听说朝上有人建议皇上带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呢……娘娘,这回咱们正阳宫真的狠狠长了脸面了!” 陈皇后喜极而泣,吩咐绮真:“你去打听打听,除了打败北越,还有别的什么消息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绮真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立即昂首挺胸出了内殿,找人打听去了。 “哼,慧妃!她想借这次的事情搬倒本宫,可她一定想不到,连老天爷都帮我!” 琦玉皱眉道:“只可惜事情没能办成,慧妃不像宸妃娘娘不爱争抢,她本身就是个奸猾的,这次有了小皇子,以后仗着皇上的宠爱,只怕更加不好对付了。” 陈皇后冷笑一声,“日子还长呢,小孩子最是娇弱,禁不得风雨,有时候一个指头就会发生了不得的事情!” 兴许此次陈继的功劳太过巨大,绮真没怎么费力就打听到了,很快就心花怒放的回转像陈皇后禀告:“娘娘!奴婢打听到了!” 陈皇后立即看向她:“怎么样?” 绮真喜道:“这次国舅爷不仅仅是打了胜仗,还逼迫北越承诺十年之内决不对大靖动一兵一卒,且每年向我朝进贡纹银千万,马匹牛羊……” “什么?”陈皇后有些惊呆了,她不知道她这个二弟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对大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功劳!“太好了!太好了!真是没想到,我们陈家还有这么一天!” 身为皇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靠山,再加上当年这个皇后来的不那么光彩,她这些年简直过的憋屈。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琦玉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皱眉道:“慧妃跟前那个知情的宫女虽然被太后娘娘当场处死了,可那个生下女婴的宫女还收押着,会不会……” “太后处死那名宫女就已经表明了态度,留下的那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慧妃一个交代罢了,等这阵风头过了,那贱婢也活不了!”陈皇后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所有的担忧都被这个天大的喜讯冲淡了,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继身上。 “二弟不日就将回朝,到时候少不得论功行赏,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我陈家获得最大的利益!” 绮真立即明白了陈皇后的意思,“娘娘是要为六殿下筹谋?” 陈皇后赞赏的看她一眼,“二弟立下大功,本宫要趁热打铁,为我的琝儿谋算一二。至于慧妃什么的,都不必急于一时,早晚有收拾她们的一天。当务之急,是要趁势壮大陈家的力量!” 就让那些臭虫在得意几天又能如何? ……………… 玉祥宫。 慧妃面色苍白的靠坐在榻上,四周伺候的宫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不知如何是好。随月端了参鸡汤过来,细声道:“娘娘,喝点汤补补身子吧,您才刚刚生产完,此时可不宜多劳多思啊……” 慧妃苦笑一声,抬头便见她嘴唇上起了一小片细细的燎泡,“哪能不想?本宫这次算是彻底与皇后撕破脸皮了,往后她定要变着法的打压本宫。” “娘娘何必如此多虑,咱们这后宫,只有甄嫔所生的三皇子,容妃所生的四皇子,还有皇后的六皇子,三皇子不学无术,四皇子病病殃殃,六皇子也不怎么聪明,如今您生下小皇子,小皇子健健康康的不说,那眉眼,额头下巴,简直是跟皇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上指不定多喜欢呢!就算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太后和皇上也不会让娘娘轻易受委屈的。” “但愿如此吧。”慧妃想了想沉声吩咐:“皇后如今风头正盛,咱们先避其锋芒,你替本宫吩咐下去,玉祥宫的人无事不得随意外出,若是遇见正阳宫的人,能避就避,万万不可与之冲突。” “是,娘娘。” “还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次卿如许既然帮了我,咱们也要投桃报李,若是宫里有什么异动,便想办法知会她一声,有了这个帮手,咱们也不至于势单力孤。” “是,奴婢会留意的。” 慧妃叫了奶娘过来,看着熟睡的小皇子,心中越发后怕。太后那边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换子之事怕是要不了了之。她觉得太后跟皇上应该会为了息事宁人而在其他地方做出补偿,让她不再追究此事。她想到这,便听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圣旨到!” 慧妃一怔,心道来了,便要下榻听旨,杨德安进了内殿赶紧阻止:“娘娘且慢。皇上说了,娘娘可不必跪恩,就在榻上听旨。” 慧妃看了看这位皇上心腹的面色,微微放下了心,道:“臣妾谢皇上体恤。” 杨德安随即亲口宣读了旨意,“咨尔慧妃秦氏,秉性端淑,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端娴慧至,堪为贵妃,以昭贤德之范,今册为正一品贵妃,授金册金印。钦此。” 慧妃听闻旨意,惊喜的抬起头。 杨德安笑道:“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随月连忙恭谨的上前替慧妃接了旨。 杨德安笑着朝外招了招手,一众宫女鱼贯进来,手上端着许多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娘娘不宜过多劳神,这些是皇上赏赐的东西,奴婢就不一一宣读了。” 慧妃眉开眼笑:“劳烦杨公公了。” 杨德安走后,紧接着太后的赏赐也来了,各宫看着风向也都让人送了东西过来,但人都没来,毕竟陈皇后那边也是风头无两,这个时候,没人敢冒皇后的忌讳。 随月照着单子将东西都收人私库,一边跟慧妃说道:“真没想到,皇上竟然晋升您为贵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慧妃也很高兴,却仍旧理智,说道:“这怕是皇上对本宫的补偿了。” 随月一听,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让娘娘不要再追究……” 慧妃默了片刻,说道:“皇上不让本宫追究,本宫自然不能抓着这件事不放,不过……”她顿了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名宫女必定要被处死,只剩下这孩子凭的可怜。本宫要将那名女婴要过来亲自抚养,怎么说,她也本宫有那么一丝缘分,留着与七皇子做个玩伴也不错,想必太后娘娘不会拦着不许……” 随月一怔:“娘娘这是何意?” 慧妃看向她:“哼,陈皇后想要害死本宫的孩子,却不能得到惩罚,她仗着陈继立下大功就要将此事抹平,本宫怎能让她如愿?本宫留下这孩子在身边,是要时时刻刻提醒皇上,陈皇后心性恶毒,每当看见这个孩子,皇上都会想起这件事!” ……………… 卿府,三夫人正带人照着礼单清点荣国公府的聘礼,“这些年,荣国公府虽然乌烟瘴气,但谢氏到底拼死护住了些家底。” “到底算的上有诚意!” 三夫人听见老夫人的声音回头去看:“母亲怎么过来了?” 卿如许扶着老夫人过来,说道:“到底是二妹妹的亲事,祖母哪能真坐视不管,到底是要来看一眼的。” 三夫人将礼单递给老夫人,道:“的确诚意十足,二丫头嫁过去,若是能下心思整顿整顿,想来荣国公府也不至于太过不堪。” 老夫人半晌没说话,想必又想起来卿如初干的那件畜生不如的事。卿如许跟三夫人对视一眼便转移了话题,说道:“祖母,父亲是长房长子,只有三个女儿怎么能行,等孙女跟二妹妹出嫁了,大房更是冷清,祖母还是要多为父亲操心才是。” 老夫人听了这话,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了,“这话说的很是,之前你父亲总是诸多借口,现下可不能再由着他了。” 三夫人闻言想了想,说道:“不知母亲想寻个什么样的人?” “无需什么高门大户,只要老实本分身家清白,莫要弄出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就是最好的人选!”老夫人想起小宋氏这么多年作下的孽,就很得牙根痒痒。 三夫人道:“母亲,我娘家那边有位表姐,当初嫁到夫家,还没圆房丈夫就没了,我姨母不忍心让她在夫家守寡,便将她接了回来,但嫁出去的女儿在府上总有些不自在,行事谨慎从不多言多语,我这么多年看下来,那是个性子极好的。母亲若是觉得还行,我就回娘家问问。” ------------ 第197章 扬眉吐气(中) 老夫人一听就动了心,忙问:“多大年纪了,相貌如何?” “二十六了,性子持重,相貌也端正,要不然媳妇也不敢跟母亲提起不是。”三夫人一边说,一边指挥下人将聘礼都抬进库房里面去。 老夫人点头笑道:“那感情好,回头问问你姨母可有空闲,若能得空,便过来咱们家做客。” 两族都是浔阳本地人家,老夫人跟三夫人娘家都是熟识的。三夫人也不拘什么,心中也存了喜意,答应道:“正是呢,我姨母也多年未见母亲了,想必有不少贴心话要说。一会媳妇就写一封家书让人送回去。” 正说着,宫里的旨意就到了。 卿如许早前救下重华公主,又为费心为含元公主牵线诊治,早就该受封赏,太后意欲此封她为县君,但宫里接二连三出事,皇上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琐事,便耽搁了,这次慧妃生下小皇子晋升皇贵妃,而救下小皇子的卿如许也是功不可没,虽然知情者甚少,但不妨碍皇上直接封她为崇安县主。 王侯之女才为县主,这是莫大的殊荣。 之前这事皇上已经跟卿鸿提起过,卿鸿回来也都跟老夫人卿如许说明了,因此大家并不惊讶,立即着人摆了香案等一应事宜,前去听旨受赏。 杜若阁。 今天是荣国公府下聘的日子,卿如初早早就起来了,面上笑眯眯的,心情格外好,特地穿了一身玉色绣百蝶长裙,梳了高高的惊鸿髻。这会她手里拿着婢女淳儿抄录来的聘礼单子,抿着笑细细看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荣国公府还真是令人惊喜,怪不得祈绫雪最后妥协了呢!” 春眠与淳儿闻言对视一眼,眼中也都露出喜色,她们二人都是新挑选过来杜若阁伺候的婢女,算是卿如初比较看重的丫头,二人要跟着她一起陪嫁到荣国公府,将来兴许还要抬做姨娘,自然也希望荣国公府好,府里好,卿如初才能好,卿如初好,她们做下人的,才能跟着沾光。 春眠殷勤道:“祈郡主那个人,奴婢也听过不少传闻,她一向眼高于顶,就算是受了算计,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摆脱,大不了去庵堂里住个两年也就躲过去了不是?说到底她还是看上了荣国公夫人的位子。” 卿如初抚着礼单,仿佛抚着上面的件件宝物,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话有理,却也不全对,她毕竟年纪不小,再耗几年,可就是老姑娘了,再加上她那般尴尬的身份,到时候那个有名有姓好人家谁会娶她?难不成她最后要屈就小门小户不成,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嫁到荣国公府,不是么?” 淳儿应承道:“总之,祈郡主再怎么样,也是及不上姑娘您的,瞧瞧送来过来的东西就知道,荣国公府有多看重姑娘您呢!保准您一嫁过去,就能接管府上的中馈做当家主母,也不必在公婆面前立什么规矩!” 卿如初听了这话手指一顿,微微垂下眼睫,“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小睡片刻。” “是,姑娘。” 两个丫头只听闻过外面祈绫雪与林家亲事的传闻,并不知道卿如初与林奕的亲事也有内情,所以什么都没怀疑便乖乖退出去了。 卿如初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的小日子已经过了几天,难道说,真的一次就中了?她若能一举的男,整个荣国公府就是她的了!祈绫雪算个什么东西?可惜现在日子还短,看不出来…… 她正想着,春眠去而复返:“姑娘,宫里来旨意了,府里的主子们都要到前院去听旨。奴婢给你整理一下衣裳吧!” 卿如初诧异:“听旨?是给谁的旨意?” “听说大姑娘救下公主有功,皇上下旨封其为县主,还赏赐了一大堆好东西,看的奴婢眼花缭乱!” 卿如初眸光里掠过一丝不快,却没表现出来,她现在可是府里的乖乖女,轻易不想惹事,“既然如此,咱们也赶紧去吧,这可是姐姐的大好事!” 两个丫头上前迅速帮卿如初整理了一下衣裙,主仆便出了杜若阁往前院去。 到了前院,她们便看见卿如许众星捧月的被围在中间,卿如兰笑的好像自己受了封赏一般,老夫人虽然没表现出太多的高兴,但也同样笑眯眯看着卿如许,颇有种“我的孙女就是绝世珍宝,谁也不能比”的感觉。 卿如初不禁觉得心口一阵酸胀,从前,她祖母和父亲的心头宠。 卿如许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也都一个个笑逐颜开,府里的下人们看着一箱一箱的赏赐抬进来,都不禁住瞪大了眼睛,看那内侍正在宣读的礼单,就有足足好几页。 这其中除了皇上跟太后赏赐的,还有宸妃娘娘跟十四公主等人的贺礼,当然也少不了陈皇后的,毕竟卿如许可是帮她的女儿含元公主治好了病。就算做做样子,陈皇后也是要表示一下的。 卿如初看着这一切,面上维持着温和的微笑,神色举止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府中风平浪静的时候,那时她懂事温婉体恤长姐,与母亲将府里所有人哄的团团转。但现在,她面上装的在平静,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与卿如许虚与委蛇…… 卿如许当然也看见了卿如初,她的神色就自然多了:“二妹妹。” 众人闻声都回头看去,看见卿如初神色间都不免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尤其是三夫人,显然她还介怀卿如初的所作所为差点毁了卿如兰的亲事。 卿如初轻移莲步上前,跟众人一一行礼,然后才面向卿如许,道:“恭喜大姐姐。” 卿如许淡淡一笑:“多谢二妹妹。” 至此,两人再无什么话,疏离万分。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对小宋氏越发痛恨了几分,但人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好了好了,都跪下听旨。” 赏赐的东西全部抬进院子,内侍随即恭读了旨意,又喜笑颜开的连声道了喜,才揣着满满一荷包的打赏心满意足的走了。 三夫人道:“许儿,这些东西你清点之后,三婶便加入你的嫁妆单子里面。” 卿如许想到她跟江凛成亲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不由得抿唇笑了:“多谢三婶。” 卿如初在一旁听着心中很是不舒服,方才她还在为荣国公府的聘礼沾沾自喜,如今在看卿如许,便觉得一盆冷水浇头。 老夫人看着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也并没有多高兴,而是叫众人散了,牵着卿如许回了松鹤堂,严肃的看着她,“许儿,宫中之事牵连甚广,你怎么能轻易搀和其中?你虽帮了慧贵妃,却得罪了皇后。且皇后的弟弟此次立下大功,陈家必定一鼓作气排除异己,你父亲虽是天子近臣,受太后跟皇上的赏识,可焉知不是步步小心,不敢错漏半分。” “祖母,您听孙女说。” 当年卿鸿瞒着所有人帮太后将敬悯皇贵妃之子送走,连皇上都不知道,可江凛与卿府走的这么近,太后这个知情者当然不会什么都没察觉,但她默认了江凛回到京城,甚至成为皇上的臣属,就说明太后有心让这个孙子恢复皇子的身份。 但如今皇上身强体壮,太后也乐得尊重江凛的选择不说破这件事。可这并不代表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江凛暴露身份之后会带来什么后果。 而陈皇后一直在查敬悯皇贵妃之事,如果她得知真相,知道卿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定会认为卿家站在江凛的一边助他争夺皇位,而事实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卿家也绝对会站在江凛一边。 所以无论如何,陈皇后与卿府一直都站在对立面。 这就是卿如许为什么顺着斗篷人的意思去查陈皇后。至于她自己那点事情,总有办法能够解决。 另一方面,陈皇后因为批命之事对卿如许处处刁难百般防范,之后卿如许机缘巧合救下重华公主,导致陈皇后计策失败,还与女儿含元公主之间生出龃龉,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陈皇后不可能不记仇。 这次她和江凛想借慧妃之事一举搬到陈皇后,虽然陈皇后未必意识到所有的计划,但卿如许帮了慧妃,差点让陈皇后被皇上处置,也足以结下冤仇了。 但这些事情暂时还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万一忧虑过甚,起了什么病灶,可不是卿如许想要看到的。她希望祖母能够长命百岁,看着她成亲生子,看着她幸福美满。 卿如许斟酌片刻,只能拿重华公主那件事当借口了,她握住老夫人的手,道:“祖母,您也知道,陈皇后与刘娘娘势不两立,上次孙女无意间救了重华公主,皇后娘娘就记恨上了孙女。可孙女不后悔,您也知道,那种情形,那么小的孩子,孙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心不管……如果是祖母,祖母也一定会伸手搭救的……” ------------ 第198章 扬眉吐气(下) 老夫人闻言叹了一声,点点头:“你说的是,又时候事情就是赶的那么巧……只可惜了含元公主,被亲娘害了心里该是多么难受呢。” “好在含元公主逐渐恢复了,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婢女扶着就可自己走路了。”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许的手,“这也是你自己积下的福德。” “是啊,含元公主现在与孙女无话不谈,还有十四公主,我们还约好了下次一起出行呢。” “你呀!马上就要成亲做主母的人了,还整日想着疯玩,这怎么行?” “祖母,只要江凛没意见,怎么不行?” 老夫人给气笑了:“你就是仗着凛哥儿好说话!” 卿如许跟着笑,心里却想,那个精的似鬼一样的人才不好说话呢! “陈家这次……”老夫人却又想起什么,说道:“唉,陈皇后育有六皇子,从前陈家不显,陈皇后行事也十分低调,轻易不敢挑起大是大非,连慧妃的锋芒都要避讳几分,如今陈继立下大功,陈皇后的腰板也终于挺直了,怕是要左右开弓,治理后宫,拉拢臣属,为六皇子铺路了……” “祖母是说,陈皇后有可能会对父亲示好?”卿如许皱眉,如果不知道江凛的身份,陈皇后的确有可能这么做,甚至为了拉拢卿鸿与卿如许摒弃前嫌。 老夫人看着卿如许,伸手抚了抚她鬓边的发丝,轻叹一声,“你父亲倒也不怕这个,毕竟有皇上呢,怕就怕陈皇后耍别的阴招。” “祖母是担心陈皇后对孙女不利,拿孙女做要挟?”卿如许总算明白老夫人是在担心什么,说道:“祖母放心,孙女一定小心谨慎老老实实,不让陈皇后借题发挥。” “说是这么说,只怕防不胜防,明日,你还得跟我进宫谢恩。” ……………… 第二日,老夫人带着卿如许进宫谢恩,皇上那里政事繁忙不便相扰,便直接到了太后宫中。 长寿宫中燃着味道芳香飘渺的零陵香,太后有头疾,晚上常常睡不着觉,这零陵香还是冷凌郁推荐给太后用的,每晚睡前燃香一两,安眠定神,平日里点燃也有平心静气的功效。 太后一身墨紫色凤袍,坐在凤椅之中,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尊贵。但她看到卿如许来了,眸色立即变得慈爱起来。 卿如许随同老夫人下拜谢恩,俯身参拜道:“臣女卿如许觐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太后闻言笑眯眯的叫她起身,还亲自上前来扶起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身子骨看着很是硬朗,想必府中事事顺心,子孙孝顺。” 老夫人连忙答道:“托太后娘娘洪福,府中人事简单,确实顺心顺意。尤其是我这孙女儿,最是孝顺懂事。” 太后含笑点头,深深看了卿如许一眼,便同老夫人说起家常里短和子孙经来。卿如许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着。 不过太后知道她们还要到皇后宫里,也没留她们太久,只是在离开时,又让尔蓉取了一对明月珠耳坠子赏给了卿如许。 到了正阳宫,卿如许首先察觉这里的变化。 从前含元公主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来过,那时整个正阳宫给人的感觉都异常本分,从每个宫女内侍的身上就能感受的到,她们总是给人一种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的感觉。 但这次来,卿如许明显感到宫人们的变化,各人的神情都灵动了不少,也偶尔会交谈说笑,没那么死气沉沉了,甚至与其他宫里的人说话,都微微扬着头,带着若有似无的优越感。 看来陈继这次的功劳带来的影响真的不小,陈皇后的尾巴终于翘起来了!整个正阳宫可谓是鸡犬升天。 进了正殿,卿如许一眼便看见凤椅上一身大红绣金凤袍的陈皇后,她一头乌发高高挽起,带着红宝点翠凤冠,对插八只凤头赤金步摇,通身散发着夺目的贵气。两个小宫女正一面一个跪在她脚下,伺候她用茶。 兴许是因为心情舒畅,陈皇后面色格外的好,看上去十分红润神采奕奕,比起上次在慧贵妃宫里见到她的时候,精神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她下手还坐着一个人,一身出家人的装扮,见有人进来也未抬头,只微阖着眼睛轻轻捻动手上的念珠。 卿如许见到此人,心下不知为什么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老夫人带着卿如许照礼参拜,陈皇后今日满面红光笑容也十分真切,看上去那日玉祥宫中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一样。照例问了几句话,陈皇后便对卿老夫人介绍道:“这位想必老夫人也听说过,正是柏翠庵的定真师太。” 定真师太? 卿如许听见这个名号不禁一怔。 传说定真师太佛法高深,声名与大慈恩寺的智仁大师不相上下,但相比智仁大师,定真师太云游四海,想要见她一面十分不易。就连太后娘娘也曾经三番五次着人去请她到宫中讲经,定真师太却也只来了一回。百姓中更有不少人十分信赖定真师太的话,费尽心思想要见她一面。甚至当在卿如许还小的时候,卿老夫人也曾数次求见定真师太,想让她为卿如许的病想想办法,却苦于无法找到定真师太。 这么一位难寻的高人,陈皇后竟然请动了她? 她细细朝定真师太看去,见她一身素净灰袍,臂间挽着雪白的拂尘。玉面庄严神态雍容,眉如小月,眼似清潭,耳如垂珠,活脱脱一副菩萨面容。 卿如许见她的目光看过来,心下隐隐震颤。 一旁的卿老夫人一听她竟然就是定真师太,也十分惊讶,连忙双手合十道:“见过定真师太……” 定真师太站起身,拂尘搁在臂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贫尼定真,见过卿老夫人,见过卿大姑娘。” 定真师太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微微一怔,眸光深深的在卿如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宇间隐隐生出一丝惊讶,却什么都没有说,垂目坐回了原位。 陈皇后却看出了门道,问:“定真师太,可是在卿大姑娘身上看出了什么?之前大慈恩寺的智仁大师曾为她批命,可是极贵的命格呢?” 提到命格,陈皇后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毕竟她身为皇后,也未曾有人算出她命格中有什么极好极贵来。 “阿弥陀佛,卿大姑娘的确如智仁大师所言,是极贵的命格,贵至极致……”定真师太眉头微蹙,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话不知该不该说。陈皇后见状似乎来了兴趣,“定真师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娘娘跟前,贫尼不敢妄言。” 陈皇后闻言便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眉头微蹙,心下有些打鼓,显然是对定真师太的话十分在意。卿如许遭遇大劫险被害死,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缘故?难道是命中犯了什么忌讳?“还望定真师太明言……” 卿如许在一旁听着不禁微微皱眉。 她本是重生之人,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也不敢不信,可就算定真师太十分高明,她出现在陈皇后宫中也总让人觉得怪异,怀疑其中有什么蹊跷。只是祖母十分相信定真师太,不疑有他,已经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她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定真师太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半晌,她重新站起身,缓缓走到她跟前。 卿如许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不知不觉令人心神安定,对对方生出信任的感觉。如果不是在陈皇后宫里,对方说出来的话,想必卿如许自己也会十分相信,就更不用说祖母和其他人了,她们对定真师太是十分推崇的。 “阿弥陀佛,智仁大师为卿大姑娘批命想必只是见了生辰八字,并未见到本人,是以为能看出卿大姑娘命格中另有玄机。” 卿老夫人一阵紧张:“正是如此,智仁大师的确只看了许儿的生辰八字,并未见到她本人。” “那就说的过去了,不然以智仁大师的修为,定能看出卿大姑娘命中有不妥之处。” “什么?”卿老夫人脚步微微一晃,“还请定真师太言明……我孙女儿她到底怎么了?” 定真师太的目光在卿如许身上定住,默了片刻说道:“卿大姑娘的确是极贵的命格,只是,她……乃是双命之人!” 双命之人? 众人闻言都露出不解之色,只有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这世间真能有人看出她是重生之人吗? 之前斗篷人与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她并不完全相信,因为斗篷人想要利用她做一些事情,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根本无法确定。可此次定真师太这般说辞,真的让卿如许动摇了…… 如果真有人能看出她是重生之人,并像斗篷人说的打散她重生而来的魂魄,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出现什么后果?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卿如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看向定真师太的目光隐隐透露处一丝恐惧…… “双命之人?这是何意?”老夫人终于缓过神,连忙问道。 ------------ 第199章 亲事变数(上) 陈皇后的目光也盯紧了定真师太。 定真师太则看着卿如许,为众人做出了解答。“双命之人,一念即为灵身,极尊极贵。一念即为煞命,劫难重重。” “啊!”卿老夫人惊呼一声,只觉得双目发黑,踉跄着往后摔倒,卿如许连忙扶住她。 “快快快,给卿老夫人看坐!”陈皇后急声吩咐,还自责道:“都怪本宫大意,急着说话,竟忘了给老夫人看坐,真是罪过。快去请太医,给老夫人瞧一瞧。” 卿老夫人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她坐下缓了片刻,又就着卿如许的手喝了点水,急忙看向定真师太:“定真师太,这……这双命,可有化解之法?” 定真师太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卿如许,只说了一个字:“难。” “这……”卿老夫人听到这个结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卿如许连忙说道:“祖母,没事的,孙女这不是好好的站着这里吗?” 卿如许心中紧张的厉害,她实在不知道定真师太到底是在装神弄鬼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定真师太,既然说难,想必还是有方法解决的。” “若卿大姑娘是男儿身,此法便不难,可偏偏卿大姑娘是女儿身,此事……便不太好办……” “定真师太,还请告知到底是何等方法?” 众人都不错眼的盯着定真师太,想听听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卿如许的双命之说。卿如许手里都出了汗,生怕定真师太真的有什么办法将她重生的魂魄给打散了。 定真师太沉吟片刻,说道:“贫尼先为老夫人说明何为煞命。” 她说:“所谓煞命,其实就是童子煞,也称童子命。老夫人可先看看卿大姑娘的掌纹,是否在食指丘下有较大的十字纹或方格纹,且在月丘外缘有一条纹路直直贯穿掌纹,深垂向下?” 卿如许闻言一怔,老夫人已经拉过她的手细看,只见她食指之下果然纵横交错,方格状的纹路如同一张网,十分清晰,而且,在名为月丘的位置,也如定真师太所说,有一条竖直的纹路,不同于有些人手心横向的断掌纹,她那一条长长纹路竖直贯穿整个掌心,清晰无比,深刻的如同刀砍斧劈之后的伤口。 卿如许从前也知道自己的掌纹与别人有点不同,但每个人的掌纹皆又有不同,她也从来没有当做一回事,谁能想到其中还隐藏着此等玄机。她下意识的去揣度定真师太的言辞,可定真师太从来没有见过她,更遑论她的手掌心,只怕日日在她身边服侍的拾舟兰舟两个丫头都从来没有将她的掌纹放在心上过,那么定真师太应该不会事先准备才对,难道她真是什么童子命? 老夫人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太说的没错,我孙女手心的确有这样的纹路……这……” “阿弥陀佛。”定真师太道了一声佛号,继续说:“童子命,其实并非阴鬼恶煞,只是仙童转世为人,这种人命格极贵,寿命却都很短,难以长大成人。即便寿数超过十八载,今后也会劫难重重,厄运不断,逢八小劫数,逢三便是大劫数。” 卿如许闻言一怔,前世她就是二十三岁死的。 “既然是仙童转世,为何多灾多难?”卿老夫人闻言不禁陷入愣怔之中,显然有些不能理解定真师太的话。 “仙童转世者,或受贬谪投生人间遍尝疾苦,或是转世为人前来完成某种使命,再者,还有因缘未了前来讨债者,总得来说,只要了结了人世间的因果,便会离开人世,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回归仙班重返天界,也就是常见的智者夭寿,英才早逝。” “啊……”在场之人,不止卿老夫人,就连陈皇后也有些愣怔,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卿如许从小到大便是病弱之身,虽然真相是小宋氏懂得手脚,可在卿老夫人看来,这便是劫数了。 定真师太缓缓道:“人的命数在于天定,老夫人切勿过于执着……” “不,不可……”听老夫人心痛的看着卿如许,好不容易才治好了孙女的病,让她承欢膝下,甚至大婚在即,她怎么能舍得她再遇劫难,与世长辞?“方才定真师太说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定真师太蹙着眉头缓缓摇头:“仙者下凡,多数是负有使命分灵下凡,这些都是高能量之人,投生到人间不是高官就是名将。这些人如能担负起固有的使命,就能正常的住世人间,没有履行天界使命的天庭会将其招回,就是所谓的早慧易夭折。所以,若卿大姑娘是男儿之身,自可建功立业为百姓造福,可她一介女身,这些事又如何能成呢?” 卿如许怔怔看着定真师太,一时不能言语。 前世她二十出头便殒命,重生之事她自己亦无法解释,如果真如定真师太所言,世间有神仙投胎人间的事,那么她此次重生就是回来逆天改命的了? 世间苦厄多如星斗,如果真有上天安排,那么她何德何能得上天偏爱,回来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呢? 那么她能更改的除了自己的命运……还有其他的使命么? 卿老夫人心神收到剧震,不想相信,她问:“定真师太再好生看看,是否有看错的可能?” 定真师太并没有因为卿老夫人的质疑而不悦,耐心道:“童子命者面容姣好,远超常人,明显比其他的孩子更突出显眼,实际上就是五行力量强大的外在表现。再者,肉身常带某种疾病,有的疾病看得见,有的则在外表看不出来,有的健康无病却会遇到意外、劫难……”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老夫人仍旧不甘心。 “这等命数,以贫尼的修为实在无能为力,不过,既然是天命之人,若卿大姑娘能修习佛法以养自身,再广结善缘施恩造福,说不定也能有所逆转……” “广结善缘,施恩造福?”卿老夫人心中升起一股希望,“我卿家常有善举,时时出资救出难民,这可算数?” 定真师太点点头:“自是可以的。不过,不知卿大姑娘年岁几何,可否过了十八岁生辰了?” 卿老夫人一阵紧张:“我这孙女是秋末降生,再有月余便是十八岁生辰了。敢问定真师太,这其中可有不妥?” “十八乃劫数之年,若卿大姑娘相信贫尼,最好尽快找一清净之地,日日吃斋念佛,满一年之数,兴许可度过此劫难。” 卿如许惊疑道:“一年?” 定真师太点点头。 卿如许再有一个月便要大婚,这个时候定真师太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让卿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卿老夫人十分相信定真师太的话,根本不敢当做耳旁风,甚至卿如许自己都拿不准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卿老夫人看了卿如许一眼,有些不知所措。“许儿下个月便要大婚,这……” 定真师太摇摇头:“老夫人是何抉择,贫尼就不多言了。” 祖孙俩一时间沉默下来,上座的陈皇后心下也暗暗惊奇。 陈皇后机缘巧合得知,定真师太有一位故人,临终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她,但这小姑娘多年前被拐子拐走,一直没有下落。陈皇后以帮忙寻找为条件,将定真师太请进了宫。 陈皇后隐晦的表达的自己的意愿,希望她能出言阻止卿如许的亲事,但定真师太心情磊落并不愿意答应,陈皇后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愿得罪这样的高人,便退一步,希望定真师太能帮卿如许看看,若真能看出什么最好,若不能,陈皇后照样还会帮她找人。 于是定真师太便赶在今日卿如许进宫谢恩时出现在正阳宫。 原本陈皇后没报什么希望,谁知卿如许当真有异。 她看出定真师太有片刻犹疑,所以出口相询,卿老夫人果然十分在意,顺着她的话问出了口。 “卿老夫人,此事重大,还是卿大姑娘的安危重要,亲事推迟至明年也未尝不可。” “这……”卿老夫人有些两难,问定真师太,“若此前将亲事办妥可否?” 定真师太轻轻摇头,“不可,一旦破身,恐怕修行要大打折扣。” 卿老夫人听见这话,沉吟片刻,朝陈皇后拜下行礼:“此事,臣妇欲回府与长子商量,这便先告退了。” 陈皇后和颜悦色,居然还亲自相送。 从宫里回来,老夫人直接回了松鹤堂,坐在那里闭眼捻动手中的佛珠,谁知佛珠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竟然绷断了! 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子哗啦啦落了满地,老夫人直勾勾盯着这一幕,心下的不安愈发浓烈,立即让人将卿鸿叫了回来! 定真师太说的话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了,甚至太后娘娘也特意着人来问,江凛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跟卿鸿前后脚到了松鹤堂。 卿如许第一次这般拿不定主意,可她又“做贼心虚”,不敢将自己的担忧说出,甚至盼着这个定真师太跟陈皇后勾结,故意害她不能与江凛完婚…… ------------ 第200章 亲事变数(下)【第二更】 江凛当然也最先想到了这个可能,在他看来,什么神鬼之说都是扯淡,自己媳妇是什么命根本用不着别人来多嘴多舌,再说,什么极贵的命格根本就是他跟先生串通智仁大师胡说的! “老夫人放心,我必定将此时查个一清二楚。我跟阿许的亲事不能再拖。” 什么都可以等,但这件事绝对不行。 用熊一山的话来说,公子日日做梦都在娶媳妇…… 卿如许听了他的话微微放下心来,叮嘱道:“总之陈皇后在这个时候找来定真师太,目的决不单纯,你要小心些,毕竟……” 毕竟江凛是敬悯皇贵妃之子,这么深入的去查陈皇后,若是让陈皇后察觉出什么,说不定会暴露的更早。 江凛给她一个安心的神情,朝老夫人和卿鸿打了招呼便告辞离开了。 卿老夫人虽然也觉得今日定真师太在皇后宫中有些巧合,可定真师太在她心中仍有一定的分量,轻易不能去除忧心,卿如许坐在小杌子上为她轻轻锤腿,宽慰道: “祖母莫要过分担忧,大不了推迟亲事也就事了,难道江凛敢不等?如果那样的话,孙女就一剑劈了他!可若您因为此事病了,孙女难辞其咎也要生病的,到时候咱们祖孙俩一起病倒在榻上,可没人为父亲寻一桩好亲事了。” 这话透着玩笑,总算把老夫人给逗乐了,“你这丫头,哪轻哪重你都不知道?若是你真出了什么事,你父亲还哪有心思娶妻生子?” “所以,祖母才要健健康康的呀!”卿如许嗔道:“再说,就算定真师太说的是真的,谁又知道孙女这双命,哪一命更厉害?说不定孙女就是天仙下凡来普度众生的,祖母就不要太过担忧了,您健健康康的,才是咱们家最大的福气!” “你这孩子,尽瞎说!” 老夫人嘴上嗔怪,心里却好受多了。 卿如许却心下犯嘀咕,就算定真师太说的是真的,她难道能窝在佛堂里一整年?这整年的时间,谁又知道会发生多大的变化,陈家势力渐大,储君一事必定推上日程,陈皇后会使出浑身解数排斥异己,江凛难免陷入危险之中…… 总之,还是要将定真师太的事情查清楚在做决定。 ……………… 秋日渐末,京城处处染着桂子的香气,镇北将军陈继凯旋而归! 昭仁帝带着诸位朝臣在城墙之上遥遥眺望,禁卫军站满了城墙,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城中百姓也都跟着凑热闹,还有人在门前披红挂彩放炮仗庆贺。 巳时,大军终于到了城门外。 昭仁帝面上不禁露出笑容,虽然他对陈家颇有不满,但他身为帝王,江山在他心中自然是最最重要的,趁机此次能大胜北越,是在另他惊奇赞赏! 遥遥望去,只见陈继一身银甲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似乎受了伤,身上多处缠着绷带,有的地方还隐隐透出血迹,尤其是左侧大腿,绷带凹陷下去,似乎活生生被削掉了一块肉,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如果没有看见他的伤口,难免会以为他毫发无伤。 众人见状都不禁心下凛然,百姓中有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高呼“大英雄”、“好汉”等字眼,显然陈继在百姓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这位将军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人群中时而传来女子的惊呼,显然是芳心暗许,为这位大将军的气势所倾倒了!只可惜他早已娶妻生子令人遗憾。 而站在城墙上的昭仁帝跟众臣子的心情就颇为复杂了。卿鸿看着城下万众瞩目的趁机,眉头微微蹙起,这个陈继,要比陈家任何人的心机都要深沉! 到了城下,陈继从马上跳下来,左腿微微有些不敢吃力,每动作一下都有鲜血从伤口中渗出,他却未吭一声,率领三军将士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也随其一同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声震天,气吞山河,城墙下的百姓们都被震住了! 昭仁帝大笑着伸出手,“众将士平身!”他大步走下城楼,亲自将陈继扶了起来,关切道:“你身上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回皇上,末将这点伤势不算什么,总归不负众望,为我大靖尽了绵薄之力!”他言辞恳切,眼中隐隐泛着泪光,令人动容! 昭仁帝似乎被他的话深深触动,连连称好,“你此番为我大靖立下汗马功劳,朕深感欣慰!今日特地率领诸位卿家来此,迎你入城!犒赏三军!” “末将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军再次随他跪下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继身后的左右副将显然也沾了光,此次必定也会被大加封赏,看他们的模样,显然为陈继马首是瞻。不少人看到这一幕,眼中都露出思忖之色,陈继这一仗,在无形中收拢了不少人! 卿鸿心下涌起阵阵不安,这时,陈继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他看了过来。 二人目光相互碰撞,转瞬又挪开,但就是这一瞬间,卿鸿似乎在陈继的目光里看出了深意! ……………… 陈府。 “老夫人!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离得老远,下人兴奋的禀告声就传进了陈老夫人的余香院。 “快,咱们去前面迎迎他!” 陈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激动地甚至有些颤抖,拄着拐杖出了院子往府门口而去,众人全都跟在她身后,满脸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这位大将军大英雄。只有陈容紧紧抿着唇,脸上没几分笑意,不过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即将归来的陈继身上,谁也没注意到她面上的不自然。 陈继一路在人潮的欢呼声中回到陈府,二夫人一看到他一身铠甲英武不凡的身影,便惊喜道:“老爷!”随后他们夫妻的一双儿女也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父亲!” 陈继笑容满面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卸下头盔看向陈老夫人,笑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好!好好好!回来就好!”陈老夫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成一个“好”。 当然好。 陈继此番不仅仅是为家族争了光,而且让一向弱势的陈皇后在宫中一举翻了身!六皇子已经九岁了!他们陈家大有可为! “二弟,大哥真为你高兴!这次的功劳,全家人都要借你的光了!”陈贺望着自己这个弟弟,心悦诚服道。 “大哥这是什么话,咱们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的借光之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家的荣耀。” 众人闻言更加高兴,二夫人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兴奋和喜悦,这次皇上一定会对陈家大加封赏,她得一个一品诰命夫人是板上钉钉了!这是京城多少贵妇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老爷,妾身先帮你卸下盔甲,洗尘去秽!” 陈老夫人欣慰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连连点头,“老二媳妇,赶快带着着咱们的大英雄回去洗洗风尘,晚一些府里的筵席恐怕还有不少人前来恭贺。” “是,母亲!”二夫人眉开眼笑。 等这夫妻二人离开众人的视线,陈老夫人才心满意足的回身往余香院走,一眼看到陈容在走神,便皱眉到:“容儿,你想什么呢?方才你二哥回来,你也不上前说句话!” 陈容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抬头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紧张的额头渗出虚汗,连忙解释道:“母亲,方才这么多人,女儿那里插得上嘴呢……” 陈老夫人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转而提起了孙竟,“竟儿的事,皇上也会看在你二哥的份上从轻处置,你也不必太担忧了!” “是……” 陈容心道,当初她哭着喊着回来求人,却被扫地出门,她自己费尽心思解救竟儿,结果大家都已经竟儿是沾了二哥的光…… 她心中很不高兴,却也没敢表现出来。 这厢陈继回到自己的院子关好房门,脸上便现出一些阴沉:“听说长姐在宫里出事了?” 二夫人帮他将铠甲卸下,一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一边低声说道:“还好老爷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来的及时,不然皇后娘娘这一次,可是要栽大跟头了!” “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会出现纰漏?!” “原本事情已经成了,虽然慧妃察觉到孩子不对,但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不相信,只觉得她是想儿子想疯了,在胡言乱语。她这么一闹,必定失宠。可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了咱们的计划!” “哼,我已经听说了,是个卿鸿的长女多管闲事,坏了长姐的事。” 二夫人叹了一声,“自从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便一而再再而三有皇子夭折,以至于宫中只剩下三位皇子,这次的事情一出,皇上会不会怀疑……” 陈继愁眉,半晌说道:“你放心,之前的事情都做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可是,这次皇后娘娘事败,虽然皇上碍于你打了胜仗没有追究,但怕是心里有数了,一定会对皇后娘娘生出芥蒂的。” 陈继闻言沉吟许久,说:“六皇子也不小了,也该让皇上早点立太子才是。” ------------ 第201章 臭不要脸的主意(上) 说到争储,二夫人颇有些心惊肉跳,说道:“皇上的心思没人能摸得准,你可别忘了,废后她……” “上次没能烧死她,还让她趁机离开了冷宫,是我失算了。我没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废后那里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那到没有,废后被皇上准许与重华公主住在仙居殿,从打住进去开始就一趟也没出来过,好似将仙居殿当成了冷宫一般。” “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不一定老实,不然那个重华公主是怎么来的?就怕她悄没声的再弄出一个皇子来!” 二夫人好笑道:“皇子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怀上?” “不能存有这种侥幸的心思!”陈继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他是皇后,早就把后宫收拾的服服帖帖,说来说去,他这个长姐还是不太聪明,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如。“总归还是要想办法把她解决了才行,否则对我们陈家来说总是个毒瘤。” “本以为她在冷宫中会同其他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一样,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再不济也要变成个难看的老女人,谁知她竟然这么厉害,不但活的好好的,还勾到皇上生了个公主……” 二夫人虽然没见过现在的刘昭奕,但宫里传出不少流言,说刘昭奕相貌美丽,丝毫不亚于当年,少了青涩,却风韵十足,年轻时她虽不如陈皇后美貌,但如今似乎有种气质撑起了她整个人,相比于陈皇后有种不同的美。 陈继皱眉,“你这么一说,会不会有人暗中帮她?否则,怎会如此?” “刘家的人都死光了,谁会帮她?” “上次那个卿如许救下重华公主,这里面没什么猫腻吧?” 二夫人并不认同,道:“她?她才多大年纪,从前又病在府中,连门都没出过几次,哪里见过废后?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猫腻了,救下重华公主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只是她想到陈皇后在宫中危机四伏,又说:“不过那个卿如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次皇后娘娘连连受挫,都与她有关系,会不会卿家暗中支持哪位皇子了?” 陈继摇摇头:“现在宫中包括慧贵妃的儿子,一共才四位皇子,容妃无凭无靠,四皇子又是个病秧子,不太可能。三皇子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甄嫔出身又如此低微,卿鸿有什么理由帮他们,对卿家又有什么好处?我总觉不太可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二夫人想了想,“之前因为批命的事,皇后娘娘为难过她,难道是因为这件事记仇,才处处跟皇后娘娘做对?” “应该不至于,卿鸿是个什么人,面上看着胆小如鼠不敢出头,实际上圆滑的很,深得皇上甚至太后的信任,他怎么会让自己的长女胡来!” “那是因为什么?” 陈继一时间也想不到,便没有说话,二夫人转而想起什么,道:“前几日,皇上因卿如许多次救护公主,册封她为崇安县主,她随后/进宫谢恩,皇后娘娘找来定真师太,突然说她是双命之人,要么大富大贵一世无忧,那么劫难重重随时有性命之忧,逢八小劫,封三大劫,她眼看就要过十八岁生辰,据说这一年要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才能躲过劫数。” “有这事?”陈继诧异道:“那个定真师太,我也有所耳闻,之前太后娘娘也是三催四请她才好不容易进宫一次,长姐是怎么请到她的?将她请到宫中就是为了给卿如许看命?这其中有何用意?” 二夫人摇头,“皇后娘娘没有往府里递消息,所以家里也都不知情。不过,本来卿如许下个月就要与江凛成亲,如果按照定真师太的方法化解那个什么双命,恐怕就要耽误成亲的吉日了。” 陈继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陈皇后的用意,说道:“长姐难道是想拆散这门亲事?”他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说:“先前咱们陈家势弱,长姐又不得皇上看重,自然做不得这些筹备。可如今咱们陈家应借着现在的势头,一鼓作气送六皇子登上太子之位,这必定少不了其他人的助力。听说卿鸿十分重视卿如许这个长女,如果她能嫁到咱们陈家,拉拢卿鸿便是手到擒来。” 二夫人闻言一惊,觉得陈皇后打这个注意太冒险了,“这……已经定好的亲事,只差成亲这一步,哪有那么容易拆散呢!倘若真如你所言,皇后娘娘是这个意思,就必定要算计卿如许和江凛,使她们不能再成亲……这万一不成,恐怕就要与卿家结仇了。以卿鸿在皇上跟前的地位,到时候与咱们对立,可就是个劲敌呀!还有江凛,我总觉得他这人,有点邪性,让人摸不透……” 陈继沉吟片刻,也觉得陈皇后打的这个主意有些不妥,卿鸿看上去一副老实相,可若真老实,能在皇上面前这么吃得开?“江凛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好好的翰林院不去,非要去什么皇城司,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趁机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没来得及抓住又消失不见了。 二夫人猜测,“你不是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江凛是卿鸿的学生,又是他的准女婿,江凛去皇城司的事,会不会是卿鸿的主意?卿鸿又深受皇上信任,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这倒不是,皇上想要重新启用皇城司,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江凛的确有两下子,且他处事不按常理,行事诡谲,与从前皇城司的作风十分相像。再有,皇城司直属皇上驱使,定然要寻一可靠之人,与京中各派势力都无瓜葛。所以皇上任命江凛去管皇城司并不奇怪。” 说到这,夫妻二人都不禁沉默了。 数年前,陈府在京城诸多世族之中,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陈继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区区四品礼部侍郎,平日专管祭祀用具毫无实权,陈父便趁着选秀的机会,将貌若天仙的长女送进了宫,也就是如今的陈皇后。 当时的陈家哪里想到,她家的女儿居然能成为坐上中宫的位置成为皇后?能成为淑妃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后来纯容皇后身死,刘昭奕入宫为后,陈继看出其中有空子可钻,抓住机会一举帮皇上铲除了刘家,陈淑妃才因此成了陈皇后,陈家也跟着一飞冲天。 说到底,陈家现如今里里外外的谋算全都仰仗陈继,陈父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这些事情便全权交给陈继了,按照陈继的计划,陈皇后铲除了几个劲敌,皇子也只剩下不堪大用的几个,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陈皇后所生的六皇子李琝做铺垫。 陈继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既然长姐已经动了心思,我总要助她成事,如果真能将卿鸿拉过来,对咱们陈家是十分有利的。不过,我另有主意。” 二夫人问:“你打算怎么做?” 陈继低声在二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二夫人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惊喜的声色:“这个注意好,合情合理。若是算计卿如许,以卿鸿的性子怕是直接恨上咱们,这样以来,就免去这个顾虑。” 陈继一笑:“就等明日进宫封赏,我便趁机请皇上恩准。” ……………… 第二日,昭仁帝在宣政殿对镇北将军陈继和三军将士论功行赏。大败北越陈继功不可没,加封镇北候。其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除此之外,其他将士也都纷纷论功行赏。 诸位副将几乎全部官升三级,喜不自胜,纷纷看向新封的镇北候陈继,目光中满是信服。陈继却在众人的目光中跪倒在殿中,道:“启禀皇上,臣另有一事想请皇上成全。” “哦?镇北候有何事需要朕成全?”如今的情况,陈继无论有什么无伤大雅的请求,昭仁帝都愿意成人之美。 镇北候斟酌片刻,往卿鸿的方向看了一眼,卿鸿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陈继沉声道:“臣族中有一妹妹,年方二十尚未出嫁……” 昭仁帝微微挑眉:“你是想为她求一门姻缘?不过你这妹妹为何如此年纪还未出嫁?”皇上做媒也是要问清楚的,万一这人有什么隐疾或不堪之事,到时候乱做媒人岂不是害了别人。 陈继欲言又止,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咬牙说出了实情,道:“只因臣妹痴心一人,早就与家中言明,若不能嫁给此人,便终身不嫁。臣不忍看妹妹孤老至死,因此想求皇上一个恩准……” 皇上越发诧异:“既然令妹有意,且如此坚决,也算情深意重,为何不叫没人上门说媒?难道她所属意之人不愿?” “并非不愿……只是……”陈继微微叹了口气,“只是此人之前早有家室,家中自然不能答应让她给人做妾,是以臣妹的亲事便一直耽搁下来,不过如今此人新近丧妻,所以……” ------------ 第202章 臭不要脸的主意(下)【第二更 丧妻? 卿鸿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殿内无数官员,闻言也都挑了挑眉。 陈继既然求到皇上跟前,其妹中意之人自然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结亲的人物,而新近丧妻者,这朝堂之上,唯有一人,便是卿鸿。再加上方才陈继往卿鸿哪里瞟了一眼,大家基本可以确定,陈继所说之人就是他了。 陈皇后也一脸后知后觉的模样,看向自己的弟弟陈继,陈继回她一个眼神,陈皇后便了然,放心的一笑。 殿上众人目光都唰唰唰朝卿鸿看去,间或还有小声和窃窃私语传出,弄的卿鸿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卿鸿年近四十,但相貌儒雅风度翩翩,娶一双十年华的女子做填房倒也不算稀奇。只是皇上没想到陈继会弄这么一出,不禁看向卿鸿。 他二人虽是君臣,情分却非比寻常,自然知道卿鸿定然是不愿意的。结亲这种事,被人逼到头上,任是谁也舒服不起来。更何况是陈皇后的娘家,这其中关系的可不仅仅是两家的结亲的事。 不过…… 昭仁帝毕竟是一国之君,首先想到的,是陈继此举的用意,思虑一番之后,觉得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他这么想着,便朝卿鸿看了过去。 卿鸿一见昭仁帝的眼神,心就凉了。 君臣相处多年,他自然知道昭仁帝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脸顿时变成了苦瓜。 昭仁帝眼底透出笑意,问陈继:“你所说的,到底是何人?” 陈继有些赧然的看向卿鸿,“正是卿鸿卿大人……” 嗡……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猜测和确认完全是两回事,听到陈继所说之人真的是卿鸿,众人都不淡定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简直比方才论功行赏的时候还要热闹。 “哦?”昭仁帝看了一眼卿鸿,眼带笑意,“爱卿觉得此事如何?” “额,臣……” “朕觉得,此事倒也是一段佳话。毕竟卿家长房也不能一直没有当家主母,卿老夫人年岁也大了,听说你的两个女儿很快就要出嫁,无人操持如何能行?” 卿鸿嘴角一抽,听昭仁帝问陈皇后:“皇后,你觉得此事可妥当?” 陈皇后笑盈盈回到:“臣妾自然觉得好,不过,还是要看卿大人的心意。” 昭仁帝哈哈一笑:“陈继,你那族妹可有画像?” 陈继连忙颔首,从怀中拿出一副小像来,“这是族妹的画像,请皇上过目。”这亲事都是在文武百官面前求的,也就不差亮出画像了。将画像交给内侍递到皇上跟前,陈继接着说道:“臣这位族妹是二房嫡出,单名一个润字,当年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臣觉得也算配的上卿大人……” 陈润? 一听这个名字,众人便恍然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陈润的确是位才女无疑,当时还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亲,不过陈家都一一推拒了,后来就没了陈润的消息。 当年陈润有一首诗满誉京城,流传甚广,“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玉铛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这是一首情诗。 因春雨而引发出许多怀思的情愫,有追思、有梦境、有挚情、有画意,极尽情思之苦,最后连情书都无法寄出,更可知这种思念的无奈而又无尽。 原来,这首诗里所要寄出的情书居然是给卿鸿的吗? 卿鸿面对众人满是深意的目光,头恨不得缩到领子里去!这个杀千刀的陈继! 陈继说起这个,目的是要告诉众人,他这位族妹并无什么不好的名声,相反,她才名相当的好,还有一腔痴情。若说男人,都不喜欢女子行为太过出格,可若有一个女人能为他付出这一腔情思,宁可终身不嫁,也不屈就其他人,想必也没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住如此痴情女子。 因此看向卿鸿的目光中,不乏羡慕之色,卿鸿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这厢皇上细细看了陈润的画像,连连点头,对皇后说道:“相貌端正,姿容秀美,隐隐还有几分皇后的影子。” 陈皇后笑道:“臣妾这位族妹,画像可画不出她的灵气。”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朕便做主,成全了这门亲事!” “谢皇上恩典!”此话一出,陈继立即磕头谢恩,生怕对方改了主意似的。 昭仁帝满意的点点头,笑眯眯的看向卿鸿,卿鸿心下一凛,一脸惨淡,尸体一样青着脸僵着腿,扑通一声跪倒,“臣……臣,谢皇上恩典……” “好好好!”昭仁帝哈哈笑一声,“此事就这么定了!” 下朝后,文武百官纷纷前来恭贺陈继封侯,恭贺陈家双喜临门,陈继相当高兴,意气风发,一一谢过。当然,众人也都没忘了恭贺卿鸿。卿鸿一脸尴尬,拱手应付着。 “这陈家的运道真是不错,北越可不是好对付的主,这个陈继竟有如此本事。也难怪父皇对陈家大肆封赏。”三皇子李彦和江凛远远站着,看着宣政殿上的情形,三皇子不由得开口说道。 江凛面上依旧云淡风轻,“陈将军劳苦功高,皇上多怜恤陈家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我却有些想不明白,北越这跟硬骨头,陈继是怎么啃下来的!”陈皇后成天想着算计他和他母亲,三皇子当然对陈家人没什么好印象。 江凛没有说话,眸中却闪过一丝深意。 ……………… 卿鸿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要来一场政治联姻,直至回到家中,还一脸懵然,觉得两耳嗡嗡作响。 匆匆换了身衣裳,赶紧去了松鹤堂,打算将今日的事跟老母亲说一声。一进屋,三夫人和卿如许正陪着老夫人说话,三人一见他便相互看了一眼,笑起来。 卿鸿被笑的有些懵:“母亲?有什么事?” 老夫人笑眯眯的朝他招了招手,“快过来,有事与你说。” 卿鸿走到老夫人跟前,愣道:“母亲有何事要与儿子说?” 老夫人看了三夫人一眼,说道:“你呀,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有个儿子继承家业,这怎么能行?等许儿和初儿嫁了人,老二一家都在外任,这府里愈发冷清。我这段日子便想着给你续一门亲事。正好你三弟妹族中有一表姐,年纪相貌处处都合适,我便想着,让人送信回浔阳去,将人接过来住几日。到时候,你们见上几面熟悉熟悉,看看合不合眼缘?” 卿鸿听到一半就傻眼了:“母亲已经叫人送了信去?” 老夫人见他面色不对,忙问:“怎么了,我今日刚叫人把信送出去。” 卿鸿顿时火烧眉毛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连吩咐身边小厮:“快快快,着人骑快马,赶紧将人给截回来!”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有些发愣,卿如许看出不对,皱眉问:“阿爹?出什么事了?” “唉!为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将今日宣政殿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众人说了一遍,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老夫人急问道:“陈润?是陈皇后的族妹?” “是,就是前几年,就是陈家名噪一时的那位。”卿鸿感觉一阵窒息,当时他还一度以为,陈家为此女造势,是有将她送进宫的打算…… 卿如许跟三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 说什么痴情卿鸿,宁可不嫁,这……也太假了吧?可陈继大喇喇在宣政殿请皇上赐婚,皇上都应允了,谁还敢有半点质疑? 老夫人不甘心道:“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旨赐婚,还哪里有什么回转的余地?” 卿如许听的连连挑眉:“陈继这是要拉拢阿爹么?” 卿鸿瞪了她一眼:“不准胡言乱语!”这孩子,什么话都挂在最边上,真让为父放不下心!“唉!事到如今,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母亲,三弟妹,还要劳烦你们操劳此事。这婚期……能往后拖,就拖一拖吧……” 明日就是卿如初出阁的日子,卿如许也在操办亲事,一边操办儿女的亲事,一边操办自己的亲事,像什么话!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 陈家此时正在替换府门上的牌匾,陈府二字被替换成了镇国侯府,金灿灿的四个大字是皇上亲笔书写下令敕造的。 后院心水阁,淡紫色的轻纱幔帐后,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书案后写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手指纤长,指甲染了凤仙花的花汁,显现出柔嫩的粉色。阁窗上绡纱的花纹投影到她身上,如落英缤纷,异常美好。 这时,婢女晓晓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老远就听见她的声音,“三姑娘!三姑娘!” 陈润稳稳坐在书案后,头也没抬:“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晓晓进了屋,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惊吓:“五姑娘,您被皇上赐婚了!” ------------ 第203章 出阁(上) “你说什么?”陈润面上那丝淡然温柔寸寸皲裂,她猛地站起身,手上的狼毫啪嗒一声掉在砸落在砚台上,墨汁溅的到处都是,她手下给陈老夫人抄写的经文也被星星点点的墨迹污染,但她都没有去管,抓住晓晓的手臂,颤声说:“我是不是听错了?谁被赐婚了?皇上给谁赐婚了?你清清楚楚再给我说一遍!” “五姑娘,您松开奴婢,奴婢好疼啊……” “快说!什么赐婚?你给我一字一句的说明白!谁被赐婚了?!” 晓晓挣扎着,说:“是二老爷去求的皇上,给您赐婚了……” “给我赐婚了?”陈润眼睛瞪的大大的,问:“是谁?他们让我嫁给谁?” “是……是卿鸿卿大人,二老爷让你嫁到卿府做续弦……”晓晓边说着,声音都颤抖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她们姑娘一直心心念念要入宫为妃,不知道这次二老爷为什么突然请皇上赐婚,要五姑娘去给别人做续弦。 陈润一把松开晓晓,气的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拂落在地,哗啦啦一片声响。“二哥……他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过!竟然自作主张……” “你是在说我?” 屋外传来一句男子低沉的问话,陈润顿时一个激灵朝门口看去。 陈继面色不悦的进来,看向陈润,说道:“当初从老家把你接过来,是因为你姿容出众,小有才情,我专门请人培养你几年时间,就是打算让你入宫去帮皇后娘娘,可你突发重疾,错过了选秀,自己不争气,又能怪得了谁?” “可是……二哥不是说,会找别的机会送我进宫?”陈润虽然有些害怕陈继,却依旧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对方,透漏出她对大安宫的锦绣繁华超乎寻常的执着。 若是普通女子,年纪到了二十早就想方设法琢磨嫁人的事,还哪里会苦苦等着入宫的机会。万一入不了宫,岂不是要蹉跎了年华变成个老姑娘。可陈润不,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入宫,那座金彩辉煌的宫殿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陈继看着她的目光中也现出一点惋惜,不过他必须要物尽其用。“这两年皇后娘娘在宫中并不好过,皇上又忙于政事连后宫都很少去,又哪里有机会开口送你入宫?你今年已经二十岁,耽误不得了,嫁给卿鸿做续弦也没什么不好,他是天子近臣,嫁给她不算委屈你,你若能拉拢卿鸿为我陈家筹谋,陈家也自然亏待不了你!” “可是……二哥此次立下大功,皇后娘娘一举翻身,我岂不正好可以趁着此次选秀入宫?虽然我超过了选秀的年纪,可这对二哥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么?” “皇上已经开口,今年的选秀取消了。” 陈润踉跄一步,颤抖着嘴唇不敢相信。 陈继皱眉道:“这也说明你与皇宫无缘,这段时间便安安心心呆在院子里,准备出阁吧!” 陈润紧紧抿住嘴唇,想要为自己争辩一番,可陈继浴血沙场的气势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更何况皇上已经下旨,将她赐婚给他人,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入宫的了。她眼中难以抑制的流出眼泪,顺着脸颊流入嘴角,是那么的苦涩,那么的讽刺! 她是陈家二房的女儿,陈老夫人是她的大伯母,陈继是她的堂兄。当初陈继在老家看见了她,便生出了想要送她入宫的想法,她父亲母亲当初还不怎么想答应,是她恳求父母,说自己想入宫,废了百般心思才来到京城。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陈继请了许多先生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不敢有半点松懈,付出了无数辛苦,才让满京城都知晓她的才名,她花了多少心机去讨好大伯家上上下下的人,与她们虚与委蛇,才换来今天的舒坦日子。 如今,陈继一言不发,就将她卖了! 让她去给人做填房! 哪怕那个人再好,她也不甘心! 陈继见她一直不吭声,愈发不高兴:“皇上已经赐婚,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除非你死了!不过,就算你死了,我自可让族中其他姐妹代你嫁给卿鸿,反正也没有几个人见过你的模样。” 陈润闻言浑身一凛,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继。他的话是在告诉她:你并非不可替代,若不愿意嫁没人拦你!只不过她的命就要就此交代了,陈继不会留着她给人落下把柄。 “我相信,有不少人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你仔细想想吧!”陈继不理会陈润的震惊,继续说道。 说完,他便离开了心水阁,陈润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 ……………… 明日卿如初就要出阁,卿如许这个做长姐的,总要为她添妆做福。一边想着,一边吩咐兰舟将她的首饰都取出来,准备选几样送过去。 “姑娘便随便挑几样好了,就莫要太过费心思了,反正您的东西送到二姑娘哪那里也讨不到好,您现在也没必要讨她什么好,面上过的去也就罢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定真师太说的那件事要如何破解才是,奴婢怎么觉得,姑娘一开始还有点紧张,现在看着倒像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似的。” 兰州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将卿如许存放首饰的几个匣子都搬了过来,放到桌上,然后瞪视着卿如许。 卿如许好笑的看着兰舟,“这两日我已经想通了,接下来的一年甚为关键,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足不出户在家中吃斋念佛,所以定真师太的话,全当做耳旁风吧。” “耳旁风?”拾舟一听这话不由得急了,“姑娘怎么能吧定真师太的话当成耳旁风?那可是定真师太!” 兰舟却问:“姑娘说接下来的一年甚为关键是指什么……” 卿如许道:“这事暂时还不好说,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不过眼前就有一件。” “姑娘是说老爷续弦的事?” “嗯,陈家莫名其妙求皇上赐婚,怎么看都没安好心,陈家女进了咱们家门,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且看着吧,决不会风平浪静。” “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有老夫人呢,姑娘的安危还是最重要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躲在家里,就算藏到地底下去,也未必能与天命抗衡不是?再说定真师太只说吃斋念佛一年兴许能躲过,也并没有确定能保我平安不是吗?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卿如许说这些话一半是真,一半是用来敷衍其他人的,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天命要她再死一次?她既然重生回来了,就不会坐以待毙,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拾舟撇撇嘴道,“姑娘怕不是害怕错过婚期吧?还以为姑娘转性了,现在看来江公子的美貌,还是打动了姑娘了!” 卿如许瞪她一眼:“胡说!我可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嫁的。” “这么说,姑娘是真心实意喜欢江公子喽!” “你这死丫头!”卿如许一把抓过身后的靠枕朝拾舟扔了过去。拾舟一个闪身跳到宝儿身后,宝儿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靠枕,叉腰道:“拾舟姐姐想要谋杀我吗?!” 两个人顿时嘻嘻闹成一团。 兰舟知道卿如许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 也拉不回来,便不再劝,闷闷不乐的指着几个匣子,说:“这个三层梨花木匣子,放的都是老夫人和老爷平日里,还有年节时给姑娘的,这个九宫格红木匣子里,是姑娘平时出门长辈们的赏赐,还有这个乌木宝莲妆奁里面,都是姑娘的母亲留给您的。再有,就是姑娘平日手边随取随用的匣子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姑娘将这些首饰都清点清点,大婚的时候,也该用到的。” 卿如许笑道:“怪不得你将我的家当全都搬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这是要撂挑子了呢!” 兰舟闻言立即表态:“怎么会呢,奴婢可是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姑娘想赶奴婢走,奴婢也不走的。”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贴身佩戴的钥匙将匣子打开,又将抽屉一层层打开,一眼看见一副金缠银宝石头面,便说“要不姑娘就把这个送给二姑娘添妆吧,虽然不是特别贵重,但胜在样式精致好看,也能拿得出手。” 卿如许看了一眼,道:“不行,这个太重了,她头发还短,只能勉强梳起一个男子的发髻,若带这个,怕是要把假发给坠掉了。” “姑娘这话说的,我看您送过去的东西,二姑娘未必会带,不过拿着当个摆设罢了。反正,姑娘母亲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她,姑娘就在别的里面挑吧。” “那是当然,母亲的东西,我都要自己留着。”卿如许说着,从梨花木匣子里拿出一对翡翠巧色花卉草虫佩来,“你看这个怎么样?” “不行不行!姑娘怎么将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二姑娘?”兰舟一看她拿出来的东西,便立即否定,说:“这对玉佩,奴婢都想好了,到时候精心一对络子,到时候您和姑爷一人配一只!” 卿如许无奈,好笑的放下,又拿起一尊黄白寿山石狮白文印面大方章来,“要不就这个吧。” ------------ 第204章 出阁(下)【第二更】 “这个也不行,这尊方章,是老爷都舍不得用,特意寻来留给姑娘作画盖印的,就算姑娘不用,到时候送给姑爷做生辰礼是正正好好,给二姑娘做什么?” 拾舟一把将那方章夺了过去,也说道:“是啊,给了二姑娘不过是喂了白眼狼,姑娘还是另挑一个别的吧!” 卿如许哭笑不得,看着她们,“照你们这们说,我这里面的东西件件都被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那还挑什么挑?”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各自在一堆首饰物件里翻翻捡捡,看看这个也舍不得,再看看那个也舍不得,最后仍是卿如许决定,挑出一对青白玉执茨荷童子佩,一对金累丝宝石青玉簪,一副桃形金蒂玉珠宝石头面,最后又从箱子里挑了两匹上等的布料。 兰舟看着她挑出来的东西叹了口气,“说到底,姑娘对二姑娘还是存着不忍。姑娘,依奴婢看,二姑娘嫁到荣国公府之后,倘若有一日翻身得了权柄,可不会第姑娘您手下留情的!” “是啊姑娘,您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见她老实了几日就心软了!” 卿如许摇摇头:“你们不用想的太多,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给了她又能如何,不过是身为长姐,应该拿出的一点心意罢了。就算我们内里仇深似海,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拆骨,表面上也要维持一团和气,不但不能让人说出闲话来,还要让人觉得我们姐妹情深,我们卿府依旧一团和气,让窥伺之人没办法钻空子。” 卿如初经历这么多事情,人变得稳重了不少,从汪汪乱叫咬人的疯狗,长成了安静匍匐等待时机的狮子。卿如许不想给她任何反扑自己的机会,自然要处处做的妥当,不落人口舌,免得她趁机做文章。 “哦……”两个丫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将卿如许挑选出来的东西另外装了匣子。 卿如许站起身:“你们将东西收好,我去杜若阁一趟,就让宝儿跟着好了。” 兰舟跟拾舟连忙给宝儿使了一个“保护好姑娘”的眼神,宝儿屁颠屁颠的表示收到。 如今的杜若阁与从前大不相同,自从卿如初从春神庵回来之后,老夫人就一直派人在门口看守,不让卿如初轻易出院子。且三夫人隔三差五就会来杜若阁一趟,给卿如初讲一些恪守礼仪的话,嫁人之后应该如何如何,卿如初都乖乖应了,三夫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有,心里又是怎么打算的,只希望她不要再做出出格的事情,影响府里的其他小姐的名声。 听说卿如许来了,卿如初一副柔顺模样从里面迎出来:“大姐姐。” 卿如许细细打量她,见她一身桃粉装扮,荷花粉对襟比甲配了一身水粉绫缎长袄跟裙子,头发简单绾了一个单螺髻,横插一只青玉梅花簪子。装扮简单,便衬得她眉目鲜活肤色润泽,比之从前的瘦削似乎丰腴了几分。春眠和淳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低眉顺眼,一副恭顺的姿态。 “看来二妹妹这段日子过的不错。” “我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祖母的亲孙女儿,就算我犯了诸多过错,她们到底还是对我心软的,大姐姐不也没忍心对我赶尽杀绝么?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卿家的人,我们身体里留着一样的血。” 卿如初对卿如许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还亲自给她打起帘子。 卿如许微微挑眉,并未说什么,进了屋子让宝儿将几个匣子交给春眠和淳儿。 两个婢女接过匣子,当着卿如初的面打开给她看。“姑娘,你看,大姑娘给您的东西真好看。” 宝儿心里想:不仅好看,还贵重呢! 卿如初笑道:“那是当然,大姐姐对我从不吝啬,再好的东西,只要我看上的,她都舍得。”当然,这是从前了。“淳儿还不去给大姐姐沏茶拿点心。” “是是,奴婢这就去。”淳儿之前还暗自琢磨,怎么明日就成亲了,府里的其他小姐也没过来找二姑娘说说话,这会见大姑娘来了,这才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答应一声去沏茶了。 春眠看了一眼卿如许,以为两姐妹要说点体己话,便对宝儿说道:“宝儿妹妹,能不能过来帮我拿一下点心。” 宝儿看了她一眼,站着没动,卿如许朝她摆摆手,她才随着春眠出去了。 卿如初见状便说:“姐姐身边的下人如今都对姐姐唯命是从,忠心不二,妹妹实在佩服的很。” “主仆一场,真心换真意罢了。”卿如许坐在卿如初对面,见她笑意融融一副真心拉家常的神情,便也与她打起太极来:“妹妹也不差,才几日的功夫,就将新来的丫头们调教的服服帖帖。” 卿如初想到从前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丫头,不是被卖了就是被打杀了,默然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怎么也及不上姐姐的。细细想来,大姐姐从前可不是多么稳重的性子,整日迷迷糊糊的让父亲和祖母操了不少心,难道,人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长大么?” 卿如许坦然的看着她:“人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长大成熟,我是这样,二妹妹不也是这样吗?我瞧着今日的二妹妹,好似瞧见了昔日你母亲模样。” 提到小宋氏,卿如许以为对方的面色会变一变,谁知卿如初仍是面不改色,说道:“如果我母亲还在,今时今日我定不会嫁的这般冷清。” 整个卿府虽然张灯结彩,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卿如初的屋子里虽然也摆满了喜庆的物件,可没有姐妹前来道喜,没有生母拉着她的手说贴心话,没有长辈唠叨叮嘱,东西再喜庆,也是一片死寂。 “二妹妹可知道,这天下间没有后悔药?” 卿如初微微侧头,鬓边的步摇微微晃动,在烛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却将她的面色衬得暗淡了几分,“姐姐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早知道会是如今的结果,她就应该听母亲的,悄无声息的等待,等待卿如许嫁给江凛,然后等着她的死讯,等着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可惜,没有如果。 母亲已经死了,如今她众叛亲离,一切都归为零。 所以,她才孤注一掷夺了祈绫雪的亲事。 一切将从荣国公夫人从头开始。 卿如许一看她的眼神,便知她是在心底想着翻盘。“有祈郡主作伴,想必妹妹在荣国公府不会寂寞。” 卿如初眼底闪过一丝冰冷:“我很乐意跟祈郡主好好玩玩,只是姐姐难道不怕,敌人和敌人变成朋友吗?” 卿如许笑了笑:“妹妹不必替我担忧,还是小心不要被反咬一口才是。我还是要提醒妹妹,祈郡主并非你想的那么好对付,你若掉以轻心,定要吃亏。我提醒你这一句,希望你将来不要落了我卿家人的名头,败坏我们卿府的名声。” 卿如初根本没将祈郡主放在眼里,只觉得卿如许是在奚落她,“姐姐就等着瞧吧!” 卿如初看着娇娇柔柔,可她从小就好强,又跟着小宋氏耳濡目染,什么都要最好,骨子里满是傲气,只要她活着,这股傲气恐怕就难以磨灭。看着她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卿如许也不再说什么了,不吃一次亏,她是不会真切体会到祈绫雪的卑鄙的。 总之,她就等着卿如初跟祈绫雪斗的天翻地覆。 “那么,我就等着妹妹的好消息了。” 第二日,林卿二府的亲事办的红红火火。 荣国公娶妻,娶的是卿鸿的嫡女,不仅仅是与两府沾亲带故的,京中但凡与这两府有点交情,有点瓜葛的都来了。 一来是表心意,二来是想看看断袖娶妻的热闹。 卿家照旧还是三夫人帮忙张罗,这些嫁妆里面除了小宋氏留下的所有嫁妆,还有卿府公出的,除此之外,就是各房看在面子上添的,凑个一百二十八抬还是没问题。 林奕在谢氏好几个月的调教之下老实了许多,正经收拾一番倒也像模像样,收起脸上那副贱笑也算是眉清目秀,他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前来参加喜宴的人都有些惊讶,眉飞色舞议论不休,卿鸿和老夫人的面色在见到林奕现在的模样之后也缓和了几分。 待一应礼节习俗完毕,二人跪在正厅等卿鸿训话。 卿鸿一副严父模样,看着卿如初,道:“既出了阁嫁了人,就要孝顺公婆,相夫教子,不可争强……”因没有主母,所以所有的话都由卿鸿一个人说了,长长的一大串都是告诫卿如初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林奕有些害怕卿鸿,卿如初也装作乖巧状,因此二人只跪在那里老老实实听着。 卿鸿一口气说完,见他俩恭恭敬敬不敢多言的模样,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卿如初被盖上盖头,一路被扶着上了轿,喜乐声响起,迎亲的队伍便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卿府。 卿老夫人喃喃道:“该做的,咱们都为她做了,今后过的如何,全凭她自己。唉……” 三夫人心中也有些担忧,毕竟卿如初是失了贞洁在先,这件事若是搁在普通百姓家,也是要给人做妾的,若不是谢氏理亏,又存着攀亲的心思,也不会让卿如初这么容易得逞。 “是好是坏,就等三天后回门见分晓了……” ------------ 第205章 平妻进门(上) 卿如初回门这日,卿老夫人和卿鸿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虽然林奕跟卿如初已经有过夫妻之事,但那是在弄巧成拙的情况下。满京城谁不知道林奕是个实打实的断袖,万一在卿如初过门之后冒出什么笑话可怎么是好!那样的话,丢人可就丢大了! 母子俩在松鹤堂板着脸坐着,半分也没有出嫁女回门的喜悦。 “来了来了!”白珠小跑着进屋,连声禀报道:“老夫人,二姑奶奶和姑爷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到了?” “是是是,这会想必已经下了马车,往松鹤堂这边来了!” 老夫人跟儿子对视一眼,都情不自禁看向一旁淡然站着的卿如许,然后不由自主的想到,还是许儿省心!卿如兰偷偷拽了拽卿如许的袖子,“大姐姐,我……我也好紧张。” 卿如许好笑与她耳语:“你紧张什么?” “我好怕二姐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丢了咱们家的脸,我母亲……唉,这段时间眼见是瘦了一大圈,脾气也大得很……整日将我拴在房里不让我出门!” 卿如许安慰道:“三婶婶也是太紧张你了,好了,人来了……等会咱们再说。” 外面传来脚步声,卿如初和林奕很快被婢女引着从外面进来,两个人相携着,看上去到十分和睦的模样,卿如初低眉浅笑,林奕虽然有点局促,但也神色如常,满屋子的人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都缓和了不少。 “初儿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小婿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二人规规矩矩给老夫人跟卿鸿磕了头,听见老夫人说“起来吧”,这才起身。卿如初微微偏头,朝林奕轻轻柔柔的一笑,眼中尽是女子盛绽的风情,林奕见她这副娇羞模样,顿时一愣,随即不知不觉扯开嘴角笑起来,这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倒是叫所有人诧异了。 卿如兰嘀咕道:“二姐姐手段真是了得,竟能将一个……一个那样的人给迷住了……”她羞红了脸,到底没能将断袖二字说出口。 卿如许也微微挑眉,对卿如初的手段也有几分佩服。 回门一来是拜父母长辈,而来是认识一下兄弟姐妹,林奕被拉着一一见了面,说话也很有几分模样,并未见什么荒唐行为,卿鸿这才彻底放了心,吩咐开席。 男人和女眷分席吃饭,卿如初被无数目光盯着,竟然也端得住笑。偶尔言谈几句荣国公府如何如何,神色自然,没露出半点不如意。倒让众人不好妄自揣度了。 饭后茶点,众人在诡异的气氛中你一句我一句聊着闲话,直到下午日头西斜,卿如初和林奕这对小夫妻才辞别众人,登上荣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了卿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出什么幺蛾子,当然是好,可瞧着那两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回松鹤堂了,卿鸿呆站了片刻一头钻进了书房,其他人便开始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看来二姐姐是真的在荣国公府过的不错?”卿如兰简直好奇极了,“到底二姐姐是怎么把二姐夫给收服的……” 卿如许前世到底是嫁过人的,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闻言面上不自觉的一红,手指戳在她的额头上:“小丫头胡想什么。” 一旁卿如兰的贴身婢女惊蛰和谷雨也纷纷小声劝道:“姑娘可不兴这么编排二姑奶奶的,夫人说的话您转耳就忘了。到底是一个府里的姐妹,二姑娘好歹是荣国公夫人,将来必定要相互依靠着的,咱们说些闲话不打紧,传到二姑奶奶耳朵里可就变了味,难免记恨咱们呢。” “是啊姑娘,二姑奶奶她……可不好惹的……” 两个丫头是从小陪着卿如兰一起长大,三人的关系堪比姐妹,当然知道卿如初曾经做过什么,见到她都不自觉的心惊胆战,自然不希望卿如兰得罪卿如初。 卿如兰浑身打了个寒颤,抚了抚自己手臂上激起来的鸡皮疙瘩,嫌弃道:“我可不敢与她相互依靠,若没什么可利用之处,二姐姐才不会搭理我呢,若我有可利用之处,与她也不过是与虎谋皮,我是不愿往她跟前凑的!要依靠,我还有大姐姐,六妹妹,府里其他姐妹也是好样的,何必跟她弄些有的没的!” 众人被她说的无话反驳,惊蛰只好道:“不管怎么说,姑娘还是收敛点,您只要别提二姑奶奶就行!特别是在外人面前,更要留意,免得什么话被人听去了,落了不好!” 卿如许看着一边独自站着出神的卿如暮,微微叹了一口气:“就算为了让六妹妹心里舒坦,往后也莫要说这些闲话了。” 卿如兰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卿如暮,脸上露出几分内疚来,轻轻点了点头。 卿如初跟卿如暮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卿如初今日回门,对卿如暮的态度就同府里其他姐妹没有什么分别。卿如暮性子再淡,再懂事,再觉得自己的姐姐很坏,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会不难过呢。 ……………… 这厢卿如初跟林奕回了荣国公府,谢氏连忙笑脸过来问,“怎么样,今日回门可还顺利。” 卿如初挎住谢氏的手臂,笑着应道:“自是顺利的,母亲不必担忧,祖母和父亲连声夸赞夫君,让我们平日多回去探望呢。” “那就好那就好!”谢氏听了这话眉开眼笑,看了林奕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放心道:“初儿,母亲方才让小厨房做了不少爱吃的菜,一会你们夫妻俩过来陪母亲一起用饭。” “是,媳妇换身衣裳,就去母亲院子。” 卿如初笑着点头,温柔恭顺极了,让谢氏大为满意!“好好好,快去吧!” 卿如初这边跟林奕回了房,亲手伺候林奕换了衣裳,净面洗漱。 虽然已经成亲三日,可此时卿如初触碰到林奕的时候,林奕还是觉得心砰砰砰跳的厉害,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身体便渐渐起了反应,他一把抓住卿如初的手。“阿初,我们小憩一会。” 卿如初嗔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夫君这是做什么,让人知道可要看笑话,母亲可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林奕却不依,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们都下去,笑道:“饭食还早,厨房那边还在准备,不急着过去初儿!”他对卿如初的感觉十分不一样,有种又敬又怕又迷恋的复杂感觉,这让林奕对卿如初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什么春意阁的景逸公子,也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卿如初被林奕拦腰抱起,羞红的脸颊娇艳欲滴,“你快放我下来!” 林奕却充耳不闻,在卿如初的樱唇上连连啄了几下,将她搁在穿榻上,一把拉下绳钩,重重叠叠的帐幔垂下,遮住一室旖旎春光。 一场欢愉,卿如初玉臂横陈,依靠在林奕的胸膛之上,“母亲死去的时候,我心灰意冷,执意要在尼庵落发出家,只是没想到,命运弄人,那日我在山道上遇见了你。” 林奕又满足又得意:“这并非命运弄人,这是命中注定,你就是我的人。” 卿如初含笑依偎着她的肩膀,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和厌恶,口中虚情假意的应着,“嗯……你可愿一直对我好?” “那是自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比得上阿初。” “那么,祈郡主呢?再有几日,她也要进门了。”卿如初微微抬头,用一双无辜委屈的目光望着林奕,欲语还休。 林奕闻听这话,紧紧蹙起眉头,“那个女人,我讨厌还来不及,见了她,我压根提不起什么兴致。”这话倒是真的,兴许是因为林奕与祈绫雪第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而且之后祈绫雪还意图刺杀他,让他断子绝孙,实在是恶毒! 卿如初眨了眨眼睛,放了一半的心,她想了想,又说:“夫君,就算你对她厌恶至极,却不能不与她圆房的。” “这是为何?”林奕扭着眉毛看着怀里的人,疑惑道。 “夫君你想想,她先前这么不愿嫁入咱们荣国公府,还想将夫君你置于死地,如今被逼无奈进了府,还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心思。而且我听说……”卿如许欲言又止:“此事我跟夫君说了,夫君可莫要与旁人提起。” 林奕最喜欢听八卦逸闻,连忙问:“什么事?你说就好,我定不与他人说。” 卿如初低声道:“祈郡主之前一直对我大姐夫有意,三番五次的找我大姐姐的麻烦,想要破坏他们的婚约,将我大姐夫抢走。” “有这等事?”林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歹是他未过门的女人,居然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还是自己的连襟!这传出去还让他怎么做人! “是啊……夫君你说,这样的女子,若不破了她的身子,岂不等于给她留后路,万一以后她做出什么不洁之事,那可是我们荣国公府大大的丑闻啊!” ------------ 第206章 平妻进门(中)【第二更】 林奕闻言一怔,随即喃喃道:“你说的不错,就算本公爷厌恶这个女人,也不能给别人留着!她既然进了荣国公府,就得老老实实做我林奕的女人!想要斩断她的非分之想,就得破了她的身子,永绝她的后路!” 卿如初眼中露出得逞之色,重新靠在林奕的肩膀上,委屈道:“夫君说的不错,只是人家心里到底是吃味呢!” 卿如初此时唯一庆幸的是,她对林奕并无什么情爱,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将林奕玩弄于鼓掌之中,更不介意他碰别的女人。她与林奕虚与委蛇,不过是她生存的手段,她永远不会受伤,不会受伤的女人才会越来越强大! 而祈绫雪,卿如初怎么能允许她嫁进荣国公府还“洁身自好”,她要让她永远收起那副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嘴脸!低自己一等! 另一方面,林奕此时已经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万一有一天他腻了自己,转而去采撷祈绫雪那颗未经染指的果实,便不那么好办了。索性,卿如初趁着林奕迷恋自己的时候,让他去摘了那颗果子,以后便也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了。 林奕丝毫没有怀疑卿如初的用意,他迟疑道:“可是,我也试过……只是除了阿初你,我对别的女子总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与卿如初在山上遇见那日之后,林奕初尝女子滋味,心头情绪万般复杂,也不是没找府里的婢女尝试,可再也没有找到和卿如初那时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他此时对卿如初如此迷恋的原因。 卿如初听了这话眸光一亮,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但为了让祈绫雪失身,她还是出主意道:“夫君别急,等祈郡主进门那日,我自有办法让夫君满意。” 林奕闻言抱紧卿如初,终于体会到了旁人所说的软玉在怀的感觉,道:“阿初,得你为妻真是我林奕三生有幸。” 卿如初道:“那夫君一定要对我更好才是!” “那是自然!” ……………… 十日后,祈绫雪如期嫁进了荣国公府。因是平妻,规格礼制自然与正妻有所不同,需要先拜见府上长辈,得到公婆以及正房的认同才能算是家里的媳妇,被送入洞房。所以祈绫雪除了要见过谢氏跟林盛远,还要给卿如初敬茶。 不过祈绫雪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双手将一杯茶高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请喝茶。” 卿如初面上露出温婉端庄的笑意,演戏的天分一点不亚于祈绫雪,双手接过对方奉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笑着对身边的春眠说道:“春眠,把我给祈妹妹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春眠答应一声,将手里的红檀木雕花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对赤金缠丝九转玲珑镯交给卿如初,卿如初拿过镯子,缓缓起身走到祈绫雪跟前,伸手将她扶起,然后将两只镯子亲手给祈绫雪套在手腕上,说道: “妹妹,我日思夜想,盼着你进府跟我作伴,这下好了,终于等到你来了。这对镯子是我母亲生前为我准备好的嫁妆,我十分珍爱,今后,就送给你了,希望我们能彼此一心,照顾好夫君,为林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这话简直要把祈绫雪给恶心死了,不过谢氏听着这话却异常高兴,对卿如初满意极了。 祈绫雪心里恶心着,面上仍旧露出感激顺从的笑容,半点看不出她不愿意嫁,“多谢夫人,我记住了。” 她磨/搓着腕上的镯子,心下对卿如初越发警惕起来,她原以为会看到卿如初不情不愿,满面寒霜的模样,却没想到她表现的如此大度,做足了当家主母的架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刚满十六的少女! 卿家的女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祈绫雪被送入新房,林奕便与林盛远去应付前面的酒席,半月之内连半两次婚宴,还是嫁给同一个人,也是京城独一份了。 谢氏跟卿如初在后院招待女眷,不得不说,卿如初十分聪明,也很有手段,她从小就跟着小宋氏学习管理后宅,这种应酬自然不在话下,比谢氏还游刃有余,将谢氏看的连连咋舌。对这个儿媳越发满意起来,心想自己的儿子还真是捡到宝了! 卿如初抽空将淳儿叫到跟前,说:“祈妹妹晚上要用的东西,要穿的衣裳,可都送过去了?” “夫人放心,都送过去了。” “那就好,都仔细着点,出了一点纰漏,我唯你们是问。”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 春眠和淳儿自从跟着卿如初进了府,总算明白了自己主子的百般厉害,那副从容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已经做了当家主母十几年似的。 天色渐渐暗了,祈绫雪一身喜服坐在床榻上,只觉得腰酸背痛,敏风劝道:“郡主,要不您就歇一会吧,我看国公爷还得好一会才能过来。” 祈绫雪冷笑道:“他来不来都不一定,听说他与卿如初新婚燕尔恩爱的很,若是来了我这里,卿如初必定不依,这样正好,最好林奕永远不都要来我房里!” 她话音刚落,婢女香梅就从外面进来,说道:“郡主,夫人院里有人来了,说是给您送东西的。” “东西?什么东西?”祈绫雪诧异,她没见这新房中少什么东西啊! “来人说是晚上国公爷和郡主要用的东西。” 祈绫雪闻言脸色一白:“你说什么?”难道林奕要来? 香梅见祈绫雪面色变了浑身一颤,不敢言语,她虽然也是祁王府跟过来的婢女,但远远不如敏风在祈绫雪跟前说得上话。 敏风狐疑的问:“你可看见是什么东西了?”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猜测卿如初是不是在耍什么把戏,好让祈绫雪难堪。 香梅答道:“好像是衣物。” “衣物?”祈绫雪沉吟片刻,“让人送进来吧!” 香梅得了吩咐赶紧出去将人领了进来。 萤草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向祈绫雪行礼:“奴婢给祈夫人请安。” 祈绫雪听见“祈夫人”这个称呼心中一阵不适。“起来吧,是夫人叫你来的?可有什么事么?” 萤草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里面果然是衣物,“这是国公爷特意吩咐夫人给祈夫人准备的,请祈夫人务必换上。” 祈绫雪狐疑的看着萤草,往托盘上堆叠的衣物上看去,便放了心,原来是女子洞房时穿的薄透轻纱裁制的衣裙,这样的东西提前放在房间里就好了,何必特意送一趟,祈绫雪心中冷笑,卿如初这想趁机探一探她的虚实吗?“敏风,将衣裳接过来吧。” 她并没有将这衣裳放在心上,因为林奕根本不会来,她更不会穿! 敏风上前接过托盘,只是托盘上的衣裳似乎顺滑异常,轻薄的触感仿若流水,险些滑落在地,竟然是上好的绡纱制作!敏风眼疾手快的接住衣物,只是衣物已经被抖落看来,敏风看见衣服的样式便是一怔,“呀,这是什么?” 敏风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衣裳。 这根本不是女子洞房是穿的轻红薄纱,竟然两件的男子衣袍,外衫触手丝滑,內衫薄透贴身…… 祈绫雪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是什么东西! 林奕竟然让她穿这种东西? 传说前朝有位公主少年丧夫,之后遍寻天下男子为面首入住公主府,每日男宠们都会穿上这种式样的衣裳取悦公主,后来这种衣裳就流传到秦楼楚馆之中…… 祈绫雪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林奕竟然拿这种脏东西来给她穿!不,是卿如初,一定是卿如初想出的主意,故意要折辱她! 敏风见祈绫雪气的脸色煞白,回手就给了萤草一巴掌:“你竟敢拿这种东西来羞辱郡主!” 萤草挨了一巴掌,心下委屈,捂着脸道:“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国公爷特意吩咐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敏风姐姐好生威风!上来就要动手!奴婢可是不服,定要告到太夫人那里去!” 敏风气的双手颤抖,上前就要揪住萤草狠狠教训,却听身后祈绫雪喝止道:“敏风住手!” 敏风动作一顿,回头看向祈绫雪。 祈绫雪道:“敏风,谁让你随随便便动手的,还不给萤草姑娘陪不是!!” 敏风一怔,随即抿住唇,不甘的面向萤草给她赔了礼,“是我的错,错怪萤草姑娘了。” 萤草气呼呼的不说话,祈绫雪给敏风使了个眼色,敏风会意,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塞到萤草手里,“好萤草,别生气了,是我的错,这些给你留着买花戴!” 萤草握着沉甸甸的荷包,这才轻哼了一声,跟祈绫雪行了礼:“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祈夫人还是赶快把衣裳换了比较好,国公爷眼看就要回来了。” 祈绫雪脑门上的青筋蹦蹦跳了几跳,林奕真的要来? 萤草说完转身就走,敏风恨恨道:“郡主就这么便宜了这个贱丫头!”从前在祁王府,谁敢冒犯她一下?别说打一个巴掌,就是打死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忘了,这可不是在我们的祁王府了!”祈绫雪憋了一肚子的气,“以后也最好改口叫我祈夫人,免得被卿如初拿去做文章。” 敏风不甘心的应了,看着那件男袍,“郡……夫人,这衣服怎么办?” ------------ 第207章 平妻进门(下) 祈绫雪虽然聪明,但她从小独自在王府中长大,又哪里比得上重生回来的卿如许,和从小跟着小宋氏耳濡目染的卿如初? 新房中,龙凤喜烛安静的燃烧着,满屋子刺目的红色映在祈绫雪眸中如血一般。 她看着那薄透的男子衣袍,胸口翻涌上来的烦闷和窒息,令她暗暗作呕。她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她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境地?自从她计划抢夺江凛,与卿如许对上,她就接连受挫! 现在又来了一个卿如初,比卿如许更狠,直接夺了她国公夫人的位置,让自己永远矮她一头,日日将自己踩在脚下! “把这衣裳拿去烧掉!” “是,夫人。”敏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在她的认知当中,郡主骨子里的高傲是不容亵渎的,她怎么可能穿这种东西! 敏风有些嫌恶的拎起衣裳,从底下滑落一条手掌宽的红色缎带,她一怔,不明白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现在要将这恶心的东西拿到院子里烧掉! “等等!” 敏风刚转身要往外走,便听见祈绫雪又出声唤她。“夫人,怎么了?” “把衣服拿过来。” “啊?什么?”敏风愣住了。 “我让你把衣服拿过来!”祈绫雪不耐烦的重复了一句。 敏风狐疑的走回祈绫雪身边,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过去。 祈绫雪看了那衣服一眼,站起身说道:“帮我换上。” 敏风顿时愣在原地:“郡主,不,夫人……这……您怎么能穿这个?” 祈绫雪冷哼一声:“卿如初是铆足了劲儿要将我狠狠踩在脚下,我不会让她如意,如果我所料不错,林奕仍旧没能改掉好男风的毛病,所以才送来这个给我穿!既然如此,便趁机收服了林奕。我就不信,本郡主仙姿玉貌,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卿如初?还虏获不了一个草包林奕!” “可是,您不是厌恶林奕,不想圆房吗?” “本郡主改变主意了!” 敏风闻言不敢再多说什么,替祈绫雪卸下凤冠钗环和身上的大红喜服,雪白的中衣滑落,露出祈绫雪白玉无瑕的肌肤。敏风将薄纱内袍拿来穿在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春光让主仆二人都红了脸,敏风赶紧又将外袍穿在她身上,丝滑的之感如同细腻的肌肤,手感极佳。 敏风拿着那条红色的缎带,疑惑道:“这个是做什么的?” “兴许是用来绑头发的。”祈绫雪气不顺,想了想说道:“就给我梳个男子发式好了。” 之前祈绫雪也穿过男装,所以敏风手脚也利落,片刻就将头发梳好了,然后系上了那条红色的缎带。远远看去,的确像个细皮嫩肉的佳公子了。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祈绫雪连忙回到床榻上坐下,敏风则站到门口等着林奕进屋。 林奕虽然没有什么真正交好的兄弟朋友,但京城前来凑热闹的纨绔子弟不在少数,更何况林奕接连娶回两个美娇娘,引得众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拼命给林奕灌酒,此时林奕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也好在他平日时常饮酒,好歹没有不省人事。 天下最丑小厮冬瓜,纠结这一张丑脸扶着歪歪斜斜的林奕进了流霞居,香梅连忙打开房门,并吩咐小丫头去拿些解酒汤来,里面的敏风见到这副情形紧皱着眉头一点也不想伸手帮忙,冬瓜心想这郡主的丫头真没眼力见,恼道:“还不扶着国公爷进屋?” 敏风瞪了一眼冬瓜,跟香梅一起将林奕扶了进去,林奕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有些不适应满眼的红色,使劲揉了揉眼睛,“快,给爷倒杯水!” 正好醒酒汤拿了进来,林奕接过来一口气喝干了一整碗,胃里才舒服了。 片刻,醒酒汤起了作用,林奕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他抬起头,便看见穿榻上影影绰绰坐着个红衣之人,肌肤雪白,身姿细弱。他直勾勾盯了片刻,才想起来今日是那个凶恶的郡主进门的日子。随后,不知怎么,卿如初的话隐隐在耳边想起,绝了她的后路,让她没办法再惦记旁人…… 林奕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大手一挥,“你们都给本公爷出去!” 敏风一脸担忧的看着祈绫雪,祈绫雪咬了咬唇,示意她先出去。敏风只好招呼香梅出去,顺手关上房门,站在门外等候吩咐。 林奕一步步朝榻上走去,祈绫雪紧张的手臂都起了一片颤栗。 林奕走到床榻边停下,见祈绫雪果真穿着那件衣裳,心头才舒服了一些,更是对卿如初的提议十分满意。只是祈绫雪那张脸看起来仍旧让林奕有些厌烦,隐隐还有一丝丝恐惧,他拧着眉头伸手在祈绫雪发髻上一捞,那条半掌宽红色缎带便到了他手上。 祈绫雪如瀑的发丝散下来,听林奕说道:“把这个覆在你眼睛上。” “什么?”祈绫雪疑惑又紧张。 林奕不满道:“把这个覆到你的眼睛上,把脸盖住!” 祈绫雪瞳孔一缩,林奕这是什么意思???! 林奕见她一动不动,干脆自己动手,展开那条缎带蒙住祈绫雪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了个结。“这下好了!” 祈绫雪眼前的一切被缎带遮住,以为这是林奕与男子欢愉时的把戏,心下感到一阵恶心,却听林奕喃喃道:“看不到你的脸,本公爷就将你当做阿初。” 祈绫雪闻言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林奕竟然如此厌恶她,就连行房都要将她当成卿如初?但她未及反应,已经被林奕拦腰一抱,扔在床榻上!至此,她真的愤怒了,“林奕!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给我滚!” 外面的敏风听见屋子里的尖叫,既要进去,但冬瓜先一步拦在门前,挑眉坏笑道:“你们要干什么!国公爷和夫人正在里面办正事,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冬瓜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扬着下巴挑衅的看着敏风,敏风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将事情闹大,连忙从袖袋中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冬瓜手里,“我家主子恐有什么吩咐,还请你通融通融,我只是进去看看就出来。” 冬瓜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抛起扔回敏风怀里,心里鄙夷道,这点东西也想收买我冬瓜?还是大夫人大方!大夫人说了,今日的事若是办得好,回头还重重有赏!“不行!今日若没有国公爷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 敏风狠狠一跺脚,只好屏息去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屋子里,林奕听见祈绫雪居然开口斥骂起来,面容一阵扭曲,啪的一巴掌甩在祈绫雪脸上:“不要脸的贱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瞧不起我林奕?” 祈绫雪还没从那一巴掌中回过神来,又被林奕的话给震住了,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林奕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卿如初对他说的?但祈绫雪怎么可能承认,“你胡说什么!什么别的男人!” 林奕冷笑一声,将张牙舞爪的祈绫雪整个人翻了个面,让她趴在床榻上无法伸手抓到自己,然后俯身将她死死压住:“爷今日就绝了你这不要脸的心思!” 外面的敏风只听撕拉一声,然后便是祈绫雪一声声痛苦的尖叫。 “郡主!” 敏风说话就要往里冲,却被冬瓜死死挡在外面。“你急什么,好歹是新婚之夜,国公爷一定会好好对待夫人的!你休得在这里碍事!” “你!”敏风气的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冬瓜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一个平妻的婢女,我劝你还是老实识相点。你们祈夫人头上还有大夫人,大夫人上面还有国公爷,再上面还有老夫人,你难道想要翻天不成?” 敏风心下一抖,这林奕身边的人都是些混不吝的,根本就说不通。她只能闭了嘴,焦急的在外面等着。 屋子里林奕狠狠折磨了祈绫雪一个多时辰才罢休,他从床榻上下来的时候,祈绫雪已经人事不省。敏风听见林奕吩咐要热水洗身,这才赶紧进屋看去祈绫雪,“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她掀开帐幔,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祈绫雪浑身到处是紫红的印记,身下的血迹已经渗入被褥之中干涸成一块暗红,而祈绫雪已经昏厥过去,脸上还有五个清晰无比的手指印!她心下一颤,连忙出声唤道:“夫人!夫人?” “她只是睡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林奕漫不经心的扫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先让人过来伺候爷沐浴!” 敏风敢怒不敢言,只能叫香梅她们去抬热水伺候林奕洗身,自己则在一旁守着祈绫雪,等她醒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祈绫雪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痛,两条腿更是酸痛无比,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一般。 敏风急切道:“夫人,您怎么样?先喝口水吧!”她拿着茶杯送到祈绫雪唇边,祈绫雪小小抿了一口才透过起来。 这时林奕已经沐浴完毕,走到床榻这边斜睨了祈绫雪一样:“醒了?既然醒了,本公爷便直接与你说了。从明日起,你日日要到母亲跟前立规矩,风雨都不能误了,可明白了?” ------------ 第208章 美人的心计(上)【第二更】 此话一出,祈绫雪恨的浑身颤抖,一双眼睛瞪的铜铃般大小:“林奕,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林奕皱眉,“羞辱你?你已经是本公爷的女人,这床第之间的事,就是如此,何来羞辱?” 祈绫雪死死咬着银牙,一双眼睛几乎瞪出血来。虽然她没有经过男女之事,可出嫁前还是有老嬷嬷与她细细说过的,可林奕的作为,分明还多了些别的! 敏风见祈绫雪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由说道:“公爷,夫人受了些伤,还需调养几日?” “受伤?哪里受伤了?” “这……”敏风难以启齿,祈绫雪更是恨的将嘴唇都要出了血! 林奕却根本不在乎,说道:“大夫人新婚第二日便开始操劳府上中馈,你一个平妻又矫情什么?!这是荣国公府,不是祁王府,哪里又你反驳的余地!” 说罢,他便一甩衣袖:“本公爷要去大夫人那里。”林奕毫无留恋转身就走,对祈绫雪没有半分怜惜!简直连普通人家的妾室都不如! 祈绫雪目眦欲裂,十指紧紧抓着身旁的被子:“林奕,卿如初,你们给我等着!” 辉月阁。 卿如初正面带微笑听着萤草的禀报。“声音清清楚楚的从房里传出来,不少人都听见了呢!” 卿如初想到祈绫雪今夜所受的屈辱,便觉得心中无比畅快,一个女人若一开始得不到男人的尊重,像一块破布一样随便对待,往后想要挺起腰板可就难了。“那件衣裳她可穿着了?” “穿着了,丫头们进去收拾的时候,奴婢特意看了,那衣裳被扯破了,定是穿在祈夫人身上被撕的,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污秽……” 卿如初挑了挑眉,笑道:“把那衣裳交给针线房,让她们给祈妹妹缝补好!再洗干净了送回去,那么好的料子,就这么扔了多可惜!”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二日,整个府上都悄悄流传着一些话,内容不堪入耳,全是关于昨晚上祈夫人为了勾引国公爷,竟然穿上了小倌馆的风流衣裳,声音大的院子外都能听见,毫不知羞! “难怪老夫人让她到跟前立规矩,这的确该好好调教的!” “是啊是啊!谁知道这祁王府的郡主是这等秉性,啧啧,比那妓院的狐狸精还……” “哎哟,小点声!别让人给听见了,她再怎么不受待见,到底是府里的夫人,又是郡主,收拾不了别人,收拾咱们还不容易!” “好好好,干活去!” 两个婆子的声音渐行渐远,祈绫雪带着敏风和香梅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气的脸色青紫。敏风说道:“夫人,肯定是辉月阁那边故意的!那衣服分明是国公爷使人送来的!” “事到如今,是谁送来的还重要么!是我掉以轻心了。”祈绫雪捏紧拳头,她在谢氏跟前忙前忙后伺候了一上午,这会累的腰都要断了!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狐狸精!“这些狗东西,竟然那我跟那种女人对比!” 香梅不想让祈绫雪纠结这个问题,连忙劝说:“夫人,咱们赶快回院子歇息片刻吧,一会老夫人午睡之后,肯定又要使唤夫人的。” “哼,那个老虔婆,将我当下人一样使唤!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 陈府。 心水阁中,陈润已经不像前几日那般浮躁,陈继见她恢复了从前那般淡然从容的模样十分欣慰:“你能想通就是最好。当初我将你接到京城,不仅仅是因为你相貌过人,更因为你聪明伶俐,不似一般女子愚钝,只知情情爱爱,你有野心,这是好事,能为你自己带来利益,也能为我陈家带来荣耀。” 陈润低眉顺眼,说道:“二哥说的是,能为家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甘之如饴。” 陈继满意的点点头:“卿鸿已经正式入宫谢恩,并与我商量过婚期,就在三个月后。这段时间,你好生准备。卿鸿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你嫁过去,最好在最快的时间内生下嫡子,巩固你在卿家的地位,你可能明白?” “是,妹妹明白。”陈润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我近日设法打听,卿家那位长女似乎十分厉害,想必会对我多有防备。” 陈继道:“一个女子而已,不足为惧,何况她很快就要出嫁。放心吧,虽然她与皇后娘娘有些过节,不过咱们既然要拉拢卿家,就要尽量与卿家的人交好。你且心里有数。” 陈润闻言顺从的点头,陈继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陈润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晓晓走到她什么身边问道:“姑娘,怎么了?” 陈润的眼角流露出一丝冷漠的神情:“你去打听打听,平日卿大人除了进宫和回府都会去哪里?” 晓晓一怔,“姑娘要做什么?” “卿家因为皇后娘娘一定会对我多有防备,我绝不能就这么被动等着嫁过去在笼络人心,那样太难,我要想办法掌握主动才行。你不用问那么多,去打听就是,记住,千万不要让对方发觉了。” “是,姑娘,奴婢明白。” ……………… 这日,陈润起了个大早,挑了件素银斗篷,里面穿着件浅灰织锦裙子和秋香色卷草纹褙子,看上去温婉又稳重。晓晓取了顶帷帽给她戴上,二人便出了角门,车夫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陈润缓步上了马车,车夫抖动缰绳,往神进奏院和御史台外的神武门方向而去。 晓晓在一旁给陈润解释道:“那家余记馄饨就在甜水巷里,据说卿大人最喜欢他家的小馄饨,隔两日就要去一次,但他时常公务繁忙,就挑早上的时候,不用早膳就出府,去余记馄饨用早膳,接着直接到御史台,十分近便。” “这个时辰,店里人可多?” “这家小店在城中极有口碑,要搁在平时,自然是人多的,但卿大人出门早,咱们这会出来比卿大人还要早一些,应该还没什么客,姑娘放心,不会冲撞什么人的。” “嗯。”陈润点点头,若是人多,想给卿鸿留下印象就有点难了。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便在甜水巷的余记馄饨门口停下,晓晓扶着陈润下了马车,缓步走进店内。 一眼看去,小店不大不小,堂中只有十几张桌子,打扫的十分干净。店里就见三个人影在忙,除了掌柜和伙计,还有给酒客换汤斟酒的焌糟,这女子四十来岁,大概与掌柜是一对夫妻,二人说笑间将桌椅都摆好了。 一见有人进来,还是位姑娘家,那位疑似老板娘的女子便过来招待,笑眯眯的问:“姑娘来了真早,想吃点什么尽管与我说,这底汤早就熬上了,这会鲜着呢!” 陈润温婉一笑:“劳烦了。”她往水牌上看去,见馄饨种类也不多,不过四五样。她一眼扫过去,见有羊肉葱花的,鸡肉嫩笋的,还有驴肉,鱼肉和虾仁的……想了想便说,“给我每种都来一份吧。” 老板娘一怔,随即笑道:“姑娘……我们家的混沌分量足,姑娘怕是吃不下这么多的。” 陈润笑道:“没关系,我不常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是想尝尝你家的馄饨,你尽管煮就是,吃不完的,我会带走,不会浪费的。” 老板娘一听,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好常常出来,便了然的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且稍等片刻。” 见老板娘进了后厨帮着忙活,陈润找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等了一会,老板娘和伙计一人端了三碗馄饨端了上来,依次摆在陈润面前,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姑娘请慢用!” 陈润点点头,晓晓将调羹用帕子擦了递到陈润手上,又用小碗将馄饨盛出几个放到她面前,“姑娘请用。” 陈润示意她,“你同我一起吃吧。” “是。”于是晓晓自己也用小碗盛了几个馄饨,尝了一口惊呼道:“呀,这馄饨味道真不错,不枉咱们起了大早来吃。” 陈润也笑道:“的确不错,皮薄、馅嫩、汤鲜,味美至极。” 她话音刚落,店门突然传来响动,一个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推门进来,十分熟悉的跟掌柜打了招呼:“老李,还是老规矩!” “是是是,卿大人请随意坐!” 卿鸿转身正要坐下,突然看见角落里有位相貌美丽的姑娘,面前摆着六大碗馄饨,正在小口小口的吃着。她似乎没有发现有人在看她,与身边的婢女装扮的小丫头正在悄悄说着什么,看上去就想从家中偷溜出来,趁着人少的时辰来品尝美味一般。 卿鸿看了两眼就赶紧收回目光,怕唐突了对方,心里想着姑娘的胃口真是不小。 卿鸿吃东西自然比陈润要快许多,不过一会功夫他便吃好离开了。见他走了,陈润还淡然的坐着又吃了两个羊肉馄饨才用帕子擦了嘴角,之后让晓晓多付了些银钱,对店家说:“劳烦你,刚才我来的时候见巷子口有几个乞丐,你们便将这些剩下的馄饨拿给他们吃吧。” 老板娘一听这话,便安心受了银钱,答应道:“姑娘心真好,我这就给送过去。” 陈润笑着点头,拿过晓晓手里的帷帽戴上便出了余记回到马车上。 回陈府的路上,小小忍不住问:“姑娘,您见了卿大人连句话也没说,咱们岂不是白来了?” ------------ 第209章 美人的心计(中) 陈润将手臂搁在马车窗边设置的小几上,用手托着香腮,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幽幽道:“第一次见面,只要让他对我有几分印象就好,若是刻意多说了什么,难免被怀疑。那可是皇上跟前的宠信之人,哪里是头脑简单、好相与之辈。” 小心驶得万年船,陈润深深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姑娘也不用要这么多吃的摆在桌上,看着就想好几年么吃饭了的饿死鬼似的,哪家的小姐会如此啊!岂不是给卿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润摇头,“不会,卿鸿此人,不会以这等小事评价一个人,我这么做,一来是要让她记住我,二来是要给他留下一个天真可人,胸无城府的印象。以后再让他对我逐渐放下戒心。” 晓晓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那……姑娘下一步要怎么做?” “我们隔几日,再去一次余记。” ……………… 前院书房,卿鸿直直坐着,目光看向江凛和卿如许,神情凝重。 半晌,他开口问:“许儿,凛哥儿,你们可想好了?真的要推迟婚事?” 江凛面带犹疑,显然是不想推迟的,但卿如许率先开了口:“是,阿爹,陈家突如其来的这一场胜仗,注定要在不久的将来改变京城势力的格局,看陈皇后和陈继频繁的动作就知道他们盯上父亲了。而父亲……注定不可能与陈家为伍不是吗?” 卿鸿瞳孔微微一缩,看向江凛,江凛面上带着无奈,卿如许十分倔强,他也没办法,便微微颔首道:“阿许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卿鸿的眉头深深皱起,面色复杂的看向自己的长女。 卿如许不等他说话,便继续道:“先前陈皇后让人在皇陵捣鬼,就说明她对敬悯皇贵妃的事情起了疑心,企图查探敬悯皇贵妃生前是否生育过子嗣,如果这件事暴露,父亲理所当然会被认为是敬悯皇贵妃之子的支持者,而父亲如此得皇上和太后的信任,陈家必定会认为这是太后和皇上属意。阿爹认为我们有分辨的余地吗? 陈皇后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为了给六皇子铺路,陈家必定使出雷霆手段对付我们。而父亲的立场也早就注定了,在你接受太后娘娘的嘱托时就没有退路了。将来我们毫无悬念的要与陈家对上,现在陈家女就要我卿家的门为继室,怎么可能没有图谋?所以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女儿要在家里守着,恰巧定真师太给了我们推迟亲事的理由,岂不正好?” 卿鸿对这些当然心中有数,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长女来同自己一起承担,也没有想到卿如许想的这般透彻,这般的无所畏惧。 “许儿,阿爹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了。也罢,这件事情早晚都要让你知晓,原本父亲是打算在你们成亲之后,用建立皇城司在地方的势力为由,让凛哥儿赴外任,而你就随同他一起离开京城……” “不,阿爹,女儿要留在家里守着您,守着祖母。祖母年岁大了,您又不能整日呆在后宅,如果女儿在,绝对不会让陈润做出不利于我卿家的事情!” 卿鸿闻言看向江凛,江凛收到未来岳父的目光赶紧开口,试图再劝一劝,然而他才开口喊了一句“阿许”,就被卿如许一个眼神把剩下的话给瞪回去了。“你就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如果没有你,我们家哪里会有这么麻烦的事?现在你居然还敢开口?” 江凛闻言顿时吓得闭上了嘴巴,悄咪咪坐回原位,无辜的看着自己的未来岳父,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媳妇就要暴走。 卿鸿其实也有点怕自己这个女儿,生怕她不顺心。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动辄就要要丢掉性命。“许儿,你听阿爹说……凛哥儿他不想坐那个位置……” 卿如许闻言看向江凛。 江凛见她看过来,在外人面前的气势一扫而空,什么笑眼阎王,什么不近人情,都是浮云,他连忙点头表明态度,“阿许,曾经我的确忍不住想要亲近我的父亲,他在我心中高大伟岸令我崇敬,可如今看来,我不应该回来,若引得腥风血雨连累别人,我心中会不安,所以我才与先生商量好,想办法先远离京城……” “呵呵……”卿如许冷笑一声,“这话,你们不妨跟陈皇后说说?看她会不会信你们,还是认为你们卧薪藏胆处心积虑?” 卿鸿与江凛尴尬的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到这小女娃也太不好骗了! 卿如许继续冷着脸说道:“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可不想将来我的孩子跟我颠沛流离,过着四处躲藏被人追杀的日子!” “哪里有那么严重,为父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不会让陈皇后发现端倪的。” “陈皇后虽然不太聪明,可她二弟陈继却是只滑不留手的狐狸,奸猾的很,父亲真的敢保证什么都不被发觉么?” “这……” 卿鸿被女儿挤兑的哑口无言,江凛心中涌起愧疚之情,心神震荡,站起身朝卿鸿鞠了一躬,“都是我的不好,当初就应该听先生的话,逍遥一世,不靠近京城半步……” “唉……”卿鸿常常叹了一口气,摇头叹道:“这也不能怪你,血浓于水,亲人在世却不能相认,恐怕任何人都舍不下。” “你们两个个大男人,就不要在这里婆婆妈妈了!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忧我,想让我一辈子安稳无忧,可这件事情堵在心口,又让我如何安心度日?难道远离京城就解决一切了吗?我不想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也不想远离父亲,远离祖母,我要像阿楹一样,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自己的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江凛闻言心中一痛,这些,都是他带给她的。“阿许……” “你!江凛!既然你给本姑娘惹了这么大麻烦,不想着将那些坏人解决掉,居然想要退缩么!既然你是太后的孙子,皇上的儿子,那么他们就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你又何须瞻前顾后?”卿如许从来不是被动的性子,与其防着别人来伤害自己,她更倾向与主动出击,斩断敌人的活路! 江凛一怔:“我并非是退缩,也不是瞻前顾后,而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些阴谋危难之中去。我们离开京城,生几个孩子,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我们可以远离京城,你我的父亲亲人却不可以。家人在腥风血雨之中,你我真能淡然处之吗?心有顾虑,如何无忧无虑?从你被托付给我阿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有了斩不断的牵绊,我并非怪你,只是不愿一步步被敌人逼到无路可退,再狼狈不堪的奋起反抗。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为自己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让敌人无法伤害到我们。” 江凛惊讶的看着卿如许,竟不知道她骨子里是这么的不服输。想到她那句,“我们就已经有了斩不断的牵绊”,他的心几乎被点燃了! 只听卿如许又说道:“江凛,我舍不得我的父亲家人,所以我也知道你舍不得,身体里的那丝血脉能让人为之付出一切,那是你的父亲,你好不容易见到他,靠近他,怎么可能舍得就这么离开?那一定需要下很大的决心,一定很痛。江凛,你能为了我做到这一步,我也愿意为你付出努力,我们肩并肩往前走,未必会输!” “许儿。”江凛眼底发红,看着卿如许声音全部梗在喉咙里。“你……” 卿如许看着他的模样,弯唇笑道:“江凛,不用怎么感动,往后余生,你全听我的就好。” 江凛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方才那些浓浓的煽情都被吞了回去。“阿许,得你为妻,夫复何求。” 一旁的卿鸿看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侬我侬的模样,老脸有些红,又很是欣慰。“咳……” 他咳了一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卿如许转头看向他:“怎么,父亲看到女儿有了可托付之人,是不是十分欣慰?” 卿鸿眉梢抽搐了一下,自己这个长女的脸皮从小就厚,还曾扬言要嫁天下最俊的男子,如今脸皮更是厚的跟城墙一样!“是是是,阿爹甚是欣慰,若是你娘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 卿如许想了想,“今日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做戏就要做全,定真师太还在京城,明日我会去寻定真师太,去询问具体事宜。” 卿鸿显然对这个定真师太没有后宅妇人们那么迷信,仍有几分顾虑,问江凛,“定真师太所言当真不是陈皇后指使?” 江凛摇头,“具探子回报,定真师太一直在找幼时被拐的故人之女,而陈皇后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答应帮忙寻找,定真师太才入了宫,不过也并未答应陈皇后要替她做什么,只答应见到阿许之后,有什么说什么,不打诳语。” “这么说,这位定真师太还算正直。”可卿鸿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既然如此,定真师太说的话,是真的了……” “父亲无需担忧,女儿会仔细询问破解劫数的办法的。”卿如许心中暗叹一声,是真的,太真了,把她都吓住了! ------------ 第210章 美人的心计(下) 这日秋高气爽,天气微寒,陈润又起了个大早,带着晓晓出了陈府往余记而去,与上次一样,将陈府的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免得卿鸿来回走过的时候看到。认出她是陈家的人。 第二次来,主仆二人就轻车熟路了,跟老板娘打了招呼,依旧找了上次角落的位置,这次陈润只是正常要了两碗羊肉馄饨,没有像上次那般惊世骇俗。 二人细嚼慢咽,吃到一半,卿鸿便来了。 卿鸿余光瞥见角落里有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上次那个要了六大碗馄饨的姑娘,便着眼看了她今日吃的什么。 哦,一人一碗,正常了。 他正要收回目光,冷不防那姑娘抬起头,见自己在看她,一怔,然后挑了挑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卿鸿无语了一下,连忙收回目光,照常要了一碗羊肉馄饨,吃完离座,与店家打了招呼告辞,一切都那么平常。 这厢陈润却有些愣怔,上次她为了不让卿鸿多心,并没有抬头去看对方,而方才她故意抬头瞪了他一眼,也就看清了他的相貌。真没想到,卿鸿都快四十的人了,竟仪表不凡,温文尔雅。 晓晓见她有些发怔,以为不想吃了,低低出声问道:“姑娘,怎么了?吃不下了?” 陈润低眉摇摇头,“没有……” 主仆二人细嚼慢咽将一整碗羊肉馄饨都吃光了,这才跟老板娘笑着点头示意,付了银钱离开了。二人上了马车,晓晓惊奇道:“姑娘,您方才是不是瞪了卿大人一眼?” “是啊……”陈润漫不经心的回答。 “啊?您瞪卿大人?那……岂不让他反感?” “不会……”陈润笑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若上赶着去好好说话定会被对方认为是有所图谋。相反,一个姑娘家,被男人盯着看,难道不应该生气么?我所做的,都是十分正常的反应。” 晓晓一知半解……“平日姑娘饭量小,这样肉混沌倒是合口味,竟与奴婢吃的一样多了。” “爱吃才能常常来吃不是吗?” “哦……那,咱们现在去葳蕤轩?” “嗯,走吧。”陈润喜欢写字,一手字迹十分漂亮,连陈继都夸她字写得好,才女之名是真真切切的。平时她也在葳蕤轩买笔墨。 到了地方,专待女客的管事嬷嬷笑盈盈迎上前来,笑道:“是三姑娘来了,里面请!”因是常客,管事嬷嬷知道陈润的喜好,熟门熟路的一边说,一边殷勤的引着陈润往里面的雅间过去。 陈润进了雅间不一会的功夫,粗使丫头已经送了各式纸笺,几样新制墨还有几匣子用途不一的笔进来。晓晓闻着哪里传来香味,便细细往摆在前面的那几刀纸闻过去。 那婆子见状笑盈盈的介绍:“姑娘鼻子真灵,这是铺子里新制的洒花笺。用料的时候里面加了不少名贵的香料,细细的磨成粉,哎呦那粉末细的,堪比馥郁坊的胭脂水粉!可是费了无数的功夫,保证纸质同原来一般光滑好用。且这香味极是难得。与那什么熏香的、花汁揉的一比,不知好了多少,这味道清新淡雅,经久不散,三姑娘,您闻闻!” 女子都喜欢这种新奇好看的东西,如果能带着些香气,无疑更加吸引人了。陈润接过晓晓递过来的纸笺闻了闻,香气极清极淡,十分好闻,她用手捻了捻,纸张也果真十分光华,便点头笑道:“的确是好东西……这是你们老板娘想出来的主意?我见这纸上还有淡淡的粉色,难不成这纸还能染色?” “正是染了色的!”和识货的人说话总是很舒坦,管事嬷嬷笑逐颜开,道:“不过,这并非是老板娘想出来的主意,是老板娘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方子!” “哦?”陈润顿时来了兴致,“天下竟有这等心思灵透之人?不知嬷嬷可认识?” “认识认识,就是卿家的大姑娘,也是这里的常客,也不怕告诉姑娘,这件事不少人都是知晓的。” “哦?卿大姑娘?”陈润心中一动,从前她日日在宅中少往外走动,如今要嫁到卿家,出门总是能听到有关卿府的事情,真是巧了。 管事嬷嬷似乎已经对不少人说过这件事,张口便来。“卿大姑娘擅书画,也常常到小店中来买纸张笔墨,不过她惯常只买上好的白宣,店里几次推出新的洒花笺,她都不是很感兴趣,老板娘好奇便问了一句。” “是吗?卿大姑娘怎么说?” “卿大姑娘说,这洒花笺虽然不错,可揉了花汁或者熏香出来的纸,香气不能长久,只一时看着好,她却有种法子,不仅能让纸张香气长存还能染出不同的颜色,且光滑细腻。我们老板娘一听就来了兴趣,提出想要看看卿大姑娘自己做的纸。卿大姑娘也没推辞,直接让下人回府取了一趟。我们老板娘一看见卿大姑娘的纸,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愣在那不会说话了!用我们老板娘的话说,这纸,粉嫩粉嫩的带着清香,就像那含苞待放的小姑娘似的,看了就让人觉得怜惜!” 管事嬷嬷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她就在旁边似的,末了她一拍手,兴奋道:“我们老板娘当时就开了大价钱,卿大姑娘也没还价,这生意当场就成了。为了让作坊的师傅们能做好这纸,也废了不少功夫。所以呀,这纸贵是贵了点,可完全值得这个价钱!” 陈润眨了眨眼,暗自将此事记在心上,嘴上却没多问卿如许的事,只说,“你们老板娘真是会做生意,眼光也好,虽是花了大价钱,可这生意定是稳赚不赔。” 管事嬷嬷陪笑道:“那也是的,咱们家铺子虽小,却很受欢迎,有不少像三姑娘的熟客。” “那就按照平时用的照单来一份,再把这洒花笺每种挑一些给我。”陈润细细思量着,又挑了几支笔和几盘墨。 “唉唉!是。”管事嬷嬷一听她要买,笑的见眉不见眼,动作利落的指使粗使丫头去取东西。 陈润便起身出了雅间,准备先回马车上去。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陈润垂目侧了侧身,那人却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三表姐?你……你来买东西么?” 陈润听见声音不由一怔,抬头看到来人,心下便起了一丝异样。 程适,陈家大夫人娘家的侄子,与她算是表亲,年纪比她还要小三栽。因他过两年要参加科考,所以大夫人将他接到京城适应适应。大夫人十分喜爱这个侄子,一直说要在京城给他找个媳妇,但程适一直以自己要考功名为由,没有答应。 不过陈润发现,这个程适每次见到她的时候,眼神里都噙着一种与平时不同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什么,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当初是因为她一心进宫,对方有这等心思,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伤了她的名声,所以刻意忽略了对方的心意。如今,她被皇上赐婚,来日就要嫁到卿家,自然就更不可能了。卿府虽然不可能有宫里那般严苛的规矩,但她总不希望未来的丈夫对她有什么误会。 “原来是程表弟。”陈润微微屈膝打了招呼,垂着眼帘,客气道:“我已经买好了,这便打算回府了,表弟还请自便。” 见她要走,程适急切的挪动脚步挡了一下:“表姐,我一会也要回府,不如稍等片刻,我们一起回去?” 陈润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往一旁退了半步,觉得程适太不识相,语气更加疏离冷淡:“我回去还有些急事,就不等表弟了。”说罢,她转身便走出了葳蕤轩,因为走得急,裙摆急转如一朵盛绽的牡丹花,将程适看的痴了。 等他回过神来,陈润已经出了葳蕤轩,便连忙起身追了出去。“表姐,我有话与你说!” 陈润正要上马车,闻声一皱眉,停住脚下的动作,看了看四周。因葳蕤轩并不在繁华闹市,位置较为偏僻,所以这会周围没什么人,她见此才转头去看程适。 程适今日穿了一身玉色织锦长衫,腰间束着红锦丝绦,这颜色穿在旁人身上怕是土气的很,他穿着却衬得年少风流,神采飞扬,极为赏心悦目。只可惜,她们注定没什么缘分。 “表弟还有什么事吗?” 程适看了看晓晓,晓晓却只垂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不打算退下的模样。“表姐,我有几句话……” “表弟有什么话就说罢。” 程适为难的看了看晓晓,只好说道:“表姐,你……你就要大婚了……我,我本不该……” “既然知道不该,表弟还是作罢的好。”陈润抬起坚定明亮的目光看向程适,这是她第一次正眼与他对视,她说:“表弟此时,应该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莫辜负了大好的年华。” 陈润想要的东西,一贯明确,从来不会为任何东西所左右,即便是一个英俊痴情少年突如其来的表白。 ------------ 第211章 小动作(上)【第二更】 程适闻言紧紧抿住嘴唇,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将要说的话都斩断在唇边,心痛的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女子。 陈润重新垂下眼帘,转身登上马车,在她放下车帘之际,她听见马车外的少年轻声说道:“表姐,无论何时,无论你身处何地,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在你左右,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陈润的神色不由一怔…… 从小到大,包括她的父母,从来都是要求她做什么,为家族做什么。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 不过,她又何尝是心肠柔软的普通女子。她用指尖挑开帘子的一角,朝马车后呆呆站着的程适看去,随即嘴角牵起一丝笑容。 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么?我陈润记住了…… ……………… 四更天,外面的天色还泛着昏濛微蓝的光,卿如许便从酣梦中醒来了。 兰舟听见屏风后面的动静,赶紧披了衣裳从外面守夜的榻上起身过来:“姑娘,你醒了?” “嗯。”卿如许揉了揉眼镜,说道:“冷姑娘这酒实在烈了些,我不过稍微饮了一盅,竟就醉了。” 兰舟忍不住笑道:“冷神医说了,这药酒是她特意调配了给姑娘补身体的,是烈了些,不过对姑娘的身子有好处。姑娘可觉得头疼么?” 卿如许摇摇头:“头倒是不疼,只是现在有点口干舌燥的,你帮我倒杯水来吧。” 兰舟动作麻利的现冲了蜜水端到卿如许面前,“姑娘饮了酒,喝点蜜水想必会舒服些。” 卿如许喝了小半杯,说:“兴许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睡得太早,才这个时候就醒了。” “天还没亮全,姑娘再躺一会吧。” “不了,睡不着了,我想着今日去舅母家里看看,舅母病了,不过得了小小的风寒,却总是不好。阿楹的孩子还小,走不开,昨个儿送了消息来,让我请冷姑娘一起回去看看,正好早些过去。” “是,那奴婢伺候姑娘洗漱更衣。” 卿如许一番折腾,便起身往冷凌郁的院子过去。“吩咐小厨房将早膳送到冷姑娘院子里,一会我们一起用早膳,我现在亲自去叫她起床。” 兰舟忍不住捂唇笑道:“冷姑娘起床气大的很,一般人可不敢去叫她起身。” 宝儿在一旁插话道:“我看她无事的时候,恨不得一天睡足十二个时辰!” 卿如许笑眯眯瞥她一眼,“一会叫她起床这个大难题,就交给你了。” 宝儿的头瞬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不……还是姑娘喊她吧,她会拿针扎死我的……” 到了地方,守夜的丫头见卿如许来了有些惊讶:“大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找冷姑娘有事,她还没起身吧?” “是,冷姑娘寻常至少要睡到辰时才起身呢。” 卿如许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她可睡不成了,我亲自去叫她起身,你们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是,大姑娘!” 卿如许随即进了冷凌郁的屋子,看到冷凌郁的睡相,她脸颊不由得有些抽搐,这真是平日里那个一脸高傲,冷漠不近人情,动不动就阴笑的神医? 只见她四肢直直伸的大开,一脚曲着,一脚蹬在墙上,脑袋一半垂在床榻边,眼看就要掉下去,嘴边还留着亮晶晶的口水! 卿如许忍不住嘀咕的一句:“怪不得她从来不让人守夜!” 冷凌郁刚来的时候,卿如许特意挑了几个手脚麻利性子有稳重的丫头过去照顾她的起居,但她的习惯都十分古怪,穿衣洗漱笨的像个三岁娃娃,却偏偏讨厌别人伺候,一定要自己做才行。吃饭也不喜欢别人在一旁看着,要么坐下跟她一起吃,要么出去。 不过,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古怪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现在卿如许亲眼看到冷凌郁的睡相…… 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啊! 宝儿躲在卿如许身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偏偏还不敢发出声音,憋得脸颊通红。 冷凌郁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自己房间里有点不寻常,不安的动了动,然后她的头一偏,人就从床榻上滑了下去! 宝儿眼疾手快,一把窜上前扶住她的脑袋:“哎哟我的冷姐姐,你不怕摔断脖子嘛!” 冷凌郁听见说话吓的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妈呀!” “啊啊啊啊啊啊!”宝儿被冷凌郁吼得寒毛都炸起来了!手一用劲就把冷凌郁扔回到床榻上,然后飞速躲到了卿如许身后。 冷凌郁一咕噜从床榻上做起来,瞪眼道:“你们怎么在我房里?” 卿如许扬起一条眉毛,说道:“昨晚宝儿做梦,梦见你从床榻上掉下来摔坏了脖子,所以一大早就拖着我过来看你,没想到你正好从床榻上滑下来,还好宝儿动作快,你还不快谢谢她。” 卿如许这瞎话张口就来,宝儿和拾舟在后面下巴都快掉了。 冷凌郁狐疑的看着她们:“真的?” “是真的。”卿如许回答的斩钉截铁。 冷凌郁打了个哈欠,“哦,那多谢了,我继续……” “别睡了,还有别的事找你帮忙。”卿如许赶紧打断她的睡意,说道。 “嗯?什么事?”一听有正事,冷凌郁顿时来了精神。 “一会用了早膳,你陪我去宋家一趟,帮我舅母看看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一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冷凌郁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卿如许无语,催促冷凌郁赶快洗漱换衣。 二人吃了早膳,便出门忘宋家去,到了地方,正好赶上婢女端着药往林氏的房里去。看到卿如许来了,珊儿有些吃惊,:“表,表姑娘?您怎么来了?” 卿如许见她这般有些奇怪,看了看她的神情:“听说舅母病了,我回来看看。” 珊儿听了,连忙说道:“奴婢这就进去知会夫人一声。” “不用,我直接进去就好,把药给我吧,我给舅母端进去。” “这怎么行,还是奴婢端吧!”珊儿笑的有些僵硬,往后一躲,药汁都洒出来了。 卿如许敏锐的察觉到这丫头有点异样,看了那药一眼,坚持道:“你慌什么,我虽是舅母的外甥女,可这情分,跟亲母女是一样的,伺候舅母用药算得了什么,快给我吧,一会药都凉了。” “是,是……”珊儿听她这么说,不敢再坚持,连忙将托盘交到卿如许手上。 卿如许垂眸看了黑褐色的汤药一眼,抬脚进了屋子。只见林氏正倚靠在床榻上,后背上垫着厚厚的引枕,头发松松挽着戴着抹额,脸色有些苍白蜡黄,看上去十分憔悴,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她看到卿如许进了,后面还跟着冷凌郁,一看就知道是来为自己诊病的,无奈又欣慰。“许儿,冷神医?这一大早的,你们怎么来了?” 冷凌郁又恢复了冷面女的模样,照常行了礼:“宋夫人。” 卿如许则直接扑到林氏榻前,将药碗放在一旁,“舅母!你的病好些了吗?” “不过得了场风寒,哪里用得着大惊小怪,楹儿也是一天三次的问,你还把冷神医给带来了!真是折腾。” 卿如许嗔道;“既是风寒,这么就不痊愈也得引起重视了。” 这个时候,婢女珊儿在一旁提醒道:“夫人,表姑娘,这药得趁热喝。” 卿如许回头瞥了她一眼,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跟进里的。她朝四周瞄了一眼,皱眉道:“这么苦的药,怎么也不准备些蜜饯果子?去取一些来!” 珊儿有些踟蹰,但还是不敢多说什么,看了那药一眼,连忙转身去取。 林氏在一旁笑道:“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哪里有什么蜜饯果子,你这孩子,竟把我当小孩了?” 卿如许轻轻摇头:“舅母,先让冷姑娘看看这药吧,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林奕一惊,才知道卿如许这是故意支走珊儿,“有问题?这是你舅舅从宫里沈御医那里求来的药方,治风寒有奇效,从前家中也是用这个,怎么会有问题?” “兴许问题不是出在药方上。”卿如许当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她直觉这其中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而且那珊儿频频去看这药,好像十分急着让舅母喝下去似的。 冷凌郁此时已经拿起那碗药细细闻了闻,又端起碗小抿了一口,然后说道:“这药确实是治风寒的良药,可惜,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什么?” 冷凌郁刚要说话,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应该是珊儿取了蜜饯回来了。卿如许眼疾手快端过冷凌郁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哎呀,糟了,药碗打碎了。” 林氏这时也反应过来:“无事,再让丫头去煎一碗就是了。” 珊儿在外面就听见几人的对话,进门一看,果然药洒了一地。 林氏吩咐道:“珊儿,你再去煎一碗药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珊儿将手里的蜜饯放下,又利落的收拾了地上药碗的残渣,这才转身出去煎药了。 珊儿一走,卿如许和林氏的目光就看向冷凌郁。 ------------ 第212章 小动作(下) “这药方名为服帖方,普通人家是吃不起这贴药的,不过这药虽贵,却是一副极好的方子,治愈风寒见效十分的快,只是有个缺点,就是在服药期间,千万不能碰凉性的东西。”冷凌郁说道。 “正是,冷姑娘说的没错,沈御医的确叮嘱过,因此我近日的饮食多是温补之物。” “可这药方之中,却被人放了一味凉性的牡丹皮,所以夫人的病情才久治不愈,身体越来越虚弱。” 林氏和卿如许对视一眼,目露凝重。 “舅母,方才那个珊儿,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站在林氏身边的雁容一听林氏的药有问题,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出声替林氏解释道:“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带走了不少的得力的丫头,夫人身边的四个丫头也分给了她两个,后来夫人又选了一批婢女进府,这个珊儿就是那个时候来的,手脚麻利人也很会看眼色,夫人便留在院子里了。” 林氏脊背发冷,她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来害她,她平日与人和善无冤无仇的。许儿的意思是,她有问题?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要害我? “是什么原因,暂且不说。只说珊儿只是一个下人,又与舅母无冤无仇,怎么会起歹心呢?想要害舅母的,肯定另有其人。” “夫人,何不将珊儿抓过来审一审,自然知晓。”雁容是把林氏当成家人看待的,在她眼皮子地下出了这种事,如何能不气! 林氏闻言不由看向卿如许,说,“是啊,许儿,这府里竟然有人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害我……我,我这心口突突跳的厉害,赶快把珊儿抓起来问清楚!” “舅母别急,她不是去煎药了吗?好歹抓个现行,才好让她无从抵赖!” 小厨房中,珊儿一边煎药,一边侥幸的想着:那个姓冷的大夫肯定没发现药里的问题,否则怎么会让她再来煎药呢,一定早就将她抓住审问了,既然如此,她便不用怕…… 她轻轻扇着扇子,将火候控制的恰到好处,药材的香气缓缓从药盅里渗出,弥漫至整个屋子,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珊儿已经习惯了这股药味,甚至有些昏昏欲睡,根本没有发现窗外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片刻,她起身打开药盅的盖子,见里面的药汁已经煎至五分水,便抬头往四下看了看,见小厨房的门紧闭着,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迅速的投入到药盅里! 就在此刻! 小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卿如许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走进来,“珊儿,你在做什么?” 珊儿几乎吓的魂飞魄散,但一想方才门紧闭着,对方兴许没看见自己的动作,便强装镇定说道:“奴婢,奴婢在给夫人煎药啊!” 卿如许朝她笑笑,指了指她身后的窗子,说:“你看那里。” 珊儿狐疑的回头看去,只见雁容一双眼睛满是怒火,正狠狠的盯着她! “奴婢……奴婢……”珊儿吓得倒退两步撞翻了她方才坐着的小杌子,发出咣啷一声。 这时,林氏从外面进来,冷冷的看着珊儿,说道:“珊儿,你腰间的荷包里装的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珊儿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荷包:“夫人,这里面只是奴婢放的一些香料。”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狡辩!”雁容从小厨房后外绕了过来走进来,几步走上前将珊儿腰间的荷包给拽了下来,打开闻了闻,冷笑道:“什么香料,这时哪门子的香?” 珊儿脸色刷的褪尽了血色,“雁容姐姐说的什么,这就是香料……可能是放的久了,没什么香味了,奴婢没舍得扔而已……” “你这小蹄子还真是嘴硬!”雁容将手里的荷包递给卿如许身边的冷凌郁,说道:“冷姑娘,请你看看,这可是牡丹皮?” 听到“牡丹皮”三个字,珊儿骇的浑身一个哆嗦,等冷凌郁点了头,她已经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雁容恨恨的冲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让她扬起头来,狠狠一个巴掌抽在脸上:“说,是谁让你谋害夫人的!”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林氏气的脸色铁青,“都被抓了现行,竟然还死不承认,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雁容,把她带到我屋子里去,我倒要看看她的嘴巴有多严!” 雁容喊来两个粗使婆子,将珊儿捆了一路拽到林氏屋子里。 珊儿满脸都是惊骇的眼泪:“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饶命?”林氏冷笑道:“你先前想要我的命,这会又来求我饶命?不觉得可笑吗?”她狠狠一拍桌子:“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珊儿面如死灰,口中仍旧哀求,“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林氏也并非心慈手软之人,闻言便吩咐雁容,“雁容,这丫头嘴巴硬的很,给她点颜色瞧瞧。” 雁容给扭住珊儿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顿时明白,三下五除二脱掉了珊儿的西鞋袜。雁容用火钳在炭盆里拨出一块烧的通红的银霜炭,朝珊儿的脚心贴了上去! 刺啦一声!灼热的炭火印上了鲜嫩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 珊儿没命似的哀嚎,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滑落,她拼命扭动面容极尽狰狞,偏偏腿被婆子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那种皮肉被灼烧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雁容姐姐!雁容姐姐饶命!!” 雁容将滚烫的炭拿开,扔回到炭盆之中,说:“说吧!是谁指使你谋害夫人的?若还不说,我便将这热炭贴在你的嘴巴上,让你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 珊儿吓得脸色愈发苍白,汗水也眼泪混在一起流过脸颊渗入嘴巴里,又咸又涩!“夫人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你还不说?雁容!”林氏冷眉瞪着珊儿,示意雁容动手。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忍又人处心积虑的谋害自己的性命,就算是再柔和的人,也绝不会轻易揭过。 雁容得了命令,又从炭盆中取出一块炭,并缓缓抬高,对准珊儿的嘴巴。 “不,不要!不要!”珊儿拼命摇头,却不能阻止那块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炭! 卿如许说道:“珊儿,你要知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难道你真要替旁人抗下谋害主母的罪名吗?你替别人抗下罪责,银子没得到不说,还会丢掉性命,值得吗?有多少好处能比得上你的性命?你才多大?就要命丧于此?” 珊儿闻言浑身颤抖的愈发厉害,眼见那热炭已经到了嘴巴跟前,她尖叫道:“我说!我说!”珊儿没想到平日一声不响的夫人竟然这么狠,哪里敢再隐瞒,她颤抖着声音,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是,是陈府的管家……” “陈府?哪个陈府?”林氏一怔,问道。 “就是皇后娘娘的母家……” “你说什么?”林氏大骇,没想到还自己的人居然会与陈府有关!“你确定那人是陈府的管家?” “是,奴不会认错。”一句话出口,珊儿也就说的顺溜了:“陈府的管家与我爹是同乡,他找到我,问我夫人喝是不是宫里沈大夫那副药方,之后让我给夫人的药里下点牡丹皮,到时候就会给我一笔银子,让我赎身让我下半生日子无忧……” 林氏怔然看向卿如许,似乎不明白皇后娘家的人为什么要来害她? 卿如许看向珊儿:“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珊儿急切的摇头,哭着哀求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夫人,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绕了奴婢的命吧!” “你可知这牡丹皮加到药里,会造成什么后果?” 珊儿强忍着剧痛,说道:“夫人的药不能碰寒性的东西,加上这牡丹皮之后,夫人的风寒不仅不会痊愈,还会加速身体虚弱,到最后卧榻不起,陈府管家说,之后会再给我进一步的指示……” “为什么!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这么做对指使你的人有什么好处?”林氏百思不得其解。 雁容见珊儿也不知具体内情,只不过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冷冷说道:“夫人,先将这个婢女处置了吧,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听见这一句,珊儿浑身一凛!哭求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林氏却不想再看她一眼,厌恶道:“将她拉出去,杖责三十板子!” 三十板子,珊儿一个弱女子,必死无疑。 “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雁容听她一通乱叫,便扯了一块抹布塞到她口中,骂道:“活该!快把她拖出去!” “等一下!”卿如许皱眉道:“舅母,她方才说陈府的管家还有下一步的指示,我们若现在处置了珊儿,岂不打草惊蛇,不如反过来利用珊儿……” “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嗯,现在先给珊儿一点惩戒便是,将人先留着。” 林氏想了想,“也对,至少要等你舅舅回来再细细商量,那就先拖出去打十板子,在关进柴房!!” 等珊儿被拖了出去,林氏犹自不能回神:“许儿,你说,陈府为何会有人想要我的命?” 卿如许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一开始我也想不到,舅母并没有什么仇敌,府中也没有妾室作乱,怎么会有人谋害舅母呢?可珊儿说指使她的人是陈家的管家之后,我想我应该猜到原因了!” 林氏愣了愣:“猜到了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