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第一章 遇 西元二十四年,大晋国力强盛。虽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内有司马皇室余孽作祟,但锦绣江山,却还算百姓安居。 江南小镇上人来人往,穿着青烟裙的姑娘们打着油纸伞,掩着嘴唇相互逗笑。 “刘家姐姐是不是到婚龄了?听闻刘老爷,似乎有意送姐姐入宫那!” “哪里话。”被点名的姑娘慌忙遮了半边脸:“皇宫岂是谁都可以进去的?莫说我爹爹,就算是当朝丞相,也没能往今上身边塞了人去。” 当今太上皇韩朔二十四年前夺了司马皇室的江山,改朝换代。虽为天下人诟病,可大晋在韩氏统治之下,却是国泰民安。 如今在位的是韩朔之子韩瑜。此帝王少年登基,现下已经是第七年,后宫却空无一人,天下皆以为怪。无论群臣与太上皇如何施压,帝王始终一步不让,不纳后宫,不宠宫女。 “哎,说一句大不敬的。今上继位这样久了也没个妃嫔,是不是…”有女子拿绢扇掩着口鼻,一双眼里含着些暧昧的颜色,朝旁边的人偷偷努嘴。 “话可莫要乱说!”旁边年岁大些的姑娘连忙拉着她,左右看了看,继而低头挤眉弄眼地笑:“谁知道呢!” 几个女子一阵哄笑,打闹着继续往前走。 一辆普通的马车行进在烟雨沾染的青石板上,几点泥星从青烟裙角擦飞而过。驾车的人听着几个姑娘的话,埋着头笑咧了嘴。 “莫邪,还有多远?”后头马车里有清冷的声音传出来,扯着缰绳的人连忙回了神,看了看前头,笑道:“正好就要到了,等属下停稳车您再下来。” 后头无话,像是又继续翻身睡了。莫邪望着前头一家普通的宅院,笑着就要继续驾车。 这江南偏远地方,比不得国都洛阳繁华,却也是生活富庶。街上吆喝声不断,挽着菜篮的妇人和青布束头的少年来来往往,熙攘的人群不急不缓地往前移动。 突然,临街的一处院墙头子上翻下一个人来,飞似的往人群中蹿了去。后头跟着响起一阵阵骂声,祥和的平静倏地被打破,周围突然就闹腾成了一片。 “抓住他!莫让他给跑了!”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跟着翻墙出来,可是身手没刚刚那人利索,在墙角下打了个趔趄,几个人“哎哟哎哟”地摔成一团。 刚刚翻墙而出的人裹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衣裳,机灵地越过人群,早就跑到了街的另一头。回头瞧着那群人的狼狈样,也不急着跑路了,反而是回过头来哈哈大笑,一张脏兮兮的脸扬着,幸灾乐祸地道: “油喝多了,耗子都抓不住了!活该,真活该!哈哈哈!” 说罢,扭身跟兔子似的奔了出去。 “这偷东西的小贼!看老子抓住你,不打断你的腿!”为首的家丁爬起来,咬牙就往前冲,也不管前头人头攒动,嘴里骂着,一把就在人群里推开路来,带着人朝那乞丐追过去。 街上瞬间鸡飞狗跳,挎着菜篮的大婶被推倒,摔在一边卖空心菜的摊子上,疼得脸都白了。文弱的书生也被推得撞到了街边店铺门口的柱子上,哆哆嗦嗦地连忙躲开。 前头跑的小乞丐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咬咬牙继续跑。在前头的巷子口拐了道,往另一处僻静的路冲过去。 “站住!你给老子站住!”几个家丁人高马大,小乞丐没能轻松甩掉他们。眼瞧着就要追上了,那灵巧的人儿却又突然一闪,往一家人的院墙里翻了进去,而后飞快地找到正门,恰好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他心里暗道一声妙极,身子像箭一样瞬间射进那刚要掀起来的车帘里头。 “唔!”一声闷响。 驾车的人惊呆了,勒紧缰绳,惹得马一声长嘶。手里寒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将刚刚那影子抓住,就看见大门里头跌跌撞撞追出来几个人。 “兔崽子!就…就知道翻墙!给老子出来!”为首的家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追到门口瞧见马车,呆楞了一瞬,脚步一停,后面几个跟班就乱七八糟地撞了上来。 “哎哟!”一堆人骂骂咧咧地挤在门口,为首的人被后头的家丁推得在马车前摔了个大马趴,怎么瞧怎么滑稽。 莫邪看得傻了,都忘记了要抓刚才的那团影子。好半会儿才转身看看后头没有动静的车厢,又看看那几个家丁,耸肩问:“这唱的是哪一出?” “有小贼在你车上!”摔倒的人捂着腰眼子站起来,龇牙咧嘴地道:”快把人交出来!” “小贼?”莫邪又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主子?” 车厢里有些奇怪的声音传出来,像是有东西被丢得撞到了车壁。接着车帘再次被掀开,睡眼惺忪的人倚在门口,青丝微散,颇有些不耐烦:“什么小贼?” “别想抵赖!刚刚老子亲眼看见……”家丁插着腰,嘴里大声吼着,抬眼过去一瞧,后半句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看见什么?”车上的人像是被扰了睡眠,一双凤眼微恼地半睁。华带飞髾,眉目似炎夏里最清凉的泉水,看得几个家丁一时间失了神。 “看见…看见什么来着?”为首的人呆呆问旁边的跟班。 一群小跟班吞了吞口水,都是两眼发直,茫然地摇头。 晋朝人偏爱容貌姣好者,所谓魏晋风骨,名士才子多衣袂飘飘,形如仙人。更有潘安卫玠之流以貌名扬后世。当世之人,姿色便可以换来十年前程似锦,一生荣华富贵。 二十四年前有天下绝色楚潋滟,以貌引得大晋江山混乱,韩代司马。更有韩氏子狐气度如华,才倾天下,且扬言孤独一生,以致大晋数千女子扬言终身不嫁。自那之后,天下之人,莫有再敢称为绝色者。 然而眼前这位…… 为首的家丁是镇上有名富商周老爷家的管事,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可是眼下当真无法再多说一句。 倾国倾城,当真是倾国倾城。这样的容貌,若安在女子身上,怕是要成了第二个楚氏潋滟,引得这韩氏江山,再乱十年。 管事家丁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里也知此人该是不能惹。可是刚刚那小贼,他非抓住不可哇! 韩子矶等得不耐烦,晕车的不适感尚未褪去,眼前都是模糊不清。看这几人气势汹汹的像是来找麻烦的,便沉着嗓子喊了一句:“莫邪。” “是。”驾车的少年跳下车去,笑眯眯地挡在那群人面前:“各位要是没什么指教,便请行个方便,让我家主人先进门去,可好?” “这……”为难地朝那马车看了看,管事家丁咬咬牙,挥挥手让身后的人都让开路。 他爬上墙头的时候刚好看见那小贼蹿进马车,大不了在这里守着,他还就不信那人能一直住在马车里! 韩子矶晕乎乎地下车,脚着了地,总算有了些踏实的感觉。前头这宅院是小时候母后带着他住过的地方,这次来故地重游,也算是放松一番。旁边那群人虽然碍眼,却也无须理会。 刚迈步准备要上了台阶,背后却突然有一阵风飞出来,韩子矶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就要躲。 “相公!”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从马车上扑下来,牢牢地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全往他袍子上蹭:“相公啊!妾身总算等到你了!” ------------ 第二章 窃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韩子矶低头,看见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先没有计较他说的是什么,飞起一脚就先将那东西给甩了出去。 几个家丁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飞出去的小乞丐摔落在地上,一副要死的模样,捂着心口重重地咳嗽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哀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好狠的心!”小乞丐字字尾音颤抖,活脱脱跟被抛弃的可怜女人,还是怀了身孕的那种。 嗯?等等!女人? 几个家丁惊讶地看过去,那穿着破破烂烂不知什么布拼成的衣裳的人,脸上乱七八糟抹着一道道黑色的脏污,头发像男子一样胡乱在头顶扎起来,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的东西……竟然发出的是女人的声音? 韩子矶冷哼一声,心想这怕是遇见碰瓷的了,几年未回,这小镇怎么民风就这般污浊了。不过他倒没心思管这样的小事,低头看看袍子,他当下只想进门去换衣裳,也不想回忆这团东西是什么时候上了他的马车的。 “相公?”莫邪听得好笑,这人真会胡扯。 可是看着韩子矶身上的状况,他也不敢多耽误,连忙要扶着人进去。这主儿有严重的洁癖,加上今天又晕了车,要是再惹他生气,可是要大发雷霆了。 几个家丁回过神,七手八脚要上前去抓住那小贼。她可是偷了周家镇宅的玉佩,管她是男是女,逮回去必然先打掉半条命! “东西交给你了,你就这么狠心地要抛弃我了么?”小乞丐看着情况不对,赶紧往韩子矶那边一滚,鬼哭狼嚎地开始撒泼:“你这是兔死狗烹!过河拆桥!我辛辛苦苦帮你拿了东西回来,你竟然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抓走?” 这没头没脑的一堆罪名砸过来,韩子矶停了步子,脸色难看地回头看着她:“休要胡闹,我根本不认识你!” 还肯搭理她,有门!小乞丐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个狮子滚绣球便到了韩子矶脚边,声泪俱下地开始哭诉:“当年花前月下,你叫我小甜甜。如今钱财到手啦,你竟然说不认识我!要是不认识我,刚才做什么让我上你的车?” 几个家丁站在一边,疑惑地看着这场景。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的,颇具感染力,连一旁的莫邪也很好奇地看着自家主子,刚刚作何让人家上了车来着? 韩子矶一脸茫然,他刚刚让人上车了么?方才是莫邪让他下车,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准备起来,便有一阵风刮进车里,接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压了上来。他嫌重,就往旁边丢开了。 难不成刚刚丢的是这个人? 韩公子总算正眼去瞧脚下那人了,一瞧又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嫌弃地道:“方才是我没有注意,不过我的确不认识你。” 小乞丐一听,哭声更大,伸出食指来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一双眼里满是泪水,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嚎:“你这负心人,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会自己想办法打掉的,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罢,一扭身继续往旁边滚去。跟个球似的滚到路中间,才站起来,兔子似的往前冲,空气里还散下来几滴凄凉的、无助的、充满控诉的泪花。 韩子矶看得呆了,几个家丁更是呆了,不去追不说,甚至还有人拿疑惑的目光看着那好看的公子,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场乞丐女与富家公子的虐情大戏。 世上男子多薄情啊,长得再好看,心也是凉薄。 管事家丁抹了一把同情泪,朝韩子矶伸出了手:“玉佩还给我们,此事便罢了。唉,看你长得神仙似的好相貌,做什么还要去欺骗别人的心呢?” 韩子矶僵了脸,慢慢转头看了一眼早没了人影的路,无奈地叹了口气:“几年没回来,这镇子上怎么就出现了这般狡诈之人?” 家丁上下打量他几眼,笑着道:“公子您可莫要说您不想还呐!那可是咱们府上镇府的玉佩!告上官府,也是够那小贼关几十年的!” 韩子矶展开手里的扇子,一脸平静,看着那家丁道:“东西我没有看见,方才那小乞丐分明是想借机脱身,拉了在下这无辜路人做幌子,你们还真就信了。现在去追,可能还来得及。” 家丁皱眉,往路上看了看,又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你们莫是串通一气来骗我的吧?这会我要是追出去,你又跑了,我去哪里找人?” 韩子矶摆摆手,不愿再多说。这种事解释不清楚,他有时间不如去换身衣裳。 “哎!”看着他要进门去,几个家丁急了,想上去拉住他,却被旁边那总是笑着的少年给拦住了。 “主子说你们被骗了,那你们就是被骗了。快去追,休要纠缠。”莫邪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来,随意丢到为首的家丁手里:“要是找不到,拿着这个去衙门,让官府做主去。这地方容不得你们吵闹。” 下意识地接着那牌子,沉甸甸的一块。几个家丁都凑过来看,前头的人便进了那宅院去,将门给关上了。 “这……”管事翻过牌子来看,那是一块沉金镶边木做底的令牌,上头就简单刻了些符文,叫人看不懂。但是上头缀着的丝绦却是金黄色的,还带了一颗明珠,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怎么办?”一个家丁问。 “要不先回去问问老爷吧,他见多识广,应该能知道这人的来头。” “对啊。” 管事咬咬牙,再看了那紧闭的门一眼,挥手道:“走!” 一群人嘀嘀咕咕地离开了,路口大槐树上藏着的小乞丐远远地看着那头的情况,松了口气,连忙下了树,一溜烟地跑回城西的破庙里去。 “千秋!” 刚进破庙的门,半个佛像后头就蹿出三四个人来,为首的人浓眉大眼络腮胡,手掌厚如铁饼,一巴掌就拍在了小乞丐的背上。 “噗!”五脏六腑像是错了位,千秋干咳两声,看见庙里的人,脸上立刻带上讨好的笑容:“师叔啊…” 被唤师叔的人皱了皱眉毛和胡子,上下打量了千秋一番,粗声粗气地道:“你这丫头,叫你万事莫冲动,怎么就一个人下了山?还搞成这副样子。” 千秋嘿嘿两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往身上一擦:“师叔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六伢子被人打成那样,我总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些油头子。” “六伢子医术不精,也是他自作孽,好好的不跟着去打劫,偏偏要下山行医。”大胡子师叔颇为不满地道:“身为山贼,就该做山贼该做的事,你和六伢子都是要回山上受罚的,别以为你爹这次还会纵容你。” 千秋一听,脸垮下来,可怜兮兮地拉着大胡子的袖子:“师叔,好师叔,我这怎么也是劫富济贫的一种,发财不问道路,这不是你们教我的么?我还顺手拿了周家的镇家之宝,打算回去镇山寨,让兄弟们开开眼呐!” 大胡子挑眉:“镇宅之宝?哪里?” “在……”往怀里一摸,千秋惊呼一声:“完了,我塞那公子身上,溜号的时候忘记再摸回来了!” 大胡子一脸疑窦地打量她半晌,摇头道:“不管了,你先跟我回山寨,争取让你爹从轻发落吧。” 说着,一把就抓住千秋的后衣领,把她跟小鸡崽子似的拎在手里。 “别别别!”千秋一个卸力,灵活地挣脱出来,干笑两声,拔腿就跑:“师叔先回去等我,我拿了玉佩就回山寨去,光这样回去,那老头子才不会信我是干正事了呢!” “千秋!”大胡子一惊,没想到这丫头溜得那么快,招呼身后的人想去追,结果出了门,外头就只剩一路烟尘,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千秋别的没学到,倒是将这跑路的功夫学了十成十! ------------ 第三章 缘 宅院陈设简单,大部分还是当年的模样。韩子矶沐浴更衣之后,脸色好看了不少,坐在案后看着书,神色平和。 莫邪进门,轻声道:“主子,干将那边传来消息,夫人还是给您备了家人子三十余人,放在掖庭宫,说的是等您回去的时候,照样一个不少全送您榻上。” “啪。”书被砸在了案上,韩子矶面色微微扭曲,冷笑道:“我竟不知父皇允我奢华至此,太极殿里的床榻,能放得下三十个人了?” 莫邪垂首沉默不语,主子被逼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过也怨不得夫人这样逼迫,毕竟是一国之君,瞧瞧外头都议论成什么样子了,总不成亲,也不是个事儿。 韩子矶自顾自地生了一会儿气,随即又平静了些,淡淡地道:“你写信回去吧,若母后执意如此,那我便游历山水,暂时不回宫了。总归万事都有父皇管着,我这皇帝,压根就是摆设。” 莫邪有些为难,不过主子决定的事情,也没人拧得过来,也只能领命了。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恢复了安静。韩子矶将书重新拿起来,却是放手里捏着没有再看。 韩氏江山,将稳又未稳,他这皇帝的位子,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着。这次被母后逼急了离宫而出,倒真是一时冲动。方才说的也不过是气话,他不可能在外头呆久了。等母后稍微有退步的意思,他就得赶紧回洛阳,外头毕竟不安全。 正想着呢,窗口就有轻微的响动。韩子矶神色一凛,身子却未动,暗处早有护卫飞蹿出来,一脚踢开了窗子。 黑色的人影像是没料到屋内还有防备,连忙往外跑。暗卫抬眼看着那人跑的方向,回头眼神请示案后的人。 “追。”韩子矶轻声道:“生死不论,身份查清。” “是。”暗卫身影一闪,紧追了出去。 韩子矶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起身慢悠悠地走过去,想把窗户关上。 哪知刚走到窗口,就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朝他迎面扑来。 “啊呀!” 韩子矶拧眉,心下大惊,对方还留有后手?来的不止刚刚那一个么? 暗处剩余的护卫连忙出手,但是有些来不及,那人已经扑进了主子的怀里,反应最快的护卫想丢毒镖,可是看那两人抱作一团,万一误伤了主子,那事儿可就大了。 七八个人从暗处冲出来救驾,韩子矶被那团东西冲得躺在了地上,紧皱了眉。 “还……挺热闹哈?”那团东西抬头一看周围的人,傻了,嘿嘿笑道:“我打扰你们了吗?” 脏兮兮的脸,笑得却是一口洁白的牙,这声音,这外形,不是刚刚那小乞丐又是谁? 韩子矶松了口气,接着被人扶起来,看一眼自己刚刚换的衣裳,脸又黑了。 “你是谁?” 千秋觉得周围这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好像不太友善,吞了吞唾沫,抬头看向最好看那个,小心地笑道:“那个,我是刚刚在门口不小心撞上您马车的那个人,有东西落您这儿了,所以来取。” 韩子矶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玉佩扬了扬:“这个?” “对对对!”千秋谄媚地笑着,搓搓手想凑近韩子矶,却被一旁的人拦住了。 这人什么来头,守卫竟然这般森严?就一个人,竟然带这么多暗卫,要么是很有钱,要么就是很怕死。可是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一头大肥羊吧? 千秋眼睛亮了亮,目光从韩子矶手里的玉佩扫到了他的全身。 “这东西虽不算珍贵,也是民间少见的玉种。加上工艺精湛,怎么也值个几百两银子。”韩子矶看了千秋一眼,有些嘲讽地道:“是你的?” 千秋不要脸地点头:“是啊。” 千辛万苦从周家偷出来,那就是她的了。 韩子矶冷哼一声,将玉佩丢给一边的暗卫:“送她去见官。” “是。”两个暗卫应了,上前就要拿人。 “你……你干什么!”千秋大惊,没想到这人竟然正义感过剩,要抓她? “窃人之玉,污我之衣,你的行为不该送官?”韩子矶说完便坐回椅子上,悠闲地继续看书,没有要再管她的意思。 千秋觉得,窃人之玉是借口吧,后面说的可能才是这主儿要送她见官的原因。 男人这么爱干净,娘娘腔吗?千秋默默可惜了一下那张绝色的脸,身影一闪,十分灵活地躲过了暗卫的夹击。 “……”几个暗卫没有想到这小乞丐功夫竟然不错,一个失手,倒是有些丢人了。 千秋自幼在山上学功夫,虽然不知学到了她爹的几分,但是躲这七八个人的夹击,竟然是游刃有余,跟条小泥鳅一样滑来滑去,好半天都没让人抓住。 “都是干什么吃的。”韩子矶抬眼看了看满屋子乱蹿的人,皱眉:“连个乞丐都抓不住?” 暗卫们委屈啊,这房间本就不大,他们四个人堵着门窗,三个人去抓,要顾及不能撞到主子,也不能砸坏这里的东西,很艰难的好不好。 千秋上蹿下跳,能跑动的范围太小,情急之下转身就朝韩子矶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间。 暗卫们都不动了,韩子矶抬眼,眼神凉凉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我又没有恶意,你干嘛要送我见官!” 离得近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格外吸引人,千秋有生以来第一次结巴了,脏兮兮的手还抓着人家的衣襟,握着匕首的手都有些抖。 一直没注意,这家伙虽然娘娘腔,但是长得真是……好看。 千秋捏着衣襟的手改为摸向人家的胸,匕首却是没敢松。身后的一众人呼吸都有点沉,千秋觉得她现在要是敢放开匕首,一定会马上身首异处。 “你做了该见官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该送你见官?”韩子矶倒是没多紧张,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等会又得洗个澡。 “什么叫该见官?大户人家打掉人半条命都不会见官,我偷他一个玉佩就该见官了?这世上的王法,当真只对穷人管用?”千秋皱眉,神色正了不少:“道貌岸然,你这样守卫森严的人,身上若是没有罪恶,我才不信。自己一身罪恶,又凭什么指责我?” 脸脏兮兮的,眼睛里却是干净如万里晴空。千秋一脸严肃,手下却还是没停地摸了两把,嗯,这人看起来文文弱弱,身上的肉倒是结实,还有胸肌。 韩子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抓住千秋握着匕首的手,轻声道:“王法向来没有绝对的公平,怪只怪弱肉强食。” 千秋撇撇嘴,手下摸得舒服了,抬眼看看这张世间难得的脸,匕首往外松了一点儿:“借口,不过你又不是皇帝,怪不得你。今天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玉佩还我,咱们就各走各的吧?” “各走各?”韩子矶轻笑了一声,眼里深不见底。 拿匕首抵着他脖子的人,还觉得能够轻轻松松地离开?是他面相太过温和,给的她这样的错觉么? 他不是小器之人,这人看起来眼神也不是万恶之徒,等会废了半条手臂即可。 “同意么?”千秋被他笑得背后发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韩子矶挑眉,轻轻点头:“好。” 各走各,你走路上出什么事,他也不算食言。 千秋松了口气,看看身后的一群人。韩子矶挥手,那七八个暗卫就磨磨蹭蹭地隐了身形去。等四周杀气散了,千秋才终于收回了匕首。 “多谢多谢。”伸手摸了桌上的玉佩,千秋朝韩子矶露齿一笑,退后两步道:“其实你长得这么好看,要不是周围人这么多,我一定抢你回去当个压寨相公。” 压寨相公?韩子矶愣了愣,脸色随即有些难看。千秋说完就跑,打开房门身姿矫健地往外冲,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回头嬉皮笑脸地调戏屋子里那位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往后遇见,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抢……” 话没说完,锋利的长矛就指到了千秋的喉咙上。 戛然而止的话,韩子矶在屋内听着,本是在想要怎么杀了这小乞丐,过了一会儿却觉察到了不对,连忙起身走出来。 小乞丐身体僵硬地背对着他站在门口,韩子矶皱眉,走近两步,就看见了门外的场景。 “奉刺史大人之命,逮捕流窜贼子,屋内之人,统统带入地牢!” 门外整整齐齐列着三十官兵,长长的矛头制着千秋,四周的院墙之上不知何时也爬上许多官兵站着,分明就是包围之势。 “主子。”莫邪似乎是从外头回来,还没进得门,就被一众官兵押住了。 “这是何意?”韩子矶莫名地看着为首的官兵:“流窜贼子与我何干?” “统统带走!” 官爷低垂着眼,只下了一声命令,千秋便被押去和莫邪一处,剩下的人直接进门拿住韩子矶。 “荒唐!”韩子矶沉了脸,看着周围的人,心思几转。 什么样的流贼要用这么大的阵仗?竟像是知道他这里人多,专门来对付他的一样。可为什么官府会抓他? ------------ 第四章 狱 要说官,他韩子矶是天底下最大……好吧,除太上皇之外最大的官,区区离州刺史,也敢下令拿他么?除非他是吃饱了撑得要带着全家老小去黄泉走一遭,否则做什么会来动他? 韩子矶被两个人扣着,对方似乎还怕他突然长翅膀飞走,前前后后还站了八九个官兵护着。暗卫虽然武功能胜这些人,人数上却是大大不利,且,他总得给自己留个后路,也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 于是他没让暗卫出来,而是同莫邪千秋一起,被众多官兵给押进了地牢。 “这小乞丐怎么在这儿?”莫邪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路上还饶有兴趣地打量一边的千秋,小声问了自家主子一句。 韩子矶明显心情不佳,只留给莫邪一个冰冷的侧脸。莫邪耸肩,扭头看向一边的千秋。 长这么大,虽然跟着黑风寨一众山贼打劫路人无数,却是第一次被这么多条子押着要进牢狱,千秋觉得很惊恐,很害怕,意外的还有点小兴奋。 地牢耶,还是第一次进耶! 不过她这样尚名不见经传的小山贼,怎么可能引来这么多官兵?看这架势怎么都是这些人要抓那好看的公子,她只是被连累的吧? 怪不得那么多暗卫,果然是个大头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千秋嘀咕两声,瞥了韩子矶一眼,正好迎上莫邪的目光,下意识的,千秋冲他礼貌地笑了笑。 这小哥看起来比那公子和蔼可亲多了。 莫邪正打量她呢,乍一见千秋的笑脸,竟然愣了愣。 虽然脸上乌七八糟的,可是这小乞丐,倒是挺惹人喜欢。这群官兵不知为何会找主子的麻烦,不过连累这小家伙,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上头的命令,先提审那个仆从。”牢房门口,狱头将千秋和韩子矶关进一间普通的牢房,令人将莫邪单独押了出来。 莫邪微微讶异:“提审什么?” “少废话。”狱头挥手,几个官兵押着莫邪就往外走。 不对劲。 莫邪皱眉回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主子没有自保能力,暗卫又进不得地牢,他再离开,万一出事该怎么办? “去问清楚也好。”正想使力挣脱押着他的人,莫邪却突然听见牢房里的主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微微一怔,他也就放松了身子,任由这些人押着他出去。 韩子矶站在牢房一角,安静地看着莫邪离开,再看看外面依旧站着的牢头,他实在好奇,这是有什么在前头等着他。 千秋好奇地在牢房里走来走去,东摸摸,西看看,最后无趣地叹息:“还没有寨子里的柴房舒服,进来干啥?” 外头的狱头跟一个官兵嘀咕了两句,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千秋看着门口的人都走干净了,才转头看向韩子矶道:“你这罪名犯得是挺大的嘿,没个公文就被抓进来了,看这样子还是要暗审。” 韩子矶正在想事情,闻言瞥了小乞丐一眼,嗤笑道:“我会有什么罪名?这里的官兵都是瞎了眼才会无缘无故将我带了进来。等他们审问清楚,定然是会请我出去的。” “请你出去?”千秋撇撇嘴,挖了挖耳朵道:“一看你就是外地人,不知道这离州的地牢,一向是有进无出的?这里头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命,都是金山银山才捞得人出去。你要等他们公平提审,还你公道,那你慢慢等吧,我不奉陪。” 说着,小乞丐身影灵活地凑到木栅栏前头,身子一缩,竟然直接从一个半手掌宽的空隙里钻了出去。 韩子矶一愣,几步走到栅栏边,看着外头站着拍自己衣裳的乞丐,有些惊讶:“缩骨功?” 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长得那么好看,脑子怎么那么笨?什么缩骨功,我这是瘦,瘦你明白吗?” 韩子矶嘴角微抽,上下扫了她一眼,是很瘦,就剩骨头架子了似的。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千秋正看着守卫的位置打算跑路,冷不防就听见韩子矶说了这么一句。 回过头,千秋一脸莫名:“你关我什么事?” 韩子矶顿了顿,扫了四周脏兮兮又漆黑的牢房一眼,轻咳一声,语气缓了些道:“我放了你一马,打算将你偷的玉佩予你,还放你离开,怎么也算是恩情。如今一同下狱,也算是缘分。现下你要是抛弃我一人离开,是不是不太仗义?” 仗义! 身为一个热血的山贼,千秋听见这两个字,立刻就转身钻回了栅栏里,仰着头看着韩子矶道:“走江湖的,就讲一个义字。你说得对,我不该丢下你!” 韩子矶点头:“我还没有进过牢狱,这次来试试也不错。天色也不早,不如你便与我一起尝尝牢里过夜的滋味?” 千秋想了想:“我师叔可能会担心,我得早些回去的。不过看你这么怕黑,我就陪你一晚上吧,明日说什么也得回山寨了。” “谁…谁怕黑!”韩子矶脸色一沉,语气也严厉起来:“休要胡说!” 样子凶巴巴的,脸上却分明有淡淡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真是相当的别扭又可爱。千秋闷笑了一声,跟着严肃地点头:“嗯,你不怕,我怕,我怕行了吧?” 轻哼一声,韩子矶也站累了,可是四下只有脏兮兮的稻草,他是宁愿站着累死也不去碰脏东西的。 但是千秋可不在意,随意往稻草堆里一滚,舒服地躺下了。 韩子矶瞥她一眼,嫌弃地站远了两步,看着窗子外头的天色发呆。 暗卫应该会守着地牢门口,若是他被提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是一定会救驾的,所以韩子矶不担心自己。他只是实在好奇,不过是微服出访,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吱呀——”过了两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牢房门口亮着火把,有人推开了牢门。 “奉命提审。”依旧是穿着离州兵服的官兵,进来就将韩子矶押住了。 千秋被惊醒了,身子也被人抓了起来用绳子捆了手。 “关我什么事,怎么连我一起审?”打了个呵欠,千秋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韩子矶看看天色,眼神有些凝重。 这个时间提审,怎么都有些不妙。 两个人都被黑布蒙上了眼睛,千秋只觉得自己被带着走了很多弯路,上下了很多台阶,然后才感觉离开了地牢,被推进囚车里。 “不是提审么?为何会坐囚车?”韩子矶故意大了些声音,皱着眉问。 四周安静得像是在山林之中,官兵们没有人回答他,只是飞快地关上囚车,驾马前行。 不对!这分明是要秘密处决啊?韩子矶背后发凉,努力听了听四周的声音。这定然不是从地牢门口出来的,怕是从暗门离开的地牢,这样一来,暗卫怕也跟不上他了! 他太大意了,以为浅水之地困不住游龙,却哪知当真在这里栽了跟头。 囚车走得很安静低调,周围的官兵似乎也不是很多。不过他们两人都被捆着关着,想再大叫,又有人上来堵了他们的嘴。韩子矶眉头皱得死紧,一是担心自身安全,而是嫌弃堵他嘴的东西,太脏了! 旁边的小乞丐不停地扭来扭去,韩子矶心里烦闷,也没注意。囚车好像过了两座山,半路休息的时候,他们嘴里的东西也就被拿开了,然后被敷衍一样的喂了两口水。 大概是已经隔小镇很远,官兵们没有再堵上他们的嘴,大有叫吧叫吧你们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的意思。 千秋努力听了听周围的环境,低声对旁边的人道:“我这是无妄之灾,被你连累的。等会要抛下你走了,可不能再怪我不仗义!” 韩子矶正在想如何才能脱困,一听千秋这话,微微有些诧异,压低声音道:“被这样押着,你也有法子离开?” “自然,不看看我是谁?”千秋骄傲地哼了一声。 韩子矶眼神微动,顿了一会儿低头道:“小乞丐,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千秋打了个呵欠,将头靠在韩子矶胸前,方便说悄悄话,顺便占便宜。 “救我离开,我给你黄金百两。”韩子矶微微弯唇,一字一句地小声道。 “你说什么?!”千秋惊呼出声,吓得旁边正坐着喝水的官兵一个滚从石头上摔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官兵怒斥,千秋连忙把下巴合拢,干笑两声道:“他说他要在死之前娶我,我太惊讶了,官爷莫怪。” 韩子矶一脸吃了石头的表情。 官兵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千秋一会儿,挥手让周围的人继续收拾上路,免得夜长梦多。 “我凭什么相信你?”千秋两眼里冒着金子,抓着韩子矶小声问。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信我就有黄金,不信就少赚了黄金,相比之下,怎么都是救我比较划算吧?”韩子矶微微一笑。 千秋拍了拍脑门,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哈?百两黄金…黄金啊!还不是银子而已!这买卖傻子才不做! ------------ 第五章 脱 千秋不是没有见过金子,但是活这么大也当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啊!一百两黄金,如果换成她最喜欢的番薯的话,大概可以堆起一座山吧?然后她就可以躺在番薯山上不停地吃,吃到老死为止。 这诱惑太大了,千秋吞了吞口水,仔仔细细看了韩子矶好几眼,确定这人不是张口胡说,也不像是狡诈之人,犹豫了一下下,果断点了头。 不管是不是骗她,看他长这么好看,就这么不明不白去了,她也觉得可惜。权当积德行善了。 韩子矶轻轻松了口气,随即听着四周的动静,心里忍不住又开始担忧。他是不是太把这小乞丐当回事了?这一路荒郊野岭,莫说他们在囚车里不好脱身,就是脱了身,也逃不过这些官兵的追捕吧? 这小乞丐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一定可以逃走? 囚车咕噜噜地前行,再翻过一个山头,就要到离州的城里了。 韩子矶努力让自己沉住气,可是身边的人自从答应他开始就一点动作也没有,侧头听听,还能听见轻微的鼾声。 睡着了? 韩子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风,抬脚就狠狠踩了千秋一脚。 “嗷——”千秋痛呼一声,醒了。 “你干什么?”一宿没睡,眼睛又被蒙着,睡着了是很正常的啊!千秋委屈地踮着被踩的脚,脸转向韩子矶的方向:“很痛啊。” 韩子矶没好气地道:“你倒是睡得安稳!” 周围的官兵听见他们说话,都警戒地回头看着。不过两个人被五花大绑,还关在囚车里,是插翅也难逃,要不是这人身份太特殊,他们也不用这样紧张。 “觉都不让人睡了?”千秋打了个呵欠,侧耳去听周围的声音,咧嘴就笑:“这不是到地方了吗?你急什么。” 到地方了?到什么地方了? 韩子矶疑惑,前后的官兵也都戒备地停下了队伍。一人拿刀鞘打了打囚车,怒斥道:“嘀咕什么呢?” 千秋笑眯眯的不答,四周忽然安静,天色将晓,晨光熹微,几声鸟啼回荡山林。明明该是静谧的好地方,众位官兵却突然都觉得背后发凉。 “有埋伏?”领头的官兵低喝一声,四周的人便纷纷刀剑出鞘,警觉地护在囚车周围。 千秋站直了身子,手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了。伸手扯下眼上的黑布,看了一眼周围,便放大了嗓门喊: “并肩子,鹰爪孙可灵了,亮青子,招呼吧!” “嘿——哟!” 本是空无一人的山林,不知从哪里就响起了哨声,由远及近。长长的吆喝声伴着金属碰撞声,一声在远处路口,众人正惊疑不定,下一声就响在了头顶上。 “一趟好货,没金没银,倒是送来个傻丫头!”粗犷的声音哈哈大笑,一把虎头柄的三环大砍刀便直接将囚车的木栅栏给劈掉了一半。 官兵大惊,反应快的脸色白了白,低呼了一声:“是黑风寨!咱们遇见劫票的了!” 千秋跟着大笑,从大刀砍出来的缺口里灵活地钻出来,接过那头一个崽子甩来的长剑,飞身挽一个剑花,漂亮地落在囚车前头的路中间。 “嘿,前头的兄弟停下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麻溜儿的开场白,一听就是专业的。 韩子矶眼上的黑布也被人扯了,扫了一眼周围,十来个官兵被二十余山贼团团包围,由远及近。他所在的囚车上头还坐着个蒙着脸的壮汉,黑黝黝的皮肤,一身精肉,扯了他眼上黑布,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的娘,真是盘儿亮。”壮汉看够了面前的脸,扭头就朝千秋吼:“要什么买路财啊?你就该抢个压寨相公回去!咱今儿别的不要,就要这俊俏小子如何?” 领头的官兵脸色发青,是他大意了,怎么就闯了黑风寨的地头。这熊虎山一带向来山贼为患,大大小小的贼窝,最不好惹的就是黑风寨。现在莫说他只有十余人,就是有三十余,也不一定能拿下这二十多臭名昭著的山贼。 本还想要不要花钱消灾,暂时低个头,哪里想到这些人今天不求财,倒是看上男人了? 那男人,又岂是可以随意打劫走的?! 千秋挖挖耳朵,难得有些脸红:“那啥,人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他还要给我金子呢。只是这剩下的官大哥们怎么办?请去阎王爷那里聊聊天,还是咱们就彼此放过,让我们把人带走?” 话说得轻松,就像问晚上吃几个番薯一样。可是众官差都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的杀气,手心直冒汗。 打不过吧?那让他们把人带走?上头的命令也只是让这人不要再回去洛阳,把他送给山贼当压寨相公的话,也……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吧? 为首的官差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终于把自己的刀塞回了刀鞘,打着哈哈道:“我们只是秉公办事,兄弟们要人,今天我们也只有给了。人就在后头,也烦请兄弟们让个道,我们各走各的。” 韩子矶挑眉,他还是头一次见官这般怕贼的。瞧瞧前头站着的小乞丐,原来是个女山贼,怪不得还有两下子。不过这般明目张胆与官府过不去,他们也不怕官府派兵剿灭了他们? 更奇特的是,他这天下最大的官,今天还要被贼救了。 千秋点了点头,身后的兄弟也就当真让了路出来。那十余官兵连忙离开,只是边走边回头,像是要看他们往哪里去。 “百两黄金,下车吧。”千秋倒也不急着走,笑眯眯地朝车上的人招了招手:“我说能救你,没骗你吧?” 韩子矶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旁边的壮汉已经来帮他松了绑,将他一把抓出囚车,放在了地上。 “你叫我什么?”他问。 “百两黄金啊。”千秋理所应当地看着他,随即神色一正:“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韩子矶气极反笑:“允了你就不会赖账,只是你做什么唤我百两黄金,敝姓韩。” 意思是,叫韩公子,百两黄金真难听。 “噢,真是个有福气的姓氏。”千秋不以为意,眼珠子转了一圈,转身朝旁边一个年长的人道:“刘师爷,这位贵客还与咱们有账没清,但是身上背着黑,不太好回去走动,不如带回寨子吧?” 刘师爷同周围的人一样,都在不停地打量韩子矶,相貌气质没得说,身上衣裳的料子也是极好,想必是富贵人家出身。这样的男人,留在山寨不知道留不留得住。不过千秋已经要过了适婚的年纪了,再不嫁,可要愁坏了一寨子的人。 这样好的相公人选,当真是错过了就再难有了哇! 捻捻胡须,刘师爷一脸慈祥地看着千秋道:“今儿咱们这一趟下山,正好将你和这位公子都带回去,也算是收获良多。不过千秋丫头,回去可紧着皮子些,你私自下山,还落在鹰爪孙手里头。要不是他们路过这里,咱们也救不了你。扛把子知道,你定然是要吃苦头的。” 千秋心里一跳,连忙抓着刘师爷的衣袖:“别啊,师爷你和师叔都最疼我了,回去帮衬一二,我上次的《女训》都还没有抄完啊!” 刘师爷扫了旁边的韩子矶一眼,朝千秋挤眉弄眼地道:“转机不就在你旁边么,还怕什么?来,咱们今儿提前收工,回寨子去!” “回去喽——”众人都把刀往肩上一扛,摘了面巾束缚,推推攘攘地往山里头走。不少人回头看韩子矶几眼,转头笑着议论。 “莫说,这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的模样,不算亏了千秋。” “嗨,亏的是别人吧?咱们这二当家,哪是个普通男人能收得了的?” “瞧那公子身子板那么薄,会不会被二当家一掌就打碎了?” 韩子矶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的人,他刚刚在走神,想会不会刚出虎口又进狼窝。抬头就看见一群山贼集体回头,对他露出了一排排洁白的牙齿,笑得让他毛骨悚然。 “跟我回寨子吧,之后再看看该怎么兑现我的金子。” 千秋一把抓住韩子矶的袖子,拉着他往前走:“黑风寨一般是不准外人进入的,所以等会还得蒙上你的眼睛进去。不过别担心,我可不会害你。” 韩子矶有点顾虑,可是他身上没有带钱财,要是转身走了,这女山贼说不定会吃了他。 还是随遇而安吧,这群人虽然是山贼,看起来却挺好的。韩子矶自我安慰了一下,然后便跟着千秋去了。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熊虎山一共有三个山头,深山少有人迹,山路曲折,是绝好的藏匿之地。 韩子矶被蒙着眼睛,走了很久很久之后,又骑了会骡子,才终于听见人声。 “二当家回来啦!”一声吆喝,前头突然就热闹起来。 千秋开心地笑,拉着韩子矶下了骡子,取了他的眼罩。 “这里就是熊虎山黑风寨!” ------------ 第六章 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一听这名字韩子矶就觉得阴风阵阵,只觉得眼前黑气缭绕,人骨头满地。 但是适应了光线,抬眼一瞧,前头竟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子。几人在平地上练武,早晨的炊烟刚起,晚上的篝火已经熄透了,一堆炭火放在场子中间。两三个孩童好奇地往他这里看着,周围的壮汉都各自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嘻嘻哈哈,笑笑闹闹。 这分明只是一个哪里都看得见的村庄。 “二当家,你可算回来了!”花布裹着头的李婶一脸担忧地走出来,拉着千秋道:“大当家的都要担心死你了,再不回来,他都要亲自下山了。” 千秋肩膀一缩,连忙随着李婶往庄子里头走:“我走的时候不是给留了书信了么?爹还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么担心干什么?” 李婶不经意地看了旁边的韩子矶一眼,嘴巴张得老大,一边被千秋拖着走一边死命往那头瞧:“这……这人。” “嗯?”千秋停了步子,回头看了看,一把拍向自己的后脑勺,几步跑回韩子矶身边:“不好意思嘿,一着急就忘记你了。那什么,这里的人都很好的,我要先去我爹那里一趟,你且在这里等等吧。” 周围的眼光或遮遮掩掩,或明目张胆,都一个劲地往他身上瞧,饶是他再淡定,也是有些受不了。韩子矶板着脸,看一眼这小乞丐,凉凉地道:“早去早回。” “好嘞。”金子还没到手,千秋点头哈腰那叫一个殷勤。笑眯眯地看了韩子矶一眼,就拉着李婶继续往里跑了。 四周人目送千秋朝着庄子最深的地方而去,等看不见影子了,刘师爷一个步子就从旁边蹿了出来,拉着韩子矶就往里走。 “做什么?”韩子矶正打算一直玉树临风地站着,冷不防被扯了个趔趄,踉踉跄跄地跟在刘师爷后头。 “公子莫急,千秋这是要去她爹那里,怕是要点儿时候。反正你与千秋早晚要成亲,我现在带你去她窝子…不,是闺房,去她闺房里看看,顺便给你说说千秋这丫头,也好增进了解。” 成亲? 韩子矶黑了半张脸,用力甩开刘师爷的手:“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刘师爷一愣,表情沉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韩子矶:“黑风寨可不是外人可以来的地方,我以为公子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觉悟。难不成千秋抢你回来,是摆着好看的么?” 说这话的同时,四周的壮汉都已经围了过来。方才还看起来像普通农夫的一群人,身上瞬间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韩子矶:“……” 他这是作了什么孽,不就是想逃婚出宫故地重游,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我们虽然是山贼,千秋也是个好姑娘,你这一脸为难是怎么回事儿?”方才囚车上救他的精肉汉子不满地开口了:“你的命都是我们救的,娶了千秋还能要了你的命?” 韩子矶很想跟以前一样装冷酷,用气场杀死对方。可是……可是眼前这一群山贼明显气势比他强啊,手里还有明晃晃的大刀,大有他一个不同意,刀就马上落在他头上的感觉。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山贼!等他出去了,定然要派兵为民除害! 只是眼下…… “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先跟着我来吧!”刘师爷哼了一声,一挥手,两个壮汉便将韩子矶押住,带着往前走。 韩子矶觉得很无力,就算他是皇帝,现在也奈何不了这几个山贼。 千秋缩手缩脚地进了庄子里最大的一间屋子,抓着门往里头打量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爹,我回来啦。” 里头没动静。 千秋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往里面走了两步。 “看招!”一声怒喝,吓得千秋就地一滚,下意识地抬头抓住来人打来的拳头,以柔克刚,卸了他的力,又反推回去。反身一个撩蹄子,被人躲开,赶紧见好就收,退后几大步,啪叽一声跪在地上: “爹爹大人武功盖世一统江湖,女儿打不过啊打不过!” 一脸络腮胡的姬四行眉毛倒竖,看着地上就差摇尾巴的女儿,气极反笑:“你这丫头能不能有点骨气?哪有刚出一招就跪地求饶的道理?” 千秋爬起来,一脸讨好地抱着姬四行的胳膊:“爹~~” “少来这一套。”姬四行冷哼一声,一把将千秋提拎起来,丢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转身走到主位的老虎皮椅子上坐下:“私自下山,还闯了祸,你想受什么罚?” 千秋垮了脸,可怜兮兮地道:“我下山也是逼不得己啊,那周家欺人太甚,看看都把六伢子打成什么样子了,偷他们的镇宅之宝都是便宜他们了!” “嗯?”姬四行眼神扫过来,脸上的胡须轻轻一抖。 千秋不说话了,低头作反省状。 “六伢子下山,私自行医,治坏了人家周家的小姐,周家人要打他,也是应该。”姬四行淡淡地道:“只是打得过于狠了些,这账我会亲自算,也轮不到你贸然下山!” 千秋不服地道:“我的功夫虽然比不得师兄,但是好歹也算利索了,看我这不好好回来了么,爹爹作何总是不让我下山?” “你是女儿家!”姬四行头疼地看着千秋:“都已经快双十年华了,还没有嫁出去就算了,还敢跟着干这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你是要一辈子嫁不出去是不是?” 提起女儿的婚嫁问题,姬老爹整个人都惆怅了。 “总之,没什么好说的,你给我回去抄一百遍《女训》,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千秋张大了嘴,一个时辰的马步就算了,一…一百遍《女训》?她是不是得抄到老死为止? “爹~~”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上头的人。 “没用,出去马上抄。”姬老爹别开脸。 千秋欲哭无泪,抓耳挠腮想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对了爹,我给你抢回来一个东西,你去看看,要是满意,就不要罚我了行不行?” 姬老爹不感兴趣地冷笑:“这世上还有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再说了,大老早的又能有什么好货?” “是顶好的货色,连刘师爷都赞不绝口。”千秋走过去拉姬老爹的袖子:“去看看嘛,去看看嘛。” 姬四行是向来疼宠这女儿的,被拉着袖子摇晃两下,便也无奈地叹气,跟着去看了。他倒是不稀罕什么宝贝,只梦着哪一天能从天上掉下个好男人,让他喝一杯自己女儿的喜酒。 然后,他就看见了千秋抢回来的东西。 屋子里站着的人正抬头在看墙上挂着的画,眼里有一些惊讶的神色。侧脸看过去,那人鼻峰挺直,眸子如星,墨发束玉冠,端的是好一副皮囊。 旁边的刘师爷正在喋喋不休地道:“这是千秋十五岁的时候画的,很好看吧?千秋这丫头虽说是咱们这个出身,但是心灵手巧,知书达理……” 千秋站在门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也就会写字画画了,离知书达理怕是差了几万里地。心灵手巧?拳脚功夫倒是不错。这刘师爷干嘛呢?把她当菜市场卖不出去的白菜了是不是? 她怎么也是卖不出去的猪肉,比白菜贵重多了。 “咳。”姬老爹咳嗽了一声。 刘师爷一回头,神色一正,小声跟韩子矶嘀咕了一句:“你岳父大人来了。” 韩子矶正在惊讶那小乞丐怎么能画出这么好的画,一听这句脸又黑了半边,跟着转身来看。 门口站着一个大胡子,满脸的胡子,好像眉毛也快长成胡子了。头发和胡子好像都不能分清楚,真是接天胡子无穷黑。 这玩意儿是他岳父?韩子矶有点不能接受。 “爹,这人值一百两黄金,你可别乱来。”千秋小声跟姬老爹说了一声,随即扯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我该去洗澡换衣服了,那啥,你们先聊着。” 姬四行眼神跟刀子似的上下打量了韩子矶几个来回,踏进屋子来,粗声开口:“你是千秋抢回来的?” 韩子矶抿唇,无奈地道:“是救回来的。” “救?”姬老爹琢磨了一下:“意思是不是强迫的,你反而还欠了千秋丫头人情?” 韩子矶点头,姑且是这样吧。 姬老爹沉默了,看着韩子矶,心里飞快地评价着。 长得是好看,可是长得好看的男人哪个不花心?这身板好像有点弱,气虚,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不会武功的。 试试?姬老爹心思一转,一拳就朝韩子矶打了过去。 韩子矶吓了一跳,敏捷地反应过来想躲,身子的行动却没那么快。胸口硬生生挨了一拳头,力道大得让他后退到了墙上,疼得差点没能回上气。 这人竟然敢打他! “哎?不会武功?”姬老爹有些失望:“这样怎么保护傻丫头啊。” 韩子矶白着脸,话都不想说了。一旁的刘师爷连忙上来打圆场:“当家的,咱们是给丫头选夫婿,不是保镖,看功夫干什么?得看真心!” ------------ 第七章 狐 真心?姬老爹一愣,觉得有道理。可是一个人的真心要怎么看呢?又不能一把刀破开人家的胸膛,里头装的是红是黑,是真是假,该如何得知? 韩子矶站在一边,觉得这真是一群想象力丰富的山贼。带了他回来也就算了,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他们误会成他一定会娶那女山贼? 虽然母后逼婚他很不爽,也丝毫不喜欢那些矫揉造作的高门女子。但是比起娶脏兮兮的山贼,他还是宁愿回去睡一下有三十个家人子的龙床。 为了避免他们接下来讨论该什么时候成亲,韩子矶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诸位。” 姬老爹和刘师爷都扭头看向他。 “在下与方才那位乞……不,是方才那位姑娘不过是交易一场,并无各位口中所说夫婿、成亲一类之事。” 韩子矶深吸一口气,尽量忍下不耐烦:“在下只不过是被奸人所害,现在需要帮助。待在下平安寻到家奴,定然会将百两黄金分文不少地奉上。” 黄金?屋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看了韩子矶半晌。 一场交易?千秋丫头救了这人,可以换回一百两黄金?他这骨头和肉难不成都是金子做的? 惊讶之后,刘师爷就开始怀疑了:“公子所言当真?” 百两黄金可不是普通人能拿出来的,就算是镇子上最有钱的周家,家财加起来怕也没有这么多。 “若出诳语,天雷轰顶。”韩子矶认真地道。 众人纷纷沉默了,相互使了个眼神,姬四行便缓了神色开口:“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误会了。那么公子的家奴在何处?早些寻到,也好早日了结了。” 韩子矶瞥一眼他们的神色,心里沉了沉。 他们明显是不信。 既然不信,又偏还来问他,那又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与家奴在牢狱中走散,他应是被官府之人支开了,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还得烦请各位帮忙寻找。” 刘师爷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咱们黑风寨人多,找个人还是不难。既然是主顾,就请公子先在寨子里休息一两天,我们派人去寻就是。” “好。”借坡下驴,韩子矶微微一笑,就着凳子坐了下来。 甭管这群山贼要干什么,他见招拆招便是。 千秋在河里洗了个澡,总算换了身干净衣裳。刚一回寨子,就看见自己房间的窗户外头趴了一群人。 “真好看,这样神仙一样的人,落在咱们山寨也是糟蹋了。” “哎,可比我家的男人好看多了,二当家若是真嫁了他,那以后能天天看见,也是好的。” “你这不要脸的想什么呢,你可是有男人的!” 东家的婶子西家的新媳妇全部都堆在了这里,千秋听着她们的话,心里咚地一声,连忙跑进屋子里去,将窗户毫不留情地关上。 韩子矶刚喝了一口茶,冷不丁一个小兄弟冲进屋子里来,把他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 姬老爹和刘师爷不知道商量什么去了,他还正打算去找那小乞丐。 千秋回头,翻了个白眼,很自在地在桌边坐下,道:“洗了个澡你就不认识我了?” 声音倒是熟悉,韩子矶皱眉看了她半天:“小乞丐?” “我名姬千秋。”千秋没好气地道:“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 韩子矶沉默,面前的人穿一身粗布男装,头发用木钗束起,哪里有个女人的样子?他没认出来也不稀奇。 “长得好看也是个祸害。”千秋咕噜咕噜喝了两杯茶,瞥了韩子矶一眼道:“你得早些离开寨子。” 她还真怕这人坏了兄弟们的姻缘,万一哪个女人没忍住爬了墙,那可是作孽了。 “求之不得。”韩子矶道:“只要你帮我寻到莫邪,让我回到安全之地,你我钱债两清,便再无牵扯。” 千秋皱眉:“不是只要救了你便可以了么?”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韩子矶微微一笑:“我现在的处境,应该不算是脱困了。” 百两黄金果然没那么好挣。 千秋被他笑得晃了晃神,而后一脸郁闷地趴在桌上道:“自古红颜是祸水,谁知道你身上惹了什么事。我帮你可以,但若累及山寨,管你百两黄金,千两我也不会帮你了。” 韩子矶一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何事,要被官府如此对待。若有一天知道真相,一定要同他们好好算账。” 千秋撇嘴:“你还能跟官府算账?不就当吃了哑巴亏么?” 韩子矶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下去。千秋嘀咕了两声,出去找人干这票子事。 姬老爹意外地没让千秋再抄书,千秋大喜,在等着消息的同时,就拖着韩子矶满山走,尽量少让他留在寨子里给人围观。 “你家是哪里的?” “洛阳。” “那干嘛来了离州?” “游山玩水。” 千秋跟韩子矶闲聊,但是这厮话太少,她问一句他才答一句,不问便不做声。唉,可惜人长得好看,这么木讷,又有哪家闺女肯嫁他? “嘿——哟!” 正走在山路上,前头就传来了一阵吆喝。韩子矶抬头,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声音熟悉。 “前头的路平整哟,嘿哟,都是嘛我们铺哟,嘿哟,你要往这儿过哟,嘿哟,留下嘛买路财哟,嘿哟!” 还换台词了?韩子矶远远望着那一群山贼,抿唇不语。旁边的人却麻利地一把扯过他躲在树后,严肃地道:“不要打扰大家出工。” 过路的人颤颤抖抖地掏出钱袋递给铁掌师叔,铁掌师叔看了一眼,还了一锭银子给他,然后将钱袋子丢给身后弟兄:“放行喽——” 千秋笑眯眯地看着,点头道:“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你看咱们够厚道吧?” 韩子矶站得直直的,闻言有些不屑:“抢人钱财,还叫厚道?” “你懂什么。”千秋白他一眼,瞥见那脸好看,又忍不住多看一眼,而后才道:“这里的路都是咱们挑着石头铺的,往上头过的人,咱们收一点过路费,又不杀人,算是公平交易吧?” 分明是强买强卖。 韩子矶轻哼一声,随即觉得不对:“你们今日不是已经收工了么?” 千秋点头:“刘师爷那边是收工了啊,但是那边是师叔他们,看样子应该刚从镇子上回来,顺便打了个劫。” 镇子上?韩子矶神色一正,走出树后道:“去问你师叔镇上情况如何。” “哦。”千秋很自然地应下,往铁掌师叔那边而去。 “师叔。” 姬三两一愣,看见千秋,一巴掌又要拍过来了:“你原来早回来了?” “刚回!刚回来!”千秋麻溜儿地躲过去,笑嘻嘻地道:“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知会你们。” 姬三两还要质问,冷不防就看见了千秋背后的人,稍稍一顿,脸色一变:“他怎么在这里?” 他?千秋看看韩子矶,再看看自家师叔:“师叔认识?” 姬三两摇头,又点头:“不算认识,但是镇上城中都贴满了这人的画像,说是越狱罪犯,若是有人能抓回官府,赏黄金十两。” “才十两啊。”千秋撇嘴。 十两黄金是个巨大的数目,但是在见识过百两黄金的价位之后,千秋的眼光已经上了一个台阶。 “通缉?”韩子矶嗤笑一声:“没说什么罪名么?” 姬三两摇头:“没有罪名,不过十两黄金的诱惑可是很大,小子,介不介意我拿你发个财?” 千秋一听,连忙挡在韩子矶前头,两只手张开,跟母鸡护崽子一样。 韩子矶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前头的人,觉得有些新奇。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前头这么护着他。 “师叔别急,这人不止值十两,你别那么便宜卖了他。”千秋一脸认真地道。 一口气没回上来,韩子矶险些拿匕首捅死面前的丫头。 “哦?”姬三两上下扫了韩子矶一圈,像是在估价。 千秋连忙将事情是起因经过都说了一遍。 “想回去寻人?”姬三两皱眉,抬手指着韩子矶道:“他这张脸被画出了七分像,又这样惹眼,怕是一踏进城中就要被人抓走了。” “所以爹已经派了寨中兄弟去寻了。”千秋道。 “这样啊。”师叔点头,挥手让一众兄弟继续藏匿,而后道:“如果寻的人在地牢,那还是让你爹把兄弟们叫回来吧,不用费事了。城里有公告,说有一名贼子落网,关系重大,已派重兵押往洛阳。” “洛阳?”韩子矶脸色一变。 “你家不就是洛阳的么?”千秋开心地回头看着韩子矶:“那你直接回家去找你的家奴不就好了。” 哎?好端端的,这人怎么突然浑身僵硬? “这样都还逃不过……真不愧是狐狸。” 低低地叹息一声,韩子矶伸手揉了揉额头。若是那人要为难他,那的确不难,也说得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昨晚的马车,说不定也是要送他回洛阳的。 ------------ 第八章 嫁 他费了这么多精力想到底是谁要害他,想来想去怎么就忽略了自家老头子。私自离宫,第一个要逮他回去的就是母后。母后想逮他回去,第一个帮忙的就一定是父皇。 天下绝慧的韩子狐啊… 这次能逃了他的圈套,也算是一种进步了。以往与他过招,总是他没有还手之力。 这还得感谢半路冒出来的女山贼。 韩子矶沉默,心思转啊转啊转,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千秋身上。 这女山贼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不过功夫到底是不弱。仔细一瞧,人长得还有几分英气,真是一副好保镖的面相。 “在下有事要同姑娘商议。”韩子矶开口,看着千秋道:“找个有笔墨的地方,坐下来谈。” 千秋正偷偷盯着人家的脸流口水,闻言神色一正,一把抹了嘴,点头道:“还是回寨子说去。” “千秋丫头?”铁掌师叔有些惊讶:“你将他带回寨子了?” 外人不可入黑风寨,这可是铁打的规矩。 千秋点头:“他长得很好,不像是会出卖恩人的人,所以我带他去了。” 韩子矶瞥她一眼,心想这丫头说话还挺中听。 “况且他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家子,哪里能记得这弯弯曲曲的许多路?定然是无法出卖我们的。”千秋停了停,小声补充了一句。 韩子矶:“……” 他好像被人小看了。 铁掌师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遍,恍然点头:“那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要再干几票,也给最近寨子里的喜事做点添头。” “好。”千秋笑眯眯地点头,带着韩子矶走回头路。 一张纸铺在桌面上,青衣男子手执毛笔,飞速写着。千秋支着下巴在旁边看,那字体霸道有力,一点也不像这人的文弱模样。字虽然小,排列起来却一行行笔直笔直的,哪里像她那样写着写着就歪了。 “在下如今身陷困境,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出此下策。”韩子矶写完,将宣纸轻轻吹干,拿给千秋看:“姑娘若是同意,那便朱笔画押。若是不同意,那我便只有下山独行,一路上若是有什么差错,也就不能履行诺言了。” 说完,想了想,还将身上唯一戴的一块盘龙玉佩摘了下来,放在千秋面前。 千秋没来得及看纸上写的是什么,一看那玉佩眼睛就直了。 当山贼的,定然是要识行货,这一双招子透亮,什么宝贝都漏不过眼。千秋跟着打劫过很多次,有路过的富商,也有私奔的小情儿。但是这么多年的打劫经验,都没有看见过眼前这么好的宝贝。 上好的昆仑玉,先不说雕刻巧夺天工,光是这么一大块玉就是无价,上头刻的还是飞旋的龙,这样的东西…… 千秋吞了吞口水:“皇家之物。” 韩子矶挑眉,倒没想到这丫头这样识货。 “你到底是什么人?”千秋伸手摸了摸玉,又缩了回去。钱她很喜欢,可是命她更喜欢,总不能招惹到太贵重的人,给山寨上下惹来麻烦。 “洛阳富商。”韩子矶微微抿唇:“这东西是淘来的,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在下许诺姑娘百金,如今寻不到家奴,这玉佩便可抵之。” 富商?肥羊啊,大大的肥羊!一听这身份千秋就放心了,毕竟皇宫里的宝贝还是有很多流落在外,有钱人淘到一两件也不稀奇。 千秋流着哈喇子将玉佩捧在手里,吹了吹,又擦了擦。 这爱财的模样,倒是让韩子矶心里有了点把握,敲着桌子道:“姑娘还没看在下写的东西。” “嗯?”千秋连忙低头看。 “卖身契?!” 韩子矶点头,捧起一杯茶来喝。 千秋震惊地往下看,这美人儿要自己卖身给他,护送他周全回到洛阳,之后卖身契会作废,他会给自己黄金千两。 “我堂堂黑风寨二当家,怎么可能卖身!”千秋义正言辞地道。 韩子矶淡淡地看着她。 千秋脑子里反应了两秒,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 黄金,千两。 手一抖,玉佩差点摔地上去。韩子矶眼明手快地替她接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既然姑娘不愿卖身,那你我债务也算清了,在下自己下山雇车,回洛阳便是。” 说罢起身,将玉佩放在桌上,当真要往外走。 “公子留步!”千秋嗷了一声就扑过去抱住他,眼里冒绿光:“公子所言非虚?” 腰被人抱住,韩子矶皱眉,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女山贼:“我上一次许诺的是百金,现在是虚还是不虚?” 千秋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吞了吞口水,摇头。 “千两黄金买我一张脸,你觉得值不值得?”韩子矶拿开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脸,很平静地问。 千秋一愣,继而认真思考。这张脸是倾国倾城,但是一千两黄金,也,太贵了点吧! “为什么是买脸?” “因为不能自己回洛阳的话,我会很丢脸。”韩子矶一脸正经地道。 离宫是他私自决定的,要是被人绑回去,亦或是回不去,两种都足够宫里那老狐狸借机朝他发难。 他要怎么出来再怎么回去,才有跟他们谈判的资本。 千秋觉得有钱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懂,为了面子可以花这么多钱?要是有人买她的脸,她一定二话不说拿钱再把脸递过去! 一千两黄金,千秋捏了捏拳头,她没有理由不答应。黑风寨的兄弟们不可能一辈子打劫过活,老一辈的人也该休息了。若是有这么一大笔钱,她就可以让兄弟们全部过上正常的享福日子了。 但是,这买卖说起来也不是很靠谱,万一回了洛阳这公子反悔,她也没办法,全凭她愿意相信他,这交易才能达成。若是说给爹和刘师爷听,他们定然是会放弃这买卖的。 但是她不想放弃。 想了想,千秋拿过朱砂,往那卖身契上摁了指印。 韩子矶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过去将卖身契折起来,好好放进怀里,而后去倒了杯茶,递给千秋道:“多谢女侠相助。” 瞧瞧,答应帮忙,地位瞬间从女山贼变成了女侠。 千秋嘿嘿笑了两声,接了茶毫无防备地喝下去:“你算是给天价雇佣我当保镖,我做什么要放过这机会?既然接了单子,我就会好好送你去洛阳的。” 韩子矶仔细地看着她的嘴唇,茶水消失干净了,他才终于笑了出来。 这一笑,千秋就傻了。面前的景色无边好,比得那一山桃花一瞬开。这人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这辈子才钱财样貌什么都有了? “以后,我还是唤你千秋吧。”韩子矶心情很好地道。 千秋脸上一红,干笑道:“随你便,反正给钱的就是大爷。不过,我爹和兄弟那里得想个法子交代一番,不然我们是不能离开山寨的。” “你一个人,能保证护我安全到洛阳?”韩子矶上下扫了她一眼。 千秋鼓了鼓嘴,手叉腰,不屑地道:“你往外头去打听打听,这方圆百里,除了我师兄和我师父,我姬千秋打不过谁?就是五个兄弟同时来战,最后也是我赢!” 韩子矶稍微震惊了一下,想起书房里这丫头能躲过那么多暗卫的抓捕,还能速度极快地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想来也是可以信任的。 “不过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叫师兄同行。”千秋想了想,补充道:“只是师兄在徐州,咱们要在半路上才可以与他汇合。” “好。”韩子矶点头。 不知道信任一堆山贼可不可靠,但是眼前这女子眼神清澈,他倒是愿意赌上一把。 黑风寨大当家的房间里,姬老爹正在与刘师爷嘀嘀咕咕地密谋。想着怎么促成这桩好事。但是若太强求,那公子不喜欢千秋,余生不也是难熬么?他们可不想千秋受委屈。 “爹!”正说着呢,房门就被人撞开了。 姬老爹赶紧让刘师爷闭嘴,扭头一看,那画中仙一般的公子正牵着千秋的手,缓缓走进门来。 刘师爷的下巴啪叽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爹,刘师爷。”千秋一脸羞涩,站在韩子矶身边道:“我想与韩公子一起回洛阳看看,若是合适,便可以考虑嫁过去。” 平地一声惊雷,姬老爹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去。 “大当家!”刘师爷连忙去扶,跟着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两人:“你们这是,要定终身?” 他们刚刚也是在思考这件事来着,可是没想到这头这两人已经定好了啊。而且,为什么是千秋嫁过去? “千秋对我有救命之恩。”韩子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点,看着姬老爹,很真诚地道:“相处一日,在下对千秋似乎情根深种。在下不介意她的出身,家中父母也是宽宏大量,只盼在下早日成亲。千秋若嫁,定然是受万般宠爱。” 姬老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满脸的胡须都在抖,看着千秋道:“你这么快,就决定要嫁这个人?” 怎么听都觉得说不过去吧! ------------ 第九章 石 千秋有点心虚,干笑两声,张张嘴都想把真相告诉自家老爹了。可是转头想想未来即将到手的千两黄金,丫又犹豫了。 自家老爹那性子,她是最了解的。虽说人都贪财吧,但是你若要他牺牲女儿,老爹是决计会翻脸的。她这样离开寨子去洛阳,怎么都有点冒险。 轻轻看一眼旁边的韩子矶,千秋心里定了定。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很靠谱,不是骗子。再说她呆在这熊虎山里也实在闲得无聊,去繁华的国都看看也不错。 “缘分这种事情,谁都不好说嘛。”千秋蹭到姬老爹身边,嘿嘿笑道:“您上次也说女儿老大不小了,该寻个好夫家。现在女儿寻到了,您怎么又不信了?” 问题是寻得也太快太突然了好吧? 姬老爹喟叹一声,摇头道:“突然要去洛阳,你与这小子也不过相识一天,你叫爹怎么放心?” 韩子矶抿唇,一脸认真地道:“千秋只是随我去看看家父家母,若是她不喜欢,在下也断然不会强娶。伯父请放心,就当她只是出去游山玩水一趟,不出一月,便可回来。” 意思是,这桩亲事还不一定能成。 姬老爹看向刘师爷,刘师爷摸摸眉毛,沉默。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千秋乖乖站在一边等结果,韩子矶却微微皱眉。 是他思虑不周,怎么就来跟这丫头的父亲道别。谁家父亲放心自己女儿跟着陌生男人走?他方才就应该让她直接带他下山的。 正懊悔着,那头姬老爹终于发话了:“若是你执意想跟他去看看,也不是不可。” 韩子矶侧头,眼含讶异。 千秋却高兴地蹦到了一边的凳子上,搂着老爹的脖子道:“就知道爹最好了!” “但是,你得让我安心些。”姬四行板着脸,神情很严肃地看着千秋。 安心?怎么安心? 韩子矶想了想,正要开口说些能让老爹安心的话,那头千秋却已经跳下凳子,拉着老爹就往外走。路过他身边,顺带将他一起拉到门外面的空地上。 这是干什么?韩子矶很好奇,那头已经有壮汉搬了两条长木凳,还有几块石板来。 “女儿已经将爹教的降龙罗汉拳全部学会,内功心法最后一层也已经领悟。”千秋潇洒地甩了甩衣裳下摆,上前走到两条凳子旁边:“请看好。” 寨子里的人三三两两都往这边围了过来。千秋将两条凳子隔开一点放好,再将石板放了上去,朝周围的人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见笑。” 看她这架势,韩子矶是真的想笑。怎么跟江湖卖艺的一样?这是要干嘛?碎大石?就算是个女山贼,也不能赤手空拳…… “哈!” “啪!” 凌空一掌拍在石板的正中央,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跳。碎石乱飞,千秋马步扎得稳稳的,凳子上的石板已经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姬老爹点了点头。 韩子矶的表情跟那石板差不多,裂了。 “搭把手。”千秋招呼了两个兄弟,将两条木凳合拢,自己躺上去,而后指了指还剩下的一块石板。 韩子矶心里一惊,忍不住往前走两步,看着有人将石板压在千秋身上,不禁问姬四行:“毕竟是你女儿,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也会让她做?” 姬四行一愣,侧头看一眼旁边这年轻人,神色温和了不少:“千秋的内功是我亲传,若是修得最后一层,即便胸口碎石,用锤之人使力不当,也丝毫不会有事。” 千秋听见韩子矶的话,笑道:“得你担忧,我当真被敲碎了也是值当。” 粗鲁的女山贼,这话却说得情真意切,哪怕韩子矶知道这是演戏,是用来麻痹她老爹的,心里也忍不住震了震。 “好了,让六伢子来敲吧。”千秋躺稳了,喊了一声。 旁边的人一愣,不好意思地挠头:“二当家,六伢子正在养伤呢,您忘了么?” 千秋一愣,看一眼旁边,心道一声糟糕。六伢子是会力道的,所以怎么都不会砸伤了她。可若是交给旁人…… 心虚地看了旁边的兄弟一眼,千秋干笑一声:“那…你来吧,看准了敲啊。” 拿着铁锤的人憨憨一笑,道:“二当家放心,小的也会。” 会?那就放心了。千秋两眼一闭,就等着这一下子过去,好早些上路。 “慢着。”刘师爷蹲旁边嚼了半天的草根,看着那铁锤要落下去了,才喊了一声。 “怎么了?”姬老爹好奇地问。 刘师爷笑得高深莫测,走到千秋身边,将铁锤接过来,轻声道:“叫练家子砸,可能大当家也看不出二当家的真本事。不如这铁锤,就交给韩公子吧。” 千秋脸上的笑容一僵,机械地转头看着那边站着的人。 韩子矶有些怔愣,刘师爷却已经把铁锤塞进他的手里,推着他来到了千秋躺着的凳子旁边。 “砸吧。” 手里的铁锤很重,看千秋身上那石板也不轻,韩子矶掂量了一下,轻声问:“没问题吧?” 千秋扯了扯嘴角:“应该……没问题。” 只是应该,天知道她最近一直计划着怎么偷周家的镇家宝,压根没怎么练爹给的内功心法! 胆战心惊地看着韩子矶手里的铁锤,千秋一咬牙一闭眼:“来吧,使劲砸!” 韩子矶点了点头,也当真没客气,抡起铁锤就使劲往千秋身上的石板砸上去。 只是,眼角瞥见这女山贼紧闭的双眼,和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他手下不由地松了松。 这一松就出事儿了,铁锤砸在石板上,那石板竟然没断,所有的力道都被下面的人给承受了去。 千秋的脸色变得得跟石板一个颜色,缓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睁眼看着韩子矶道:“力道这不轻不重的,绵柔个什么劲儿?” 男人长得好看没有错,这么软绵绵娘娘腔就是你的错了啊! 千秋胸口闷得几欲吐血,但是对上那头老爹探究的目光,她还是只能咽下一口气,恶狠狠地瞪韩子矶一眼:“再来!” 韩子矶有些抱歉地看了千秋两眼,这种粗活他哪里做过,自然是有些把握不好。再说,他堂堂天子陪她做这卖艺一样的事情,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还挑三拣四! 深吸一口气,他抡起铁锤又要落下去。千秋侧眼看了看他的力道,明知又是不足以断石,心下一紧,咬牙喊了一声:“你这娘娘腔!” 沉重的铁锤竟然在空中停住了,韩子矶方才还有些歉意的脸上瞬间结了冰霜,凝视了凳子上的女人一瞬,他冷笑一声,铁锤在空中绕了个圈,重重地落在石板上。 “呯——”石板应声而碎。 千秋翻身从凳子上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石头渣子,松了口气:“力气还挺大。” 韩子矶冷着脸,丢了铁锤便走到一边,拿出青色的手帕将手指慢慢擦干净。 “可惜还是个娘娘腔。”千秋瞥见他的动作,很小声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韩子矶微微眯眼,一双眸子里瞬间闪现了杀气。 千秋却恰好转身,一蹦一跳地走到姬老爹身边去,笑嘻嘻地道:“爹,我如何?这般的功夫,应该足够让您安心了。只有女儿欺负别人的份,别人绝不可能欺负我!” “好!”姬老爹拍了拍千秋的背,又看了那边的韩子矶,眼里有些犹豫,却又释然:“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韩子矶淡淡接了一句:“家中父亲患病,在下急着赶回。等我与千秋定了婚期,便带聘礼与她一起回来。” 这话说得姬老爹心里有了些期许,又有些不舍。看看自家的宝贝丫头,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 只是,山贼出身,嫁给高门,怕是终究会有后患。 姬老爹低头想了一会儿,让他们在房外等着,自己进屋子去鼓捣。 刘师爷驱散了众人,拍了拍千秋的肩膀,欲言又止,终于是摇摇头离开了。 虽然只当是一场远行,但是他们都会舍不得这丫头。只是大老爷们的,哪里能说什么酸溜溜的话,只能去帮她布置行装。 千秋等周围都没人了,才默默扶着一边的栅栏,吐了一口血出来。 韩子矶侧目,一言不发。 千秋抹了嘴,嘀咕两声,回头看着韩子矶道:“你瞧我这尽职尽责的,可是什么招儿都使上了,该给的工钱,你可不能少。” 韩子矶还是不说话,他正在怄气。 千秋见他不给面子,也就摸摸鼻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房门再度打开,千秋怀里就多了一封书信。 “爹在洛阳有故人,若是有需要,你便将这封信送到那人手里。”姬老爹满脸的胡子都像是在叹息:“早去早回。” “好。”千秋将信收好,也很依依不舍地跟老爹道别,并且保证一路上不会惹是生非惹祸上身,再算好归期,便带着韩子矶回去收拾东西了。 韩子矶走在千秋背后,看着这跟男子无异的背影,心里软了软,气也就消了一些。 到底是女子,要远离爹爹陪他去陌生的地方,怎么想都有些可怜…… “终于……”前面走着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肩膀也有些颤抖。 韩子矶一愣,停住了步子,眉峰皱起。 哭了?他向来不擅长应对女人的眼泪,这可怎么好? ------------ 第十章 离 “终于可以离开寨子了。” 还没等韩子矶想好安慰她的办法,前头的人已经全身颤抖地转过身来。哪里是哭,分明是在笑,而且笑得花枝乱颤。 韩子矶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脚步一偏,离她远些。 “十九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千秋正兴奋,也不在意他的表现,边倒退着走边转圈圈,乐得冒泡。 身为一代有为山贼,光困于一个山头是不对的。她终于可以出去见识一番外头的大千世界,顺便踩踩盘子,看看能不能拓展黑风寨业务渠道,亦或是寻个好地方给兄弟们养老。 韩子矶略微惊讶:“你都十九了?” 千秋点头:“怎么?” 韩子矶抿唇不语,十九岁对于女儿家来说,就已经是过夜了的黄花菜,收摊了的烂菜叶,早就过了该嫁人的年纪。 怪不得她老爹遇见个男人就想给她当夫婿呢。 千秋瞥他几眼,大抵也是猜到了韩子矶的心思,不屑地哼哼道:“男人的心思就是肤浅,女人做什么一定得嫁人?你看我,每天打打劫,跟寨子里的兄弟们喝喝酒,再帮黑瞎子去跟山下卖豆腐的小寡妇递个情书,日子不是也蛮好的?” 哪里好了? 韩子矶微微摇头:“等你将我周全送到洛阳,我还可以替你寻一门好亲事。洛阳的男子,只要你看得上的,我都可以帮你说亲。” “我谢谢你。”千秋不甚在意:“到时候再说吧,也许我有了那么多黄金,就不想嫁人了呢。” 嫁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韩子矶沉默,跟着她回到房间,坐在一边边喝茶边看她收拾包袱。 今日天色已晚,要出发也定然是明日。可是天完全黑了的时候,刘师爷也只进来说了一声驴子准备好了,便离开了。 他今晚睡哪儿? 韩子矶皱眉,环视了这简单的屋子一周,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再没有其他可以放身子的地方。 千秋简单地打了包袱,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刚想宽衣,侧头又瞥见屋子里还有个人,一拍脑门也想起来了:“你睡哪儿啊?寨子里没有多余的房间的。” 黑了半张脸,韩子矶指着床道:“我不可能睡地上。” “也没多的被子给你打地铺。”千秋翻了个白眼道:“你睡床吧。” 韩子矶一愣,随即脸色有些难看:“与你同榻,损我名声。” 千秋差点把鼻子气歪了,跳起来就抓着他的衣襟:“你什么意思嘿!我是说你睡床,我出去和邻家嫂子一起睡,你想什么呢?还有,就算同榻也是坏我的名声,你个男人有什么名声可坏的?” 韩子矶嫌弃地拿开她的手,点头道:“那你就出去睡吧。” “我……”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无耻的人。她看在千两黄金的面子上好心让床,这厮不但不感谢两句,还这般理所当然,实在是气煞人。 一咬牙,千秋翻身就往床上一滚,拿被子捂着头,闷声道:“想起来了,隔壁嫂子今日要和他相公一起睡,我不好过去打扰。床归我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韩子矶皱眉,站在床边瞪了床上鼓起那一坨半晌。睡其他地方他觉得不安全,睡床上又…… 他从来没有跟女人同榻过。 于是这主儿就在床边站了一个时辰。 夜色寂静,千秋本来是赌气,气一消又觉得让大主顾这么站一晚上也不厚道,于是掀开被子,看着他道:“迂腐书生,当真比女子还放不开。得了,你上来睡,我出去。” 说罢,翻身下床,打了个呵欠就开门出去。 韩子矶也着实是困倦了,瞥一眼千秋离开的方向,再打量半天那被窝,终于是不情不愿地躺了进去。 他也当真没打算和她客气,好歹答应了给一千两黄金。 一缕幽香入鼻,韩子矶挑眉,再嗅已经寻不到。扫一眼干干净净的红罗帐,他想,这女山贼也就床还像个女儿家的东西了。 大晚上的千秋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别人休息,只能去厨房偷了一壶酒,爬上房顶去边喝边看月亮。 夏天的夜晚宁静,天上月亮也大,总算不是太寂寞。 于是这晚上,屋子里的人一夜好眠,屋子上头的人就对月酌酒到天明。 第二天韩子矶就靠在寨子门口的大树上,看着眼下青黑的千秋跟寨子里的人一一道别。 “替我照顾好六伢子啊,他身上伤害还重,不要让他再下山了。另外后院的小黑哥也替我多喂喂,是条看家的好狗。还有……”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韩子矶很有耐心地和旁边两头驴子一起等着。他其实很不喜欢驴子,可是山路崎岖,他们这儿也没有马,还只能乘驴子。 等那头终于告别完了,韩子矶便朝姬老爹微微颔首:“我会尽快同千秋回来的。” 姬老爹神色复杂,看了看远处的千秋,低声道:“虽然打打杀杀习惯了,但是千秋到底是个姑娘家,有什么小脾气,都得你多包涵。若是实在不好相处,也让她自己回来。咱们寨子始终不会嫌弃她。” 韩子矶点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番话说得他都有点动容。 “走吧。” 千秋跑过来跟自家老爹又道别一番,终于与他一起骑上了那威风凛凛的驴子,开始踏上回洛阳的路。 “二当家,早些回来啊!” “二当家,路上小心!” “公子,莫要负了二当家!” 一群人在背后招手,惹得千秋有些伤感。黑风寨的众人都是看着她长大或者和她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如他们舍不得她一样,她也舍不得他们…… “终于走了。” 等那俩驴子消失在了路上,一个人忍不住感叹出声。 离别的悲伤气氛凝固了一瞬,众人相互看看,突然都咧嘴一笑:“哈哈哈哈。” 姬老爹感叹地一拍大腿,道:“兄弟们,我总算让千秋嫁出去了,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众人纷纷抱拳行礼,不容易啊不容易,二当家在寨子里横行多年,终于有了嫁出去的这一天。虽然婚事还未敲定,不过估摸着他们有一两个月的清闲日子可以过了,再也不用听二当家的啰嗦唠叨,也不用遇见可怜的路人还要倒贴银子了。 大家都觉得晚上可以开个篝火晚会。 这头韩子矶和千秋两人上路,走得无聊了,千秋便倒骑在驴子上跟他说话:“你家有多大啊?” “很大。” “是不是就是因为你家太有钱,那些人才要对你不利啊?” 韩子矶想了想,道:“很可能是我爹干的。” 千秋一愣:“你爹?” “嗯,我私逃出来,他想抓我回去。” 天下也只有那么个爱妻如命的韩子狐,才会为着妻子对儿子下黑手,真不要脸。 千秋挠挠头,有些不解地道:“你爹要抓你回洛阳的话,不应该走这边的路啊?上次咱们是路过了黑风寨下头的路,从离州出来,这是反方向。” 韩子矶一顿,瞳孔微紧:“你说什么?” “你看,我们现在是往离州的方向走的。”千秋指了指前头道:“要去洛阳,应该是往北边,但是熊虎山在离州的南边,不是反方向么?” 韩子矶脸上的表情瞬间很精彩,千秋看着他的脸,感叹地想,多好看的人儿啊,可惜是个娘娘腔。 韩子矶心里正将可疑之人全部过滤了一遍,也就没注意千秋的眼神。若是知道她心里对他的看法,估计要气吐血。 你才娘娘腔,你全家都娘娘腔! 不过眼下,二人还是以主人和打手的关系,十分和平和谐和睦地上了路。 “你看这个卖艺的,好厉害!哇!” “那边在卖什么?好香!” “啊!你看那个没穿衣裳的姑娘!” 韩子矶走在千秋身边,当下只想一脚把她踹飞。不就是到了一个稍微大些的城池,这丫头一路上就叽叽喳喳跟什么都没见过似的大呼小叫。 还有,人家姑娘哪里没穿衣裳了,只是穿得少了点。 “再叫我就将你的卖身契转给这家妓院,你就可以也不穿衣裳了。”韩子矶阴阴地道。 千秋连忙把嘴巴合起来,讨好地冲他笑。丫的,她怎么忘记了,自己还有卖身契放在这厮手里。要是到了洛阳他要赖账,再把自己卖进青楼,那她就当真要不穿衣裳了。 这可怎么好? “你放心,只要你一路上表现良好,我一到洛阳就会撕了你的卖身契。”韩子矶眼睛都没看她,悠悠地道:“当然,你要是羡慕人家可以不穿衣裳,那我成全你。” 千秋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一点也不羡慕。” 那些姑娘还没有这人好看,不知道若是把旁边这人放上那楼阁里去,也不穿衣裳,会是个什么模样? 千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目光飘飘地就往韩子矶胸前看去。 那眼神估计太灼热,韩子矶皱眉,侧头看她一眼,正想说话,却吓了一跳。 “你流血了。” ------------ 第十一章 险 “嗯?”千秋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好端端的,哪里流血了? 下意识地伸手一抹鼻下,嘿,别说,还真有俩面条粗的鼻血条儿,被她抹了满手。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内火重,所以不小心流鼻血了。”千秋一脸正经地道:“午饭咱们还是加一碗冰糖银耳吧?” 出来的时候千秋将韩子矶给的玉佩藏在了老爹的房间里,那也是一大笔钱,不过不太好出手,索性先放着。 至于路费,千秋只带了一两银子。 而韩子矶一下山就找了一间当铺,然后慢悠悠地出来把两人的驴子换成一辆很舒服的马车,接着带千秋吃了一顿大餐。 当然,这主儿只是自己吃东西挑剔,然后千秋跟着享福了而已。 千秋很好奇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银子,不过只要顿顿有饱饭吃,她也不会去冒犯他。 “你饿了?”韩子矶挑眉问。 千秋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人是铁饭是钢,咱们不分昼夜赶路好几天了,也是时候再吃一顿了。” 韩子矶看了看天色,其实还可以再赶下一个城池的,不过…… 旁边这人眼睛发绿地这么看着他,他也就没忍心打断她关于食物的美梦,转身就进了旁边一家酒家。 “客官您里面请,蒸炸炒焖炖,您想要什么咱这儿有什么,楼上坐~” 这家酒家看起来很是不错,千秋跟着韩子矶上了二楼点了菜坐着,东看看西看看,然后鬼鬼祟祟地小声道:“你说这家店会不会特别贵?” 韩子矶正在计算行程,听着话抬头瞥她一眼:“何出此言?” 千秋回头看一眼四周,凑近他道:“方才上来,一楼还有人,二楼却一个人都没有哎!肯定是二楼价位高,所以没人敢上来。” 韩子矶跟着打量了一番周围,皆是空的桌椅。旁边的窗户都是合着的,看起来让人有些不安。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与你同行么?”沉默了一会儿,韩子矶突然问。 千秋点头,豪气万丈地道:“因为我功夫了得,行侠仗义,乐于助人!” 还要不要脸了? 韩子矶噎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你的职责是什么?” “保护你。”千秋眨眨眼:“可是一路上也没什么需要我出手的地方啊?你会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谁没事跟着追杀你啊?” 韩子矶扯了扯嘴角:“世上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你不会闲着的,放心吧。等会菜上来,你先别吃。” “为啥?”千秋不乐意了:“菜都不能吃了?” 韩子矶认真地点头:“想活命就别吃。” 千秋:“……”听起来有点吓人的样子。 两人就在楼上坐着,小二不一会儿就将饭菜都端了上来,香气扑鼻,色泽鲜亮。 韩子矶很清晰地听见千秋肚子里传来一声震天雷。 “点了菜坐着不吃,人家会不会当我们有毛病啊?”千秋死命咽口水,看着面前的菜道:“你瞧这东坡肘子,瞧这亮晶晶的蛋花,瞧这香喷喷的牛肉……” “我只瞧见了你想找死。”韩子矶冷笑一声:“你死没关系,我的性命可还在你肩上,拖累我一起死了,九泉之下都不会让你安宁。” 千秋缩了缩肩膀,老实地将筷子放下,默默吞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可以轻松打赢韩子矶,却老是被他吓住。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一桌子菜在朝他们招手。韩子矶等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楼梯口,小声对千秋道:“假装吃一点儿,记得吐出来。” 假装?千秋痛苦地拿起筷子,哭丧着脸道:“你让这肉在我舌尖转一圈又吐出去,还不如不要让我吃呢。” 韩子矶幽幽地看她两眼:“千两黄金。” 千秋麻利地夹了肉含嘴里,借着袖子吐出去,喝茶漱口,然后继续。嘴里还大声念叨:“好吃,这肉真香!” 韩子矶满意地点点头,也作势夹了两筷子。 等一桌子菜被他们吐得差不多了,千秋又漱了口,而后神色一凛:“中神丁,梯上走。” “什么?”韩子矶被这莫名其妙的话说糊涂了。 千秋竟然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后咬牙翻译:“五六个人从楼梯上来了。” 再听了听脚步,道:“这么小心翼翼,来者不善。” 五六人都是踮着脚上来的,千秋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韩子矶这才反应过来这丫头竟然跟他说黑话,他听不懂才是正常的好么。 不过五六个人……看一眼周围都关着的窗户,韩子矶小声问:“有问题么?” “不是顶顶的高手就没问题。”千秋信心十足。 韩子矶颔首,没一会儿,楼梯口当真上来五六个人,不过是食客打扮,像只是来吃饭的,径直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千秋不动,韩子矶也不动。那几人走近了,顿了顿,突然发难朝韩子矶扑去。 “小心!”千秋大喝一声,伸手便将韩子矶拉到自己身后,随即刀出鞘,隔开扑过来的几人。 韩子矶在后面站稳,千秋一把大刀横在前头,看着那一群人道:“并肩子,哪条线上的?” 几人明显一愣,有些疑惑,而后不知的谁发了一声哨,五六人便分开呈包围之势,慢慢朝他们围过来。 “好家伙,做事不留名?”千秋护着身后的人,一双眉眼间满是煞气:“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韩子矶看着前面这人的背影,她其实挺娇小的,拿一把那么重的刀护在他前头,还真是难为了。 真的要一个打这一群人吗? 千秋深吸一口气,刀一横扫,在前头画开一个半圆,逼得刚近身的人又退回去。韩子矶刚想夸她动作潇洒,就见千秋一个转身,作势一跳,朝那窗户撞去。 “咚——!”窗户质量过硬,一团东西被撞了回来,落在韩子矶脚边,头昏眼花。 众人都愣了,地上的千秋晕乎乎地爬起来,头上顶着个大包,咬牙切齿地道:“真的好硬!什么破窗户,用这么好的木材干什么?” 敢情来硬的就是比她的头和窗户哪个更硬? 作为雇主的韩子矶,心情有点复杂。 围着他们的人像是被吓傻了,等千秋从地上爬起来站稳了,他们才反应过来,手里六根套绳,齐齐地朝两人甩来。 千秋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甩刀将绳子都绞了。刀被缠着,那头一使力就脱了手。千秋眼里划过一丝不舍,却还是果断放弃那刀,一个回旋踢把一人朝那边窗户狠狠踢去。 “啪——”窗户碎了,那人也跟着飞了出去。 其余的人已经抓住了韩子矶的衣袖,千秋便干脆拉起他的手,一脚断开他们的牵制,将韩子矶往窗户外一推…… “这是二楼!”韩子矶怒喝一声,声音消失在窗户外面。 生死攸关,二楼又摔不死,怕什么?千秋心虚地想着,拉起架势要应付眼前的人。 哪知,见韩子矶掉出去,这几人像是吓傻了,慌慌张张就转身往楼梯下面跑。 “哎?哎!还没和我过招呢!”千秋叉腰大喊。 第一个刺客掉下去的时候楼下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观了,千秋觉得走楼梯十分不明智,于是把头往窗外一伸。 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掐上她的脖子,千秋被掐得吐舌头翻白眼,下意识地抓着那手就拖了上来。 “你竟然丢我下楼?”韩子矶喘着气,脸上有微微的潮红:“要不是我反应快抓着下面的沿,非被你给摔残了不可!” 千秋觉得头更晕了,也管不得其他,韩子矶没掉下去就是最好的了,还计较什么残不残?赶紧跑路啊! 深吸了一口气,千秋一把将韩子矶背了起来,道:“你很重,别挣扎,我只能背你一会儿,逃出去再与我计较!” 背上的人意外的安静。 千秋吃力地破窗而出,调整好力道,借着巧劲施展轻功,从一群慌忙寻人的人头顶上飞过去,落在街口。而后直起身子,韩子矶就着了地,继续被她拉着狂奔。 “站住!”人群里那几人想追,可是周围都是人围着,等他们追出来,街口哪里还见着人? 千秋拉着韩子矶跑到一条巷子,听着后头没声音了,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韩子矶眼里有些恼,也不知道是在恼什么。看千秋这么累,想了一会儿道:“马车停的地方咱们不能回去了,他们一定有人在守。直接出城去驿站重新购置吧。” “好……”千秋眼前一阵阵模糊,伸手扯着韩子矶的袍子站起来:“快走吧,免得又给堵了。” 韩子矶点头,他没怎么消耗体力,脸不红气不喘。但是千秋不知怎么,眼神很涣散。 “上来。” 千秋正想甩头清醒一下,韩子矶就背对着她蹲下了。 “你背我?”千秋一愣。 “不然呢?”韩子矶不耐烦地道:“上来,少废话。” 千秋不客气了,果断跳上他的背。韩子矶站起来,眉目缓和了些,语气却不怎么好:“女人背男人像什么话,还是这样才对。” 原来自己刚刚背他,还伤着这主儿自尊心了? 千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第十二章 兄 打了个呵欠,千秋往韩子矶背上一跳,感觉他站了起来,倒是很轻松的样子。 这就是身高的差距。 千秋下巴搁在韩子矶的背上,迷迷糊糊的,当真要睡了过去。 “喂?”走了一会儿,身后的人意外的安静,韩子矶忍不住侧头喊了一声。 “嗯?”千秋应了一声,睡意正浓。 韩子矶皱眉,停下步子道:“大白天的,刚那么激烈的打斗,你怎么就要睡着了?” “不知道,就是很困。”千秋揽着他脖子的手都渐渐松了,像是要往后倒。 韩子矶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将背后的人放下来,扶着她道:“你…刚刚是不是吃下去了什么东西?” “……”千秋努力眨眼:“东坡肉太顺滑了,顺着喉咙,自己就…下去了。” 韩子矶扶额,这丫头还真什么都敢吃,明明都说了有问题,逮着肉还敢往下咽。 不过还好,这次的人看行动就和离州那一批不是同伙,这般小心翼翼,下的药也不过是蒙汗药,定然是宫里派出来的。 那么上次的人,到底是谁在指使? 韩子矶架着千秋的肩膀,费劲地往驿站走。为了避免遇见追兵,还特意都走的小路。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两人才到驿站买了马车。 也没打算多停留,韩子矶把千秋往车厢里一丢,便坐上了车辕慢慢赶车。他其实不会驾车,一路上的马夫都是千秋在担任,但是眼下情况他也只能让马慢慢往前走,总比继续留在这城池好。 于是千秋就在车厢里睡得很香甜很香甜,韩子矶赶了一夜的马车,终于离开了这座城池的范围。 清晨鸟儿叫,落脚客栈的小二刚刚打开客栈的大门,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小二连忙热情上前询问。 “住店,开一间上房,酒菜送到房间。”驾车的人跳下来,一边说着,一边将帘子掀开,将里头还睡得死沉的人给抱出来。 “好嘞。”帕子往肩上一甩,小二正打算去告诉掌柜,却抬头看见了一张脸。 这张脸可真好看。小二吞了吞口水,再一低头,就看见他怀里抱着个女人。 私奔出来的公子哥和小情人吧?小二心里叹息,多好看的公子啊,沦落到私奔,想必也是受了不少苦。 小二心里已经把看过的苦命鸳鸯小本子给过了一遍,眼神分外同情地请韩子矶上楼。 韩子矶没吃蒙汗药,但是一夜未眠,怎么都很困。千秋昏迷未醒,分开两个房间也不安全,索性就只开一个房间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 吃了两口东西,韩子矶将千秋往床里面一推,中间隔了条被子,而后就安稳睡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可不是很踏实,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有巨蛇一直缠着他,不让他挣脱,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当快要窒息的时候,韩子矶就醒了。 而后微微侧头,他就看见姬千秋跟八脚章鱼似的抱着他,那一身粗布衣裳有些松散了,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里面白嫩的肌肤,以及高高隆起的…… “……” 韩子矶一把推开旁边的人,黑着脸坐了起来。 千秋被推得一滚,撞在了墙上,居然没醒。翻个身抱着被子,蹭了蹭,又继续睡了。 睡相真差。 韩子矶脸色微红,恼怒地瞪了她半晌,终于承认,这玩意儿虽然没个女人的样子,却还是个女的。 跟他所见过的女人不同,这厮爱吃爱打架,且睡相极差。 这样的女子要嫁出去,当真是不容易。他回洛阳祸害谁比较好? 将被子丢在地上,再把千秋丢在被子上,韩子矶安心地再次入睡。这次终于没有做噩梦了,可是不知怎的,却梦见一片白嫩嫩的肌肤,有人对他巧笑言兮,张牙舞爪地压了上来。 睡眠质量差,韩子矶挣扎着醒来,外头天色却已经大亮了。一侧头,旁边一张脸离他极近。 “你干什么!”他吓了一跳,黑着脸看着趴在床边看着他的千秋。 千秋眨眨眼,挠挠头道:“你睡着的时候太好看了,我就多看了一会儿。” 听听,语气多自然,多平常,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 韩子矶气结,坐起来一动,脸色又是一变。 “让小二准备浴桶,我要沐浴。” 千秋正想感谢他昨天没把昏迷的她丢马路牙子上不管,闻言却有些奇怪:“现在是晌午,你要沐浴?” 韩子矶神色古怪地点头:“顺便去让小二买两套衣服来。” “好吧。”千秋也没多问,毕竟她现在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收拾整顿好了之后,韩子矶一脸平静地问店小二:“这里是哪里?” 小二答:“前头就是汝南了。” 韩子矶点头,西北方向再走一月,应该就能到洛阳了。 “汝南?”千秋眼睛一亮,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道:“这么快就到汝南了?可以去找我师兄了。” “你师兄?”韩子矶随口道:“也是山贼?” 千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很恼地道:“师兄才不是山贼,他在汝南镖局当镖头,是做正当事情的!” 反应有些小激动,桌上的蛋花汤被她拍得飞溅,不偏不倚地溅在韩子矶的脸上。 千秋张大了嘴,随即想起这主儿有洁癖,赶紧伸出袖子去抹。 然后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葱花就也落在了韩子矶脸上。 韩子矶的脸色很精彩,安静地看着千秋,看得她浑身发毛。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韩子矶平静地起身去洗了脸,竟然没骂人。 千秋觉得很惊喜,很意外,一路很狗腿地伺候韩大爷坐马车,给他说笑话,韩子矶都淡淡地应着。 应该就是没跟她计较吧?千秋心里松了口气,路上她也知道这主儿洁癖非常严重,不过看起来很是宽容大度嘛。 然后接下来的几顿饭,千秋都没有看见肉,蛋花更是绝迹。 韩子矶安静地咬着白菜,看一眼旁边焉答答的人:“要见你师兄了,不是很开心么?” 千秋垮着脸:“我比较想看见肉。” 不让她吃肉简直是要她的命! “吃菜有益身体。”韩子矶微微一笑,晃得千秋花了眼。 然后千秋就认命地陪他吃白菜。 白菜一吃就是好几天,千秋觉得自己长得快成一颗白菜了的时候,终于到了她师兄姬一命的镖局。 韩子矶急着想赶回洛阳,奈何这丫头死活要见他师兄,于是韩子矶就只能跟着去看看。 谁知道就看见个狗血的场景。 镖局门口,千秋和一女子面对面站着,脸色有些难看。 “成亲了?” 对面的女子一脸温柔,眼神古怪地看了千秋很久,点头道:“一命与我成亲已有半月,姑娘寻他何事?” 千秋想大笑,但是怕吓着人,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嫂子好,我是他师妹,不过是路过想看看,他既然不在,我就不打扰了,还要继续赶路。” “这样啊,那你留个字,等他回来我同他说。”那女子道。 千秋摆摆手:“不用啦,我不会写字,嫂子请回吧,我们走了。” 说罢,头也不抬地跳上车辕,将韩子矶“咚”地一声撞回了车厢,捂着红彤彤的额头飞快地甩着马鞭。 “驾!” 韩子矶被飞奔的马车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掀开车帘想骂她。 但是一看,驾着车的人,眼睛红红的,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像是想哭。 韩子矶抿了抿唇,抓着车厢边儿稳着身子,淡淡地问:“喜欢他?” 千秋倏地勒马,马蹄高扬,车厢跟着骤停,韩子矶没抓稳,直接给摔在了落叶满地的路上。 “你!”再好的脾气也该发火了,更何况他还是个脾气不好的,摔来撞去的,他又不是草球!得亏这地上厚厚一层叶子,不然摔伤可怎么办?有没有驾车常识? 正要说话,结果下一秒就有人朝他扑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 韩子矶一时间吓傻了。 当真是嚎啕大哭,反正车行在郊外,四周无人,千秋一点嗓子也没留,鼻涕眼泪全往韩子矶衣服上蹭,哭声动天。 “成亲了……呜呜呜,他没有告诉我们,连封信也没有写,呜呜呜……” “怕我抢了他还是不想与我们有联系?他直说啊我又不会缠着他!” “他怎么能这样!” 韩子矶僵硬着身子,看千秋哭得实在伤心,也就没有计较自己的衣裳了,默默地让她哭。 “还以为……还以为这次能让他与我一起护送你,这样还能有点相处时间。这么多年了……他竟然就这么成亲了,呜呜呜……” 得,敢情这么麻利地答应送他回洛阳,除了钱多,还因为想追她师兄? 出息,还有女子倒追男子追不上的? 韩子矶看一眼千秋的脸,其实她比刚刚那女子长得好看,虽然没那么温柔,但是看着舒心。 “你师兄可能眼睛有点不好,你不用在意。”韩子矶头一回安慰人,别开脸道:“我会替你寻更好的亲事的。” 千秋哭声一顿,惊讶地抬头看着韩子矶:“你怎么知道师兄眼睛不好?不对,师兄眼睛根本就是瞎的。” ------------ 第十三章 斗 韩子矶噎了一下,无奈地道:“就算你师兄没有看上你,你也不至于说他眼瞎。” 千秋沉默,叹息一声站了起来,鼻头还是红通通的,睁着一双大眼道:“算啦,反正你也不懂,我们还是快点上路吧。已经被埋伏过一次了,后头的路你我更要小心。” 韩子矶站起来,将沾满落叶和鼻涕的罩衫脱下丢了,凉凉地道:“中了蒙汗药的人才应该更加小心,我是雇你来保护我的,不要反过来让我照顾你。” “嘿嘿,那是意外,意外。”千秋缩缩脖子,很狗腿地让韩子矶上了车,指天发誓:“我再也不会那么不小心了。” “嗯。”韩子矶对她的功夫还是比较放心的。 然后马车就重新上路,跑得很快很快。千秋眼神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她很喜欢姬师兄的,却不想,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其实,是她多想了,要是姬一命有把她放在心上过,她也不至于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嫁出去。 算了算了,男人有什么用?还是黄金最实诚。 千秋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还是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她需要点儿缓冲时间。 *** “哦?没拦下来?”大殿之中,有人放下茶盏,微笑着问来回禀的人。 “属下无能。”地上跪着的侍卫颤颤巍巍:“陛下身边似乎有个高手,还是个女子,属下们顾及陛下,没敢出硬手,故而让他们走了。不过现在人在汝南境内,还有眼线跟着。” “女子?”阴影里的人微微挑眉,有些讶异。 “是,看起来是个平民,但是功夫不错。” “长相呢?” “呃……”侍卫擦汗:“属下没留意。” 谁打架去留意对方长得怎么样啊,这重点是不是错了! “去把长相给我拿回来,要详细,顺便打听这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遵旨。” 千秋正对着如镜一般的湖水龇牙咧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嘟囔一声:“谁在惦记我?” 韩子矶洗好了身子,换了一身银色滚襟的白袍,瞥了一眼还蹲在湖边的人道:“继续上路。” “哎,好。”千秋赶紧回到马车上,看一眼不远处又被这主儿丢弃了的衣裳,忍不住嘀咕:“也太浪费了。” “你说什么?”韩子矶正靠在马车边,闻言微微侧头。 “我说您真是太高贵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哦呵呵…”立马改口。 韩子矶眯了眯眼,觉得这小山贼真是太没骨气了。不过这股子活泼劲儿,倒是比她前两天总是闷闷不乐的好多了。 “今天中午去前面的镇子吃烧鸡吧。” 千秋眼睛一亮:“肉!” 自她上次把蛋花溅韩子矶脸上开始,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肉了!今天是哪个马屁拍对了,他竟然要给她吃肉了! 韩子矶嫌弃地看她一眼,道:“洛阳男子喜欢才华横溢的女子,你自然是没得长进了,只能从身材上补补。长得跟没吃饱的鸡崽子似的,我该怎么给你说亲事?” “你才跟鸡崽子似的!”千秋怒,她虽然瘦,但是该有的地方都有好么! “……”韩子矶挑眉,呵呵两声:“你刚刚说什么,风声太大,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就是一只鸡崽子,呵呵呵……”千秋厉色一垮,笑得一脸阿谀。 她想吃个肉容易么! 韩子矶轻哼一声,回车厢继续睡觉。小车夫千秋就一路赶着车朝烧鸡奔跑而去。 两人轻装简行,行程自然很快,虽然一路千秋都被韩子矶以肉相要,被迫笑脸逢迎,但是旅途还是算很愉快的。 于是两人很快就到了临城,离洛阳也不过半月的路程了。 临城最大的一家酒家里,韩子矶舒服地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招呼千秋进屋,准备吃饭。 千秋在屋子外面当了半天门神,终于可以进去了,嗷地一声就要往里扑。 “这位姑娘。”一道清越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阻止了千秋进屋的动作。千秋好奇地转头,就看见一个白布蒙眼的男子正朝她微笑。 千秋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道:“叫我?” 那人点头,道:“听姑娘声音,应该是练家子,在下有一仆从,自持武艺过人,正在楼下与人饮酒约战。姑娘若是有兴趣,可否替在下去搓搓他的锐气?也好叫他老实一些。” 千秋一脸莫名其妙,不过看他蒙着眼,心里就软了软。 是个瞎子吧,说不定是太弱了,所以被仆人欺负到头上,想找人帮忙。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高手么? “好……” “多谢姑娘。”白布蒙眼的男子一笑,继续侧耳倾听,而后朝下一个人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韩子矶在屋里听着,问。 千秋一边进屋,一边看那男子又邀了其他人,才关上门道:“有人请我去打架。” 韩子矶挑眉:“多少钱?” 千秋翻了个白眼在桌边坐下:“我看起来是那么爱钱的人?” 韩子矶不说话,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好吧……我是。但是那人是个瞎子,看起来很可怜,举手之劳,帮他一下又不会怎样。” 冷哼一声,韩子矶道:“我们急着赶路,做什么要去蹚浑水?万一对方是个高手,你受伤了,后面的路谁来护我?” 千秋举起自己的手,认真地道:“我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是会保护你的!” “……”韩子矶眼神柔和了下来,沉默半晌,无奈地挥挥手:“随你。” “嘿嘿。”千秋笑得一脸谄媚,就差摇尾巴了。 吃了饭,下头好像就热闹了起来。千秋和韩子矶虽然还是住一间客房,可是有屏风,千秋就在房间里换了一套贴身一些的打手装,方便伸展拳脚。 韩子矶坐的位置正对屏风,没想到这丫头这样大胆,外头窗户透进来的夕阳正好,那身形在屏风上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一口茶全贡献给了桌子,脸色通红地转过脸去。 “上次被你胸口碎大石,好像有点内伤。不过不严重。”千秋恍然不知,还在碎碎念:“等会要是赢了,我也是给你长脸,要是输了,你就不用下楼来了。” “嗯。”外头的声音不自在地应着。千秋也没多想,换好衣裳扎好头发就拿刀往楼下冲。 一楼的大堂里已经有不少人,中间空出一个台子,是平时说书人的地方,今儿倒是清空了,只留一个壮汉在上头。 那人扫一眼众人,往旁边掌柜的手里丢了一锭金子,粗声粗气地道:“在下求一败,若是有人能打败我,这金子归他!决不食言!” 千秋的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全是金元宝状。 四周的人都同样动心,可是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去。千秋回头看了一眼一边坐着的瞎眼公子,再看了看楼上栏杆处倚着的一脸不耐烦的韩子矶,挠挠头,干脆就第一个上去了。 “女人?”壮汉看着千秋,眼里先是惊讶,而后就是鄙夷了:“女人能干什么?” 千秋本来还想行个江湖礼,说一声开始再打的,一听这话,刀鞘直接就往丫脸上拍。 “女人怎么了?你还是女人生的呢!” 壮汉没反应过来,脸上被刀鞘拍了个巴掌,随即大怒:“臭娘们!” 手握成拳,也是沙包大小,那壮汉直直朝千秋扑过去,千秋灵活一闪,反身给了他一肘子,却打得自己手肘疼。 这人浑身跟铁做的一样。 “看招!”壮汉急了,挥上身,扫下盘,招招带风。千秋闪来闪去,硬是没吃上一招。 “好俊的身法。”旁边有内行看客忍不住道:“这得磨练多少年啊。” “十五年。”千秋看壮汉气急败坏,倒是还有闲心回答旁边的人的话:“我三岁开始闯祸,爹每次揍我,都是这么躲的。十五年自然有成。” 众人:“……” “臭娘们,有本事不要躲!”壮汉抽出一条鞭子,啪地一声朝千秋打过来。 “小心!”那瞎眼的男子忍不住喊了一声。 韩子矶心里也是一跳,这鞭子要是打脸上,那就算他赐婚也是很难许好人家的啊。这女人到底怎么想的,这么爱打打杀杀。 “你不适合用鞭子,太不懂得用巧劲了,都是蛮力。”千秋游刃有余地躲开,叹息着道:“你该用我这把大刀。” 说着,刀出鞘,一个翻手搅过那长鞭来,一扯就将鞭子扯到手里,然后捏着鞭子一甩,将刀甩给壮汉:“热身完毕,开始吧。输了金子可要给我!” 台上的女子英气逼人,看得众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这动作行云流水,一招未出,壮汉已经有些喘气,胜负都不用再看了。 韩子矶静静地看了千秋一会儿,心想她倒是合适嫁个什么将军。 可是李将军太老,未将军又太小,还真没人适合她。 “哈!”那壮汉倏地大吼一声,千秋屏息凝神,摆好架势准备接招,可是下一秒,那壮汉竟然不是往前冲,而是往后跑! ------------ 第十四章 吻 千秋傻了,看客们也都傻了。 “跑什么?”下意识地想追,那壮汉却突然和猴子一样灵活,一蹦就蹦到了台子下面。 “小心!”韩子矶在楼上看着,突然觉得不对,脸色微变,大喊了一声。 千秋顺着声音就抬头,就看见台子顶上落下一张大网来。 “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命令,七八个看客突然都涌上了台子,将落在网中的千秋死死压住。 “你们干什么?”千秋大惊,却是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余的看客蹿上二楼,将韩子矶也围了起来。 刚刚要比武的壮汉抹了一把汗,跟在那瞎眼男子身后往楼上走。再看那瞎眼男子,真是瞎他大爷的,一把扯了白布,压根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给我放开她。”韩子矶被几个人围着,却丝毫不害怕,反而他脸色一沉,周围的人腿一哆嗦,差点习惯性地跪下。 装瞎子的人朝韩子矶微微行礼,低声道:“陛下恕罪,太上皇的吩咐,不能放了她。” “你们想如何?”韩子矶看一眼被绑起来了的千秋,眉头皱得死紧。 “请陛下随臣等回宫,之后责罚,臣等甘愿自领。” 千秋低着头,很安静地被押到了韩子矶身边。后者忍不住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几眼。 还好脸没受伤。 “我自己会回去,这人也不是你们能动的,给我放开。”韩子矶靠着栅栏,平静地拿下巴示意千秋背后的绳索。 周围十余人,很是为难地道:“我们必须先将您带回去,另外,这位姑娘得先跟画师走一趟。” 画师?千秋疑惑地抬头:“要我的画像?拿来干嘛?贴门上吓鬼?” 韩子矶:“……” 为首那人倒是笑了:“姑娘说笑,就当帮咱们一个忙吧。” “哦……”千秋看了看对方的人数,有些泄气地侧头看着韩子矶道:“完蛋了,我打不过。” 韩子矶没好气地道:“早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不听,现在到底还是连累我了。” 说完,又看带头那人一眼:“楚越,我本也是要回宫,你非要护送也不是不可。但是中途若是出了什么事,责任可全是在你,你要想清楚。” 被唤楚越的人稍稍一愣,随即点头。 “陛……公子请。” 一行二十余人,护着中间两个人往酒家外头走,当真是滴水不漏。千秋跟在韩子矶身边,很好奇地问:“你家这么多护卫,你干嘛还要雇佣我?我现在是不是任务结束了?” 韩子矶慢慢转头,对着千秋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被自家人灰溜溜地抓回去,和靠自己光明正大走回去,你选哪一个?” “自然是后者。” “那千两黄金和一文没有,你选哪一个?” “自然是前者!” “很好。”韩子矶点头微笑:“那就不要说废话!” 千秋乖乖闭了嘴跟着他们走。 楚越也是不容易,终于逮到了陛下,也不敢怠慢,随即换去了临城一家环境舒适的大客栈,然后让画师给千秋画像。 千秋被两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丫头给推进了小房间打扮,韩子矶站在门外,不耐烦地道:“老头子要她画像干什么?长得又不好看。” 楚越轻笑:“属下倒是觉得这位姑娘英气逼人,心肠也不错。” 韩子矶一愣,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喜欢?” 楚越吓白了脸,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喜欢不喜欢,属下绝对不喜欢。” “这样啊…”韩子矶有些失望,瞥了楚越一眼,这家伙其实也还不错,能文能武,年纪也正合适,尚未娶亲来着。 “吱呀——”刚琢磨着要不要说说媒,前头房间的门就开了,一个丫鬟朝门外屈膝,小声道:“画师可以进来了。” “我们也去看看。”韩子矶泰然地推了楚越一把,两人跟着进了房间。 千秋浑身都不舒服,被一件特别奇怪的衣裳缠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好端端的金子非搞成线往衣服上弄,还有这裙子,这么长,跑两步就能把自己给摔死吧? 重要的是,虽然是夏末,不冷不热,可是这料子是不是太薄了一点? 正抓狂呢,抬眼就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拿着画板进来了,后头还跟着韩子矶和那装瞎眼的楚越。 韩子矶只看了千秋一眼,下意识地就一把将楚越推出了门外,大步走过去抓起千秋的胳膊,给塞到了屏风后面去。 “这穿的什么玩意儿?”韩子矶黑着脸打量千秋身上的衣裳。薄如蝉翼,锁骨都若隐若现,裙子在下胸的位置收得死紧,将这丫头的身段凸显得分外厉害。 千秋有些脸红,东扯扯西扯扯地道:“我还想问她们呢,结果都不理我。这裙子好麻烦,不适合我的,干嘛要我穿。” 韩子矶微微不耐地道:“去换你平常的,然后让人画。” 说完,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找准时机就带我离开,若是真被他们一路送回洛阳,你的金子就是我的了。” 千秋神色很凝重地点头。事关金子,必须要拼尽全力了! 韩子矶退出房间,看见楚越神色奇怪地蹲在门外,不由地踹他一脚:“你在做什么?” 楚越收起笑容,很正经地站起来道:“属下只是为我大晋感到高兴。” “为大晋?”韩子矶挑眉:“怎么说?” “国无国君不存,国无国母不稳。”楚越笑道:“方才属下有一种感觉,陛下一直不愿立后,应该是在等真正能让陛下动心的人。而现在,是不是遇见了?” 韩子矶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他。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别以为是皇亲国戚我就不敢拿你如何。后位空悬那是我有自己的打算,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停了停,韩子矶又道:“里面那丫头虽然莽莽撞撞,但是功夫和人品都算不错,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成全你。” “啊?”楚越震了震,连忙摇头:“属下不喜欢。” 韩子矶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回屋子了。留下楚越一个人一头雾水。刚刚他看陛下难得对一个女子有这么强的占有欲,还以为是好事将近了,谁知道,陛下压根不喜欢? 楚越当真是误会韩子矶了,他刚才见千秋衣着不当,推了楚越出去,是因为想着撮合这两人,总不能一开始就让楚越觉得千秋轻浮吧? 当真是没别的意思。 楚越很郁闷,画师画了两个时辰之后,画像出炉。楚越看一眼那画出了九分英气的画像,叹息一声,连同调查到的情报一起让人快马送回宫中。 当晚,这一行人就住在这家客栈。用晚膳的时候韩子矶将千秋叫去了房间吃,楚越也没阻拦,用过膳就开始休息,守卫看起来也不是特别严。 千秋的房间在韩子矶隔壁,就寝的时候两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然而更过二三,夜色寂静之时,千秋悄悄打开了窗户,瞅一眼旁边也缓缓打开的窗户扇儿,蹭地一下蹿出去,踩着下面一条沿儿溜进了韩子矶的房间。 “可以走了。”千秋贼眉鼠眼地扒拉着窗户道。 韩子矶点头,指着门道:“他们都在楼下,楚越在左边房间,这群人警惕性很高,窗户下面的院子一落进去必然会被抓,所以还是走门吧。” 千秋点头,踮着脚尖就要去拉门。 韩子矶跟在她身后,两人都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倏的,门外竟然亮起了蜡烛。 千秋反应极快,立马拉着韩子矶蹲了下来。 “唉,半夜睡不着就是喜欢乱走。”楚越的声音,在房门口很小声地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蜡烛就从门口绕了一圈,又消失在了隔壁。 千秋吐了口气,黑暗中也看不清韩子矶的脸,只能小声嘀咕:“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我怎么觉得逃出去那么难?” 韩子矶皱眉,侧耳静听了外面半晌:“今晚出逃也许不太明智,万一不成,打草惊蛇,以后想再走就难了。不如咱们先安静两天,让他们放松戒备。” “好主意。”千秋点头:“那我现在是要再爬回去么?” “嗯。” “好吧。”千秋点头,快速起身,免得腿麻了翻不了窗户。 可是蹲下去的时候没注意,什么时候踩着了自己的裙角。所以起来的时候,意料之中的,千秋一个扑腾就往前摔了去。 “嗷!” “唔。” 前头对的正好是韩子矶,所以千秋压根没摔疼,只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这一叫就惊了隔壁的人,楚越飞一般地点了灯跑过来,一脚踹开了门:“公子!” 门一开就看见地上两个人滚成一团,楚越傻了,将手中的灯放低一点,就看见千秋正趴在韩子矶的身上,脸对着脸,正在……亲吻? 楚越闭紧了嘴巴,用比刚刚更快的速度飞一般地关上他们的房门,滚回了自己的房间。 陛下啊啊啊,他什么也没看见,千万不要杀人灭口! ------------ 第十五章 飞 屋子里重新暗下来,千秋怔愣地支起身子,跟见鬼了一样的从韩子矶身上爬下来,缩到一边吞吞吐吐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韩子矶慢慢坐起来,黑暗之中也看不见神色,半晌也没有开口。 “我不小心踩到裙角,你刚好在我正对面,我压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对方越是安静千秋越是心里发毛,急急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占你便宜的。” “占我便宜?”韩子矶轻声开口,语气还有那么点儿惊讶。 千秋老实点头,又连忙摇头:“虽然你很好看,但是我没别的想法的,你要相信我!今天这次意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明明都已经被看见了,韩子矶无力吐槽,这丫头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不小心亲到,吃亏的怎么都该是女孩子,她怎么还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有些恼地将唇擦了擦,韩子矶站起身道:“你自己回去吧,刚刚是意外,我也不会同你计较。” “那…那我回去了啊!”千秋连滚带爬地往窗子那边爬。 推开窗户爬出去的时候,千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子矶安静地站在原地,美好的容颜都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情绪和表情。 吐吐舌头,千秋回到自己房间,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想,这只是个她要护送的人,看起来家世不俗,也不是她惹得起的。只不过就是个吻,嘴唇碰嘴唇,没啥大不了。 大大咧咧的女山贼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这一路上都是两人在一起,因着她不像个女人,所以没有什么男女之防。但是那人长得跟神仙一样,虽然不会武,但是随意抬个眼,也够让路上少女都回头驻足抛手绢了。她天天这么对着,要没点别的想法也不正常。 但是,人家长那么好看,又那么好的家世,跟她差距太大了。千秋很有自知之明,韩子矶这样的人可以有无数个选择,甚至娶了天下第一美人花玲玲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独独不可能跟她这个女山贼有什么结果。 所以小心肝跳归跳吧,她还是不会太胡思乱想的。 千秋平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楚越起来叫韩子矶起床的时候,分外的小心翼翼。结果推开门,里头只有一个人。 韩子矶脸色很难看,起床气很重,吓得楚越嗖地一下蹿去千秋房间里喊救命。 千秋依旧一身粗布衣裳,一把大刀背在身后,看见楚越这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昨天抓我们的气势哪里去了?不就叫他起床么?” 楚越心有余悸地回想着韩子矶的眼神,叹息道:“公子脾气古怪,我们一家子人都琢磨不透他。他在家里也很少说话,除了他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闭啊?千秋挠挠头,忍不住嘀咕:“他一路上话很多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猜,一皱眉就是要罚我不准吃肉,一挑眉就是大爷高兴赏你肉吃的意思。喜欢又复杂又麻烦的衣服,还总是换一套丢一套,浪费得可怕。喜欢什么不晓得直说,非要人主动给他送面前来,真是别扭。” 楚越张大了嘴看着她。 “怎么了?”千秋摸摸自己的脸。 楚越合拢嘴,摆摆手:“没事呵呵呵。” 然后一溜烟回了自己房间去写密信。 韩子矶被人伺候着起了身,眯着眼站在千秋门口道:“今天要赶路去巨岩城,你准备好没有?” 巨岩城在大晋很是出名,因为四面八方去巨岩城的路上都有很多巨大的岩石,虽然人工开凿了路,但是若逢大雨,路还是会被堵住。 千秋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护卫,点头道:“东西都收拾完了。” “嗯。”韩子矶转身下楼用早膳。 为了确保安全,楚越很大手笔地将这客栈包了场,大堂里只有他们一群人的几张桌子。 楚越写完信让人送回宫,便跟着下楼去坐着。二十多人,护卫四人一桌,楚越单独一桌,韩子矶单独一桌。 千秋下来的时候,看了看大家的桌子,然后出乎意料地,坐到了楚越那桌去。 韩子矶眼神古怪,颇有兴趣地看着楚越。楚越察觉到他的目光,背后全是冷汗,忍不住看了千秋一眼:“那个…你…” “嗯?”千秋已经大大咧咧给自己拿了筷子,已经伸向了楚越桌上放着的、亮晶晶的粉蒸肉。 “没事……”楚越正对着千秋,千秋背后正对着韩子矶。那主儿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过来,这边立刻不敢说话了。 好端端的,这姑娘干嘛要和他坐啊?还有,为什么陛下的眼神是这种…看好戏一样的眼神? 他们昨天晚上不是… “早膳就你一个人喜欢吃肉。”千秋一边夹着肉塞进自己手里的馒头里,一边大口咬着道:“不过我也喜欢。” 得了,全是肉惹的祸。楚越勉强笑了笑,半天咽不下去嘴里的东西。好不容易等他缓过来了想伸筷子夹菜,一看桌子,傻了。 千秋拍着吃饱了的肚子,抹抹嘴道:“该出发了。” 桌上空空的盘子,连肉沫儿都被吃干净了。 楚越心情复杂地放下手里的馒头,起身出去安排马车。 “女人吃东西不该那么多那么快。”坐上马车的时候,韩子矶忍不住开始数落她:“你对面好歹坐着个男人,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眼睛?看你那么大口大口塞嘴里,谁敢娶你?” 千秋嘿嘿笑了两声:“寨子里跟人抢肉吃习惯了。” 从小跟一群大老爷们一起长大,她能小口小口吃东西才有鬼了。再说,小口吃肉哪有大口来得爽? 韩子矶无语地看了千秋一会儿,伸手挑起一半车帘子,朝千秋指了指前头骑马的楚越:“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千秋瞅了瞅,道:“还不错,眼睛蒙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韩子矶一愣,这丫头喜欢看人蒙眼睛?什么恶趣味。 “他家世也不错,人也上进,算是我爹的心腹。若是嫁他,也是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千秋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要撮合我和那个人么?” 韩子矶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沉默,千秋看着前面晃一晃的马尾巴发了会儿呆,然后道:“再说吧,反正离洛阳还很远。” 韩子矶放下帘子,看了千秋一眼。这丫头眼光还挺高。 天气正好,楚越带着众人顺利进了石头城,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打算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外头的石头要松了,怕是要有雨。” “是啊,一下雨就麻烦喽。”两个老伯背着锄头从旁边走过,千秋听着他们的话,突然道:“你们先回客栈吧,我去买点东西。” “你去哪里?”韩子矶停下步子,皱眉。 “放心,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千秋阻止了要跟上来的人,回头冲他一笑:“我不会跑路的,只是去买点我喜欢的东西。” 说罢,一溜烟朝街尾的杂货铺跑去。 楚越看着她也不像是要逃跑的,便让人站在原地等。韩子矶回头看了一眼,便先和楚越回客栈了。 巨岩城再往西北走五天,就可以到洛阳了。韩子矶不想被这群人带回去,那么今晚倒是个不错的逃跑机会。 千秋在杂货铺买了一堆东西,当着掌柜的面塞进自己的袖子和全身各处可以塞东西的地方,然后跟掌柜商量好订的东西的发货地点,在掌柜惊愕的目光中付钱跑回了客栈。 “我今晚一定可以带你逃走,然后安全把你送回洛阳。”千秋在烛台下握拳,一脸的志在必得。 韩子矶凉凉地斜她一眼,指指地板:“你当楼下那么多人都是傻的?” “他们不傻,但是我聪明啊!”千秋笑得一脸得意,就差尾巴在背后摇了:“你等着瞧吧。” 韩子矶觉得她不太靠谱。 但是晚上天黑了之后,他还是照样坐在桌边等她。 千秋熟练地翻窗进来,拉着韩子矶就往窗户那边走。 “下去会被发现的。”韩子矶忍不住小声道。 “不下去,咱们上去。”千秋挤眉弄眼地说着,不知从哪儿扯下来一根绳子,借了一点力就飞上了屋顶。 绳子动了动,示意他跟着上来。 韩子矶平生没有干过什么大胆的事情,也从来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是这次他不知怎的就很想看看姬千秋到底要干什么。 于是他扯着绳子爬了上去。 屋顶上放着一个十分巨大的布袋子,上头还站着一个哆哆嗦嗦的小胡子男人。韩子矶大惊,正想问他是谁,千秋就已经和那人一起点了个火,将大布袋一点一点用热气塞满,然后冒成了一个球。 “上来。”千秋做了个手势,翻进布袋子下面挂着的大竹筐里。韩子矶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跟着坐进去。 那小胡子男人将绳子一松,鼓成球的大布袋就这么带着两个人飞了起来。 “啊——”韩子矶没承受住这惊吓,脸色苍白地喊了一声。 ------------ 第十六章 至 千秋想捂着韩子矶的嘴都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嗓子出来,客栈外守着的人必然都要察觉。不过好在他们坐的这玩意儿已经升了起来,带着他们飞向空中,千秋操纵着火的大小和竹筐旁边翅膀的方向,两人很快就越过城墙飞出了巨岩城。 “公子!”楚越趴在窗户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房中迷药气味初散,外头早已经没有了韩子矶的影子。 屋顶上的小胡子男人也早溜之大吉,一边骑着驴子回杂货铺,一边嘀咕:“七号杂货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全国连锁,欢迎加盟。” 奇怪的布气球落在了城外的地上,千秋麻利地翻出来,一把扯过韩子矶:“总算逃出来了,他们定然要追,不过看天象也知夜再深必然有雨,我们只要跑出城郊,他们便再也追不上。” 韩子矶缓了好久的神,胃中还有些不适。被千秋拉着,只能勉强往前走。 刚刚那种奇怪的东西,他是从来没见过的,不过竟然能载着两个人飞上半空,至少越过了一城之墙,也是有点稀奇的。 韩子矶一边难受,一边脑子动得飞快。 千秋没时间准备马,两人只能步行。好在外头的石头路不是太长,天亮之前,应该也是能离开的。 “那东西你从哪里弄的?”韩子矶问。 “嗯?你说热气球么?”千秋笑眯眯地答:“我本来只是打算去那杂货铺子里买些绳索铁耙子备用的,哪里知道那铺子里有个架子上写着什么‘新款上市’,我没看懂,就问那一叠布是什么,掌柜就给我说了,然后我就买了。” 韩子矶抽抽嘴角,他还以为是这丫头想出来的东西,正想惊叹呢,哪里知道还是别人的智慧。 但是…… “你哪来的钱?” 千秋嘿嘿笑两声,宝贝似的掏出一点碎金子道:“客栈里跟人比武,那人不是输了么?所以走的时候我把金子从掌柜那里要来了。” 是要来的还是抢来的?韩子矶默默不语,不过总算是逃开了楚越的限制,他们现在换一条路回洛阳,比他们提前到,再好好收拾一番,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宫了。 还是得感谢这运气好的女山贼。 韩子矶侧头看了一眼,千秋正看着脚下小心走着路,侧脸看过去,倒也有几分秀丽。 “怎么了?”感觉到旁边的目光,千秋侧脸,嫣然一笑。 韩子矶打了个哆嗦。 “你还是别这样笑。”他认真地道:“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千秋脸一垮,手叉腰,愤懑地道:“笑不露齿你也有意见,我好歹也是个女人!” “轰隆——”天上突然响起一声巨雷,声音之大,吓得两人都是一呆。 “哗啦啦——”倾盆大雨就这么泼了下来,淋得两人透心凉。 “下雨了……”千秋呆呆地说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雨大得,躲都不用躲了,反正是全部湿透。 韩子矶将复杂的外袍脱了丢开,没奈何地往雨中继续走:“一定是你刚刚说自己是女人,得罪了天神,拿雷劈你的时候不小心降了雨。” “胡说!”千秋呲牙,气得要扑上去咬人。 韩子矶轻松一闪,随即神色恢复正经:“快些走,这么大的雨,我们还不一定能安全离开。” 千秋收起爪子,点了点头,跟着韩子矶艰难地淌水前行。 路开始泥泞起来,千秋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韩子矶伸手拉着她的胳膊,眼睛被雨水淋得睁不开,只能眯着眼睛看路。 千秋连滚带爬地跟着走,雨幕之中,前头的身影倒还是很平时一样挺直,半分没因这狼狈环境折腰。这样看着,到是有了几分安心的味道。 “那边有个棚子。”韩子矶抹了把脸,道:“先过去歇一会儿,这雨太大,前面的路根本过不去了。 千秋点头,浑身湿透的感觉也不好受。 两人艰难地走进那棚子,棚子颤颤巍巍地顶着大雨立在路边,像是猎人歇脚用的地方。挡住大部分雨水,却还是有几个缺口在漏雨。 千秋打了个喷嚏,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而后东摸摸西摸摸,从裤脚管子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拿出个火折子。 “还有点儿干柴火。”韩子矶指了指一边的角落,千秋连忙去抱过来,哆嗦着点了火。 韩子矶嘴唇有些发白,下雨毕竟有些冷,两人又都全身湿透,让衣服在身上烤干的感觉,自然是酷刑。 “脱了衣服烤干吧。”千秋一边从身上翻出绳子,一边将几根长的树枝支成两个架子:“衣裳隔在中间,我不会偷看你的。” 韩子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不相信我么?”千秋瞪大了眼睛,直起身子道:“我很正直的,说了不偷看就不会偷看!” “不是这个……”韩子矶忍不住扶额:“你才是女子,怎么不担心我看你?” 千秋撇嘴:“你至于看我吗?” 韩子矶摇头。 “那不就得了。”千秋摆摆手:“你要是看了,我赖你一辈子,苦的还是你,我担心什么。” “……”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她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千秋背过身去,韩子矶先褪了衣裳,挂在绳子上,顺便充当屏风。而后就坐在火边烤火。千秋又支了两个架子,深吸了一口气,将衣裳都脱了挂上去,而后躲在自己衣裳后面练习打坐。 气氛一时有点奇怪,说话也不对,不说话也不对。外头瓢泼大雨还在继续,他们走过的山路都被淹得差不多了,后面的人就算是飞也追不上他们了。 韩子矶安静地看着火堆,轻咳一声还是开口道:“我们往北边走,再过四天就能到洛阳。到时候你还可以在洛阳多玩两天,然后带着你的千两黄金衣锦还乡。” “好啊。”千秋笑嘻嘻地道:“要是能给我爹带个女婿回去就更好了。” 韩子矶忍不住挑眉:“你不惦记你的师兄了?” “惦记有用吗?人家都成亲了。”千秋颇为苦恼地叹息一声:“也怪我自己不像个正经女子,整天打打杀杀,师兄喜欢了别人也是应该。” “那你怎么不考虑一下楚越?”韩子矶道:“他也不错吧?” 千秋歪着头想了想,道:“不错是不错,但是看那模样也是个高门子弟,我高攀不起。你要给我说亲啊,就给我找个普通的男人,不用多有钱有权,人好就行。” 韩子矶摇头:“没出息,多少人想着飞上枝头,你倒是鼠目寸光。” “嘿,知足常乐嘛。” 微微抬了抬嘴角,韩子矶想,还是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天亮的时候雨才终于停了,千秋和韩子矶都各自穿好了衣裳,继续往前赶路。 楚越往西北方向猛追,两人却是往北方走的。借着天时地利,韩子矶很顺利地摆脱了追踪,一路往洛阳而去。 千秋有次很好奇地问:“你家到底是干嘛的?” 韩子矶坐在车上慢悠悠地回答:“跟你差不多,不过我家是抢全天下的钱,再用回全天下身上去。” 千秋下巴碎在了地上:“全……全天下?产业也够大的。” 韩子矶笑而不语。 洛阳是一个分外繁华的地方,千秋走在街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周围的姑娘穿得花花绿绿,相比之下,她这一身粗布衣裳,都不知道要怎么伸展手脚。 “终于到了。”韩子矶心情不错,瞥一眼旁边有些僵硬的人,停下步子道:“去那边先看看。” 千秋跟着扭头,韩子矶走去的是一家成衣店,而且一看就是很贵的那种。 “你自己看吧。”韩子矶随意抛下一句,便自己走上了二楼。 千秋有些手足无措,她打打杀杀是习惯了,可是没碰过这些精巧的东西。那些挂着的裙子上头全是精美的刺绣,还有缝着宝石珠子的。几个女子在那边挑,细声细语说话,身上穿的夜都是绫罗绸缎。 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 “那边有最新的样式,姑娘随意看看。”掌柜招呼了一句,千秋点点头,慢慢往挂着衣裳的地方蹭,一件一件地看。 “这哪儿来的村姑,也能买锦绣轩的衣裳?”几个说笑的女子看见了千秋,低声议论:“看那架势也是个土包子。” 她们以为千秋听不见,但是好歹是修了内功心法的人,千秋自然是一字不漏地将她们的悄悄话都听了去,脸上一红,更是动也不敢动了。 都说洛阳好,可是,也是富人才能觉得好的地方啊。 千秋突然有点沮丧。 “喜欢这条?”背后突然传来了韩子矶的声音,千秋浑身一松,连忙回头:“我一件都不喜欢,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面前的人换了一身青色绣云的袍子,玉冠束发,丰神俊朗。甩去一身赶路的风尘,又像是她第一次看见那样的翩翩公子。 千秋看傻了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旁边几个女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韩子矶,一个个的反应比千秋还傻,愣是看了半天没移开眼。 ------------ 第十七章 换 “这件倒是适合你。”韩子矶手从千秋头顶上越过,替她拿下了一边挂着的一件青色长裙。那裙角上有青翠的藤蔓,衣襟上有雅致的碎花,其余别无装饰,也不是太复杂。最好之处在于能伸展拳脚,不是很束缚。 千秋将眼睛从韩子矶的脸上移到了他手中的裙子上,犹豫着点了点头。 “去换上。”韩子矶将裙子塞给她,淡淡地道:“急着赶路,只能给你买成衣了。” 千秋惴惴不安地去了楼上换衣裳,心想韩子矶怎么突然这么温柔,倒让她不太适应了。 不过这裙子是真的很好看,她换上出来,整个人就从破破烂烂的小村姑,变成了干净利落的侠女。 千秋狗腿地抱着自己的衣裳走下来,笑嘻嘻地问韩子矶:“好看吗?” 一楼几个女子正围着韩子矶,你推我攮的就是没人敢第一个上去说话。见千秋下来,倒是斜过眼来评头论足。 “没点女人味,跟个男人似的,是丫鬟吧?” “再贵的衣裳穿上去也看不出贵重。” 韩子矶没说话,只是转身去付银子。千秋依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笑,等那几个女子说得越来越起劲,她才一把将三环大刀拍在柜台上,然后继续不好意思地笑。 刀在柜台上震了三震,杀气四溢。 几个姑娘被这动静吓得脸色惨白,连掌柜收银票的动作都顿了顿,立马抽出一张还给韩子矶:“便宜一些,公子小姐下次再来啊。” 韩子矶眼里有笑意,朝千秋勾勾手指:“走吧。” 千秋穿着新衣裳,心情好得很,抱起刀就跟着他出去了,走在街上也终于没有那么不知所措。 “谢谢你嘿。” “不用客气。”韩子矶微笑道:“能平安到洛阳,也多亏了你。等会我们去秦府,我让人先把金子给你。你若是愿意,就留着多玩几天,寻个夫君。要是赶着回去,我也能让人给你准备东西。” 一到洛阳,韩子矶整个人都轻松了,说话也终于是底气十足。 天下是他的天下,但是只有洛阳是他的家。 “秦府在哪里?”千秋好奇地问。 “嗯。离皇宫不远,咱们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好。”千秋开心地边走边蹦跶,洛阳无论哪条街都很繁华,吃的也多。路过一条小吃街,她的肚子就吃饱了。 “这位公子。”袖子突然被人拉住,韩子矶莫名其妙地侧头,就看见一个眉毛胡子全白的老人,拉着他一脸担忧地道:“你近期会有大灾祸,身不为身,魂不是魂,命运将转啊!” 千秋在韩子矶旁边,伸个脑袋打量那老人,撇嘴道:“你怎么知道的?活神仙?见人就说有灾,要花钱消灾什么的,这种江湖骗人的伎俩,我看得多了。” 白胡子老人看了她一眼,捻着胡子道:“也是奇缘,你这丫头要一步登天,将来必为天下第一女子,更可能颠倒江山,危害社稷。” “你胡说什么!”千秋脸色一变,韩子矶也紧紧皱眉。 天下第一女子?那不是……皇后么? 韩子矶眉头皱得死紧,随即又觉得好笑。千秋说得没错,这种伎俩每个江湖算命的都会,他怎么能就真信了? 姬千秋是个山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皇后,就算皇帝就在她眼前也一样。 表情松了松,韩子矶轻轻甩开那老人拉着的袖子,道:“我不信命,更不怕灾,该来的始终要来。” 说罢,拉着千秋就走。 千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身白的老头子还在原地站着,表情空洞地念叨:“帝星离位,贼者入侵,大晋将有难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千秋撇撇嘴,又继续跟着韩子矶走。她也不信命,更不信她这辈子能成为什么天下第一女子。她现在要跟着韩子矶去拿金子,而后好生算算,看怎么给寨子里的兄弟们分。 韩子矶有些走神,怎么想也没想通他最近会有什么大灾难。千秋则是跟在他旁边算着千两黄金的用处。 “马惊啦!大家快闪开!”一声尖叫,街上瞬间乱成一团。韩子矶刚抬头,就看见他正前方的一匹马,发疯似的朝他撞了过来。 “千秋!” “啊?”被喊了一声,千秋才回过神来。可是那疯马已经到了跟前,周围都是乱跑的人,他们想躲都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千钧一发之时英雄飞身将人推开自己被马撞,那都是骗人的。真正经历就知道了,这么短的距离,压根没有什么反应时间。自己往旁边跨一步都做不到,还怎么去推旁边的人? 所以理所应当的,千秋和韩子矶两倒霉蛋儿就一起被疯马给撞了出去。 “呯——”一起落在地上。 疯马撒着蹄子快乐地奔向街尾,被撞的两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快,旁边有医馆!”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的时候,韩子矶咬牙想,刚才那人的话也许他该听听,这不,大灾祸就落到头上了吧? 千秋功夫不弱,按理说撞不了什么伤出来。但是莫名的,落地的时候自己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扯着,而后突然变轻,不一会儿又重新重了下去。 “这位姑娘没什么事,公子严重一些,挡在了前头,右手手骨受伤了,老夫给他包着就好。” “有劳大夫了。”疯马的主人给了大夫银子,就将两人留在了医馆。 千秋觉得自己要醒了,右手手骨却痛得要命,忍不住就沙哑地叫唤了一声。 “咦,倒是公子先醒了,毕竟是男儿。”大夫凑过来,和蔼地问:“感觉如何?” 千秋茫然地睁开眼睛,看了那大夫半晌,连忙坐起来问:“还有一个人呢?” 话一出口,咦?怎么哪里不对? 这声音…虽然比她的声音好听,不过怎么听,也是个男声吧?还是她很熟悉的男声。 千秋傻了,因为她稍微一转头,就看见了隔壁床上躺着的人。 那是她自己。 “啊——”一声惊叫,千秋抓狂地下床,走到桌边的镜子面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看。 妈的,韩子矶。 她从来没觉得这张脸这样可怕!见鬼了这是,怎么睡了一觉,自己就变成个男人了? 大夫嘴角抽搐地看着千秋的动作,心想要不要喂点药,这人该不会是撞坏脑子了吧? “唔……”另一边床上的人也醒了,千秋机械地走过去,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朝对方露出一个十分痛苦的笑容:“嗨。” 床上的女子睁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又重新闭上眼睛想睡觉。 “醒醒,是我!”千秋凌乱地用左手将面前的人抓起来,忍着撞墙的冲动道:“你是我吗?” 韩子矶傻傻地点头,又傻傻地摇头,嘴里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也希望我在做梦!”千秋一屁股坐在韩子矶身边,眼神僵直。 韩子矶侧头,眼神很惊恐地看了千秋许久,终于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大夫:“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大夫觉得两个人都可能撞坏脑子了,他得去开药。 韩子矶慢慢地走去镜子边看了一眼,又慢慢地坐回千秋旁边,两人一句话没说对坐了许久,突然尖叫一声,对着掐起来:“妖孽,把身体还给我!” 千秋一边掐着韩子矶,一边被韩子矶掐得直翻白眼。 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从床上掐到地上,互相伤害了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们这是互相换了个身子,里头住的还是我们自己?”千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墨发问。 韩子矶有气无力地点头,平生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再聪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女人。 “对了!那个白胡子老头!”突然回忆起那老头说的话,韩子矶蹭地站了起来,拉起千秋就往外走:“他不是已经说了我近期有灾祸么?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我们去找他,说不定有办法!” “好!”千秋麻利地跟着跑出去。 两人在街上找了许久,从刚刚遇见那老头的地方开始追,追了东南西北四条街,也没有再看见那白色的影子。 韩子矶心如死灰地坐在茶棚子里,一抬头又看见自己的脸,忍不住将头埋在双手里。 “喂,你别哭啊!”千秋连忙安慰。 “滚,谁要哭!”韩子矶黑着脸抬起头:“用女人的身子不代表我是个女人!” 千秋干笑两声,低头看着这身子匀称修长的手指,呐呐地道:“这真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你还回不回家了?” “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回?”韩子矶没好气地道:“以你这山贼性子回去,就算顶着我的身子,人家也会当你是冒牌货。我家个个都是人精。” “啊?”千秋皱了脸:“那怎么办啊?我的金子……” “闭嘴!”韩子矶气得想掐死她,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金子!要是两人真这样不男不女地过一辈子,那可怎么办? ------------ 第一十八章 命 韩子矶是帝王,肩负着黎民苍生,姬千秋不过是个小小山贼,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所以两人出这样的意外,千秋只是恍惚了一会儿,掐了自己的大腿几把,也就认命了。 可是韩子矶很抓狂,他还要回宫,要去跟那老狐狸斗,要将谋害他的人给找出来,要平定五湖四海,天下归一。如今变成个女人,他该怎么办? 要是顶着这副身子,哪怕是直接去见母后说清原委,母后可能都会让人绑了他推出菜市口斩首。 深吸一口气,韩子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一看对面。 姬千秋正很粗鲁地吃着一碗阳春面,吃相之潇洒,让他那张干净的脸上溅了不少汤水。 “姬千秋!”韩子矶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斯文一点?” “啊?”千秋茫然地抬头,看对面自己的脸一脸恼怒的样子,干笑两声抹了抹嘴:“我看你半天不出声,肚子又饿了,所以叫了碗阳春面。那个,我会尽量斯文的。” 韩子矶无助地捂脸,对面这人比男人还男人,压根没有半点奇怪之处,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实在太过粗鲁,跟他一点也不像。 “吃完面继续走吧。” “去哪里?”千秋问。 韩子矶站起身,一身青色长裙衬得他亭亭玉立:“去告诉你我的身份,也好教你学规矩。看现在这般坦然,定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身体里。” 顿了顿,他又道:“身上的银两也用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千秋一脸莫名,压根没听明白韩子矶说的是什么。韩子矶站起来就往街上继续走了,她也只好付了茶钱面钱赶紧跟上。 “去秦府吗?” “嗯,你跟上,等会按照我说的做。” “喔。” 千秋没想过秦府是什么地方,大概也就是韩子矶的亲戚家,也许会很有钱。 但是,她没想过是这样的有钱啊!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站在一座府邸前面,千秋看着门口放着的白玉麒麟镇门,张大了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府的确是秦府,只是那朱红漆的牌匾上头,写的是“敕造太保秦府”,下头还有个小金印,门口站着两排家丁,见有人来,立刻有礼地走过来询问:“公子有何事?” 千秋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可是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寻常百姓家,怎么都不可能在门口放白玉麒麟,这是朝中一品大员才能有的殊荣。而这府邸气派,怎么看都是官宅。 她觉得头有点晕…… “我家公子微服出来,寻太保有事。”韩子矶微微一笑,伸手将千秋手上的一枚玉戒取了下来,递给那家丁道:“烦请通报一声,以此物为证。” 那家丁颔首,立刻朝府里跑了去。 “态度真好。”千秋恍惚地嘀咕了一声。 “嗯,秦太保家的家丁,一向都是调教得很好的。”韩子矶点头。 秦……太保。 千秋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憋得自己直翻白眼。 太保是什么官?大晋三公九卿,太保为三公之一,与太师太傅同列。可谓大官中的大官,权势滔天,翻云覆雨。 她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离州的刺史,区区五品,已经是手握生死,让人退避三舍。 那遇见太保,她是不是得把自己埋进地里面去啊? 千秋觉得腿有点发抖。 韩子矶拍了一下她的背,轻声道:“你不用怎么说话,我来说就行,只要把你愚蠢的表情收起来,你就是我。” 千秋咬牙:“你是秦太保的亲戚?” 她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不是。”韩子矶摇头。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千秋拍拍胸口道:“早说啊,吓死我了,要真是秦太保家的,我一个错误不就得被人当成冒牌的打死?我还年轻,还没嫁过人呢!” 韩子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秦府里头已经飞快地冲出来一个人:“皇上!” 轻盈盈跟燕子一样的小姑娘突然扑到了她怀里,千秋怔愣,低头就看见个插满金钗的花脑袋拱在她胸前,花脑袋一边蹭还一边假哭:“您终于回来了,宫里的人都好担心您,太上皇都生气了。” 皇上?太上皇? 千秋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扭头看向韩子矶。 韩子矶笑得温婉,点头。 千秋心口一紧,白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花脑袋被吓得花容失色,她那小身板哪里能扛得住男人的身子。好在韩子矶还在旁边,连忙一把扶过千秋,挑眉。 晕过去了?真是出息。 “来人啊,叔叔你快来!快扶皇上进去!” 韩子矶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乐,换个身子看旁人为自己闹得兵荒马乱,真是别外有一种喜感。 秦阳是闲在家里没事的,听见了消息就飞快出去接人了。他与太上皇韩朔是发小,对韩子矶这孩子自然也是喜欢得紧。最近皇帝离宫闹得鸡犬不宁,终于回来了,他定是要好好训诫一下这位年轻的帝王。 哪里知道,刚进门,人就晕了? 秦阳担心地让府里的大夫全部过来看,一进房间就看见一个青衣裙的姑娘站在床边。 床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帝王。 “你是?”秦阳皱眉看着韩子矶,这女子他从未见过,怎么会在帝王身边? “太保安好,奴婢千秋,是主子在路上买回来的丫鬟。”韩子矶温柔地行礼。 女子的礼,看得多了,也学得有模有样。 “买回来的?”秦阳听着,吓了一跳:“怎么会,这家伙那么讨厌女人,怎么会买个丫鬟?” 正在床边一脸担忧的花脑袋也抬了头,戒备地看着韩子矶。 “说来话长,主子路上遇见不少事情,与莫邪走散了。奴婢救了主子性命,主子便买下奴婢当护卫了。”韩子矶解释道。 秦阳打量了他半晌,点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等他醒了再说吧。” “是。” 一边的大夫也收了银针,拱手朝秦阳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导致的晕眩,躺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还不醒?”花脑袋像是要哭了。 “嗯……这个,大概是太累了。”大夫也奇怪为啥还不醒。 韩子矶微微一笑,借着给千秋盖被子的动作,狠狠掐了他一把。 “嗷!”床上的人醒了。 “皇上!”花脑袋大呼一声,差点又要扑上去。 “璇儿,别压着皇上!”秦阳低喝,花脑袋立刻老实地站起来。 千秋一听这称呼,当即又想重新晕回去。 “主子,要不要喝茶?”韩子矶笑盈盈地倒了杯茶水过来。 千秋隐隐察觉到了杀气,硬着头皮坐起来,接过韩子矶递的茶喝了一口,眼睛死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就是没敢抬头。 “皇上怎么不说话?”秦阳坐在床边,担忧地道:“您这样任性地离宫,宫里的人都担心死了。好端端地回来了是好事,但是您得好好应付太上皇了。” 大晋有两皇,新皇初登基,太上皇掌天下,这个千秋是知道的。 所以她现在这个身体,也就是韩子矶,是当今的新皇?千秋颤颤巍巍地抬头看了旁边的韩子矶一眼,后者对他温柔一笑。 千秋想哭,早知道她就不这么贪心了,要什么千两黄金,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啊。现在可好了,自己变成了皇帝,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帝,万一露馅,别说她了,黑风寨能不能保全都还是个问题。 她想回家呜呜呜… 心中哀恸,表情自然也很是悲伤。秦阳瞧着,以为他是害怕,遂安慰道:“皇上回宫先去太后宫里就是,这样一来,太上皇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多谢太保……”千秋张张嘴,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伸手拉着韩子矶的手,抖啊抖地道:“我要和她单独说会儿话,太保可否回避一下?” 秦阳微微一愣,旁边的花脑袋更是大惊:“皇上,你同这个丫鬟有什么好说的?” 千秋心中又惊又怕,闻言不由地怒道:“关你何事?” 花脑袋被吓了一跳,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还是对我这么凶,人家,人家只不过是关心您……” 说到后头,哽咽不成声地跑出去了。 秦阳干笑一声,抱拳道:“既然如此,臣先告退。” 门很快被合上,外头的家丁也都遣走了。 千秋脱力地挂在韩子矶身上,带着哭腔道:“我现在不要你那一千两黄金,还来得及么?” 韩子矶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指指自己的脸,再指指她的脸:“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要死了。 看着自己的脸做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韩子矶一把掐上千秋的脖子,怒道:“说了把愚蠢的表情都给我收回去,想活命就给我听好了,等会一定会有人来带你进宫,我先告诉你基本的称呼和礼仪,要是学不会,咱俩都得一起死。” 千秋委屈地道:“我还没嫁人……” “废话,我也没娶妻!”韩子矶一把将人从床上扶起来,翻了个白眼道:“听清楚规矩,我只说一遍。” ------------ 第一十九章 宫 千秋眼泪汪汪地听着韩子矶将宫里的规矩关系简单陈述了一遍,然后眼泪汪汪地被韩子矶推出了门。 看见外面站着的花脑袋的时候,千秋立刻收起了表情,双手背在身后,不咸不淡地道:“璇姑娘。” “皇上。”花脑袋脸上的眼泪还没干,看见他出来,想上去又不敢,也不舍得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道:“璇儿不是有意冒犯。” 千秋点点头,倒是将韩子矶平时那股子冷傲劲儿学得有模有样。 韩子矶在她身后看着,忍不住想笑。刚刚还死活学不会的样子,现在出来不是挺好的。 “这个丫鬟到底是谁?”自己哭得伤心,看皇上身后的丫鬟竟然在笑,花脑袋气不打一处来,压着脾气问。 “嗯,路上遇见的女侠。”千秋夸起自己来一点也不嘴软,脸上也禁不住有点得意:“本来朕身陷囹圄,是这位女侠挺身而出救朕于水火,还不辞千里送朕返回洛阳,朕决定要好好奖赏她。” 韩子矶嘴角抽了抽,呵呵笑道:“主子过奖了,奴婢只是为了钱。” “怎么说话呢!”千秋眉毛一横:“要不是有侠义心肠,这事儿光有钱你也做不出来。” “主子真的过奖了……” “闭嘴!”千秋哼哼一声,看着韩子矶听话地低头,心里暗爽。 当位高权重的人就是好啊,谁敢说她的不是,直接让人闭嘴。 花脑袋站在一边,看着两人对话,不由地皱了眉。 这莫名其妙的丫鬟竟然与皇上那样亲近了么?皇上言语之间居然这样维护她。陛下这么多年一直未立皇后,她还等着想争取,没想到半路竟然蹿出这么一个人来。 眼里光芒连闪,花脑袋细声细气地道:“皇上,叔叔已经让人知会宫里了,用过晚膳该就有人来接您,晚膳璇儿会亲自下厨的。” “好。”千秋应了一声,心想这高门府邸里面,吃的东西应该都很不错吧?虽然脑袋在裤腰上别着,但是能吃几顿好的,也做个饱死鬼。 韩子矶跟着千秋在庭院里坐着,不知为何背后有点发寒,左看看右看看,也没什么人,于是没有再想。 秦阳据说是进宫去了,晚膳就只有秦府的主母还有花脑袋跟千秋一起吃。 秦阳的夫人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子,有礼地请千秋上座,而后笑道:“上一次跟陛下一起用膳,还是在您小的时候了。” 千秋点了点头,不说话只吃饭,这也是韩子矶教的。 “这位姑娘不妨也坐下用一点。”花脑袋目光落在后面站着的韩子矶身上,笑道:“到底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自然可以同桌,想必皇上不会介意吧?” “璇儿。”秦夫人低低喊了一声,有些畏惧地看着韩子矶。生怕她这要求惹怒这喜怒无常的君王。 “一起用吧。”千秋摆摆手让韩子矶坐下来,到底是自个儿的身子,给喂点好的没什么不好。 韩子矶谢了一声,在花脑袋旁边坐下,花脑袋很热情地让人拿了碗筷过来,还不停往她碗里夹菜:“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姑娘不妨多尝尝。” 千秋听韩子矶的话,一点一点优雅地吃饭。可是不说别的,花脑袋做的菜还是真的好吃,她一个忍不住就又吃多了些。 “皇上要是喜欢璇儿做的菜,璇儿就天天给你做。”花脑袋笑得开怀,看千秋吃那么多,脸上也是止不住的得意。 韩子矶脸上不动声色,脚下却狠狠踩了千秋一脚。 “唔。”千秋闷哼一声,乖乖将四喜丸子放回了碗里:“慢用。” 韩子矶意思意思将碗里花脑袋夹的菜吃完了,然后也跟着起身:“多谢款待。” “哪里哪里,招呼不周,还请皇上恕罪。”秦夫人和花脑袋也跟着站了起来。 门外已经有家丁来禀告,宫里派了仪仗队来接人了。 千秋压着心里的恐惧,看着韩子矶道:“咱们走吧。” “是,主子。”韩子矶朝秦夫人等人再微微屈膝,然后跟着千秋就往外走。 “婶婶,你看他们。”花脑袋站在秦府门口,看着皇帝上马车,竟然把那丫鬟也拉了上去,不由地跺脚。 “璇儿,你急什么?”秦夫人淡淡地道:“男人嘛,总是要一点点才能抓得紧的,用力太大或者太小,都不是好事。” “可是……” “好了,先去把东西处理一下吧。”秦夫人指了指饭厅的方向:“可别叫人看出什么来。” 林璇儿一惊,对上秦夫人那双了然的双眼,顿时有些脸红,而后飞快地朝饭厅跑。 “让他们先去太后的碧水宫。”韩子矶舒服地靠在马车里,吩咐千秋道。 千秋点头,坐直了身子沉声吩咐:“去碧水宫。” 外头的护卫愣了愣,太监总管顺子连忙应道:“陛下,太上皇的意思是您先去太和殿……” “听不懂朕的话?”千秋语气一冷,自我发挥:“难不成这宫里,我说话不算数?” “皇上息怒!”顺子连忙让人调转方向:“去碧水宫。” 千秋身子放松下来,讨赏似的看着韩子矶道:“怎么样?” “嗯,有几分像。”韩子矶打了个呵欠道:“我母后比较好对付,但也是个人精。只是她向来心疼我,你只要硬中带软,就能蒙混过关。她那一关过了,父皇那里自然不用担心。” 千秋点头,心想这人还把自己的父母给吃得死死的,也是厉害。 不过想想要进皇宫了,那可是个遍地是宝的地方,她将来若是有机会能和韩子矶换回来,是不是也可以带两件宝贝走? 想到这里,口水不禁有些泛滥。 “要是演砸了……”韩子矶瞥一眼千秋的表情,冷哼道:“你我都会死,你给我认真一点。” 神色一凛,千秋瞬间又坐直了。 “皇上,碧水宫到了,太后让您直接进去,衣裳都在里面备好了。”马车停下,顺子公公喊了一声。 “知道了。”千秋深吸一口气,带着韩子矶一起下车。 “这位姑娘……”顺子公公看着皇帝拉着他身边的女子就要进碧水宫,吓得连忙上前拦住:“陛下,碧水宫不能进外人,您是知道的。” 韩子矶一愣,咬唇,坏了,他忘记了这茬。 碧水宫除了贴身侍女和皇上太上皇公主以外,其余的人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的,里面的人出来也是直接乘轿子,让人看不清容颜。 这么多年来,大晋的太后是谁,天下一直无人得知。 现在这情况,他已经来不及提醒千秋了,这该怎么办?他要是留在外头,谁知道姬千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千秋在车上已经收到过韩子矶的指示,遇见特殊情况,她就要自己发挥,总之不能出格。 所以现在,她拉着韩子矶的手,眼神凉凉地看向顺子公公:“朕有说过她是外人?” 顺子公公张大了嘴,惊慌地跪在了宫门边,千秋满意地点头,拉着韩子矶就继续往里走。 “这样可以吧?”她小声问了一句。 韩子矶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气极反笑:“你知道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千秋一脸正经:“他说外人不能进,我就说你不是外人,你本来也不是啊,你是真正的皇帝嘛!” 韩子矶默默在心里吐两口血,觉得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吧,他能进来就行。 “陛下,娘娘等您多时了。”有可爱的宫女打起帘子,笑眯眯地道:“快进去瞧瞧。” 千秋一愣,心想这里的宫女怎么不像外面那些那么战战兢兢,倒是十分舒服自在。 于是她也放松了一些,朝那宫女微微一笑,就拉着韩子矶走进内殿去。 “朗儿?”层层叠叠的帘子后头,好像有人躺在贵妃椅上,见他们两人进来,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 千秋正在想,朗儿是谁?后头的韩子矶已经一脚踢在她的膝盖窝,让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还好这里地毯够厚。 “儿臣给母后请安。”千秋清了清嗓子道。 旁边的宫女眼睛一直打量韩子矶,韩子矶也跟着在千秋身后跪下,倒是没说话。 宫女进帘子里去嘀咕了几声,贵妃椅上的女子“哦?”了一声,挥手让人把帘子都捞开,起身就走了出来。 “这是?”一双精巧的绣鞋停在她面前,有手温柔地将她扶起来。千秋怔愣地抬头,看见眼前女子的模样,不由地痴了。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这容貌,比韩子矶还妖娆三分,眼里波光流转,像是要取了人的魂魄去。 千秋看呆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奴婢姬千秋,是主子买回来当护卫用的。”韩子矶没敢抬头,见千秋没动静,也知道是看呆了,连忙开口打圆场。 “奴婢?”太后娘娘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是这样吗?” 千秋回了神,连忙低下头笑道:“也不算是奴婢,一路上她都同儿臣在一起。” 面对这样的美人,就算她是个女人也有些害羞,忍不住就想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别被看轻了。 ------------ 第二十章 瞒 但是这话一说出来,太后娘娘就有些诧异了,美目往千秋身上一落,脸上似笑非笑:“一路上都在一起?朗儿你的意思是……” “太后娘娘明鉴,奴婢只是一路上保护主子,没有任何越矩行为。”韩子矶嘴角一抽,立刻磕头道:“本是打算将主子送到洛阳,奴婢便返回离州的。” 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倒是笑了:“你们两个,这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本宫从来不知,朗儿竟然会带个女子随行。并且这女子……还急着撇清关系?” 韩子矶背后冒冷汗,母后逼他立后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但凡他跟哪个女子走近一分,母后都会考虑对方成为皇后的可能。但是现在她面前的可是个女山贼,无论如何也不能考虑的啊! 千秋看韩子矶这么紧张,倒有些莫名其妙。眼前的美少妇不就是问了两句话么,至于急成这个样子么? 于是她笑着开口打圆场:“母后,我与千秋一路上还没有好好歇息过,父皇那边也在宣儿臣,这些小事,还是先不要计较了。” “嗯,朗儿不说,本宫还忘记了。”太后微微一笑,转身回到贵妃椅上坐着,旁边的宫女将帘子都捞了起来,让韩子矶和千秋上前几步。 “本宫身为皇上的母后,是不是有权问一句,皇上为何要突然离宫?” 这个问题韩子矶在外面的时候就教过千秋了,于是千秋便一脸淡然地跪下,沉声道:“儿臣未遇想娶之人,也不愿看母后终日为儿臣婚事操劳,故而离宫,冷静一二。” 太后娘娘美目一瞪,恼道:“本宫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弱冠之前不娶不纳,本宫说什么了?可是现在你早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泱泱大晋却还没一个国母,像什么话?” 千秋听得点头,的确是不像话:“母后说的对。” 韩子矶脸都绿了,又不敢作声,心里只想,若是这丫头敢顶着他的身子给他娶个皇后,他立马嫁给洛阳街上的屠夫! “朗儿这是想开了?”太后一喜。 千秋点头道:“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娶妻生子都是常事。” 韩子矶忍不住要掐她了,却听得一个极尽转折吊胃口能事的“但是”。 “但是…母后,你让儿臣娶谁?”千秋抬头,一脸惆怅地看着太后道:“儿臣没有心仪之人,现在要儿臣娶。也就是随意娶一个适合的官家女子,坐上后位,稳定江山。儿臣依父皇的性子,定然是不愿再立后宫。儿臣的一生,便是要在寂静中度过。” “母后是为儿臣和江山好,儿臣愿意听母后的任何安排,只除了……儿臣的婚事。”千秋慢慢地跪下,眼睛闭上,就差流下一行清泪了:“儿臣也会艳羡父皇,想找一个挚爱之人度过一生,母后就当,儿臣任性了吧。” 韩子矶看得怔了怔。 座上的太后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下来将千秋扶起来,低声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什么都不肯说。母后逼着你成亲,也不过是你父皇朝中压力有些大,你又不说你到底是否在意。早像这样说出来……” 千秋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后。 “早像这样说出来,本宫就不逼你那么急了。”太后心疼地抬手,将千秋眼里的泪擦了擦,顺带瞥了旁边跪着的女子一眼:“你的意思是,你只娶心仪之人,是么?” 这是千秋蒙的韩子矶的心思,韩子矶没告诉她。千秋觉得自己至少蒙对了一半,不过听太后这样问一句,她又有点忐忑地看向旁边的人。 韩子矶脸色不太好地跪着,眼里的情绪叫人看不清楚。 千秋吞了吞口水,点头。 “嗯,那本宫会与你父皇好生商量的。”太后笑了笑,转头对地上跪着的韩子矶道:“这位姑娘也起来吧,怎么都是被朗儿带进我这碧水宫的人,也不能一直跪着。” “谢太后娘娘。”韩子矶慢慢站起来,腿都有些跪麻了,一个没站稳,旁边的千秋连忙伸手扶他:“小心。” 这好歹是她的身子啊,这么受罪她也心疼。 韩子矶跟见鬼似的甩开她,动作之麻利,让千秋尴尬了一阵,默默将手收回来。 太后看着他们的动作,了然一笑,眼里却有些担忧。这姑娘的来历,韩朔早就查得清清楚楚,那样的背景,想当一国之母,当真是痴人说梦。就算她没有门第之见,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朗儿今天竟然说了这么大一番话……就真是很喜欢这姑娘吧? 太后很为难,眼睛在这两人之间不停扫来扫去,正要说什么,外头的宫女却通报了一声:“娘娘,太上皇来了。” 千秋一愣,不由地往太后背后站了两步。 大晋的太上皇,那可是个厉害角色,民间关于他的传闻多种多样,唯一不变的事实是,这人在二十四年前轻轻松松地夺了司马皇室的江山,让大晋改姓了韩。可是奇怪的是,这人并没有贪恋帝位,不过几年就将位子给了自己的儿子。 只是,给是给了,权力却没有完全下放,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天下也怕就太后娘娘知道了。 千秋其实有点好奇这位太后娘娘是谁,这般的美艳无双,很难不让人想到二十多年前就失踪了的天下第一美人楚潋滟。 会是她么? 韩朔穿着常服,慢慢地走进了内殿,千秋抬头一看他,也就不奇怪韩子矶为啥长那么好看了。 这一家子好相貌,百姓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千秋意思意思弯了腰,韩子矶说过,千万别给太上皇行跪拜礼,因为他绝对不会主动开口叫你马上起来的。 韩朔目不斜视地走到太后身边,完全无视了一边的韩子矶和千秋,温柔地笑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都说了他让我来处理就好。” 千秋听得浑身一抖,这人的语气,怎么听韩子矶都不像是他亲生的! 韩子矶站在一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太后没有默默翻白眼,太后是当着太上皇的面翻了个白眼,而后道:“留给你?让你罚他跪一夜,还是让你杀了他身边的姑娘?然后他再次离宫,心疼的还不是我?” 杀了她?千秋抖得更厉害了,这太上皇都是怎么想的啊,她又没惹着谁!干嘛要杀了她!更何况,她那身子里现在住着的可是他亲儿子! ……是亲儿子吧? 韩子矶脸色有些难看,往千秋身边站了站,有些害怕。妈的,韩朔这老狐狸,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要真是千秋,他杀了就算了,可是现在姬千秋是他,杀了的话,这韩氏江山就无后了! 韩朔笑得一片温和,也不顾忌旁边有人,轻轻在太后唇边落下一吻:“你就是爱瞎操心,才把他惯得这样任性。” 你才任性,你全家都任性!韩子矶咬牙。 千秋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私自出宫,让母后担心,是儿臣不对,儿臣甘愿领罚。但是今日已经这样晚了,父皇不妨明日再同儿臣算账,先让母后好生休息。” 韩朔的眼神扫了过来,微微挑眉。千秋一脸坦然,不躲不闪。 许久,韩朔轻声道:“好,明日早朝你也不用上了,先反省一个月吧。” 嗯?不用上早朝?好事啊,可以多睡会儿。千秋微微一笑,行了礼道:“儿臣遵旨,这就带着千秋告辞了。” “去吧。”韩朔大发慈悲地放了他们。 千秋拉着韩子矶飞快地消失在碧水宫门口。 “有没有觉得,这趟回来,咱们的皇儿变了许多?”韩朔微微眯眼,看着门口道。 太后打了个呵欠:“嗯,有人情味多了,刚才还和我说了许多心里话,从前他是断然不肯说的。至于有点抵触感……大概是还在赌气。” “真是出息,能逃了楚越的追捕,回来还敢当堂理论了。”韩朔低笑一声:“有点要长大的模样了。” 千秋拉着韩子矶一路狂奔,奔到一半才尴尬地发现自己不认识路。后面跟着一群宫人,她总不能回头问一声寝宫在哪里吧? 旁边的韩子矶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道:“跟我来。” 父皇母后那里也不知道算不算蒙混过关,不过这丫头今天的表现意外的不错,竟然瞒过了他们。不过也是,换灵魂这事儿太过稀奇,谁没事会怀疑到那上头去。 皇帝的寝宫在太极殿,千秋一进去就将宫人们遣散,只留韩子矶一人。 大门关上,外头站着的宫人面面相觑,随即四散开去,奔走相告。 皇上让女人留宿太极殿了! 千秋脱力地躺上那巨大的龙床,虚弱地道:“你这日子过得真累。” 韩子矶哼了一声,将外裳脱了,也跟着躺上自己熟悉的床:“这才哪跟哪,你什么都没做,就是见了父皇母后而已,等明天还有得你受的。” 千秋垮了脸:“不是吧?还有?” ------------ 第二十一章 毒 韩子矶冷哼一声:“你以为皇帝那么好当?” 千秋挠挠头,干笑,她一直以为皇帝就是混吃等死的,没想到这么麻烦。 “父皇让我反思一月不用上朝,你也落得轻松,平时批改折子接见大臣就够了,少到处走动,就不会出错。”韩子矶道:“另外,明天下个旨,任命我为贴身女官,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天天跟着你。” “好。”千秋乐了:“意思是我还能混个官当当。” 韩子矶疲惫地闭上眼睛:“你是不知者无惧,你身上的灾祸,还得我来替你扛。” 千秋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折腾了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右手手上还有伤,一直藏在袖子里没让人察觉,现在放松下来,更是隐隐作痛,索性躺好打算睡觉。 韩子矶比她更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两人身子都是对方的,躺一起倒没什么别扭的,反而很安心。 结果他刚要沉睡,旁边就有人猛地摇晃他:“韩子矶,快醒醒。” 半睡半醒之间被人打扰是很着恼的,他没想理,翻身就要继续睡。结果千秋直接跳下了床,抓着他的胳膊道:“快醒醒,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韩子矶不耐烦地睁眼。 千秋满脸通红,两条腿夹得紧紧的,一脸手足无措地道:“你你,你的身子想上厕所。” 啥?韩子矶瞬间清醒了,翻身起来黑着脸道:“旁边有夜壶,你……” “我怎么弄!”千秋一脸扭曲:“我没有试过站着解手!” 韩子矶嘴角抽了抽,道:“你闭上眼睛,我帮你扶着。” “用我的手?”千秋一脸嫌弃地道:“你休想!” “那你要怎么样?”韩子矶低喝,脸上不禁也有点红。 千秋扭扭捏捏地蹭到一边的龙柱旁,伸手抱着柱子道:“我再顶一会儿,想想办法。” 韩子矶:“……” 千秋一脸痛苦,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顺子,给我拿根锦绳来!” 门外一直候着的顺子公公闻声,顿了顿,立马让人将锦绳送了进去,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你要干什么?”韩子矶惊恐地看着千秋,见她作势要脱裤子,没忍住大喊了一声。 “还能干什么?”千秋眯着眼睛指了指下面:“把它轻轻吊着,然后解决。” 韩子矶一张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忍无可忍地道:“你给我小心龙体!弄坏了可赔不起!” “放心,我很温柔的。”千秋将手里的锦绳打了个圈子结,而后眯着眼示意韩子矶:“我找不到地方,你来帮我塞。” 说罢,又顿了顿:“隔着手帕。” 韩子矶被气得就差头顶冒烟了,但是也没办法,只能照着千秋说的做。 外头的顺子公公听着那关键的几句话,老脸都忍不住一红,嘀咕道:“我的万岁爷哎,真是头一次和姑娘同房,地方都找不到。知道是第一次,就别用绳子这么激烈的啊……” 解决了生理问题,千秋舒服地躺回去睡了。可是被这么一闹腾,韩子矶睡不着了。 而且刚才一直没察觉,现在躺下才觉得,这丫头胸口是不是缠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勒得慌。 想起上次无意间看见的东西,韩子矶轻咳了一声,翻身闭眼。 睡觉睡觉,这情况已经够乱的了,没空还去想其他的。 第二天还没等人来叫,千秋就给疼醒了。右手不知道是不是睡的时候太闹腾,钻心钻骨地疼。韩子矶也被她闹醒了,紧张地看着她的手:“没事吧?不是一直都没反应么?我还以为你好了。” 好像是起身太猛,韩子矶觉得头一阵晕,刚说完一句话,喉咙里就是一甜,接着一口血喷在了床上。 “你…你又怎么了?”千秋满头是汗,看着韩子矶惨白的脸,忍不住坐起来:“我们没这么倒霉吧?” 韩子矶抹了一把嘴上的血,红中带黑,怕是中了什么慢性毒。 “我去宣太医,给你看手,你顺便让太医帮我看看就行。”韩子矶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往外走。 千秋疼得皱眉,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太医来得很快,一进内殿,看见床上的血就吓了一跳:“皇上?” “不用紧张,那是她的。”千秋指了指一边站着的韩子矶,有气无力地道:“太医,看看朕的手。” 太医在听见那血是旁边女子的的时候,就立刻转了身。后头站着的顺子公公连忙让人将皇帝抬着去了外头的软榻,宫女麻利地将床单被褥一起抱走了,换上新的,再将皇帝给抬了回来。 千秋气得想骂娘,皇宫里的人怎么这样麻烦? 韩子矶脸色好像比刚才好了一些,吐了口血,也就没别的事情了,此时还能细声细气地提醒太医:“皇上的手臂是在街上被马撞着摔了,外头的大夫处理了一下,本来都不疼了,今早不知怎么就疼得厉害。” 太医回过神,连忙捞开千秋的袖子看诊。 “骨头怕是有些伤,还是要固定一下,外头的大夫就是不靠谱。”太医吩咐医女去准备东西,碎碎念道:“皇上许久不曾受伤生病了,这次伤着,要更加小心照顾。” “嗯,朕知道了。”千秋点头,随即道:“太医给千秋也看看吧,看她身上有什么毛病没。” 韩子矶乖巧地行礼:“有劳太医了。” “哪里哪里。”太医打量韩子矶两眼,道:“方才进来就见这位姑娘脸色白中透黑,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有些食物中毒。” 说着,让韩子矶在一边凳子上坐下,拿了丝帕搭上他的手腕,诊断了一二。 “奇怪,看起来也没什么事。”太医捻着胡须道:“大概是毒自己被消化了,姑娘的内功修得不错。” “这样啊。”韩子矶松了口气,不由地看了千秋一眼,连毒都能消化,也是厉害。 千秋的手被吊了起来,有点滑稽,也就名正言顺地不见人了。韩子矶陪他在宫里坐着,帮她写了封女官的旨意,然后就和千秋一起用膳休息。 太极殿里安静得很,两人正在慢慢适应对方的身体,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来历不明的女人?”各家各院的闺阁千金们今天都收到了消息,一向不喜欢女人的帝王,出宫一趟竟然带了个女人回来。带回来就算了,还在太极殿与皇帝同吃同住! 这怎么得了?后位悬空,大家好歹还有个盼头。若是让来历不明的人给坐了,那不是明摆着打了全洛阳小姐们的脸么? 谢将军家的女儿,夏品国家的千金都坐不住了,纷纷求见太后娘娘。 太后向来是不见外人的,众人也只是借太后这个梯子进宫,毕竟宫里也没其他女人了。她们想说进去拜见谁,都没个说的,总不能去拜见太上皇。 休语姑姑拿着一堆的拜帖,无奈地看着太后娘娘道:“您看,这怎么办?那头刚进来,这边就吵翻天了。” 太后娘娘正在逗画眉玩儿,心情甚好地道:“她们要来,就让她们来,莫说皇儿不是吃素的,那千秋,本宫看着也不是多好惹。皇儿昨儿宠幸了她,本宫心里也算是放下个石头。其余的,本宫管不着。” 意思是,儿子开了荤,母亲很高兴,但是让他开荤的这个女子能不能经得住考验,那不关她的事。 想起顺子公公回禀的昨儿殿内情况,太后娘娘笑得幸灾乐祸的。 韩子矶什么也不知道,正被一群宫女架着去更衣。 封女官的旨意下去了,他从今天开始就是千秋身边的五品贴身女官,要穿官服,随身伺候。 再三跟千秋保证他不会偷看,韩子矶闭着眼睛张开手,任由一群宫女们为所欲为。 “姑姑怎么还缠着束胸!”一个宫女解开韩子矶的衣裳,惊呼了一声。 束胸?那是什么?韩子矶茫然,不过脸上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奴婢给您解开吧,女儿家,用这个始终不好。” “好。” 韩子矶感觉身上最后一层东西被解开,整个胸口都瞬间轻松了。 也……瞬间有了点感觉,大概是……能感觉到胸前的形状。 韩子矶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姑姑不用害羞,我们都是女子。”几个宫女嘻嘻哈哈地帮她换衣服:“女人之间,不必介意的。” 你才是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韩子矶一边腹诽一边赶紧穿上衣裳,然后睁开眼睛。 几个机灵的小宫女已经将他的头发用帽子弄好,一身紫黑色的官服,倒是有几分潇洒利落。 韩子矶还算满意,点点头就想往外走。 “姑姑别急,还没有梳妆。”小宫女一把将他拉回来,接着就开始在他脸上抹东西。 千秋正在养伤,太后那边派人送来了点心表示慰问,她正吧唧吧唧吃得欢。 “皇上,谢小姐和夏小姐来了,说是听说皇上身体有恙,特地来看看。”顺子公公在外禀告。 来看她?又有东西吃么?千秋眼睛一亮:“让她们进来!” ------------ 第二十二章 贼 顺子公公惊疑不定地看着千秋:“皇上…是谢家小姐和夏家小姐。” “嗯,你刚刚不是说过了么?”千秋道:“让她们进来就是了。” 顺子公公应了,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皇上原来不是最讨厌见这些女人的么?怎么今天突然就有了兴致,要让她们进来了? 外头听见通传的两位小姐也是又惊又喜,这么多次了,皇上还是头一次允她们进了太极殿! 这代表着什么?难不成昨晚皇上开荤之后,终于知道了女人的好,所以打算广纳后宫? 谢语灵连忙整理衣裳头饰,同时有点后悔怎么把夏落月也拉来了,要是她一个人来,今天是不是就是单独觐见了? 夏落月也瞥了谢语灵一眼,内心活动应该差不多。 “臣女拜见皇上。” 两个人走进太极殿,轻盈地在千秋面前拜下,裙角飘飘,螓首低垂。千秋抽空抬头瞅了一眼,嘁,两手空空?有这样来看病人的吗! 愤愤地咬了一口点心,千秋没想让她们起来了。 半天没听见平身二字,娇滴滴的两个大小姐跪得膝盖疼,却也不能出声,只能咬唇猜测皇帝在想什么。为什么让她们进来了,又不让她们平身? “千秋姑姑。”门口的顺子公公正瞅着情况呢,身边冷不防站了个人,吓得他喊了一声。 韩子矶一身女官装束,抱歉地朝顺子行礼:“吓到公公了。” “哪里哪里。”顺子连忙鞠躬:“是咱家挡着姑姑了,姑姑里面请。” 顺子公公怎么说也是大内总管,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殷勤过?韩子矶觉得奇怪,同样的官阶,顺子公公资历更深,怎么就对她这么恭敬。 他当然不知道昨晚之后宫内宫外都传成了什么样子,现在他还忙着要教千秋礼仪,为了接见大臣,还要适当说一些处理事情的办法,所以也就没多想。 进了内殿就看见地上跪着两个人,韩子矶皱眉,看这背影怎么都是官家女子,怎么会跪在这里? “皇上。” “你来啦!”千秋放下点心,连忙走过去将要跪下的韩子矶给扶起来:“以后不用见着我就行跪拜,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韩子矶摇头,拂开千秋的手道:“皇上,礼不可废,千秋只是区区女官,不能这样特殊。” 千秋垮了脸,心疼地看看自己身体的膝盖,等换回来以后,她会不会已经跪出老茧了啊? 谢语灵和夏落月在地上跪着,听着皇帝的话,心里又怒又气。她们还在这里跪着,皇上不闻不问,倒是亲手去扶一个女官,还说以后不用行礼,这不是摆明打她们脸,叫她们看清楚这女官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么? 怪不得今天允她们进了太极殿,原来就是想借她们给这什么千秋姑姑树个威风? 两人羞恼难当,指甲都要捏断了。韩子矶一低头就看见两人狰狞的侧脸,心里一跳,连忙道:“皇上怎么让两位小姐跪在这里?” “啊?忘记了。”千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起来吧。” “…谢皇上。”谢语灵慢慢站起来,腿早就软了,没起来到一半就又跌了下去。 “小心。”千秋伸手就扶住了她,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让人家跪太久了:“没事吧?” 清清凉凉的男性气息围绕在她身边,谢语灵傻了,抬头呆呆地看着千秋。她没有想过皇帝会伸手来扶她,这样高傲不可让人亲近的皇帝,竟然伸手来扶她! 谢语灵激动了,眼里含泪,动情地喊了一声:“皇上——” “站稳了啊,地上还有一个呢。”千秋被她喊得恶寒,连忙松开她去扶地上的夏落月:“你也起来。” 夏落月伸手死死抓着千秋的衣袖,借着腿软就倒在了千秋怀里:“臣女多谢皇上…” 脸上的脂粉都擦在了千秋的胸口,韩子矶在一边看着,脸色微沉:“皇上。” “啊?朕不是故意的。”千秋连忙将夏落月推开,乖乖站到韩子矶身后去。 她很有职业道德的,身子是别人的,她就不会乱用。韩子矶不喜欢女人,也有严重的洁癖,所以她会尊重这个身子的习惯。 刚才只是出于一时见义勇为。 韩子矶顿了顿,平和地道:“皇上不是说了要去书房看奏折了么?今早的折子太傅都已经给您送到太极殿书房了。” “好,我们去看吧。”千秋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两位小姐还没回过神,站在殿中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顺子公公来提醒她们该出宫了,两人才回过神来,各自出宫乘车。 皇宫里出现了个了不得的厉害角色啊,竟然可以让皇帝对她轻言细语,百般相让,还能左右皇帝的决定,让皇帝心疼她。 消息传出去,各家小姐都察觉到了危机,纷纷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韩子矶感觉到了些压力,看看自己前头走着的姬千秋,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两人出这样的意外,也只能形影不离。偏偏与皇帝形影不离的女子,绝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得多加小心了。 御书房里,早朝上的折子果然已经送来了,只是送来的人竟然不是张术张太傅,而是御史大夫裴叔则的侄子裴禀天。 千秋一进书房门就愣住了,书房里站着的人微微弯腰:“臣拜见皇上。” 裴禀天是武官,比起文文弱弱的书生不同,身上阳刚之气甚为浓厚,一把金刀握在手里,武官铁削冰刻,很是符合千秋的审美。 千秋吞了吞口水,拿手肘轻轻捅了捅旁边韩子矶的腰,小声道:“这人是谁?” “裴禀天,御前带刀,与我较为亲近。”韩子矶瞥一眼千秋的眼神,不耐烦地道:“你能不能不要随意见着个男人都眼睛发光?” “哪有!”千秋撇撇嘴,跟着走到裴禀天身边去,轻咳两声,装作熟稔地微笑道: “今天怎么是你来了?” “回皇上,太傅与家父昨夜醉酒,导致今日未能早朝,所以折子就托臣拿来了。”裴禀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请皇上恕罪。” “没事,偶尔放纵一回也是好的。”千秋走到书桌之后坐下,韩子矶跟着站在她身边。 “这位…就是千秋姑姑?”裴禀天看向韩子矶,眼里带着探究。 “是啊,武功很好的,人也热情。”韩子矶还没开口,千秋便抢答了。 暗暗爆了声粗口,韩子矶朝裴禀天行礼:“裴大人安好。” “姑姑多礼了。”裴禀天还礼,顺便将韩子矶上下打量了个遍。 韩子矶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微微皱了眉。 “皇上,最近洛阳城郊山贼出没,洛阳之人人人自危,兵部上奏皇上,看是否应该出兵剿灭。”裴禀天很快将目光收回来,开始说正事。 “山贼?”千秋一个哆嗦:“朝廷要剿灭山贼了?” “以往山贼并不猖獗,所以朝廷也没有浪费兵力,如今已经造成洛阳百姓的困扰,朝廷也就有必要考虑一二了。”裴禀天道:“只是山贼狡兔三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用重兵压山,也未免太小题大做。” “哪里用得着重兵。”千秋心虚地道:“你派个人潜伏进山寨,搞清楚他们的寨子到底在哪里,然后一窝端了就是。” 韩子矶的眼神悠悠地瞥了过来。 千秋心里默念我现在是皇帝一百遍,还是忍不住道:“其实山贼之中也不缺乏良善之人,也不是人人都是自愿当山贼的,不如先发个招安令?若是他们肯受招安,就给他们安排些差事,若是不肯…那再剿灭也不迟。” 裴禀天愣了愣,有些意外地道:“皇上仁慈。” “当仁君,还是要将天下人都当成自己的子民才行。”千秋偷偷看了韩子矶一眼,补充道:“山贼也一样。” 韩子矶轻笑一声,这丫头是变着法给他谏言呢?自己是个山贼,却坐在这里商量怎么剿灭山贼,也是有趣。 不过若是还有机会能换回身子,他也不妨考虑一下招安离州那边的山贼。 裴禀天赞同地点头道:“臣本来还担心皇上当真要重兵压山,没想到出去一趟,皇上竟然想通了许多。” 说着,又转头看着千秋道:“外头传言千秋姑姑让皇上变了,果然所言非虚。” 韩子矶嘴角一抽,敷衍地笑了笑。这丫头能改变他?算了吧,等换回来,他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裴禀天走了,千秋继续和韩子矶一起改折子。宫人都退了下去,韩子矶也就干脆自己拿笔墨过来写朱批,反正他的字迹还是在的。 千秋乐得清闲,在御书房里东摸摸,西摸摸,逮着个花瓶好奇地问:“这东西很贵吧?” 韩子矶头也不抬,道:“你喜欢送你,反正现在也是你的。” 千秋的眼睛里像是瞬间点燃了烟花,呯呯呯地炸开满天的金元宝。 韩子矶没在意,反正宫里的东西她带不走,该是谁的还是谁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批改完了折子抬头一看。 面前曾经摆满古董的花架子,竟然空了! ------------ 第二十三章 榜 黑着脸调转视线,就看见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正将藏书的木箱子清空,往里头一件一件地塞宝贝。 “姬千秋。”韩子矶气得太阳穴跳:“你干什么?” “啊?”千秋无辜地回头看着他:“你不是说我喜欢就拿去么?这些我都喜欢!” 喜欢你个大头鬼啊!韩子矶努力平息怒火,好笑地道:“你这样让人把箱子抬出去,别人会不知道你拿了什么?堂堂皇帝将书房里的摆件都搬走,别人会怎么想?再说,你能搬去哪里?不还是我的?” 千秋一拍脑门,对哦,好像是不能这样,万一身体换回来,这些还不是韩子矶的? 想了想,千秋滴溜溜地就将目光定格在了韩子矶身上。 “你想说什么?”韩子矶挑眉。 千秋搓了搓手,讨好地笑道:“那,那我现在能不能下个圣旨,赐你黄金千两,以后想走的时候就随时可以衣锦还乡什么的?”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这种圣旨要是我们真换回来了,我也会下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千秋脸一垮,丧气地道:“问题是我们现在压根都不知道怎么换回来啊,要不要请个术士来看看啥的?” “嗯……我们那天好像是被马撞了,之后就交换了身子是吧?”韩子矶问。 千秋点头:“要让马再撞我们一次吗?” 韩子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上次没撞死是运气好,你的手现在还吊着呢,还来?再说,谁敢骑马撞皇帝?找死呢。” “那怎么办?”千秋苦着脸道:“要是真换不回来,我怎么回熊虎山?” “我都没担心怎么坐稳皇位,你担心什么。”韩子矶撇嘴道:“干脆下皇榜,就说你最近运气不好,屡遭厄事,让各路大仙来帮你改命。” “好主意。”千秋点头。 于是韩子矶就当真写了皇榜,让人贴出去。两人就在太极殿里等消息。 结果用午膳的时候,外头没消息来,倒是碧水宫的休语姑姑来了,一脸担忧地看着千秋道:“陛下怎么了?娘娘很是担心您,特地让奴婢来问问。” 千秋萎靡不振地靠在软榻上,看着休语道:“姑姑,朕觉得朕被什么脏东西缠身了,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休语姑姑大惊,连忙回禀太后,太后急得蒙着面纱就来了太极殿,拉着千秋左看右看,道:“本宫也觉得皇儿最近有些不对劲,休语你快去告诉韩朔,让他赶紧找人。” 千秋听着太后直呼太上皇名姓,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太后的怀抱真温暖啊,她靠得太舒服,眼睛都有点湿。 有娘的感觉真好。 宫里因着皇帝一句话,又闹腾了起来。韩朔正在与人议事,因着太后的话,也只能停下事情连忙赶过来。 “怎么了?”韩朔一把将千秋从太后怀里扯出来,按在软榻上,而后轻轻扶着太后的肩膀问。 “儿臣已经贴了皇榜了。”千秋有气无力地道。 “鬼神之事你也信?”韩朔冷哼一声道:“你已二十又二,早该是娶亲的年纪,被你一直拖着不立后,宫里没有喜气,才会让人觉得闷吧。” 千秋眨眨眼,看向韩子矶。 韩子矶铁青着脸摇头,眼神示意她,绝对不能答应什么婚事! 千秋点点头,想起民间的传言,眼睛又忍不住看向这身体的下身…… 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方才与太岳正商量着事情,商量到一半被扯了过来。”韩朔接着道:“也就正好问问皇儿的意见了。” “嗯?什么事?”千秋努力学习韩子矶的神态,问。 “吴国的公主,不知在哪里看见了你的画像,扬言非你不嫁。吴国已经送来了国书,想与大晋联姻。”韩朔道:“国婚,巩固两国关系,很有必要。” 韩子矶怔了怔,眼神转了几转。 千秋反正是遵循他不能允婚事的原则,正打算开口拒绝,手肘却被人轻轻碰了碰。 嗯?什么情况?千秋扭头看向韩子矶,后者却在轻轻颔首。 这是要同意的意思?千秋微微一愣,心里跟着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点了头:“既然对国有益,那父皇做主便是。” 韩朔微微一笑,道:“皇儿终于懂事了。” 太后有些惊讶地看了旁边的千秋一眼,道:“朗儿你真的打算就立吴国公主为后?” 千秋点头,这是韩子矶的决定,又不是她的。 “本宫还以为……”太后眼波流转,看了看神色自若的韩子矶,轻轻叹息一声,道:“不过你愿意娶亲了,母后也就不用这般担心,国婚是大事,怠慢不得,皇儿若是真心同意,母后便让人去好好筹备了。” “多谢母后。”千秋点头,更加有气无力地趴在软榻上了。 等太后和太上皇慰问了他一番,终于走了的时候,千秋忍不住跳起来抓着韩子矶的衣襟问:“你要我顶着你的身子去娶吴国公主?” 韩子矶捏着她的手,挑眉道:“我可没这么说,国婚是大事,起码得好几个月之后去了,你急什么?这几个月内,咱们总有办法将身子换回来的。” “要是没换回来呢?”千秋嘴角抽搐:“我不举的!” 韩子矶脸一黑,低喝道:“你不举我举,别侮辱我的身子!” “那你现在举一个我看看!”千秋瞪他。 韩子矶:“……”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韩子矶叹了口气,在千秋身边坐下道:“你觉得我堂堂大晋皇帝,为什么一直没有后宫,也没有立后?” 千秋瞥他一眼:“不是因为不举吗?” 韩子矶气歪了鼻子:“你给我闭嘴!你才不举,你全家都不举!” 恼羞成怒了,千秋识趣地闭上嘴,乖乖听他说。 韩子矶平静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看着,我是皇帝,可是我手里的实权不够多,坐在这位子上就跟玩过家家一样,总是被人控制,很不爽,明白吗?” 千秋配合地点头。 “后宫一向是是非之地,我不想收人进来,在我还没有实权的时候就开始勾心斗角,更影响我的计划。至于皇后的位子,那是一个大的筹码,我要用那个位子上的人,帮我夺权。”韩子矶索性都说出来,反正现在谁跟谁啊,他们是一体的。 “现在吴国公主这个筹码刚刚好,所以你才答应要立后?”千秋问。 韩子矶点头:“吴国国力强盛,与我国关系不咸不淡,更是与太上皇没什么牵扯,是最好的助力。” 千秋点头:“我明白了。” “我想过,要是我们两个的身子换不回来……”韩子矶咬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决定:“那你就立我为妃。” “啥?!”千秋瞪大了眼。 韩子矶道:“女官二十五岁就是要出宫的,可是妃子却是要陪皇帝一辈子的。假如你我换不回来,那你就在迎娶皇后之前立我为妃,这样我也能提点你。必要的时候,让人生个孩子给我带,我扶持你的孩子继续坐稳皇位,也算我韩氏江山,香火不断。” 千秋双手叉腰,气得不清:“你打的倒是顶好的算盘!你这一辈子都安排好了,没有遗憾了,我怎么办?我回不了熊虎山,也嫁不了人,就当你的傀儡过一辈子?” 韩子矶眼里有些愧疚:“我会帮你把你所有的兄弟和你爹都安排好,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千秋顿了顿,有些想哭:“那我的牺牲也太大了,我还想嫁个好人家……” “你急什么。”韩子矶撇嘴道:“我说的是换不回来的情况。要是哪一天我们换回来了,不就各归各位了?到时候我对外称你暴病死了,然后偷偷送你出宫许个好人家,不就好了?” 千秋撇嘴,还是很想哭:“你让我多考虑一下,我要顶着男人的身子跟女人上床?” 韩子矶轻咳两声:“逼不得己。” “那,那我也想生个孩子,给我姬家留个后呢。”千秋看着他道:“要不你也委屈一下,我立你为妃,你去找人帮我生个孩子?” 韩子矶脸色一沉,皱眉道:“胡闹,既然为妃,又怎么可能跟人生孩子?你不要命了?” 要他用这身子跟别的男人上床……他接受不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夫子没教你是不是?”千秋翻了个白眼道:“你不帮我生,我就不帮你生!” “你……”韩子矶没脾气了,揉揉眉心道:“这事儿还早了些,我们可以容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先找人给我们换身子吧。” 话刚说完,外头的顺子公公就急急地跑进来道:“皇上,皇上,有人揭皇榜了!” 千秋和韩子矶都是一喜,异口同声地道:“快带进来!” “是!”顺子公公还没跑拢呢,又急急地转身跑了出去。 揭了皇榜的,也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但是能让顺子来通报,想必就是经过了考验了。靠谱! 韩子矶和千秋都焦急地看着门口,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人影,慢慢地伸脚迈进了门口。 ------------ 第二十四章 修 鞋是白的,袍子是白的,拂尘是白的,眉毛胡须都是白的,千秋睁大了眼睛,指着进来这人惊呼出声:“就是这个骗子!” 门口站着的顺子公公吓得腿一软,立刻跪下道:“启禀皇上,此人揭皇榜,算八卦,皆是由司礼亲自严查了才敢放进宫来面圣,应该…不是骗子。” 韩子矶按住了千秋要扑过去咬人的架势,勉强笑道:“是皇上一时激动了,此人与我们在宫外有过一面之缘,公公不用多虑,先去休息吧。” “哎,奴才告退。”顺子公公感激地朝韩子矶看了一眼,而后麻利地退了出去。 大殿的门合上,韩子矶手一松,千秋蹭地一声就蹿了过去,抓着那白胡子老头的脖子使劲儿晃荡:“你这个骗子,要算命也好歹说清楚一点,什么大灾大难,是懂行儿的就别说那些江湖术士的台词行不行?!” 白胡子被掐得直吐舌头,艰难地道:“快…快住手,我是来修命的!” “修你个头哇!”千秋掐红了眼,压根不理会他说了啥。 “千秋!”韩子矶看她掐得差不多了,连忙上前阻拦,将老头儿从她爪子里挖出来,略带责备地道:“下手别那么重!” 白胡子感激地道:“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韩子矶拍拍他肩膀上的灰尘,笑眯眯地道:“他换不回来,再凌迟处死不迟。” “……”白胡子低头开始认真考虑,他进宫一趟值不值啊?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好了,现在咱们先来谈谈,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子矶将白胡子按在桌边坐下,自己和千秋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 “听你的称呼,也该知道我俩是怎么回事了吧?” 对着姬千秋的身体喊皇上,倒真是个知道事儿的。 白胡子老头坐直了身子,轻咳两声,将胡子理顺了道:“老夫早料到了,帝王星旁移,邪……斜边的星入住帝王宫,皇上必然有难。” 韩子矶和千秋对视了一眼,千秋郁闷地道:“有难也可以是驾崩啊,为什么会发生灵魂互换这么扯的事情?” “……”韩子矶黑着脸一巴掌拍在千秋的后脑勺上:“你才驾崩呢!” 千秋捂着脑袋,很没脾气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哈哈。”白胡子老头笑得欢,看着千秋道:“你也是个奇女子,命中带凤,我早言明,只是你们不信。” “本来就不可信。”千秋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道:“皇帝要娶吴国公主,我哪来的命中带凤?” “哦?”白胡子微微诧异,捻了指头使劲儿看。须臾,皱眉道:“皇帝也不止这一家,其他国家的也成嘛,先不讨论这个,皇上贴的皇榜,说能改命之人,赏黄金百两,封神候,是不是真的?” 韩子矶点头,又古怪地看着他道:“你这仙风道骨的,还要这凡间俗物干什么?” 白胡子老头很不服气地道:“仙风道骨那也不是仙,至多是掌握点星辰规律,混口饭吃。没饭吃怎么活?又不能摘星星填肚子。钱很重要的!” 瞧这股子没出息的市侩劲儿,千秋突然觉得这老头亲切得紧,不由地赞同地点头:“没错,神仙都还要食香火呢,干嘛不让人吃饭了?”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道:“好吧,皇榜上说的东西都算数,那您能不能赶紧想个法子把我们的身子换回来,让我们过正常的日子?” 白胡子老头胸有成竹地一笑:“不能。” 三人都静止了一瞬,下一刻,千秋跳起来就将这老头按在地上打,面目狰狞地道:“你说什么?” 老头给吓了个够呛,一边蹿起来往韩子矶身后躲,一边道:“你莫急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呐!” “让你卖关子,我先给你打断一条腿!”千秋追着他使劲儿跑,浑身煞气。 白胡子抓着韩子矶绕圈圈,边躲边道:“尊老!尊老你懂不懂?我胡子这么一大把了你还敢打!等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刚才不一口气给我说完,现在就晚了!”千秋怒目圆睁:“胡子多了不起?抓着就给你剪了!” 白胡子吓傻了,也不敢再拖,竹筒倒豆子一般地道:“没有很快让你们换回来的办法,但是可以慢慢来,你二人是命中注定,命格相吸,加上月前帝王星星雨,才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想换回来也简单,等下一场星雨就好了!” 千秋不追了,停下来想了想:“星雨是啥?” 韩子矶道:“可是天上时而会坠落之光?” 白胡子点头:“当坠落的光特别多的时候,就是星雨,一般会认为星雨代表灾难降临,但是也不一定,这个老夫正在继续观察。” 韩子矶沉默了一会儿:“下一场星雨是什么时候?” 白胡子不好意思地眼神乱飘:“这个老夫没算出来,短则一月,长则……几十年吧,呵呵。” 几十年!千秋眼前发黑,几十年之后,她还嫁得出去嘛?啊? 韩子矶也有些绝望了,要真是几十年,他现在还不如和姬千秋同归于尽了,让那老狐狸和母后再生一个皇子去吧。 “你们别这样,我这不是来改命的么?”白胡子叹息一声坐下来,看着面前这两人道:“灵魂互通,也许机缘巧合之下也能发生,更有可能的就是……” 停了停,老头没好意思再说。 千秋龇牙,手又握成了拳头,朝他扬了扬。 白胡子苦笑:“能不能给我留点江湖术士的尊严?我有卖关子的权利的!” “快说!”韩子矶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俩成亲吧,洞房之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老头一脸认真。 “噗——”千秋一口茶喷在了桌上,见鬼了的看着他:“你要我用个男人的身体,跟一个灵魂是男人的女人洞房?你脑子是不是被星雨砸坏了?” 老头无奈地道:“我也知道情况特殊,这不是没办法么?你们也可以再等等的,也许运气足够好,不用等那么多年呢。” 韩子矶精神恍惚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冷静一下,遇见的这都是什么鬼事情,变成女人就算了,还要同男人洞房。就算那身体里是个女的,可是跟自己的身体上床,他也完全不想去想象好嘛! 千秋的心情也差不多,双目无神地看着桌上亮晶晶的茶水。 洞房的话,是要成亲的吧?成亲也就是说,她要嫁给韩子矶?洞房了之后她怎么办呢?再嫁怕是没有什么好人家了吧。 千秋又想哭了,自从练会老爹教的铁汉拳之后,她就很少有想哭的时候了。没想到来一趟洛阳,竟然完全破功了。 两人都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白胡子老头一脸惆怅又愉悦地下去领赏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半晌没有人说话。 韩子矶低头看了看这副身子,其实吧,姬千秋挺好的,要哪儿有哪儿,比一般女子要瘦而且结实,性子……也勉强能容忍,要真娶了当个妃子放在宫里,他也应该没那么无聊了。 越想越觉得还不错,韩子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千秋缓缓回神。 “就是……我娶了你,保你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你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千秋垂了眼,许久才道:“听起来是不错的,可是你又不喜欢我,娶了我,我这一辈子也挺可怜的。” 韩子矶挠挠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不过没关系,衣食无忧就行,还想什么喜不喜欢!”千秋突然振作了起来,豪气万丈地道:“只要你保我在这里活得好好的,保黑风寨的人在外面活得好好的,我的身子就当卖给你了!” 眨眨眼,再眨眨眼,他还以为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说服她,没想到她就自己说服自己了。 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立妃一事,你得去和父皇母后说清楚,我会告诉你怎么说的。”韩子矶轻咳两声道:“皇帝头一次立妃,也是个大事,正好有几天给你我做心理准备,毕竟…洞房还是需要勇气的。” 千秋脸都皱在了一起,而后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要是能顺利换回身子就好了。 韩子矶深吸一口气:“等会我先去掖庭宫,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咱们分开冷静一下。期间要是有任何你搞不定的事情,都叫人去掖庭宫找我,明白吗?” “嗯,好。”千秋点头,僵硬地起身爬到龙床上去。 掖庭宫是宫女的住所,像韩子矶这样的高等女官一般是不用住这种地方的,但是他现在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成为女人不过两天,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子,所以不敢多喝水,不敢独自沐浴。 但是现在,既然都要作为女人去洞房了,他还是得首先了解一下这个身子。 目前除了知道女人如厕是要蹲着的之外,他对女人,还一无所知。 ------------ 第二十五章 浴 年少时母后也曾给他送过宫女,说要成为一个男人,必须先懂人事。 彼时他不过十五岁,看见那些或妖媚或娇羞的女子,只是觉得烦,没有半点想亲近之意。这世上他唯一愿意亲近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母后,另一个是妹妹韩未晚。其余的女子,看着他的时候都笑得特别虚伪,他不喜欢。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跟人学过床笫之事。 没想到现在要给第一次了,还是作为一个女人。 韩子矶的心情有点复杂。 “千秋姑姑?”掖庭宫的管事宫女出来,看见韩子矶的装束也明白了身份,连忙跪下道:“什么事情劳了姑姑大驾?” “管事姑姑多礼,快起来。”韩子矶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累了,想借个地方安静地沐浴,姑姑这里方便么?” “啊…方便方便,姑姑也知道,咱们掖庭宫后面有浴馆,是家人子们侍寝之前要用的。现在奴婢先让人去清理出来。”管事姑姑很是殷勤,朝韩子矶鞠了躬就下去了。 韩子矶叹了口气,跟着慢慢往后头走。 宫里有母后储备的家人子,不过他一个也不宠,慢慢的也就都放出宫去了,这浴池也是闲置多年,清理了半个时辰,才有人来叫他进去。 “不用人陪着,我自己来吧,多谢管事姑姑。”韩子矶拿了换洗的衣裳,朝外头的人笑了笑,而后就关上了门。 这浴池颇费人力,地面都是光滑的大理石,阶梯为玉,浴池一边还有一扇巨大的铜镜。池子不大,一个人洗也不是很空旷。 韩子矶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伸手解开身上的官服。 紫黑色的官服下头是白色的衬子,他有点手抖,干脆闭了眼,胡乱扯开衣裳,然后就跳下了浴池。 “哗——”水花四溅,韩子矶摸着水里的凳子坐下,热水也就刚刚好到胸口的位置。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低头才发现,身上的肚兜还没有解。 红色的肚兜,上头绣着鸳鸯戏水。韩子矶微微挑眉,他还以为这丫头的肚兜上会绣武松打虎呢,没想到还是挺有女人味儿。 肚兜下面的形状看得他微微脸红,咬咬牙,干脆也就将兜子扯了丢在一边,而后心里默念我是女人一百遍。 不管换不换得回来,这都是他自己的身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想通了这一点,韩子矶便站起来,将澡豆慢慢往身上抹。 千秋的身子很紧实,肤如白玉,竟然没有什么瑕疵。他还以为她那么爱打斗,应该是满身的伤。但是除了手上茧子厚,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 韩子矶看着那面铜镜,镜子里的胴体分外诱人,高耸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一双修长的腿闭得笔直,还真是…荒山藏凤凰。 看着看着,他竟然有些情动,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下流,而后重新坐回去,伸手慢慢洗着这身子。 千秋正躺在龙床上呼呼大睡,本来还有点担忧什么的,但是一挨着床,莫名地就很困,结果就睡着了。 可是睡到一半,有人来找她了。 “皇上,皇上,太后娘娘过来了!”顺子公公小声又焦急地喊着她。 千秋嘟囔了一声,正想说不要吵她睡觉,而后某根神经一紧,突然听明白了。 太后? 一个翻身坐起来,旁边的顺子连忙给她整理衣冠。手上还吊着伤,看起来一副憔悴模样。 太后慢悠悠地走进来,看着他笑了笑:“琅儿最近精神是不太好,听说那江湖术士有点本事,你已经赏了他了?” “是的,母后。”千秋一脸镇定地将垂下来的额发别上去,忧郁地道:“他告诉了儿臣改命的方法,儿臣正在考虑,考虑成熟之后,再向母后禀告。” “哦?”太后眼神动了动,也没有再问,只是左右看看,道:“千秋姑姑呢?” “她有些累,说是去休息了。”千秋道。 太后笑了笑,拉着他坐在桌边,温柔地道:“琅儿喜欢千秋姑姑么?” 乍被问这么一句,千秋吓了一跳,不过看太后这一副要和儿子谈心的模样,她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 喜不喜欢她?果断摇头,韩子矶怎么会喜欢她。 “你这孩子。”太后叹息一声,道:“本宫在旁边瞧着,你跟千秋姑姑甚为亲密,也是同过房了,怎么还说不喜欢?这别扭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啥?同房?千秋一脸茫然,他们是一起睡的没有错,可是总觉得和同房二字的含义相去甚远。 “母后上次倒是没明白你为何封她为女官,而不是立妃。你父皇却说你考虑得很周全,该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太后继续道:“只是琅儿,你要记得,皇位固然重要,权力也是很诱人,但是不要轻易错过自己喜欢的。不然会同你父皇一样,后悔那么多年。” 可怜天下父母心,千秋感动地看着太后,鼻子酸酸地叫了一声:“母后。” “唉。”太后看着自己儿子竟然露出这副表情,心里莫名觉得难过:“这么多年你也是苦了,什么都往心里塞,有什么还是要同母后说,母后会帮你解决你父皇的。” “多谢母后。”千秋感动得紧,忍不住就扑太后怀里去了。太后的怀抱太温暖了,她好喜欢。 太后笑着抱着自己儿子安慰,顺便道:“刚刚掖庭宫那边有人来告状,说是千秋姑姑私自动用家人子的浴池,有越矩之嫌。本宫听着,想也知道是你最近与她太亲近,才让她被人背后插刀子了。琅儿你不仅要学会爱人,更要学会保护人。” 千秋心里一震,抬起头来:“越矩之嫌?她只是去洗个澡冷静一下,怎么就有越矩之嫌了?” 太后摇头道:“宫中虽然无妃,却也是有人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与冲突。千秋姑姑得你厚爱,自然有人心里不平。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会被人逮着机会就扣上罪名的。” 这么可怕?千秋吓得脸色微白,她还以为宫里就是吃吃喝喝,怎么这些人都闲得晃四处害人的? “况且,掖庭宫的浴池本来就是只有家人子能用,千秋姑姑是外来人,不懂规矩,所以被人蒙了也不得知。”太后道:“你就想个法子,替她解了这罪名就可以了。” “儿臣明白了。”千秋捏了捏拳头:“那池子只有家人子能洗,我去也不行是不是?” 太后一愣,随即摇头:“也不是…只是都是要伺候你的女子才去沐浴,千秋现在的身份,只是女官而已。” “那我封她为妃,然后把整个浴池都赏给她好吗?”千秋豪气十足地道:“有人在背后借浴池害她,我就跟全宫里的人宣布,那个浴池,被她包了!” “……” 太后愣了好一会儿,扑哧一笑:“琅儿当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能保护自己喜欢的,母后很高兴。只是……你将要娶吴国公主,现在又立妃,怕是有些不妥。” “没什么不妥。”千秋道:“儿臣刚刚就想说,那白胡子老头就告诉朕,要改命,得和千秋洞房。既然要洞房,那朕还是娶她吧,总不能辜负人家的清白。” “洞房?”太后睁大了眼:“你们不是已经……” 千秋莫名其妙:“已经什么?千秋还是个清白姑娘呢。” 太后哑然,随即很担心,自家儿子一直不通人事,姑娘都同房了竟然还是清白的,这这这。 她是不是得和千秋好生谈谈了? “你若一定要立妃,也并无不可。”太后想了想道:“以你新封的神候的话为由,说服众臣也不是难事。难得你终于想通了,要为皇室延续香火,母后不会拦着。” “多谢母后!”千秋笑着行礼。 “你一向聪明,该怎么做都不用母后教。”太后笑着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等千秋姑姑回来,让她来和本宫商议一下立妃的事情,现在本宫要先去看看你父皇了。” “母后慢走。”千秋松了口气,送着太后到门口,看她上轿离开,才继续躺回龙床上去。 韩子矶的娘可真是温柔,他还想着怎么教自己说呢,人家太后就自己送上门来答应了。立妃也不是特别难嘛。 只是……千秋坐起来,挠挠头,看着四周这华丽万分的帷帐和器具。 她真的要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余生么? 韩子矶沐浴完毕,穿上衣裳刚走出掖庭宫,就被休语姑姑给拦住了。 “太后有请姑姑。” 韩子矶点头,很好奇地跟着休语走。母后见千秋,有什么事情? 结果,刚踏进碧水宫的门,他就被带去了一个黑暗的小房间,几个老嬷嬷微笑着看着他道:“千秋姑姑,得罪了,太后让我们先检查一番。” 韩子矶瞪大了眼睛,几个宫女已经将他按在了一边的软榻上。 一双手伸过来解他的衣襟,韩子矶有些慌了,不禁怒喝:“你们要干什么?!” 周围没有人再说话,韩子矶心里一沉。 ------------ 第二十六章 洞房 宫里有些规矩是十分令人厌恶的,检验女子贞洁就是其中一个。虽然这身子是姬千秋的,但是此时被人强行检查,韩子矶觉得要疯了。 于是挣扎得跟泥鳅似的,一个用力,竟然当真挣脱了出去。 衣衫微乱,韩子矶也顾不得,转身就往门外跑,拼命跑。 “千秋姑姑!”几个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让外头的护卫去追。 可是韩子矶好歹是个男人,跑起来还是飞快飞快的。后头的护卫都明白这是什么人,也没敢下狠手抓,就不远不近地追着跑。 千秋睡够了醒来,正站在太极殿门口,要问顺子公公韩子矶哪里去了,结果就看见远远的,有人飞快地朝这边跑来。 “救我!”那人凄凉地喊了一声,千秋一震,连忙上前几步,将那狂奔的人一把捞在怀里。 韩子矶第一次觉得看见自己的身子是那么有救赎感的一件事,千秋伸手抱着他,他就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累得趴在她肩上喘气,韩子矶咬牙道:“我是…拼了命…才保全你的身子的。” 千秋错愕,看着后头跟上来跪下的护卫,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了?” 后头的护卫都不敢说话,只是低头跪着,千秋一把将韩子矶扒拉过来,上下看了看,道:“身子怎么了?” 韩子矶沉默,而后踮脚在千秋耳边悄悄地道:“母后要检查你这身子的贞洁,我…我跑了。” “什么?!”千秋怒目圆睁:“检查身子?有什么好检查的?你这身子如何,我会不清楚?” 四周一片安静,地上跪着的一众护卫默念,我们都是聋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韩子矶无奈地揉脸:“去和母后说清楚问明白,好端端的干嘛这样。” “走!”千秋扬着粽子一样的手臂,威武地带着韩子矶往碧水宫去了。 可是走到那宫门口,休语姑姑就笑眯眯地出来拦驾了:“太上皇和太后正在休息,皇上若是想见太后,不妨改日。” 休息?叫醒一下就是了嘛!千秋不以为意,还要往里冲,哪知旁边的人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不要命了?”韩子矶低声道:“老狐狸在里面,你还敢气势汹汹去找母后,小心他扒你一层皮!” 老狐狸?千秋茫然地被韩子矶拖回太极殿,不解地道:“你怎么那么怕你爹?”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泄气地趴在桌上道:“他阴险狡诈,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算计,我能不怕他?二十岁让我登基,权力都在他手里,时不时丢些事情整得我死去活来,一旦母后与我太亲近,他就将我送去龙荫山给祖宗祈福…换成是你,你怕不怕?” 千秋抖了抖,明显怂了:“…哪,哪有人这样当爹的。” “是啊。”韩子矶愤愤地道:“你刚才要是进去了,估计我就得陪你去龙荫山了。” 千秋嘟囔两声:“你这皇帝也挺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韩子矶打了个呵欠:“别看我原来那么不爱说话,那也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活得不够自在,还那么多话干什么。” 千秋看着韩子矶的表情,心里突然有点同情他。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身子的缘故,韩子矶对千秋没什么防备,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了,两人呆在太极殿里一整天,韩子矶除了将朝中人物给千秋讲解一遍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说话。 千秋是很好的听众,只是听着,适当时候给适当反应,绝不多言。 于是韩子矶就飞快地从沉默寡言的翩翩君王,变成了喋喋不休的长舌妇。 第二天,两人刚睡醒的时候,顺子公公就笑眯眯地禀告:“恭喜皇上,太后已经下旨,将千秋姑姑认为秦太保的义女,赐号静,立为妃。” 静妃?韩子矶嘴角抽搐,看了看千秋:“这字还挑得真是好。” 想来昨天母后就和父皇商量过了,要检查她的身子,也不过是走个程序。不过这次父皇倒是意外地好说话,竟然没有在千秋的身份上做文章,而是直接给认了秦阳的义女。 千秋坐在一边想了半天,侧头问他:“宫里立妃,就是下个旨就可以了?” 韩子矶点头。 “那我们今晚就可以洞房了?”千秋眼睛一亮。 韩子矶颤抖地捂着自己的脸:“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期待,你现在是个男人,真的没有怪异的感觉么?” 千秋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洞房我也不懂,反正横竖都是要来的,觉得怪异也没用啊,只是…有点遗憾的是,没能穿着大红嫁衣成亲。” 即使她是个女山贼,心里也还是有美好的幻想的。千秋最期待的,就是有一天她的如意郎君,能穿着一身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十担子的番薯来娶她。 不过看样子现在是不能实现了。 皇帝即将迎娶吴国公主,却又突然立了妃,新封的神候对此给出官方解释:皇上命盘不对,只有以姬千秋带福气之体冲喜,方能继续保证国泰民安。 百姓们是没有意见的,皇上立初妃,大赦天下,皇上立皇后,还是大赦天下,他们乐得喜庆。 但是官家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消息一出来,几家小姐闹着要见静妃,林璇儿更是哭着喊着要秦阳带她进宫。秦阳装病在家,倒是还给千秋置办了一大批像模像样的嫁妆。 当然,这些东西是要皇帝掏腰包的。 韩子矶被教习嬷嬷给带走了,千秋也不担心,他本来就是宫里的人,学规矩自然轻松,于是她也就乐得清闲,在他的书房里找书看。 到了晚上的时候,有太监端了牌子盘来给千秋翻,千秋好奇地问:“这是干嘛?” 小太监恭敬地道:“太后说羊车选幸很麻烦,故而还是改成了翻牌子。” 翻牌子?这个千秋听说过,皇帝老婆很多,不知道该睡哪个的时候,就翻到谁是谁。 不过…… “朕有很多妃嫔么?” “回皇上,没有。”小太监低头道。 那这么多牌子?千秋撇嘴,双手并用,将所有牌子都翻了个遍。 静妃,静妃,静妃,还是静妃。这他奶奶的逗谁呢?千秋怒瞪小太监。 “皇上息怒,这只是方便司内记录。”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边说边退,瞬间跑得没影儿了。 千秋郁闷地往床上一滚,翻来覆去地想,到底该怎么洞房啊? 快到戌时,有宫女将千秋架去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寝衣,再回太极殿的时候,龙床上就多了个人。 千秋站在床边看傻了。 “好看吗?”韩子矶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一脸红晕也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被挽成了简洁大方的发髻,身上一丝不挂,只是拿轻纱裹着。 千秋吞了吞口水,爬上床去戳着他的脸蛋道:“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己这么漂亮。” “废话。”韩子矶道:“脸上给她们搓了多少遍啊,皮都掉下去一层了,能不漂亮?” 千秋怒:“我本来也很漂亮!” 韩子矶瞥她一眼,看她拿自己的脸生气的模样,不由地失笑:“是啊,很漂亮。” 千秋鼓了鼓嘴,随即有些手足无措,看着自己的身子这样诱惑地摆在自己面前,怎么也下不了手。 “我该做什么?” 韩子矶脸上更红,轻咳一声道:“你不会就躺着,我来就好了。教习嬷嬷教了我一天,全是教的该怎么伺候皇上。” 他还天真地以为是要学规矩,哪里知道是去看了几幅春宫,被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宫里的女人都是学那些的?韩子矶一边将身上的纱衣扯开,一边去扯千秋的衣裳。女人果然是可怕,他以后还是就和这女山贼睡睡比较踏实。 千秋看着自己的身子,脸刷地红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用不用先把衣裳穿上?”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穿上衣服还怎么洞房?你别动,实在看不下去就给我闭眼!” “好吧……”千秋视死如归地闭上眼,一副壮士要牺牲的表情。 韩子矶翻身骑在千秋身上,没好气地将她的寝袍全部解开,而后看着自己的身子发呆。 这挑战真的有点大。 安静了好一会儿,千秋都忍不住要睁眼了,韩子矶才微微颤抖地将手移到自己身体的下身。 “啊!”千秋吓了一跳,脸色爆红:“你你,你这。” 不属于她的东西,明显不在她的掌握范围之内,稍微触碰揉捏,就展现了狰狞的一面。 “别动!”韩子矶低喝一声,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自己的身子自己熟悉,他想了想,低头吻上千秋的耳后,轻轻吮吸。 “你别……”千秋倒吸一口气,连忙推开他:“别乱亲。” 韩子矶黑了脸,索性拿那长长的纱衣,将千秋两只手都绑在了床头,没好气地道:“你当我想呢?为了快些完成,你别给我反抗!” 千秋想哭,总觉得浑身不自在,韩子矶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吻上了身下人的嘴唇。 ------------ 第二十七章 新妃 千秋试想过和韩子矶接吻会是什么感觉,应该就像是自己亲自己,别扭之余,大概什么都不会有吧? 可是她没有想过,韩子矶当真亲下来的时候,双唇磨蹭,丁香小舌钻进她的唇齿间,竟然是……竟然是十分不一样的感觉。 有点麻麻的,酥酥的。 曾经有一次他俩因为意外也是嘴碰嘴了,但是那时候她没觉得有啥,就是个不小心的磕碰。但是现在,身上的人双手压在她的心口,小心翼翼带点试探,又有些诱惑地吻着她。 千秋觉得,即使是女人,她也该硬了。 韩子矶亲够了,微喘着离开她的嘴唇,感觉到身下人激烈的反应,手更抖了:“好像可以了……” “什么?”千秋茫然。 韩子矶没理她,深吸了一口气,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才慢慢抬起身子,打算坐下去。 但是一抬身子,韩子矶一低头,就看见千秋的身上,有一点儿血。 “你受伤了?”他吓了一跳,连忙扯了床上铺着的白布去擦。 结果一擦,除了血,一个伤口也没有。 “嗯?”千秋睁开了眼睛看,一看韩子矶手里的东西,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 “笑什么?”韩子矶奇怪地翻身坐在一边,结果不知怎么,身下一热,白色的布上就又留下了一滩血。 这下韩子矶明白了,教习嬷嬷是教过的,这玩意儿叫葵水,也就是女人的月信。来月信期间,不能侍寝,以免污染龙体。 “我去你大爷的!”从不爆粗的韩子矶也终于出口成脏。 千秋笑得在一边打滚,双腿直蹬:“你竟然来葵水了哈哈哈哈——” 葵水是最要女人命的东西之一,竟让个男人遇见了! 千秋幸灾乐祸,不过还是考虑着自个儿的身子,连忙去一边矮柜里找一些干净的白锦,拿平时宫女们用的针线,给韩子矶赶制了一条T形裤。 “穷人家遇见月信都是用布包缝草木灰戴着的,你们这里讲究,我就浪费一点了哈。”千秋伸手替韩子矶穿上,看他那又羞又恼的样子,忍不住又笑翻到了地上去。 “哈哈哈哈——” “你再笑我就去跳湖!”韩子矶瞪她:“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是这个时候!” 千秋抓着床沿爬起来,道:“我月信本来就是这个时候,你等着吧,明天更有你难受的。” “明天?”韩子矶一脸惊恐:“明天还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你不要紧张。”千秋憋着笑安慰他:“我就是来月信的时候会肚子痛,特别是第二天。” 韩子矶脸色很难看很难看。 千秋将染血的白布扯下来丢在了地上,而后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笑。韩子矶独自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想想今天这情况也没办法完事了,只能躺在千秋旁边睡觉。 两人这一晚上竟然睡得格外地沉,天刚亮的时候韩子矶就被人叫醒了,旁边的千秋还睡得跟猪一样。 “娘娘,奴婢百合,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韩子矶也知道宫里的规矩,所以即便肚子真的很疼,也起身跟着那宫女去了。 收拾完,一顶轿子就将他抬去了碧水宫。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刚进门,韩子矶头也不抬地朝上座的人跪拜下去。 “辛苦你了,起来吧。”太后笑眯眯地道:“难为你这么大清早就来跟本宫问安。” 韩子矶没起来,跪在地上认真地道:“臣妾不辛苦,太后与太上皇为了皇上,一片苦心,甚至替臣妾换了身份,臣妾感念于心,无以为报,唯有以后好好伺候皇上与太后娘娘。” 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太后端着茶,闻言顿了顿,将茶又放回去,深深地看着下面的人道:“你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关于姬千秋是山贼一事,韩子矶知道不可能瞒得住谁,更不可能逃过老狐狸的法眼。只是他们竟然给千秋赐了身份,大概也是母后念在他的份上,没有追究。 他好歹是母后亲生的儿子,该怎么让母后对他放心宽心舒心,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臣妾只想珍惜这机会,好好陪着皇上,谢太后成全。” 韩子矶抬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活脱脱一个痴情女子模样。太后看着,微微笑了笑,示意一边的休语扶她起来。 “以前的事情,本宫不想追究。琅儿一向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本宫也不会怀疑他的决定。只是你如今是后宫唯一的妃,该怎么懂规矩,相信不用本宫来教。” 韩子矶乖乖点头。 “不久吴国公主也该入主中宫了,你也要学着与人相处,不能将以前的痞性留在宫里。”太后看下头的人乖顺的模样,心里也放松了一点:“你倒是与他们说的不同,文文静静,懂规矩,倒更像是个大家闺秀。” “娘娘过奖了。”韩子矶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睛有些红地道:“臣妾本来也不是这个样子,只是想着要能像模像样的站在皇上身边,臣妾也该学点规矩。本来臣妾是万万配不上皇上的,一直在他身边,也没想过能有今日……” 说着说着,掉下两颗水珠儿,随即又极快地擦去:“臣妾知足,定当尽全力做符合身份的事。” 太后微微有些动容,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去。 韩子矶站在太后的软榻边,太后拉着他坐下来,轻声问:“你很喜欢皇上?” “是。”韩子矶一脸惆怅:“很喜欢,在路上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只是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的身份,我已经想过今生无缘,却没想到还能柳暗花明。” “本宫倒是觉得,琅儿也是很喜欢你,才会想立你为妃。”太后笑道:“能相互喜欢,也是一种幸福。” 说着,眼神就有些远。 韩子矶知道自己母后定然又是想到往事了,立马开口打断她:“娘娘可能是误会了。” “嗯?”太后回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皇上,怎么会喜欢臣妾。”韩子矶发自内心地道:“臣妾粗鲁,不懂事,气死人不偿命,哪里会入得了皇上的眼。要不是神候当真说了臣妾只有和皇上在一起,才能替皇上挡灾,皇上是万万不会立了臣妾的。” “哦?”太后挑眉,笑着摇头:“本宫亲生的儿子,本宫自然了解,你想多了。” 你哪里了解,你才不了解呢!韩子矶别别扭扭地想,他哪里会喜欢姬千秋。 “时候也不早了,琅儿手上还有伤,你回去照顾他吧。”太后微微打了个呵欠,道。 “是,臣妾告退。”韩子矶又行了一礼,才乘轿离开了碧水宫。 宫里给静妃安排的是景象宫,位置离太极殿很近,韩子矶先去看了看,几十箱子的嫁妆还在整理入库。他索性就去叫千秋起床。 千秋本来睡得好好的,在韩子矶离开之后,却开始做噩梦。 她梦见黑风寨起了层层的硝烟,她的师兄姬一命茫然地骑在马上,一声声地喊:“千秋——” “师兄!”千秋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一个猛地起身,呯地就撞上了面前的一张脸。 “啊!”韩子矶痛得喊了一声,捂着额头怒瞪她:“你干什么?” 千秋喘了两口气,怔怔地看了面前的韩子矶一会儿,随即飞快地下床,四处翻找。 “怎么了?找什么?” 千秋头也不抬地道:“笔墨,我是该给黑风寨的人报个平安了,也想看看他们最近怎么样,我都离开一个多月了。” 韩子矶一拍脑门,嘀咕道:“都忘记这回事了,正好,裴禀天好像有事要去离州那边一趟,你让他顺路将信带过去就是。” “裴禀天?”千秋想起那天书房里看见的人,不放心地道:“他偷看了怎么办?” 韩子矶耐心地解释道:“裴禀天的父亲裴叔夜是我父皇的心腹,他为人忠诚,你不让他看,他绝对就不会看,而且不会多问一句。” “这么可靠?”千秋眼睛亮亮的。 韩子矶白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你现在是皇妃,看见我头上的金钗没有?你要是做了什么错事,这玩意就可能不是彰显身份的饰品,而是取你性命的凶器了。” 千秋一抖,连忙把韩子矶头上的金钗拔下来:“太可怕了,你还是不要戴了。” 一缕青丝散落下来,韩子矶嘴角抽了抽:“我只是打个比方,皇妃这身份可以帮你,也可以害你,所以不要做错事。” “这样啊。”千秋伸手将韩子矶的头发重新挽上去,用簪子插好,然后拍拍手:“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真知道分寸,他就阿弥陀佛了。韩子矶叹息一声,忧郁地望着天空。 静妃新立,虽然是被压着安静了几天,不过第四天的时候,各家小姐还是浩浩荡荡地进宫了,以林璇儿为首,直直地往景象宫而去。 韩子矶一早就收到了消息,这群人他也早知道会闹事,干脆就在景象宫摆了茶点了香,等着她们来。 ------------ 上架公告 咦?咦!不知不觉怎么就到了上架的时候,白鹭刚回来码字不久,速度还不是很快,所以打算每天稳定两更哒,好多好多读者大人舍鸟而去,不过没关系,还是会重振山河哒。 上架要说哒就是后面的文文是五分钱一千字,大概十块多钱就能看完整本了。 所以请喜欢的亲们一定一定支持正版,这里是,留言白鹭都看得见并且会回复,请不要害羞酷爱来表白~ 然后今天是上架第一天,我还是鼓起勇气来三更一个.... 真的真的不要催人家的更新QAQ 很准时很稳定就是不能保证每天三更,要命哒QAQ 那么我撸起袖子码字去了,今天照旧一更2点二更四点 三更...三更八点T.T 白鹭新浪微博:http:///2952989511/profile?topnav=1&wvr=5 蒹葭苍苍_白鹭未双 读者群:198126868 ------------ 第二十八章 吐血 韩子矶虽然没有见识过传说中的女子之争,但是也是一路与老狐狸勾心斗角过来的,所以应付这些世家女子,应该是不难。 但是有个小意外,那就是他坐下来的时候,腹部简直跟有千万银针扎着一样,疼得他脸色发白。 “娘娘,您还好吧?”百合担忧地看着她:“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韩子矶连忙摇头,叫太医瞧出他是葵水来了,那便是欺君之罪。司内问他信期,他是胡诌的月初,到时候还要看能不能想办法调整一下。 “可是您这样不舒服,还要见各位小姐么?”百合道:“她们到底只是宫外人,娘娘难受,奴婢去挡了就是。” 韩子矶疼得冷汗涔涔,却没敢吱声,僵硬着身子看着百合往外头去了。 世家小姐依旧以谢语灵和夏落月为首,总共十人,浩浩荡荡地往景象宫而来。百合站在门口,看着那架势也有点畏惧。 “各位小姐,静妃娘娘身子不舒服,今日不便接见各位,还是请回吧。”百合深吸一口气,上前拦住谢夏二人。 “身子不舒服?”夏落月皱眉看着百合:“不是说娘娘已经为我等摆好了茶么?怎么到了门口却推说身子不舒服?” “娘娘是突然腹痛,各位小姐请多担待。” “静妃娘娘若是不想见我们,那早说便是。可是既然都到了门口,娘娘身子不舒服,我们便进去探望一二,也不算失礼。”谢语灵轻巧地道:“还请姑姑不要阻了我们一片好心。” 韩子矶趴在桌上听着外面的你来我往,艰难地起身往床上蹭,身下热了一阵,又是该换裤子了,可是他还不能随意换,换下来的东西,总要找地方处理。 于是他就躺进了被子里,使劲儿捂着肚子。等外头那一群人走了,他再让人去找姬千秋。 女人就是麻烦,来个月信还疼成这样子,要是不能快点换回来,他每个月都替姬千秋这么疼一回,还不如死了算了! 门外的百合像是已经拦不住那一群人了,韩子矶头有些晕,模模糊糊之间就看见一群人涌了进来,在纱帘外头跪了下去。 “臣女们给静妃娘娘请安。” 请你大爷的安!韩子矶咬牙切齿地想,他都疼成这样了,话都说不出来,这群人进来干嘛的? 见纱帘之后没动静,一群人也不敢起来。百合看了她们一眼,掀帘子走到床边,看见韩子矶的脸色就是大惊:“娘娘,真的不需要太医么?” 韩子矶摇头,轻吸一口气:“躺一会儿就好了。” 外面跪着的人都偷偷抬眼往里瞧,可是帘子挡着,也看不见里头静妃到底长什么样子。 百合无奈地站在床边,娘娘这样子话都说不好,外面那一地的人该怎么办? 韩子矶这一躺就直接躺到睡着了,谢语灵等人活生生跪了半个时辰。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脸色都已经发青。 “各位小姐还是请回吧。”百合终于掀了帘子出来道:“娘娘正难受,话都说不了。” 夏落月气愤地抬头:“娘娘虽是后宫第一位妃嫔,但是这处事是否也太过跋扈?臣女们好心探望,竟然让我们跪在这里半个时辰?然后面也不给见?” “小姐误会了。”百合连忙道:“娘娘是真的不舒服。” 谢语灵冷哼一声,想站起来,脚却软了,只能跌坐在地上,目光阴霾:“无臣不皇,这道理谁都明白。当今圣上也是爱臣之人,家父谢戎虽不是权倾朝野,却也是开国功臣。这里跪着的人,都是陪皇上打下江山之臣的女儿。娘娘今日所为,真是太不明智。” 谢戎是护国将军,夏落月之父夏侯玉也是三品中书监,都是当年陪着太上皇打下韩氏江山之人。谢语灵这话虽有威胁之意,却是半点没有错。以静妃初立的处境,与这么多重臣之女结仇,朝廷上少不得要被参上几本。 韩子矶迷迷糊糊之间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想开口说话,却是喉咙一甜,趴在床边就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娘娘!”百合吓得脸一白,失声尖叫:“来人,快来人,娘娘吐血了!” 谢语灵正叫人扶她起来,打算联合众家女子回去告状呢,却哪里知道里头的人竟然吐了血。 “珠儿快去禀告皇上,灵儿去找太医!”百合喊了一声,连忙扶着韩子矶的身子,拿帕子将他唇边的血擦掉,愤愤地朝外头道:“奴婢已经三番五次告诉各位小姐,娘娘是身子不适。各位小姐何苦这样相逼,还抬出身份来,让娘娘急火攻心,呕了血?” “这……”谢语灵傻了,她们可没想到静妃还有说吐血就吐血的能耐,都以为她是装病不敢见她们,没想到是真病。 这可麻烦了。 景象宫里瞬间鸡飞狗跳,灵儿小宫女一溜烟跑去了太极殿。 千秋正写完书信放在裴禀天手里,笑眯眯地道:“此信甚为秘密,爱卿一定不能偷看,亲自送去熊虎山,若遇人打劫,就把信给他们。” 裴禀天听得奇怪:“给打劫的人?” “没错,记得说是千秋的家书,那样他们会少抢你一点儿。”千秋和蔼地拍了拍裴禀天的肩膀。 “……”裴禀天沉默了一会儿,当真没有多问,行礼道:“臣遵旨。” 真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呐!千秋目送他出去,感叹地想。 “皇上,皇上!您快去景象宫看看呐!”小宫女急忙忙地在太极殿外头喊:“静妃娘娘被一群人气得吐血啦!” 啥?千秋一愣,跟着就出去。顺子公公正拦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宫女儿,小宫女一看见她就道:“皇上,请快点去救救娘娘!” 韩子矶?怎么会吐血?那可是她的身子啊!千秋一急一跺脚,车都不乘,捞起袍子就往外跑。 “皇上!”顺子公公吓得花容失色:“您的仪仗!” 都吐血了,还狗p仪仗!千秋着急地拉着小宫女跑,灵儿看着皇上这模样,忍不住感叹,皇上还真是疼爱娘娘,这般的紧张,手上都还吊着伤呢,跑得跟兔子似得。 不过…… “皇…皇上,您跑反了。”灵儿使劲儿拉住千秋,无奈地道:“景象宫在北边。” “哈?”千秋看看四周,一模一样的宫道,北边是哪边来着? 灵儿也是个麻利的,反拖着千秋就往回跑。两人一路跑回景象宫,身后老远跟着一路尖叫的顺子公公。 谢语灵等人继续跪着,低着头没敢吱声了。太医正在为床上的人诊脉,千秋一进去,都没看里头有什么人,就飞快跑到了韩子矶床边。 “皇……”众位小姐还想行礼,一眨眼人却已经不见了,只看见轻轻扬起的纱帘,和里头的怒喝:“好端端的,怎么把身子搞成这样?” 旁边的太医吓得一抖,连忙跪下来道:“皇上息怒。” 韩子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虚弱地道:“你以为我想?它自己这样的,关我什么事。” 千秋掀开被子,将韩子矶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左捏捏右戳戳,确定没哪里坏了,才看向地上的太医:“起来回话,怎么回事?”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起来,拱手道:“回皇上,娘娘脉象平和,只是有些虚弱,短期之内不能行房事,若实在要……也请皇上温柔些。娘娘吐血的原因臣正在诊断,身子没问题的话,大概就是急火攻心,所以呕了血。” 急火攻心?千秋皱眉,自动忽略了前几句话,看着床上的人问:“谁气你的?说出来,我帮你去收拾!” 说着就开始撩袖子,大有出去揍人的架势。 外头跪着的众人吓了一跳,没想到皇上与静妃的感情这样好,来得这么快不说,言语之间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哪里像对别人那么冰冷无情? 谢语灵的心拨凉拨凉的,夏落月脸色也是一样难看。两人都是爱慕韩子矶已久,年已十七还未嫁,就是惦念着能有机会进宫陪在皇帝身边。 但是现在看起来,皇上是接受了女人没错,可是能接受的,也就那一个女人。 “您歇着吧。”韩子矶疲惫地闭上眼:“我先睡会儿,外头的小姐们您走的时候请一起带走。” 太医收了药箱,叹气道:“娘娘这脉象…应该就是累的,皇上不用太担心。” 千秋看着自己的身子脸色那么苍白,心肝也是疼的,不过韩子矶看起来真的很累,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葵水给折腾的,也不好再打扰,索性就出去,盯着外面跪着的一群人道:“都跟朕出来。” 众女子心里微惊,不过看着皇帝,脸上都泛起红晕,乖乖地跟着出了景象宫,在宫殿外头站着。 “你们不喜欢静妃?”千秋在门口站定,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直接问前面这群人。 众女子连忙摇头:“臣女们不敢!” “不敢不喜欢还是没有不喜欢?”千秋眯眼,皇帝的架子拿得十足。 众女不吱声了,相互看了看,还是谢语灵先站出来:“皇上,恕臣女直言,臣女们不甘心,也觉得静妃娘娘不比臣女们好!” ------------ 第二十九章 星雨 千秋摸着下巴,看着前面这面容清秀的女子,点头道:“好像也是,她的确没你们好,看你们一身贵气,天生就是富贵命,那不过是个穷丫头。” 谢语灵还准备了一大堆话打算来说服皇上,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接了这么一句,她下面突然就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废话也不多说。”千秋将袖子挽起来,左右伸展了一下手臂,道:“他再不好,那也是朕的静妃,容不得你们欺负到头上去。那身子朕可在意着呢,你们今儿给人弄吐血了,那就来解决一下这件事吧。” 几人看着帝王这动作,都傻了。怎么解决?瞧这架势,似乎是要打一架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夏落月连忙带头跪下,道:“皇上息怒,今日臣女们也不过是无心之失,没有想到静妃娘娘的身子会那么弱。皇上若是要罚,臣女们也都受着。” 谢语灵咬咬牙也跪下来,道:“臣女知错。” 不敢打?千秋郁闷地将袖子放下来,嘀咕道:“认错也太爽快了。” 众女惶恐,千秋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她们在原地想,皇上是不是生气了?说她们认错爽快,那意思是光认错还不够? 忐忑不安地出了皇宫,几个女子都各自回家去跟父亲母亲喊救命。 于是第二天送到御书房的折子里,不少都是夸静妃贤惠大方,温柔善良,顺便请皇上原谅自家女儿的无心之失。 还在“体虚”的韩子矶抱着个暖炉坐在一边,边看边嘀咕:“女人的心思变得就是快,前一刻还大有要回去告我状的意思,下一秒怎么又全是夸我的。” 千秋坐在一边啃点心,满嘴塞着地道:“答盖狮泥兔学瞎刀塔门了。” “啥?”韩子矶嘴角抽了抽:“东西吃完再说话!” 千秋艰难地咽下点心,喝了口水道:“我说,大概是你吐血吓到她们了。话说你这功夫是怎么练的,说吐就能吐?” 韩子矶郁闷地道:“你以为我想吐啊?你这身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上次也吐过血。” “瞎说,太医都说我没事。”千秋翻了个白眼道:“我身子是好端端交到你那里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赖你一辈子!” 都已经娶了她了,还不叫被赖上一辈子?韩子矶摆摆手,觉得还是不要和这丫头争辩了,因为最后气死的一定是他自己。 两人都是伤员,一个葵水,一个手骨受伤,哪儿也不能去,一起呆在太极殿呆了好几天。 日子闲得蛋疼,宫里各处的传说也就出来了,供大家茶钱饭后八卦。 说的最多的,自然就是皇帝与静妃之前的款款深情。 这么多年一直讨厌女人的韩子矶终于遇见了命中克星。瞧瞧对静妃娘娘多温柔,多体贴,一听说静妃哪里不舒服,跑得比太医还快。 再看平时两人形影不离,哪儿有静妃哪儿就有皇帝,并且两人相处十分融洽,跟平常夫妻一样的自然。 有小太监爆料,曾听见皇上与静妃如下对话: “皇上,你解决事情的办法是不是太过于简单粗暴了?” “哪里简单哪里粗暴了?朕一向走的是智慧路线!” “那臣妾问您,若是有人欺负臣妾,辱骂臣妾,诋毁臣妾,陷害臣妾,谋杀臣妾,您当如何?” “朕会揍他,揍他,揍他,揍他,揍他,再揍他!” “……” “爱妃,朕看见你翻白眼了。” “……” 流言越传越广,以至于从宫中流传到了宫外,又从大晋流传到了吴国。 于是千秋就被带到了太后跟前,听太后笑眯眯地道:“琅儿啊,与吴国的国婚下个月便可以举行,吴国公主已经抵达大晋边境,不日便可到达洛阳。” “这么快?!”千秋咋舌,她与韩子矶的洞房大计还没有完成呢! “听说吴国那边赶路赶得很快,也不知道是为何。”太后和蔼地道:“立后是大事,现在后宫之中只有静妃,你便让她多操点心。等立后大典完成之后,母后与你父皇要出宫游玩一段时间,未晚还没回来,宫中所有大事,便全在你与两位娘娘身上了。” 千秋张大了嘴,呈痴呆状跑回去和韩子矶商量。 韩子矶正欢快地在院子里蹦来蹦去,葵水走了,当真是一身轻松,不用天天穿那奇怪的裤子,更不用一直躺在床上了。他都想高兴地在地上打两个滚。 结果还没滚成功,千秋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拉着他就往内殿走。 “怎么了?”他好奇地看着面前这惊慌的人。 “下个月,下个月母后就要你立后。”千秋着急地道:“怎么办?” 韩子矶皱眉,吴国公主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是不知道,但是千秋这个样子,无论怎么都是无法应付的,说不定还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被那公主给坑了去。 不行,还是得赶紧把身子换回来。 韩子矶一把将千秋推在床上,豪气万丈地道:“事不宜迟,还是快点换吧。” 千秋吓了一跳,韩子矶已经扑了上来,伸手就将她身上的龙袍给解开了,然后是内衬,再然后就是光溜溜的胸膛。 “不用这么着急……吧?”千秋有些脸红,外头的门还没关呢! “不着急能行么?万一一次不成功呢?”韩子矶拧着秀眉,起身去将门关了,吩咐百合在外守好,然后就脱了衣服爬上床榻。 大白天的,不像上次那样烛光昏暗,两人赤诚相对,也是尴尬万分。韩子矶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经历,心里还有点阴影。 韩子矶不动,千秋就更不好意思动,想了想,干脆披上衣裳出门吩咐:“拿两坛好酒来。” “是。”百合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给送了两坛子酒来,而后又将门给关上。 “你我如此,也实在是清醒的时候做不了事情。”千秋干笑着递给韩子矶一坛酒:“不如来个酒后乱性吧!” 韩子矶心情复杂地抱过坛子,看着对面的千秋已经拍开封泥,仰头就是一大口。 “喂!”他吓了一跳,连忙提醒:“宫里的酒不比外头,很烈的!” 千秋慢慢放下坛子,一口酒咽下去,整个脑袋都红了。怔愣地看了韩子矶半晌才道:“你……不早说!” 韩子矶:“……” 宫中之酒没有丝毫掺水,尽管千秋酒量不错,这一大口下去,头也马上就晕了。韩子矶咬咬牙,干脆也给自己灌下去一口,破罐子破摔吧! 不久,两人都靠在床上的墙壁边,开始了划拳。 “哥俩好!” “布!” 千秋一巴掌就给对面的人拍了过去:“会不会划拳啊,布是啥?是啥?” 韩子矶傻笑:“石头剪刀布啊……你才不会划拳呢,你全家都不会划拳!” “我全家上下划拳都是棒棒哒!”千秋又喝了一口酒,长长地打了个酒嗝:“倒是有点想他们了。” 韩子矶“嘁”了一声,推了千秋一把:“一窝子山贼,有什么好想的?你看这里多好?你不是喜欢金子么?这里椅子都是金子做的!” “可是这里没有大师兄,没有刘师爷,没有老爹,也没有兄弟。”千秋颇为委屈的扁扁嘴,随即道:“我还没亲手帮六伢子报仇呢!” “六伢子又是谁?”韩子矶皱眉:“你那一堆……男人太多了!” “六伢子是山寨里的大夫,跟我一起长大的,就是医术不怎么样,哈哈。”千秋说起寨子里的人,眼睛突然就亮了:“你知道……我最开始干嘛要去偷周家的东西?” 韩子矶摇摇没剩多少酒的坛子,往床下一放,而后抱了千秋的坛子来喝,抹了把嘴:“不是因为爱钱?” 千秋笑嘻嘻地将酒坛子抢回来,喝了一口道:“我喜欢抢的,不喜欢偷的。那周家打断了六伢子的腿,我是去报仇的。” 还挺讲义气。韩子矶头脑不清醒地看着面前的人,再伸手抢酒坛子,里头却已经空了。 千秋鼓着嘴,得意地炫耀。 韩子矶酒意上涌,也没想许多,扑上去就去抢千秋嘴里的酒。 酒香四溢,身下人身上的香气也是四溢。韩子矶迷迷糊糊地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身上会有这样的香气呢? 吻着吻着,身下的人却发出了均匀的鼾声。韩子矶一愣,迷迷糊糊地掐了千秋一把:“还没办完事呢!” 刚掐完,自己也跟着昏睡在了她身上。 屋子里浓烈的酒气久久不散,床榻上两个人交叠着睡得死沉,直到晚上也没能醒过来。 皇帝不醒,自然没人敢吵,但是当晚的皇宫十分热闹,因为外面的天空上下了一场星雨。 太后与太上皇坐在庭院中看星雨,恩恩爱爱。新封的神候也摆了只烧鸡在自家院子里坐着边啃边看,道:“真是好运气,这么快就给他们盼来了,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完事没有,命哎……” 千秋和韩子矶什么都不知道,千秋睡得很安稳,只是梦见飞上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而韩子矶要辛苦一点,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被泰山压顶。 ------------ 第三十章 新生 “疼……”吃力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千秋撑起身子,努力睁开眼:“天都亮了啊……” 身下有个人,被她压了一晚上,此时也慢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她掀开:“重死了。” 千秋顺势在被子里一滚,就打算继续睡。喝酒太多了果然不是好事,现在头还疼得厉害。 “姬千秋?!”背后的人突然惊叫了一声。 千秋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别吵。” 韩子矶看着被子里裹着的身子,纤细白嫩,分明是个女的!再低头看看自己,不该有的东西没了,该有的东西回来了! “我们终于换回来了!”韩子矶大喜过望,左手抓着千秋的肩膀就使劲儿摇晃:“你快看啊!快看!换回来了!换回来了!你是女的!我是男的!” 千秋刚要入睡又被摇醒,一张脸皱成了烧饼:“你有病啊!我本来就是女的……” 话刚出口,整个人就清醒了,千秋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这张美若天仙的脸,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 “换…换回来了?” 韩子矶笑眯眯地点头,随即抬手捂着眼睛:“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千秋眨眨眼,再眨眨眼,干笑两声道:“韩石头,你发现没有?” “嗯?”韩子矶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又皱眉:“韩石头是什么?” “子矶,矶不就是石头么?哎呀那个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千秋挠挠头,脸上有点红:“你和我都没穿衣服哎。” 昨晚两人大醉想办事,结果没办成,衣裳却是都扫了地了。 韩子矶微微一愣,目光下移,眼神深了深,随即立刻转身,轻咳道:“反正身体都互换过了,看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我还没有坏你清白。” 千秋顿了顿,歪着头道:“好像也是。” 他俩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多是相互看了看摸了摸,而且还是她用他的身子摸的自己,也不算名节有损吧? “这样子,我以后也还能嫁人吧?”千秋一边嘀咕一边下床,捡了衣裳看了看,全是酒气,便往外走:“我去让他们准备沐浴的衣裳。” 韩子矶挑眉,转过身来单手捞起千秋丢回床上,揉揉眉心道:“你能不能别这样豪放?身子换回来了,可是个女儿家,哪有光着身子乱走的道理!歇着吧,我去。” 千秋呆呆地看着韩子矶穿着裤子出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都要习惯自己是个男人韩石头是个女人了,乍一换回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百合也知道昨儿皇帝与静妃是一起饮酒,酩酊大醉。所以看他们一起身,就连忙吩咐宫女进去伺候。 “不必了。”韩子矶挡着一众宫女,淡淡地道:“把浴桶放在里面,衣裳备好,其余人都不用留。” “这……奴婢遵旨。”百合多看了皇帝好几眼,发现他似乎心情不是特别好,没有往日来的活泼了,难不成昨晚娘娘的伺候,他不够尽兴? 百合是太后派来的丫头,自然是替着皇帝着想的,当下就让人抬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浴桶放进殿内,而后将换洗衣裳都搭在屏风上,花瓣摆在一边,才带人退了下去。 “起来洗一下,浑身的酒气。”韩子矶嫌弃地看一眼被子里裹着的千秋,伸出手道:“快来。” 千秋头疼,加上有些莫名其妙的害羞,梗着脖子道:“你先洗,洗完我再洗。” 韩子矶似笑非笑,披着一件寝衣,右手上还包扎着白布:“只有一桶水,你要用我用过的洗澡水我没有意见,但是右手上的伤还有两天才能拆布,我一只手也不能洗,来帮我搓背。” 千秋愤怒了:“我也是有节操的!凭什么让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你搓背!” “黄花……大闺女?”韩子矶嘴角抽了抽:“对不起,我忘记了。” 说罢,转身就自己脱了衣裳跨进浴桶。 千秋磨牙,他奶奶的,连她性别都能忘记?她这身子好歹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简直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浑身都是酒味,头发也有些黏腻,千秋受不了地爬起来,不管了,反正这身子他也用过,算是共同财产,谁占谁便宜啊? 韩子矶将右手放在浴桶边上,左手正拿着搓澡巾发呆。很显然,一向被人伺候着的帝王,是不会明白搓澡巾的使用方法的。 正发愁呢,千秋扑通一声就跳了进来。水花四溅,落了韩子矶满头满脸。 “你干什么。”韩子矶黑着脸抹了抹水:“不是不想洗吗?” 千秋笑嘻嘻地道:“你还有洁癖呢,不都是愿意和我一起洗了?那我计较个啥。” 韩子矶一愣,洁癖?对哦,自己好像,大概,也许是有洁癖的!只是呆在姬千秋的身子里,压根没想起那么一回事。而现在看着对面那女子脏兮兮的模样,心里好像……也不是很抵触。 毕竟是他也在那身子里呆过,嫌弃谁也不能嫌弃自己不是? 韩子矶想通了,轻哼一声道:“算是庆祝我们各归各位,一起洗了出去拜个佛,求以后别再不小心换了。” “好。”千秋应了,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昨天……我们没有那个成功吧?” “嗯?嗯。”韩子矶顺手将搓澡巾递到千秋手里,然后很自然地转过背去对着她。 千秋也就顺手接过来,一边给他擦背一边很疑惑地道:“那我们为什么会换回来了?” 韩子矶撑着下巴,一边看屏风上的衣裳,一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会你我收拾好了,去问问神候就知道了。” “好吧。”千秋乖乖地点头,而后认真地帮韩子矶搓背。 一会儿之后,殿内爆发了一声怒喝:“我什么时候成你丫鬟了?凭什么是我搓!” 韩子矶舒服地完成了单手沐浴,心情甚好地看着面前的人给他更衣,笑道:“旁人想给我搓也是没资格的,你知足吧。” 千秋翻了个白眼,拿帕子将自己一头青丝给擦干,然后挽了一个很简单的发髻,没好气地道:“看你春风得意,不久又可以娶吴国公主,真是该你笑的。不过现在你我身体换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该都做了吧?” “什么事情?”韩子矶一脸茫然。 千秋一脚踩在他脚背上,怒道:“说好的给我千两黄金,再派人送我回离州呢?” 韩子矶一愣,随即笑意淡了些:“这么急着走?” 千秋鼓了鼓嘴,眼睛左瞟右瞟:“虽然也不是很急,但是你总得让我安心些。我又不能一辈子留在皇宫。” “你有什么不安心的?”韩子矶撇嘴,指着她身上道:“你这一套宫裙就值许多金子呢,再回去看你静妃娘娘的梳妆盒里,那一盒子东西还不能给你安全感?” 千秋想了想,好像也是,她现在是在金银窝子里,急着走干啥?总要捞个够本才行。 “皇上,太上皇让人传话,请您与娘娘过去。” 门外传来百合的声音,韩子矶皱眉,应了一声,之后看了千秋一眼,道:“进来替娘娘梳妆,好了就带他去太上皇那边,朕先过去。” “奴婢遵旨。” 千秋摸了摸自己普通的发髻,吐吐舌头。韩子矶微微一笑,已经转身出去了。 她原来在韩子矶的身子里,对这个皇宫还是挺适应的。可是现在换回了自己的身子,就又有些手足无措。就像是第一次走在洛阳街上的感觉一样。 百合的手很巧,帮她梳了很好看的发髻,换了一身更华丽的衣裳,扶着她就上了轿子。 韩子矶比千秋早到很多,正跪在韩朔面前默不作声。 “听说你与静妃,一整天不曾出门。”太上皇坐着喝茶,脸上还带着微笑:“皇儿,我一向以为你很懂事。” 韩子矶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勉强道:“儿臣与静妃昨日是饮酒过量,喝多了,睡了整整一天。” 太上皇还是笑:“你手上还有伤,喝酒适宜吗?” “……”韩子矶低了头:“不适宜。” “与嫔妃一起大醉,闭门不出,适宜吗?” “……不适宜。” “很好。”太上皇合上茶杯,放在一边:“知道不适宜,皇儿也想必能接受惩罚。” 韩子矶心里一紧,正想着该怎么开脱,外头的顺子公公就小声通传了一句:“静妃娘娘到。” 千秋觉得自己的头很重,不知道百合给她戴了多少东西在上头,勉强跨进门槛,也没看里面的气氛,她径直走到太上皇面前就跪了下去:“臣妾给太上皇请安。” 然后头一低打算磕头,却没算过头有多重,一个没稳住就“呯”地一声砸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韩子矶:“……” 太上皇:“……” 这一砸眼前就出现了许多金色的小元宝,千秋摇摇晃晃地抬头,额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 太上皇看了一会儿,抿唇道:“静妃不用这样苛待自己,行这么大的礼。” 千秋傻笑了一下,头上疼但是没敢伸手去揉。 ------------ 第三十一章 做客 就换了身子的那几天来看,千秋也大概知道,韩子矶的父皇,她面前这位太上皇,是一个十分阴险狡诈,不,是老谋深算的人。他那双眼睛一直很深邃,里头藏了什么想法旁人谁也猜不透。 不过有一点,天下皆知。 太上皇韩朔唯一的软肋,便是太后娘娘。 千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磕了个头道:“臣妾自知犯错,故而多重的礼都是应当。皇上行为不当,罪在臣妾,臣妾愿意一力担当。” 韩朔挑眉,看着千秋道:“一力担当?静妃以为这里是哪里,有什么罪罚是你一人可以承担的?” 韩子矶张张嘴想说话,千秋这丫头没个分寸,真惹恼了父皇,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千秋偏抢在他前头开口,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太上皇不纳一妃,只太后娘娘一人,这偌大皇宫便住的是一家人,是家而非宫。家法再严,也不至于取人性命,故而臣妾觉得可以一力承担。且臣妾以前在家,也常常惹老爹生气,老爹再气,也到底是心疼臣妾,不会太狠心。” 吞了吞口水,千秋看着太上皇,小心翼翼地道:“所以,太上皇要罚臣妾什么?” 韩朔没回答,看了千秋半晌,突然失笑:“你倒是会说话,这一句句的话压下来,我还能罚你们什么?再罚,不就是我狠心,不心疼儿子了?” 千秋连忙道:“不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太上皇是严父,对皇上要求严格是应该的,该罚还是得罚,不然不长记性!” “哦?”太上皇心情不错地问:“那静妃觉得我该罚他什么好?” 韩子矶错愕,呆呆地转头看着旁边的人。 千秋很认真地在思考,一脸愁苦地道:“老爹常常罚我抄写《女训》,真的很难抄,每次抄完我都会痛定思痛,所以罚这个还是有效的。太上皇也不妨罚皇上抄写一百遍《女训》吧。” 韩朔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旁边的韩子矶也是一副吞了石头的表情。让皇帝抄《女训》?有没有搞错? “这到是个有趣的惩罚。”太上皇笑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皇儿你五天之内给我抄好交上来。” “父皇……”韩子矶脸色变了变,还想争取一下自身尊严。 “本来是想让你去龙荫山思过的。”太上皇一句话将他后面想说的都给堵了回去。 他奶奶的,意思是他还得感谢姬千秋让他抄《女训》?韩子矶哭笑不得,也不敢再说什么,听太上皇再教训了几句,便带着千秋离开了。 两人没乘轿子,是打算一路走过去的。外头天气正好,千秋一蹦一跳地跟在韩子矶身边道:“其实你爹也挺好说话的。”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这是瞎猫遇见死耗子,不要太过得意。再说了,这惩罚也不见得多轻!” “你笨啊?”千秋嫌弃地看他一眼道:“一百遍,你还真自个儿全抄了?” “不然呢?”韩子矶道:“你以为父皇不会看我的笔迹么?叫他发现别人代替我抄了,怕是真得去龙荫山了。” “没叫人替你抄。”千秋嘀咕一声,左右看看,后头的宫人隔得老远,应该听不见他们说话,于是凑到韩子矶耳边,小声地道:“还记得逃出巨岩城的时候那个大气球么?” “怎么会忘?”韩子矶想起还觉得心惊胆战:“那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你哪儿搞来的?” “我在离州就听闻了大城镇里头有个杂货铺的传说。”千秋神秘兮兮地道:“里头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次那个玩意儿叫热气球,说是逃家私奔专用。我转了一圈,那杂货铺里还有件东西我特别喜欢,但是当时塞不下了所以没买。” “什么东西?”韩子矶也压低了声音,问。 “叫复写纸,与一种奇怪的羽毛笔配套,说是把那纸压在两张宣纸中间,在一张上头写字,另一张就会印下同样的字。” 韩子矶眼睛亮了亮:“那杂货铺在巨岩城?” 千秋得意地摇头:“说是全国连锁的,各个大城镇都有。据说洛阳是主店,里头不少稀奇的东西……要不要去看看?” 韩子矶明显很感兴趣,倒不是为了减轻自己抄写女训的惩罚,而是觉得能做出这么多稀奇古怪东西的人,应该是个人才。 上次乘坐那大气球他就想过了,那种东西若是能好好利用,在战场上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等我右手拆了布,我们就出宫一趟吧。”韩子矶想了想道:“去看看那个杂货铺到底是什么名堂。” “好嘞。”千秋兴奋地应了一声。 宫里呆久了,又没什么人,当真是很无聊的,能去街上溜达溜达也是好的。千秋开心地想着。 ** 熊虎山,黑风寨。 姬老爹拿着千秋写的家书看了看,眉头皱得死紧。旁边已经知道事情经过的刘师爷为难地道:“当家的,要不然还是把千秋给召回来吧,那不是她该趟的浑水。” “你现在让她回来,她会舍得回来吗?”姬老爹无奈地叹息一声:“也是孽缘,哪里知道那人就会是当今圣上。若是一早知道……” 下头的话他没有再说,旁边几位黑风寨的领军人物都是缄默不语。 “一命去哪里了?为什么千秋说他成亲了?”想起另一件事,姬老爹皱眉道:“成亲也不知会寨子里一声么?千秋要嫁人,我可是都知会了他的。” 刘师爷摸摸鼻子,干笑道:“一命倒是给过消息,说他去洛阳了。至于成亲一事,我也不知道。” “洛阳?”姬老爹冷哼一声:“别是跟着千秋去的吧。” 一命与千秋,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师兄妹,若不是一命对千秋温柔又无意,千秋也不至于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出阁。 “大当家的,年轻人的事情就由他们去吧,我们现在也是应该想一想,正好千秋不在,许多事情都应该行动了。”刘师爷道。 姬老爹沉默,而后点了点头。 ** 千秋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晃荡,韩子矶正在太极殿狂抄《女训》,左手字也是意外地好看,不过看了一会儿她就没兴趣了,索性在御花园荡秋千。 百合在她身后站着,千秋想打一套拳也不行,不由地仰天长叹:“哎——” “干女儿,感叹什么呢?”后头突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千秋一愣,连忙跳下秋千转身。 许久不见的太保秦阳来了,一脸笑意地道:“宫里的日子过得不舒心?” 对于这个捡来的义父,千秋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才见几次面,但是这人为老不尊…不,是不太理会繁文缛节,也不太守规矩,颇跟她有些同类人的感觉。 于是千秋也没啥别扭,甜甜地喊了一声:“义父。” “乖。”秦阳走到一边的石桌边坐下,笑眯眯地道:“前几天一直忙着边疆的战事,你又突然被皇帝立了妃,义父都没能帮你打点什么,真是愧疚。” 千秋豪气地摆摆手,道:“没关系的,他们不给个提示就给你硬塞了个干女儿,你不嫌弃我都是好的了,还在意什么打点不打点。” 秦阳被这豪爽的气势哽了一下,随即失笑:“你这孩子,也洒脱得太不像个女儿家。” “是吗……”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老爹也经常这样说我,不过我打小就没见过娘的样子,周围也都是男孩子,也没个手帕交啥的,不像女儿家也正常。” 秦阳眼珠子转了转,笑得一脸和蔼地道:“既然这样……你在宫里也无聊,义父给你送个伴儿怎么样?” 千秋一愣,随即斜眼:“什么叫给我送个伴儿,林璇儿定然是想借着我进宫亲近皇上了吧?” 秦阳干咳一声:“你别这么直白行不行?我也知道你肯定是不肯,也就是问问。天天被那丫头堵着吵,我也很烦的。” 千秋摆摆手,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了拍秦阳的肩膀,一条腿踏在旁边的石凳上,老江湖地道:“咱们谁跟谁啊?我会不乐意吗?林璇儿要缠皇上就让她去,只要不来烦我就行,我没意见。” 秦阳呆了呆:“没意见?你不在意么?” 千秋茫然:“我在意啥?” “你……”秦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外头不是一直传言帝妃二人感情甚笃么?为什么他给皇帝塞个女人,这主儿还跟没事人似得? 秦阳没想通,千秋是没多想,她觉得自己欠秦阳一个人情,人家来托她办事,总没有不办的道理。 于是第二天,韩子矶正在书房抄写《女训》的时候,外头就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皇上,臣女林璇儿拜见。” 韩子矶明显感觉自己的头大了一圈,黑着脸问旁边的顺子公公:“她怎么会在宫里?” 顺子公公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是静妃娘娘请来宫里做客的。” 做客?做哪门子的客?韩子矶拧眉,左手放下笔:“让她进来。” ------------ 第三十二章 不举 林璇儿激动地端着托盘进了太极殿,看着皇帝还吊着的右手,心疼地行礼:“臣女给皇上请安,听闻皇上手臂上的伤还未好,臣女特地熬了骨头汤来。” 韩子矶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抄书,没有多想理人的意思。 不过林璇儿也是习惯了,自顾自地平身,将汤放在皇帝手边,然后道:“臣女许久不见皇上,甚为……想念。皇上已经立了静妃娘娘,娘娘也是宽宏,允了臣女来太极殿伺候,还望皇上多多休息,保重龙体。” 写字的手顿了顿,韩子矶抬头,淡淡地问:“静妃允你来太极殿伺候?” 林璇儿笑着点头:“本以为娘娘不会同意呢,没想到一点犹豫也没有地就答应了。想来……也没有臣女想象中那么在意皇上。” 韩子矶抿唇,似笑非笑地弯了弯眉,而后提笔继续写,心里暗骂,那臭丫头定然是受了秦阳所托,怕麻烦所以把麻烦丢给他了! 真是出卖朋友出卖得眼睛都不带眨的,没义气!亏她还是黑风寨的二当家! 林璇儿看着纸上开始凌乱的字迹,眼里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她也知道皇帝向来不喜欢人缠着,所以放下汤,站了会儿,也就老实回景象宫了。 她今天被送进宫里的时候还在想,姬千秋是不是傻啊?吴国公主已经在路上了,她只有一个月可以独占皇帝恩宠的机会,偏偏答应了叔叔,将她给接进宫了。 结果一进宫看见姬千秋赶鸡崽子似得将她赶去太极殿,林璇儿明白了,这人是真傻,以为自己得了恩宠会想着她的好么?才怪呢!在秦府她就记恨上她了,后头还有她好受的! 想着想着,林璇儿心情不错地回了景象宫的侧殿,近水楼台先得月,谢家夏家那些丫头片子多傻啊,以为为难了静妃,自己就能有好果子吃?还是她聪明,利用得天独厚的关系,先住进了后宫。 她是要坐上那后位的人,慢慢来,不着急。 千秋正在品尝御膳房给她送的小点心,肚子都吃成了一个球。皇宫里虽然无聊,但是东西在真的精致又好吃,她正得宠,宫里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往这里塞,乐得千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静妃娘娘。”林璇儿进来,浅浅福了福身,笑得温婉又动人:“臣女多谢娘娘恩典。” “这么快就回来了?”千秋眨了眨眼:“你也太没出息了。” 脸上的笑容一僵,林璇儿微微有些恼:“娘娘这话是何意?” 千秋一边剥着麻辣小龙虾一边道:“我都让你进宫了,还告诉你该去给皇上送汤,你怎么就只在太极殿打了个转身?起码也得留到日落啊!” 林璇儿一哽,压下火气道:“是臣女能力不够,怕皇上恼我,所以回来得早了。” “怕什么恼不恼?”千秋翻了个白眼:“他本来也不是多喜欢你,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多留就留着呗,他还能咬你?” “你!”林璇儿被气得双颊微红:“娘娘凭什么说皇帝不是很喜欢我?莫非娘娘当真觉得,皇上只喜欢你一人?” “我可没这么说。”千秋耸耸肩,眼婕微垂:“他要是喜欢你,你也不会这样小心翼翼了。我说的是实话,你不爱听就算了。” 林璇儿微怔,千秋已经从她眼皮子底下将那盘小龙虾给抽了出来,护在怀里一路小溜,到后院去继续吃。 百合对林璇儿没有好感,这位小姐太过跋扈,明显是看静妃娘娘好欺负,竟然这般不掩饰地要与娘娘争宠。 而且娘娘还忍得下! 看她躲着吃龙虾吃得那么香,百合也是一脸担忧:“娘娘,您真的不担心旁人分了你的宠么?” 千秋麻利地剥着虾壳,将嫩嫩的虾肉沾了辣辣的汁水,吃得口水横流:“有什么好担心的?” 百合觉得自家娘娘是没有争宠的意识,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宫人是不能挑唆主子的。 她身后站着的灵儿眼珠子一转,凑在千秋耳边低声道:“娘娘,您现在吃的都是宠妃吃的东西,万一哪天皇上不宠您,不在景象宫歇息了,那就没有麻辣小龙虾吃了!” 千秋神色一正,煞气四溢地抬头:“皇上会不宠我?” 百合无语了一阵,还是接着道:“男人的心是世界上变得最快的东西,娘娘现在当宠,以后说不定就会失宠。所以还是要牢牢把握住皇上的心才是。” 千秋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男人多不靠谱啊?她还是得多攒一点金子,等韩子矶不宠她了,她就自个儿出宫买小龙虾吃! 于是晚上韩子矶踏进景象宫主殿的时候,就看见千秋坐在桌子旁边,一颗一颗地数着金豆子。 “发财了?”他挑眉走过去,扫一眼那红木盒子,嗬,满当当一盒子金豆子。 千秋连忙伸手护住,戒备地看着韩子矶道:“这可是义父送我的。” “谁稀罕?”韩子矶翻了个白眼,在她身边坐下:“你在宫里,还用金子干嘛?” “存着。”千秋哀怨地看了韩子矶一眼,道:“她们说你以后会不宠我,然后我就没有吃的了。” 啥玩意儿?韩子矶一头雾水,面前这丫头一脸可怜巴巴的,看得他倒是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我不会饿着你的。”韩子矶哭笑不得地道:“真要饿着你,你手里有金子也没用。” 千秋更加抱紧了盒子:“谁说没用的,我可以出宫去吃。” 她当皇宫是她家寨子呢?还随意进出的?韩子矶哼了一声,也懒得和她计较,而后想起正事,连忙坐直了身子道:“说到出宫,明天似乎就是个好时候。” “怎么?”千秋感兴趣地凑近他。 “明天父皇母后要去天佛寺进香,他们清晨出发,我们便迟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宫了。”韩子矶颇有些兴奋:“到时候就去你说的那个杂货铺看看,带足了银子,有什么喜欢的有趣的都买回来,也省得你无聊。” “好哇!”千秋高兴地拍了拍韩子矶的肩膀:“石头你太讲义气了!” 韩子矶微微眯眼:“说起来,我还没跟你算林璇儿进宫的账,你还敢叫我石头?” “哈哈……”千秋干笑两声,努力套近乎:“咱俩谁跟谁啊?要不然金豆子分你一半?” “自己留着吧!”韩子矶又气又笑:“但是你别想着收了金子又把那烦人的丫头塞给我,我可没精力应付!” “她要去找你,我有什么办法?”千秋双手举高,很无辜很无辜地道:“是你魅力太足,引得这一只只小蝴蝶都往你身上扑,我冤枉。” “你不允她进宫,她能扑我身上来?”韩子矶怒:“我不管,反正你给我摆平了!” “行行,回来再摆。”千秋哄小孩儿似的说完,立马转身去打开柜子,收拾出一个小包裹。 “这是干嘛?”韩子矶疑惑地看着。 千秋得意地把包裹塞在床里面,道:“这是我目前的全部家当,有义父给的银票嫁妆,还有几件好看的首饰。你不是说钱带足了去买东西么?” 韩子矶默默无语,他是说了钱带足,但是没想到这抠门的丫头这次竟然这么自觉,要用她自个儿的嫁妆? “时候不早了,先歇息吧。”韩子矶让人进来替他更了衣,然后朝千秋招招手,示意她上床睡觉。 千秋犹豫了一会儿,乖乖卸了头上的首饰,换了寝衣躺去韩子矶身边。 两人同床也不是头一次,不过一直都是互换了身子,觉得没什么不妥。换回身子之后,这同床还是头一次,韩子矶忙着处理事情,在太极殿睡了几天。 所以两人躺下来,一时无话,有点尴尬。 韩子矶有些累,右手已经不疼了,但是为了博得母后同情,他一直没有拆伤,好处就是父皇让人来说只用抄五十遍《女训》了。 他还真怕抄多了把自己给抄成了贤妻良母。 想着想着就要睡过去了,旁边却突然搭过来一只冰凉的小手,落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戳了戳。 这是干啥?韩子矶有些疑惑,干脆就装睡着了,也免得两人尴尬。 千秋见他没反应,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会是真的废了吧?” 然后往他这边蹭了一点,伸手就往下摸。 这他奶奶的还装睡个熊啊!韩子矶心里一跳,连忙伸手抓住千秋的手,黑着脸道:“做什么?” “装睡?”千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很自然地道:“昨天神候还跑来问了我一句,说身子换回来,龙体有无损坏。我说没有,他就问你还举不举。” 韩子矶脸僵了,嘴角抽了抽。 “看样子,还真的是不举了。”千秋遗憾地往他下身看了一眼,然后沉重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的石头,明儿我就去给你煮牛鞭汤之类,总能一展雄风!” 韩子矶鼻子都要气歪了,冷笑道:“我干嘛要对着你举?要试也得是个女人来试吧?” ------------ 第三十三章 小胡子 千秋闻言,眼睛一瞪胸一挺:“我哪里不像个女人?” 韩子矶别开头,沉声道:“给我消停点,明天还要出宫,我的身子各方面正常不用你担心。” “真的正常?”千秋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几眼,重点部位重点观察。 韩子矶气得直哆嗦:“你再多说一句,就给我去睡地上!” 千秋麻溜地转身蒙被子里去了,还瞬间传出了熟睡的鼾声。韩子矶无语,翻身背对着她闭上眼睛。 眼睛是闭上了,人却半天没睡着。韩子矶翻了个身,旁边的千秋已经熟睡了,鼾声格外真实,还吧砸着嘴。 “做梦也在吃东西?”韩子矶嘴角抽了抽,伸手恶作剧似得戳了戳千秋粉嫩嫩的脸蛋儿。 千秋嘟囔了一声,翻身过来手脚就缠上了他的身子,还蹭了蹭他的衣襟,口水全抹在了上头。 “姬千秋!”韩子矶怒,伸手想去推她,奈何这山贼力气贼大,怎么推都推不开。 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知道又从哪里飘了出来,韩子矶一愣,忍不住低头轻嗅。 发香?好像不是,低头蹭到她脖颈间,香气好像更诱人了些。韩子矶眼神有些恍惚,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就吻上了怀里这人白皙的脖颈。 打住!连忙掐了自己一把,韩子矶抬起头来喘了一口气,身子已经滚烫。 怀里这玩意儿不是女人,是个山贼!他可不能动什么旖旎的念头!一定是换了身体他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怎么会对姬千秋有感觉。 心里默念:“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要吃人,山贼要咬人。”念了十几遍之后,韩子矶终于平静了些,一把将千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将被子塞给她抱着,然后从柜子里找了毯子出来,打地铺。 这一晚千秋睡得格外踏实,醒来却看见面前一张阴沉沉的脸,还挂着两个大黑眼圈。 “干啥呢?”千秋吓了一跳。 韩子矶冷着脸道:“没事,收拾一下吧,去送父皇母后出宫。” 今天是他们计划要偷溜出去的日子啊!千秋眼睛亮亮的,爬起来梳洗好,就拉着韩子矶上了外面的轿撵。 “你的肚子怎么了?”韩子矶一侧头就看见千秋的腹部,她今天穿了一身很宽松的宫装,肚子那里却突出来一坨,不是坐着还真难看出来。 千秋挤挤眼,贼兮兮地道:“全部家当。” 韩子矶一顿,随即拿手去戳了戳,硬邦邦的,估计就是她的银票和金豆子。 “用得着带这么多么?” “有备无患,放在宫里我也不放心。”千秋哼哼道:“谁知道宫里进不进贼。” 韩子矶:“……” 宫里的确进了贼,还是个山贼。自己干这行,好意思说别人嘛?韩子矶腹诽了两声,没有选择说出来。随她去吧,那么重的东西绑在肚子上,累的又不是他。 本来以为送太后和太上皇出宫,排场一定很大,没有想到马车竟然停在承明门。太后和太上皇换了一身普通的装束,周围也没有多少护卫。 “琅儿来了。”太后脱去宫装,一身淡青色长裙,挽一个简单的发髻,竟然是更加的倾国倾城。千秋看呆了,没忍住惊叹了一声:“好漂亮!” 太后微微一愣,继而看着她失笑:“静妃,哪有用这样的词来夸我这个老太婆的。” 千秋连连摇头,眼睛看得直直的:“真的是很倾国倾城,太后娘娘一点也不老。” 这话没有水分,太后应该已经年过四十,但是看起来和双十年华的姑娘也没什么两样。一定是保养得太好了啊啊啊。 韩朔站在一边,淡淡地道:“我与娘娘只是去拜佛,在山上住两天就下来。这两天大小事务还是交给太傅和皇儿处理,莫出什么岔子。” 韩子矶低头行礼:“儿臣明白。” 只是去一两天,自然没什么好交代的,千秋口水直流地目送太后与太上皇远去,羡慕地道:“你父皇母后感情真好。” 韩子矶“嗯”了一声,坐回轿上道:“他们年轻的时候可是折腾得厉害,也就现在老了,打算安安静静到白头了。” 千秋感叹一声,随即看着远方那一辆简单的马车,忍不住担心:“这么少的护卫,不怕遇刺么?”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谁能刺得了那老狐狸?再说只是你看不见,不代表他们没带护卫。” 千秋撇嘴:“皇家就是麻烦!” 看看时辰,好像也差不多了。韩子矶带着千秋回去也换了普通的衣裳,然后让人传太傅入宫坐镇,接着就一顶轿子带着千秋溜号了。 太傅张术也没拦他,只是道:“皇上还是早些回来,晚上还要与重臣商议如何对付胡虏之事。” “朕明白。”韩子矶应了,然后就拉着千秋跑得没了影。 “到底年轻气盛。”张术站在宫殿之中,笑着捋捋胡子。 洛阳街上繁华依旧,千秋却没了刚来那时候的局促。皇上她都当过了,她还怕什么? “劳驾,去七号杂货铺。”千秋拉着韩子矶就去赶普通百姓坐的马车。 “七号杂货铺,白马寺附近,二十个铜板一个人,坐稳了您呐!”车夫吆喝着,驾马就启程了。 车厢自然比不得韩子矶以前坐的马车,除了他和千秋,旁边还有抱着孩子的大婶,和一脸风尘的老伯。 “哎,听说边境上又打起来了,过段时间,怕是又要征收赋税。”大婶担忧地道:“咱们家那两亩地,还能供得起一家人吗?” 韩子矶微微侧头。 “有什么办法,那些征税的官吏那么凶,你不给,多的都要被抢去,跟山贼没啥区别!”大伯无奈地道:“先回去藏点儿粮食,好歹给孩子留口吃的。” 千秋听着,不乐意地道:“大伯,你这话说得,山贼也不是光抢人的,有的山贼还乐善好施乐于助人,比一般的官吏还要好!” 那大伯转过头来,古怪地看着千秋道:“瞧这位夫人就是有钱人家的,没出过门不知道事儿。山贼还能有好的?” 有啊!姑奶奶就是! 千秋很想这么说,她在熊虎山一带打劫多年,但是从来不欺负老弱病残,不欺负带孩子的妇女,只抢肥头大耳的富商。偶尔遇见困难的老伯,她还倒给人家银子呢! 也就是因为这样,黑风寨的兄弟们都一直盼着她快点嫁出去,不然大家得集体饿肚子。 韩子矶怕她乱说话,先开了口:“这位大伯,征税的官吏很凶恶么?” 大伯大婶都朝他看了去,大婶看呆了一会儿,大伯不自在地道:“自然是凶恶的,进屋子砸东西也是经常的事情,一有战争的消息,不管皇上下没下令,他们都会来抢,真是……” 韩子矶冷了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就是不远,杏花村的。”大婶连忙道:“那儿杏花开得美,杏花酒也好喝,小伙子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玩玩。” 韩子矶笑了笑,有礼地颔首:“好的。” 千秋觉得奇怪,一直盯着对面这人看,韩子矶侧过头来就对上她的眼神,忍不住挑眉:“怎么?” “没事。”千秋摇头:“就是挺稀奇的,还以为你不会对人笑。” 在宫里是冷冰冰的,换在她身体里也是冷冰冰的,今儿出来竟然对不相识的平民大婶笑,真是个怪人。 “为何不能对人笑?”韩子矶道:“人若以心交之,你自然也得回以心。” 千秋挠挠头:“什么意思?” 文绉绉的,真是讨厌。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说了你也不懂,老实坐着!” 千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旁边的大伯大婶倒是热情,拉着韩子矶将家里有几口人都交代完了,临了下马车,还塞给他一包大枣。 “自家种的,送给公子尝尝。” 韩子矶笑着接下,目送他们上车走远了,才拉着千秋走进后头的铺子。 到地方了,前头的牌匾上用一种很奇怪很难看的字写着“七号杂货铺”,旁边还有小字:“洛阳旗舰店,全国连锁,欢迎加盟。” 看不懂。韩子矶犹疑地站在了门口,那铺子看起来和普通杂货铺没什么两样,但是就是让人觉得古怪,与周围格格不入。 “走啊。”千秋推了他一把,自己先蹿进去了。 “欢迎光临。”正无聊着打蚊子的小胡子掌柜见人来,立马扬起了笑脸。 “怎么又是你?”千秋睁大了眼看着柜台后面的掌柜:“你不是在巨岩城那个掌柜么?” 两撇小胡子,整个人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杂货铺的掌柜眨了眨眼,看着千秋道:“真是巧了,回头客。上次小人是碰巧去巨岩城出差,顺便做了您的生意,这次还需要点什么?” 韩子矶看着他,也想起来了,上次给他们放热气球的,不就是这个小胡子男人嘛? “我惦记着你这儿的什么复写纸呢,有货没?”千秋跟见着熟人似的,热络地就上去问了。 ------------ 第三十四章 姬一命 小胡子男人也是个自来熟,热情地就将货架上的东西给搬下来:“复写纸有货呢,这玩意儿最近卖得很好,各家被罚抄书的公子小姐都在用,好评如潮。” 韩子矶站在旁边看,那小胡子拿了两张宣纸来,夹了一张颜色很深的油墨纸在中间,铺在了千秋面前:“你可以试试看,随便写点什么。” 千秋接过掌柜拿来的羽毛样子的笔,转身塞在他手里道:“你来写。” 韩子矶接了笔,走到宣纸前头,十分不习惯地道:“这笔怎么用?” 掌柜的笑眯眯地道:“笔尖是硬的,不比毛笔,公子随意用,怎么舒服怎么写。” 韩子矶犹豫半天,捏了半天的手势,终于歪歪扭扭的用左手写下了平生最丑的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掌柜地看他写完,将纸抽出来分开:“喏,你们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两张不同的纸,上头的字迹却是分毫不差。韩子矶看得愣了愣,随即点头:“真是好东西。” “当然,本店的东西都是外头没有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本店做不到的。”小胡子得意洋洋,将纸裁了字的大小,折成两叠,塞两个荷包里递给千秋和韩子矶:“回头客,这算是小礼物,同心荷包,保佑你们白头到老。” 韩子矶摇头,将荷包丢给了千秋:“我不要。” “不要白不要!”千秋哼了一声,将两个荷包都塞自己袖子里。 韩子矶将这店子里的东西全部都看了一遍,有什么降落伞,飞行球,甚至还有精巧的弓弩。看着看着他脸色就变了,转头望向柜台后面的掌柜。 这男人看起来颇不正经,神情却是很自在。这里的东西说是稀奇已经不够了,很多东西都是行兵打仗之时可以用的,更莫说弓弩模型比现在大晋兵部的更为精巧。 “掌柜的是哪里人?”韩子矶轻声问了一句。 小胡子男人疑惑地看他一眼,道:“我来自很远的国家,你们不认识。” “那有没有兴趣做笔大买卖?”韩子矶道。 “买卖我自然最有兴趣了。”小胡子男人精神一振,开心地绕出来递给韩子矶一张东西,道:“敝姓郑,名财神。这是名片,上头是住址,有什么生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小巧的纸片,还有奇怪的香气。韩子矶没多看,随意收进了袖子里,颔首道:“千秋,买够了东西就回去吧。” 千秋正在看什么香水和什么唇膏,闻言立刻拿过旁边一个麻布袋,扫了一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放:“结账吧!” 韩子矶:“……” 掌柜乐呵呵地帮她清算:“承蒙惠顾,七十八两银子,抹个零头,算您七十两。” “掌柜真大方!”千秋笑眯眯地就要解衣服拿肚子上的包袱出来。 “住手!”韩子矶一把将她的手按住,黑着脸道:“我来给。” 千秋古怪地看他一眼:“我里面穿了两件。” “那也要注意体统!”韩子矶咬牙:“你现在丢的是我的脸。” 千秋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韩子矶的脸真是好看,丢了可惜,于是老老实实把手放下了。 “这就回去了?”千秋将一麻袋东西扛上肩膀,跟着韩子矶走出杂货铺。 韩子矶正在想事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我先去趟镖局,把东西都给我兄弟们送回去行不行?”千秋停住脚,不好意思地道:“就耽误一会儿。” 韩子矶一愣,转头过来看着她:“给你兄弟们送回去?” “对啊,我的财产……”千秋顿了顿:“你不会想没收吧?你还有一千两黄金没给我呢!” 韩子矶低头看向她的肚子,再看看她身后的麻袋:“都要送回去?” “对啊,现在是打劫的淡季,送点东西回去,也好让兄弟们多打打牙祭。”千秋道:“刘师爷喜欢吃肉,我爹爱喝酒,山寨里上上下下还有一百来号人要养活呢,哪那么容易的。” “你倒是会持家。”韩子矶嫌弃地扫她一眼,转身道:“往前走好像有一家镖局,去送了就回去,外头毕竟也不安全。” “好!”千秋应了,开心地掂了掂肩上的麻袋。这人还是蛮通情达理的嘛! “千秋?”刚准备跟着走,背后却突然有人喊她,而且声音还是她最最熟悉的。 千秋愣了,却没敢回头,前面的韩子矶倒是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紫衣男子,白布蒙眼,微微侧着耳。手里长剑带鞘,轻轻点地。 这谁?韩子矶看了两眼,又看看呆立不动的姬千秋,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肩膀:“叫你么?” 千秋连忙空出左手捂住韩子矶的嘴,踮起脚尖就想开溜。 “别躲了,我已经听见了。”紫衣男子虽是蒙着眼,方向感却极好,直直地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避无可避,千秋硬着头皮转身:“师兄……” 千秋的师兄?韩子矶微微一愣,想起路上这丫头失魂落魄那几天,为的好像就是她师兄姬一命成亲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个瞎子吧?以布蒙眼,怎么当的镖头? “我还在想该如何寻你,今天出来走走,没想到就遇见了。”姬一命慢慢走到千秋身边,伸手便摸了摸她的头。 韩子矶很好奇这人看不见是怎么准确地摸上千秋的头的,不过下一刻他就没空去想了。这师兄也忒过分,摸头就算了还要往下摸脸。 一把拦住他的手,韩子矶淡淡地道:“不用摸了,这就是你师妹。” “你……?”姬一命蒙着白布的眼转向旁边韩子矶的方向,微微皱眉:“千秋的…夫君?” “算是吧。”韩子矶沧桑地摆摆手,一代君王沦落到娶了一个山贼,还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姬一命沉默了许久,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千秋扛着一袋子东西,干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咱们就去喝个茶吃点点心,说两句话再走吧。” 韩子矶侧目:“不是要去送东西?” “师兄在这里啊,直接给他让他送回去就是了。”千秋理所应当地将麻袋给塞进了姬一命的手里。 虽然失去双目,姬一命到底也是山贼窝子里长大的,一身武功尽得姬老爹真传,提一麻袋东西一点也不吃力,还能走得若无其事:“走吧,我还没有祝贺千秋大婚之喜。” 千秋勉强笑了笑,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平时多闹腾多活泼啊,怎么遇见自个儿师兄就怂成了这个样子。她一定是想问姬一命成亲怎么没告诉她,却愣是不敢开口。 出息! 韩子矶冷哼一声,跟着也慢慢往旁边的茶馆走。 三人坐下,气氛僵硬,千秋一沉默,韩子矶就更是没话说,只能看着桌上茶碗里的茶叶沫子发呆。 “算算日子,你们成亲也该有半个月了吧?”姬一命先开的口,轻声道:“没能赶上师妹的婚事,我很遗憾。这位公子是做什么的?” 千秋垂着眸子道:“富贵之家,师兄不必多问,也不用为我担心。” 韩子矶讥诮地看了千秋一眼:“你还需要人担心?” 千秋对他呲了呲牙,头发都要炸起来了。在师兄面前,就不能给她好过点儿么! 韩子矶别开脸,千秋又温温柔柔地道:“师兄在洛阳似乎也呆了些日子,什么时候回去?” 姬一命朝韩子矶看了一眼,微笑道:“不急,这边的镖局也该打点一二,等事情处理好了,再走不迟。” “这样啊……”千秋咬咬唇:“你刚成亲不久,把嫂子一人丢在家里不太好吧?” 姬一命一愣,继而皱眉:“谁告诉你的?” “来洛阳的时候顺便去找了你一趟,没看见你人,倒是遇见了嫂子。”千秋嘿嘿笑了两声:“本来还想你为何成亲都不告诉我们,但是现在已经气消啦,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女人就是蠢,都知道人家对你没意思,还想着法儿欺骗自己给男人找借口,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姬一命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是一转:“我的确不是故意的,千秋,你这么快成亲,是因为……因为我?” “师兄你想多了。”韩子矶听不下去了,这师兄师妹又暧又昧的,说起酸话还没个完了。他好歹还是个挂名相公,别当他不存在行不行? “千秋嫁给我,是因为觉得我很适合。” “哦?”姬一命转过脸来,严肃地问:“公子既然是富贵之家,那么定然是规矩极多。规矩极多的地方,怎么会适合千秋?” 韩子矶轻哼:“感情上适合就可以了,她有情我有意。” 千秋默默地做了个嘴型:“你要脸?” “你闭嘴,没出息!”韩子矶还她一个嘴型。 “公子只娶千秋一个?”姬一命微微挑眉:“据在下所知,富贵人家通常三妻四妾。” 韩子矶沉默。他当然不可能只娶千秋一个,正妻还在路上呢不是? ------------ 第三十五章 韩媒婆 “师兄的要求似乎太苛刻了。”韩子矶想了想,还是开口答:“若是平民之家,一夫一妻,一生足矣。可是我生在富贵院,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 姬一命嗤笑了一声,摇头道:“公子不见得拿了真心对千秋,听这语气也是给自己的风流找借口。千秋嫁给你,还真不知是好是坏。” 千秋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姬一命的衣袖:“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我挺好的,等过段日子,也许我还能回山寨去看看呢。” 姬一命有些恼的转头看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若所托非人,叫我怎么安心?” “师兄也已经成家,安心与不安心又还能做什么?”韩子矶嘲讽一句,站起来就拉过千秋的手腕:“就算我三妻四妾,不对千秋付真心,千秋也已经嫁给了我,而不是师兄你。多余的关心还是省省吧。” 言罢,拽着她就下茶楼往外走。 姬一命脸色难看,坐在桌边没有动作。凳子上还放着千秋的麻布袋,以及一小坨包裹。 韩子矶板着脸走了一路,身后的人却格外安静,他有些不适应,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姬千秋一脸沉思状,见他停下,便抬头看着他:“我说石头兄,你刚刚那么大火气干嘛?” 韩子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识好歹的东西,我还不是在帮你?你那师兄口口声声关心你,背着你却又娶了妻,标准的负心人还要装深情,看着就让人讨厌!” “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千秋认真地摇头道:“他不是装深情,而是从小到大关心我习惯了。我莫名其妙嫁了人,他自然是要过问的。” 韩子矶看了她半晌,轻哼一声:“女人就是愚蠢,还是只有男人才看得懂男人。你要是有一天在你师兄身上吃了亏,可莫要来同我哭!” 谁会哭啊?千秋撇嘴,随即又笑嘻嘻地道:“好啦,咱们回去吧!” 全部家当已经给了师兄,老爹他们就一定能收到。千秋轻松了不少,在宫里吃吃睡睡,日子也没什么压力,只是经常与韩子矶同塌而眠,她这小心肝还是会忍不住乱蹦跶。 就比如现在,韩子矶已经睡着了,午休时间,他睡得格外地沉。睫毛合上,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阴影,薄薄的唇抿着,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千秋趴在他身边,吞了吞口水,想伸手去戳戳他的脸,甚至想咬一咬这人的唇,看是不是跟糯米糕一样的香甜。 完蛋了,她最近越来越色了! 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百遍,千秋还是没忍住,轻轻的,就十分十分轻地,碰了一下韩子矶的嘴唇。 旁边的人毫无动静,千秋砸吧一下嘴,嘀咕道:“男人的嘴唇怎么比女人还软,真是娘娘腔!” 装睡的韩子矶要被气死了,这死丫头趁他睡觉占他便宜就算了,还敢骂他娘娘腔? 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了!韩子矶装作梦呓了一声,然后一个翻身,长手长脚地将旁边的人给卷进了怀里。 千秋低呼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微微抬头就能看见韩子矶的下巴。他的嘴唇要落在她的额头上了,就差一点儿。 忍不住往上蹭了蹭,阿弥陀佛,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占韩子矶的便宜,只是这人看起来太可口了,她就想偷偷尝尝他嘴唇到底是啥感觉。 说起来有点不害臊,到底是个女儿家,这样觊觎男人的美色,好像不太好。不过千秋转念一想,她是个山贼啊,顾及那么多规矩干什么?亲就亲一下,又不少块肉! 于是鼓足勇气,千秋往上抬头,嘟起嘴就要印上韩子矶的唇。 眼看着就要亲上了,韩子矶却一个翻身,又朝床外面睡去了。 千秋气急败坏,这人睡个觉也不老实!没事翻什么身!这个角度她是无论如何也偷不了香了,干脆气呼呼地埋被子里去睡觉。 韩子矶感觉着身后的动静,微微弯唇。真是个色胆包天的小山贼。 没那么喜欢她师兄了吧?都有心情来偷亲他了。韩子矶八卦地想,其实千秋还是更适合楚越。 说起楚越,那家伙已经好久没露面了,听说是狙击帝王回宫失败,被太上皇丢去山上拜佛了。太上皇与太后即将回宫,估摸着也不久就能看见了。 问题是,千秋对楚越似乎没啥好感,他是不是得促成一下?免得日久生情,这女山贼要是爱上自己,那可就是麻烦事了。 韩子矶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下午去太极殿看折子,殿里就幽幽地立了一个人:“皇上。” 韩子矶不知为何心情甚好,嘴角弯弯地抬头:“嗯?” 楚越站在他面前,一脸苦瓜相:“皇上,您看臣,是不是瘦了?” 韩子矶放下折子,笑道:“你回来得倒是快,父皇母后也到了?” “太上皇与太后中午就回宫了,只是没人去打扰您与静妃娘娘午休。”楚越可怜巴巴地道:“臣回来得哪里快了?一点也不快!太上皇让臣在山上吃了半个月的素!” “不是挺好嘛,就当清清肠胃。”韩子矶上下打量楚越几眼,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又打量了三圈,看得楚越浑身发毛,差点跪地求饶。 “听说,你在京城开了一家酒肆?”打量完了,韩子矶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这下楚越是直接给跪下去了,脸色煞白地道:“臣没有!” 为官不得经商,这可是死罪。 “好吧,朕问错了,应该是你身边的奴仆,在京城开了一家酒肆,是吧?”韩子矶道。 楚越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两眼这主子的脸色,搞什么啊?一脸笑眯眯的,不像是要问罪的样子,可是就是看得他浑身发毛。 “……是。” “楚爱卿家境不错,人也聪明,会养家糊口。这样好的男人,怎么还没娶亲?”韩子矶抬手示意他起来,顺便让顺子给了他一杯茶压惊。 “臣……还没遇见合适之人。”楚越迟疑地回答着,随即浑身一震:“皇上莫不是想给臣赐婚?” 天哪,不要啊!他悠闲自在的日子还没有过够,不想那么早娶妻生子啊! “嗯……是,也不是。”韩子矶摸着下巴,颇有些为难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爱卿既然是国家栋梁,那就一定得替朕分忧了。” “皇上……”楚越哭丧着脸就又给跪下了:“臣去迎接皇上回宫,都是受太上皇的旨意,不得不去啊。皇上何苦为难臣……” 韩子矶挑眉,好笑地道:“你以为我真是为难你?来来,朕与你单独说说。” 挥退了一众宫人,韩子矶抓着楚越的衣襟就把他带到了内殿,左右看看无人,小声地将自己与姬千秋的孽缘说了一遍。 当然,他省去了灵魂互换那么扯的事情,就说两人一直同路,他答应给千秋找个好相公,现在两人暂时一起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韩子矶苦口婆心地道:“千秋虽然是个山贼,但是朕在她寨子里的房间看过,她也会书画,人也仗义,偶尔温柔体贴,嫁给你,定然不像其他女子那样争风吃醋,会给你省下不少麻烦。” 楚越忍不住嘀咕:“静妃娘娘这么好,皇上你干嘛不自己留着?” 韩子矶严肃地摇头:“朕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千秋为妃,帮不了朕反而可能会害朕。况且我与她之间只有兄弟之情,勉强在一起就是耽误她一辈子了。” 他说的这是心里话,姬千秋虽然是挺不错的,没其他女子的矫情,但是他也早就说过了,之所以不立妃不立后,是因为怕后宫起火,更不能让他专注夺权。老狐狸多精明的人,将他身边能利用的人都利用个遍。妃嫔太多,是给自己找死。千秋这样好利用的人,他还真怕成个祸害。 再者,最近他与她也实在太亲近了些,那丫头都开始偷亲他了。为避免成为第二个林璇儿,他还是将她处理了比较好。 楚越看着韩子矶的神色,微微抽了抽唇角。皇帝让自己去勾搭皇妃,这俩人也都是奇葩。 韩子矶说了一阵就带着楚越往景象宫走了,一路上不断地说千秋的好话,什么懂规矩啦,温柔啦,好养活啦。 结果一踏进景象宫的门,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尖叫声。韩子矶脸色一僵,慢慢转头过去,就看见林璇儿脸色苍白地往外跑。同她一起跑的,还有几个宫女,没头没脑地全撞在了顺子公公身上。 “干什么!”顺子公公低喝一声:“没个规矩!” 林璇儿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韩子矶,连忙就跪下了:“皇上!静妃娘娘疯掉了!您快去看看!” 啥?韩子矶嘴角一抽,跟着就绕过立壁往院子里走。楚越觉得好奇,连忙也跟上。 “还有谁?”一身宫装被撕得不成样子,千秋满头大汗地站在院子的石桌上,地上躺着六七个护卫,皆是面如土色。最严重的一个,鼻子被打得通红,正在流鼻血。 ------------ 第三十六章 好兄弟 楚越张大了嘴看着石桌上那衣衫不整的人,再看看地上躺着的,那可都是大内护卫啊,功夫都是实打实地好,竟然被一个女人全撂翻了? 这得什么功夫啊? 楚越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回洛阳的路上,他布了个陷阱抓她,这女子在客栈的台子上,也是将他随身的武士打得无还手之力,当真是好俊的一手功夫。 “千秋!”旁边的韩子矶怒了:“你这像什么话?” 千秋一扭头就看见韩子矶黑压压的脸,当即就跳下石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他们要和我过招的。” 地上的护卫艰难地爬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皇上明鉴!” 护卫怎么可能主动和娘娘打架?韩子矶懒得多说,挥手让这群人下去,而后拎着千秋的衣领就将她丢进主殿去换衣裳。 “娘娘胡来,你们也不拦着?”韩子矶一边坐在外面等,一边训面前一众宫女,当然也包括林璇儿。 林璇儿被说得委屈,绞着帕子道:“娘娘做事,我们哪里敢拦着?况且娘娘武功这样好,想拦也拦不住啊!” 女子功夫好,可不是夸奖人的。大晋女子多温婉,讲究的是安居于室,宜室宜家。千秋这样的,只会被当成不识大体,有损皇室颜面。 韩子矶一听眼睛就眯了起来,看着前头站着的林璇儿道:“林小姐进宫也有些天了吧?” 林璇儿一愣,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点头。 “来干嘛的?”韩子矶不客气地道:“太保怕静妃在宫中无聊,送你前来陪伴。结果你来了,静妃还是无聊到找护卫打架,那你留在宫里有什么用?早些回去吧!” 林璇儿脸色刷地就白了,连忙跪了下来,眼睛都红了:“皇上,臣女……臣女一心想离皇上更近一些,这份心意皇上感觉不到么?怎么就这样急着赶臣女走?” “就是感觉到了,才觉得你没必要留。”韩子矶淡淡地道:“你岁数也不小了,改明儿朕就给你赐婚吧!” 林璇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臣女不嫁!皇上,臣女哪点比不上那山野村妇?不过说两句话,皇上为何要迁怒臣女?她举止粗鲁,半点没有女人味,您怎么就偏偏喜欢她?” 韩子矶头疼,所以他觉得后宫还是只有一个女人好,看父皇每天多省心。女人一多就会吵,烦人。 “来人,送林小姐出宫!” “是。”顺子公公应了,挥手招来两个侍卫,就友好地将林璇儿“请”了出去。 “皇上!皇上——”林璇儿风度尽失,一路大吼大叫,渐行渐远。 千秋换好衣裳梳妆好,也没敢马上出来,而是躲在屏风处小心翼翼地打量韩子矶。石头兄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她是不是该出去认个错?万一他一气把自己也送出宫,那可就没什么好玩的了。 “到外殿来。”韩子矶站起了身,瞥一眼屏风边儿上的半个脑袋,迈步就出去了。 千秋吐吐舌头,被发现了,还是老实点吧。 楚越正在前殿喝茶,看见韩子矶就连忙道:“皇上,上次商议的事情才到一半,不如现在还是回太极殿……” “不急。”韩子矶怒气似乎小了些,将身后的姬千秋让进殿里,然后一转身把宫人都关在了门外。 《帝王书》上说,攮外必先安内,现在是韩媒婆说媒时间,其余的先统统靠边站。 “我们喝会儿茶,聊聊人生吧。” 千秋正紧着皮子准备挨骂呢,韩子矶却说了这么一句叫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吃错东西了?”她担忧地问了一句。 韩子矶摇头:“没有!” “那好端端的聊什么人生?”千秋翻了个白眼:“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去跟大臣多勾搭勾搭,省得他们都帮你父皇不帮你。” 这话说出来,楚越吓了好大一跳,忍不住低呼:“娘娘!” 宫里可不是能乱说话的地方,皇上面前更是要注意言辞。千秋刚刚说这话,足以让皇帝推她去菜市口了! “怎么了?”千秋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和韩石头私下什么都说啊,反正谁跟谁啊身子都换过了。 楚越朝她打眼色,她没看懂,倒是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韩子矶轻咳了一声,没有像楚越想象中的发怒,而是心平气和地道:“楚越也是从小习武长大的。我看你这么无聊,所以让他过来和你切磋切磋。” “啥?”楚越睁大了眼,连连摇头:“微臣不敢!” 来的时候可没说还要和皇妃打架啊! 韩子矶将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放,清脆的一声响。 楚越怂了,耷拉着肩膀没敢再吱声。 千秋看得好笑,挽起袖子就道:“大丈夫何必畏惧强权?来来,石头,把桌子搬开,我同他好好打一场!” 楚越真想给这姑奶奶跪下,这里是皇宫内院啊,他怎么说也是御前带刀,哪有在皇帝面前和皇妃过招的道理。再说了,这打赢也不是,打输也不是,怎么好打啊? 还有,石头是谁? 韩子矶很自觉地将桌子搬开,拍拍手坐在一边道:“你们只管放开打,生死不论。” 千秋眼里有兴奋的光芒,一把将复杂的宫装扯了,只留衬裙。双手拉开了架势,很有风度地道:“大人请了!” 楚越现在只想戳瞎自己的双眼,这他奶奶的哪里是皇妃,分明还是个女山贼!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再退缩也不像个爷们了。楚越深吸一口气,也抱拳道:“娘娘请……” 请字还没有落音,那头就一个猛虎下山扑了过来,一个扫堂腿就撂翻了他。楚越连忙后滚翻,哭笑不得地道:“娘娘您偷袭!” “兵不厌诈,看招!”千秋哈哈大笑,扑过去就压住了楚越的后滚翻,一脚就踢向他的腰腹。 韩子矶看得都有些紧张,千秋的功夫一点也没有女儿气,拳拳生风,下盘也稳得很,起手占了先机,竟然把楚越逼得进了角落。 楚越也太没出息了!韩子矶忍不住腹诽,而后继续看。 楚越使了轻功挣脱千秋的紧逼,落在宽敞的殿中,重新起了架势进攻。千秋见招拆招,两人打得也算是难分难舍。 韩子矶支着下巴想,要是自己还跟小时候一样会武功的话,说不定能打过姬千秋。 小时候父皇是让他习武的,说是能够强身健体。可是十六岁之后那老狐狸就强行停止他的习武课,将他师父也放回了山野间,要他只习文,不再学武。 所以他变得无法保护自己,也都是老狐狸害的! 正气闷,那头千秋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到底是女儿,力气总没有男人足,渐渐地就落了下风,一步步地往他这边退。 韩子矶想,应该可以了吧?张嘴想喊停了,那头楚越却是打兴奋了,一个出击拳就朝这边猛地砸过来。 千秋后退一步,腿已经抵到了韩子矶的膝盖。下意识想往旁边躲,突然想到什么,硬生生地站在原地没动,肩上就挨了楚越一拳。 楚越已经收了力,没能阻止惯性,当真还是打了上去。只是不是很疼,千秋也只侧了侧肩膀。 “娘娘恕罪!” 千秋动了动肩膀,大大咧咧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好兄弟,功夫不错,有啥好恕罪的?你肯定是让着我了,才让我跳了这么久。” 楚越汗颜,他刚开始是想让一让来着,谁知道这位娘娘这么彪悍,稍微让一点他就得被打趴了。 后头的韩子矶愣了愣神,站起来轻咳两声,对千秋道:“你刚刚干嘛不避开?” 千秋没好气地道:“谁让你坐在这里的?我要是避开,他不打着你了?我可是你的护卫!” 韩子矶默默无语,这头打完的两个人却是神采奕奕。 晚上韩子矶宣了千秋去太极殿,一边给她喂食一边问:“是不是觉得楚越此人还是不错?” 千秋闻言点头,笑道:“他还说下次找个宽敞点儿的地方再比,看样子颇不服气。嘿,我下次换个招数,保证打到他服气!” 韩媒婆微微一顿,继而笑道:“早跟你说了你俩都爱比武,兴趣相投。他是个很合适的人,说了你还不听。” “我没有不听啊。”千秋玩着床帐上的绳结,淡淡地道:“你不就是想给我扯红线么?我这也没啥高要求,培养点感情出来我也就从了。” 四周微微安静了一瞬,韩子矶倒也有点不好意思。本以为千秋大大咧咧,没想到竟然知道了他的心思。 他一向是想法不外露的人,大概是二人身体相通过,所以姬千秋能猜到他的想法了? 韩子矶低头反省自己。 千秋也想得明白,虽然两人之间是有点奇奇怪怪的缘分吧,但是石头一看就是天之骄子,她也没啥特殊的想法。能呆在皇宫里多吃两盘小龙虾,那就吃。不能吃的时候,那她就卷着金子走人呗。 如果石头兄能给她介绍一段好姻缘,那她也是没有意见的。 ------------ 第三十七章 十里红妆 于是接下来几天,韩子矶一边处理国家大事之余,一边就认认真真地扮演了媒婆的角色。 比如让楚越陪他和千秋一起逛御花园,逛着逛着皇上内急闪人,留下两人培养感情。再比如赐楚越宫宴,吃着吃着皇上又内急,然后继续留下两人培养感情。 可是……韩子矶有点惆怅,据眼线回报,留下这两人的时候,千秋和楚越全是在打架!御花园里打!宫殿里搬开桌子继续打。问两人现在相处如何?只能回答上来:楚越千秋胜负四六分。 这算哪门子培养感情?韩子矶表示很无奈。 晚上照旧躺在千秋床上打算睡觉的时候,韩子矶却看见千秋抱了被子,自己乖乖躺到了地上去。 “怎么?”他挑眉,好奇地问。 千秋嘿嘿一笑,道:“既然有要嫁给别人的准备,那你我还是避一下嫌。” 韩子矶没好气地道:“你全身上下我哪里不知道?有什么好避嫌的?” “不一样,至少今天起你不能和我睡,不然也不好。”千秋吐吐舌头,她其实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还是会扑人家身上去,所以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或者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简单翻译成四个字,自作多情。 韩子矶不喜欢她,没想过跟她一辈子,所以她得老实点,不能败坏人家名声。 怎么说呢,千秋小时候很喜欢大师兄,那是因为大师兄对她很温柔很温柔,也曾一度因为没看见其他男人而想嫁给师兄。 但是现在遇见了韩子矶,心里倒是有点儿别的想法。但是吧,人家这门槛高得跟城墙似的,她也得有点觉悟。 这话落在韩子矶耳朵里,就有点奇怪了。不能再继续跟他睡了?也是,还要嫁给别人呢。 可是到底是他也呆过的身子,那身子一寸寸他都了解得跟自己的一样,要嫁给别人……韩子矶冷笑一声,靠着床边问:“和楚越发展得很不错?” 是他去当的媒婆没有错,可是他看他们没啥发展,这两人要是背着他打得火热,他觉得很不爽,皇帝的万知功能被挑战了! 千秋挠挠头,她和楚越越打越成了兄弟,楚越还挤眉弄眼地跟她说:“皇上要撮合我俩呢,正好我不想娶亲,娘娘要不要配合臣演一场戏?” 演戏的内容就是,楚越天天陪皇妃练武,然后看起来关系融洽,这样皇上也不会动给他赐婚其他人的心思。 千秋觉得这很幼稚!但是楚越为此提出大笔出场费来诱惑。 笑话!她姬千秋是那种经不起诱惑的人吗! 很明显是的。 于是当下就一拍即合,答应以后偶尔练习郎情妾意拳,顺便来个眉来眼去剑。 看在出场费的份上,千秋想了想,抬头回答:“还行吧,我也觉得楚越挺不错的。” 韩子矶沉默地看了千秋一会儿,随即笑了笑:“是挺不错的,好好处着吧。等吴国公主嫁过来,我找个理由打你进冷宫,然后就可以让你换个身份嫁进楚家了。” 皇家的手段还真是多,千秋撇撇嘴,应了一声好的,然后就各自躺下睡了。 静妃娘娘开始失宠了,因为皇帝一连半个月都未曾去过景象宫过夜。太后娘娘担忧地宣了千秋去问情况,千秋没事儿人似得摆摆手:“太后娘娘放心啦,皇上只是想净身接待吴国公主。” 这话一说,太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而觉得静妃十分识大体,赏了她一堆东西,让她好好在景象宫呆着。 吴国公主即将抵达洛阳,洛阳城中热闹非常,街道统统洒扫干净,宫城主道上还挂了红绸。 千秋羡慕地看着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感慨地道:“十里红妆,迎娶一人,当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楚越坐在她旁边,看一眼远处正在跟太傅商议事情的韩子矶,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唇角勾起,心情不错的样子。 “娘娘吃醋么?”楚越促狭地眨了眨眼。 千秋哼了一声,低头摆弄桌上的茶杯:“有什么好吃醋的,我也不是他真的什么静妃。只是看着向往。小时候也常常幻想,我喜欢的人,会十里红妆来迎我。” 楚越摸摸鼻梁,道:“你只要是嫁给人为正妻,都会有十里红妆的。” 正妻,皇帝的正妻只有皇后。 千秋摇摇头,拿过百合给她带的番薯,一边啃一边听不远处太傅与韩子矶的话。 “最近胡虏大批涌入大晋,多为奴籍,供官家奴役。但是老夫以为,胡虏数量过多,并不是好事。借着皇上迎娶皇后之机,是不是也该采取一些措施。”张太傅捻着胡子,微笑道。 韩子矶沉吟:“胡虏归降我大晋,人数太多自然成问题。但是大举清扫,难免引起反抗起义,此事还得缓缓图之。” 握着番薯的手稍微紧了紧,千秋垂了眸子,沉默不语。 “老臣还听闻,吴国公主貌美如花,但是脾气似乎不太好。”张术说着,往千秋这边看了一眼:“皇上能处理好后宫之事,前朝也就稳定了一半。” “朕知道。”韩子矶也朝千秋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千秋突然觉得番薯不太好吃了,撇撇嘴对旁边的楚越道:“咱们还是去打架吧。” 楚越干笑两声,顶着韩子矶意味不明的眼神,只能点头:“好的。” 皇上已经下旨任命楚越为景象宫的带刀行走,教授静妃武艺,所以两人走得近,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千秋带着楚越去了御花园的凉亭,身子才慢慢松下来。 “娘娘看起来很难过。”楚越摸摸鼻子道:“不如今儿不打架,属下陪娘娘散散心。” 千秋挥退了百合等宫女,翻身就借力爬上凉亭顶。楚越想了想,也跟着爬上去。 “被人当麻烦一样的要处理好,谁听见了都不会开心。”千秋闷闷地道:“我只是看皇宫挺好玩的,所以想多留一些时候。没想到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楚越坐在千秋旁边,想了想道:“皇上应该没有赶您走的意思,吴国公主任性骄傲,嫁来之前定然就知道了你的存在。你要是提前走了,她说不定还会怀疑皇上是为了保护你,将你藏起来了。” 千秋皱眉:“那意思是我为了两国友好,还得留这儿看他们帝后和睦,然后作为不受宠的妃嫔,找个借口放出宫去才算?” 楚越点头:“娘娘聪明。” 这算什么事儿!从来都是她抢别人的东西,现在来个人抢了她的石头兄不算,还不能让她轻轻松松离开? “这事儿不地道。”千秋一脸严肃地道:“我得问他们要出场费!” 想起自己给才出场费,楚越就有点肉疼,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娘娘不喜欢皇上?” 千秋一愣,别开头去,半晌才嘀咕道:“喜欢有什么用?” 楚越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打听皇家八卦,真是刺激又找死:“喜欢的话,不争取一下么?” “有什么好争取的?”千秋翻了个白眼:“人家都要立皇后了,还是堂堂吴国公主。我就是个小山贼。你们皇宫是看身份的地方,我拿什么去争?” “哎,非也非也。”楚越笑眯眯地道:“论身份,你也是堂堂太保的干女儿啊,虽然是临时充当,但是秦太保在朝中地位显著,又无亲生子女,你这干女儿自然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千秋眨眨眼,扭头认真地看着楚越。这人脑子好像还不错。 “继续说。” 楚越轻咳一声:“我觉得皇上对你未必无情,只是他那性子,从小到大都是一样,太过理智,从不主动,不招人喜欢。你不试试,也许就真的这么错过了。” 千秋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哥们,够义气的,你说得对,我该试试争取一下。总不能不明不白地来洛阳一趟,就这么回去了。” 楚越笑眯眯地与她击掌,达成友好共识,并组成谋夺皇心小分队。两人畅谈一下午,千秋回景象宫的时候,心情就格外不错。 哪里知道,一进去就撞见了韩子矶。 好久没有共处一室,千秋愣愣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歪头打量:“你怎么在这里?” 韩子矶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常服,内殿里也没个宫人,看样子是偷偷来的。 这主儿瞥了她一眼,就躺去了床上,颇为疲惫地闭上眼睛道:“最近太累了,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想来想去还是你这里最安生。” 千秋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韩子矶眼下的阴影,挑眉道:“这还没娶回来呢,就累成这样了。真娶回来,你会不会精尽人亡?” 韩子矶嘴角一抽,伸手就将这人给拉到了自己身上。久违的气息扑了他满怀,抑郁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不要挑战我作为男人的尊严,你会后悔的。” 千秋眨眨眼,干脆压他身上不动,道:“我没挑战你尊严,只是关心你一两句,毕竟……毕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嘛。” ------------ 第三十八章 皇后娘娘 韩子矶勾了勾唇,“嗯”了一声。他是她,她是他,那样一段奇妙的缘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体验。 不过最好是不要了。 趴人家身上久了,也有点尴尬。千秋装作起身倒水,一边往桌子走一边道:“再过两天就是你大喜之日,宫里的嬷嬷也来教了我拜见皇后的规矩,只是我不太学得会。到时候若是出错,你可要护着我的脑袋。” 韩子矶侧了侧身子,闭上眼睛道:“我自然是会保全你的脑袋,不过你也别太给我丢人。” 千秋嘿嘿笑着应了,然后就坐在桌边喝水。韩子矶这一假寐,却当真睡过去了。忙碌了半个月,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等了一会儿,千秋转身去看床上的人,这人不会武功,垂着睫毛,一点防备也没有。 捏了捏拳头,千秋深吸一口气,还是转身去外面坐着。 她不能急。 吴国公主闺名秀秀,复姓司徒,是吴国公认的美人儿。年方十八,正是出嫁的好时候。一路遥远地嫁到大晋洛阳,疲惫自然是不用说,可是更多的是兴奋。 天下早有传言,大晋新帝,相貌堂堂,一直未立后宫,温文尔雅,是良夫之选。大晋女子想嫁而不得嫁。在洛阳。,光是活生生等成老姑娘的就有百余。 如今她嫁过来了,即将是那人的皇后,怎能叫她不兴奋?本以为国婚也只是试试而已,哪里知道这皇帝就真的同意了!大概也是听闻了她吴国第一美人的名头,愿意和她试试? 司徒秀秀端正地坐在凤撵里,一踏进洛阳城,两边的街道都是百姓跪迎,鸦雀无声。 大红的凤撵上飞着金色的凤凰,彰显着女子的无上尊贵。司徒秀秀弯着唇,从前头的薄纱玉帘间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大开的三扇宫门。 “公主殿下,请下撵过宫门。”顺子公公笑眯眯地出来迎接:“过了宫门,到芙蓉殿受册封之礼。” “有劳公公。”司徒秀秀点了点头,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皇上在芙蓉殿么?” “……皇上应该已经在芙蓉殿等着您了。”顺子公公迟疑地答。 应该吧?早上起来的时候静妃娘娘不知怎么惹恼了皇上,两人正搁景象宫掐呢,现在这个时候,又有封后大典,皇上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司徒秀秀听着,也没多问,跟着教习嬷嬷过了一系列繁文缛节,便朝那芙蓉殿而去。 刚进去,还没来得及问皇帝在哪里,旁边就过来一个嬷嬷打扮的人,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公主一路辛苦,奴婢先教您一些大晋的规矩,以免出什么差错。” 还要学规矩?司徒秀秀有些烦了,她头上顶着十几斤的头饰,还一路奔波,脖子都要断了,还要学规矩? 顺子公公已经退了出去,身边只留下她的陪嫁嬷嬷水蓝,以及面前这个…… 司徒秀秀一抬头,看清这嬷嬷的容颜,不由地吓了一跳。 这张脸,当真是绝色!比起她这吴国第一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穿的是嬷嬷的灰色宫装,梳着老气的发髻,也一点不显得苍老。 这样的美人,竟然只是个嬷嬷?! 司徒秀秀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吩咐了一声:“水蓝,先关门。” 水蓝嬷嬷连忙去合了门,上下打量那嬷嬷几眼,眼里也是惊疑不定。 “你是什么嬷嬷?”司徒秀秀一把将面前的珠帘捞开,看着面前的人问。 灰衣嬷嬷不慌不忙地一笑道:“奴婢是礼仪嬷嬷,专门教导皇室各位的礼仪举止。” 这公主的眼神可是不太友善,盯得她浑身都难受,潋滟微微垂眸,心想要是韩朔在旁边,这人的眼珠子早该被挖出来了。 没错,这位灰衣嬷嬷是当今太后,也就是多年前失踪的妖妃楚潋滟。今天专门是来看看这位新媳妇性子如何,也好早做了解。没想到一上来还没说什么,司徒秀秀的眼神已经跟针一样了。 “你……跟皇上亲近吗?”司徒秀秀问了这么一句。 潋滟认真地想了想,道:“十分亲近,奴婢是看着皇上长大的。” 看着长大?那这人年岁该多大?明明看起来只是双十年华啊!司徒秀秀怀疑地看了潋滟许久,不过既然是皇帝的心腹,她自然不能动。万一给皇帝知道了,不是一来就没了好印象么? 忍了一口气,司徒秀秀道:“那就请嬷嬷指教吧。” 潋滟笑眯眯地点头,手里拿着竹枝,一板一眼地道:“见皇上要行福礼,见太后太上皇要行跪拜礼,公主被册封之后就住在这芙蓉殿,现在先跟奴婢一起学一下福礼吧。” 司徒秀秀颇为吃力地跟着学,学了没一会儿,脖子实在痛得厉害,忍不住就沉了脸:“嬷嬷,一个动作没必要反复做吧?本宫又不笨。” 潋滟哎呀一声拍了一下头,道:“公主累着了吧?那咱们就直接开始学跪拜礼吧。” “够了!”司徒秀秀皱紧了眉,凝视着潋滟道:“姑姑是要故意与本宫为难?” 潋滟眨眨眼,想了想道:“若真是故意为难,公主当如何?” 司徒秀秀冷哼一声,扶着旁边水蓝的手坐下来,冷冷地道:“你欺本宫初到,人生地不熟,竟然冒犯本宫,等本宫受封皇后,定然有的是办法十倍还之!” 潋滟点点头,这小丫头有脾气,可是好像不怎么有脑子,要报复人家,也不要先说出来嘛,不然她完全可以先发制人,在皇上面前去告状的。 这个丫头的性子,可没有千秋那么爽快,啧啧,没意思。 玩够了,潋滟也就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飞快地溜回碧水宫去换衣裳。 千秋被韩子矶丢在碧水宫里吃点心,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不过就是想去找他玩,结果把那主子最喜欢的玉茶盏给摔坏了一个,韩子矶当即就跟她掐了一架。 可惜没打过她。 今天是封后的大好日子,她等会还要给新来的皇后娘娘敬茶。只是在碧水宫呆着,太后娘娘却不见了人影,千秋正纳闷呢,就看见外头飞快地跑进来一个嬷嬷。 “哎呀!”跨门槛一个没注意,潋滟差点扑进去。 “小心!”休语姑姑吓白了脸,千秋连忙飞身过去,一把将人捞住,还在空中转了个圈圈。 潋滟恍惚地回神,就看见静妃一脸关切:“你没事吧?都说了皇宫门槛高,怎么还敢跑这么快……” 话没说完,千秋就看见了潋滟的脸。太后的脸我、她在韩子矶身体里的时候就认真看过,自然是认得的,当下就嘴角抽了抽:“太后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潋滟有些不好意思,到底还是要太后的架子的,于是板着脸道:“多余的不要问,等本宫去换身衣裳,皇后正在芙蓉殿接受册封呢。” 千秋撇了撇嘴,道:“看您这样子也是提前踩盘子去了吧?” “踩……盘子?”太后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咳。”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江湖术语,提前去看情况的意思。娘娘可别见怪,我一时改不回来。” 太后失笑,随即又严肃地道:“在皇后面前可不能这么说,这个皇后有点凶,看起来是会下狠手的。” “她功夫很厉害?”千秋精神一震。 “不是。”太后摇头,跟着到屏风后面更衣,道:“皇宫里给人颜色看,最没用的就是功夫。女人得会用心计,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太后明显是老江湖,千秋连忙虚心请教。 另一头芙蓉殿,韩子矶面无表情地等着封后大典结束,下头站着的一身凤袍的女子看不清模样,也不知道性子是好是坏。若是娶了个麻烦的,那还真是头疼。 “臣妾给皇上请安。” 终于通过了一系列任务,司徒秀秀跪在了韩子矶面前,好歹能把珠帘给捞起来了。 韩子矶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心想长得还算不错。他看姬千秋看久了,整个审美观都快要扭曲了,终于能看见个顺眼的。 “平身吧。” “谢皇上。” 司徒秀秀偷看了韩子矶一眼,韩子矶回以一笑,笑得她花了眼。 当真是好看的男人!司徒秀秀心里跟抹了蜜一样,娇羞地就低下了头。 “朕晚上再来看你,你先去拜见太后,顺便喝一杯静妃给你敬的茶吧。”韩子矶轻声道:“朕不会让你久等的。” “臣妾遵旨。”司徒秀秀恋恋不舍地目送韩子矶远去,心里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等那人已经走得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表情瞬间变得高高在上:“替本宫更衣,去太后宫里。” “是。”水蓝嬷嬷应着,扶着她进内殿去了。 宫里还有一个静妃,是在同意了立她为后之后立的妃。司徒秀秀微微眯眼,打扮得十分精心。她倒是想去看看,是怎么个狐媚子,才会在她之前勾了皇帝的心去!争宠?在吴国后宫那么多年,她不信谁争得过自己。 走着瞧! ------------ 第三十九章 司徒秀秀 千秋正在太后宫里听太后说话。 “男人呐,谁没有个喜新厌旧的心思?能得到更多的,做什么偏只要你一个?”太后一边吐着瓜子皮儿一边道:“所以不管他给你说是逢场作戏,还是说逼不得己,他那心里,总是美滋滋的。难受的只会是女人!” “聪明的女人懂得忍,忍一时可以换回来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笨女人就会闹,闹得男人想不离开她都不行。” 千秋听得直点头!太后娘娘真是太聪明了,不过…… “太后,恕我直言……”轻咳两声,千秋好奇地道:“太上皇不是只有您一个么?” 端庄优雅的太后娘娘也终于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那是因为天下没有比我更美的女人,也没有比我更适合他的。韩朔又没有眼瞎,吃惯了山珍海味,做什么还要吃猪食?” 千秋呛咳了一声,太后娘娘这比喻也太狠了。 “还有一点。”太后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淡淡地道:“很多女人是因为离不开自己的丈夫,离开了就没办法生存,所以男人才会有恃无恐,知道你无可奈何,所以他犯错犯得很顺溜。而本宫,若是哪天韩朔对不起我,即使是我即将入棺,那也可以选择不葬他皇陵。” “太后娘娘威武!”千秋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太后眨眨眼,看着千秋感叹地道:“你是皇儿第一个带进本宫这碧水宫的,平时除了休语,没人陪本宫说话。既然皇儿放心你,那你以后就多来陪本宫说说话。” 说着,顿了顿又道:“若是皇儿那别扭性子给你委屈受了,那你便也躲本宫这里来,他不敢放肆的。” 鼻子有点儿酸,千秋忍不住过去蹭了蹭太后的肩膀,然后扑进人家怀里,跟小女儿撒娇一样。 “我常常想要是我娘还在,我就可以这样天天跟她撒娇。”千秋眯着眼睛笑得格外满足:“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嘿!” 太后微微一愣,随即表情柔和了下来,摸着千秋的头发道:“好孩子。” 千秋闭上眼,心里默默地打开小本子,将太后也写上了分赃名单。以后她有啥好东西,也记得给太后留一份。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也怪寂寞的。 气氛正好,千秋趴得正舒服呢,后衣领就被人提了起来,熟悉的失重感涌遍全身,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软榻上她刚刚的位置,已经坐了另一个人。 太上皇没好气地看着她道:“静妃怎么没个规矩,谁的怀里都可以躺?” 得,她想起来了,当初在韩子矶身体里的时候,也被人这么丢过。 这个占有欲强得可怕的太上皇!她刚刚想什么呢,太后会寂寞个鬼,这个男人老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太后四周,谁靠近太后他丢谁! 不过心里骂归骂,还是得行礼:“臣妾拜见太上皇。” 太后拧了一把太上皇的腰,后者脸上纹丝不动:“起来吧,皇后已经到门口了,得看准时候见礼。” 旁边的休语姑姑已经将层层的纱帘给放了下来,千秋跟着太上皇去了外面,太后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纱帘后头。 司徒秀秀换了一身正红色的宫装,盈盈地朝上位给拜了下去:“臣妾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千秋忍不住小声提醒她:“你母后在那边。” 司徒秀秀一愣,抬头看了千秋一眼。这哪来的胆大包天的丫头,这种时候都敢说话? 看装束,好像是个位分不低的……妃嫔? 司徒秀秀浑身警戒灯都亮了,凉凉地看她一眼,跪在地上没说话。 太上皇淡淡地让她平身,按照规矩吩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随后道:“太后身子不适,不喜见人,你在外头行礼了就是。” “臣妾遵旨。”司徒秀秀起身,又朝纱帘那头跪下:“臣妾问母后安好,愿母后身子早日康复。” 帘子后头传来一声轻咳,休语姑姑跟着就道:“太后示意皇后起身,贤良淑德之语不必多说,愿皇后执掌凤印,能安后宫。” “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一串儿礼节下来,终于轮到她了。千秋随手端了旁边的茶杯,恭恭敬敬给皇后跪下:“臣妾静妃姬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司徒秀秀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脚下跪着的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静妃多礼了,以后你我二人合力伺候皇上,便是好姐妹,要相互扶持才是。” 相互扶持?千秋没想明白她们有什么地方可以相互扶持的,不过茶杯递在半空中,那头许久不接,手也是有些酸疼。 司徒秀秀本来想多说会儿话,让她多吃点苦头。可是太上皇在旁边,这些把戏还是留在后头比较好。于是她便伸手去接那茶。 “哎呀!”刚接到手里,茶杯就翻了,径直地往千秋身上泼过去。司徒秀秀吓了一跳,那头千秋却是反应敏捷,一个后滚翻躲开了滚烫的茶水,直接将自己卷成一个球滚到了太后的软榻旁边去。 “好险!”拍拍心口,千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小声道:“还是里面最安全。” 太后讶异地看着她这狮子滚绣球,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外头的司徒秀秀惊慌地站起来道:“臣妾还没接稳,茶就已经翻了。” 千秋摆摆手,不在意地道:“没事,是端得久了手没力气,所以茶没递好,也没烫着人,母后放心。” 这是实话,但是外头的宫人,包括水蓝都觉得,皇后这是故意为难吧?要么,就是静妃以退为进,陷害皇后? 总之这二人就是一见面就不和了,宫中之人纷纷下注,到底是新来的皇后能得圣宠,还是旧时的静妃娘娘依旧能留住皇上的心呢? 太后看了看千秋完好无损的脸蛋,松了口气道:“既然没事,那皇后就回芙蓉殿去休息吧。” 司徒秀秀咬了咬唇,她有点在意,太后为什么称病不见她,静妃直接进去见了,也没见人责备啊? 到底是后来,比不得人家熟络? 不甘不愿地回芙蓉殿,皇后的心情不是很好,不过一想到今晚便是洞房花烛夜,她脸上又不禁带上红晕,有些期盼又有些紧张。 千秋在太后宫里继续陪太后说了会儿话,便回了景象宫。宫里的宫人都三三两两在讨论新来的皇后,自然没人陪她玩强盗抓小偷等一系列游戏。 “想什么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楚越从门口晃悠进来,替她倒了杯茶。 千秋一脸愁苦地道:“你瞧,皇后已经进宫了,太上皇太后是她的父皇母后,连石头今晚也要成为她的人,我多寂寞啊。” 楚越笑眯眯地坐下来道:“不想看皇上宠幸其他人吧?” 千秋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纠结:“我也不知道。” 那身子她也曾经呆过,熟悉得跟自己的一样。现在要和别的女人洞房了,心里怎么想都是不舒服。 不过吧,韩子矶也是个男人,娶妻生子也是正常的事情,她阻拦人家的幸福生活,是很不道德的。 楚越好笑地看着她,道:“不如这样,娘娘将太后赏你的那支同心簪给属下,属下就保证今晚皇上无法宠幸皇后娘娘,如何?” 同心簪?那是太后赏赐她的一堆东西中她最喜欢的一个啊,现在还戴在头上呢。 千秋肉疼地看着楚越道:“你怎么不去抢?” 楚越十分优雅地摇摇手指:“那是你干的勾当,我都是让人心甘情愿地给。” 这才更不要脸!千秋愤愤地想着,还是把头上的同心簪给取了下来。 “你说我这是做什么呢?”千秋一边把簪子递给楚越,一边道:“阻止得了一次,也阻止不了第二次,干啥还要破财?” “你这是典型的不甘心。”楚越笑着把簪子接过来揣在怀里,眼里有狡黠的光芒:“等着吧,属下先去太极殿逛一逛。” 千秋闷在原处跟自己生闷气,什么时候韩子矶这么值钱了,值得她掏一个簪子!那可是金做的啊啊啊! 韩子矶正在太极殿里看折子,近日洛阳多有发生胡虏抢劫偷盗杀人之事,裴叔夜上书,请求将胡虏统统贬为奴仆,收往各家,或是流放边境为苦力。张术也附议,觉得胡虏出身低贱,为奴是应当,更该将大多胡虏都流放,以免为洛阳埋下隐患。 他在考虑这件事是否会为大晋的将来造成不好的影响?物极必反,若是胡虏大规模揭竿起义,对于大晋来说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正想着呢,楚越就捧了茶水进来,笑得一脸欠扁:“属下给皇上请安。” 韩子矶抬头,放下折子淡淡地道:“怎么有空过来这里。” 楚越笑得一脸桃花开:“皇上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属下感念皇上一心为属下定姻缘,故而也来恭贺皇上。” 有什么好恭贺的?韩子矶心情不算很好,淡淡地应了一身,起身道:“既然来恭贺,不如陪朕去小酌两杯。” ------------ 第四十章 洞房花烛 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排在第二,按理说韩子矶也没啥好不开心的。但是莫名的,他觉得很惆怅。头一次娶妻,还是个不认识的,虽然他不是特别讨厌司徒秀秀,但到底也没感情基础啊,两个陌生人洞房,多别扭? 他还不如和姬千秋洞房来得自在。 当然,既然已经决定把姬千秋给楚越了,他也不能再这么想,只是得允许他伤感一下,祭奠一下自己即将结束的单身日子。 楚越贼笑贼笑的,应了邀就叫人端了酒来,就坐在太极殿里,关上门里头只留他两人。 “你说,朕这日子是不是也挺悲哀的?” 两杯酒下肚,韩子矶忍不住开了口:“上被自家老爹压得严实,下被满朝文武制肘,封个皇后还是我不认识的,今晚还得行夫妻之礼。” 楚越很想点头,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悲哀。不过他现在得是正能量小天使,哪里能给人家泼冰水。 于是顺着劝道:“天下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比起他们来说,您是很幸福的。” 韩子矶顿了顿,咧嘴笑:“这倒也是,你看千秋,喜欢金子跟喜欢什么似的,也是缺了才会喜欢。那傻丫头,抱着宫里什么东西都当宝贝。” 楚越微怔,嘿,他这头还没提呢,这主儿怎么就自己说到千秋身上去了? “静妃娘娘过得是挺乐呵的。”抿了一口酒,楚越接着话头就道:“只是听闻她今儿个和皇后娘娘不太愉快。” “嗯?”韩子矶微微皱眉:“她闯祸了?” 楚越摇头:“只听说皇后娘娘一杯茶差点泼在静妃娘娘身上。” 韩子矶沉默,楚越又笑眯眯地接道:“属下觉得这未必不是好事。” “嗯?”韩子矶眯眼看着他:“怎么是好事了?” 那傻丫头半点规矩不懂,若哪次惹恼了皇后,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呢。 “皇上不是有意要寻机会送静妃娘娘进冷宫么?”楚越笑道:“她与皇后不和,机会不就是更多了?” 韩子矶一愣,继而抬眼看了一眼楚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问:“你很盼着她进冷宫?” “啊……属下哪里敢。”楚越一脸惶恐地道:“这不是皇上的心意么?” 他的心意……韩子矶抿了抿唇,饮酒不语。 千秋那性子,要她犯错实在也太容易了。也是,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她就可以去冷宫了,然后他便安排好,让她带着她的千两黄金出宫,换个身份嫁给…嫁给楚越。 惆怅的感觉更浓了,韩子矶微醺,斜眼看着楚越道:“你这桃花满面,又兴致勃勃过来陪朕,可是有什么好事?” 楚越也喝了不少,鼻息之间满是酒气地道:“佳人有约,月挂柳梢头,怎能不开怀?” 手撑在桌上,袖子里也就“不经意”露出一截同心簪来,那是千秋最近经常戴的簪子,喜欢得紧,虽然不知道是喜欢这簪子的寓意,还是喜欢它是金子做的。 韩子矶瞳孔缩了缩,脸色有些沉:“楚越,你虽是楚家人,但也懂得宫里的规矩吧?” 楚越一脸无辜,放下手,眨眼道:“宫里的规矩属下自然知道,皇上您就是规矩,您允什么,属下才敢做什么。” 这话放平时也没啥,可是联系上下文一理解一分析,韩子矶一口酒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把自己憋了个半死。 今天晚上,他们要干什么?还打着他允许的旗号?他是允许没有错,但是也不代表他们可以在宫中半夜偷情吧? 不,不对,这两人要是感情已经进展到可以偷情的地步了,那他该高兴才是,到底也是他一手做的媒呢。 韩子矶想通了,干笑两声,又喝下一大口酒。 天慢慢黑了,宫人早就准备好了龙撵在外头,顺子公公进来拨弄了一下灯芯,小声道:“皇上,该是去芙蓉殿的时辰了。” 韩子矶抬起手,手里的书半个字没看进去,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吧。” 芙蓉殿就在太极殿后头不远,可是宫道曲折,得从离景象宫不远的地方绕过去。 韩子矶坐在龙撵上一路看着天上的月亮,月挂柳梢头?好像还没到时辰,但是楚越本来就是值夜的护卫,要跨进景象宫简直不要太简单。这两人万一被人逮住了,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前头就是景象宫了,韩子矶忍不住从龙撵上站了起来,往那头看了看。 黑漆漆的宫殿,什么都没有。 “皇上?”顺子公公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您小心些!” 韩子矶坐下来,干咳一声问:“今天景象宫执勤的护卫是不是少了些?都没看见人。” 顺子公公古怪地朝那边看一眼,道:“晚上执勤一般都只有一个护卫,外加宫人若干。皇上要给景象宫增添护卫么?” “……不用了。”韩子矶垂了眸子,安静地坐着不再说话。 芙蓉殿里暖香盈盈,司徒秀秀穿着红色的薄纱,娇羞地坐在桌边。桌上有大红的喜烛,也有珍馐百味。 “皇上驾到。”外头通传了一声,司徒秀秀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去迎。 “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韩子矶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带着淡淡的笑:“皇后一直在等朕?” 司徒秀秀脸红,轻轻点头,小女儿一样地拉着他的袖子道:“臣妾爱慕皇上已久,今日得天眷顾,终于能成为皇上的妻子,臣妾好开心。” 韩子矶有些别扭,轻轻将袖子抽出来,坐在桌边道:“难为皇后了,东西这么多,看起来这么好吃,也还等着朕来一起吃。” 要是姬千秋,绝对半根菜叶子都不给他留下。 司徒秀秀被这话说得一愣,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等着皇帝来一起用膳不是礼节么?他竟然还夸奖她? 须臾,她又换上盈盈的笑意,跟着坐下来道:“既然看起来好吃,那就一起尝尝吧。” 芙蓉殿窗户半掩,外头一轮月亮正圆。两人安静地用了一会儿东西,气氛甚为不错。酒菜撤下去之后,司徒秀秀更是大胆主动,将韩子矶往床榻上带。 “皇上,您瞧这月色多美?” 眼看着韩子矶都打算束手就擒了的时候,司徒秀秀却突然文艺了一下:“月挂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臣妾一直盼望能与心爱之人成夫妻之好,今日……” 韩子矶睁开了眼睛,扫一眼外头的月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轮圆月就正好挂在了树枝上。 心里一紧,他翻身就坐了起来,将被司徒秀秀扒开的衣襟合拢,皱眉喊了一声:“顺子!” 顺子公公本来是要完成光荣的听墙角工作的,被这么一喊,吓得直接滚进了殿里:“皇上?” “外头有什么动静没有?”韩子矶一脸严肃地问。 司徒秀秀吓了一跳,顺子更是一头雾水:“什么动静?宫中一切如常啊皇上!” 韩子矶抿唇,微微不悦地道:“那就是宫中禁卫在偷懒,太过松散了。” “这……”顺子公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皇上这又是哪门子的不对劲,好好的洞房花烛,怎么扯到宫内治安问题上去了。 “皇后你先睡吧,朕出去看看。”韩子矶觉得心里不踏实,翻身起来,披上龙袍就往外走。 “皇上!”司徒秀秀眉头大皱,失声尖叫。这声音有点儿刺耳,韩子矶不由地脚下一顿,皱眉看回来。 司徒秀秀连忙换上柔弱的表情,双目含泪,无比凄凉地问:“可是臣妾哪里没有伺候好皇上?” 韩子矶表情柔和了一点,轻声安抚道:“与皇后无关,朕只是想出去看看。” 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司徒秀秀怄得不行,却也拦不住,眼睁睁地就看着那抹影子消失在了门外。顺子公公尴尬地朝她行了礼,也退了出去。 大婚之夜,竟然不宠幸她?! “水蓝!”司徒秀秀尖叫一声,气急败坏地道:“给我跟着去看看,皇上到底是去看什么了!” 水蓝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跟着出去了。 韩子矶上了龙撵又下来,挥手道:“朕自己走走,不用龙撵了。” 顺子公公战战兢兢地道:“皇上您想去哪儿?” “你管得着?”韩子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跟来!” 言罢,一人就往那黑漆漆的宫道上走了。 “哎哟我的皇上哎……”顺子公公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忤逆,连忙派人去禀告太后,一边让人远远跟着。 韩子矶七拐八拐,把身后的人甩得差不多了,才敢往景象宫走。 虽然他觉得楚越不是那么荒唐的人,但是情动的时候,谁又能做什么保证?现在三更半夜,宫中四下无人,可不就是奸夫淫妇狗男女相互勾搭的最好时机么? 越想越觉得可怕,韩子矶加快步子往景象宫赶。 到了门口一看,嘿,没人?楚越是值班的护卫,定然应该站在门口守着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韩子矶轻轻推开门,跟做贼似得潜入了景象宫。 ------------ 第四十一章 这是陷害! 景象宫的守卫没有想像中那么严,几处该执勤的宫人好像都睡觉去了,连百合都没有在门口守着。 一定是被楚越支开了!韩子矶咬牙,宫人的爱岗敬业精神实在太淡薄,明天有空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这么大的空子留给人,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花好月圆! 内殿的门也未锁,里头传来一些细碎的哼哼声,韩子矶轻轻推开门,踮着脚尖侧身进去,黑着脸往床榻那边走。 他已经在心里想过了,若楚越真干得出这婚前偷情的事情,那他也就不可靠!千秋断断不能交给不可靠的人!反对无名苟合,反对暗度陈仓!千秋好歹也是他的人,怎么都是该让人八抬大轿娶回去的! 站在屏风面前沉默了好一会儿,韩子矶做了个深呼吸,大步跨了进去。 “唔……” 千秋睡得正好,身上穿着的寝衣都松散了,一双小脚不甘心地往天上踢了几下,又翻身抱着被子打呼噜。 韩子矶:“……” 左右看看,漆黑的屋子里除了他别无一人,他似乎、依稀、大概是被人给坑了? 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月上柳梢头呢?为什么这床榻上就千秋一人睡得张牙舞爪的? 他可是翘了和皇后的大婚之夜,一路上心路历程那叫一个曲折,结果过来就给她看这个? 韩子矶愤怒了,虽然愤怒之余还松了口气,但是到底也是愤怒了,一撩袍子坐在千秋床边,伸手就想去掐她脖子把她给掐醒。 “石头……” 千秋翻了个身,吧唧了一下,然后扁了扁嘴,颇为委屈地梦呓了一声。 韩子矶的手顿在半空,眼神微微一闪。 这丫头梦见他了?梦见什么了?看这小脸皱成一团,像是做什么不好的梦。被子踢到一边,半个肩膀都露在外头。 “睡相真差。”韩子矶嘀咕了一声,伸手将她的衣裳合上,又把被子给她重新盖上。 外头的宫人正四处找皇上,顺子派去碧水宫报信的人统统被太上皇给丢了出来,据说是打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问缘由,一律贬去了浣衣局。 顺子公公六神无主,只能站在芙蓉殿外头。皇后娘娘哭了一宿,水蓝也跟丢了皇上,在芙蓉殿外跪了一宿。 韩子矶不知为什么就坐在床边没有动,看着千秋的睡颜,就一直看到了天亮。 “皇上?!” 盛水的铜盆掉在了地上,打雷似得一声响,吓得床边睡着了的韩子矶一个激灵,也把床上的千秋给吓醒了。 “搞什么?”山贼的起床气很高,皱着眉头看一眼门口的百合,又看一眼床边一脸茫然的人,扯了被子就继续蒙头睡,这天才刚刚亮,踩盘子都没这么早的。 百合看着韩子矶,脑子里混沌了半晌,没说话。韩子矶是没回过神来,也没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香炉里的香默默地熄灭了。 “石头?!”几秒钟之后,千秋猛地掀开了被子,睁大眼睛看着床边这人:“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子矶揉揉额头,他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搁这儿坐了一晚上,好好的温香软玉不回去,倒是跟避难似得留在这里。 百合捡起地上的盆子,飞快地关上门退了出去。这可遭殃了,皇上与皇后的大婚夜,皇上却跑来了静妃这里,就算是个肚量大的皇后,也定然是要恨死了静妃,更莫说那是个十分小心眼的!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你睡相真的很差。”韩子矶打了个呵欠,淡淡地看一眼千秋,站起来道:“昨儿我出来散心,顺路就来你这里坐坐,谁知道你睡着的时候跟耍杂技似的,精彩得让我看了一晚上。” 千秋再厚脸皮也难得羞红了一回:“我睡相差…差就差了关你什么事儿!” 韩子矶轻笑了一声,拍了拍皱巴巴的龙袍,道:“也没啥,就是挺好玩的。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收拾一下上早朝了。” “哦。”千秋应了一声,随即一拍脑门:“你昨儿不是该和皇后去洞房么?” 韩子矶“嗯”了一声,微微侧头回来,笑道:“我半路没出息地跑了,而且是跑来了你这里,静妃娘娘,你可得小心了。” 千秋脸绿了,她再笨也想得明白韩石头给她惹了什么祸事,这无异于新婚夜抢人家相公,半路上劫人家红票,那新进宫的皇后娘娘还不拿着大砍刀来找她算账? 我的妈! 千秋大喊了一声百合,跳下床来就急急忙忙地收拾。 “你干啥去?想跑?”韩子矶好笑地看着她。 “跑?能跑哪儿去?宫墙那么高,我可翻不了!”千秋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哼道:“我是讲究策略的!皇后要找我算账,我只能找人护着了!” 宫里又不是皇后最大,韩石头是摆明看好戏的,可是太后娘娘多和蔼可亲啊,她俩昨天还就打击天下渣男一事达成了友好共识,今天去太后宫里打个地铺应该没问题吧? 百合一脸菜色地领了顺子公公进来,后者看见皇上,脸都青了,跪下就道:“我的皇上哎……您就算去佛堂跟列祖列宗谈话也好过在这里啊!” 韩子矶摸摸鼻子,看着他身后一众奴才捧着的朝服,轻咳一声道:“更衣吧,百合也快伺候娘娘更衣。” “是!”百合已经要愁死了,本来是打算出去寻个法子把皇帝偷偷瞒着请出去的,没想到打开门就撞上了顺子公公,吓得她开口就十分诚实地道:“公公来伺候皇上更衣?” 得了,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主仆两个了,这么多宫人都亲眼目睹皇上在景象宫,要不了多久皇后那边就该传话了。 百合欲哭无泪,手下却麻利地帮千秋挽了个素雅的发髻,不用多少发簪首饰,衣裳更是给她找了件最素的。 “今天走白菜路线?”千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解地问。 “娘娘您少说两句。”百合小声跟她咬耳朵:“您现在是越憔悴越可怜越好,咱们赶紧去太后宫里吧!” 就算是太后,那也是不喜欢白菜的吧?千秋腹诽一声,跟着韩子矶一起出了景象宫。韩子矶坐上龙撵,还送给她倾国倾城的一笑:“希望晚上还能看见爱妃好好的。” 爱你奶奶个熊的妃,没见过哪家皇帝这样陷害爱妃的!千秋对着远去的龙撵比了个小指,然后提着裙子就往碧水宫狂奔。 太上皇已经去了早朝,太后娘娘正在梳妆,打了个呵欠喃喃地道:“休语,昨儿芙蓉殿那边到底怎么了?” 休语抿唇,低声道:“回主子,昨儿皇上未曾宠幸皇后,中途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走了,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顺子公公着急,才派人来禀告。” “中途落跑?”太后抚了抚额:“他一定不是我亲生的,怎么这样没出息!” 休语低笑,道:“皇上也还是个孩子脾气,对待感情一事上,总是太过腼腆。但是皇上的容貌和睿智,一看就是娘娘亲生的。” “大早上的嘴真甜。”太后娘娘心情甚好地躺上贵妃榻,捻起矮几上的糕点正准备吃。 “太后娘娘嗷嗷嗷——”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嚎叫,接着一个球一样的东西直接滚了进来,飞快地趴在地上:“给太后娘娘请安!” 这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事发突然的,把太后吓得一个哆嗦:“什么东西?” 休语眼皮子抽了抽:“回太后,是静妃娘娘。” “哈?”太后哭笑不得,坐起来看着下头道:“千秋丫头这又是怎么了?” 千秋抬起头,一张白菜脸惨兮兮的,哀嚎道:“太后娘娘救命啊,你家儿子陷我于不仁不义不厚道,马上臣妾的小命就要木有鸟!” 话说太快,舌头都打结了。旁边的休语姑姑微微皱眉:“静妃娘娘说话当是注意些礼节。” “无妨,倒是真实可爱些。”太后摆了摆手:“千秋丫头,坐上来同本宫说说,琅儿怎么陷害你了?” 千秋立刻蹿上软榻,皱着脸道:“娘娘,我昨儿什么都没干,就是跟往常一样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睡觉,结果早上一起来就看见皇上在臣妾宫里,并且听说昨儿一晚都是没去芙蓉殿。” 太后张大了嘴:“原来是去你那里了?” 千秋一脸严肃地点头:“娘娘,臣妾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一定是皇上看臣妾不顺眼,想除掉臣妾。” 太后捂嘴一笑:“哪有那样严重,皇帝爱去哪里是他的自由,即使是新婚夜,没留住皇帝,也是皇后的错,错不在你。” “可是…”千秋皱了皱鼻子:“臣妾总觉得背后发凉。” 太后咯咯地笑得欢:“聪明的丫头,往本宫这里一跑,背后还凉什么凉?等皇后要追究再说吧,咱们先来聊聊天,给本宫说说,离州那边有什么趣事儿没?” 千秋慢慢放了心,有太后罩着,应该也就没事了吧?于是她很开心地就跟太后聊起了八卦。 但是,半个时辰之后,皇后也拖着一张白菜脸,跪在碧水宫外头求见。 ------------ 第四十二章 舌灿莲花 千秋脸又皱起来了,她是真怕和这些娇滴滴又狠辣的女子打交道,你拳头又不能直接往人家脸上招呼,人家官又比你大,随随便便就能招呼一群宫人打你个半身不遂,这还能玩嘛? 太后娘娘沉吟了一下,朝千秋努了努嘴:“你先去外头跪着,我让她进来,你配合着点儿。” “好。”千秋很乖巧地出去外殿跪着,休语姑姑就将层层的纱帘给放了下来,而后去宣皇后进来。 “母后!”司徒秀秀一进来就直接往地上一跪,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看得千秋都傻了。 这流成俩宽面条的眼泪真壮观,她刚开始也想这样来着,结果死拧大腿都挤不出多少眼泪来。怪不得人家是皇后,她只能是个妃子呢。 “求母后替臣妾做主啊!”司徒秀秀磕了头下去,声音惨得跟死了爹一样。 太后轻咳了一声,严肃地道:“皇后你先等会再说,本宫正在处理静妃的事情。” 司徒秀秀哭声一顿,恨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千秋,而后咬唇。 “昨儿个皇帝没留在芙蓉殿,倒是去了景象宫。”太后一拍旁边的矮几,力道大了些,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来揉了揉:“是有这回事吧?” 千秋委委屈屈地点头:“是。” 旁边的司徒秀秀按捺不住,急声道:“儿臣要说的也是这件事,求母后做主!” “皇后别急。”太后慢条斯理地道:“本宫自然会为皇儿做主,到底是本宫亲生的呢,本宫可疼惜得很!” 啥?千秋和司徒秀秀都是一愣,要做主不是该给皇后做主么?为啥是给皇上? “好不容易立个皇后,旁边还有个静妃,本宫都以为这儿子不用本宫操心了。”太后声音听起来还蛮生气:“结果怎么的?新婚之夜,堂堂皇后,留不住皇帝在芙蓉殿?” “这……”司徒秀秀羞愧地低下头:“儿臣也不知道为何,本来…本来都要成了,皇上突然转身走了。” “那一定是皇后你的问题。”太后严肃地道:“皇儿这么多年没把哪个女子看进眼里过,你们俩就是他身边仅有的两个人。” 千秋和司徒秀秀相互看了一眼,司徒秀秀一脸鄙夷,似乎觉得和千秋相提并论,有些掉档次。 “但是,皇后没能留住皇帝,皇帝自己去了景象宫,结果静妃你睡了个好觉,让皇帝就坐了一宿?”太后声音更怒,没拿手再拍桌子,顺手捻了个放糕点的瓷盘丢出去,以表示太后娘娘真的很生气。 司徒秀秀吓了一跳,忍不住有些惊讶地开口:“皇上在景象宫坐了一夜?这……” 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臣妾没想过皇上会过来啊,老早就睡了。皇上来也没吱个声,刚好昨儿晚上宫里的宫人都闹肚子,臣妾让他们都去休息了,所以也没个通报的。” 司徒秀秀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眼泪流得更欢快了。她好歹是吴国第一美人,皇上竟然宁愿去景象宫坐一晚上,也不愿跟她洞房? 太后继续怒:“本宫的皇儿日理万机,本来就劳累不已,结果你们两个,一个让他不想睡觉,一个不让他睡觉?皇儿身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宫定然要拿你们问罪!” “太后娘娘息怒!”司徒秀秀惶恐地拜了下去,千秋也跟着拜。 结果太后就坐在帐子里舌灿莲花,把她们两个骂得狗血淋头,末了皇后回去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去碧水宫了,只是一路做着深刻的反省和检讨。 她留不住皇上自然是她的错,她得想点办法啊! 前朝的韩子矶不知为何心情甚好,早朝笑眯眯地接见了吴国使臣,收下了吴国的慰问以及联盟的橄榄枝,然后下了朝就去皇后宫里用膳。 司徒秀秀已经让人去打听了个透彻,韩子矶以前很喜欢静妃,只是后来静妃莫名其妙失宠,所以也就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只是水蓝说,大晋的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人。 于是韩子矶坐在桌边,刚开口准备就昨晚的事情道歉,司徒秀秀已经双目含泪地开口:“臣妾昨夜伺候不周,惹了皇上不愉快,臣妾自知有罪,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还请皇上原谅。” 韩子矶微微诧异地挑眉,随即问:“你今天去了哪里?” 皇后低头道:“碧水宫。” 果然,韩子矶撇撇嘴,还是被母后轻松摆平了,真没意思。他还期待这皇后给千秋点苦头尝尝呢。 用过膳,韩子矶很自然地说了一句:“朕去景象宫午睡。” 司徒秀秀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笑道:“臣妾恭送皇上。” “嗯。”韩子矶笑眯眯地走了。 司徒秀秀帕子都绞烂了两三条,含着泪道:“水蓝,给本宫找个太医来!” 千秋正蹲在景象宫院子里的石桌上,同几个小宫女玩丢石子儿。韩子矶一进来就四处看了看,黑着脸问:“楚越呢?” 千秋朝他举了举爪子算是打招呼:“楚越不是昨天下午就请假出宫,回家看他生病的娘亲去了嘛?” 韩子矶:“……” 好小子,连他都敢坑,有本事别回来,让他逮着,真是要吊起来打! 什么同心簪,什么月挂柳梢头,都他妈的骗谁呢!简直不能忍! 心里活动了好一阵子,韩子矶平息了一下,朝千秋勾勾手:“进来说话。” 一群宫人跪在地上还没起来,千秋招呼他们一声:“都去睡午觉吧,下午再玩。” 宫人们跑得没影,千秋才跟韩子矶进了内殿。 “后天是母后的生辰。”韩子矶躺上床,打了个呵欠道:“你身为静妃,怎么也得准备一下。吴国的使臣还没有走,说是要等庆贺了母后生辰再走。” “生辰?”千秋眼睛亮了亮:“有酒席?”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你别光想着吃,母后的生辰可是比任何人的都重要,每年父皇都会想着法子讨母后开心,今年有了你和皇后,皇后定然会竭尽全力,你也别给我丢人。” 千秋垮了脸:“我没多少钱可以买贵重的礼物啊。” 她的小金库里都是嫁妆,正在一点一点地打算换成银票,做她的贴身小棉袄。 “礼物的花销可以报销,需要什么就让百合出去置办,你别乱跑就是了。”韩子矶大方地道:“要是讨了母后欢心,我也奖励你。” “奖励我啥?”千秋爬上床去,眼里满是亮晶晶的金元宝。 韩子矶没好气地道:“奖励你其他的你稀罕?给你一袋金瓜子吧。” “好叻!”千秋吞着口水拿手比划了一下:“一麻袋?” 韩子矶翻过身去,已经懒得理这小财迷了。 宫里人少,一年到头自然没什么热闹事情,唯一最热闹的,就是太后的生辰。 因着太上皇不分青红皂白……不对,是不管不顾的偏爱与疼宠,太后娘娘每年的生辰都是格外隆重,生辰前后两天宫里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更是各家小姐争奇斗艳,以吸引皇上注意的最好时机。 所以千秋也没敢怠慢,写了一张清单,交给百合就让她去洛阳街上的七号杂货铺里找东西。 皇后娘娘闻此大事,也暂时没有计较皇上一直未曾宠幸她,而是招来了吴国使臣,这般那般地说了大半天。 宫门暂时开放,三品以上诰命夫人皆可带着子女入宫,寂静的后宫瞬间热闹了起来。 不过现在摆在众家小姐面前的有一个难题。 宫里现在有两位主子,一位是静妃娘娘,一位是皇后娘娘。这两人据说是水火不相容,不过就新婚皇帝出走事件来看,静妃虽然地位不如皇后,但是却暂时占了上风。 所以众位诰命夫人很为难,是去拜见皇后娘娘呢,还是去拜见静妃娘娘?万一押错了宝,那自家女儿的前途也就不要想了。 正为难呢,御花园一头就传来唱诺:“皇后娘娘驾到——” 得了,没得选,众位诰命夫人和小姐都齐齐跪下:“拜见皇后娘娘。” 司徒秀秀一脸高傲,轻轻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道:“都起来吧。” “谢娘娘。” 打量了一眼各家小姐,燕瘦环肥,什么样儿的都有。司徒秀秀想了想,问:“哪些小姐是能歌善舞的?本宫这儿有个机会,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配合。” 众家小姐大喜过望,纷纷抢着道:“臣女会!臣女什么都会!” 躲在草丛里吃瓜子的千秋忍不住腹诽,脱衣舞你会不会? “很好。”皇后颔首,甚为满意地道:“那就请会舞的小姐们,跟本宫去芙蓉殿走一趟。” 御花园里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看皇后这个意思,是要拉拢众家小姐,让她们在太后生辰上献舞?千秋从草丛爬出来,摘下头上两片树叶,撇撇嘴道:“深闺里的公主就是这么没创意。” 歌舞宫里见得多了,让各家小姐跟舞姬似的跳舞,真不是个好主意。千秋拍拍身上的泥打算回宫去,没想到一站起来就撞见个人。 ------------ 第四十三章 升国公主 裙角上绣着青莲花,看料子就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千秋揉了揉额头,抬眼看向这被她撞了个满怀的人。 一个冷冰冰的小美人儿。 小美人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安静地看着她,也没问她是谁,也没打算走掉。 千秋打量她一会儿,总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于是开口问:“你是谁?” 小美人儿没接话,眼里有些疑惑,上上下下打量千秋几遍,突然就出了手。 没错,是出手了,美人儿功夫不弱,千秋大惊之下连忙应对,三招之后自认不敌,赶紧麻利地转身。 跑啊!打不过还不跑的是笨蛋! 身后的人没给她这机会,拉着她的手就将她拽了回来,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镯子上,那一掌好歹才没拍下来。 “宫里的人?”美人儿开口了。 千秋何时被人这样压制,不过平心而论这丫头武功比她好,让她先手,她的胜率也只有三成。 于是小山贼服气地垂着脑袋开口:“我是静妃。” 拉着她的手顿了顿,眼里有些歉意:“怪不得不认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奸细…” “啥?”千秋茫然地看着她。 冷冰冰的美人儿终于露出了个笑脸:“我是韩未晚。” 关于韩未晚,千秋只听韩子矶提起过一回,当今太上皇与太后只有一子一女,皇子自然就是韩子矶,而公主韩未晚,据说是命盘不好,十岁就被送到仙山上去拜师学艺,更改命盘了。 虽然每年只能回宫一次,但是这位名号为升国的公主自然是受宠非常,韩子矶说她不喜与外人交谈,极其护短,极其黏着母后。千秋当时听着觉得这公主真有趣,没想到今天就给撞上了。 同样是山上学的功夫,人家公主明显比她高了几个档次。 “升国公主。”千秋干笑了两声,揉揉有些疼的胳膊:“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韩未晚微微一怔,继而双手合在腰间,行了个福礼:“未晚给娘娘问好。” 千秋连忙拉她起来:“别行礼了,要行也是我给你行。” 未晚不解地道:“按照宫中规矩,当是未晚给娘娘见礼。” 千秋一脸汗颜地摇头:“我不兴那一套,谁打得过我,谁就比我大。你功夫明显更好,再跟我行礼,就是折煞我!” 未晚侧头,姣好的侧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唇角弯起,像是在笑。 千秋总算想起来为啥觉得眼熟了,这一家四口模样还真的差不多,都是良好基因优良品种,一个比一个的美艳。韩子矶长得像他父皇,韩未晚长得像太后娘娘。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狗眼,平头小老百姓地位低就算了,长得还跟人家差十万八千里,老天爷真是不给人活路。 “未晚刚刚回宫,还未曾去拜见娘娘,听闻皇兄立妃立后,未晚也只能在母后生辰的时候回来看看。”韩未晚说着,又看了千秋一眼,认真地道:“娘娘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千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啥,我也刚从山上下来,所以不太懂规矩,自然是要粗鲁些,你别介意哈。” 山上下来?未晚好奇地看着她:“娘娘也在山上拜师学艺?” “不,我是拦路抢劫的。”千秋正声道。 韩未晚:“……” 韩子矶一处理好前朝的事情,就急急忙忙地往碧水宫走。韩未晚一年只回来一次,每次只能停留一个月。他疼这妹妹得紧,自然要在这段时间里好好陪陪她。 往年未晚一回来就会直接在碧水宫住上一个月,可是今天他踏进碧水宫,母后却笑咯咯地告诉他:“未晚去景象宫了。” 啥?姬千秋那里? 韩子矶一脸莫名其妙,转身就往景象宫走。未晚应该没见过千秋,怎么一来就去景象宫了?莫非是千秋哪里得罪了她? 想到这里,步子便走得更急,后头的顺子公公都要跟不上。 “未晚!” 跨进景象宫的门,韩子矶已经做好了给千秋说情的准备,却看见那院子里头蹲着两个人,正在地上摆弄什么东西。 “我们山头是这样玩的,你看,抛一个,抓两个个可以,抓四个也可以,就是不能抓单数。”千秋一边说着,一边将一颗小石子儿抛空,手在地上一扫,再把那石子儿接住,摊开一看,恰好五颗。 未晚面无表情地道:“师姐教我的不是这样玩,是要一次将下面的石子儿全抓了,少一颗就是输。” “那是你们山头的规矩,我刚刚是按我们熊虎山的规矩来的,所以不能算我输。” “娘娘你耍赖。” “我没有!” “要再来比试一番拳脚?” “……好的我输了。” 千秋没骨气地认怂,谁让咱打不过人家。 未晚眼里划过一丝开心,拍拍手道:“那娘娘景象宫的主殿就归未晚了。” 韩子矶哭笑不得,这两个人是在干什么? “未晚。”他喊了一声,正得意的丫头连忙转过身来:“皇兄!” “皇上——嘤嘤嘤。”千秋一甩袖子,掩面就哭:“臣妾要无家可归鸟。” 这两个人,怎么玩到一起去的?韩子矶觉得稀奇,无视千秋,先打量自家皇妹一番,点头道:“一年不见,更水灵了,山上的风水倒是养人。” 韩未晚笑了笑,也看了韩子矶一圈,摸着下巴道:“一年不见,皇兄倒是更…” “更什么?”韩子矶挑眉。 “好像更平易近人了。”未晚认真地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么,皇兄你以前,脸上都没这么多表情的,总是板得像根木头。” 千秋腹诽,多半是她把那张棺材脸给用得生动了,韩子矶换回来占了便宜。 “托这位静妃娘娘的福。”韩子矶长长地叹了口气,指着千秋道:“你看她像不像个耍猴的?朕看她久了,表情跟着就多了。” 你才耍猴的,你全家都耍猴的! 千秋愤怒,鼓起嘴表示抗议:“韩石头,不带这样污蔑人的,我在被你害了之前,也是根正苗红的好少女!” 韩子矶撇了撇嘴:“根正苗红的山贼?” “山贼也是靠双手致富…”千秋有些底气不足,哼哼了两声,摆手道:“本大人不和你计较,未晚站累了没?进去坐着说话,我让百合给你端点心!” 韩未晚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自家皇兄的眼神,听着千秋说的话,总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魔幻啊,一向不喜女人的皇兄竟然在千秋面前这样放松? 她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事情? 百合带着一众宫人匆匆从外面回来,将东西都藏好,才去给千秋禀告了一声:“娘娘,万事妥当,晚上寿宴的时候就可以行动了。” 千秋点头,贼笑贼笑地道:“棒极了,晚上可以看场精彩的。” “给母后的礼物?”韩子矶戒备地看着她:“你准备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话先说在前头,要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父皇要处置你,我可也保不住你。” “放心放心。”千秋拍着胸脯道:“我办事你放心!” 就是因为是你,才不放心呢! 韩未晚坐在旁边,好笑地问:“皇兄与娘娘,是怎么认识的?” 两人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 千秋说:“说来话长。” 韩子矶说:“不堪回首。” 韩未晚兴趣更浓了:“刚刚我与娘娘打赌,玩石子儿,娘娘输了,可要让我住景象宫的主殿。有时间的话,就多给我说说。” 韩子矶好奇地看着她:“你今年怎么不住碧水宫?” 未晚撇嘴,无奈地道:“你以为我不想住?但是父皇说他这一月甚觉孤单,坚持要与母后形影不离,并且表示碧水宫侧殿太委屈我了,让我随意去寻个主殿住。” 千秋捂脸,太上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对自己儿子无情就算了,对宝贝女儿还这样,简直是可怕。 不过,寻主殿就寻主殿吧,干啥要抢她的地盘啊!偏偏她还抢不回来…… 千秋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床,捂着心口出去吩咐百合把侧殿给收拾出来。 韩子矶趁着这当口问未晚:“你喜欢这丫头?” 韩未晚歪着头想了想,道:“感觉她这里比较自在,虽然不成体统,但是倒是让我觉得舒服。” 韩子矶摇头:“你俩果然都是山上下来的。” 皇帝从前朝回来就呆在景象宫,一直到下午。这消息在宫里不胫而走,惹得芙蓉殿里一群正在排舞的小姐们垂头丧气。 皇后娘娘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不过水蓝说,皇帝也不是为了静妃去的,而是升国公主住在了景象宫。 静妃也真是机灵,抱着那么个宝贝,引着皇上的注意。她忙着算计这一群想进宫的丫头,倒是忽略了。 “这支舞也算简单,各位小姐晚上当做寿礼献舞,也是引皇上关注的好机会。”司徒秀秀一边看着她们跳,一边笑眯眯地道:“本宫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能不能利用好机会,就全看各位自己。” “多谢娘娘恩典。”一群小姐勉强振作,又继续跳那压根不熟练的舞。 ------------ 第四十四章 寿辰宫宴 太后的生辰是连续三天都会在崇光殿设宴,歌舞升平,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头一天的寿宴自然是重头戏,每年也习惯了由各家小姐献艺,各国使臣斗宝。 太后如往常一样坐在纱帘后头,太上皇在她身侧,皇上皇后与公主静妃都各就各位,丝竹声响,下头的大臣小姐们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开场的歌舞。 千秋坐在皇后的左面,司徒秀秀抽空瞥了她一眼,笑着问:“静妃给太后准备了什么贺礼?” 千秋摇头,很直接地道:“我不告诉你。” 司徒秀秀一噎,冷哼了一声,别开脸去继续看歌舞,偶尔目光飘忽,往韩子矶那边看一眼。 韩子矶和韩未晚两人坐在千秋的对面,兄妹俩正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什么事情,上头的太后与太上皇也在讲小话。认真看这开场戏的人倒是没几个。 “今日恭贺太后娘娘生辰,臣女等人备了刚练好的舞蹈献上,愿太后娘娘青春常驻,千岁千千岁。” 身着舞衣的谢语灵先上来拜下,宫廷舞姬们已经退了下去,一群小姐们穿着舞衣上来,倒是让众人都停止了说话,朝她们看来。 皇后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太后倒是挑眉:“今年各家小姐都献舞么?” “是。”谢语灵咬咬唇,忍不住还是多说了一句:“多谢皇后娘娘给臣女们这样的机会。” 历年来的寿宴,各家小姐虽然不能都献艺,但是有那么几个琴棋书画出挑的,总能在太后这里博个彩头。没想到今年却着了这皇后的道,全部来跳这一支乱七八糟的舞,其余的献艺也都搁置下了。 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哦?”太后淡淡地朝司徒秀秀这边看过来:“皇后的主意?” 司徒秀秀脸色一僵,朝谢语灵看了一眼,随即起身行礼:“母后,臣妾只是给了一个建议,各家小姐愿意采纳,想必是对今晚的舞胸有成竹,母后不妨好好看看。” “是么?”太后笑了笑:“那便开始吧。” 谢语灵咬唇,朝其余的人使了眼色,十几个姑娘便散开成一个半圆,最善舞的夏落月便先出来,在众人当屏风的前提下跳了一支国风舞。 这明显不是排练的时候跳的东西,司徒秀秀神色不太好看,一双眼睛更是像刀子似的刮在那群小姐身上。 她大概是没想到,大晋的姑娘们会这样难缠。身上穿的是统一的舞衣,却挨个出来跳,其余人都在后面当屏风,明摆着是甩她巴掌,告诉太后她们是被她逼着跳群舞的,现在不得己,挨个献艺。 舞虽然还有几分看头,但是这场景怎么都有些尴尬,太上皇冷哼了一声,挥手道:“行了,别跳了,委屈各家小姐,穿的还是去年舞姬穿过的衣裳。” 夏落月眼里含泪,咬牙哽咽:“也是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群臣哗然,各家诰命夫人也是愤愤不平,没想到堂堂皇后竟然心胸狭窄至此,把好好的一个寿宴搞得乌烟瘴气。 司徒秀秀白了白脸色,更加阴郁地看着夏落月,夏落月缩了缩脖子,躲在人群背后哭得好不凄惨。 千秋都要看不下去了,这皇后脑子里一定装的是豆腐花,没事整人家姑娘干什么?本来就没啥威胁,还去因此得罪满朝文武,嘿,真是愚蠢。 这智商搁山贼窝子里,绝对活不下去。 千秋身后的百合连忙俯身在她耳边嘀咕两句,千秋挖了挖耳朵,喃喃道:“也行,看着怪可怜的,你去吧。” 于是百合就吩咐宫人,将各家小姐扶下场子,送到景象宫去更衣。 韩子矶朝这边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千秋翻了个白眼,旁边的皇后更是指甲都要捏断了。 本以为这静妃是个草包,没想到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她棋差一招! 太上皇和太后都没说话了,场子里一时安静,不少目光都落在皇后身上,更有窃窃私语。 吴国的使臣大概也是觉得尴尬了,连忙起身道:“既然献艺没什么好看的,那不如现在就来看看贺礼吧。听闻太后娘娘寿辰上的贺礼,都是少见的宝贝。” 太后淡淡地道:“使臣过奖了,我大晋只有些小玩意儿,哪里比得上吴国物产丰富,养的人也是机灵。” 司徒秀秀抖了抖,咬着唇低头。她没想到那群小姐会在寿宴上临时反悔,这麻烦惹得有点大,太后怕是心里已经对她不满了。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筹码。 “既然要献礼,那臣就抛砖引玉了。”御史大夫裴叔夜站了出来,手捧一方香墨,含笑道:“始真不在洛阳,倒是提前为太后制了此方香墨,小小心意,愿太后万寿无疆。” 千秋听不懂谁是谁,不过在她担任皇帝期间,倒是记得这个御史大夫裴叔夜还有他侄子裴禀天。据八卦传言,这裴大人终身未娶,倒是与户部的江随流江大人形影不离。 有奸情啊有奸情。 太后声音愉悦了不少,命人去接那方香墨,感叹道:“制墨不易,江爱卿竟然如此费心,你也是偷懒,拿了他的贺礼,就免了你自己的。” 听这语气,倒像是老朋友之间的调侃。皇后听得一脸茫然,千秋朝韩子矶看了一眼,意思是,回去再八卦。 有了这一方香墨开头,各家都开始献礼,什么东方的玉北方的珠,看一眼就足以闪瞎眼的东西统统往太后眼前推。 太后倒没有了收那方香墨时候的开怀,只是礼节地应下,轻笑着。 气氛总算是好了一些,吴国使臣见状,便胸有成竹地站起来道:“敝国公主远嫁至贵国,也要受贵国不少照顾。公主是敝国第一美人,从小被吾皇宠爱长大。太后如今是敝国的亲家,贺礼自然不能寒酸了。” 太后轻笑道:“使臣要送什么厚礼?” 吴国使臣腰杆挺得很直,挥手让身边的奴仆将一个托盘呈上来,拱手道:“应吾皇之旨意,将吴国边境两座城池送与太后为贺礼,也希望太后宠爱敝国公主,如同亲生。” 两座城池! 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司徒秀秀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这礼有多重,就说明她在吴国多受重视。两座城池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只是边境上两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但是不战而割地,足以表现吴国的诚意。 韩子矶脸上神色复杂,看了对面的皇后一眼。千秋倒是没啥感觉,因为丫心里压根没有两座城池的概念,如果换算成烤番薯给她听,这丫头包管已经大叫了出声。 太后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平静地抬手道:“使臣免礼,多谢吴国国主厚爱,这份大礼,本宫会好好收下的。” 太上皇也开口道:“吴国国主真是大方。” 使臣起身坐下,笑道:“吾皇只是不想公主受委屈,两国相隔甚远,臣一走,公主有委屈也没地方说。” 韩未晚皱眉,她看这么一会儿自然也看出来那皇后不是什么好货色,偏偏吴国这财大气粗地护着,依皇兄和父皇的性子,怕都是会以江山为重。 那千秋可就要吃亏了,看皇后看她的眼神就不是很善良。 群臣本来心里是打算明早就参这皇后两本的,看这份大礼压下来,心里也知道是没办法了。 司徒秀秀的地位牢不可破。 千秋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吃着面前的点心,直到韩子矶“和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贺礼呢?说好的贺礼呢? 千秋一个激灵回过神,抹了抹嘴看着外头的天色道:“天黑了耶。” “嗯?”太后好奇地看过来:“静妃,天黑了怎么了?” 皇后也瞥她一眼,跟看神经病似的。 “臣妾也给太后娘娘准备了礼物,只是只能天黑才能看。”千秋笑眯眯地道:“现在时辰正好,太后娘娘可否移驾宫殿外?” 群臣都有些好奇,司徒秀秀沉了脸道:“静妃娘娘好大的面子,你一句话,我们这么多人就得统统出去?” 千秋无辜地道:“没让你们都出去啊,臣妾送给太后娘娘,你们看什么?” “你……”司徒秀秀气急,太后倒是心情不错:“既然静妃有特别的礼物,那本宫就跟出去看看。” 太上皇不声不响地给她戴上面纱,陪着她一起往外走。 群臣有点尴尬,皇后刚刚说了那话,那他们到底是跟出去还是不跟出去? 裴叔夜怡然自得地跟了出去,张术也出去了,一群当年跟着打江山的老臣都出去了,其余人自然也就默默地跟了出去。 韩子矶和韩未晚跑得可机灵了,占据了最佳观看位置。偌大的宫殿里,瞬间就只剩下了皇后和吴国使臣。 “公主?”使臣目光阴霾地看了千秋的方向一眼。 司徒秀秀恨恨地点头:“给本宫除掉她!” 众人都围在崇光殿前头的台阶上,千秋见人齐了,笑着朝天上放了个冲天炮。 “啪——” 远处突然烟火齐染,大大的礼花飞上天空,炸成了姹紫嫣红的一片。 ------------ 第四十五章 烟火盛宴 大晋的礼花工艺还不是很成熟,至多有些小炮仗之类的玩意儿,而千秋今儿献上的,是一场盛大的烟火典礼。 红的白的紫的绿的蓝的,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留下璀璨的线条。这边黯淡了,那边又重新炸响,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些。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每个看的人却都张大了嘴,被这场景震惊得回不了神。 “这是臣妾献给太后的寿礼,也替太后向上天献礼,愿天保佑太后心想事成,福寿延绵。”千秋努力大声在太后耳边说着,太后眼神迷离,紧紧抓着太上皇的手,颇为感动地看了千秋一眼:“静妃真是费心了。” 千秋嘿嘿一笑,又朝天放了一支冲天炮,没一会儿,不远处就冉冉升起了无数的孔明灯,隔得近的还看得见,每一盏红色的孔明灯上,都写着黑色的大字: 愿太后福寿安康。 群臣啧啧称奇。这动静太大,殿内的司徒秀秀也到底是坐不住,起身出来看。 漫天的烟火之中,无数的孔明灯慢慢飞上天空,场景之宏大之壮观,饶是韩子矶,也是用赞叹不已的神色看了千秋一眼。 这丫头有时候办事还是靠谱的。 千秋适时卖乖,带头就跪下去:“愿太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群臣自然跟着跪了下去,齐声祝贺,连韩子矶和韩未晚都跟着行礼。 太后给感动得双眼泛泪,左手扶未晚,右手扶千秋,道:“都是本宫的好孩子,快起来。” 韩子矶左右看看,指了指自己:“母后,儿臣呢?” 太后一抹泪,白他一眼:“男人就自己站起来,难不成还要本宫来扶?” 重女轻男!韩子矶哭笑不得地起身,不过看母后难得有一年这样高兴,看来他是得回去赏千秋金瓜子了。 烟火未停,孔明灯也是一盏一盏地继续放着。本着花别人钱不手软的原则,千秋可是花了好多银子置办这些东西。太上皇心情也甚好,命人将酒席布在外头,宫人掌灯,继续寿宴。 托七号杂货铺的福,千秋的光芒一时盖过了皇后娘娘,获得朝中宫中一致好评,当晚皇上就留宿了景象宫,各家小姐也纷纷往景象宫拜见,表达对静妃娘娘的赐衣之恩的感谢。 洛阳百姓都有幸看见了这一场烟火,本以为是天降祥瑞,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静妃娘娘在替太后祈福。 百姓们议论纷纷,那一场烟火实在好看,这静妃娘娘也是好本事,几百礼花就赢了人家吴国两座城池的厚礼。 韩子矶坐在桌边,看着千秋笑眯眯地数金瓜子,忍不住撇嘴:“你这贪财也贪得太明显了些。” 千秋张口咬了一下金瓜子,嘿嘿笑道:“金银堆里死,做鬼也风流。我今天很棒吧?” 韩子矶好笑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杂货铺的本事,你就是个搬运工。” “那也要我会利用会搬运啊。”千秋小心翼翼地将金瓜子都收起来,哼道:“光有奇才有什么用?也得遇见明主。” 韩子矶微微一愣,眼神骤然深邃了起来。他也有过将那杂货铺掌柜招入宫的想法,只是觉得江湖人,会些奇淫巧计,也不知牢不牢靠。不过现在千秋俨然已经是老顾客了,而烟火…这样盛大的东西,若是能用在战场上,当如何? 不动声色地有了计较,韩子矶轻咳一声,转了话题道:“今天还是歇在你这里,明天就得去皇后宫里了,这么长时间不圆房,也不像个话。” 千秋微微一愣,继而垂了眸子道:“嘿,你也是出息,大婚之夜都能逃跑。皇后也是个美人儿,被你冷落成这样,不知道多记恨我呢。” “是啊。”韩子矶叹了口气:“明天不能再逃跑了。” “嗯。”千秋点了头,转身去将装着金瓜子的锦囊给塞进她的衣柜,然后自觉地抱出一床被子,铺在地上睡。 两人之间突然就有点沉默,韩子矶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就侧身看着地上之人的睡姿。 千秋睡是睡着了,但是依旧不太安慰,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韩子矶抿唇,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伸手将她的眉心揉开:“梦里也发愁?改天说出来,朕帮你解决。” 她的眉头松开了,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嘟囔了两声。 韩子矶看得轻笑,转身也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韩子矶便秘密召了那杂货铺掌柜郑财神入宫,于太极殿里说了许久的话,内容没人知道,不过之后郑财神就官拜六品尚书郎,关了杂货铺,走马上任去也。 千秋一大早就被未晚拉去御花园看锦鲤,早膳都没有吃,饿得千秋头晕眼花的。 “你看,据说这也是吴国进献的锦鲤。”未晚兴致勃勃地道:“好像比我们这里的大上许多,花纹也好看。” 千秋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地看了看,道:“嗯,那条黑白的看起来很好吃。” 锦鲤被她吓得一阵扑腾,往石头缝儿里游去了。未晚嗔怪地打了打千秋的胳膊:“你怎么尽想着吃?” “公主,我没有吃早膳啊!”千秋可怜巴巴地道:“锦鲤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懂……”未晚抿唇,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水池,幽幽地道:“这锦鲤,听说是吴国太子亲手养的,舍不得送人,却因为花纹奇特,被拿来当了国礼之一。” 两国之间的太子和公主也一向是绯闻热门人物,身份相当,门当户对,少不得被八卦两句。千秋醒了醒神,看着未晚的侧脸,有些讶异地问:“你喜欢吴国太子?” 未晚脸色一僵,慢慢转过头来:“娘娘,您说话能不能不这样直接?” “好的。”千秋吐了吐舌头,含蓄地问:“你对吴国太子有意思?” 韩未晚:“……” 嗅到奸情的气息,千秋肚子瞬间就不饿了,拉着未晚就在御花园的凉亭里逼供。 未晚长期在山上,吴国太子也只是多年之前来过大晋,这都能喜欢上?千秋觉得皇家的感情线果然与寻常百姓不同。 “你喜欢皇兄么?”未晚叹息着问了这么一句。 千秋挠挠头,脸有些红,眼神却跟着黯淡下来:“他有什么好喜欢的,有的是人喜欢,不缺我一个。” 未晚好笑地看她一眼:“娘娘是对自己没信心?可是未晚回来的这几天瞧着,皇兄是甚为宠爱娘娘的。” 千秋撇嘴道:“他还赶着去跟皇后圆房呢,而且他跟我…也说不清,我们之间不是清清白白嘛,他还急着让我嫁给楚越呢。” 嘴上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情就这么说给了公主听。未晚吓得脸色一白,急忙看看四周,幸好宫人都站得远。 “你说什么?你与皇兄之间,至今没有…没有那什么?”未晚惊恐地睁大了眼:“他还让你嫁给楚越?” 千秋点头。 “简直是荒唐!”未晚压低声音,有些生气地道:“皇兄也太胡来了,既然与你没有什么,又为什么要立你为妃百般宠爱?这样一来,你又怎么嫁给楚越?” “他说他有办法啊。”千秋嘀咕道:“皇上很厉害的样子,我选择相信他。” “他让你嫁,你就嫁?”未晚气得拍桌子:“对你公平么?” 千秋干笑两声:“公主不用这样激动,我都已经接受了。” 韩未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许久,之后慢慢道:“我觉得皇兄未必对你无意,你争取一下又何妨。” 千秋一脸正经地道:“我觉得金子比男人可靠。” 未晚恨铁不成钢地跟她嘀咕了许久,末了一拍胸脯,正义感十足地道:“我帮你去探探皇兄的心思!” 千秋目送未晚那兴冲冲的背影离去,坐在凉亭里想了半天,她刚开始是想八卦什么东西来着?怎么到最后成了这小丫头听她的八卦了? 坐了一会儿,感觉肚子又重新饿起来了,千秋便起身打算回去吃东西。 “主子,皇后娘娘在前面。”走在御花园的石头路上,百合突然提醒了她一声。 千秋回过神,抬头,对面那扶着太监的手,一脸阴郁走过来的人,可不正是皇后娘娘么? 只是这似笑非笑的神情,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怕。 千秋是个识时务的小山贼,当即就啪叽一声跪了下去:“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巨大的一声吼,吓得正打算过来拿架子的司徒秀秀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 “免…免礼。”司徒秀秀抽着嘴角抬了抬手。 千秋泪流满面地起身,膝盖跟要断了一样,奶奶个熊的,过头了,没注意这路上全是鹅卵石,跪下去也太销魂了! “皇后娘娘要赏花吗?臣妾刚要回去用膳,就不打扰了。”嘿嘿笑两声,千秋很没骨气地想跑路。 “静妃,本宫是来找你谈谈的。”司徒秀秀开口就拦住了她,脸上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咱们姐妹,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呢。” 千秋浑身一抖,起了一层战栗,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 第四十六章 我要回家 皇后又哪里会给她这拒绝的机会?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就将她硬拖回了凉亭。 水蓝等一众宫人在远处站着守着,导致路过的宫人纷纷让道。千秋忐忑不安地看着对面的司徒秀秀,吞了吞口水开口道:“您想说点什么?” 司徒秀秀高扬着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听说,你是秦太保的干女儿?” 语调在“干”字上加了重音,千秋眨眨眼,点头笑道:“娘娘查得挺清楚。” “那在认秦太保为干爹之前,你又是个什么身份?” 千秋很想老实回答她,山贼。但是这娇滴滴的美人儿一般都经不起吓,万一给吓出什么毛病来,她还得赔韩子矶一个老婆,划不来。 于是她很含蓄地道:“就是普通百姓。” 司徒秀秀眼里的不屑和愤然的神色更浓:“区区平民,能到静妃你如今这地位,想必本事也是不小。” “哪里哪里。”千秋谦虚地道:“运气好罢了。” 司徒秀秀冷哼了一声,道:“本宫是堂堂吴国公主,无论你怎么耍手段,这后位也只会是本宫的。皇上,也早晚只会是本宫的。” “哦。”千秋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然后呢?” “你!”司徒秀秀气结,这丫头的态度实在太让人讨厌,她也是心里不平衡想过来给她个下马威,怎么就偏偏油盐不进? “哼,本宫也不与你多说。”司徒秀秀平息了一下怒火,轻蔑地道:“就算你阻拦了这么多次皇上与本宫圆房,今晚皇上也已经赐了本宫上清殿沐浴。今夜之后,本宫看你还怎么得意!” 千秋点了点头,站起来道:“没别的话了吧?那臣妾先告退了,早膳还没吃,真的很饿。” 言罢,也不看皇后什么反应了,径直就走了出去。 司徒秀秀微微眯眼看着千秋离开的背影,眼神深沉不见底。 不知道是不是饿过了头,百合把早膳给她端来的时候,千秋反而有些吃不下了,就呆呆地坐在桌子边发呆。 韩未晚一直没回来,宫殿里就她空落落的一个人,千秋突然有点怀念黑风寨集体出动时候,漫山遍野的呼喊声,说起来,她也是许久没有扎马步了呢。 午膳据说韩未晚去碧水宫吃了,千秋就自己吃了点,然后继续坐着发呆。她看着天像是没有黑的,然而不知怎么的,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天上就已经是漆黑的一片了。 “娘娘这是在赏月?”休假回来的楚越穿着一身护卫装,捏着刀鞘走到千秋身边问。 千秋慢慢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突然就哭了:“楚越,我想回家。” 这一哭可把楚越吓了个够呛,左右看看无人,连忙坐下来小声道:“我的姑奶奶,别哭别哭,有什么伤心事儿,给大哥说,大哥帮你解决!” 千秋红着一双眼睛,吸吸鼻子道:“就是想回家了,我爹身子又不是特别好,我想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你要走?”楚越挑眉:“你这静妃正得宠呢,可不能突然消失了,不然对外也没个交代。” 千秋扁扁嘴,听着外头龙撵路过时候的金铃声,眼神黯淡地道:“就是想走了,我得罪死了皇后,让她赶紧动手把我弄走吧,我想回家。” 楚越也就是个半大小子,不太会哄人,也就只能陪着千秋坐着。 他知道今晚是韩子矶宠幸皇后的日子,这一次无论给他多少个同心簪,也是没办法阻拦的事情了。 所以他更没法儿安慰千秋。 “你真那么喜欢皇上?”楚越问了她一句。 千秋翻了个白眼,没出息地哼哼两声,没敢作答。 楚越也不笨,明白她的心思,于是道:“那你要走了也是应该,留下来看他跟其他人恩爱,也不是个好主意。” “唉——”千秋叹息了一声,嘀咕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本来是万万舍不得走的……” “嗯?”楚越没听清。 “没什么。”千秋拿袖子擦了把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去睡觉了,顺便给自己找个不大不小的罪名,早点儿混出去。” “好吧。”楚越道:“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嗯。” 这头商量好出宫事宜,芙蓉殿那头却是春意浓浓。 韩子矶微笑着喂了皇后一杯茶,然后看着娇羞的皇后安静地睡过去,自己坐在床边,有点惆怅。 你说吧,他堂堂七尺男儿,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怎么就对情事这么淡定呢?淡定得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举了。 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今晚与皇后圆房,也保证吴晋两国友好关系长存。但是到了床上,衣裳解了,灯也吹了,他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浮现了千秋那张脸。 那丫头总是偷瞄他,他一直装作没看见,偶尔装睡,她还胆大包天地来偷亲自己。偷亲就算了,还亲得不彻底,嘴唇碰一下那叫吻么?若是有机会,他得好好教教她。 这么一想,跟司徒秀秀圆房的心思就没了,韩子矶顺手灌了她迷药,割了自己的手指,恶俗地制造了落红,然后就穿上外袍坐在桌边发呆。 相处时间长了,他心里还真有点别的意思,千秋那丫头古灵精怪,留在宫里就是个活宝,让他觉得这大而空的皇宫生动了不少。 今天未晚跑来问他,对静妃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还说他这什么薄情寡义,辜负人家一片情意。 嘿,女山贼对他动心了?这可是稀奇,平时鲜少将她当个女人看,没想到她眼光还不错。 韩子矶弯了弯唇,开始认真思考将一个山贼留在宫中的可能性。吴国方面已经表示了对静妃的不满,楚越那头好像对她也是有那么点意思,事情有点难办。 不过,依千秋那无法无天的性子,真想留下来,应该一切都不是问题。 想着想着,这夜好像就不是那么长了,韩子矶在天亮的时候去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上早朝的时候,心情甚好地离开了芙蓉殿。 水蓝捧着装有落红的盒子一路往碧水宫而去,千秋正在陪太后用早膳,水蓝就已经喜气洋洋地将东西呈了上来。 “大胆奴婢!”未晚皱眉看着那盒子,低斥道:“没看见正是用膳的时间,把这脏东西拿来干什么?” 水蓝吓得一抖,小声道:“公主,这是宫里的规矩啊,落红要给太后看的。” 千秋目不斜视,继续夹着小菜喝粥,只是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抹抹嘴道:“臣妾吃饱了。” 太后挥手让水蓝下去,深深地看了千秋一眼道:“本宫说过的话,你可还都记得?” 千秋一愣,而后点头,苦笑道:“臣妾不想闹,也不想争,只是心里有些别扭。太后放心,臣妾不会给皇上添什么麻烦的。” “娘娘……”未晚叹息了一声。 千秋咧嘴笑了笑,就跟太后告了退,自己一个人出了碧水宫。 她是个山贼,以往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是动手去抢的。但是爹很早以前就跟她说过,金银可以抢,这世上唯一抢不来的,就是感情。 没本事跟人家争,她也不强求了。再在宫里留些日子,攒一些金银,便麻利地收拾包袱走人吧。 “娘娘,皇上在太极殿等您。”顺子公公突然找来了,笑眯眯地转告了这么一句。 千秋很不想去,丫的,春宵之后还要跟她分享洞房经验嘛?她才不想听! 但是脚下还是不争气地跟着走了,算了算了,反正也没两天好见的了,多见一次是一次。 韩子矶心情甚好地朝她招手:“千秋,过来。” 千秋站在门口,不情不愿地磨蹭过去。 “你看这郑财神还真是个人才。”韩子矶递给她一张图纸,上头画着奇奇怪怪的大炮仗。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郑财神说,烟花用来观礼是不错,可是改一个做法,就可以是杀敌千万的火器。”韩子矶眼里满是兴奋,开心地道:“若这大炮可以落实用下来,我大晋的战斗力便可以提升一大截,实在是可喜可贺。” 千秋对此没啥兴趣,只应了一声。 韩子矶疑惑地放下图纸,戳了戳她的脸蛋道:“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千秋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道:“宫里头无聊,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回离州去了。” 韩子矶一愣,继而脸色沉了:“你想走?” “不然呢?”千秋拿过一边果盘里的苹果,用袖子擦了擦,而后咬了一口:“我来洛阳的时间也不短了,该看该玩的都已经看过玩过,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韩子矶抿唇,好心情一散而空。 太极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帝王才重新开口道:“明天是民间有名的鸳鸯会,洛阳会有花灯展,你既然要走了,那朕明日陪你出宫看看,如何?” “好啊,够义气。”千秋终于笑了笑:“那明儿你喊我便是,现在有点乏,回去睡个回笼觉先。” “好。”韩子矶目送千秋出去,眼神幽深,抬手招了顺子公公:“去把楚越给朕带过来。” ------------ 第四十七章 为何要走 楚越正在跟宫里的护卫斗蟋蟀呢,眼看着他的无敌大将军就要将对方的蟋蟀咬死的时候,他整个人却被几个宫人七手八脚地架起来,往太极殿狂奔而去。 “什么情况?”被丢进太极殿,关上了门,楚越一脸茫然地看着书桌后头的人。 韩子矶神色阴霾,看起来就是要发火的样子。楚越干笑两声,忍不住想,莫非是昨晚不够尽兴,这主儿找人出气呢? 为啥受伤的总是他! “楚越。”帝王开口了,他连忙端端正正跪好:“属下在。” “千秋说她想走了。”韩子矶语气听着说不出的感觉,楚越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娘娘昨日已经同属下说过。” “那你就没有留?”帝王一拍桌子,吓得他一个哆嗦又垂下头。 “属下无能。” 韩子矶气得直揉太阳穴:“朕当初是怎么把她托付给你的?你竟然连个人都留不住?” 楚越正了神色,抬头道:“娘娘为什么想走,皇上不知道吗?” 韩子矶一愣,继而皱眉:“朕怎么知道,她就说宫中无聊。” 一个傻子一个呆子。 楚越没好气地跪坐下来,道:“娘娘与属下实在只有兄弟之情,娘娘心思不在属下身上,属下自然留不住。娘娘也不是能一直在这规矩重重的牢笼之中呆着的人,属下倒是觉得,娘娘回去也挺好。” “但是……”韩子矶板着脸道:“朕承诺过会给她一段好姻缘,现在食言,未免有失帝王身份。” 楚越耸耸肩:“给不了的就是给不了,皇上能给的,娘娘也不一定想要,还不如早些各回各家呢。” 韩子矶沉默。 晚上的时候顺子公公来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备了补品,等着您过去呢。” 韩子矶合了最后一本折子,站起身来道:“嗯,去景象宫。” “是。”顺子公公应了,随即又觉得不对:“皇上,是芙蓉殿吧?” “不,景象宫。”韩子矶面无表情地就走了出去。 司徒秀秀坐在内殿等着,心里满是疑惑。昨天她不知不觉睡着了,什么感觉也没有,醒来她们却说皇上已经宠幸过自己,落红都已经交给了太后。 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端端的自己怎么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今晚她想找皇帝问个清楚。 “娘娘。”水蓝面有难色地走进来,小声地道:“娘娘不用等了,皇上去了景象宫。” “什么?!”司徒秀秀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脸色差极:“顺子公公没有告诉皇上本宫在等他么?” “告…告诉了。”水蓝道:“皇上还是摆驾了景象宫。” “啪!”一盅补药摔在地上,汤汁四溅,碎瓷片飞过水蓝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娘娘!”水蓝尖叫了一声,司徒秀秀一巴掌甩了过去:“闭嘴!给本宫出去打听,看那小蹄子耍的是什么花样!” 水蓝咬唇,捂着脸退了出去。 好一个姬千秋,愣是让皇帝一次次从她这里去了景象宫!别让她逮到什么把柄,不然定然要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司徒秀秀气得头晕,连忙躺回去休息了。 千秋正在记账,韩子矶站她身后看着,就见她一笔笔地写着: “色迷杵干未收,余下老居月神…” “这什么玩意儿?”韩子矶嘀咕了一声。 千秋吓了一跳,连忙把小本子收起来,转头一看是韩子矶,才翻着白眼松了口气:“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韩子矶轻哼了一声,拿过她手里的小本子就翻开来看,结果满篇都是什么色迷杵,什么张爱足。 “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千秋得意洋洋地道:“高级黑话,给你你也看不懂,还给我。” 韩子矶眯着眼睛敲敲桌子:“解释一下。” 千秋干笑两声:“你还是别听比较好。” 韩子矶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她,看得她浑身发毛。 “行了行了,免费给你上一课。”千秋抢过小本子来,翻开指着刚刚写的东西道:“‘色迷杵’是黄金的意思,‘干’就是‘千’,意思是你欠我一千两黄金还没给。” 韩子矶嘴角一抽。 “余下的‘老居’就是‘银子’,‘月’是‘二’的意思,‘神’是‘六’,这二百六十两银子是平时太后赏我的,还有各家小姐送的礼,估了一下价,加起来总共就有这么多。”千秋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还颇为骄傲:“进宫也算是发了笔大财。” 韩子矶脸都绿了,宫里还当真是进贼了,这丫头搜刮钱财的本事怎么这么厉害? “‘张爱足’是‘七八九’的意思,上次义父给我送的东西,和我的嫁妆加起来,大概……”千秋看了一眼韩子矶越来越绿的脸,聪明地没有说下去:“你想说什么?” 帝王揉了揉太阳穴:“你可真能算。” 千秋笑眯眯地点头:“哪里哪里,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给我的,可不是我抢的啊。到时候你可得派给我两辆马车,让我衣锦还乡。” 韩子矶没好气地道:“你想得倒是美!” “说好的送佛送到西。”千秋扁扁嘴:“当初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你送回洛阳的,你不能恩将仇报!” 旁边的人沉默,千秋小心翼翼地把账本塞进枕头底下,又回来大方地拍拍韩子矶的肩膀道:“兄弟一场,到时候我走了,也给你留点礼物。” “我谢谢你了。”韩子矶闷声道。 “不用谢。”千秋豪爽地挥挥手:“明儿不是要出宫么?早点睡,我今晚保证不打呼噜。” “嗯。”韩子矶让顺子进来替他更衣,然后去屏风后面洗了个澡,头发干了的时候,千秋也就睡着了。 地上的丫头躺得安安静静,真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呼噜震天响。韩子矶低下身子坐在她旁边,有些不舍地戳了戳她的脸蛋。 这活宝要走,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沐浴后身上的清香甚为好闻,千秋不知是不是被吸引了,一个翻身就抱上了他的腰,头蹭了两下,还吧唧了一下嘴。 又梦见什么好吃的了。韩子矶微微一笑,干脆陪她躺了下来,头搁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轻轻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千秋的身子微微一僵,韩子矶眼里有恶趣味的笑容,撬开她的牙关,便深吻了进去。 唇齿缠绵,和轻轻一碰的感觉自然有很大不同,千秋很想努力继续装睡,哪里知道韩子矶这色胚,竟然敢这样偷亲她! 她当初偷亲也就碰了一下,这厮简直变本加厉,吻得她都要透不过气,脸上也飘了红晕。 还不肯睁眼?韩子矶伸手环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压了压,温香软玉抱满怀,这便宜可占了个够。 感觉到这丫头的舌尖不安分地动了动,韩子矶低笑一声,继续挑逗她,引得她的舌头来四处找他。 佛祖都忍不了这样的啊!千秋气极,张嘴就咬了韩子矶一口,愤愤地睁开了眼。 “还以为你能一直装下去呢。”帝王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千秋满脸红晕,看起来有两分娇羞,一双小手抵在他胸前,恶狠狠地道:“你这流氓!” 韩子矶大笑,起身躺回床上去,道:“谁让你假睡了,要睡就睡踏实些,不然明天可没精神。” 说完,啥事儿也没有似的,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奶奶个熊的!千秋气急败坏,哪有这人这样的,开个玩笑也能这般…这般轻薄! 偏偏她该死的还觉得很沉迷! 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搬枕头砸他的心情,千秋重新躺下,红着脸想,丫还是举的。 这么一折腾,第二天起来两个人都是黑眼圈,相互看了一眼,千秋挥着爪子打招呼:“嗨。” 韩子矶深深沉浸在自作孽不可活的懊恼之中,调戏个小丫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一宿没睡好,等会可别出什么岔子。 两人要出宫去看鸳鸯会,韩未晚和太后娘娘是表示百分百支持以及给予帮助的,所以早朝之后,皇帝和静妃就消失在了碧水宫,宣布一天不见人。 司徒秀秀派人去四处搜集情报,也终于没去骚扰皇帝,于是两人就骑着小毛驴,愉快地在街上逛着,准备吃午饭。 随身的护卫只有楚越,本来韩子矶是有点不想带他的,但是想想鸳鸯会人多,万一他和千秋走散了,也太过危险,于是还是把楚越给捎带上了。 作为一颗自觉的灯泡,楚越很想离他俩远一些,奈何帝王半点不懂风情,做什么都非拉着他一起。 比如求个姻缘签吧,三个人求了一对半,他和千秋恰好抽到个天长地久,这主儿就一脸深沉地盯了他一路。 千秋倒是没啥特殊想法,秉着过一日少一日的心态,愉快地拿着糖人糖葫芦还有千层糕,从街头吃到了街尾。 “姑娘少爷们都来看一看啊,最灵验的定情树,红绳只要三文一条嘞!” 远远就听见小贩的吆喝,千秋一抹嘴,扯过韩子矶就道:“走,去看看!” ------------ 第四十八章 茫茫人海 “这位夫人,要红绳么?”小贩看见千秋过来,热情地解说道:“咱们这里的红绳可是有典故的。” 千秋看了一眼那竹架子上的红绳,普普通通的样式,每串上带着一个铜板:“有什么典故,你倒是说来听听。” “嘿,当年咱们太上皇韩朔与天下绝色楚潋滟的故事,谁不知道啊?”小贩左右看看,故意压低了声音,偏又说得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韩子矶脸色沉了沉。 “他二人天作之合,可惜身份有别,当年的韩太傅痴心一片,用红绳与楚贵妃定情,又因这江山,将红绳一齐沉入了池底。”小贩适时拿起红绳推销:“夫人看见那边的水池没有?里头有一个小水罐子。传言啊,您要是能将这红绳与您的爱人的一齐丢进那水罐子,你们的爱情就会长长久久,坚贞不移。” 简直就是为了生意在胡扯嘛,千秋翻了个白眼,回头看了韩子矶一眼。这主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小贩的眼神不太善良。 “那什么,反正出来了,我们也去丢一下玩玩。”千秋连忙扯了三根红绳,给了钱,拉着韩子矶和楚越就往水池那边走。 韩子矶其实是一个很用心的皇帝,就像上次微服出来,遇见大叔大婶说官吏蛮横,他回去就颁布了政令,要求收税官员合理执法,态度端正。否则一旦有百姓举报,立刻革职查办。 所以千秋赶紧拉走他,免得他回去颁布政令抓捕诋毁太上皇之人,人家做个小生意也不容易。 “随意丢吧?”千秋伸头看了一下池子中间的小水罐,里头竟然一条红绳都没有,倒是有许许多多的绳结躺在了外头。 楚越手里也被塞了红绳,鉴于抽签的惨痛教训,他这次学乖了,手一扬就将绳结丢得远远的,绝对不会掉进罐子里。 千秋看着水里的倒影,她和韩子矶站得很近,身后的人拿着绳子随意一扬,那红色的绳结就从水面慢慢沉下去,飘飘荡荡,然后安静地躺在了罐子里。 “进了?!”千秋忍不住轻呼一声。 周围的姑娘已经往这边看了许久,一个个红着脸朝韩子矶和楚越暗送了不知道多少打秋波。见这公子的红绳进了水罐,个个都转身去买绳结,小贩的生意一时大好。 千秋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红绳,她有些不敢丢,其实这迷信的东西也没啥好玩的,只是…… 忍不住侧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韩子矶面无表情,负手站得笔直。看见她的目光,微微挑眉:“怎么?” “没事。” 千秋深吸一口气,看准了那水罐子,将红绳抛下去。 绳子摇摇晃晃,安静地落在了水罐外面。 眼神骤然黯淡,千秋耷拉了脑袋,垂头丧气地蹲在水池边。 “怎么?”韩子矶低头看了她一眼:“舍不得那一个铜板?” 千秋哼了一声,有些忧伤。不过想想也没啥,她跟他,本来也不太可能,只是连这迷信的小玩意都不安慰一下她,真的不是一点点的郁结。 “去那边写花灯吧。”楚越笑眯眯地道:“鸳鸯会,也就花灯最有意思。” 千秋抹了把脸站起来:“什么花灯?” “鸳鸯会的花灯,写了心上人的名字放进护城河里,若是你的心上人也对你有意思,那便会去寻你那一盏灯。”楚越道。 “好吧,去看看。”千秋算是振作了一下精神,压了压腿做了一下热身运动,然后带着旁边这两人就往人群里挤。 半月桥上尽是男男女女,公子小姐,丫鬟红娘。千秋站在桥上看着,桥边卖花灯放花灯的地方正热闹。 “柳小姐写的花灯,张公子还不快去追?” “许姑娘,这是你写的花灯?在下…在下也仰慕许姑娘已久。” “红儿,他不要我的花灯呜呜呜……” 千秋认真地挑了个桃红色的花灯,卖花灯的婆婆笑着给了她毛笔,千秋就认真地写上了一个名字,而后回头想找韩子矶和楚越。 啊咧?人呢? 卖花灯的婆婆已经帮她点燃了花灯放进水里,千秋也没看,踮着脚尖四处寻人。 周围的人都穿得花花绿绿的,她看了许久也没有看见那两人。 走散了? 千秋有点茫然,因为洛阳这地方她一点也不熟,今天出来身上的银子带得也不多,若当真找不到他们,那她肯定是回不去了。 想了想,她还是拨开人群往回走。 韩子矶老早就想喊千秋走慢一点,可是这丫头这灵活劲儿,蹦得比兔子还欢快,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楚越,快去跟上她。”他往旁边吩咐了一声,转头却看见一个茫然的路人。 楚越也走散了! 韩子矶咬牙,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决定往花灯那边走,那丫头一定在那里。 刚走到半月桥,一盏花灯从河里飘过去,乘着风,飘得跟某人一样灵活,韩子矶忍不住停下步子,看了那桃红色的灯一眼。 就是这低头的一瞬间,千秋在人群里,从他不远处经过,个子太矮,没看见他。 于是这三个人就当真走散了。 千秋从热闹的街市走到安静的小巷,茫茫人海,她就是找不到韩子矶了。今天出来逛一趟可真是够不顺心的,老天做什么都要跟她对着干,让她恨不得拿根棍子去捅天。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走累了,就在巷子口坐着休息,顺便看着来往的人。 四周的人越来越少,就是没看见姬千秋,韩子矶也有些急了,那丫头人生地不熟,虽然一身功夫不错,但是到底也还是个女儿家,万一出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找了四条街都没有找到,韩子矶皱着眉去敲了洛阳衙门的鼓,拿信物调了人,又继续去寻。 玩了一天,谁都累得够呛。韩子矶脸色难看得紧,几乎要走遍了这一片区域,都还是没有看见那死丫头的影子。 千秋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突然脚被一个东西点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抱歉,借过。”蒙着眼的男子手持未出鞘的剑,探着路经过。 “师兄!”千秋眼睛一亮,连忙喊了一声。 连眼瞎也可以瞎得这么帅的人,除了她师兄姬一命,还能有谁? 姬一命顿了顿步子,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千秋?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迷路了。”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姬一命沉默,随即叹息了一声:“他怎么会让你出宫?” 宫?千秋抿唇,看来老爹他们都告诉师兄了,不过她也没啥好心虚的,皇室本来就是富贵人家,她没撒谎。 “他跟我一起出来的。”千秋小声说了一句。 姬一命捏着剑的手一紧:“在哪儿?” “走散了啊……”千秋干笑道:“师兄你别这样紧张,我已经写信给老爹说明了情况,老爹和刘师爷有安排的,你不用着急。” “千秋。”姬一命表情很严肃:“我希望你不会忘记自己是谁,更不要被他迷惑了心智。” 千秋沉默。 她是谁,她自然记得她是谁。 “我知道的,师兄不用担心。不过现在师兄能不能告诉我往皇宫怎么走?” 姬一命抿唇,而后给她指路:“你走过这条街,左拐往前一个路口右拐,一直走就是了。” 方向感还不如一个瞎子,千秋默默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然后笑嘻嘻地道:“好的,我知道了,师兄慢走,我先回去了。” 姬一命听着她离开的声音,微微皱眉。 千秋一路跑啊跑,也压根按的不是姬一命指的方向,她只是想赶紧跑离师兄的视线,免得自己心里的愧疚感会越来越浓。 跑了两条街,累得气喘吁吁,千秋坐在桥墩上看着底下的护城河,有些苦恼地想,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双全之法,可以不负如来不负卿? “姬千秋!”一声沉怒的低喝,千秋吓了一跳,差点给栽河里。 韩子矶黑着脸一把拉住她,胸膛起伏,怒喝:“你乱跑什么?” 被找到了?千秋眨眨眼,开心地朝他笑了笑:“嘿嘿。” 嘿她个大头鬼啊!韩子矶气不打一处来,拽起她就丢给身后的楚越:“你下次再这样乱跑,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楚越接着她,又有礼地放开,小声道:“娘娘,皇上要气疯了,好自为之啊。” 千秋抖了抖,不服气地小声道:“走散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谁让你们要风度,走那么慢。” “你说什么?”韩子矶眯了眯眼:“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千秋认真地道:“我说我太不应该了,再这样走散我都该抽自己。” 韩子矶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楚越带着千秋上了马车,宫门快落钥了,他们得快些回去。 “你们先走。”韩子矶摆了摆手:“我稍后就回去。” 千秋伸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你干嘛去?”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韩子矶笑得白牙森森。 千秋立刻缩回了头,马车飞快地往皇宫而去。 ------------ 第四十九章 被抢走了 他身后还站着衙门的人,战战兢兢地护着他,韩子矶看着那马车远去,转身就往护城河的下游走。 “皇上?”衙门提督小心翼翼地道:“天色太晚了,皇上若是还有什么事,不妨交给属下去办。” 韩子矶摇头,安静地走在河边,河里还浮着许许多多的花灯,有的还亮着,有的已经熄灭了。 走了一阵子,他眼眸微微一亮,低声道:“替朕拿根勾花灯的杆子。” 衙门提督很疑惑,却还是命人飞快去办了。 韩子矶跟着那盏桃红色的花灯走了很久,杆子拿来,他便将它勾了起来。 不是特别娟秀的字体,有些慌张地写着:石头。 衙门提督看着那花灯上的字,再看看皇帝的表情,总觉得没明白,这主儿是干嘛呢?眼看着宫门都该锁了,他却对着盏花灯一直沉默。 更奇怪的是,辛辛苦苦勾上来的花灯,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放了回去。 “回宫吧。”帝王说。 出宫一趟,千秋觉得万分心塞,回去景象宫就睡了,韩子矶比她回来得还晚,却是去了芙蓉殿。 听见百合禀告的时候,千秋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跟没事一样的继续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后宫里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发生,韩未晚在与她一起用早膳的时候,叹息着道:“听说最近有鲜卑族造反作乱,皇兄估计又要忙上好久不能来后宫了。” 千秋一愣,继而眨眼:“鲜卑族作乱?” “嗯。”大晋这些年来,少数民族的人数越来越多,又统统都是奴籍,少不得有人要造反,揭竿起义什么的。”未晚安静地喝了一口粥,然后道:“说起来这韩氏江山,也是从司马一族手里抢来的,皇兄要安天下,真的还要费许多力气。” 千秋咬了一口脆脆的萝卜,嘟囔道:“男人的江山大业,向来是麻烦得要命又腥风血雨的。” 未晚睨了她一眼:“你好歹也是皇兄的妃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置身事外?” 千秋撇嘴:“都说了你皇兄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韩未晚摇头,想说什么又闭了嘴,继续安静地用膳。 皇帝忙得进不了后宫,宫里自然就是皇后的天下。千秋是不知道韩子矶那晚上怎么宠爱司徒秀秀了,总之司徒秀秀整个人走在路上都在飘粉红色的泡泡。 “静妃呀。”司徒秀秀笑得一脸和蔼,拉着她的手亲亲切切地道:“皇上说,他盼着本宫早日生个皇儿,本宫看他这么多天都在忙,也帮不上什么,不如咱们去护国寺祈福吧?” 千秋干笑两声:“皇后娘娘,臣妾粗鄙,不会祈福,倒是会跳大神,要不然让臣妾去太极殿跳一段儿?可能比祈福有用。” 皇后的脸抽了抽,而后轻咳一声道:“明日就出发吧,本宫已经禀告了太后了。” 丫的,没人听她的意见,她整个就被包装得好好的,塞到了皇后华丽丽的马车里,与皇后一起前往护国寺。 按照一般的本子来看,美丽的姑娘去烧香拜佛的时候都必然会遇见个翩翩美男子,一段好姻缘就此定下什么的。 但是她和司徒秀秀都算是嫁了人的,所以来的不是翩翩公子,是恶狠狠的山贼。 “把车上的人绑起来!”一声怒喝,千秋就听见四周宫女的尖叫和护卫拔刀的声音。 司徒秀秀吓得脸色惨白,抓着千秋的手哆哆嗦嗦地道:“山…山贼!” 千秋很想告诉她,娘娘,您抓着的就是个山贼。不过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哪个山头上的山贼敢拦凤驾?这仪仗已经充分表明了是皇家出品,谁抢谁不要命啊。 一把钢刀穿过车帘放在她俩面前的时候,千秋好像明白了,这绝对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山贼。 真正的山贼,只抢钱,不必要的话不会杀人,而且道上规矩,不劫官票,以免引来麻烦。而眼前这一群人,踩着众多宫人的尸体,一点没动他们身上,而是直接让人上来抓了她和司徒秀秀。 千秋微微皱眉,她手无寸铁,自然不好跟这么多人反抗,也只能在已经哭出来的司徒秀秀身边靠着,装柔弱。 护卫们损失过半,被擒七八,余下的跑回去报信了。 山贼也不拦着他们,扛把子一挥手,一群人就麻利地将她们塞回马车,飞快往城外跑。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司徒秀秀花容失色,一张脸哭得跟花猫一样。 她是想借着出来祈福的机会,让人动手制造点儿意外,好让静妃从宫里彻底消失来着。可是没想到还没到目的地,半路却遇见了这伙子山贼。 明显这群山贼是要人不要钱,她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身份金贵,这群人显然不会轻易放了她。 一想到落在山贼手里的下场,司徒秀秀忍不住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千秋靠在车壁上,好心安慰了她一句:“别哭了,皇上会想办法救你的。” 司徒秀秀抬头,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又接着哭。 千秋无奈,她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外面那群人好像知道她会武功似的,绳子绑得贼紧,还用的是锁龙扣。 从车窗看出去,外头骑着马的山贼都蒙着脸,目不斜视,身板笔直,这群人一路一句交流都没有,她想听点什么消息都没办法。 不是普通的山贼,那么抢皇后的目的是什么?千秋心里沉了沉,手上默默使力,琢磨着解扣的办法。 宫里很快收到了消息,皇帝震怒,太上皇立刻调遣一万精兵围山。山贼抢了当朝皇后,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一般的皇后殉国了也没什么,可这位皇后偏偏是吴国得宠得要命的公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吴国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大晋正乱,若是再失去吴国这一盟友,便更是腹背受敌。 胆大包天的山贼传了话来,要皇帝亲自上山,否则就杀了皇后。还要精兵统统退下山头,否则就杀了皇后,皇帝必须一个人去,否则就杀了皇后。 韩子矶气得一拍桌子,差点就大喊,你们他奶奶的还是杀了皇后算了! 但是不能,司徒秀秀绝对不能死。 于是韩子矶还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走到了山腰。 “我说,道上的兄弟。”千秋饿得没力气,靠在墙角边低声道:“咱们打劫的都讲个不虐待肉票,你看我俩都饿成这样了,债主来了看见也不爽,不如先给我们吃个饭?” 她们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期间就被喂了一个馒头。司徒秀秀一直哭,馒头都不吃,于是千秋就吃了两个。 但是一整天才吃两个馒头,是要饿死谁!千秋表示这些山贼素质太差了,万万比不上黑风寨。 “给她拿个肉包子。”有人吩咐了一声,于是千秋泪流满面地吃了一个包子,猪肉白菜的。顺便收回那句话,这群山贼素质也挺好的。 她以前在黑风寨就喜欢吃这样的包子,嘿,别说,这包子的味道跟寨子里李婶做的一模一样。 吃完包子,千秋就沉默了,外头有人小声禀告:“主子,狗皇帝已经到了。只是,他背后跟着许多暗钉子,咱们没法儿动手。” 蒙着脸的扛把子轻哼了一声:“那小子到底是聪明,走,谈判去,带上这俩女的。” 于是千秋就和司徒秀秀一起,被拎到了寨子外面的空地上,远远的,可以看见韩子矶单骑而立。 “听说你们找我有事。”韩子矶扫了一眼地上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司徒秀秀,十分平静地道:“我来了,有什么就说,然后放了我夫人。” “哈哈哈。”扛把子大笑了三声,沉了脸道:“大晋皇帝果然是好胆色,不过您既然都来了,便要知道没有那么轻易走的道理。” “我知道。”韩子矶点头:“你们想要什么,就直接说,谈判好了就合作愉快,谈判不好,山下的一万精兵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扛把子一窒,沉声道:“我们要的东西很简单,抢了这女的也没打算把命留着出去,现在需要选择的是皇帝陛下您。” “哦?”韩子矶微笑:“选什么?” 扛把子一挥手,千秋和司徒秀秀就被丢了出来。 当然,别误会,不是要他在千秋和皇后之间选一个,这个没得选,扛把子的脑袋没进水,他想说的是:“你的命,和这吴国公主的命,选一个。” 韩子矶眼眸深沉如水。 千秋作为被打劫的附赠品,没有任何发言权,就静静地看着韩子矶那张好看的脸上闪着犹豫迟疑等各种神情。 “韩氏不是只有我一个皇帝,吴国却只有这一个公主。”韩子矶终于开口,看着那扛把子,淡淡地道:“我愿意用命换她,只是有些疑惑,想在临死之前问个明白。” 众人都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选择救司徒秀秀,连皇后自己都傻了,呆呆地看着韩子矶,哭得更为狼狈。 “你问。”扛把子也觉得不敢相信,皱眉看着马上的人。 ------------ 第五十章 何其无辜 韩子矶扫了面前各处站着的蒙面山贼一眼,沉着地开口:“我想知道,各位为何要我的性命。既然都答应将命给你们,想知道这个应该不算过分吧?” 扛把子哈哈大笑,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笑声骤停,他看着那马上的帝王,一字一句地道:“我复姓司马。” 韩子矶一怔,千秋也是呆了呆。 司马,前朝皇室之姓,据说当年皇帝司马衷落败于韩朔之手,之后司马一族,被韩朔下令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个人竟然姓司马,那取皇帝性命做什么,也就不奇怪了。司马与韩氏,自二十四年前起,就是不共戴天。 沉默了一会儿,韩子矶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便无甚好说,我一命换皇后一命,你们先将她放下山腰,我再过去。” 扛把子看了韩子矶两眼,道:“你倒是真舍得你的荣华富贵和无上地位。不过要我们先放人,谁知道你会不会使诈?” 韩子矶下了马,往前走了两步,四周的山贼手里的弓弩都紧张了起来,千秋动了动身子,微微皱眉。 这情况有些危险,万一哪只弓弩不小心发射,韩石头都得给戳个窟窿。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尽管她大概知道这群是什么人了。 怪不得肉包子味道那么熟悉,这里有些人即使蒙着面也让她熟悉。那扛把子她虽然多年不见,却也依稀记得,是很多年前老爹的好友,也是他们的…同盟。 心里有点复杂,她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千秋,我希望你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师兄的话言犹在耳,她现在却想冲出去护住那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帝王。 “韩某自到这里起,就再也没有以‘朕’自称。”韩子矶看着面前的人,认真地道:“我是带着自己性命来的,也就没打算好好回去,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会诈你们。” “况且…”韩子矶顿了顿,微微一笑:“韩家少我一人,也不会垮掉。众位想以此打击我韩氏江山,到底有些稚嫩了。” 扛把子脸色一声,像是有些怒,不过转念一想韩氏只有一个嫡亲的韩子矶,再无其他男儿,心里也就平静了。 不能被这小子诈了去,能抓着个皇后杀了皇帝,大晋至少也要乱上一阵子。哪怕他们跟着丢命,但是其余地方起义的兄弟有了可趁之机,也是很值得的。 扛把子深吸了一口气,挥手道:“放了那娘们,也请皇帝慢慢走过来!” 旁边的山贼捞起千秋和司徒秀秀,挠挠头道:“放哪一个?” 扛把子一巴掌拍在那山贼的后脑勺上:“你傻啊?当然是放穿得最亮堂那个,那才是肉票,旁边这个是附赠的小菜!” 千秋咬牙,他奶奶的,好歹幼时还经常带她玩呢,就算是做戏也不能这样说她吧!谁是小菜了?她很有肉的! 韩子矶皱了皱眉,停下步子看了看千秋,道:“既然是顺便绑了的,那现在也顺便放了吧,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千秋真想给他拜个大礼,韩大爷终于想起还有她这么号子人了。 扛把子哼了一声,眼角瞥了千秋一眼,看着韩子矶问:“民间经常传言你对这妃子宠爱得紧,今天一看,好像名副其实,都这时候了,才想起来叫我顺便放人?” 韩子矶轻笑道:“帝王家哪有什么真宠爱,在皇后面前,她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千秋配合地点头:“我也是在宫里混口饭吃,各位英雄不如就放了我?” 扛把子转头,深深地看了千秋一眼,眼神大意为:你这百年不变的没出息的臭丫头! 千秋低头,当做没看见。韩子矶不耐烦了,道:“放不放也就一句话,给个痛快吧。” “等你过来了,我们再放这个女的。”扛把子示意押着司徒秀秀的人继续走:“来吧。” 韩子矶抿唇,继续往前走。 司徒秀秀咬着唇终于没有哭了,眼里满是挣扎。她很想活命,可是韩子矶若是就这么死了,她怎么办?她这害死皇帝的皇后,在大晋可还有立足之地? 两人越来越近了,四周都一片安静,呼吸声都轻了下去。韩子矶定定地看着司徒秀秀,两人终于走到一处的时候,他眼神一闪,猛地一脚踢开押着她的人。 千秋一直在观察韩子矶的动作,以她对他的了解,这厮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束手就擒。 于是在看见他起脚的那么一瞬间,千秋挣开了一直假绑着的绳子,捏着绳子抖开一甩,扬起地上的尘土,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飞快地就朝韩子矶那边跑。 这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心有灵犀,她心里都忍不住夸奖了自己。那头韩子矶拉着司徒秀秀跑得飞快,她也连忙跟上去。 山贼们的反应很快,一见皇帝反悔,立刻抬起弓弩,朝这边射了过来。 “千……”有山贼捏紧了手,看着那抹影子,没忍心射箭。 千秋边跑边闭上眼,心里默念对不起一千遍。 “啊——”司徒秀秀根本跑不动,被韩子矶扯着,步子跟不上,干脆就跌了下去。 身后的弓矢纷纷而至。 韩子矶皱紧了眉,他那方的暗卫也已经都过来护驾,可是中间这么大一段路,弓箭明显比人快。 “快跑哇!”千秋已经赶上来了,看见这情况也皱眉,停下步子想去拉地上的司徒秀秀。 韩子矶一直看着身后,突然眼神一紧,伸手推了千秋一下,迫使她往左边走了两步。 左边两步,就正好挡在司徒秀秀的后背,两支弓弩精准地射过来,一支射进她的大腿,一支射进她的腰侧。 千秋愣了愣神,扭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子矶。 后者像是惊呆了一瞬,而后迅速地恢复了神情,一手拉起司徒秀秀,一手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把司徒秀秀护在身前,把她架在肩上,后头再有箭,也只会射在他和她身上。 千秋经常打架,所以经常受伤,她不会像一般女子那样哭闹,伤口也总是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但是这次,她觉得特别疼,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暗卫用的弓弩明显比山贼们的精良,后头没有箭再追上来,倒是有一声长长的,她熟悉的哨声。 “风紧——扯呼——” 山贼们四散开去,暗卫放了一束烟火上天,山下瞬间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箭没有拔,血都流不出来,只是微微渗着些红,打湿了她漂亮的宫妃衣裳。千秋心想,她这也算是救驾有功,只是不知道韩子矶会赏她多少金子。 哈哈。 太累了,还是睡一觉吧。睡着了起来,也许就没事了。 千秋迷迷糊糊地挣开韩子矶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蹦了两步,腿上的伤口绞肉一般地疼,她只来得及蹦到跑过来的楚越面前,然后安心地晕在他怀里。 楚越的脸色沉得难看,韩子矶垂着眸子,将司徒秀秀护送下山,然后吩咐宫中太医,全部去了景象宫。 胡虏造反,绑皇后于山,帝往救之,以命换命。有妃舍身护帝,帝后皆安然无恙,妃重伤。 这到后来不过是史记中小小的一笔,百姓都称赞这位娘娘真是勇气可嘉。 但是景象宫里,太后太上皇以及升国公主都在,脸色都不太好看。楚越一点没漏地将当时的场景还原给了他们听,众人听后都是沉默。 韩子矶坐在外殿,一声不吭,太后骂了他几句,也不过是心疼他这么冒险,万一真出事可不得了。而太上皇是觉得这孩子用的法子很蠢,万一出什么差错,他还得马上再生一个儿子。 韩未晚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原想还做你与娘娘之间的青鸟,但是这件事之后,怕是没什么必要了。” 韩子矶眼睫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无论是他的性命,还是千秋的性命,自然都没有司徒秀秀来得重要。当时千秋离皇后更近,他不过是下意识地想保全皇后性命。 只是,千秋何其无辜,被他那一推,怕是心都凉透了吧。 微微捏紧了拳头,韩子矶闭眼沉默。 千秋身上的箭已经拔掉了,太医说腿上的箭没有伤及筋骨,但是一月之内不能走动,腰上的箭有些凶险,再偏一寸,就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幸好,现在床上的人只是安静地躺着,小脸虽然苍白,没有性命之忧。 太后叹息道:“静妃救驾有功,皇帝想好赏赐什么了吗?” 四周的宫人都退下了,韩朔去处理前朝事宜,韩未晚也出去看着御药房熬药了。 “母后……”韩子矶终于沙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太后摇摇头,还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低声道:“是愧疚,还是心疼?” 韩子矶觉得很难受,可是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么难受。千秋把他当兄弟,也…也可能有那么点喜欢他。但是他今日举动,无疑是将所有都统统辜负了。 愧疚还是心疼他回答不上来,只是觉得难受罢了。 ------------ 第五十一章 锦绣江山 千秋睡了很久,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肚子咕咕在叫。 “水……”挣扎着想起来,身上的伤口却疼得她眼前一阵发白。旁边有人很快将她按住,板着脸道:“不要动。” 一杯水很快递到了唇边,千秋艰难地抬头喝了一小口,努力咽下,然后又继续喝。 这半身不遂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喝够了,肚子就更饿了,千秋吧砸一下嘴:“我想吃烧鸡。” 旁边的人淡淡地道:“太医说你需要静养,吃的东西都要清淡。” 千秋眉头大皱,终于侧头看了看旁边这人。韩子矶脸上没什么表情,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鸡汤,轻声道:“未晚亲自给你熬的。” 眨眨眼,千秋不客气地想伸手去拿,韩子矶微微抬高了手,挑眉:“你现在这样子,自己能喝?” “托大爷你的福,不然谁会成这个样子啊?”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别人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你他奶奶的是为女人插兄弟两箭,我真是瞎了狗眼!” 说着,想起身靠在枕头上,腰上的伤口却疼得撕心裂肺的。千秋皱眉,倔脾气一上来,愣是坐了起来。 “老实点!”韩子矶皱眉道:“你再这么闹腾,会留疤的!” “谁怕?”千秋抢过他手里的碗,咕咚咕咚就把鸡汤给喝完了,然后咬着鸡肉吃得津津有味,末了抬头问:“还有么?” 本来担心她会不理自己,亦或是十分责怪自己,韩子矶提心吊胆地在床边守了两个时辰,没想到这丫头起来,竟然跟没事人似的,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剩下的还在煨着,你要喝我再让她们去拿。” “好。”千秋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被缠得跟粽子一样的腰和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那窝山贼如何了?” 韩子矶抿唇:“你问这个干什么?” “到底是同行,关心一番下场。”千秋咧了咧嘴。 韩子矶淡淡地道:“全部诛杀了。” 千秋一窒,心里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全部……诛杀了? 那里头,有她黑风寨的兄弟,给她包子的那个,虽然蒙着脸,她也能猜到是原来后厨房里的赵五。带着她长大的扛把子司叔叔,还有那么严肃的场景下还没有抬手朝她射箭的几个兄弟。 原来全部被她害死了。 千秋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被子上的花纹。她现在不能哭出来,若是哭出来,韩石头一定会怀疑她的,她不能哭。 “千秋。”韩子矶皱眉喊了她一声,千秋回过神,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怎么?” 韩子矶抿唇,道:“用你去替皇后挡箭,我知道有些委屈你,所以你想要什么,我现在都允你。” 千秋有些想笑,她要他把那些人的性命还回来,可以允吗?允得了吗? 深吸一口气,她还是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神情:“真要赏我,那就打我入冷宫吧,我想嫁给楚越,想出去继续过富贵日子,宫里实在是太过危险,我可爱惜着我的小命呢。” 韩子矶一愣,微微沉了眼神:“你想嫁楚越?前段时间,不是说还要回去离州么?” 千秋撇撇嘴:“回去离州做山贼?不太好吧,你看山贼下场多惨?楚越挺好的,至少不会为哪个女人捅我两刀。他也该娶妻了。” 韩子矶皱着眉沉默,想起护城河里那盏桃红色的花灯,低沉地开口:“你是跟我赌气,还是真的喜欢他?千秋,人生大事可不是儿戏。” 千秋嘿嘿笑了两声:“我没当儿戏,是真觉得楚越很好。” 觉得他很好,那为什么花灯上不写他?韩子矶有些生气,看着千秋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干脆一挥袖子站了起来:“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要是真决定了,那朕…也无话可说。” “好。”千秋笑眯眯地点头,目送他出去。 外面的天色很亮,屋子里却有点暗,千秋发了会儿呆,韩未晚就将鸡汤给端来了。 “小火煨了好久,尝尝是不是比第一碗好喝?”未晚眨眨眼,舀了一勺子汤吹了吹,递到千秋唇边。 千秋张口喝了,满意地眯眼:“太好喝了。” 看看人家,人长得美,还会下厨。再看看她自己,千秋摇摇头,她是个男人也不会喜欢自己的。 韩未晚叹息了一声,看着她道:“娘娘也别太怨皇兄,他在那个位子上,有很多事情自然是身不由己。皇后代表着吴国,现在大晋正乱,不能雪上加霜。” “我没怨他。”千秋平静地说了一句。 未晚挑眉:“真的?” “嗯。”千秋点头,一口一口地喝着鸡汤,淡淡地道:“只是看清了,他那样的人啊,我也爱不起。未晚,我要走了。” “走?”未晚吓了一跳:“你要走哪里去?皇兄怎么办?” 千秋眨眨眼,笑道:“我走得不远,等过一段日子,可能你就得叫我楚嫂子了,哈哈。” 楚越刚踏进门口就听见这么一句,一张脸垮了一半:“娘娘您又要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千秋看着楚越进来,色眯眯地摸着下巴道:“未晚你看,这个小相公是不是十分鲜嫩可口?” 楚越打了个寒战,连忙双手举过头顶:“属下认怂了娘娘,没事别折腾我,我娘养我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真的。” 千秋哈哈大笑,未晚却是笑不出来。看看楚越,又看看床上的人,其实他俩也挺配,只是…… 她想起那次自己去问皇兄,是否对千秋有意。皇兄一如既往地淡定回答没有,只是到底是亲生的兄妹,她觉得这不是真心的话。 若是千秋当真嫁给了楚越,皇兄也就眼睁睁看着吗? “未晚,你想什么呢?”千秋伸右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她回过神,看了看楚越道:“没什么…楚护卫也知道皇兄与娘娘的事情么?” 关于他们这一路走来,关于他俩的假凤虚凰,这些她是从皇兄那里知道的。只是这些绝对是属于高级机密,泄露出去对谁都没好处,皇兄也不会告诉不相干的人。 但是楚越竟然也知道,那就说明,皇兄是默许这件事的? 未晚沉默。 千秋朝楚越勾勾手指,楚越心惊胆战地坐在床边,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别这副表情啊,兄弟,来商量个事儿。”千秋奸笑着勾住楚越的脖子,拉过来凑上去嘀咕一阵。 楚越一脸便秘的表情:“娘娘,属下觉得娶您…压力很大。” “不都说了出场费会还你嘛!”千秋瞪他:“要是不成事,你过几个月让我回娘家去不就好了?再说,你娘不是盼着你赶紧娶亲,上次还急病了来着。咱们这是互惠互利。” 利个鬼啊,他嫌命长还差不多。楚越很想摇头,这丫头昏过去了不知道,当时在山上她倒在他怀里,皇帝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赶着娶皇妃的,他又不是脑子进水。 但是千秋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等着皇帝赐婚吧。” 这俩冤家玩归玩,为什么每次都要扯上他?楚越哭着跑了,千秋坐在床上得意地笑了好一阵儿,才安静了下来。 这一场稀奇的缘分,也真是够折腾的。 韩子矶在太极殿听太上皇训话,出了司马族余孽的事情,自然要命人去彻查。韩朔拿着他颁布的政令,皱眉问:“为什么张太傅已经上奏了要将所有异族都贬为奴籍,关押奴役,你不采纳?” “儿臣觉得物极必反。”韩子矶低头道。 韩朔冷哼了一声,将那卷儿政令往桌上一甩:“妇人之见,要稳定乱世,可不能用盛世的法子来做,你瞧你的一分仁慈,就让四处群雄揭竿起义,要推翻我这韩氏江山了。” 韩子矶沉默。 “那些喊着要为司马皇室复辟,诛杀我这窃国贼的人,不过都是打着响亮的旗号,为自己谋利益的。你对他们仁慈一分,他们便会得寸进尺。”韩朔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不够狠,所以没有我,你的皇位坐不稳。” 心里有些不服气,可是现在的乱糟糟局面光靠他的确摆平不了,所以韩子矶只能站着听父皇继续训教。 “关于静妃,你是怎么想的?”说够了正事,太上皇话锋一转,问。 韩子矶微微一怔,抬头看了自己父皇一眼,道:“江山为重,儿女私情自然在后。用什么法子处理最有利,儿臣就会选什么法子。” “然后落得和你父皇当年一样,得你母后一句‘愿吾皇江山永存,孤独一生’?”太上皇挑眉,似笑非笑。 韩子矶突然就听不懂了,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江山为重,这是他教的,现在又为什么给他说这句话? “这江山,不过是我当年不肯服输拿下来的。”太上皇叹息一声,道:“交给你,也不过是因为你有治国之才。但是你若因为这江山辜负了你自己,你母后怕是又要同我闹脾气了。” ------------ 第五十二章 辛苦的皇帝 父皇和母后当年有多惨烈,韩子矶是知道的。但是…… “父皇,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是,静妃之于儿臣,是母后之于您么?”他不赞同地扬眉,这差距也太大了,哪里能相提并论。 太上皇摩挲着茶杯,笑道:“也许没那么重要,但是她到底还是能影响你一二,如果是个普通女子也就罢了…你现在要是还没那么喜欢,那还不如早些断了,免得日后麻烦。” 普通女子?可惜了姬千秋是个山贼的意思么,不过山贼又怎么了?也挺好的啊,能吃能打能扛的。 不对,他想这个干什么,姬千秋都已经说了想嫁给楚越了,等她伤一养好,他就得替她安排婚事了。 心情有点复杂,韩子矶也就没有细想太上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说明白,而后就继续商议国事了。 千秋被勒令不准下床,事实是她也的确下不了床,腿时不时抽疼一阵,腰上的皮肉更是不能拉扯一分,只能安安静静扮演个木头人。 “臣裴禀天,求见静妃娘娘。” 躺着躺着外头就响起个声音,千秋猛地睁开眼,朝百合喊了一声:“给他开门。” 百合领了裴禀天进来,在帘子外头站着。裴禀天半跪道:“启禀娘娘,臣从离州而归,带回娘娘家书一封,按照陛下旨意,呈来给您。” 家书?千秋心里一紧,上次她写家书,还是用着韩子矶的身子,命令了裴禀天不许看那信中内容。但这回信到她手里,韩石头会不会已经看过了? “有劳大人,百合,替本宫拿来。” 百合应了,将一封信呈到她面前。 “给大人看茶看座,本宫不便起身,就先躺着看信了哈,您随意。”千秋笑着客套了两句,外头的人点点头,也就安静地坐了下去不再开口。 “千秋亲启:吾儿,黑风寨已散,各自为前途奔波,愿你在洛阳安好,夫妻和睦。若是有缘遇见寨中兄弟,当如往常一样,相护相助。为父前往山东投奔兄弟,不必担忧挂念。” 千秋捏着信纸,眼神黯淡。这信一定是刘师爷写的,说的这样含蓄,黑风寨哪里是散,分明是各自行动了。 老爹料到她会遇见寨中兄弟,可是…可是这封信来晚了,她已经对不起司叔叔,对不起那些丢了性命的人了。 为了个男人,她也真是傻,怎么就一时想不开了,要跑去帮他呢。 “本宫有些困,先睡了。”千秋将信折好放回枕头下,别开头朝床里头,闷声说了一句。 外头的裴禀天站起来道:“那臣就告辞了。” “有劳大人。”百合有礼地将裴禀天一路送了出去,转头看看这安静的景象宫,微微叹了口气。 司徒秀秀据说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直在宫中养病,闭门不出。不过皇帝也没去看她,倒是吴国听闻了消息,表达了对大晋皇帝的感谢,顺便在派出援兵的时候,附赠了足够的粮饷。 韩子矶忙得焦头烂额,山东鲜卑一族揭竿起义,河北羌族也是群雄并起,都跟菜市场赶集似的,齐齐挑了这个时候,扬言要助司马余孽推翻韩氏统治,将太上皇韩朔绳之以法。 笑话,韩朔是那么好绳之以法的?当年司马皇室还在的时候,就没人能奈何他,如今还剩一些苟延残喘的余孽,哪来的勇气反韩复司马? 不过对于这种纷乱的局面,太上皇只拍拍手:皇儿你先忙着啊,父皇带你母后出去游个山玩个水。 我去他奶奶个熊!韩子矶看着朝堂下战战兢兢的一众朝臣,忍不住在心里将自己的父皇骂了个遍。这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要他独当一面? 这也太刺激了,万一没当好,父皇回来就得看个匈奴坐在皇位上对他挥爪子了。 韩子矶表示压力很大,太极殿每日的灯都是点到天亮,来来往往的朝臣和不断给皇帝施压的太傅,让帝王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皇上,您已经半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司徒秀秀端着补品跪在地上,皱眉道:“国事固然重要,皇上也应该先保重龙体才是。” 韩子矶没抬头,只“嗯”了一声,示意她将东西放下走人。 司徒秀秀有些不甘心,如今吴晋两国正是关系友好,相存相依的时候,也就应该是她怀孕的最好时机,可是皇帝忙得连后宫都不进,她上哪儿怀去? 看着自己手里的补品,司徒秀秀笑着放在韩子矶桌上,柔声道:“皇上,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对补身子最有效果的人参汤,您先尝尝?” 韩子矶终于不耐烦地抬眼,眼里全是血丝:“你看不见朕很忙?” 司徒秀秀吓了一跳,咬唇看了那补品一眼,一挥袖子出去了。 “水蓝,替本宫守着太极殿,不准其他女人进去,皇上想出来的时候,禀告本宫!” 水蓝垂着眸子,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韩子矶终于处理好最麻烦的军饷问题,一抬头看见旁边的补品,突然就想起了千秋。那丫头一直躺在床上养伤,定然是无聊得要发疯了。不如等会儿,他借花献佛,把这个送去给她补身子算了。 养了半个月,腿上的伤是愈合得差不多了,就是腰上的窟窿,据说是给用羊肠线缝了几针,昨天刚换了药。太医说继续养一个月,保管就活泼乱跳的了。 千秋躺得有些发霉,不过看在每天的伙食十分好的份上,她也就忍下来了。 “娘娘。”百合神情有些古怪地进来。 “怎么了?”千秋翻身换了个姿势躺着,问。 “芙蓉殿的水蓝求见。” 芙蓉殿?千秋一个哆嗦,皇后与她现在可是井水不犯河水,都好久没见面了,怎么突然派她的陪嫁丫鬟来? “让她进来。” 水蓝垂着眸子,端端正正地在帘子外头跪下,道:“奴婢给静妃娘娘请安。” “嗯,干嘛来了?”千秋开口问。 水蓝道:“请娘娘屏退左右。” 百合皱眉看了她一眼。 “你们宫里的人说话就是麻烦。”千秋也没啥好脸色,但是好奇心作祟,她还是朝百合努努嘴:“出去把门带上。” 百合犹豫了一阵,照做了。 内殿只剩她和水蓝,千秋好奇地问:“皇后有什么要告诉本宫的?” 水蓝摇头:“奴婢是为自己而来,与皇后娘娘无关。” 啥?千秋没整明白,干脆就听她说。 “奴婢是皇后的陪嫁宫女,知道皇后的许多事情。皇后视娘娘为眼中钉,几次想除去娘娘,那些事情奴婢全部知道。”水蓝低着头,声音很轻,却一句一顿,格外清楚。 千秋挑眉:“你知道就知道啊,来找我干嘛?” 水蓝一窒,抬头诧异地看了静妃一眼:“娘娘何必同奴婢装傻,若是想夺得后位,夺得皇上的宠爱,娘娘就大可与奴婢合作。” “我不感兴趣。”千秋摇头,这些女人的心机太重,她有些怕。 “娘娘是觉得奴婢不够分量吧?”水蓝微微一笑,抬头道:“那么娘娘且等着,皇上等会儿会来景象宫,之后娘娘若是想问奴婢话,亦或是想通了要与奴婢合作,再找人去掖庭宫传唤奴婢便是。” 韩石头要过来?千秋吧砸了一下嘴,半个月没见到他了,这后宫也真是寂寞。不过这宫女怎么知道石头要过来做什么?而且这一副胸有成竹卖关子的样子,让她一看就想往脸上糊两拳。 不过,掖庭宫?那可是低级宫女的住所,堂堂皇后的陪嫁,怎么会在掖庭宫? 千秋有些好奇,等水蓝走了,便问百合这是怎么回事。 百合淡笑道:“芙蓉殿的宫女可没有咱们景象宫好命,皇后基本是让太监伺候,只有水蓝一个宫女,还不准她住芙蓉殿,偏赶去了掖庭宫。为的,还不是怕皇帝哪天不小心看上了她宫里的宫女,分薄了她的宠爱?” 这么小气?千秋咋舌,怪不得水蓝要找她合作,这是摆明了给自己找下家啊。 “皇上驾到。” 外头响起了顺子公公的声音,千秋微微惊讶,嘿,这头还真的就来了。 未晚出宫去了,说是有事,不知道是做什么,也就是说这石头是来看她的。 千秋有点儿开心,半坐起来瞧着门口。 韩子矶一脸疲惫,端着补品进来,放在她床边的凳子上,然后就自顾自地开始脱衣裳。 “你你…你干啥?”千秋吓了一跳。 “还能干什么?”韩子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半个月没好好睡过了,借半张床给我行不行?” 瞧瞧他眼下的黑眼圈,千秋也就把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看着他爬上床,坐在她身边揉眉心。 “把那补品喝了,你的身子也好得快些。”韩子矶指了指他带来的那盅子东西。 “哦。”千秋伸手端过来,放在腿上,打开盖子,香气四溢。 好东西。 千秋拿起勺子就吃,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旁边的帝王忍不住斜了她一眼。 ------------ 第五十三章 作孽的老天 “怎么?你也想喝?”千秋看着韩子矶的眼神,大方地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韩子矶也没嫌弃这是她吃过的,张嘴就喝了。嘿,还别说,味道还不错。 于是千秋就跟喂儿子样的,自己一口,再塞给韩子矶一口,两人没一会儿就把一盅子人参汤给喝完了。 百合含着笑端水进来给他们洗漱,顺便拿了药箱,要给千秋的腿上换药。 “我来吧。”韩子矶看着千秋这粽子腿,有些愧疚,顺手就把药箱子给拿过来了。 “你来?”千秋脸有些红:“算了吧,你还是睡吧,百合熟练一些。” “别乱扭。”韩子矶压住她的腿,低斥了一声:“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个什么劲儿。” 百合捂嘴笑着退了下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制造了良好的奸情环境。 “你……”千秋狠狠瞪了韩子矶一眼:“你他奶奶的这是坏我名节!”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你是皇妃我是皇帝,在宫人眼里你还有名节?别乱动!” 千秋磨牙,这厮真是能气得人直抽抽,明明不喜欢她又非往她身边蹭,身子都已经换回来了,他又来动手动脚!实在可恶! 等她伤好了,定然要叫他明白降龙十八掌五个字怎么写! 现在?现在么……先让他帮忙换药吧。 褪了衣裙,千秋闭上眼,努力想象旁边这个人是百合,小脸儿还是禁不住红得跟晚霞似的。 韩子矶看得好笑,但是解开她腿上的包扎,看见那深红色的疤,又忍不住皱了皱眉,手下也轻了许多。 “还疼么?”他低声问。 千秋哼哼了一声,豪迈地挥手:“小伤,不算什么。但是你如果下次还拿我去当盾牌,咱们兄弟也没得当了。” “抱歉,”帝王轻轻低头,叹息道:“我当时不应该这样,其实我往那边多走两步,也应该来得及,只是我怕我死了,他们的计划就能得逞了。” 千秋眼睛一红,头埋在枕头里,嘴唇咬得死死的。 忍不住想学司叔叔骂一声,这狗皇帝! 她从来不曾恼过他,就这一次,当真是恼到了心坎里。 韩子矶看不见千秋的表情,将她腿上的药上好了,接着就是腰背上。 可是,目光不知怎么就有点飘忽,他是该去看伤口的,但是看着看着,眼睛上移,就看见千秋白皙的背,以及背上那两根,肚兜的绳结。 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韩子矶觉得周围好像有点热,热得他口干舌燥。 “好了没有?”千秋沉着脸催促了一声。 “……马上。”韩子矶回神,替她换了药,仔仔细细将伤口包好,然后帮她翻了个身。 绣着大红鸳鸯的肚兜被撑出十分美好的弧度,帝王低头多看了两眼,眼神更加深:“说你是小菜,还的确有些失实了。” 这绝对是一句调戏的话!千秋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但是身上只穿着肚兜和底裤,被韩子矶这样看着,不知怎么浑身就生出一股子燥热来。 “我的衣裳…”千秋指了指旁边的寝衣。 “嗯。”韩子矶慢慢低头,目光有些迷离,蹭在她鬓发间,鼻音甚浓地应了一声。 千秋浑身一抖,眼神也跟着有些茫然。 耳边的气息很热,他的呼吸有些急,从耳畔一直到脖颈间,再往下… “你干什么!”千秋红着脸,色厉内荏地低斥一声。 韩子矶整个人已经快压在了她的身上,碍于她身上有伤,他便手撑在她身子的两侧,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 千秋睁大了眼,这厮压根没听她说话,就这么…这么给吻了上来。 湿润的舌头搅得她心里一阵阵的怪异感觉,身上的燥热更重,想发出点声音,嘴巴却没空,千秋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韩石头!” 韩子矶鼻息间全是她的香气,一手握住她抵在他胸口的手,眼梢微抬:“怎么了?” “你…你要干嘛?”千秋气喘吁吁,眼里水光潋滟,这好一幅风景,看得韩子矶忍不住又吻了上去,手下动作不停,放开千秋的手,将自己的寝衣解开丢出了帐子。 “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嘛。”淡淡的一句话就堵了千秋的思路,千秋脑子里越来越混沌,她问韩子矶想干嘛,韩子矶说他不知道他想干嘛,那他到底在干嘛,谁知道他不知道想干嘛又在干嘛? 然后千秋很顺利地把自己绕晕了。 韩子矶心里有一处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太正常,千秋也不太正常,而这不正常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皇后那一盅子补药。 但是,千秋说她要嫁楚越,说她想走,他很不喜欢那样的事情发生,却又什么都不能做。皇后给他这个机会正好,他想留住她,想……拥有她。 说他是意乱情迷也好,一时鬼迷心窍也罢,总之现在,他不想放开她。 “韩子矶。” 炙热的东西抵在她的腹部,千秋瞬间清醒了,额头上冒着冷汗:“你别乱动,你和我不可以的。” 韩子矶抬眼,眼里满是妖娆:“为什么不可以?” “你…”千秋咬唇,她想说,你又不喜欢我。但是想想又觉得好笑,帝王宠幸谁是需要喜欢的?他也不喜欢司徒秀秀,还不是照样宠幸?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我还要嫁人的。” 韩子矶眼睛微眯,捏着她手臂的手也使了几分力气,张嘴就咬在了千秋的胸口:“那就别嫁了。” “不行!”千秋挣扎,扯着了伤口,疼得自己眼泪汪汪的:“大丈夫言而有信,你说了要给我和楚越赐婚的!” 韩子矶皱眉,低头就堵住了这张讨厌的嘴,辗转缠绵,直吻得这丫头不再反抗了为止。 她腰上还有伤,其实是不宜房事,也实在不是个好时机让他俩留下好回忆,但是他忍不住了,忍了那么久,今天终于理智崩溃。 “朕言而无信,不会给你们赐婚了。你以后,哪里也别想去。” 千秋挣扎了两下,也就放弃抵抗了,她身子也难受,对象是韩石头,她也是可以接受的。不可否认的是,她听着他这句话,心里还是有些甜。 女人就是这么傻,老是被男人两句话就给骗了。 韩子矶动作温柔地攻城略地,从千秋胸前一路吻到她的腰侧,看了看那包扎好的白布,伸手垫到她的腰后,然后轻轻抬起她未受伤的腿,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作为一个没有妃嫔经验稀缺的帝王,韩石头在这方面却很无师自通,虽然千秋还是疼得直哭,但是他相信伤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两人脑子不太清醒的状态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给了彼此初夜,由于涉及扫黄期间不可描写的因素,具体细节咱们就省略。 但是有一个很严重的细节必须提及,正在内殿二人意乱情迷的时候,许久不上班的神候白胡子正急匆匆地往宫里赶。天上璀璨的星雨,给他做了一个美丽的背景。 他奶奶的星雨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千秋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清晰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心情有点复杂之余,也不敢动身子,生怕疼着自己。 韩石头这混蛋,中了别人的计还要带着她一起受罪,她还以为当真是他情动,哪里知道等药效过去,自己清醒了才明白过来,是药效啊。 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是女儿家的头一次,不过昨天那情况双方都需要,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深吸一口气,千秋勇敢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这一看,一声尖叫就穿透了景象宫上空的云。 “啊——” “护驾!皇上,怎么了!”顺子公公连忙冲进来,却见皇帝从床帐之中跳出来,身上披着寝衣,胸膛上露出不少抓痕咬痕。 一众宫人赶紧低头,嘴里大喊“奴才什么也没看到”心里却默默地想,原来皇上喜欢这么激烈的。 千秋看了看面前的顺子公公,再低头看看这身子,欲哭无泪地捂脸:“没事,你们出去吧,让朕静一静。” 床上的人显然也被她吵醒了,只是不能动弹。千秋看着宫人都退出去了,才又气又笑地捞开床帐,看着脸色发青的‘自己’问:“这怎么办?” 韩子矶疼,浑身都疼,千秋那伤口倒还好,但是……他奶奶的老天爷绝对是玩他的!他和自己的女人圆个房,凭什么第二天女人的痛楚就要叫他来尝?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自受? 我去你大爷的! “昨天晚上……星雨了?”韩子矶缓了好一会儿,才问千秋。 千秋撇嘴:“我不知道,但是半夜的时候百合好像是在门外拦着谁不让进来,那人一直高喊星雨星雨,被顺子公公请去了太医院。” 韩子矶伸手捂脸,久久不能平静。上一次两人换身子是折腾了许久,这一次怎么就又换了! 但是两人经过昨晚,本来他还在担心起来有点尴尬,这一换,得了,尴尬也省了,先商量怎么办吧。 “你不用太过担心。” 刚想开口呢,千秋却抢在他前面说话了。 ------------ 第五十四章 装X的皇帝 “昨天晚上那事儿,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我也不会因此缠着你,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千秋一脸诚恳地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我们换回来,还是会给你后宫腾个地儿的。” 韩子矶脸色沉了沉,起身靠在床头,忍着身子的不适,皱眉道:“你这个样子,还是想走?你觉得楚越还会娶你么?” 千秋挠挠头,道:“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本来跟楚越就商量好了,她想嫁他,也是做个样子。原先的打算是,韩石头真让她嫁,那她就嫁过去,两个月之后再无声无息地回娘家。若是不让她嫁…若是肯拦上那么一拦,那她就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再好好争取一把。 可是没想到中途会出这样的事情,不小心丢了身子,这人昨晚就算再情动,也没有说过半句情话,心里大概也就只把她当兄弟了。 强扭的瓜不甜,她姬千秋又不是非嫁人不可。 这种事情,楚越都不介意么?韩子矶冷哼一声,那要么是他爱得太深太伟大,要么是压根不爱吧。 明显后者的可能性居高。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蠢丫头做什么非要走。既然是喜欢他的,那就老实留在宫里不好么? “等换回身子再说吧。”韩子矶脸色有些差,轻轻一动,身下就是撕裂的疼痛。这种怪异的感觉真是他奶奶的太可怕了。 他昨天好像是粗鲁了些,那么急切地想占有她,好像…也不全是药的作用。 “那你就躺着休息,我替你去早朝,顺便问问神候怎么办,再让你老婆消停点,别什么药都往吃的东西里放,太不尊重食物了。” 千秋豪迈地站起来,吩咐人进来替她洗漱更衣。 韩子矶身上还有伤,不能下床,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 关于该怎么上早朝的问题,韩子矶很久以前跟她提过,她就端端正正坐在上头,问几句“太傅你怎么看”、“大将军你怎么想”、“朕觉得爱卿言之有理”就可以了。 所以收拾干净,乘着龙撵上了朝,千秋就挺直了腰板坐在龙位上。下头群臣齐齐跪下,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旁边的顺子公公帮她喊了。 然后早朝就开始了。 “皇上,近日起义大军在多处集结愚昧百姓,扬言要集齐十万军队,攻打洛阳。臣以为虽然是儿戏之言,却还是不得不防。”太傅张术站出来,恭声道。 千秋微微一愣,眼神有些深沉:“太傅你怎么看?” “老臣以为,我国士兵多年未战,也是应该多加训练,以免太过安逸,战斗力下降。” 千秋机械地点头:“太傅说得是,那么就让大将军开始练兵吧。” 她可不知道谁是大将军,就这么蒙一声,结果左边就有个将军模样的人站了出来:“臣遵旨。” 嘿,运气还不错。千秋松了口气,继续听他们说其他事情。 “皇上,臣以为,治国固然重要,安家也是皇上应做之事。”刚刚那大将军话头一转,跪在殿中道:“如今后宫只有皇后与静妃二人,未免寂寞。而臣等女儿,都是一直对皇上仰慕不已。过了今年,明年也就是不适嫁的年纪了,请皇上成全,替臣解决后顾之忧。” 这将军可真机灵,前一步给他重任,后一步就要跟皇帝提要求了。听听这语气,大有你不答应,我就有后顾之忧,我就练不好兵的意思。 若是韩子矶,此时会怎么选?他以前说过,不立后宫是因为前朝他尚未掌握,不想要更多在他掌握之外的人安在身边。而现在呢?太上皇离宫,权力暂时都交到了他手里,又正是用人之际,他得仰仗这些朝臣去办事。 想了想,千秋道:“朕也觉得,后宫是空了些。既然如此,那便选家人子入宫,充盈宫殿吧。” 本来各大臣已经准备好一肚子的话打算劝说皇帝了,没想到今儿个皇上这么好说话,下头跪着的谢将军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张术捻着胡须道:“皇上更为成熟了。” 千秋记得这个老头子,据说他是大晋最有谋略的人,也是当年助韩朔拿下江山的谋臣。既然他都夸她,那她就没有做错。 “选人的事情,朕觉得还是交给静妃吧。”千秋补上一句:“皇后那边,朕还有其他事,所以先辛苦一下静妃了。” 众人有些惊讶,选妃这样的大事,竟然要交给静妃而不是皇后?不过回想起太后寿宴上皇后那不识大体的模样,群臣也就宽心了,静妃还更好些。 早朝就以国事开头,以家事结尾。千秋让人去告诉韩子矶一声今天发生的事情,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吩咐顺子前往芙蓉殿。 司徒秀秀气得一夜未睡,水蓝双颊肿得老高,跪在殿外默默垂泪。 千秋一下龙撵就看见水蓝的包子脸,忍不住挑眉:“这是怎么了?” 水蓝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奴婢参见皇上,这…这是不小心摔的。” “……”能再搞笑一点吗,谁能把脸给摔成包子? 千秋摇摇头,跟着往里走。 “皇上驾到。”顺子公公喊了一声,芙蓉殿内殿里响起一声低呼,而后乱七八糟响了一阵,司徒秀秀才慌忙地出来迎驾:“臣妾给皇上请安。” 千秋没搭理她,韩石头说过,很多时候帝王最佳的装x方法,就是不喊人家平身,只安静地坐着喝茶,任下面跪着的人战战兢兢,猜测自己的心思。 于是她就照做了。 在后宫使用那种药明显是有违宫规的,更何况还是用在皇帝身上。恐怕以后妃嫔都不能直接喂皇上吃东西了,都得检查之后再检查。 司徒秀秀跪着一动也不敢动,她其实也憋屈呢,好不容易寻着方子想和皇上鱼水之欢,结果不知怎么就给他人做了嫁衣。说好的让水蓝那死丫头看住了皇上,结果那丫头说什么突然肚子疼,回来皇上就不见了。 真是该死,便宜死了静妃。 “皇后。”许久之后,千秋才悠悠地开口:“你怎么不起来?” 司徒秀秀腿都跪麻了,见皇帝终于开口,才松了口气,抬头泪汪汪地道:“皇上没叫臣妾起来,臣妾不敢起来。” “哦?”千秋挑眉:“那朕也没叫你往补品里下药,你不也还是下了?” 皇后脸色瞬间惨白,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臣妾…臣妾只是一时情急,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皇上,您与臣妾成婚这么久,臣妾…臣妾总是没有认真地感受过您,每次的宠幸,臣妾都是睡过去了。臣妾就想问皇上,臣妾哪里做得不好,让您这样敷衍臣妾?” 啥?每次都是让她睡过去的?千秋眨眨眼,惊讶地咋舌,韩石头放着好好的美人儿不享用,干嘛呢这是? 不举?咳,他奶奶的昨晚明明很举。 搞不懂那人的心思,不过看皇后这哭得也怪可怜的,她叹息一声道:“起来吧,坐那边去。” 司徒秀秀拿帕子擦了眼泪,默默地爬上一边的软榻,接着哭。 千秋道:“朕是帝王,许多事情有朕自己的考量,皇后你是一国之母,要坐稳这个位置,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而不是每天想着怎么得到朕的宠爱。无论朕宠与不宠,你都是皇后。” 这话说得很直白,皇后震了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朕说的是实话。”千秋道:“就算再有一百个静妃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所以朕希望你把心思摆正,好好治理后宫。再过不久人多了,也要你镇得住才行。” “人多了?”司徒秀秀睁大眼睛:“皇上要广纳后宫?” “逼不得己。”千秋无奈地耸肩:“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来的早晚而已。” 皇后沉默半晌,问:“静妃的态度如何?” “朕把选人的事情交给她了。”千秋道。 司徒秀秀柳眉倒竖,正要发作,下巴却被人轻轻捏住了。她一愣,一抬眼就看见皇帝那张蛊惑人心的脸,正对着她笑得春暖花开:“而皇后你,朕希望你能在旁边看着,多学学静妃的处事,也好在将来统领后宫,现在这些得罪人的事,先让别人扛了吧。” 选妃大权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能为自己争得许多盟友,但是同时会得罪许多人。司徒秀秀一想也就明白了,有些感动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这是在为自己着想? 女人一意乱情迷就会脑子短路,总把男人往好的方面想。千秋的美人计用得很成功,皇后这头很心平气和地沉默了,并且表示会好好诵念佛经,平和心境。 千秋觉得自己真适合当一个骗女人的男人! 回到景象宫,刚一踏进门,就看见韩子矶坐在主位上,正端着一杯茶,目光阴森地看着她。 “怎么了?”千秋将宫人挥退,关上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 韩子矶没说话,垂着眼眸吹了吹茶沫,她突然就有些背后发凉。 ------------ 第五十五章 天降的太子 这这这,这不是她刚刚才使用过的帝王装x方式么,怎么一转头,韩子矶就用回她身上了?而且,他已经可以下床了么? 千秋心虚地蹭到韩子矶身边坐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讨好地道:“你也照顾一下我的身子啊,还这么虚弱,不如先去床上躺一会儿?” 韩子矶抬了抬眼皮,目光凉凉地落在她身上:“再躺,我怕明天一开门就看见家人子们给我问安了。” “哪儿能啊。”千秋嘿嘿笑道:“顺子说起码也要准备半个月呢。” 韩子矶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怒吼:“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同我事先商量就去答应了?!” 千秋挖挖耳朵,撇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朝堂上的情况,那群官瓢子太欺负人了,逼得我非答应不可。我不可能说‘爱卿们等等,让朕回去问问静妃的意见’吧?那会害死我自个儿的!” “所以你就选择了害死我。”韩子矶揉揉眉心:“我讨厌一群女人叽叽喳喳,也讨厌后宫的勾心斗角,本来是无论如何都要拖着等明年朝中那群官女嫁了人,我就轻松了。结果这个节骨眼上,你硬是给我答应下来了!” 千秋撇嘴:“你们要镇压起义,难不成你还能继续任性地不管朝臣的想法嘛?你父皇甩了摊子给你,你要是弄不好,他回来定然又要让你抄女训。” “你给我闭嘴。”韩子矶恶狠狠地道:“敢情不是你娶那么大堆女人!” “哦……”千秋识趣地闭上嘴,想了想,又好死不死地补上一句:“你肾亏啊?” 顺子公公正安静地在景象宫门口守着,突然听得里头一声惨叫,接着就是皇帝讨好的笑声:“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唉,这年头,皇帝也是耙耳朵,怕静妃怕成这样,静妃也是好本事。 韩子矶气得头晕,千秋连忙心疼地抱他去床上躺着——公主抱。 “让你好好躺着,再躺半个月也该差不多了,替我养好身子,等换回来的时候我帮你率领好那些小丫头片子,谁不听话惹你生气我就揍她!” 韩子矶气得笑了,捂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宫妃是能随意揍的嘛?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他也只能接受了。 千秋坐在床边左右看看,总觉得景象宫里少了点什么,于是戳了戳韩子矶的肩膀:“你觉不觉得原来这里还该有个什么东西?我现在看着总觉得空空的。” 说着,指了指床边这个位置。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你这没良心的,这个位置以前坐的是未晚,人家好歹也是父皇母后捧着长大的公主,陪着你瞎胡闹这么久,现在出宫去了,你倒不记得少了谁。” 千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就觉得少了什么,未晚说她出宫有事,可是这都一天了,人呢?” 韩子矶道:“我让楚越跟着她的,应该不会出事。她在宫外的时间比在宫内长多了,再过几天,也是该回山上去的时候了,由着她出去多玩玩吧。” 千秋挠挠头,想起她和未晚以前的那次谈心,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不过既然楚越跟着,那就还是安心吧,那小子保护人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然后,过了两天认真保护公主的楚越就站在了韩子矶和千秋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臣无能,公主跑了。” 啥?跑了?那他娘的是公主又不是兔子,怎么跑的? 韩子矶当场就想扑过去掐死楚越,千秋连忙拦住他,道:“小心身子!” 然后一脚踩在了楚越的俊脸上。 楚越那叫一个冤枉,他怎么知道一向文静的升国公主,会追着一个男人跑出去三条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茫茫人海,他没再瞧见公主的影子。 韩子矶二话不说,麻利地让千秋下通缉令,就说宫中遭了贼,然后把升国的画像贴出去,找到平安送往衙门的,赏金千两。 此告示一出,全洛阳轰动,各家老小都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开始全城找人。 在这么庞大的搜素群之下,一位丰神俊朗的男人,率先揭下了皇榜,带着升国公主来领赏钱了。 韩子矶和千秋都坐在太极殿里,两人眼神空前的一致,看着殿中站着的这个男人,以及旁边抿着唇笑的未晚。 “大晋皇帝,我是来领赏钱的。”男人开口,带着笑意道:“公主平安送回,我的千两黄金呢?” 千秋黑着脸瞅着他道:“你是哪条线上的?” 胳膊被韩子矶捅了一下,千秋轻咳一声,立马改口:“你是哪儿来的?” “吴国。”男人微微欠身行礼:“吴国太子司徒锦,贸然叨扰,还望皇帝和这位娘娘见谅。” 韩子矶脸色变了变,吴国太子可不是什么随意的人,怎么就这么随意地出现在洛阳,看起来还跟未晚勾搭上了? 太子那可是未来的国君,就这么出现在这里,给人家提前预告了吗!通关文牒是真的吗!有经过相关部门允许吗! 千万句脏话汇集在心里,韩子矶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却是:“吴国太子这么千里迢迢跑过来,也是辛苦。皇上不知道此事,故而没能好好招待,也请见谅。” “哪里哪里。”司徒锦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在下此番只为寻多年前所遇一人,实在是心心念念地放不下,所以也未经我父皇同意,就偷偷来了。” 心心念念放不下?千秋看了一眼未晚,这小妞儿难得地一脸娇羞,哪里还有半点冰山美人儿的气势。 “皇兄莫要生气,我只是在街上看见他了,觉得有些熟悉,所以就追去看看…”未晚咬唇:“与吴国太子也不过是多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所以……” “哦?”韩子矶淡淡地开口道:“是小时候你们开玩笑,互定终身的那个?” 韩未晚有些诧异:“娘娘怎么知道?” 千秋咳嗽一声:“朕告诉她的,先不说这个,吴国太子此番来,是要做什么?” 司徒锦看了未晚一眼,笑得温文尔雅:“自然是寻好了人,就打算提亲。” 未晚脸上红得跟什么似的,一跺脚就跑了出去,小女儿姿态十足。千秋看得好笑,心想这也是段好姻缘,但是旁边韩子矶的神色明显很不爽且严肃。 “据本宫所知,太子殿下已经纳过好几个妃子了吧?”韩子矶沉声道:“既然已经娶了别人,还念着当初的玩笑话做什么?” 司徒锦微微一愣,正色看了韩子矶一眼,道:“这位娘娘了解得…真透彻。在下是立过几个妃子,但是都并非在下自愿,也没有对谁有偏爱。在下心里,一直念着的是公主。” 千秋忍不住插嘴道:“也难得有这么长情的。” 韩子矶哼了一声,凉凉地道:“既然念的是未晚,那早些年怎么不来提亲?要在不得己立妃之后再来?” 千秋看出来了,韩子矶对这个人很不满意,虽然她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是石头这样的态度不会没有原因的。 于是她帮腔道:“吴国太子真若想娶皇妹,也该拿出些诚意来,下国书为聘,也不应该这样偷偷摸摸地来寻。” 司徒锦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来寻她,不过是怕…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喜欢上其他人。吴国也不比现下大晋安稳,父皇抱病在床,也就是这段时间好了些,我才有空出来。” 韩子矶不说话了,千秋挠挠头道:“此事就再议吧,既然太子都来了,那就顺路去看看你姐,应该是你姐吧?” 她说的是皇后,司徒锦脸上却没多少高兴的神色,只淡淡地道:“好。” 于是这位从天而降的太子殿下,就决定住在了芙蓉殿的侧堂。 “这个太子是怎么回事?”千秋趴在韩子矶身边,替他揉着腿,舒展一下酸疼的身子。 韩子矶躺在床上,一边享受一边道:“他是吴国先皇后的嫡子,而司徒秀秀是现任皇后的嫡女,这两人关系也就是表面上过得去,听说背地里争得很凶。吴国可没有男尊女卑,男女都是可以当皇帝的,即使是嫁出去的女儿也一样。所以我想,现在司徒秀秀是大晋皇后,所以司徒锦也想参一脚,捞个大晋驸马当当。” 千秋眉头大皱:“他不是说喜欢未晚么?未晚可是一直念着他的!” “呵。”韩子矶翻了个白眼:“男人的话你也信,未晚那么可爱的女子,又是大晋最得宠的公主,他当然是喜欢,恨不得马上娶回家去巩固地位。一举两得,多好。” 只是因为需要么?千秋眼神黯淡了一些,忍不住有些心疼未晚。 “先不说这个,神候有没有说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能换回来?”韩子矶叹息道。 千秋撇嘴:“我去找那神棍了,但是人都说他出远门了,说是要替咱们去补天。” ------------ 第五十六章 扯蛋的提亲 “补天?”韩子矶撇嘴:“难不成是你睡觉的时候把天踹了个窟窿,所以神候要去补嘛?” 千秋威胁性地呲牙,随即有些泄气地道:“咱们这是流年不利,酒后乱个性都能成这副样子。也是我能承受,换成其他姑娘,早就吓死了。” 韩子矶哼了哼,躺在床上继续休息。不换身子还不知道,原来欢爱之后,女子会这样难受,他以后一定要温柔些。 “皇上,皇后娘娘请您过去用膳。”顺子公公进来小声说了一句。 千秋挑眉,想起那宫里还有个吴国太子,也不太好拂人家面子,于是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先休息吧。” 韩子矶看这丫头当皇帝也是轻车熟路,索性挥挥手让她自己去发挥,反正她是知道分寸的。 送走千秋,韩子矶本想好好睡一觉,哪知道门口伸进一颗脑袋,左右看了看,然后鬼鬼祟祟地跑到了他床边。 “娘娘。” 韩子矶睁眼就看见楚越,眼神暗了暗,轻轻“嗯”了一声。 这小子想干嘛? 楚越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担忧地道:“您这伤,还要多久才能好啊?” 韩子矶动了动身子,淡淡地道:“太医说了还有半个月。” 嗯?怎么今天觉得这丫头对他冷淡得很?往常可不是这个态度啊?楚越挠挠头,很是费解地想着自己哪里得罪这小姑奶奶了。 “娘娘,关于上次您说的事情,属下好像已经答应了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楚越紧盯着千秋的脸。 韩子矶微微顿了顿,随即抬头:“答应什么了?” “就是要属下迎娶您的事情。”楚越吞了吞唾沫:“虽然我觉得皇上一定是不想我娶你的,但是以他的性子,也一定不会拦着,所以咱们的婚事应该能成。” 原来一直同楚越在这儿商量婚事呢?韩子矶冷哼一声,顶着千秋的身子看楚越这深情款款的目光,还真是别扭。 敢情平时他不在景象宫的时候,楚越就是这么随意出入嫔妃寝宫,紧盯着人这么说话的?宫里的规矩是不是也太宽松了? “答应了的东西,统统作废。”韩子矶慢慢开口,来了一句:“她…我会一辈子留在皇上身边的。” “啥?”楚越吓了一跳,看着千秋这一脸认真的神色,忍不住要伸手去碰她的额头,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楚越,你的手再敢近本宫一寸,本宫待会儿就让人来剁了你的爪子。”韩子矶微微眯眼,看着他的动作道:“本宫没和你开玩笑。” 楚越觉得这丫头一定是中邪了,平时嘻嘻哈哈的多可爱啊,这会儿严肃起来,还真和宫里的娘娘一模一样,没意思透了。 悻悻地收回手,楚越看着面前的人道:“娘娘今日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那属下还是改日再来同您商议具体的事情吧。” 韩子矶挑眉,气极反笑:“还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 楚越朝他吐了吐舌头,飞快地溜出去了。 他奶奶个熊的,这死丫头背着他,到底给他戴了多少绿帽子?宫里的嬷嬷没教她要与男人保持距离么!瞧楚越这熟门熟路的,他要是没同她换身子,是不是某一天起来,老婆就跟人跑了? 简直岂有此理! 韩子矶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将楚越家里的祖坟里的都问候了一个遍。 这头千秋跟着顺子去芙蓉殿用膳,一进门就感觉气氛很凝重。 未晚也在一边坐着,脸上恢复了清冷,只在看见她进来的时候微微笑了笑:“皇兄。” 千秋点头,跟着在皇后身边坐下。司徒秀秀一张脸跟打了石膏似的,僵硬得跟。对面的司徒锦却是笑得春暖花开:“听闻皇上不常来这芙蓉殿,司徒锦身为皇后的弟弟,自然要来替自家姐姐争宠了。” “皇上。”司徒秀秀也开口了,提着裙子起身就朝她跪了下去:“家弟不经允许,私自来了大晋,还差点导致升国公主失踪,这样大的过错,臣妾实在感到抱歉。” 千秋迷茫地看着她:“你弟弟不是和你关系不好吗?那他犯错,关你什么事?” 大殿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未晚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皇兄,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跟静妃娘娘在一起久了,皇兄说话的调子都像她了。” 哪有这么直白的! 司徒秀秀本来想反将司徒锦一军,结果被皇帝的话这么一堵,只能默默坐回去,看着自家那皇弟,嗤笑一声道:“连皇上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皇弟还千里迢迢说是来看本宫的,也真是虚伪。” “宫里的孩子,不虚伪怎么活?”司徒锦轻笑:“我倒是觉得静妃娘娘那性子不错,未晚说她直来直去,耿直极了。倒是宫中少见。” 皇后的脸色更难看,这人摆明了是要来跟她唱对台戏的! “嗯。”千秋的注意力倒是没在司徒锦针对谁上,而是他刚刚喊了一声未晚。 女子的闺名可不是给男子随意乱叫的,她看了看旁边未晚的神情,竟然很自然,不觉得哪里不妥的样子。 她本来也觉得这吴国太子是不错啦,可是听了韩子矶的话,她觉得未晚有些吃亏了,毕竟嫁去吴国,除开她喜欢这太子以外,没有其他好处。而若这太子不是一心一意喜欢她,那未晚这远山远水地嫁过去,也不值当。 于是千秋用很符合皇兄身份的口吻开口道:“太子打算在宫中停留多久?” 司徒锦转过头来,笑道:“要寻的人已经寻到了,在下打算早日回国,也好来正式提亲。” “皇弟又要跟人提亲了?”司徒秀秀冷笑一声,开口道:“你不是前前后后已经娶了八个妃子了么?怎么?又瞧上升国公主了?” 未晚的脸色微微一顿,随即开口道:“他有多少妃子似乎不太重要,只要他心中只有我一人,那边够了。” 热恋中的女人智商哪里是为零,简直是负的,千秋听着这傻兮兮的话都忍不住摇头:“什么男人的心里,才能一辈子只装一个女人?” 未晚一愣,抬头看向自家皇兄。司徒锦也终于皱了眉:“以前娶的,都是形势所逼,在下与公主是年幼结识,早许了终身,跟其他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还早许终身呢,小屁孩几个,玩个家家酒,长大了还当回事儿来说了。 千秋撇了撇嘴,越来越觉得这人不太靠谱,可是瞧未晚那一脸坚定的神情,她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听了韩子矶的话,导致对人家太子有偏见?万一人家就当真是对未晚痴情不悔呢? 皇后在旁边冷笑连连,看着未晚道:“别说本宫没提醒你,本宫这位皇弟啊,在吴国是风流满天下,那八个妃子也都是人间绝色。公主嫁过去,以后人家至多不叫八艳,改称九艳。” “皇后。”千秋沉了脸,不悦地看着她:“你这是在贬低谁?” 司徒秀秀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诋毁公主的意思,连忙低头:“臣妾失言。” 千秋看向未晚,轻声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未晚扬着下巴,道:“我的选择是同司徒锦一样的,要是我选错了,那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担。” 真是有骨气,千秋感叹一声,看了司徒锦一眼,那人眸中带笑,依旧温文尔雅。 “唉——”回到景象宫,千秋趴在韩子矶身边,唉声叹气地道:“怎么办,你皇妹非要嫁给那太子。” 韩子矶眉头打结,道:“她胡闹什么?明知道那司徒锦不是纯粹喜欢她,还要跟他搅合?” “也是情字弄人,知道他人不是真心,可是自己给了真心,也就只能骗自己对方是认真的了。”千秋摇头道:“也是够傻的。” “吴国那小子呢?”韩子矶有些恼地道:“要是父皇母后还在宫里,那小子绝对不敢这么大胆地要来娶未晚,父皇保管打得他东南西北都不认识!” 千秋挑眉,扬了扬拳头道:“我现在也可以替你打。”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你给我省省,注意身份。未晚人呢?” “吃了饭就同那太子去御花园了。”千秋道。 “他奶奶的,我们也去!”韩子矶挣扎着起来,扯着伤口又疼得额头冒汗。 “乱扑腾什么!”千秋一把按住他,哼了两声,出门去吩咐顺子:“将兵部今天送的东西拿过来。” “是。” 七号杂货铺的郑财神,被韩子矶丢在了兵部制造所,所以宫里的稀奇玩意儿也是越来越多了。 于是没一会儿,韩子矶就被千秋抱起来放在了一把带着轮子的椅子上,奇特的是,这轮子软得很,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颠簸。 韩子矶就这么被推出了景象宫,跟千秋两个人,屏退了宫人,偷偷摸摸地潜伏在树丛中,等着偷听未晚与吴国太子的对话。 “明天我就启程回国。” 等了一会儿,终于是等到了人,千秋听着声音,那小子和未晚就在上头的凉亭里,那吴国太子正信誓旦旦地道:“早些回去,也好早些回来娶你。” ------------ 第五十七章 忙碌的石头 千秋和韩子矶相视了一眼,心里都只有三个字:不要脸! “你不是说,你尚有事情没做完么?”未晚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倒是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娇羞。 “有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司徒锦笑道:“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你还同当初一样,别扭又可爱得紧。” 千秋做了个干呕的动作,韩子矶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太大动静。 上头安静了一会儿,未晚接着道:“你娶的八个妃子,都没有用过真心么?” “没有。”司徒锦回答得很是果断:“都是朝中大臣送来笼络我的东西,哪里配得上我用真心。” 未晚似乎笑了笑,道:“那你便回国吧,等你带上聘礼来,我就嫁给你。” 傻丫头!千秋真想冲出去拦住她,男人的话能信吗!能吗!怎么就这么傻傻地答应了! 韩子矶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记得未晚的师父说,上山修行应该要修到十八岁,未晚现在才十六,还有两年时间,可以提前嫁人么? 凉亭里的两人也没有多留,未晚先跟这太子告辞回去景象宫了,司徒锦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旁边站着他的护卫。 “回去让人准备吧。”司徒锦开口道:“将那八个人迁去别院,宅子里种些茉莉,多嘴多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走,下聘用的东西,等我亲自回去挑。” “是。” 韩子矶微微一愣,抿唇,神色柔和了一些。等凉亭里的人都走了,他便示意千秋推他出去。 “怎么办?”千秋抓耳挠腮地道:“要不然我到时候让人去半路抢亲?” 韩石头一直在沉默,摸着下巴思考着什么,抬眼见面前这人急慌慌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先别忙,我突然觉得这小子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嫁。” “啥?”千秋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 “他刚刚最后说的话,你没听见么?”韩子矶淡淡地道:“未晚最爱茉莉,最讨厌多嘴多舌的人,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他都能为未晚全部考虑到,也是难得。” 千秋不服气地叉腰:“这有什么难得的,他想讨好未晚,自然就该从细节入手。我倒是觉得这太子薄情寡义,新娶个媳妇,就要把以前伺候他的八个人全部赶去别院,也太狠心了些。” 韩子矶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但是… “这件事还是得看未晚自己,她想嫁,我们拦不住的。” 千秋咋舌:“你是皇帝都拦不住么?” 韩子矶默默捂脸:“你觉得父皇是会帮着未晚,还是会帮着我?” 想起太上皇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千秋打了个寒战,气势瞬间弱了下来:“那…那怎么办?万一未晚所嫁非人,你父皇回来还不是得扒了你一层皮?” 韩子矶摇头:“自己做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全部承担后果,这是韩家的家训。” 千秋一怔,随即泄气地道:“那还来偷听干什么,咱们不是只能眼巴巴看着么?” 韩子矶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一句话不说,推着轮子走了。 吴国太子飞快地回去了吴国,快得连韩子矶和千秋还没来得及换回身子,他就又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来了。 千秋不由地感叹,这他娘的赶着投胎呢? 韩子矶帮她把伤养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但是不能剧烈运动,近日家人子也赶着时间陆陆续续进宫了,加上吴国迎亲的事情,忙得韩子矶整个人都瘦了。 噢,瘦的是千秋的身子。 千秋一脸心疼地捧着自己的瓜子脸,感叹道:“我好不容易吃出来的肉,你能不能给我省着点瘦?” 韩子矶没好气地一爪子拍开她:“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答应选妃,我能这么忙吗?吴国那小子又正在路上了,我又死活联系不上父皇母后,给未晚准备嫁妆都能忙死我。” 小可怜,千秋悠闲地顶着皇帝的龙冠,躺在软榻上感叹道:“怪不得人都说娶对了媳妇很省事,看你这么能干,为夫真的是很开心。” 韩子矶气得直揉额头,这好吃懒做的丫头,除了在大臣面前装腔作势,其余的事情一律帮不上他忙,他才是没娶对人! 气哼哼地将家人子名单筛选了一遍,他将单子递给千秋,道:“去盖个章。” 盖章?御玺么?千秋一愣,接过单子看了看,好像是封了什么人什么位分,的确得用御玺。 可是到目前为止,韩子矶都没告诉她御玺在哪里,平时都是他自己盖章的。 “左边墙上第三幅画背后。”韩子矶随手指了指,继续低头看未晚的嫁妆清单。 千秋点头,走过去将第三幅画卷起来,果然看见御玺盒子在里头。 御玺是一国之象征,据说当年韩朔篡位,也是拿到了御玺之后才名正言顺。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今天竟然这么轻松地告诉了自己位置。 说不动容有点假,千秋深吸一口气将它拿出来,稳稳地在单子上盖了一个,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韩子矶是不是对她越来越信任了? 感动地看着韩石头,千秋正打算开口说两句煽情的话,却见书桌后面的人抬头道:“你太吵了,先出去溜达两圈,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进来。” 居然嫌她吵!千秋愤愤不平地甩了甩袖子。不过看在他在认真做事,而她在偷懒的份上,还是乖乖出去了。 宫里最近好像是热闹了许多,除了准备公主出嫁,储秀宫那头的家人子们也是有趣得很,今天这个摔了,明天那个偷了谁的东西,彼此折腾,乐此不疲。 千秋坐在龙撵上,不由地感叹,果然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这群女娃子折腾起来,一点也不比男人差。 “前头什么人!”龙撵骤然停下,旁边的顺子公公低喝一声,将千秋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宫道中间摔着个女子,旁边还站着几个粉衣裳的,看打扮不像是宫女。 “奴婢花玲玲,无意冒犯圣驾,还请皇上恕罪。”摔着的女子低着头,声音有些抖。旁边几个纷纷跪了下来:“奴婢给皇上请安。” 顺子公公瞧了瞧,小声道:“皇上,是储秀宫的家人子。” 千秋挑眉,摸着下巴想,花玲玲?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对了!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江湖一直传言当今天下第一美人就是花玲玲,她一直梦想有一天劫票能抢个花玲玲回去给刘师爷当老婆! “你抬起头来给朕瞧瞧。”千秋兴奋地道。 前头跪着的人小声应了一声,然后抬头,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看韩子矶看多了,对美人有点免疫,但是这个花玲玲长得还是不错的,很小家碧玉,光看一眼,就能激起人浑身上下的保护欲。 千秋十分豪迈地挥手道:“起来吧,光跪着干甚?你好端端的怎么摔在这里了?” 旁边几个家人子低着头没吱声,花玲玲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随即咬唇道:“奴婢自己走路不小心。” 瞧瞧,美人儿到哪里都是容易被欺负的。千秋感叹了一声,道:“伤着了吧?朕让人给你送点药去,以后小心些。” “多谢皇上。”花玲玲微微一笑,有礼地拜了拜,然后就让到了一边。 龙撵继续往前走,千秋兴奋之后也就平静了,美人儿是给韩石头的,又不是给她的,她帮着高兴个什么劲儿? 晚上的时候,许久不见的白胡子神棍终于出现了,笑眯眯地站在他们面前道:“皇上,微臣终于找到了根治的办法,保管皇上与娘娘以后不会再发生此类的意外。” “哦?”韩子矶看着他,笑得阴森森的:“你倒是说来听听,要是靠谱,朕就不计较你上次没有提前预知星雨。” 白胡子老头儿干笑两声,道:“娘娘与皇上体质太相近了,所以总是换来换去。微臣此番去天山寻了药来,只要让娘娘喝下,改变一番体质,以后就再也不会发生灵魂互换的事了。” “改变体质?”韩子矶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瓶子:“是改成什么样子?” “娘娘体内阳气过重,微臣寻的是天山雪莲,滋阴之药,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反而能美容养颜。” 千秋的眼睛刷地就亮了,接过那小瓶子就要往韩子矶嘴里喂。 “给我等等!”韩子矶黑着脸按住千秋的手,看着神候道:“那我们现在怎么换回来?” 神候捻着胡须笑道:“老夫此番去天山,也真是替二位改了命盘,喝下这药,躺在床上睡一觉,自然就能换回来了。” 韩子矶愣了愣,将千秋手里的瓶子拿来,放在自己袖子里道:“我知道了。” 白胡子老头儿飘飘然地走了,留下千秋两人面面相觑。 “睡觉呗?”千秋捅了捅还在发呆的韩子矶,他今儿个看起来怪怪的。 “嗯。”韩子矶有些心不在焉,躺上床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千秋一句:“换回来的话,你还走么?” ------------ 第五十八章 麻烦的女人 为猫咪归来水晶鞋加更 千秋一愣,她已经好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这些天两人一直在一起,相处得也算融洽吧。因着不小心换了身子,所以也没有药后乱性之后的尴尬,只是论感情的话,也实在是没什么感情。 “再说吧。”千秋道:“等哪天我觉得呆够了,就跟你说一声,让楚越把我娶走。” 韩子矶沉了沉脸,轻哼道:“我已经告诉楚越,叫他不用来娶‘我’了。” 千秋脸色一变,翻身就掐上韩子矶的脖子:“你丫的又背着我干了什么?” 韩子矶翻了个白眼,扒拉开她道:“什么叫背着你,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吧?你都是我的人了,还背着我跟人商量要怎么成亲?” 他的人…… 千秋脸上红了红,翻了个身朝墙那边躺着,闷声道:“那时候还不是你的人。” 韩子矶听着这别别扭扭的语气,忍不住唇角一弯:“那现在是了吧?” “……”千秋不说话了,假装已经睡着。 韩子矶轻笑了一声,而后拿出袖子里的小瓶子,将药吃了,安心地躺在她旁边睡去。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啦。 白胡子虽然是个神棍,但也还是个比较靠谱的神棍,千秋醒来就看见韩子矶那张俊俏的脸,正对着她笑得开心。 动了动身子,腿上的伤和腰上的都已经回来了,她终于又变成了她自己。 咧开嘴跟着韩子矶笑了笑,千秋坐起来,道:“以后不会再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了吧?” “嗯。”韩子矶叹了口气:“结束了。” 千秋嘿嘿笑了两声,还想说点什么,顺子公公已经在外面敲门了:“皇上,吴国太子已经抵达玄武门。” 韩子矶神色一正,连忙起身。千秋便也跟着起来,顺便贤惠一回,替他更衣。 小小的手在他胸前,认真地一颗颗扣着扣子,韩子矶微微低头,就看见千秋长长的睫毛。 也许是神候给的药的作用吧,他怎么觉得千秋看起来,好看了许多。 “我走了。” “嗯,早点回来。” 千秋打了个呵欠又继续躺回去睡,韩子矶心情甚好地往外走。 司徒锦带的聘礼很多,朝堂之上,未晚在帘子后头站着,司徒锦就跪在堂中一字一句地道:“司徒锦对升国公主之心,天地可鉴。若是有半点辜负,公主也可当场休夫,我绝没有半句怨言。” 群臣哗然,帘子后头的未晚也是很感动。韩子矶看着下面跪着的人,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就将这唯一的皇妹,交给你了。” 司徒锦感激地拜了下去:“多谢皇上。” 未晚已经穿着一身嫁衣,司徒锦这求婚也就是走个过场,不过看样子过场走得不错,未晚上凤车的时候,韩子矶也没太过担心。 “父皇母后都还不知道,你这样急忙地嫁过去,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也就回来。”韩子矶看着自家妹妹,轻声道:“你一向不会任性,就任性这么一次,皇兄也就依了你。但若是悔了,也记得还有皇兄在,发生什么皇兄都替你扛着。” 千秋听了消息也是急急忙忙收拾好了过来,看着凤车上眼睛微红的未晚,忍不住跟着有些鼻酸。 “他要是欺负了你,告诉我,就算吴国很远,我也会跑去揍他的!”千秋捏着拳头道:“想你皇兄了就回来看看。” 未晚本来是硬着脖子没打算哭的,但是千秋说这一句,不知怎么就让她很想哭,于是坐在车上就哭了出来。 司徒锦吓了一跳,连忙推开千秋,上车抚着未晚的脸:“怎么了?” 未晚摇摇头,拿帕子擦了眼泪,坐直了身子道:“我是大晋的升国公主,嫁去吴国,也是有益两国邦交。所以皇兄以后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用太过顾忌了。” 皇后还站在一边,这话落在旁人耳里是听不懂,可是司徒秀秀明白,韩子矶明白,司徒锦也明白。 就是碍于吴国,韩子矶上次才会在自己和司徒秀秀之间选了后者,甚至伤了千秋。而如今未晚要嫁过去,司徒秀秀就不再是吴晋之间唯一的纽带,也就没有那么至关重要了。 司徒秀秀捏紧了手,司徒锦却是回头看了千秋一眼,弯唇道:“未晚真的很喜欢皇上和静妃娘娘呢。” 千秋心里有些难受,吸吸鼻子道:“我也很喜欢她,所以你要是敢让未晚伤心难过,我会跑去吴国打断你的腿!” 司徒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而后正了神色道:“我不会让娘娘有这个机会的。” “那最好。” 礼官在旁边吹了唢呐,吉时已到,千秋和韩子矶都退后了几步,司徒锦也重新骑上了马。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千秋忍不住跟着队伍,从宫里一路送到了玄武门,而后被守卫拦下,说是不能继续出去了。 韩子矶表现得比她淡定多了,只是晚上的时候拉了她一起,坐在景象宫的房顶上看月亮。 “难过么?”千秋侧头看着他问。 韩子矶点了点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千秋笑了笑,道:“我曾经也有一个妹妹,可惜死得很早,连感情都还没来得及培养呢。” “嗯?”这倒是没听见她提起过,韩子矶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死的?” 千秋垂了眸子道:“很小的时候家里发生了变故,一群强盗进了家门,我爹带着我跑,我娘带着我妹妹跑,结果娘和妹妹没有跑掉,被活活烧死在了家里。” 韩子矶一惊,没想到千秋家里还发生过这么惨的事情:“那伙强盗有没有被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千秋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苦笑道:“没有。” 韩子矶皱眉:“你家原来在哪个地方?朕派人去查,若是还能查出当年这惨案,朕必然帮你报仇。” 千秋摇头:“早就没办法追究了,不过我爹会报仇的,他说他这一辈子就爱过我娘一个女人,现在还活着,也就是奔着帮她报仇的目的。” “不是说没办法追究了么?那你爹怎么报仇?”韩子矶疑惑地问。 月光盈盈好,千秋侧头看着这人,轻声道:“没事,爹有他的办法,他说贼子犯了错,就该算在贼头子身上,一并报回来,虽然我不太同意,但是如果有个目标能让他继续活着,我觉得挺好的。” 韩子矶抿唇,他觉得今天的千秋有些不太一样,不像平时的疯疯癫癫,倒是让他游戏陌生。 “不说这个啦,早点去歇息吧,听说家人子们都封了位分了,皇后搁那儿装病不见人呢,明天那群小丫头片子一定是要来打扰我睡觉的。”千秋打了个呵欠道:“走吧。” “嗯。”韩子矶应了,跟着千秋下去,洗漱完毕,穿了寝衣钻进被窝。 韩子矶心里有些不太好受,千秋也一样,熄了灯的时候,旁边的人伸手过来抱住了她的身子,她也没怎么反抗。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吧,虽然他到现在也没说清楚对她是个什么态度,不过已经没贞洁了,一次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千秋就跟安慰孩子似的,一直安慰着身上的人。心里某一处,也是疼得厉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显然也是不太舒服。旁边的人已经上朝去了,千秋命人抬了浴桶进来,洗了个澡才去前殿见早就已经等着的新妃们。 “嫔妾给静妃娘娘请安。”莺莺燕燕地跪下去,人还颇多。千秋扫了一圈,就看见许许多多的熟脸。 韩子矶也是会挑人,重臣的女儿侄女都在这里了,什么谢语灵啦,夏落月啦,还有林璇儿,清一色的熟人,搞得她都不太好意思。 花玲玲还在最后一排站着,安安静静的,低调得很,只是这里倒是没有了那天在宫道上遇见的其余几个家人子。 “梧桐宫谢才人、夏才人,承光殿花美人、林美人拜见——” 四个位分封得最高的上来行礼,千秋有些尴尬地接了她们的茶,摆手道:“熟人就不要那么拘束了,既然都进了宫,那咱们以后就有肉吃肉,有粥喝粥了。” 底下传来几声闷笑,林璇儿先开口道:“娘娘如今协理后宫,嫔妾们自然不敢如以前那般放肆,既然身为妃嫔,就该有个样子。” 谢语灵轻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林美人这是上次被逐出宫所领悟到的?” 林璇儿皱了皱眉,没搭话。旁边的夏落月笑道:“静妃娘娘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吧?” 千秋点了点头:“睡少了。” 昨儿那么折腾,没人能睡得好。 “嫔妾会推拿,不如等会儿替娘娘来解解乏?”夏落月乖巧地道:“反正宫里也闲得无事。” “好啊。”千秋笑眯眯的:“那等会你留下来顺便吃个饭。” 殿里众人心下都叹,这位静妃娘娘明显没什么城府,到底是怎么博得皇上宠爱,导致中宫冷落的? 千秋不爱应付人,说了两句便都让她们散了,自个儿回房去生闷气。 ------------ 第五十九章 乱世群雄起 他奶奶的,这成堆成堆的小美人都是韩石头的,却还要她来招呼,中午的饭还要分一半给人,简直就是郁闷! 让夏才人在外殿玩,千秋说去睡个回笼觉,然后就把自己摔在被子里打滚。 太后不在宫中,未晚也匆忙地嫁出去了,这宫里她能说上话的还有谁? “娘娘。”有人在纱帘外恭恭敬敬地跪下:“属下楚越拜见。” 对了,还有个楚越! 千秋一个翻身坐起来,示意百合出去关上门,然后就掀开帘子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几天不见,怎么这么老实行礼了?” 楚越愣愣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精神抖擞,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才松了口气道:“娘娘这几天不是心情不好么,属下都没敢造次,生怕像上次那样惹恼娘娘。” 上次?千秋茫然地想了想,随即神色一紧,莫不是这小子在他们换了灵魂期间,给韩石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 “上次…是我消化不良,所以心情欠佳。”千秋干笑道:“那个时候的我不是我,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楚越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点头。千秋一把拉起他按在旁边的座位上,讨好地塞了杯茶给他:“最近宫外情况如何?” 楚越抿了一口,确定没啥问题,才放松地道:“最近外头几处起义都被镇压了,吴国娶公主的诚意也是十足,派了五万援军,保了边境平安。” 千秋点点头,又问:“山东那边呢?” “那边有些棘手。”楚越微微皱眉道:“皇上最近最忧心的也就是山东那边的事情,一伙子鲜卑人打着报仇的旗号,与司马余孽联手,竟然在短短一月之中集齐了十万散兵。虽然实力远远比不上正式的军队,但是这数量也是惊人。” 停了停,楚越神色复杂地接着道:“而且这批起义军很奇怪,所到之处的百姓都自发地给他们捐粮食,他们也不扰民,只攻占地方衙门,夺取政权。” 千秋微微愣神,随即低笑,鲜卑人分布最多的就是山东一带,百姓能不给鲜卑自己人捐粮食么? “娘娘为何笑?”楚越看着千秋的表情,有些奇怪。 千秋连忙敛了神情道:“我是觉得乌合之众竟然闹这么大动静,有些好笑而已。” 楚越凝重地摇头:“娘娘切莫小看乌合之众,秦国也是灭在乌合之众手中的,依属下看来,皇上宅心仁厚,不一定能好好应付这次危机。” “哦?”千秋笑道:“他们难不成还能打进这洛阳宫?” 楚越没有笑,只安静地捏着茶杯。 千秋笑着笑着也就笑不出来了,她是最清楚造反之人有多少实力的人,也清楚地知道,没到那一天,谁也无法说谁胜谁负。 但是,但是她现在,已经是这大晋皇帝,真正的静妃娘娘了。若有朝一日他们的长刀架在韩子矶的脖子上,她该如何自处?亦或是韩石头把她爹推在断头台上,她又当如何自处? 该早些走的,在动心的时候就该走,可惜了,怎么就没舍得早些离开。现在想不卷入这漩涡,也是已经晚了。 千秋叹了口气。 楚越以为她在忧国忧民,还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忧,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护后宫安全的。再说了,他们现在还没有打过来呢,早得很。” 千秋点了点头。 楚越继续去执勤了,夏落月也就乖巧地跑进她的寝殿,替她推拿。 “娘娘身子看起来不太康健。”夏才人小心翼翼地道:“像是有什么东西淤积五内,所以嫔妾推拿着,您会觉得疼。” 千秋眨眨眼,低笑一声:“可能是吃了东西不消化吧。” 夏才人眼珠子转了转,笑吟吟地道:“臣妾这推拿,娘娘可还觉得舒服?” “嗯。”千秋打了个呵欠,老实地点头,是挺舒服的。 “宫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姐妹,娘娘一时觉得烦心也是应该。只是娘娘恩宠稳固,连皇后都抢不过去,我等庸脂俗粉,自然也是不必娘娘担心的。” 夏才人眼里透着机敏,看着千秋的背,幽幽地道:“不过娘娘要是实在担忧,那嫔妾可以帮衬娘娘一二。皇上也难免有疲乏的时候,娘娘只要将嫔妾引荐给皇上,那么娘娘的恩宠,自然也会更牢固,娘娘以为呢?”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夏落月有些惴惴不安,连忙道:“嫔妾不是要同娘娘争宠的意思,只是男人么,谁没个腻味的时候。嫔妾可以替娘娘留住皇上,也可以搬来景象宫,娘娘您看……” 静妃娘娘终于有动静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夏才人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一直说话,静妃还能睡着?! “既然娘娘睡了,那就有劳夏才人替娘娘盖上被子,免得娘娘着凉。”百合垂手站在帘子边,有礼地道。 夏落月咬牙,不甘心地起身,将被子给千秋盖上,然后退了出去。 静妃这是不愿意接纳她的意思吧?不然也不至于推拿着就睡着了!夏落月暗暗地想,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有走其他的路了。 晚上的时候,宫里终于有了第一轮的翻牌子活动。 韩子矶处理完政事就自然地去了景象宫,哪里知道被百合拦住,尴尬地说里面正在准备今晚皇上要翻的牌子。 这倒是有意思,帝王挥退了宫人,自己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进去门口隔挡处站着。 “为什么没有我自己的牌子?”千秋正叉腰,一脸愤然地看着面前的小太监问。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头道:“娘娘,宫中规矩,新来了人,自然是都准备小主们的牌子,娘娘您…” “我怎么了我?”千秋柳眉倒竖:“我也是他后宫之一,你们年龄歧视是嘛?新人怎么了?你们这是指皇上喜新厌旧?” 小太监给噎得欲哭无泪,谁知道这静妃娘娘前几天选妃的时候还通情达理,处事大方的,今天怎么就跟绿头牌较上劲了。 韩子矶听得唇角弯弯,轻咳了一声就径直走了进去。 “皇上!”那太监跟见了救命恩人似的,就差扑上来抱韩子矶的大腿了:“奴才失职,没能说服娘娘……” “嗯。”韩子矶点头,一把按住想乱跑的千秋,正声道:“宫里暂时还不用绿头牌,你先下去吧。” “这……”小太监抬头看了韩子矶一眼,怯怯地应了,捧着托盘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千秋气哼哼地坐在椅子里,别开头去不看面前的人。 “怎么了这是?”韩子矶伸手戳了戳她鼓成包子的脸:“好大一股子醋味儿。” 千秋脸上红了红,闷声道:“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只能从一而终?” 韩子矶挑眉:“因为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 “谁说的?”千秋呲牙:“女人照样能撑起这天下,你信不信?” 看这小山贼一副要炸毛的表情,韩子矶也就不与她争辩了,只是伸手将人从椅子里捞起来,往床榻走。 “干什么?”千秋吓了一跳。 韩子矶轻笑:“你不是嚷着要把自己的牌子也拿来给我翻么?我现在就是在翻牌子。” 千秋张口就咬在了汉子的肩上,口齿不清地道:“你休想!” 娶那么一大屋子女人,还想同她继续好?她才不要! 韩子矶倒吸一口冷气,将千秋丢进被窝,皱眉道:“你也太狠了。” 千秋很想说,更狠的你还没见过呢,但是一抬头就看见韩子矶眼里的血丝,心忍不住就软了,哼哼两声往床里面躺了躺,给他留了个位置。 韩子矶躺下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伸手环住她道:“好累。” 语气里有淡淡的撒娇意味,千秋顿时整个人母爱泛滥,拍着他的背道:“当皇帝都这样,你要是累了,我让夏才人替你推拿,她今天都把我推睡着了。” 韩子矶好笑地瞥她一眼:“刚刚不是还争宠来着?怎么现在就要塞人给我了?” “那不一样。”千秋哼了哼道:“旁人要抢和我要给,是不一样的。从来只有我抢人的,哪有人抢我的。” “是的,二当家。”韩子矶戏谑地蹭了蹭她的脸,而后叹了口气道:“山东那边的起义暂时镇压不住,且还有越来越厉害的架势。今天太傅向朕进言,让朕将山东一带统统划为攻占区域,不管民宅,大军强压。” 千秋一惊,抓着他的衣襟问:“你答应了?” “没有。”韩子矶有些疲惫地道:“山东一带人口众多,造反的只是少数,且分布较广,我没有理由因为少数,而舍弃那一大片子民。” 千秋松了口气,顿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个明君。” 韩子矶苦笑:“可是他们都说,我太仁慈,只适合盛世,不适合乱世。” “分什么盛世乱世,心里有百姓的,都是好皇帝。”千秋道:“我就觉得你挺好的。” “是么。”韩子矶闭上眼,将怀里的人抱紧些:“那如果有一天,我坐不稳这皇位了,你打算怎么办?” ------------ 第六十章 正义的娘娘 千秋愣了愣,手指微微收紧:“要是你坐不稳……” “嗯?”韩子矶抬眼,眼眸深邃地等着她的回答。 “那我就同你去开个山头,拦路抢劫去。”千秋很认真很认真地道。 韩子矶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堂堂帝王,还要沦落到当山贼?” “山贼怎么了?”千秋愤愤不平:“山贼也是能干一番大事业的!” “好的,有志气的小山贼。”韩子矶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千秋脸上的温热还没有散去,抬头看着韩子矶的睡颜,有些感慨地想,他是真的把她当自己人来着。这么毫无防备地抱着她,还睡得这么纯熟,她要是再动什么歪心思,那才是罪该万死。 可是…… 她收到了不知是怎么递进来的信,是老爹的亲笔,问她宫中部署,护卫安排是如何的。 她原来就是抱着探探底的心思进的宫,现在也自然要帮老爹做事,只是看韩子矶这么信任她,她心里有些天人交战,却找不到两全之法。 睡吧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千秋闭上眼,可是梦里也依旧不安稳,她又梦见了童年的那一场大火,娘和妹妹的惨叫似乎穿透了草原的上空,她被老爹抱在怀里,坐在马上不停地狂奔。 “娘……” 韩子矶睁开了眼睛,看着怀里的人,微微皱眉,伸手将她的眉头给抚平。 第二天,千秋顶着两眼的黑眼圈,巡视后宫。 睡眠质量不太好,导致整个人都有些憔悴。千秋坐在肩舆上,被摇得头昏脑胀。 “娘娘,后宫咱们已经逛了一周了,各处的护卫都算是牢靠,也就没必要增派人手了吧?”百合按照吩咐,拿小本子记录着。 千秋“嗯”了一声,顺着重阳门的宫墙看出去,挑眉道:“前面便是前朝大殿么?” 百合点头:“咱们后宫地方算大的,前面也不过是皇上办事的太极殿,以及上朝时候的朝堂。” 千秋颔首,拿过百合手里的本子,大概也就知道了后宫的地形图。她的景象宫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不过人也不算太多,除了楚越,也就五个护卫。皇后那边都只有四个护卫,以及许多的宫人。 这样的状况,老爹他们若是想行刺,那就必然……选她的景象宫。 想起上一次司叔叔的事情,千秋垂了眼眸,心里的愧疚仍旧没有散开。那些人命都是她的罪孽,怕是要背负一辈子了。而这一次,她最好就…谁也不要帮。 “静妃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四处闲逛?”司徒秀秀扶着宫人的手,正巧从太极殿出来,就遇见了她。 千秋赶忙下了肩舆,笑眯眯地过去行礼:“皇后娘娘安好。” 司徒秀秀哼了一声,盯着她道:“平身吧,静妃娘娘可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嫔,皇上连新入宫的人都不看一眼,偏去了你的景象宫不肯出来,也是你的本事。” 千秋挠挠头,这人说话七拐八拐的,她愣是没听明白这是要夸她还是要损她。 “不过静妃可最好记住,宫里一向不是谁能独大的地方,盛宠之下必惹横祸,你还是仔细着些,也别总是跟新人争宠。”皇后娘娘头上的金步摇晃啊晃,脸上的表情也是高深莫测。 千秋无奈,只能“哦”了一声,然后绕过她,进太极殿去找韩石头。 “本宫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要走?”司徒秀秀眉头一皱,旁边的水蓝就上前一步,轻轻拦住了她。 千秋抬眼看了水蓝一眼,那丫头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她便只能转身,心情已经是有些不好:“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司徒秀秀气极反笑:“真是山野间的丫头,半分不懂规矩,让你这样的人来协理后宫,皇上也定然是……” 话说太快,差点不敬,皇后连忙住了嘴,轻咳两声道:“今晚要翻那些新人的牌子,你莫要再从中作梗了。” 千秋觉得这司徒秀秀的态度实在让人讨厌,抬着脸说话,鼻孔她都瞧见了,真像一只高高在上的孔雀,傲慢又任性。 身为黑风寨的二当家,千秋也一贯是敢爱敢恨,惹了她讨厌的人,她自然就不会给好脸色,于是一把推开水蓝,直接就走进了太极殿。 “你们瞧瞧,这样成何体统,还是堂堂的妃位!”皇后气得甩了袖子就走,水蓝看看千秋的背影,再看看自家主子,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了。 韩子矶在殿内看书,老远就听见司徒秀秀的声音了,接着看着千秋黑着一张脸进来,一点也不意外地笑道:“怎么又去同她吵了。” 千秋没好气地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吵了?分明是你的大老婆欺人太甚,拦着我就说个没完,真是烦死了,你今晚别跟我睡了,免得她明天还来教训我。” 韩子矶听得好笑:“什么叫我的大老婆,那可是皇后,再说她说的也并不是没道理,现在宫中的人多了,也是应该注意一点,不能像以往那么随意。” 千秋皱眉:“你说话都跟她一个调子的。” 韩子矶摇头:“宫里的人都跟我一个调子。” 敢情他们都是一伙的,欺负她一个外来人?千秋有些生气,踹了韩子矶的椅子一脚:“你帮她还是帮我?” 放下书,韩子矶似笑非笑地道:“在后宫里我可不能明目张胆地帮你,不然反而是害了你。” 宫里的人就是麻烦,说话绕十几个弯子,走路还要收着步子,处事也要阿谀奉承,到底是累还是不累?千秋烦躁地坐在一边生闷气,韩子矶见状,出去吩咐顺子拿两盘点心来,二当家生气了可不好惹,当真气极了,指不定拳头都往他身上招呼。 点心上来,千秋也就不那么生气了,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道:“最近那个什么谢将军是前往山东了是吧?那你今晚就去睡他女儿,明天再封赏点什么,让他安心好了。” 韩子矶呛咳了一声,拿书半捂着脸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什么叫睡他女儿?” “好,临幸,临幸行了吧?”千秋翻了个白眼:“不是一样的意思?上茅房非要叫如厕,睡女人非要叫临幸,大老婆非要叫皇后,小老婆非要叫妃嫔,事儿多!” 韩子矶感觉到了,今天二当家心情很不好,相当地不好,于是他放下书,走到她身边去坐下:“你淡定着些,谁惹你一下,你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也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利用我干啥?”千秋气哼哼地道:“我要钱没有,要命就一条,谁打得死我谁拿去!” 她就是不爽,跟韩石头躺一起睡个觉都要被人说三说四,这日子还有没有办法过了? 韩子矶低笑,轻轻捏过千秋的下巴,抢了她唇边的一点糕点,道:“你的命可是我的,别人拿不去。” 气氛瞬间就有那么点儿小暧昧,千秋没出息地哼哼两声,脸就又红了:“不要抢我的糕点。” “好,你要吃多少给你多少,没人跟你抢。”韩子矶笑道:“只是今晚我就当真去临幸谢才人了,你一个人睡觉,可别再打被子。” 千秋心里有些难受,别开头去应了一声,手里的糕点也就吃不下了。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身为皇帝的男人,三妻四妾就更是正常,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但是接下来好几天,韩子矶都睡在了什么梧桐宫啊承光殿的,下半夜才回太极殿,多多少少让她有些不爽。 不过石头说,她身为静妃,比她们都要大,当老大的要大度,可是她上头还有个皇后,她顶多是个老二,用得着她大度么? 但是为了不让石头为难,她还是老实躲在景象宫没出去。 然后某一天晚上,皇后宫里的水蓝就又跪在了她面前:“娘娘,奴婢上次提过的事情,您考虑得如何了?” 千秋努力回想这宫女说的是啥,终于是想起来了。在她和韩子矶吃错药的那天晚上,这丫头就提前来见过她。 皇后下的药,这水蓝又是她的陪嫁宫女,皇上顺利来了景象宫,水蓝那里自然是有猫腻。 她想和自己联盟?千秋摸了摸下巴,问:“你有什么条件?” 水蓝抬头,认真地道:“奴婢无法忍受皇后娘娘,继续跟着她,也只有天天被打骂的份儿,所以奴婢想帮助娘娘,也求娘娘得势之日,救奴婢于水火。” 这茬儿她倒是听百合说过,皇后对水蓝一直不太好,她有反叛之心,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我要你帮我干什么?”千秋古怪地道:“我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你要是实在忍受不了皇后娘娘,那本宫替你想办法就是了。” 水蓝一愣,以为千秋是在欲拒还迎,于是更加真实地流下眼泪:“奴婢从小跟着皇后娘娘,知道她许多秘密,而她对奴婢动辄打骂罚跪,奴婢…奴婢实在是…” 这也太狠心了,千秋正义感突然爆发,一拍桌子道:“没事,你跟我走!” ------------ 第六十一章 恼人的情事 走?水蓝一愣,走哪儿?胳膊被这静妃娘娘亲自扶了起来,水蓝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出了门。 看这方向,竟是径直去芙蓉殿的。水蓝看着自己被静妃亲热地拉着的手,心想,这莫不是就要亲自去问皇后要了她? 身为吴国公主的陪嫁丫头,水蓝在宫中的待遇之差,人尽皆知。皇后任性小气,导致她有反叛之心,这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破绽。 她是想演一出反间计的,皇后故意让她睡去掖庭宫,故意对她责罚过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将她名正言顺插到其他妃嫔身边去。如今宫中静妃当道,她要求助的对象自然就是千秋,皇后也就等着这一天。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千秋一脸义愤填膺地拉着水蓝去芙蓉殿,不为别的,竟是替她大声指责起了皇后。 “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还偏生对自己人这么差,把自己人往外推?”千秋愤愤不平地看着司徒秀秀道:“你有没有脑子啊?这丫头知道你那么多秘密,你还敢虐待她?也幸亏是跑来找我了,要是跑去找其他人,现在怕是老早形成联盟,要背后推你下后位了!” 司徒秀秀的心情很复杂,嘴角抽搐地听着静妃骂自己,再看着地上跪着的、同样心情复杂的水蓝,竟然无法指责她说话不懂规矩。 这静妃是脑子有毛病吧?啊?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竟然跟没看见一样?还把人给她送回来?还来教训她?司徒秀秀企图从千秋的脸上寻出一丝做戏的成分,可是枉然,那丫头脸上真是坦荡荡的赤诚。 惯常喜欢玩手段的皇后娘娘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千秋跟她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分析到宫女对未来事业发展的帮助,再上升到人性的伟大光辉的时候,她终于是听不下去了。 “静妃娘娘。”司徒秀秀抹去了脸上傲慢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千秋问:“你只要答应水蓝这丫头,就可以有许多筹码来打败本宫,你为何不用?” “打败你?”千秋歪了歪头,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一番:“你会武功?” 皇后一愣,摇头。 “我不跟不会武艺的人打。”千秋摆手道:“等你哪天学了武,我再亲手打败你吧。”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静妃挥挥袖子走了,不带走一个水蓝。水蓝跪在地上,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道:“这位静妃娘娘,比想象中的难对付多了。” 司徒秀秀眼眸深深,摇了摇头。 出了芙蓉殿,千秋总觉得神清气爽,她真是个好人,又帮助了一位可怜的小宫女,连她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呢。 心情甚好,干脆就去御花园走走。千秋带着百合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辣手摧花。刚走到御花园北边的亭子的时候,百合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娘娘。” “干啥?”身子被拉到树后面,千秋疑惑地看了百合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面。 庭院里正有人在跳舞,舞袖低回,眉心一点金花钿,顾盼之间都是风情。她朝亭子里的人舞着,时不时送一个含羞带怯的秋波,纤腰款摆,万种风情。 这不是花玲玲又是谁?而亭子里那个,不用想,正是丰神俊朗的皇帝陛下。 啧啧,不是说每天忙着处理政事,都要忙得睡不好了么?这会子却有闲心来看美人跳舞,千秋感叹地摇头,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曲舞罢,韩子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过来坐吧。” “多谢皇上。”花玲玲款款迈步,在亭子里坐下,腰身挺得很直,气质如兰。韩子矶心情也不错,伸手给她倒了杯茶:“跳半天了,吃点点心吧。” 瞧瞧这郎情妾意的,那石头遇见个美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哪里像对她,凶巴巴的不是嫌她这里不好,就是嫌她那里不对。 千秋轻哼了一声,好好的心情都被糟蹋了。 “嫔妾习舞,不爱吃甜点,皇上为国操劳,当保重身子多用些。”花玲玲得体地道。 “习武之人不能吃甜点?”千秋小声嘀咕了一句,回头看着百合道:“那本宫这一身绝世武功是不是早就废在甜品上了?” “娘娘,是跳舞的舞。”百合小声纠正她。 千秋哼了哼,回头又偷看那亭子两眼,只觉得有些闷得慌,干脆也不打扰,转身就带着百合原路返回了。 当天晚上,听说皇帝就翻了承光殿花美人的牌子,第二天就给升了才人。顺路也将谢语灵的位分提了提,封了个嫔。 宫里的人都有些想不明白,封花玲玲才人倒是还有说的,怎么没宠幸,也给了谢语灵嫔位? 千秋明白,大概对花玲玲,他是真喜欢才封的。而谢语灵,那是看在大将军谢戎的面子上。 昨晚那石头应该是睡得很舒坦吧,可怜她一夜都合不上眼,早上起来顶着一双黑眼圈,默默地看着一桌子早点叹气。 “怎么了娘娘?”百合担忧地看着她:“不合胃口么?” 精致的小笼包子和水晶饺子,怎么看都是很好吃的样子,可是千秋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想吃。 “娘娘,您要想开些。”百合叹息一声,劝道:“宫中向来没有百日的恩宠,有新人进来,皇上难免就会被分走一些心神。等新鲜劲儿过了就好,皇上心里到底还是念着娘娘您的。” 念着她么?千秋苦笑,怕是遇上了温柔贤淑的美人,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要忘记了。 承光殿和梧桐宫因为两个小主子升位分,都是热闹得很。皇后那头赏了东西,千秋这边自然也跟着随了份子。 所以没一会儿,花才人就款款而来,朝她谢恩了。 千秋看着下面这低着头的小女人,勉强笑了笑:“起来吧。” “谢娘娘。”花玲玲起身,腿却一软,差点跌下去。旁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低声打趣:“小主可得好好补补身子,不然太娇弱,可伺候不好皇上。” 千秋觉得心里某一处跟被人拿锄头锄了一下似的,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是个霸道的山贼,自己的东西,绝对不愿意与人分享。那是她的韩石头,属于她一个人的,现在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与人亲热欢好,也许跟同她亲热的时候一样,会温柔地吻上其他人的唇瓣,会抱着其他人的腰,一遍遍小声呢喃她们的名字。 想想她都觉得难受,眼眶都要红了。 那头花玲玲脸上却没什么娇羞的神色,反而是苦笑了一声,而后道:“嫔妾失礼了。” “无妨。”千秋看着她,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累了。” “嫔妾告退。” 看着花玲玲的背影,千秋觉得,男人都还是应该喜欢这样的女子吧,进退得宜,温柔如水。 “景象宫那位什么反应?”皇帝一边批改奏折,一边问跪在下头的楚越。 楚越笑道:“能有什么反应?还能去揍你那小美人不成?娘娘跟着皇后娘娘赏了些东西,便让人回去了。” 韩子矶一顿,放下朱笔,眼眸深深地看着楚越:“你好像很高兴?” 楚越连忙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道:“属下一点也不高兴,只是看宫中最近热闹,所以跟着心情好。” “是么……”韩子矶低头,继续批改奏折,脑海里禁不住浮现一张委委屈屈的小脸,那人一定是硬着脖子不肯承认难过了,然后躲在屋子里一个劲儿地吃东西吧。 他与她,也着实太亲近了些,帝王对人该有的防备,在她面前统统不复存在。这有些危险,万一哪天…… “皇上。”顺子公公进来,低声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已经传了太医去看,您要不等会得空,也去看看?” 中宫冷落已久,韩子矶点点头,他是该去看看皇后了。 千秋昏昏沉沉地醒来,看一眼桌上香气四溢的午膳,嘟囔了一声,又倒回去继续睡了。 “娘娘,您好歹要吃些东西。”百合坐在床边,捧了一盘香喷喷的烧鸡:“您以往最爱吃的,今天都有,您快醒醒。” 千秋摆了摆手,闭眼昏睡。 “这可怎么好?”百合放下盘子,伸手探了探千秋的额头:“好像有些低热。” “娘娘先休息,奴婢让人去传太医。” 千秋迷迷糊糊间仿佛看见了自家爹爹,那一把胡子是她好久没看见的了,刚想蹭上去撒个娇,那胡子却突然变成了水草,缠住她的全身,让她呼吸都开始困难。 小宫女水灵儿一路跑去太医院,发现今天当值的一共只有两位太医,并且都已经去了皇后宫里。 “皇后娘娘得了风寒,皇上很紧张,所以太医就都去了。”医女小声回答。 水灵儿焦急地跺脚,转身就去了芙蓉殿。可是她只是个小宫女,连管事姑姑的面都见不着,就被芙蓉殿的宫女挡在了外头。 ------------ 第六十二章 不坚定的立场 “你家娘娘病了?我家主子先病的,难不成静妃还敢同皇后抢?”芙蓉殿的小宫女气势汹汹,水灵儿叉着腰想跟她吵,一想皇上还在里头,终究是忍了口气,转身回了景象宫。 百合坐在内殿床边,正皱着眉替主子擦汗,听水灵儿把话这么一说,顿时气了:“皇后娘娘是娘娘,静妃就不是了不成?宫里总共两个太医,她非都霸占了去不可?” 水灵儿摇头道:“皇上在芙蓉殿,奴婢不好进去问。” 百合气闷,拧了帕子搭上静妃的额头,喃喃道:“这才一天时间,皇上没来咱们景象宫,这些人也就狗眼看人低了,真是眼皮子浅。罢了,娘娘只是有些低热,等她睡够了应该就好了。” 千秋脑子里很混沌,人却是早醒了,闭着眼睛听百合说完,翻了身就朝着床里头躺着。 韩石头的女人太多了,他只有一个人,自然不能处处都在。要是全宫的女人都生病了,一怕是得把自己切成十几块,一宫丢一块。 男人其实也挺累的。 醒醒睡睡,中途起来喝水的时候,低热还是未退,千秋吩咐了她们不必去打扰皇上,便又继续躺着。 韩子矶看完了皇后出来,刚想往景象宫走,想了想摇头,又折了方向去了梧桐宫。 一连几天皇上都没有再来看静妃,倒是宫中小主们雨露均沾,位分都升了一轮。不过最高的也就是谢语灵的嫔位,其他皆是才人。 传言谢嫔侍寝之后,得皇帝恩宠,赐字惠,惠嫔一连两天留住了皇帝,一时光芒大盛,盖过了静妃娘娘。 前方正在征战的谢将军闻得消息,大喜之下,更加卖力地镇压起义军,以求为皇帝分忧。 千秋病了几天,总算是好起来了。但是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又瘦得不成样子了,下巴尖尖的,她都怕一低头戳着自个儿。 “娘娘,您这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病西施的味道。”百合笑眯眯地给她梳了流仙髻,夸赞道:“皇上见了定然赞您又美了几分。” 千秋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呵欠,再美也美不过花玲玲,也没夏才人贴心,没惠嫔懂事,她这个人啊,在韩子矶眼里怕是一堆的缺点。 不过实在太久没见他了,倒是有点想念。百合给她备了参茶,她拿去太极殿,就当见面礼了。 韩子矶从如山的折子里抬了一下头,目光幽幽地往门口往了两眼。 这都第四天了,景象宫那丫头也没说来看看他,在干嘛呢?他还说晾她一段时间,能让她学乖些,懂事些,可是会不会在他不在的日子里,那丫头更逍遥自在了? 别的妃嫔都知道往他这儿送个茶啊水啊秋波啊,那丫头愣是这么久没动静,长没长心眼啊? 正暗自恼她,门口的顺子公公却乐呵呵地喊了一声:“皇上,静妃娘娘求见。” 来了!韩石头的眼睛蹭地亮了亮,又矜持地低头咳嗽两声,佯装正经:“叫她进来。” 千秋接过百合手里的茶,轻飘飘地走了进去。学着宫里其他人那样,捧着茶缓缓跪下:“臣妾给皇上请安。” 韩子矶忍不住弯了唇角,压着自己几天不去找她还是有点效果的,看看,这丫头连宫礼都学会了。 “平身吧。” “谢皇上。” 千秋撇嘴,端着茶起身,一个平衡感没掌握好,茶杯就“啪叽”一声翻在了托盘上,参茶浓浓的味道溢出,茶水湿了她的手。 韩子矶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小心些?” 默默地将托盘放到一边去,千秋哼声道:“反正也就是个由头,想见你一面,总得端些汤汤水水,这玩意儿你定然喝了不少,不差这一杯。” 韩子矶低笑,拿了折子来挡住脸,问:“爱妃找朕有事?” 瞧瞧,女人多了的男人立马不一样了,都自称朕了,还爱妃,爱他个大头鬼! 千秋深吸一口气,平和地开口道:“没事,就是太久没瞧见了,来看看你怎么样,顺道问问你全宫巡回临幸的感受。” 空气里有那么点儿酸味,令人神清气爽,开胃醒脑。韩子矶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爱妃这是想念朕,怪朕太久没去瞧你了吧?” 千秋扭头就往外走,一张俏脸黑黑的,像是要发怒。 逗过头就不好玩了,韩子矶连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将人拦住,一把抱到龙椅上坐着:“我还当你能忍多久。” 张嘴就咬了他一口,千秋愤恨地道:“逗我好玩儿是吧?” 韩子矶闷哼一声,将人抱紧了,贪恋地嗅了嗅她的发香:“是好久没看你咋咋呼呼的样子了,有点儿想念。” 千秋气又消了,哼哼了两声,嘟囔道:“你现在佳人环绕,有什么好想念我的,倒是我呆在宫殿里无聊得紧,找不到事情做。” “嗯?”韩子矶挑眉:“竟然会无聊么?女人多的时候,应该是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才对。” 勾心斗角也是一种消遣,不然这漫长的日子,在深宫里可怎么过? 千秋撇撇嘴:“忙得不亦乐乎的是你,我每天就吃吃睡睡,最多和楚越斗个蟋蟀,其余的也再没事情干了。” 帝王沉思了一会儿,道:“明天给你请个杂耍班子进宫吧。” 千秋的眼睛亮了。 按理说现在世道正乱,闲杂人等是不得进宫的。但是皇帝陛下为了讨静妃娘娘欢心,便让人去寻了洛阳民间最出名的杂耍班子,在摘星阁进行演出。 宫里的都是大家闺秀,很少出门看这玩意儿,所以借着千秋的光,众人都围去了摘星阁。 千秋的皇宫地形图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传递了出去,所以当看见杂耍班子里有几个熟脸的时候,千秋勉强保持了镇定,没有太失态。 他们终究还是要动手的,借着这大好的时机刺杀皇帝,宫中无主,群雄趁乱而起,自然是推翻韩氏统治的最佳时机。千秋不明白的是韩石头为何这么蠢,竟然没有好好让人查探一下这杂耍班子的底细,就让人混进来了。 杂技耍得倒是不错的,变脸,吐火,吞刀,踩火,看得一个个娘娘尖叫连连。司徒秀秀坐在皇帝的左边,千秋坐在右边,韩子矶在中间安静地看着,一张脸神色莫测。 第一场的演出风平浪静,晚上韩子矶终于去了景象宫,抱着千秋道:“有时候我始终还感觉,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换身后遗症么?千秋回抱着他,笑道:“所以你没把我当外人。” “嗯。”韩子矶弯了弯唇:“我信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千秋垂了眸子,嘴里却飞快地应:“嗯。” 韩子矶轻笑,吻上她的嘴唇,辗转缠绵。千秋微微皱眉,一把推开了他。 “怎么?”帝王不解地挑眉。 “你精力可真够旺盛的,一连这么多天临幸人,也不累么?”千秋淡淡地道:“好生休息吧。” 这是……不让他近身了?韩子矶当真是哭笑不得,他跟他父皇一样有洁癖,没有见一个上一个的习惯,只是帝王必须演戏,其中过程也自然不能让人知道,只能背这滥情的黑锅了。 可是都躺在她身边了,不让人碰,真是要命。 韩子矶觉得自己很喜欢千秋的身子,每每想着,都要不能自控。至于喜不喜欢这个人,他没有去多想。 而千秋,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他也就仗着这份喜欢,大胆地将信任都给了她。 可莫要让他失望。 第二天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杂耍班有人在宫中迷路,误闯了皇后的芙蓉殿,惊吓了皇后娘娘,皇上下令将人关在掖庭宫,并缩短了表演时间,只让今晚再演出一次,便让这群人出宫。 千秋看杂耍看得心不在焉,目光总往那几个弟兄身上瞧。他们今天表演的是飞刀,百步之外,一飞一个准,看得楚越差点上前去拜师了。 韩子矶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千秋拉着他的衣袖道:“这里人多得有点闷,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座位离那台子还没有百步,若是等会一把刀飞下来,她可没兴趣替他挡第二次。 韩子矶眼神微动,笑着应了,与她两人趁着表演正精彩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一帝一妃走在宫道上,身后远远地跟着宫人们。韩子矶问:“表演好看么?” 千秋点头:“还行吧,倒是让我想起来以前偷偷下山,去街上看热闹的时候。” 韩子矶抿唇,扭头对身后的宫人道:“你们先去景象宫准备沐浴的东西吧,朕和娘娘稍后就回去。” “是。”顺子公公应了,带着一群人先往景象宫而去。 “我们去掖庭宫的房顶上看星星吧,如何?”韩子矶停下步子,拉着千秋道。 千秋脸色微微一变:“为什么去掖庭宫?” 韩子矶笑道:“因为可能有好玩的东西,走吧。” 掖庭宫里关着的那人千秋不认识,跟着韩子矶悄悄地爬上空无一人的房顶,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她心里总有一处不太踏实。 ------------ 第六十三章 差点暴露贼心思 为落樱花花水晶鞋加更 远处的摘星阁热闹也近了尾声,韩子矶坐在房顶上不说话,倒是将他的袍子脱了给了她。千秋裹着龙袍看着下面,没一会儿,正门口的执勤护卫就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轻轻松松地将侧堂柴房的门锁弄开,打昏两个恰好路过的宫女,将关着那人给放了出来。 “这里是掖庭宫,出去左拐,走到岔口右拐,过一个湖,就是景象宫。”黑影之中有人嘀咕了一句:“路有点远,穿宫人的衣裳去,谁要是暴露了,就自尽吧。” 千秋听得心一点点往下沉,有些机械地转头看了韩子矶一眼。 他早知道这群人有问题么?那又为什么还放他们进来? 掖庭宫的屋檐很宽,两人坐在主殿上头,那群人竟然一直没有抬头看见。千秋苦笑,既然已经被发现,这拨兄弟便一定又是有来无回的了。只是……韩石头为什么要带她来看? 那群人商议好了,便换了装束,熟门熟路地出了掖庭宫去。等人都走远了,韩子矶才皱眉道:“他们对皇宫的地形,也太了解了些。” 千秋心虚地垂了眸子:“是啊,跟自己家似的。” 韩子矶没看她,倒是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你宫里是不是遭贼了?” “没有吧。”千秋疑惑:“为何这样问?” “前些时候,你不是说要看看宫中是否安全,将守卫和宫中地形都写了下来么?”韩子矶侧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那东西是不是被偷走了,所以外人才这么清楚宫内情况。” 千秋尴尬地抬头望天,嘀咕道:“那东西还在我的书架子上放着呢,不信你自己等会去看。” “我没有不信你。”韩子矶叹息道:“我只是不信除你之外的人。” 心里跟被巨石压着似的憋得慌,千秋深吸了一口气,道:“刺客都往景象宫去了,那我们去哪里?” “就坐着也挺好。”韩子矶看着她,轻轻伸手环着她的腰:“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其余谁也看不见我们,多好。” 天上无月亦无星,千秋安稳地靠在韩子矶怀里,半晌,问了他一句:“石头,你有心愿么?” 韩子矶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 “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听的,帝王的心愿,简单得很。”韩子矶道:“不过是希望天下太平,能得忠臣,安江山,平奴息。” 千秋低笑:“还有呢?” “还有?”韩子矶使劲儿想了想:“别无他求。” 果然帝王的心都很大,大得装满了整个天下,却独独忘记了装她。千秋叹息一声,道:“我也有个心愿。” “说出来,看我能不能替你办到。” 千秋轻笑:“我的心愿小得很,希望有一天我与我的爱人,无论经历了多少磨难矛盾与误解,最后都能重新相爱,花好月圆。” 韩子矶撇嘴:“小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一样一样的,除了情郎还是情郎,没点新意了。” 不过她的情郎……韩子矶轻咳一声:“你这是在对我变相示爱么?” 千秋红了脸,一脚踹过去:“闭嘴!” 恼羞成怒了,韩子矶闷笑两声,正想再打趣两句,却听得远远地传来警钟的声音。 宫中有一口钟,发生大事之时才会敲响,声音响彻整个洛阳宫,起警示之用。 “他们动手了吧。”韩子矶收敛了神色,拉起千秋道:“走吧,下去,去收网了。” 千秋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在宫道上,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韩子矶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心有百姓,也有能力将天下捋顺了,好好创造一个盛世。 然而,终究是各自利益不同。 千秋觉得自己自从跟了他,就越来越爱唉声叹气了。 刺客一共五名,统统在景象宫被抓获,无一人受伤。 千秋被韩子矶牵着进去坐在主位上的时候,看见下面有兄弟抬头看了看她,目光很复杂,叫她无地自容。 “正好朕今夜不想休息,不如便亲自审问吧。”韩子矶笑吟吟地看着下面被五花大绑的刺客道:“谁派来的,从实招了吧。” 为首的那人抬头看了韩子矶一眼,愤然道:“狗皇帝,安居宫中还贪图享乐,活该被我们逮了空子。现在落在你手里,要命就拿去!” “哦?”韩子矶也不生气,端着杯茶气定神闲地道:“倒是条汉子。” “也是亏了你旁边这位娘娘。”那人深深看了千秋一眼,嗤笑道:“若不是她及时拉着你出去,下一把飞刀定然就是朝你胸口飞的。也容不得你现在在这里气定神闲。” 千秋脸色白了白,被他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偏偏还不能有什么异常的神色,只能忍耐地垂着眸子。 “那也是朕娶得好,你们活该倒霉。”韩子矶觉得这几个人也不是会说什么话的,不过听那一声狗皇帝,也该知道是起义军了。 山野莽夫,还真打算与他一争这江山。 韩子矶扣了茶杯,没兴趣地挥挥手:“带下去吧。” 旁边的护卫领命,押着几人就关往了死牢。 千秋一动不动地坐着,睫毛微微颤抖。韩子矶伸手抱起她往内殿走:“多余的事情不要想了,你伤口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陪我沐浴吧。” 韩石头对她越来越温柔了,温柔得千秋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跟其他人换了灵魂。不过她该死地很享受这样的温柔,甚至都忘记了要去愧疚。 女人恋爱起来,也是很没心没肺的。 外头的仗打得火热,宫中的日子却依旧无聊,惠嫔陪着千秋走在御花园里,笑吟吟地道:“今天的天气不错,眼看着也要入秋了,花还开得不错。” 千秋敷衍地点头,逛累了就坐去凉亭里吃她的点心。 “听说皇上最近甚为宠爱那花美人。”惠嫔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昨儿还带她上屋顶去看星星,可羡煞了嫔妾们。那等的郎情妾意,不知道和谁还能有。” 心里凉了凉,千秋抬眼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她活得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不开心不能说出来,想要的东西不能霸道地捆在身边,就算这惠嫔是故意来刺激她的,她也只能淡淡地应一声:“啊,是嘛。” 见千秋没什么特殊的反应,惠嫔不甘心地道:“男人的心总是善变的,今天喜欢你,明天又不知道喜欢谁。嫔妾奉劝娘娘一句,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留心眼有用么?韩子矶喜欢谁,她还能拦得住?花玲玲人美,性子也挺好,两人站在一起,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还有什么心眼好留? 有些泄气地趴在景象宫的软榻上,楚越笑嘻嘻地进来找她:“娘娘,听说您最近失宠,属下特地请了假来看您。” “看笑话才是真的吧?”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的伤都好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走?” 楚越一顿,随即挑眉:“据属下所知,娘娘您与皇上应该已经…您还惦记着走呐?” 千秋哼哼道:“那又怎么了,我没让你娶我,只是让你带我走。洛阳最近都越来越乱了,起义军早晚都会打过来,我的小命很珍贵的,可不想陪着那石头经历战乱。” 刚踏进内殿的脚又收了回来,韩子矶靠在门口的隔断处,微微沉了脸。 “您这是想临阵脱逃?”楚越哭笑不得地道:“别介啊,经历了苦难,感情才能更牢靠,别看皇上现在三心二意的,以后早晚还是会独宠你一人的。” 千秋沉默了一阵,嘀咕道:“有什么好稀罕的。” “哎,您别赌气。”楚越跟个老婆子似的坐在一边劝她:“虽然属下瞧着,也觉得皇上对那花美人有些特别,但是男人嘛,不风流的还叫男人?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楚越不懂,千秋虽然有些不舒服韩子矶亲近其他人,但是想走的主要原因却不是这个。她继续留在宫里,知道的事情就越来越多,老爹要问她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多。 因着前两次都是她坏了事,老爹已经写信质问过她是否要因为男人不要亲爹了。千秋很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真要取舍,痛的只是她。 所以还不如找个由头出宫,离开他们中间,也好过继续为难下去。 “我想我大师兄了。”千秋随口找了个借口:“既然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我还不如回去嫁给我师兄呢,即便是要做小,那也只有两个女人,比韩石头好多了。” 韩子矶微微捏紧了拳头,忍不住冷哼一声。 千秋没听见声音,楚越却是听见了,忍不住背脊挺直,摇头道:“娘娘别说气话,你那师兄哪里比得上陛下?” 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师兄没有韩子矶这样又温热又霸道,并且师兄也不喜欢她。 “那我就出宫当尼姑算了。”千秋喃喃道:“总之我要走,你当我是兄弟,帮我一把就行。” ------------ 第六十四章 卷款潜逃的山贼 楚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属下帮不了娘娘,娘娘既然心里有皇上,就应该好好留在宫中。皇上对您也挺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可劲儿眨眼睛给千秋使眼色。姑奶奶,有大灰狼在外头,可别乱说话了! 千秋低着头发呆,压根没看见楚越抽筋似的眼睛,只喃喃道:“留在宫里也只是受罪,还不如给他的美人儿们腾个位置。我找个好点的人嫁了,下半生也是无忧无虑的。” 韩子矶目光幽深,慢慢走进来道:“既然你那么想走,朕也没有强留的道理。楚越帮不了你,朕可以。” 乍一听见这人声音,千秋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韩石头含着冰霜的眉目。 千秋慢慢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都听见了啊。” 韩子矶嗤笑一声,在主位上坐下:“你不是怕战乱,想嫁个人过安稳日子么,朕明白。” “皇上。”楚越哭笑不得,这一个人钻牛角尖还有救,两个人一起钻是干什么? “不必多说,朕早答应她的事情,是朕一直没有做到。” 韩子矶紧紧看着千秋,后者就只是安静地低着头,没有平时的张牙舞爪,乖顺得一言不发。 他心中更恼,贼就是贼,半点不讲信用,不是说喜欢他么?却在他背后跟人商量着要逃出去过安稳日子。不是舍不得他的么?那现在他都让她走了,为什么不反抗一下? “朕欠你的千两黄金,待会儿就让内务府拨给你,然后给你安排马车,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韩子矶捏着拳头道:“不管我以后是生是死,是贵是贱,都同你没有关系。” 挺决绝的啊,也好。千秋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却掐着自己穴道强自镇定。她其实心软得很,稍稍一不注意,就会因为舍不得而不要脸地朝他扑过去。但是现在不能,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继续夹在这些争端之中是最好。 点了点头,千秋笑道:“皇上一言九鼎,金子给我,我立马就走。至于我这静妃的身份该怎么办,你们这些人总是有办法的。” 韩子矶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人平静的神色,终究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楚越,后面的事情交给你,朕去下旨贬她进冷宫。” “皇上……”楚越张了张嘴,那主儿却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这可怎么办?楚越回头看看千秋,后者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地扳着指头算:“为我定制的首饰我也可以带走吧?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平时太后和其他人给的礼物我可以赏给百合那群丫头,跟着我也没享到什么福…” 这事就被这两个冲动的人这么定下了,楚越作为一个理智的旁观者,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圣旨下来得很快:“景象宫静妃,恃宠而骄,傲慢无礼,失妃嫔之德,有负圣恩。着,贬为庶民,迁往冷宫。” 此旨意一下,后宫哗然,前朝也是哗然。静妃娘娘据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又得太后喜爱,地位简直是牢不可破,怎么就突然贬入冷宫了? 身为千秋的义父,秦阳很好奇地问坐上的帝王原因。 “朕放她自由。” 这是韩子矶在太极殿给他的答案。 秦阳似懂而非懂,请求见千秋一面。帝王允了,宫人就引着他往正在收拾的景象宫而去。 千秋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调子,欢快得很,床上桌上都放着大包袱。百合几个丫头在外面哭得凄惨,里头这主儿却跟山贼进宝库似的搜刮着。 “这个有宫中印记,还是赏人吧。这个…拿去给老爹算了。”千秋一边往包袱里塞东西,一边嘀咕。 塞完一转身,就对上秦阳那张惊愕的脸。 “义父。”千秋甜甜地叫了一声,虽然这义父是便宜捡的,但是对她还不错。千秋还留了点小礼物给他。 秦阳指指那些包袱:“这是?” “哦,石头大开恩典,准许我把景象宫里喜欢的东西都带走。”千秋笑眯眯地道:“我要出宫去啦。” 秦太保脸色一变,连忙转身瞧瞧门外有没有人,见安全,才拉着千秋走到内殿,低斥道:“你已经是妃嫔,怎么能出宫?” 千秋在长辈面前还是很乖的,见义父被吓得不轻,连忙解释:“我跟皇上一开始就没什么啦,他早答应我送我出去的,只是我不想走,现在想走了而已。” 秦阳觉得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这群年轻人的心思了,当年楚潋滟和韩朔就够折腾的了,可是没想到这俩小辈更能折腾。都立了妃,还有能打入冷宫再出宫的道理?千秋不懂规矩就算了,韩子矶还能不知道这事儿会牵连甚广? “你要走哪里去?”秦阳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你一个姑娘家,怕是没走几步就得被人抢了去。” 千秋叉腰,瞪大了眼睛道:“谁敢抢我?从来都是我抢别人!” 秦阳低笑一声,摸摸鼻子:“你厉害,我知道。只是现在你可有要去投奔的人?” 帝王竟然会告诉他实情,又放他来景象宫,身为老奸巨猾的臣子,秦阳还是很懂韩子矶的心思的。 千秋想了想,老爹那边她不想去,她犯了两次错,而老爹正在统率一方,若是有人记恨她,那就会连累老爹的。其他地方……师兄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还真没有可以投奔的地方。 “如果没有的话,就先来义父家里吧。”秦阳一脸慈祥地道:“虽然你是皇帝指给我的义女,不过你这孩子心地善良,我倒是喜欢。咱们回去,你就当住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地玩。” 千秋给感动了一下,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仔细想想暂时住在秦府也不错,她便点了头:“那就麻烦义父啦!” “不客气。”秦阳微微一笑,然后继续看着千秋收拾包袱。 皇帝也当真是宠她,喜欢什么让拿走什么,恐怕一辆马车都不够装的。千秋收拾得十分仔细,秦阳坐在旁边茶都喝了三盏,她才勉强收拾完。 “剩下的就是找人来帮忙搬了。”千秋看看外面的天色:“天黑比较好办事,再过一会儿再走吧。” 坐在空荡荡的屋子中间,千秋发了会儿呆。 “你的金子,拿好。”韩子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千秋与秦阳都是一愣,转头就看见楚越带着几个护卫,抬着几个箱子进来了:“一千两,要不要称一称?” 千秋咚咚地跑过去,打开一个箱子,瞬时金光亮瞎了她一对招子。 “这也太招摇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换成金票?”千秋鼓嘴道:“等会搬出去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韩子矶冷着脸,淡淡地道:“要换成金票你就自己出宫去换,宫中没有。” “小气鬼。”千秋哼了一声,环视了景象宫一周,叹息道:“收拾完啦,石头,我走了。” 帝王靠在门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千秋便指挥楚越他们把东西都码好,天一黑就麻利地搬出去。 “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遗漏了?”闷了好一会儿,帝王终于再次开口。 千秋挠挠头,看看自己的账本,核对了一下道:“没有了。” 秦阳忍不住为老不尊地翻了白眼,这个不通情事的傻千秋!皇帝都给了最后的台阶下了,她干啥去看账本?账本有啥好看的?就不能指指门口那个黑着脸的,说这个也喜欢要带走么? 真是笨死了! 韩子矶冷笑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千秋觉得他今天态度可真够差的,大概是心疼她搬空了他的景象宫?哎呀,早说嘛,她也可以给他留一点的。 “这个包袱给太后,这个包袱给未晚。”千秋一边指挥着他们搬东西,一边将两个小包袱塞进韩子矶怀里:“以后可能见不到她们,这是给他们留的礼物。” 韩子矶很想问,他呢?但是他现在正生气,不想跟这丫头多说一句。 “你的礼物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送什么,反正你什么都有了。”千秋转身爬上床去,从枕头下面掏出个荷包来:“这个是我连夜绣的,就给你当个纪念吧。” 她还会绣东西?韩子矶愣愣地接过来,低头一看,锦白的荷包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吊睛白额虎,张牙舞爪的,像极了某个人。 人家绣荷包,都是花啊鸟啊,再不济的也是绣个福字,这绣只老虎给他的,还是头一次看见。 漫不经心地将荷包塞进袖子,面前的景象宫也差不多都空了。千秋抱着最后一个包袱朝他挥手:“后会有期啦,石头。” 语气轻松得,就像她只是来宫中游玩了几日。 微微捏紧了拳头,韩子矶想,他是堂堂帝王,不用舍不得这一个小山贼,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娶三千个女山贼在后宫里放着,一个姬千秋算什么? 但是,脚下还是止不住地跟着出去,看着她坐上马车,看着秦阳抱拳跟他说放心吧陛下,看着那几辆马车吱吱呀呀地,就这么消失在了宫道尽头。 帝王冷硬的心里,还是有那么点难受。 ------------ 第六十五章 无辜吊睛白额虎 秦阳是当朝太保,权势甚大,府邸也是豪华。不过让千秋有些奇怪的是,秦太保只娶了一个正室,其余的偏院竟然都是空无一人的。她被安排在了西院,秦夫人温温柔柔地来替她规整好一些东西,便由她自己玩了。 千秋将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摆好,便拉着楚越,将剩余的一大堆家财,全部托去了镖局,送往山东。 “山东?”楚越有些惊讶:“你爹在那边么?那边最近正是战乱呢,起义军跟朝廷军队起了正面冲突,正打得激烈。” 千秋干笑道:“我爹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这些钱拿去给他们防身也好,反正我留着没什么用。” 一千两黄金加上各种珍宝,都够十万大军过上一个月好日子了。楚越有些怀疑地看了千秋两眼,后者却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宫吧,我就在秦府住一段时间,等动乱过去了再说。” 楚越叹了口气:“我搞不明白,你分明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却非要离开皇宫。皇上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好受,你们这又是何必?” 千秋故作深沉地摇了摇手指:“你不懂。” 不懂个大头鬼啊,这丫头莫不是吃皇上的醋,所以在这儿玩欲擒故纵呢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楚越道:“那我就先回宫了,你自己在外面,多加小心。” 千秋点了点头,楚越便转身往宫城走了。 天色晚了,街上也没什么人,千秋将一封信托在那堆东西里一齐押了镖,但愿老爹看见,能理解她的自私。 楚越一进宫就去太极殿找人,却被告知皇上今夜翻了林璇儿的牌子,去了承光殿。 那前头人走的灰尘还没落下去呢,这里便又开始风流快活了?楚越与千秋也算有些兄弟情义,当下也有点愤愤不平,转身就去了承光殿。 林璇儿正不知所措地绞着帕子,站在帝王身边。帝王不是第一次翻她牌子了,上一次来,也是这样坐了一夜,第二天就将她的位分升成了才人。 可是,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幼年同韩子矶一起玩耍,一颗芳心就尽付在了他身上,想着法子进宫,设着一个个陷阱害那姬千秋,也不过是防着她以后比她早一步夺了圣心。不过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那姬千秋已经被打入冷宫,剩下的人才有资格与她一较高下。 林璇儿犹豫着,看了韩子矶好几眼,终于开口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儿您还要上朝呢。” 韩子矶回神,目光幽深地看了林璇儿一眼,问:“林才人,你觉得这万里江山重些,还是红颜美人重些?” 突然间问这么一句话,林璇儿傻了,有些不明所以。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红颜美人又是指谁? “嫔妾…嫔妾觉得,当然是江山为重。”踟蹰了一会儿,林璇儿小心地答道:“太上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自然是什么美人都比不上的重要。” 韩子矶一愣,继而低笑,瞧瞧,这些傻兮兮的闺阁女子都知道,江山为重,他怎么就方寸大乱了呢。 不该想的何必去多想,千秋是自己要走的,他也没必要强求什么。 深吸一口气,韩子矶站了起来,将林璇儿打横抱起,朝那芙蓉帐走去。 林璇儿低呼一声,脸上尽是娇羞,一双小手抵在帝王胸前,小声地道:“皇上……” 尾音轻轻上扬,端的是万种风情。可是帝王似乎不太领情,眉头皱了皱,挥袖灭了灯盏,沉声道:“不要发出声音。” 林璇儿咬唇,伸手替帝王褪了外袍。一双媚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她终于等到这天了吗? 韩子矶闭上眼,任由这女子动作。他应该要找些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想证明一下,他不是非姬千秋不可,其他的女人,随意是谁,都可以与他有肌肤之亲。 龙袍褪下,有什么东西从袖袋里掉了出来。韩子矶没太注意,林璇儿却拿了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看,皱眉道:“谁绣的老虎,真是丑死了。” 说完便随手往床外面一丢,继续拿柔软的身子缠着帝王。 嬷嬷教的媚人的房中术她可是仔细学过了,今夜之后,她一定要让帝王心里有她林璇儿的一席之地! 可是,好端端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帝王就已经一把掀开了她,起身下了床。 “皇上?”林璇儿委屈地看着他:“嫔妾可是哪里伺候得不周到?” 韩子矶没有理她,只是皱着眉头往地上寻着东西。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窗户透进来的淡淡月光。韩子矶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滚落在桌子脚边的香囊。 老虎身上沾了些灰,他伸手拍了拍,抿唇,起身去拿了外袍穿上。 “你自己睡吧。”丢下这么一句,帝王开门就出去了。 林璇儿半裸着身子跪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帝王的背影,茫然失措。 楚越正在想要不要去纵个火,或者大喊有刺客,以打扰皇上与那林才人的好事。可是还没等他采取行动呢,那头帝王已经自己出来了,衣袂飘飘,扣子都没有扣好,冷着一张脸就往外走。 “楚越?”帝王看见了他,停下步子:“安顿好她了?” 干笑两声,楚越点头:“在秦府住下了,看样子还不错,皇上不必担心了。” “谁要担心她。”韩子矶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楚越也就乖乖跟在后头。 “她那些财产,是不是又托了镖局?” “皇上英明。”楚越道:“送去山东了。” 韩子矶的步子顿了顿,又继续往前:“也真是舍得。” 楚越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今晚皇帝身上的气息分外阴沉,阴沉得他都不敢开口说话。 “太上皇走的时候,只留给朕三张兵符。”韩子矶挥退了宫人,轻声道:“这三张兵符,能调动的大军也就只有三十万,若是朕不能用这三十万大军平了大晋四起的起义军,朕这皇位,也就不用坐了。” 心下一惊,楚越虽然也知道太上皇行事狠戾,可是…… “您好歹是他唯一的儿子,皇位不让您坐,还能让谁坐?”楚越挑眉道:“他要是自己还要来坐,将您废了的话,太后娘娘一定会先休了他的。” 韩子矶摇头:“江山能者居之,那老狐狸从来没有说,皇位一定要朕来坐,一直都是朕自己在争取。” 楚越微微一愣。 “韩氏一脉人丁单薄,的确只有我一个男丁。可在韩子狐的心里,江山要与不要,早就没什么关系。就算改个姓,他重新立一任皇帝,他也依旧是这大晋名垂青史的帝王。” 韩子矶微微叹了口气:“活在自己父皇阴影下这么多年,也是怪累的。” 楚越是楚家人,也就是太后那一脉的,与皇室的关系可是相当密切。但是今晚听韩子矶说这么一番话,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眼里一直享受安逸的小帝王,还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 太后与太上皇都是狠角色,这一生该有的东西也都尽有了。他们大抵也是希望韩氏江山千秋万代,可是却不会出手帮韩子矶,只会袖手旁观,看韩子矶到底有多少能耐。 楚越沉默,他想起了老鹰的养子方式,将幼鹰活生生抛下悬崖,要么学会飞,要么就摔死。 真是一家子的变态。 “跟你说这些,也无非是想让你帮朕一个忙。”帝王微微侧头,月光下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格外真诚:“楚越,别在后宫混日子了,去帮朕打仗吧。” 楚越扭头就想走。 “朝中文有张术,武有谢戎,不过那都是老一辈的势力了。”韩子矶一把拽住这人想跑的身子,淡淡地道:“朕现在文有方林恒,武就差你了。” 楚越连忙摇头:“不不,皇上,裴禀天的武艺比属下好多了!” 韩子矶皮笑肉不笑:“他已经在朝中供职,会成为你的助力。楚越,你武功比不上禀天,脑子却是聪明得很,不去打仗真是可惜了。” 楚越就差哭给他看了,他这样的人,就想着混混日子,以后娶个媳妇陪母亲唠嗑就行,没想干什么大事情。这主子怎么就挑上他了? “事关朕的皇位问题,你没有选择。”韩子矶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就去兵部报到吧。” 楚越呆呆地站在宫道上,忧伤地抬起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他的愿望,其实只是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韩子矶回到太极殿,站了一会儿,就走到墙边的第三幅画面前,卷起画轴看了看后头的御玺盒子,伸手想去拿出来,却又放了回去。 就当给她最后一次信任吧。 手里的老虎香囊的确不怎么好看,不过……韩子矶想了想,还是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换成那只威风凛凛的吊睛白额虎香囊。 于是宫中开始流传皇帝喜欢老虎纹案的东西,各宫娘娘都开始重金求购老虎的小样,这也是后话了。 ------------ 第六十六章 硬邦邦的韩石头 千秋本以为在秦府会很无聊,可是没过两天她就发现了,秦家的下人尤其喜欢嚼舌根,她门都不用出,便可以听见大大小小各种八卦。 “哎,听说了么?咱们堂小姐好像被宠幸了,这还没几天呢,就升了嫔,与谢将军的女儿平起平坐啦。” “嗨,到底跟皇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皇上能不照顾点儿么?” “还别说,先前都说当今帝王不纳妃嫔,是要效仿太上皇一样只娶一人。嘿,现在如何?还不是妃嫔成群?” “听说起义军猖獗得很,谢将军一人扛着,皇上答应若是他胜了,就封谢家女儿为妃呢,啧啧…” 千秋翻了个身,眉头皱了皱。这些人话说得,跟石头什么都不做就靠妃嫔来取胜似的。 韩石头明明很努力,经常在太极殿熬得双眼通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会嚼这样的舌根? 心里有些不舒服,千秋起身,黑着脸推开门。 门外的下人都是没见过她,不知道她身份的。秦阳对外只说她是新收的义女,这些下人对她也没有多恭敬。 “姑娘,起身了?”家奴抬眼看了看她:“可要用膳?” 千秋捏了捏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我不饿,我拳头饿了。” 几个家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被胖揍了一顿,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她。 “没事儿别在背后编排皇上。”千秋眯着眼睛道:“老子暗恋他,听见你们说这些,就会想揍你们!” 院子里响起许多下巴落地的声音,几个家奴见了鬼似的四散而奔,千秋的彪悍之名也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太保新收那义女和堂小姐一个德行,竟然说什么暗恋皇上!” “她那么大声说出来,还称暗?” “不得了,不得了,那姑娘打起人来比男人还凶呢!母老虎一个!” 秦夫人听闻了此事,皱眉来了西院,温温柔柔地道:“女儿家自当含蓄些,更不应该出手打人,老爷说你还想嫁人,既然如此,就更莫抹黑自己,背上不好的名声。” 千秋不太喜欢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眼神却格外让人不舒服的夫人,只应付似的点了头。哈,她名声好与不好有什么要紧,小山贼一个,出了宫,也就不必再嫁人了。 秦府最近颇受欢迎,劳累了一天的帝王竟然微服出宫,来找秦太保下棋。 “臣以为,将重担尽付谢戎一人,自然不妥,皇上可有什么好的安排?”秦阳一边落子,一边问对面的人。 韩子矶有些心不在焉:“朝中武将,除去谢将军那一派,其余的都尚还稚嫩。朕将楚越送去谢将军那里做了裨将,又让裴禀天带了一部分人去协助大将军镇压叛贼。” “皇上明智。”秦阳微笑道:“最近户部研究出来的火药可是占了大风头,那郑侍郎,听说是皇上从民间挖来的奇才。” 郑财神在户部混得风生水起,韩子矶也有意升他的官,让他去建造司继续为国效力。 “那是朕与千秋在外面的时候,巧合认识的。” 说到某个名字,帝王顿了顿,眼神飘忽地往外头看了一眼。 秦阳笑得恶劣:“皇上放心,知道臣有贵客来访,这里是不会有人靠近的。” 帝王一顿,转头对上那双戏谑的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太保也是看着子矶长大的,又何苦为难。” 要下棋哪里不能下,要议事也是该他宣太保入宫。这么麻烦地出宫来,为的是什么这聪明人还能不知道? 秦阳无辜地眨眨眼:“臣如何敢为难陛下?陛下是九五至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臣也没胆子拦着。” 言下之意,你这傲娇的臭小子,想看谁不会直接去看?偏要等人来! 韩子矶抿唇,捏着黑子犹疑不定。 身为帝王,那是有尊严的。千秋自请离宫,主动抛弃了他,他是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见她了的。宫中美人如云,个个温柔又贤惠,他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可是……可是一连好几天,路过景象宫看见里头空空的,再也听不见那人生气十足的声音,整个皇宫好像都冷清了。 他不是想念她,真的,就是想来瞧瞧……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毕竟,毕竟她还对他有恩嘛! “皇上,您要输了。”秦阳看着他随意落下的棋子,微笑着提醒。 韩子矶抿唇,扫了一眼棋盘,挥袖站起来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朕还是回去了吧。” “恭送皇上。”秦阳笑眯眯地站起来拱手。 不愧是老狐狸一党的,真是半点不会让他省心。韩子矶踏出书房的门,旁边候着的顺子公公连忙过来为他披上披风。 已经是秋天了啊,天气倏然转凉,也不知道那爱踢被子的丫头会不会生病。 “老爷!老爷!西院那位姑娘和一个人打起来啦!您快去看看!” 韩子矶还未走远,就听见家奴急吼吼地跟身后的秦阳禀告。 停下步子,他回头,就看见秦阳揉了揉太阳穴:“我说过让你们不要去惹那姑奶奶,一个个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西院。 韩子矶眼睛一亮,轻咳一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家奴看这位贵客衣着不俗,也不敢乱说话,只看秦阳一眼。秦阳笑道:“无妨,小事,您还是先回去吧。” “不小咧。”嘴碎的家奴喃喃道:“那姑娘快打不过那汉子了,谁都拦不住,老爷您快过去吧!” 秦阳有时候真想拿针缝上这些家奴的嘴,还没来得及训斥呢,面前的人就已经转身,熟门熟路地往西院走了。 真是个别扭又可爱的孩子。 千秋正跟人打得起劲,他奶奶的,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今天竟然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喝醉了的壮汉,愣是说她打了他弟弟,要报仇,上来就要揍她。 开玩笑,二当家的金刚拳又不是白练的,当然立刻就还手了。 只是,这醉汉竟然不知道痛,她手都打疼了他还没倒下,女子的体力比不上男子,眼看着她就要被他耗尽力气无法反抗了,偏偏周围的家奴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千秋想,大概是她上次揍了那群家奴,其中有人找人来给她颜色瞧瞧了。 壮汉逮着机会,拳头就朝千秋脸上落过来了。千秋身上没力气,干脆就闭上了眼,唉,谁让自己不像个女人,要是楚楚可怜柔弱如风,这些男人哪里还会跟打男人似的跟她打。 也真是够悲哀的。 周围有人惊呼,正怒目圆睁要挥下拳头的男人不知怎么就痛呼了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呯地一声响,吓得千秋连忙睁眼,就见面前的人滚倒在地上,伸手往膝盖使劲挖着什么。 “放肆!”秦阳黑着脸跟在韩子矶身后,看着这院子里的情状,气得大喝:“我秦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这么松,下人敢对主子动手了?” 千秋怔怔地转头,看着夜色之中容色平静的那人,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好几天没有看见了,韩石头同他们初见的时候一样,板着一张脸,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张脸依旧好看极了,却又憔悴了几分。 不用说,定然是又在熬夜批阅奏折了,最近兵荒马乱,定然是忙坏了他了。 千秋叹息了一声,抬起爪子朝他挥了挥:“好久不见嘿。” 韩子矶在生气,只是除了秦阳,没有人感觉到他在生气。他看着远处千秋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发髻,低沉着声音问秦阳:“朕把人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秦阳即使是长辈,也有些心惊胆战,连忙道:“臣管教不严,明日便将家奴统统换过。” 韩子矶抿唇,几步走到千秋身边,看了一眼那还在地上翻滚痛呼的醉汉,回过头来瞧着她道:“你不是很能打么?怎么也能这么狼狈?” 不知为何,千秋眼眶突然有些热。这人身上的气息实在太叫她熟悉,熟悉得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抱抱他。 “我也有打不过人家的时候嘛。”努力朝他笑了一个,千秋疑惑地道:“你怎么来了。” 韩子矶轻哼一声:“朕找太保议事罢了。” “哦。”千秋的眼神黯淡了些,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秦阳连忙让人将地上的醉汉拖走,顺便让众位围观得目瞪口呆的家奴统统撤离,留给二人一个独处的环境。 天上一轮月亮正圆,千秋不说话,韩子矶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不动。两人隔得不近也不远,彼此之间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宫门该关了吧,你不回去了么?”过了好一会儿,千秋才开口:“站在这里当木桩干什么,有时间不如多回去睡一会儿。” 韩子矶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当真转身走了。 千秋看着那人的背影,捏了捏拳头。唉,她也真是没出息,人家不过是路过,却惹得她心里这一池涟漪久久不能平。 她是真心喜欢上这颗硬邦邦的石头了。 ------------ 第六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喜讯 很久以前姬老爹问过千秋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当时的小山贼豪气万丈地说:“我要嫁的男人定然力能扛鼎,武艺超群,是个肩负天下的英雄。” 没有想到,现在她真正喜欢上的男人,不会武艺,也没有多大的力气,但是的确是个肩负天下的英雄。 韩氏的江山是篡夺于司马,来路不正,天下可诛,她起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得知韩石头是当今帝王的时候,她不怀好意地跟着他混进宫,想着以后还能知道点内部消息,也有助于他们的起义成功。 但是没想到,起初是一点儿好感,然后是一点儿喜欢,到现在,这人离开的背影,竟然都能扯得她心口疼。 这样不好,会坏事的,她已经坏了他们两次的事了,绝对绝对不能再有第三次。千秋深呼吸,强迫自己回神,转身回屋子去睡觉。 她和石头的身份太过矛盾,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她还是趁早收心吧。 秦府里的家奴第二天就换了一拨,秦阳还给她买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名风铃,十三四岁,活泼乱跳的,陪着千秋在院子里玩。 “小姐,听说那楚家的将军,打了胜仗了。”风铃从外头回来,声音响得当真跟一串儿风铃似的:“皇上可高兴了,下旨赏了楚家夫人不少东西呢,那一担担的从皇宫里抬出来,可壮观了!” 千秋心里微紧:“打了哪里的胜仗?” “听说是衢州那边的。”小丫头皱了皱鼻子道:“叛贼的声势越来越浩大啦,听说都集结了二十万人了,偏偏平时都混在百姓里,抓也无处抓,就只能在他们攻打官府衙门的时候,才知道叛军到哪儿了。听闻最近的已经有人到了洛阳边城!” 洛阳虽然是国都,却是这次韩子矶部署兵力最薄弱的地方,按照他在太极殿写的兵力部署图来看,是打算就用大军将叛贼压在山东一带,不让他们出来,而后慢慢剿灭。 但是防得住人家行军,防不住人家偷渡,万一叛军在洛阳集结,那他该怎么办? 千秋捂脸,她太矛盾了,那兵力部署图她也是传给了老爹的,所以叛军才会这么快前往洛阳。她不舍得自己爹爹的性命,可是,也不想看见韩石头输啊。 “小姐?”风铃疑惑地看了看她:“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千秋抹了一把脸:“你自己去吃吧。” “您的脸色很差劲。”风铃担忧地道:“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来?” 千秋摆摆手:“不用啦,我没那么娇贵。你先去玩吧。” “好。”到底年纪还小,风铃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 千秋等到四周无人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地翻墙出府,裹着披风一路往白马寺方向而去。 七号杂货铺换了掌柜,卖的却还是一样的东西,千秋脱下风帽看着那人,平静地说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掌柜的朝她点点头,吩咐一个伙计两句,那伙计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您楼上坐会儿。”掌柜的小心翼翼地请她上楼。 千秋就上楼等着,没一会儿郑财神就赶来了,伙计在楼梯口看着,郑财神就朝她跪了下去:“主子。” “别多虚礼,情况如何了?” 郑财神拱手道:“在下被提拔为建造司管事,为大晋军队制造了弹药与小型火器,杀伤力一般,但是在冷兵器时代来说,无疑是会受到极大重视的。” 千秋点头:“然后呢?” “主子给的东西,属下已经送往了大主子那边,宫中最近很平静,帝王也只是普通地每天批阅奏折,没有宣任何重臣觐见,洛阳的守卫也没有加强。” 郑财神是来自21世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曾经荣获五好公民称号,立志做一名优秀的公务猿。可是没想到时运不济,一道天雷劈头上,把他劈到了大晋,初来乍到身无分文,路过熊虎山就被千秋打劫了。 见他实在可怜,也没什么东西好抢,千秋就干脆给他喂了顿饱饭,送了他点银子让他去自己讨生活。 郑财神是个念恩的人,虽然背不熟大晋的历史,帮不了他们什么忙,但是利用现代人的智慧当个卧底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有了七号杂货铺全国连锁,也就有了巨岩城的热气球,和洛阳的复写纸。 千秋将人塞给韩石头,塞得不动声色,也没有让他察觉分毫。这是姬老爹唯一一件觉得她做得不错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看着办吧。”千秋垂了眸子道:“我既然已经不在宫中,自然也就提供不了更多的消息了。” 郑财神拱手道:“主子放心,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宫中,可以提供些许消息。” 其他人?千秋挑眉:“妃嫔?” 郑财神点头,不过显然是不打算告诉她是谁。 千秋套了半天的话,无果,心事重重地回秦府去。皇上选妃才不久,妃嫔里头竟然有他们的人?那她为什么一直不知道? 韩子矶坐在院子里,见门口那人低着头眼神迷茫地进来,不由地挑眉。 这失魂落魄的,是干什么去了? 千秋没走两步视线里就出现一袭青色绣暗纹的袍子,她抬头,就对上韩子矶一双冷静的眸子。 “最近怎么经常看见你。”千秋心虚地垂头,绕过他走到桌边坐下。 “只是路过,找太保喝了会儿茶。”韩子矶平静地回答:“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不吃饭?” 千秋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韩子矶抿茶:“我听说的。” 秦府的家奴风格一向是走大嘴巴路线,千秋也就没多问,只道:“天气变化无常,最近又凉下来了,没胃口。” “那想不想吃些开胃的点心?”韩子矶将桌上的酸角糕朝她推了推:“尝尝。” 看盘子就知道是宫里带出来的,千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好好的不在宫里陪你的妃嫔皇后,出来给我带点心干什么?” 这小白眼狼! 韩子矶咬牙:“我就是给太保带了两盘,太保让我送你一盘,又不是特意带给你的。” “这样啊……”千秋点点头,伸手拿了酸角糕,慢慢咬着。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倒也真是好吃,吃一块就想第二块,没一会儿一盘子就都没了。 小山贼吃得心满意足,旁边的韩子矶也像是坐够了:“时候不早,朕回去了。” “嗯。”千秋依旧没多说话,只是等人走了,才看着空盘子发呆。 秦府的日子安稳得很,从换了家奴开始,也就再没有人敢欺负她。千秋每天就是吃吃睡睡,听着外头的八卦,又听风铃叽叽喳喳地说皇上又宠幸哪位妃嫔了,哪家人最近气势高涨,耀武扬威。 她本是他最亲近的人,现在却像是台下的看客,静静地看着他在台上与别人对戏。 然后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千秋生病了,头脑昏昏沉沉,却说不用看大夫,只卷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帝王从皇后的宫中出来,夜半乘风,着一身暗黑色的长袍,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千秋的床边。 “她怎么了?” 随行的太医小心翼翼地给千秋把了脉,胡子一抖,跪下道:“皇上,这位姑娘……身孕一月有余。” 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终于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千秋睡醒的时候,额头还有些发烫,睁开眼看见的却是绣着荷花的纹帐,屋子里有淡淡的沉香木香气。 这里…… 脑子里闪过什么,千秋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这不是景象宫么! “别乱动!”旁边的人被她这动作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按住她的身子,低斥道:“你就不能斯文一点?” 是韩子矶的声音,千秋愣愣地转头看了看他,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宫装,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帝王心情不错,弯着唇角道:“接你回来住,会舒坦一些。” 千秋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软了软,却还是硬着声音道:“说好的放我出宫,我好不容易出去了,你又把我弄回来干什么?” “你生病了。”韩子矶摸摸她的额头,将人按回去道:“秦府还是照顾不好你,索性还是我亲自来吧。” 生病了?千秋摇摇有些昏沉的脑袋,好像是的,她有些不舒服,在秦府怎么都是寄人篱下之感,回来这里,倒是有种回家的自在。 敢情一直是她自个儿在折腾自个儿。 “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韩子矶一改往日的木板脸,温柔得声音都可以掐出水了。 千秋打了个寒战,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你想要我帮你干啥?直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帝王叹息着摇头:“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能温柔的一个人?” 千秋很想点头,您老哪里是不温柔,简直是跟全世界都欠了您千两黄金似的。 但是看着面前这人的脸,千秋又把话咽了下去,决定顺毛捋捋:“我想吃酸角糕和烤番薯。” ------------ 第六十八章 黎明前的黑夜 为lanyu19水晶鞋加更 “好。”韩子矶转头就吩咐了下去,而后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直看得千秋浑身发毛。 “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千秋一脸严肃地问。 韩子矶眉头微挑:“好好的,说什么绝症,真是乌鸦嘴。” “那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帝王张张嘴,很想把实情告诉她。可是想了想又把话吞了回去,淡定地答:“只是太久没看见你了,有些想念。”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韩子矶说完就装作太极殿有事,挥挥袖子走了,留下千秋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他……想念她? 绯红的颜色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根,千秋干笑两声,捂着脸倒进被子里滚来滚去。 韩石头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啊? 被打入冷宫的静妃又被皇上亲自接了出来,放在景象宫养身子。宫里的人知道这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各宫心思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很不爽。 好不容易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还是皇帝接回景象宫的,这静妃到底有什么翻天的本事? 各宫派来打听消息的人都不少,可是都看不出景象宫有什么动静,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静妃娘娘醒了就吃,吃了就睡,皇上每晚都会去看她,但是据说没有宠幸的记录,就是单纯地陪着睡。 这简直是高级待遇,皇后都没有享受到的皇帝天天陪睡服务。司徒秀秀帕子都绞烂了几根,却不敢去景象宫。 因为帝王下令,除了他,任何人不得去景象宫打扰。 千秋对此事丝毫不知,韩石头每天来陪着她,态度是无与伦比的好。她在想,自己要是伸手指着天上的月亮,石头会不会也去给她摘下来啊? 不过最近她越来越贪睡,胃口也变小了。帝王每天让人给她变着法儿做好吃的,吃得她肚子上都有了赘肉。但是这几天无论食物多么诱人,她都觉得吃不下。 “想吃什么?”韩子矶担忧地看着她问。 千秋使劲儿想,却还是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这可愁坏了人,韩子矶将御厨会做的菜都端到她面前了,千秋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几天不好好吃饭,脸就瘦下来了。千秋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看着床边皱眉看奏折的韩子矶,笑道:“你怎么把折子都搬来了?” “谁让你不吃东西。”韩子矶头也不抬,看完加密的折子,就随手放在一边,然后道:“我不放心你,所以得看着你。” 甜言蜜语啊甜言蜜语,男人惯常会说这些,来蛊惑女人的心智,导致女人脑子短路,眼里只剩下爱情。 千秋站在陷阱面前,把面前这个陷阱分析得很透彻,然后扑通一声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 秋意渐浓的时候,叛军突然在洛阳集结,一夜之间攻占了城门,朝皇宫逼近。 这一变故让人措手不及,满朝文武皆是慌乱,太史令方林恒跪于殿下道:“皇上,洛阳乃国都,不可弃也。叛军突然而至,亦是防不防胜防也。当下之法,只能以洛阳驻军抵之,保皇宫周全,再请派增援。” 座上的帝王神色平静,只是眼眸里的失望铺天盖地:“方爱卿言之有理,不过朕另有安排,退朝吧,太傅与裴大人请随朕去太极殿一叙。” 千秋听见消息的时候,刚到嘴边的汤勺便又停下了。抬头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不由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来得真快,快得都有些让她不敢相信。 石头这样简单地就要败了么?叛军集结,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朝廷兵力虽分布在外,洛阳守军也至少有五万,应该……还能抵挡上一阵子吧? “二当家。”一声低低的呼唤,自旁边的小太监嘴里发出。千秋一个愣神,手里的汤碗就摔下去砸得汤水四溅。 “娘娘?”百合从门外端了补药进来,见这情况,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千秋看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朝百合道:“你收拾一下出去,顺便告诉御膳房,本宫今天想吃烧鸡了。” 百合大喜,娘娘终于肯吃东西了! 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出去,百合一溜烟去了御膳房,让人选只最好的鸡,一定要做得香喷喷的! “六伢子?”千秋看着那小太监,叹气道:“你怎么进宫来了,吓我一跳。” 小太监抬起头,正是黑风寨里千秋的小伙伴六伢子,因半吊子医术,还被山下周家给打了一顿的那位。 “大当家让我来的,说是问您一声,要不要跟我走,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六伢子担忧地看着她这憔悴的神色,咬牙道:“都说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你瞧瞧,你都给饿瘦成什么样子了!” 千秋哭笑不得:“他们没有虐待我,是我自己吃不下。那个……老爹他们是到洛阳了么?” 六伢子点头,满脸严肃地道:“狗皇帝这次定然要下位了,他太嫩了,兵力分散,又强龙难压地头蛇,被我们给偷渡到了洛阳。等他们攻下皇宫,拿到御玺,就算后头皇帝的援军来了,那也是晚了。” 叛军自然不可能与朝廷军队太过正面的交锋,毕竟韩氏江山已有二十四年的根基,他们只能同当年韩朔逼宫一样,先拿下皇宫,拿到禅位圣旨再说。 这是一场盛大的赌博,赌的是千万人的性命。赢了,便是复国功臣。输了,那就只能是城外不知名的黄土一堆。 千秋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她的印象里最大的场面,也不过是铃铛一响,黑风寨的山贼们都一起出动,漫山遍野全是相互响应的铃铛声。她也没见过真正的杀戮,因为他们几乎都不会伤人性命,只是拿些钱财。 而现在,一场腥风血雨正在靠近,她恍惚间都闻到了血腥味。 “呕——”一阵阵地犯恶心,千秋趴在床边,干呕了两下。 “二当家,你怎么了?”六伢子连忙扶着她,伸手去把她的脉搏,这一把,就呆了。 “我最近身子不太好。”千秋皱眉道:“说不定是感染了风寒。” “……不是。”六伢子慢慢将手放下,神色复杂地看了千秋好一会儿,压着一口气道:“二当家,您这样,还要不要同我走?” 千秋眨眨眼,想了好一会儿,摇头:“算啦,我就留在这里,老爹他们若是事成,我也会好好的,若是失败,我还能帮忙捞几个人出来。” 六伢子张了张嘴,无声地叹了口气。 百合端着烧鸡回来的时候,韩子矶也忙完了,听说千秋有了胃口,便过来陪她吃。 她哪里当真吃得下,只是看韩子矶一脸高兴,还是勉强拿个鸡腿啃啃。 “听说叛军要开始攻打皇宫了,不过还被守军压在城门口。”韩子矶一边陪她吃,一边道:“也是朕疏忽了,让他们发觉了洛阳这薄弱的一环。” 千秋心虚地低头:“你打算怎么办?” 韩子矶淡笑道:“能怎么办?能抵抗就抵抗,但是听闻叛军有七万余人,万一真让他们攻下宫城,我也只能跟着殉国了。” “怎么会?!”千秋吓了一跳,小脸更是苍白:“他们定然是虚张声势,哪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集结七万人!你不要灰心,一定能守住皇宫的!” 看着面前的人这紧张的神色,韩子矶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不管如何,你总能安全。” 千秋有些难受,放下手里的鸡腿,擦了手,只觉得食物在喉咙里,一个恶心又转身去吐了。 韩子矶起身,连忙吩咐百合去端茶,然后帮千秋顺着气。 “我这个样子,怎么跟怀孕了似的。”千秋吐完,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帝王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胡说,你就是最近肠胃不好,天气凉了,夜里乱踢被子惹的。” “这样啊……”千秋看看桌上的烧鸡,叹息道:“以前我从来不会这么浪费粮食的,现在却真的是一口也吃不下。” “没关系。”帝王温和地道:“日子还很长,以后你想吃什么,我还是会让御膳房给你做。” 千秋总觉得这话有深意,却来不及去细想,就略过去了。 叛军与守军在洛阳城门口僵持不下,城中百姓纷纷闭门不出,宫里最近都冷清了许多,各宫都难免有两手准备,要么享富贵,要么逃命去。 千秋这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倒是接到已经嫁去吴国的未晚的一封信。 那信是一个月以前写的,现在才收到,未晚说她在路上与吴国太子相处得很好,也觉得没有选择错,还希望千秋好好把握住自家皇兄,喜欢的就千万莫放手。 “皇兄是个死心眼的人,谁对他好过,他就都记得。越是对他不离不弃,他也就越念着恩情,将来便不会抛弃你。”未晚这样说。 千秋捏着信纸,脑子里想了许多东西,最终还是决定,她也要做两手准备。 于是在两军僵持不下,朝中大臣的立场开始有所动摇的时候,千秋给了韩子矶一份情报。 ------------ 第六十九章 跌宕起伏的造反路 没落了的司马皇室,当年是被韩朔赶尽杀绝了的。大晋天下,姓司马之人少之又少,要不是这次的叛军事件,百姓都快忘记了司马这个姓。 而这次起义的所谓的司马皇室,据说是当年八王之一的楚王司马玮的遗腹子,隐藏于民间多年,韬光养晦,终于在这个群雄并起的时刻,拿出了司马皇室的信物,给了叛军出师之名。 若不是这个遗腹子,光凭一些少数民族,是不会集结起这么多的人的。 而千秋有意无意透露给韩子矶的情报便是,那个所谓的司马皇室的遗腹子,是个骗子。 “你怎么知道?”韩子矶一脸严肃,看着面前的千秋问。 “因为我打劫过他。”千秋道:“那时候是他的家乡闹瘟疫,他全身上下都被我搜刮了一遍,也没有任何的值钱玩意儿。不过长得倒是不错,所以看见你画的这个画像,我能想起来。” 桌上放着几幅画,画的是这次叛军的几个重要人物。 千秋只看一眼就不敢多看,她没有说谎,那个所谓的司马皇室,只是他们找的冒牌货,借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推翻大晋统治罢了。 这个情报可以说值钱,也可以说不值钱,因为凭的只是她一句话,没有任何证据。韩子矶若是会利用,那便可能会逆转局面。若是不会,那这也就只是一句话罢了。 几幅画像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帝王的神色高深莫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他问。 千秋挠挠头:“我想大概对你有点帮助。” 更重要的是,那堆画像最下面那一张,画的是她的老爹。 姬四行总是留着很长很长的络腮胡,将整张脸都挡住,一眼看过去除了胡子就是眉毛,完全看不见脸。 而现在,老爹将胡须剃掉了,这张脸韩子矶不认得,千秋却不可能不认得。 她得为自己老爹留一条后路,未晚说这块石头会念恩,那么她就赌一赌。 韩子矶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伸手将她扯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道:“你真是块宝贝。” 千秋脸红了红,双手被他握着,轻轻捂在她的腹部。这动作太过温暖,叫她忍不住猫儿似的眯了眯眼,舒服地蹭了蹭。 韩石头身子微微僵硬,黑着脸道:“别乱蹭。” 感觉到某个灼热的地方,千秋微微张大了嘴,随即失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问题呢,天天呆我这里不去陪你的美人儿们,原来是好好的。” 这丫头的嘴真是气死人不偿命!韩子矶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却无可奈何。 没办法,太医吩咐,要照顾好静妃的情绪,不可让她太过伤心,近期内也不能有房事。 所以他只能忍了这口气,轻轻掐一下她的腰:“我有没有问题,你能不知道?” 千秋干笑两声,望着房梁装看风景。 “他们拥立那个司马焘,若是身份为假,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韩子矶转了话头,似是不经意地这么问了千秋一句。 千秋愁眉苦脸,韩大爷,她真的只是路过的,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呢?怎么做,她怎么知道怎么做?她就是一个山贼而已啊! “不如你昭告天下那人是假的,不就好了。”千秋胡乱地敷衍。 韩子矶摇头,昭告天下也没用,得有证据,没证据的那叫污蔑,人家叛军肯定不会承认的。 这情报还真是个鸡肋,千秋看着韩子矶沉思的脸,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以减少一些罪恶感。 大晋二十四年秋,叛军攻打洛阳,帝王率洛阳守军抵之,双方僵持半月,叛军破城而入,直破皇宫。 千秋被韩子矶带去了一个别院,那是在洛阳城比较荒凉的一片宅院中的一个。 “皇宫你还是不要留了,等我处理完那些事情,再来接你。”韩子矶捏着她的手,温柔地道:“千秋,等我。” 千秋看着他远去,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这地方离战乱很远,安静而周全。 百合和她在秦府的丫头风铃都被韩石头送来这里陪她,千秋坐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等着最后的结果。 她觉得事情很蹊跷,叛军起事不过两个月,竟然这么轻松地偷渡洛阳,直取皇宫。 也许是她不在前线,不知道那些人打得多惨烈,但是心里总觉得不安,写了信想劝阻自家老爹,老爹却说: “我谋划这么多年,不过就是想为你娘报仇,若是在这里放弃,我没脸下去找素儿。” 没法多劝,她便只能等。 偌大的皇宫之中,宫人们四处奔逃,脸上都是惶惶然不知所往的神色。各宫妃嫔都逃出了宫,只有花玲玲一人,安静地站在皇帝身边。 司徒秀秀以回国探亲为由,早就启程去了吴国,面对这群平时说爱他,现在都纷纷逃离的女人,韩子矶没觉得伤心,倒是很奇怪地看着花玲玲: “你为什么不走?” 花玲玲一双美眸深情款款地看着皇帝:“嫔妾愿意与陛下共生死。” 韩子矶突然有点儿感动。 花玲玲身上的气息很温柔,她不是争宠好胜的女子,也没有想着办法如何勾引他,所以一直以来,帝王对她都是有些好感的。 而现在,四宫皆空,这一个弱女子说要陪他共生死,韩子矶的心突然就柔软了。 叛军抵达太极殿,护着帝王的二十护卫看起来不堪一击,只能拿着金刀虚张声势地护在皇帝周围。 草莽英雄们意气风发,踏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哈哈大笑:“这天下终于是我们的了!” 叛军分为五支,都是游牧民族带头,以羌族、胡、鲜卑三支实力最厚,现在站在前头的,也自然是这三支的首领。 韩子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目光落在站在稍微后面的那个人身上,稍微顿了顿。 姬四行安静地站着,脸上没多少得意的神情,倒是有种心愿已了的释然。唇边带笑,眼神悠远。 “各位还在等什么?”韩子矶别开头,淡淡地道:“抢了御玺,你们便可以称帝。” 首领们眼里都是兴奋,最前头那人却突然恶狠狠地道:“他娘的,御玺在哪儿?你这毛都没长齐的狗皇帝,难不成会把御玺轻松地交出来?” 韩子矶微微一笑:“我自然不会,你们可以在这皇宫里找。只是,你们这不止一支的势力,打算怎么分这御玺?” 众人都愣了愣,除了姬四行往后退了一步,表示对此无意之外,其余两支的首领都对彼此有些防备之意。 “莫中这小子的圈套。”姬四行开口道:“他是想要你们内讧。都到这一步了,不如先合力找到御玺,再说你们的分赃事宜。” 韩子矶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真是聪明。” 姬四行笑了笑:“我只要这皇帝的命,其余的各位随意。” 身为叛军中实力最强的鲜卑族,姬四行丢下这句话,无疑让其余的人大大松了口气,而后就开始满皇宫地翻找御玺。 韩子矶被人押到了景象宫,周围还有护卫,不过也就是个摆设,姬四行也没有在意。 “千秋呢?”他问。 韩子矶轻笑:“朕的人,自然已经安排妥当。” 姬四行微微挑眉:“你对她是真心?” 韩子矶不答,只看了看这熟悉的宫殿:“岳父大人若是想要我的命,就快些吧,再等就来不及了。” “有什么来不及?”姬四行淡笑:“要你的命,是留给千秋的,又不是要杀了你。” 帝王微微一怔,看着姬四行,有些没反应过来。难不成他还打算私自放了他?这可是在他意料之外,喂,别不按剧本乱来啊! “你不知道御玺在哪儿么?”韩子矶最后问这么一句。 姬四行摇头:“我为什么该知道?” 知道皇宫的地形图,知道洛阳的兵力,却独独不知道御玺在哪儿? 韩子矶低着头,闷笑两声。 那个丫头,当卧底也是这么不尽职,怎么就不把最关键的情报传递出去呢? “扛把子!”门外突然响起部下慌乱的声音,姬四行挑眉,拉开门就听见远处震天的喊杀声。 “您快走,皇宫已经被鹰爪孙重重包围,咱们中计了!” 姬四行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韩子矶一眼。 安静地坐在桌边的帝王,伸手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轻声开口:“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地方,既然进来了,也就莫想再逃出去。” 一直看起来柔软可欺的皇帝,终于在这一天露出了自己全部的獠牙。 门外本看起来无甚威胁的皇家护卫,突然就一个个精神抖擞了,冲进门就将皇帝护在中间,浑身张扬的都是“老子终于可以一展拳脚了”这样的气息。 姬四行有些呆愣,耳边听着铠甲的碰撞和整齐的呼喊声,叹息道:“草莽之人,到底是敌不过有管制的军队,更何况他们的君主,一直被我们小看了。” 韩子矶微微一笑:“多谢岳父大人夸奖。” 楚越率十万伏兵,将皇宫与外头切断,分成两队剿灭,很光荣地完成了帝王给的任务。 ------------ 第七十章 这可恶透顶的贼 洛阳宫在这一天鲜血遍地,叛军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几位首领、连同传闻中的司马焘,就都被关进了天牢。 姬四行被关进的是宗人府的私牢,与其他贼头子待遇很不一样,不过下场估计是差不多的。 即使是千秋的爹,即使他没有想要杀自己。但是他是有反叛行为的贼人,在叛军之中地位还很重要。这样的人,即便韩子矶想放过,满朝文武都不会允许。 “好一招请君入瓮。”张术站在太极殿之中,看着座上的帝王道:“老臣还在想,皇上的计划是否能无差错地完成,想不到陛下看人眼神很准,用的几个人都是恰到好处。这一次赢得很漂亮。” “与其说是朕赢得漂亮,不如说是对手太弱了。”韩子矶双眸含笑,优雅地道:“若是他们肯等一等四面八方的起义军,不要那么着急地抢着入洛阳宫,朕也不至于赢得这么轻松。” 洛阳一战帝王善用兵法,将贼头子都一网打尽。其余地方的起义之风也得到遏制,谢戎率领的大军将东北一片碾压了一个遍,天下百姓终于要过上一段太平的日子了。 “皇上打算将这群贼人如何处置?”张术问。 韩子矶抿了抿唇:“天牢里那些,诛连九族,五马分尸。” 张术点头:“那宗人府那一位呢?” 众人都不知道帝王为什么独独将鲜卑族那位首领关在宗人府,不过群臣没有意见,因为那一位的罪行算是很严重的,给点头子待遇也不过分。 韩子矶目光闪了闪:“听闻那个人没有什么家眷了,诛连九族也就免了,赐毒酒吧,显得我大晋宽宏大量。” 张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皇上,宽宏大量显然不是该用在这个地方的。宗人府里的那个人是最应该受到重刑的,这样才能警示天下,造反之人,绝没有好下场。” 韩子矶沉默不语。 洛阳城北的院子里,千秋轻轻捂着肚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六伢子,茫然地问:“老爹被抓了?” 六伢子身上有重伤,咬着牙回答:“被关在了宗人府,皇上已经下旨,此次造反的相关人等,一律诛连九族,五马分尸。” 千秋脸色苍白,差点跌下凳子。 “娘娘?”百合和风铃站在远处,想过去扶她一把,千秋却抬手示意她们不要靠近。 “大晋的律法,应该也有将功补过这一说吧?”千秋哑着嗓子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还活着的兄弟们和我老爹,我都会想办法。” 六伢子抬头,满脸都是泪:“二当家,六伢子没别的所求,咱们回熊虎山吧,回去黑风寨,所有人都好好的,都活着,就够了啊。” 黑风寨的人,都是跟着姬四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不为名利,只是帮着他们的大当家完成心愿而已。 她得想想办法。 六伢子是死里逃生的人,千秋将他藏在了别院,就跟百合和风铃说,这是她娘家的亲戚。 官兵将洛阳城搜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人踏进她这院落。 韩子矶也没有来。 一场战乱,皇帝还是皇帝,朝中的大臣变动的却有很多。在叛军入城之时投降或跑路了的朝臣,韩子矶轻轻松松地收回了他们的官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后宫中的妃嫔倒是回来了一些,帝王也没有介意,只是让她们都搬去冷宫冷静一下,独独只有一个花玲玲,帝王封了惠妃,赐住华容宫。 郑财神面色凝重地坐在七号杂货铺楼上,看着千秋道:“主子,我没有想过那群人会那么蠢,后面的援军明明还带着更厉害的火器,他们为了偷渡,硬是舍下了我造的好装备,急吼吼地入了洛阳城。” 千秋气色很不好,强撑着身子问:“那些火器销毁了么?” “都销毁了。”郑财神叹气道:“还好我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就跟其他人一样的下场了。” “我爹怎么样了?” 郑财神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主子想想办法吧,有人说,皇上在关大主子进宗人府的时候,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千秋发了会儿呆,下楼时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让伙计帮她把一个婴儿床给抬回了她的院子。百合和风铃站在外头,看见自家主子买的这东西,惊愕不已。 “我想见皇上一面。”千秋抚着构造精巧的婴儿床,看着风铃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从在秦府起,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报告给了韩石头,她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活泼乱跳的小丫头,到底是谁给她的。 风铃咬咬唇,点头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韩子矶终于来了院子里,依旧是一身黑衣,披着披风,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大不一样。 那种冰冷不是以前的疏离,而是让人觉得透骨的凉。 “你都知道了?”千秋歪着脑袋看着他问。 韩子矶面无表情地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千秋好奇地摸着自己的脸:“我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吧?” 从互换了身子那一意外开始,她虽然是有在演戏,可是戏里戏外,谁又分得清真的假的?她是卧底,是鲜卑族唯一仅存的公主,可是她也是真心实意爱上过这个灭她一族的大晋皇帝。 “我没有告诉过你。”韩子矶淡淡地道:“我有一种本事,很有用,叫过目不忘。” 千秋微微挑眉。 “黑风寨是你带我去的,见了你的师伯,见了你的老爹,也见了黑风寨许许多多的兄弟。” “那一张张脸,我都记得。所以后来皇后被绑,朕去查看被剿灭的那群山贼的尸体之时,看见的几张熟悉的脸,都想得起是谁。” 提起那件事,千秋心里一闷,又有些想吐。不过她忍着了,还笑着夸赞他一句:“皇上真是好记性。” “朕没有立刻怀疑你的身份,直到你画了皇宫的守备分布和地图出去。”韩子矶目光幽深地看着千秋,伸手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那天晚上抓到的刺客,真巧,依旧有朕熟悉的脸。” 千秋身子有些发抖,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捏紧,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原来是这样。” 韩子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捂着她冰凉的身子,声音却更是清冷:“爱妃,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原来都是她作的孽,韩石头会有那么大的防备,是因为她。故意把兵力分布图给她看,也是想利用她将叛军引来洛阳,设下圈套让他们钻。 不知不觉,她以为的待她极好的石头,原来早就在暗中将她利用了个遍。 也怪不得他,是她自己对不起他在先,卧底还真是不好当,脑子稍微笨一点,就反过来被人利用了。 她还傻兮兮地觉得告诉他司马焘是假的,能在将来换他一点同情。没想到这主儿早有万全的计策,她这鸡肋情报,完全是无用的。 千秋努力想放松身子,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你别那么激动。”韩子矶微微皱眉,拥紧了她一些:“朕又没说要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曾经是朕,朕也曾经是你。” 朕。 石头很久不用这个自称跟她说话了,每次都是很没体统地我啊我的,导致她真的觉得他很亲近,心也就不知不觉偏向他。 “你打算将我爹如何?”许久之后,她问了这么一句。 韩子矶垂了眸子:“千秋,我们不问这个问题好不好?” 她固执地摇头:“那是我爹。” “他犯的罪太重,朕没办法救他。” 深吸了一口气,千秋站起来,转身朝他跪下。 “千秋。”韩子矶叹息:“你何必为难我。”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允,江山对你来说多重要,旁人不知道,我知道。”千秋抬起头,眼里都是坚定:“但是我有两个筹码,要跟你换我爹一条性命。” 韩子矶眼神微动,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着的婴儿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千秋笑了笑:“哈,你当我傻啊?吐一次我还当自己是肠胃不好,可是吐这么久没胃口,百合又老是给我喂补药,再想不到是为什么,我姬字真该倒着写。” 帝王眼里有些无奈:“你想拿这个孩子威胁朕?” “……大概是不够吧。”对上他眼里漠然的神色,千秋的心抽了抽,低声道:“反正你还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将来也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我这一个,没那么重要。” 帝王不置可否地别开头:“既然知道,那又何必要换。” “我这不是还有一个么?”千秋跪坐在地上,扯着唇角笑道:“皇上,您至今没有发现您有东西不见了么?” 韩子矶挑眉:“什么东西?” 千秋认真地看着他道:“太极殿左边墙上,第三幅画的后面,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面前的人脸色终于是变了,阴沉沉地像是马上要扑过来咬她:“你拿走了?” 他上次只卷起画轴看了一眼那还在的盒子,却忘记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这个贼! ------------ 第七十一章 最最愚蠢的诺言 枉他当初选择了信任她,没有将那东西转移走,结果今天,她却用御玺来威胁他。 韩子矶眯了眯眼。 “我只是将它换了个地方放。”千秋垂着眸子道:“若是你肯放我爹一命,那么我就告诉你在哪儿,反正我要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加密的折子和圣旨上都要用到御玺,不过那还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东西若是落在他人手里,那可就不妙了。 沉默许久,千秋的膝盖都快要跪疼了的时候,才听见那人幽幽地应了一声:“好。” 千秋大大地松了口气,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韩石头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韩子矶嗤笑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他不打算告诉她,就算她不威胁他,他也是在想办法救姬老爹出来了。只是不能说,一旦泄露,姬四行必死。 但是她不相信他,也辜负了他的相信。他猜到她是卧底,都没有防备她,而千秋,她偷走了御玺,为的就是有一天拿来救自己爹的性命。 她哪有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其实,很聪明呢。 帝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千秋在地上跪坐了一会儿,便慢慢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叹息:“来得真不是时候,若是在安稳的时候怀上,我还能喂你吃许多好吃的。可是现在,当真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尚且平坦的小腹没有动静,千秋摸了摸,却像是感觉得到里面有个小生命似的,喃喃地说着话。 日子过去几天,韩石头没有再来,也没有要接她回宫的意思。千秋也乐得自在,同百合上街去逛。 大战过后的洛阳依旧繁华,恢复得甚好,连街上卖烧饼的大婶都没换过。千秋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带着百合就去福满楼吃点心。 “客官,咱们这儿有新出的黄金酥,要不要来一份?”小二殷勤地上来招呼。 “黄金酥?”千秋眼睛亮了亮:“是黄金做的?” 店小二干咳一声,道:“您有所不知,是面团子抽了丝炸出来的点心,可好吃了。宫中最近最得宠的惠妃娘娘就爱这一味,故而流传出来,许多家的夫人小姐都爱吃呢!” 惠妃?千秋愣了愣,看向旁边的百合。 百合心虚地转开视线,宫中发生什么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主子有身孕,这样明显不会让她开心的消息,当然不能给她知道。 “我不爱吃黄金酥,来份烤番薯吧。”千秋抿唇。 店小二奇怪地看她一眼,却还是弯腰应了,转身嘀咕道:“看穿着这么富贵,竟然爱吃烤番薯……” “主子。”百合扛不住千秋平静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道:“宫里那位主子的事,奴婢们不该多嘴。只是那惠妃娘娘据说是在叛军进宫之时,唯一陪在皇上身边的人,所以皇上…恩宠有加。” 千秋点了点头,患难与共,自然是会增进感情。未晚也说,她皇兄是个念恩的人,有人这么待他,他也该对那人好。 只是她心里跟蚂蚁咬似的难受。 她的石头,如今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身边有其他人陪着,已经不需要她了。 这种感觉太糟糕,千秋起身,喃喃道:“不想吃东西了,我们回去吧。” 百合沉默地跟着走。 刚回到院子,就看见楚越一身戎装,坐在院子里笑得得意洋洋:“娘娘,臣回来了。” 楚越带伏兵救驾,诛杀贼人数千,余下关押流放,或斩首示众,立功甚多。帝王赐其骠骑将军之位,官拜二品。 对于从后宫护卫一瞬间跃升成为骠骑将军的楚越,群臣颇有微词。帝王便让他带领士兵,继续去灭贼立功。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千秋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想石头应该也是在生她的气吧,所以将她放在这里,跟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你好歹意思意思欢迎我一下行不行?”楚越见面前的人半天没有反应,沮丧地道:“亏我还没去宫里报到,就先来了你这里看你,你就给我这样的反应?” 千秋勉强笑了笑,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楚越嘴角微抽,这应该是皇帝该说的,你抢个什么劲儿。 “听说你有了身子,怎么还这样不开心?”楚越伸手给她倒了杯茶,啧啧道:“那主儿又欺负你了?听说立了个美人儿当惠妃。” “嗯。”千秋点点头:“比我美多了。” 她这张脸啊,至多算是清秀,跟韩子矶站一起,那就是牡丹花与烂菜叶的区别,一点都不搭。 楚越瞥她一眼:“你就因为人家比美,而沮丧成这个样子么?” 千秋挠挠头:“也许吧,他都不搭理我了。” 楚越严肃地摇头:“这样想就是你的不对了,陛下绝对不会因为美色而看重谁。” “为啥?” “你觉得后宫里哪个女人比他美?”楚越伸出手指摇了摇:“他不会对比自己还丑的女人有兴趣。” “噗——”千秋一口茶奉献给了大地。 她也比他丑好吗!真把韩子矶那张脸拿出来比,后宫的女人都得羞愧而死。 “而你看,陛下对你很好吧?很在乎你,这就更是无关容貌了。”楚越好死不死地补上了一刀。 千秋呲牙,变着法儿说她丑呢?找死! 挥拳就要打过去,楚越连忙跳开,笑嘻嘻地道:“娘娘饶命,臣可是您这边的,说好的兄弟要互帮互助,臣这是给您雪中送炭来了。” 挥到一半的拳头收了回来,千秋狐疑地看着他:“送什么炭?” “自己丈夫都被人抢了,娘娘难道不想回宫去抢回来?”楚越挑眉:“有点山贼的骨气好么?” 千秋愣了愣,随即垂了眸子,叹息一声:“你不懂。” “别扯那么高深莫测的,喜欢就抢回来,不喜欢就算了,多简单的事情。”楚越摆摆手,潇洒十足地道:“臣有办法帮您,重新回到皇上身边。” 千秋用狐疑的目光将楚越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无事献殷勤,你想干什么?” 楚越捂着心口,受伤地道:“娘娘您太伤人心了,臣是真心实意地想帮您,不求回报。” 信他就是笨蛋!千秋撇了撇嘴,可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要用什么办法送我回去?” “山人自有妙计。”楚越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头盔道:“娘娘只要等着进宫就行了。” 骠骑将军班师回朝,人却在洛阳街上不见了,再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进宫去见了皇上。 帝王坐在华容宫里,惠妃在一旁优雅地抚琴,螓首微颔,楚楚动人。 “臣楚越,拜见皇上。”楚越大步走进华容宫,一点也没有被琴声打动,反而板着脸跪在地上,大声请安。 皇帝睁开眼睛,抬手示意惠妃回避,朝外面道:“你嗓门倒是大了不少。” 宫人将帘子掀开,楚越走进去,一脸愤怒与心疼地道:“臣是心中不平,所以行为冒失,还请皇上见谅。” 他半路失踪去了哪里,帝王自然是有消息的,望着地上跪着的人,韩子矶淡淡地道:“起来说话吧。” 惠妃已经退去了寝殿,前殿里宫人也都出去了,就只留下君臣二人。 “你去看她了?” “是。”楚越抬头,皱眉道:“娘娘身怀六甲,也是凤骨龙胎,皇上为何让娘娘一个人住在那凄冷的院落里,郁郁寡欢?” 韩子矶轻哼一声:“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 楚越抿唇:“无论娘娘做了什么,她都是皇上您的妃子,怀着您的孩子,只要没有背叛您,何以来得这样的下场?” “你怎知,她没有背叛朕?”韩子矶冷笑。她可是偷了他的御玺呢。 楚越奇怪地抬头看了帝王一眼:“娘娘要是当真背叛了您,怎么还会安然活着。既然还安然活着,皇上又何必那样冷着她。” 这厮口齿伶俐,韩子矶抿唇道:“朕的想法,轮不到你来猜。况且后宫之事,朝臣是无权干涉的,骠骑将军。” 殿内有一阵沉默,楚越抬头,眼里一瞬间闪过痛苦、挣扎、无奈、悲伤等一系列情绪,隐忍都表达得恰到好处,看得帝王怔愣。 “臣……是无权过问。”他低声呢喃:“臣只是不想看见娘娘那样受苦,皇上也曾允臣带走娘娘,是臣迟疑了,臣现在…后悔了。” 帝王危险地挑眉:“你说什么?” “臣斗胆与皇上说心里话。”演技极好的楚大人一掐大腿,眼里波然有光:“臣一生,爱过两个女人,偏生都是不能得,不能娶。一位是青楼妓子,楚家家规甚严,臣不能与她厮守。另一位……” 他停了停,有些决绝地望着帝王的眼:“臣知道不该爱上她,只是机会是皇上给的,臣至今守着规矩,也是有些顾念皇上。臣觉得您是有些喜欢她的。” “但是如今,似乎并不是臣想的那样,臣还可以反悔么?”楚越认真地问。 帝王之诺,一诺千金。而韩子矶这辈子许过最蠢的诺言,就是同意让楚越去娶了姬千秋。 ------------ 第七十二章 我月信倒着流了? 楚越现在是刚刚立功的大将军,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韩子矶自然不会摆摆手说:“哦,朕当初逗你玩儿呢,你死了这条心吧。” 虽然他很想这样说,但是不能,帝王的诺言,一次也不能失信,否则以后就会贬值。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千秋都怀了身子了,这厮竟然还惦记着呢啊?他怎么没发现那丫头有那么好,要惹得楚越这样的青年才俊不惜赌上前程来跟他说这样的话? “你也知道,她怀的是凤骨龙胎,自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所以朕会把她迎进宫来的。”韩子矶一脸认真地道:“爱卿为国为民,也应该与自己喜欢的人终成眷属。你喜欢的青楼女子,是个什么来头?” 正中下怀! 楚越心里暗笑,脸上却愈加悲切:“那青楼女子与臣是不可能的,臣的母亲一直盼着臣娶亲,却绝对不可能接受身份那么低贱的人。即使……即使臣真的很喜欢她。” “说出来,朕说不定还能做个媒。”韩媒婆再度出世,笑眯眯地看着楚越道:“身份从来不是问题,你看,山贼不是还做了皇妃么?” 楚越眼眸一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帝王道:“臣喜欢上的是春风楼里的顾盼盼,奈何臣两袖清风,赎不起她,家母也不允臣娶,唉……” 没错,楚越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只为千秋求情来的,在给了千秋一个人情的同时,这厮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奋斗。 顾盼盼是洛阳春风楼新晋的头牌,为人清高冷傲,不卖身只卖艺。若不是春风楼后台够硬,这姑娘早被人强了。 在一次朋友聚会的时候,楚越认识了顾盼盼,那顾盼之间的一笑,直直地就把他的心给勾去了。但是即使是卖艺不卖身,那也是妓子。楚家好歹是世家,怎么也不可能娶个妓子当正室,顾盼盼又是不愿受委屈的女子,于是楚越就惆怅了。 一惆怅,他就想起皇帝了。 该怎么样让皇帝主动帮他做个媒呢?好的,就从千秋下手了。 于是他现在就得逞了。 楚越心里笑得那叫一个得意纷纷喜气洋洋,脸上偏偏还是深情款款的模样:“臣不该如此一心二用,若是娶回一人,臣也自当……忘记另一人,只专心待自己的妻子。” 韩子矶沉吟,觉得这桩买卖他不亏什么,把千秋那丫头从楚越嘴里给捞出来,塞个楚越喜欢的人给他,还能让他感恩于心,真是不亏。 于是千秋正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百合和风铃扯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收拾一番,送上了马车。 “怎么?”千秋迷茫地看着百合。 百合脸上都是笑意:“皇上下旨让您回宫了,娘娘。” 楚越还当真有两把刷子嘿。千秋有些好奇他是怎么说服皇帝的,然而太久没见那人,她倒是有些紧张了,在马车里左摸摸右动动,就是平静不下来。 “皇上,静妃娘娘已经到了玄武门。”顺子公公低声道:“景象宫已经收拾出来了,可还有其他要奴才们准备的?” 韩子矶摇了摇头,顺子公公便退了下去。 花玲玲停下抚琴的手,微笑道:“皇上真是疼爱静妃娘娘。” “何以见得?”帝王挑眉。 “战乱之中,皇上独独将静妃一人送出宫外,不是疼爱是什么?”花玲玲幽幽地道:“现在一切安稳,便又将她接了回来。” 这话说得巧妙,没有责备静妃之意,却又分明是说静妃没有与帝王同甘共苦,只是在独享安逸。 花玲玲的脸安静而温柔,不显锋芒,说完便又继续抚琴,倒让帝王不知该说什么。 千秋搬回了景象宫,宫中一切如常,只是好像清冷了许多。小宫女水灵儿从一边跑出来,委委屈屈地跪在她面前道:“主子,您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千秋看着她,这小宫女机灵得很,可不曾受过谁的委屈。 “您不在宫里,咱们景象宫的人就要给人欺负。”水灵儿哭丧着一张小脸:“所以您别走啦!” 欺负她的人?二当家眉头一皱:“谁欺负你们了?” 百合在后面微微摇头,水灵儿连忙道:“奴婢就是这么说说罢了,娘娘,奴婢们都想着您回来呢。” 千秋看了看她,又将景象宫跪着的宫人都打量了一个遍,道:“本宫会好好留在宫中的,你们也都是本宫的人,若是谁欺负你们,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帮你们欺负回去!” 一会本宫一会我的,半点规矩也没有。百合站在后头,忍不住低笑,主子实在是可爱得很,这股子亲切劲儿,是别家娘娘身上没有的,他们这群奴才,也就好生珍惜着。 晚上的时候皇上没有来,倒是惠妃娘娘送来了些礼物,什么人参当归,绫罗绸缎,摆了景象宫一地。 来送礼的宫女有礼得很,但是高高抬着的下巴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礼真重。”千秋看着那堆东西道:“劳你家主子破费。” 宫女轻笑一声,道:“这点东西我家主子还给得起,皇上往华容宫赏的东西不少,我家主子也不稀罕了。” 百合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哪里是来送礼,简直是来给威风看的。 “噢?不稀罕么?”千秋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绸缎,羡慕地道:“既然不稀罕,那就回禀你家主子,有多少往就往本宫这里送多少,本宫稀罕得很,不嫌占地方。” 宫女脸色一僵,哪里想到静妃娘娘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当下就有些下不来台。应了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水灵儿在外头轻轻笑了两声:“没本事还充大头,搞得旁人都以为华容宫金山银山呢,就拿这些东西来装威风。” 这声音不大不小,像是说给她旁边的宫人听的,偏偏华容宫这宫女耳力好,听进去了,气得浑身发抖。 “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告退!” 千秋摸着绸缎,啧啧道:“她宫里的宫女脾气好像都不太好。” 百合微微一笑:“是娘娘脾气太好了。” 送礼的宫女一路气冲冲地回了华容宫,临进门的时候一掐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地跑进去,边跑边喊:“娘娘,娘娘!” 明黄色的龙袍挂在屏风之上,惠妃刚刚替皇帝更了衣,听见声音不由地皱眉:“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宫女进来跪下,装作没看见那龙袍:“景象宫的娘娘真是欺人太甚,不仅辜负娘娘一番送东西的好意,反而将奴婢羞辱了一顿,奴婢…呜呜…奴婢替主子觉得委屈!” 韩子矶微微挑眉,从屏风之后绕出来,淡淡地道:“你委屈什么?” 宫女惊讶地抬头,装作惶恐地磕头道:“奴婢不知皇上在此,奴婢该死。” “你眼瞎?”韩子矶凉凉地道:“都进了内殿,还看不见屏风上的龙袍?这话是要故意喊给朕听?” 花玲玲坐在帝王身边,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皇帝不问静妃到底做了什么,却先给她的宫女扣上告状的帽子。 她这段日子一直陪着帝王,虽然没有侍寝,帝王也如往常一样只是睡在她旁边,中间还隔了被子。但是花玲玲觉得,帝王心里至少也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不然不会在静妃回来的这天晚上,还睡在她这里。 但是现在,她又突然不确定了。 “奴婢……奴婢该死。”宫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帝王穿着寝衣,打了个呵欠道:“该死的话,就拖出去吧。” 门外的侍卫愣了愣,跟着就麻利地进来,将那宫女给拖走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花玲玲也是愣了许久才皱眉道:“皇上,这是不是责罚过重了?青儿她只是…” “朕不喜欢被人当刀子使。”帝王淡淡地开口:“更不喜欢后宫的勾心斗角。” 花玲玲身上一冷,闭了嘴。 “早些歇息吧。”帝王将龙袍从屏风上拿下来披上,转身走出了华容宫。 安静的宫殿里,美人儿的手死死地捏着,不明所以,又格外地不甘心。 千秋觉得头很晕,又不像是平时怀孕的那种反应。百合去熬药了,外头的宫人站得打盹,千秋便早早让他们去睡觉了,以至于现在喊个人都喊不到。 趴在枕头上歇息了一会儿,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一个没忍住,张嘴就吐在了手里的绢帕上。 红黑的血,浓浓的腥味儿,千秋大惊,连忙高呼:“百合!” “怎么了?”韩子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吓得她又是一滚。 “你怎么在这里?”千秋睁大了眼。 帝王没理她,目光倒是落在她手里的绢帕上,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千秋低头看看,也有些惊慌:“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吐出来的,我也没觉得哪儿疼啊。难不成是我月信倒着流了?” 且不想跟她讨论怀孕期间会不会有月信这种东西,光是被她这想法给一打扰,韩子矶担心的心情就变成了无言。 这丫头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 第七十三章 是土匪还是皇妃 太医很快来了,帝王坐在千秋床边,手里拿着带血的绢帕,脸色深沉。 “皇上,娘娘身子没有大碍,龙胎也是十分安稳,只是最近似乎休息不好,脉象有些虚浮,没有其他的。”太医诊脉完毕,拱手道。 “没有其他?那怎么会吐血?”韩子矶皱眉。 “这…”太医有些慌,他实在没有诊断出是为什么,帝王摆明了不好糊弄,他只能跪下道:“臣无能。” 千秋发着呆,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韩子矶道:“我这样吐血,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 在他们还换着身子的时候,从秦府出来进宫,韩子矶就顶着她这身子吐过血,之后过了一月,又吐过一次,现在差不多过了半年,又吐了。 韩子矶脑子里闪过什么,快得抓不住。 挥退了一众宫人,帝王将千秋抱在怀里,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千秋摇头:“没事了。” 就是看着血有些慌了,她身上却没其他异常。 韩子矶颔首,将她重新塞进被窝,然后自己也脱了袍子爬上去,躺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搂着:“睡吧,明日朕再让其他太医给你看看。” 千秋抿唇,抬头看着他问:“你不急着要御玺了吗?” 帝王沉默了一瞬:“明日再说吧。” “好。”千秋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太好,于是伸手,回抱住他,而后安稳睡去。 华容宫里,有宫女跪在惠妃跟前,花玲玲支着下巴,淡淡地看着那人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便改名青莲,侍奉我左右吧。” 宫女叩首下去,再抬头,却分明是林璇儿。 “奴婢以后便唤青莲。”她道。 大晋天下,叛军逐渐被压制,最后就没了风声,似乎又回到了风平浪静的盛世。秋后一日,叛军首领集体在菜市口斩首。 “本宫要见皇上。”千秋看着太极殿面前站着的顺子公公,眉头皱得死紧:“公公什么时候要拦本宫了?” 顺子公公有礼地拱手道:“皇上吩咐,任何人都不想见,娘娘请回吧。” 他到现在还没有将她爹放出来,现在又下令首领集体菜市口斩首,这怎能让她不慌?千秋想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却不肯见她。 “我再说一次,让开。”千秋冷了神色,看着面前的顺子道。 顺子公公到底也是宫中的老人,什么样子架势的没见过,也压根不怕这些个娘娘,女人么,再得宠也还是个女人,况且皇上对静妃的态度很是微妙,让人看不太清楚。 于是他就打定主意拦到底了。 千秋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弧度了,算算日子,转眼也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她当真是吃了睡睡了吃,半点没有动过。 而现在,二当家被惹毛了,捏得拳头咔咔作响。也不管那宝贝肚子了,挥起拳头就将顺子公公给揍了一顿。 “娘娘!”百合吓白了脸,可是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将门口几个太监都揍了一顿,然后一脚踹开了太极殿的门。 花玲玲研墨的手一顿,惊讶地往千秋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转头看向帝王。 韩子矶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门口的人,脸色难看得紧:“谁让你这样放肆的?” 千秋抿唇,眯着眼看着这两人道:“说是什么人都不见,这不还是见着的吗?你下次让顺子公公直接说不想见我,我也就不会这么脸皮厚地冲进来了。” 她的声音硬邦邦的,眼神也倔强得很,可是韩子矶看着她身侧紧握的拳头,莫名地就感受到了这丫头的情绪。 她好像在委屈,委屈什么呢?因为他不见她,而与花玲玲在一起么? 韩子矶突然变态地觉得看着千秋这样,他有些开心,至于为什么开心,他也不知道。 伸手将花玲玲拉到怀里坐着,帝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道:“静妃强闯太极殿,可是有什么事情?” 千秋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没什么事情,我要出宫,就是告诉你一声,再见。”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帝王沉了脸:“放肆!皇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千秋没搭理他,径直就跨出了太极殿。韩子矶将花玲玲推开,大步流星地跟上去,一把拉住千秋的手腕:“你出宫去干什么?” “看菜市口的热闹。”千秋也不看他,垂着眸子道。 帝王冷哼一声:“你爹又不在里头,有什么好看的。” 千秋一怔,抬头看着他。他将她爹放了么? “今日处斩的都是一般地方的小头目,明日受剐刑的,才是你爹和那日闯入太极殿的另外两人。”韩子矶幽幽地补充。 剐刑!千秋气血上涌,一个冲动就往韩子矶那俊美无双的脸上挥了一拳头。 站在远处的宫人都失声尖叫,敢打皇上,这静妃还要不要命了! 帝王被打得微微侧过头去,牙齿磕破了嘴唇,流了点血。 千秋犹自觉得不解恨,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转身就往宫门口狂奔。 “你给我站住!”看她跑那么快,韩子矶心里一紧,顾不得脚上正痛着,连忙朝她追过去。 惠妃安静地站在太极殿门口,看着那不要风度的帝王追着静妃跑远,微微勾了勾嘴唇。 蛮横无礼,不懂人情世故,这样的女人,也只有仗着帝王的宠爱,才能活得这么恣意了。 她不急,一切都要慢慢来,皇后还没有回宫,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 千秋跑得很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看得后面的韩子矶脸色白了白,连忙吼一声前面不远站着的护卫:“给朕拦住她!” 前面正走着的几人都是一愣,裴禀天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伸出手,然后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 小小的身子,力气还颇大,撞得他后退两步才稳住。 “让开!”怀里的人儿抬起头来,一双眼里还有泪花,却是没掉下来。额头在他身前的护甲上撞得有些微红,看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裴禀天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抬头看着后面气喘吁吁的皇帝,他便皱眉,将人反手押住:“怎么回事?” 韩子矶跟了上来,黑着脸将千秋从裴禀天手里扯出来,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腕道:“自己的身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千秋比他更狠,张嘴就咬在皇帝的手上,而后一甩,愤恨地道:“我要不要,与你有什么相干?回去抱你的惠妃坐你的龙椅去,老子要出宫!” 盛怒之下,“老子”都喊出来了。旁边还站着裴禀天和两个护卫,韩子矶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有点体统?皇宫不是外面,由不得你这么闹腾!” “所以我不是正在去外面吗?”千秋怒道:“你家门槛高,我高攀不起,我就想去宗人府,捞不出人,大不了一块儿死!” 帝王气得太阳穴直跳,眼前都要黑了。裴禀天皱眉,听了几句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挥退了身后的护卫,看着韩子矶道:“皇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不如回宫去说。” 千秋瞪眼:“回宫?再让他把我关起来,然后去和其他女人你侬我侬?我他奶奶的才不要!” 裴禀天怔了怔,轻咳两声道:“这位娘娘……” “禀天你不用管她。”韩子矶沉声道:“帮朕把她打晕,扛回景象宫去!” 景象宫?这是静妃么?裴禀天想了想,他好像帮静妃送过家书,这倒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真面目,以前都是隔着纱帘的。 一边想着,手下却不迟疑,一掌砍在千秋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打晕她。 千秋白眼一翻就没了意识,落在韩子矶怀里,脸色苍白。 韩子矶抱起他,朝裴禀天道:“爱卿不妨一起去。” 白白叫人家看了这么久的戏,他总得说两句话,以免他转头给传了出去。虽然裴禀天一直不是多话的人。 裴禀天点头跟上,他本来就是进宫复命的,没想到撞上这么档子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将千秋塞到床上睡好,帝王才掀开帘子出来,坐在裴禀天面前道:“爱卿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裴禀天半跪道:“幸不辱命,西北一带已无叛军身影,各地衙门也都恢复了正常。” “辛苦爱卿。”帝王颔首,夸奖了他一番,而后看了床帐一眼,道:“今日之事,让爱卿见笑了。静妃性子洒脱,没规矩惯了。” 裴禀天点头:“娘娘大方而不造作,与其他主子不同。” 他是想说粗鲁得不同吧?韩子矶摸摸自己还在疼的脸颊,无奈地道:“你明天便去兵部挂职吧,等朕处理完叛军首领之事,再替你安排差事。” “臣遵旨。”裴禀天叩首,起身便告了退,临走出景象宫,还听见小宫女在低声嘀咕:“娘娘被人打晕了?这醒来,不得拿刀去报仇么?” 真有意思,这到底是土匪还是皇妃?裴禀天笑了笑,转身消失在宫道尽头。 ------------ 第七十四章 只要还活着就好 千秋没晕上一会儿就醒了,睁眼看见韩子矶的眼睛,伸手便想打出一招双龙戏珠。 “别动。”韩子矶扣住她的手,力气竟然还挺大,叫她挣脱不开。 “你在这里干什么?”千秋黑着脸:“给我放开。” 帝王抿唇,手上力道不松,低声道:“明日楚越要娶亲,你知不知道?” 千秋一愣:“娶谁?” “江随流的义女,顾盼盼。” “怎么又是义女?”千秋挑眉:“她也是个山贼?” “不是。”帝王摇头:“是青楼头牌,所以借了江大人的名头,才能嫁进楚家为正室。” 千秋点了点头:“这个是该恭喜他一下,楚越平时帮了我不少的忙……不过关你什么事?你以为有喜事我就得放过你?我告诉你,你再拦着我,我一样揍你!” 面前的人脸色变得跟走马灯似的,转眼又是气呼呼的样子。韩子矶忍不住闷笑。 “你还敢笑?”千秋觉得分外委屈,眼睛都红了。 再逗就过头了,韩子矶看看四周,无奈地低声道:“你爹不会有事的,别哭了。” “我爹……”千秋一愣,眨眨眼:“不会有事?” “嗯,明日因为楚越成亲,朕会下恩旨让犯人都以黑布罩头行刑。楚越亲自监刑之后才会去拜堂。”帝王轻咳两声:“蒙着头的犯人,谁都可以当。” 千秋算是明白这厮的做法了,偷梁换柱?上刑场的不会是她爹?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千秋挥开他的手,往枕头里一滚:“那我就放心了,你的御玺等我安排好老爹,就还给你。” 帝王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御玺?” “不然呢?”千秋凉凉地道:“要不是我还有个东西在肚子里,以你们那种思路,我交出御玺你就得杀了我。” 韩子矶气极反笑:“我要是真想杀你,你肚子里有什么都不管用,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千秋别开了头:“你继续去陪你的惠妃吧,我累了,要睡觉。” 猫的毛顺下去一半,尾巴却还是警戒地扬得老高。韩子矶无奈地看着床上的人的背影,低声道:“千秋,这里到底是皇宫,朕也到底是皇上。你任性一时,朕也许可以包容。要是一直任性下去,哪怕你我之间缘分不浅,朕也给不了你那么多机会。” 千秋埋在被子里,听得半懂不懂,旁边的人却已经走了。 宫殿里瞬间清冷下来,一点声音都不再有。千秋慢慢掀开被子,望着富贵繁杂的绣纹顶帐,轻轻叹了口气。 楚越要成亲,自然引得朝臣侧目。这位新晋的二品大员,娶的是老臣江随流的义女,江随流资格颇老,地位卓然,其义女当然不会辱没楚家。 这天街上很是热闹,黄昏时分,穿着喜服的新郎官策马到了刑场,监刑叛军首领。百姓夹道,人山人海。那蒙着黑布的人被绑在木桩上,一点一点地刮去皮肉,惨叫响彻整个洛阳。 “楚大人不怕血气冲撞了喜气么?”旁边的官员皱眉问。 楚越立于刑场之上,淡淡地道:“我为大晋之将军,还怕贼子之血气?妄想动我大晋江山者,楚某乐意叫他们用血为我染一身喜袍!” 这话说得威风,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千秋也跟着点头,这架势拿得足。 旁边几个护卫跟着她,将她与人群隔开,千秋就安静地站在一处,将整个行刑的过程看完了。 然后转身吐得昏天黑地。 她今天收到了韩子矶给的出宫令牌,和十个高手护卫,韩石头大概是不乐意见她,千秋也就没多问,自己出宫了。 到底是习武的,怀着身子也没那么娇贵,观完刑还能去茶楼喝茶,掌柜给她一间无人的包厢,几个护卫便引了一个布衣男人进来。 “老爹。”千秋看着面前的人,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姬四行在宗人府到底也是受了点儿苦头的,脸上有些伤,脸色也不太好看。千秋一抱他,发现以往老爹强壮的身子,也变得有些孱弱了。 “我就知道,定然是因为你,他们才会放了我。”姬老爹抱着自己的女儿,微微叹息道:“原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却不想扯进这江山事。到头来一步错,还要你来救。” 千秋觉得委屈,一看见自家老爹,扯着袖子就哭了个天崩地裂。 姬老爹心疼地道:“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是不是?你的性子野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么多规矩。那小子是不是对你不好?” 千秋哭够了,抹了把泪道:“他……无所谓好不好吧,我就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能救出老爹是最好,我想念黑风寨了。” “黑风寨,咱们还算幸运的。”姬四行朝门外看了一眼,以茶水在桌上写道:“除了些许兄弟,刘、姬皆在。” 千秋眼睛一亮,刘自然是刘师爷,姬的话,也就是师兄师伯等人,全部安好? 这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大家都还活着,六伢子也安全离开洛阳了。 “他们说要将我送出大晋,永生不得踏入边境一步。”姬老爹微微一笑:“无妨,我们都还在,去哪里都一样。” 千秋吸吸鼻子,点头:“老爹打算去哪里?” “吴国吧。”姬四行朝她挤挤眼:“你送来的金银,都被你大师兄藏着。咱们既然能跑路,那就去安享晚年,也不错。” 千秋点头,将桌上的茶水都抹掉,跟老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外头的护卫却敲门道:“主子,该送人上路了。” 姬四行没有死的事情,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以千秋也没有拉着老爹不让他走,而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出去,送他上马车。 “好好照顾自己,当不想留下的时候,就来找老爹。”姬四行笑得慈祥:“爹始终是爹嘛,全世界的男人,就这一个靠谱的。” 千秋失笑,捏着拳头看着那马车骨碌碌地消失在洛阳街上。 “主子。”裴禀天在千秋身边,拱手道:“皇上已经去了楚府,臣奉命来接驾。” 千秋扭头,一双兔子眼瞪着他道:“是你。” 裴禀天一愣,抬头看了看她:“臣?” 千秋抬起拳头呵了呵气,绕到裴禀天身后,跳起来一拳砸向他的后脑勺:“你他奶奶的还敢装无辜?上次拍晕我的不是你?” 裴禀天倒吸一口气,眼前一黑,却没晕过去,勉强撑着身子道:“臣知错,娘娘息怒。” 出了口气,情绪就好多了。老爹走了是好事,活着就好。千秋松了拳头,看着面前的人道:“你下次要听那狗皇帝的命令拍晕我,也就做个样子,别真拍晕了,不然我还要揍你,明白了么?” 这一副熟门熟路的恶霸像,看得裴禀天忍不住失笑:“臣明白。” “走吧。”千秋挥了挥手,示意他带路。 “娘娘力道不错,像是习武之人。”裴叔夜与她坐在马车上,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有师父?” 千秋抿唇:“刚送走那个就是。” 裴禀天不知道千秋出来是送姬四行的,也就意思意思点了点头:“女子习武较为少见。” “歧视女人么?”千秋看他一眼,脑子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裴禀天?对了,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裴禀天? 楚越说他武艺超群,当初自己对他还挺有兴趣来着,只是后来一直没见着人,她就给忘记了。 “习武没有男女之分,有些女子的天分比男子还高。”裴禀天拱手道:“臣多言,主子恕罪。” 马车里为避嫌,还坐着两个护卫,千秋打量了裴禀天好一会儿,也就没有再开口。 到了楚家,门口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绸,千秋一身平民装束,下了车也没人认得她,还是裴禀天将她领进去的。 “皇上呢?”千秋小声问他。 裴禀天带着她到一处长廊站着,身后的护卫都已经撤下:“皇上在内院,外院都是朝臣,等臣带您进去。” 千秋点头,跟着他走。刚踏进内院,就看见一个满头金步摇,一身宫装的女人正走出来。 是惠妃,裴禀天皱眉,转身面向墙壁。外臣看见妃子都是不能直视的,在外头更是礼都免了直接回避。 千秋神色黯淡了些,也跟着转身,面朝墙壁。 惠妃没看见他们,提着裙摆就往一边的小厨房走。 “主子,臣回避情有可原,您躲什么?”裴禀天侧头就看见面壁思过的千秋,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不想看见她。”千秋淡淡地道:“有点丢人,瞧瞧人家都是皇上从正门带进来的娘娘,我还要跟你偷溜进来,想想就容易心酸,遇见了就更是难堪。” 裴禀天微微皱眉:“据臣所知,娘娘似乎在传言中是更得宠的。” “你也说那是传言。”千秋翻了个白眼:“人家还传言我美若天仙呢,是真的么?” 裴禀天是武夫,也不会什么花言巧语,顺着千秋这句话,他就摇了摇头:“传言不可信。” 女人有个毛病,就是自己可以说自己不好看,别人要是敢说,那绝对就是仇人! 千秋也算个女人,当下就恶狠狠地朝裴禀天呲牙:“你再说一遍?” ------------ 第七十五章 红彤彤的婚礼 裴禀天有些茫然,一双明亮的眼无辜地看着千秋,不明白哪里惹着这主儿了。面前的人却很正经地拿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鼻子眉毛:“我很难看?” 说起来这位娘娘虽然没有其他娘娘那么浓妆艳抹,但是仔细看看,眉目长得还算清秀,一双柳叶眉,眼睛也大大圆圆的,鼻梁挺直,樱桃小口。 凑近了看久了,裴禀天突然觉得千秋还挺好看的,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 “娘娘很好看。”观察完毕,他给出了鉴定结果。 见这人当真这么仔细看,然后又这么认真地说,千秋倒也不好意思再跟人家斤斤计较。索性摆摆手道:“不难看就好啦,我们进去吧。” “是。” 两人一转头,往内院刚迈出一步,抬头就看见主屋的门口,有明黄色的龙袍一闪而过。 千秋顿了顿,拉着裴禀天的袖子问:“我刚刚是不是花眼了?你看那门口有人没?” 裴禀天揉了揉眼睛:“臣没太注意,好像是有谁进去了。” “这样啊。”千秋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韩子矶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穿着喜服的秦阳脸色有点奇怪,看看帝王,再看看刚进门的两人,嘿,这唱的是哪一出? “臣裴禀天拜见皇上。” 千秋看见韩子矶,想起他最近的冷落,也不太想搭理他。因着人多,便还是跟着跪下,一言不发。 “起来吧,爱卿辛苦。”帝王轻声道:“楚爱卿大婚,今日的礼节可以放一放,晚上不醉不归也可。” “多谢皇上。”裴禀天起身,旁边的千秋也跟着爬起来。 她的身份除了楚越和裴禀天,知道的就只有帝王和惠妃。不过看这样子韩石头是不打算认她的,放她自己玩?那更好。 跟着裴禀天一起退到一边站着,堂中的重臣们还在纷纷打趣秦阳,热闹得很,也没人注意她。 “主子……”裴禀天奇怪地看着她:“您要一直跟着臣么?” 千秋严肃地点头,颇为可怜地道:“你瞧,自古帝王多薄情,皇上现在有了惠妃,我就是放养的了,所以跟着你,免得走丢。” 裴禀天失笑,皇上怎么可能放养她,若真是丝毫不在乎,也不会叫他亲自去接了。 不过… 座上的帝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确实没有开口点明静妃的身份,所以他还是暂时充当护卫吧。 酒宴还没有开始,惠妃已经盈盈地端着醒酒汤进来,放在皇帝身边道:“臣妾想着啊,待会儿皇上要是喝醉了,定然会难受,所以臣妾提前备着醒酒汤,皇上就放心喝吧。” 帝王凉凉的脸上终于带了笑意:“爱妃辛苦。” 惠妃捂嘴轻笑,旁人看着,都觉得这帝妃二人真是感情甚笃。 裴禀天微微皱眉,看了旁边的千秋一眼,千秋接到他的眼神信号,耸肩小声道:“不用在意我,我早就习惯了。” “臣觉得楚府花园修得不错,主子想去看看么?”裴禀天问。 “好哇。”千秋点头,蹦蹦跳跳地就跟着他出去。 眼角余光看着那丫头跟裴禀天走了,韩子矶咬牙,手里的茶杯捏得死死的,想开口拦住,却不能。 她什么身份他没点明,现在自然也没有去拦住的资格。 裴禀天的性子他知道,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就是个死守礼节的呆子,倒是不用担心他和千秋有什么。但是小山贼脾气也忒大了,他还没惩罚够她威胁他的事情,她这边就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呆? 简直是…简直是岂有此理! “皇上,您怎么了?”一边的楚越看出些门道,幸灾乐祸地凑近帝王问。 韩子矶横他一眼:“朕可以赐婚,也可以赐离,你别给朕凑热闹。” 楚越怂了,乖乖坐回椅子里。娘娘啊,不是臣不帮您,臣还想着抱美人归,有心无力哇。 楚府的花园修的是很不错,只不过天都黑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千秋左右瞧了瞧来往的人群,指着对面走廊的顶子道:“去那上面坐坐如何?” 裴禀天轻咳一声:“主子,有失体统。” “怕什么,皇上都被我拐上房顶坐过。”千秋活动了一下手脚,突然想起肚子里还有个东西,只是时日尚短,凸出都不是很明显。 “还是你拉我上去吧。”千秋道。 裴禀天为难了一会儿,还是带着千秋绕到柴房后面,然后借着梯子爬上房顶,一路踩瓦到了走廊的上头。 这边的走廊没什么人,千秋坐着,抬头就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星星最少的地方,一轮皓月正当空。 两人都没有说话,裴禀天平日是恪守礼制的,放在正常的时候,带着皇妃爬屋顶这种荒谬的事情,打死他也不会做。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看见静妃垂着眸子有些沮丧又不说出来的样子,他觉得有点同情她。帝王的心思他不猜,但是传言说宫中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爬屋顶能让旁边这人好过一点,那就爬吧。 “该拜堂了。”惠妃看着时辰,笑盈盈地提醒楚越:“楚大人可别误了吉时。” 楚越对惠妃没有什么好脸色,低着头也不用神色太好,只朝她那边的帘子行了个礼,然后便道:“请皇上移驾前堂。” 韩子矶点头,站起来,眼神往四周瞟了瞟,微微皱眉:“裴禀天呢?” 楚越也找了找,摇头:“大概是还没回来。” “派人去找。”皇帝脸色微沉:“既然是来观礼的,误了时候就太不应该了。” “是。”楚越闷笑一声,出去吩咐人去寻。 惠妃只能在后堂的帘子里等着,不能随着皇帝抛头露面,韩子矶便一人去了前堂。 “新娘子花容月貌,将军大人好福气呀。”媒婆甩着扇子,笑得一张脸开了花:“来来来,快点准备好,吉时要到了。” 鞭炮都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屋顶上的两人也自然被惊动了。裴禀天看了一眼下面四处找人的家丁,轻轻拍了拍脑门:“坏了,主子,该拜堂了。” 千秋回过神:“拜堂?那咱们下去看吧。” 裴禀天点头,扶起她原路下去,匆匆忙忙往前堂赶。 “一拜天地——” 等他们到的时候,问字等礼节都过去了,新郎与新娘子已经穿着喜服,朝门口拜了下来。 千秋连忙拉着裴禀天躲到一边,与人群融在一起。 眼尖的帝王却看见了那两人,好样的,一会儿不见,都亲近成这个样子了,还拉着袖子?姬千秋不懂规矩,裴禀天也不懂规矩是不是? 韩子矶深吸一口气,那头新郎新娘已经再度朝他这边跪下:“二拜高堂——” 他今天就不该放她一个人出来,或者他那会儿肯压一压脾气,自己亲自去接她也好。总不至于像现在,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拉着别人的衣袖,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夫妻对拜——” “礼成——” 楚越脸上满是笑意,拉着新娘子不肯松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娘子,为夫这厢有礼了。” 盖着盖头的新娘害羞地踩了他一脚,旁边的媒婆笑得合不拢嘴:“新郎官可真情深,来来,先送新娘入洞房啦!” 千秋羡慕地看着红彤彤的喜堂,看着新娘子身上大红的喜服,小声地道:“还是外面好,成亲都可以穿这样的衣服。我嫁给韩石头,连一对喜烛都没有。” 宫中妃嫔自然是无法穿大红喜服的,更无法有什么洞房花烛夜,只能由宫人宣旨,说一声皇帝召幸。偏偏其他女人对这样的事情还高兴得很。 裴禀天侧头道:“若主子是皇后,便也可以有这样的东西。” 千秋一愣,抬头惊讶地看了裴禀天一眼,后者自知失言,拱手道:“主子恕罪。” “没事,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千秋抿唇:“据说皇后已经在路上了,不过看样子韩石头不太想接受她,都没让人收拾芙蓉殿。若说这后位,现在是轮到惠妃,也轮不到我。” 裴禀天不懂后宫争端,也只能安慰:“皇上心里,毕竟还是有您的位置的。” 千秋点头,她知道,若是连最后一丝也没有了的话,她也不会那么傻地还留下,图个什么啊?跟老爹一起走了多好。 两人一直在窃窃私语,看在帝王的眼里那是相当的刺目。酒宴开了,众臣看着皇上这脸色,都不敢上前敬酒。 “多谢皇上成全。”今天心情最好的楚越坐在皇帝身边,一张脸已经红了,大着舌头道:“没皇上,臣也不能娶到盼盼,臣敬您。” 这厢是春风得意,皇帝的心情可就不是太好,黑着脸道:“恭喜爱卿了。” “同喜同喜。”楚越醉了,也不知道同喜个什么劲儿,摇着脑袋道:“一生能得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也是不容易,能成眷属,自然要好好珍惜啊。” 韩子矶一愣,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楚越却半分不像清醒的,喝完手里的一杯酒,伸手就抓了他盘子里的鸡腿。 ------------ 第七十六章 醉酒的皇帝陛下 旁边的大臣连忙扶过楚越,朝他行礼道:“皇上息怒,楚将军已经大醉,行为有些失礼。” 帝王摆摆手,他倒是不在意一个鸡腿,只是楚越刚刚说的话,是跟他自己说,还是在对他说? 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外面坐着的千秋和裴禀天,裴禀天对外称千秋是他妹妹,顺便也就替她挡了酒,自己一个人喝着,却也不醉。 “真是好酒量。”千秋惊叹地看着旁边的人道:“你都喝了快半坛子了,当真是不会醉的么?” 裴禀天微微一笑:“自小就爱喝酒,倒不是真的不醉,而是遇见有人灌酒,就学会了方法。” “什么方法?”千秋好奇地看着他。 裴禀天轻咳一声,正好遇见楚越跌跌撞撞地过来找他喝酒:“兄弟,来!干了这杯黄河水!” 千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黄河水呢,看他醉成这个样子,等会别回去倒头大睡,新娘子就该哭了。 “恭喜楚兄大婚。”裴禀天举起酒杯,楚越就傻兮兮地一干而尽,千秋却看着裴禀天饮尽杯中酒,然后不声不响地吐在了袖子上。 太阴险了! 楚越喝完酒,笑嘻嘻地朝她看了一眼,道:“小妹妹,外头不安全,早些回家唷。” 千秋:“……” 今晚是帝王与臣同乐,韩子矶也喝了不少酒下去,不过这厮喝的是闷酒,看着千秋一直坐在裴禀天身边,都不往他这边看上一眼,他觉得气闷。 闷酒最醉人,帝王没一会儿也眼神迷离了,负气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裴禀天和千秋面前。 群臣都是大醉,相互扯着衣襟划拳,君不君臣不臣的,也就没太多人注意。 千秋却是愣了愣,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干嘛?” 裴禀天站起来扶了帝王一把:“皇上醉了?” “朕没有。”帝王好看的脸上一片干净,没有红晕,却越发地白,眼神却恍惚得不成样子。 扭着身子在裴禀天与千秋二人中间坐下,帝王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酒气四溢地道:“你们两个挺亲近的嘛。” 裴禀天心里一惊,连忙想跪下行礼,千秋却拦住他,冷哼一声道:“皇上喝醉了,裴大人不必与他计较。” “谁不与谁计较?”帝王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道:“你这丫头快气死我了,是我没有跟你计较。” 千秋撇了撇嘴,醉酒的人果然不可理喻。 裴禀天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想离这帝妃二人远些,千秋却咬牙:“裴大人你坐下。” “…是。” 帝王扭头,很不高兴地看着他道:“你起开!” 裴禀天默默站起来,无奈地张嘴想说话。 “你坐下!”千秋跟石头杠上了,怒目而视。 裴禀天:“……” 起开坐下起开坐下的,他丫的再好的脾气也怒了好么?裴大人果断一甩袖子:“臣醉了,先告退。” 谁这时候凑上去当炮灰,谁才是傻子呢。 “咦,你俩又凑一起啦?”楚傻子没眼力劲儿地举着酒杯过来了:“先前还在想,皇上怎么忍着自己女人一直跟别人在一起的呢,啧啧,还是没忍住。” 帝王怒瞪他:“谁没忍住?” “就是你!”楚越无赖地在裴禀天的位置坐下:“说好不搭理这丫头,冷着她半个月呢?这才几天?真出息。” 喝醉酒的人都有一个典型的特点——不怕死。放在平时这厮敢这么和帝王说话,早被拖去菜市口了。 幸好皇上也是个醉酒的,摇晃着头半天才听明白楚越说的是什么,看着他坐下的位置就皱眉道:“你起开!” 楚越哼哼两声,旁边的奴仆连忙伸手将主子扶起来。 “坐下!”千秋叉腰道:“怎么着?这位子不能坐人?给我放下他!” 奴仆吓得手一抖,楚越就啪叽一声摔回了椅子上。 “朕说,起开!”皇帝眼睛一瞪。 奴仆连忙又将楚越扶起来。 “坐下!”千秋伸手就将楚越扯回椅子上,眼睛跟韩子矶大眼瞪小眼,活脱脱两个斗气的孩子,谁也不让着谁。 于是眼神迷茫的大臣们就看着楚越不停地被仆人扶起来,又给放下去,再扶起来,又再放下去。 “这玩的哪一出?”江随流看着裴叔夜,问。 “估计是皇上的兴致来了。”裴叔夜温柔一笑,伸手接过旁边官员敬的酒喝了。 上上下下十几回,楚越终于不负众望地吐了。韩子矶眼疾手快,抱着千秋就蹦了出去,很快躲开了秽物。 千秋微微一愣,没想到韩石头不会武功,反应竟然还这么快。 “皇上没事吧?”顺子公公担忧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怀里的人,轻咳两声道:“不如先摆驾回宫吧。” 旁边的小宫女走上来,端着醒酒汤道:“皇上,惠妃娘娘特意吩咐奴婢,将醒酒汤给您送来。” 千秋身子一僵,挣脱开韩子矶手,落下地。 “别乱动。”皇帝一把搂住她的腰,压根没听小宫女说了什么,只跟座山似的压在千秋身上,重量全往她身上放。 “叫你喝醒酒汤。”千秋没好气地道:“要不然我会选择把你揍醒。” 韩子矶眯了眯眼,嘴唇就在她耳边,嘟嘟囔囔地道:“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其他人的温柔?” “我就是不温柔,你喜欢温柔的你找其他人去,老娘不奉陪。”千秋阴沉了脸,一把推开韩子矶:“回去吧。” 被推开的皇帝委屈极了,一双丹凤眼里水光盈盈,看得她都要觉得自己推开他是犯了天大的罪过。 “我要同你一起回去。”韩子矶愤愤地道:“要看着你,免得你又跟其他人跑了。” 千秋一愣,侧头仔细看了看他。这是在吃醋?吃谁的?裴禀天?他奶奶的早干嘛去了?喝醉了才肯说这么一句? 心里有些轻微的疼,还带着点儿甜。千秋抿了抿唇,大发慈悲地伸出手:“好吧,我陪你回去。” “真的?”帝王的眼里瞬间点亮了许许多多的小星星,高兴地蹦过来就抱住了她。 “莫要再推开我了。”委委屈屈的声音,听得千秋心也软了:“知道啦。” 夜色寂静,帝王摆驾回宫,千秋扶着这醉鬼丢上龙车,自己也就爬了上去。 顺子公公回头看了看楚府,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皇上醉成那样是听不见的。 于是龙车就缓缓回宫了,千秋坐在车上撑着下巴想,奇怪,他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娘娘,皇上与静妃一起回宫了。”青莲垂手站在惠妃身边,低声道。 花玲玲的脸色不太好看,捏着茶杯就摔在了地上。她是皇上亲自从宫里带出来的,现在却要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那人做了什么,皇上就跟她走了?”惠妃沉声问。 “她没做什么,只是皇上喝醉了。”青莲低声道:“娘娘,恕奴婢直言,皇上心里有她,所以这也不奇怪。” 花玲玲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看着青莲道:“你说的最后一张底牌,可当真对姬千秋有用?” 青莲,也就是当初的林璇儿,笑得有些幽深:“当然有用,那是早就种下的种子,娘娘放心吧。即使皇上心里有她,可是…死人是没办法争抢什么的。” 惠妃满意地笑了笑,抬眼看了青莲两眼:“你这丫头也是够狠的。” “娘娘过奖。”青莲颔首,脖颈线条优美。 景象宫。 喝醉了的人很麻烦,若是醉了倒头就睡的那还好,可是最麻烦的就是醉了又打死不睡的人。 比如面前这个。 千秋头疼地看着韩子矶,后者正紧紧地盯着她,一双眼里迷茫又带着撒娇的意味:“我想看你跳舞。” “我不会。” “那弹琵琶吧。” “不会。” “那唱曲儿吧。” “不会!”千秋抓狂了:“你再不睡觉信不信我拍晕你?” 韩石头眼里又带上些委屈:“你怎么这样凶。” “我……”千秋磨牙,一把将韩子矶推到床上,拿帕子替他擦了脸和手,又替他扒了外袍:“睡觉吧。” 帝王眨巴着眼看着帐子顶:“睡不着。” “那就呆着不要说话不要动。”千秋打了个呵欠:“你不累我都累了,别吵我。” 韩子矶就真的不吵了,安安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人的睡颜。倒是千秋,周围突然安静,她又忍不住睁开眼看了看他。 “啾~” 一睁眼,旁边的人就往她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眨巴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千秋又好气又好笑:“我真该把你这模样画下来,明天拿给你看,保证你自己会羞愤撞墙。” 韩子矶茫然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倒下去睡了。 千秋:“……” 这厮喝醉了原来这么奇怪,以前也喝过一次酒啊,正是他们换了身子想洞房的时候,那时候这厮可清醒了。 大概是没这次醉得厉害吧,千秋想了想,也实在困乏,便跟着睡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千秋心情不错,韩子矶却是头疼欲裂,捂着脑袋沉声道:“你昨天是不是将朕拍晕了?怎么头疼得这么厉害。” ------------ 第七十七章 带着厚礼的皇后 千秋半睁开眼睛,哼了一声:“你自己醉酒,又不肯喝醒酒汤,头疼还怪我头上了?” 帝王捂着头,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吩咐人给他来碗汤。 “昨天朕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韩子矶问。 千秋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儿:“有啊,你说让我不要离开你。” 这他奶奶的是奇怪的话?韩子矶气得翻白眼,这丫头到底懂不懂情调?懂不懂?好不容易借酒醉说出来的心里话,能给丫曲解成奇怪的? “你喝醉酒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可爱多了。”千秋嘟囔道:“以后我再觉得你很讨厌的时候,就把你灌醉好了。” 韩子矶皱眉:“你什么时候觉得朕很讨厌?” 千秋认真地想了想:“你穿着龙袍站在其他女人身边的时候,十分让人讨厌。” 那时候她会觉得,这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韩石头,而是屠杀她的族人与兄弟的帝王。 她努力说服了自己,韩石头与那些杀戮没有直接关系,她当过他,知道帝王也是身不由己。立场不同,没有谁对谁错,所以她留在了他身边。 可是如果真有一天韩石头变得让她不认识,变成了别人的石头,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把藏了很久的匕首送进他胸口。 韩子矶抿唇,眼眸里划过一道光亮,一边自己替自己更衣,一边道:“你这是吃醋。” “你都可以吃,为什么我不能?”千秋红了红脸,哼了一声。 “宫里和外头不一样。”韩子矶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在外头的时候,喜欢什么可以抢,看不舒服可以打,但是在宫里,这些统统不可以。” 千秋挑眉:“宫里有宫里的路数,我他奶奶的早就摸清楚了,就是说话绕着弯子,话里含着刀子,对上捧着脸子,对下甩着脸子。还最好早日生个孩子,是吧?” 帝王一愣,低头一想,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你身份比我高一头,所以我没法儿跟你求公平。”千秋慢慢坐起来,将长长了的头发随意束起:“你可以三宫六院,我却只能仰望你一人。” 韩子矶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倒是看得明白。” “我又不傻。”千秋垂了眼眸:“只是不小心喜欢上你了,所以罪孽都要受着罢了。” 帝王微微睁大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将喜欢他这样说出来。 “皇上,早朝该迟了。”顺子公公有些焦急地在门外道。 韩子矶回过神,应了一声,别开头不去看千秋:“朕先去早朝。” “去吧。”千秋摆摆手,心里话说完也没啥负担了,倒回去继续睡回笼觉。 帝王的唇角却是止不住地高扬,再高扬。他想含蓄一点,不要把情绪外露得那么明显,可是坐在龙撵上,即使是一向低着头的顺子公公,也忍不住抬头问:“皇上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有。”韩子矶严肃了脸色,可是龙撵没摇晃两下,他的唇角便又不听话地扬了起来。 张牙舞爪的小山贼,竟然开口说喜欢他了,那么大大咧咧的人,原来也是会把这种话说出口的。 咳,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心思的,不然也不会任由这么个卧底在身边,他肯下赌注,自然是有筹码的。 所以没什么好高兴的啦,老早就猜到的事情,他兴奋个什么劲儿! 饶是心里这么骂了自己一通,早朝之上,帝王还是笑得春风满面:“爱卿们有何事要奏啊?” 朝堂里吹来一股子秋风,众人都打了个寒战,张太傅看了旁边的裴大人一眼,眼神询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裴叔夜轻轻摇头:“天知道。” 新郎官楚越同样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重症患者之一,上前就道:“皇上,吴国送来的国书以及皇后,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帝王喜气洋洋的脸色倏地就晴转多云了。 司徒秀秀已经快要抵达洛阳,对于上次皇后在战乱中落跑的行为,吴国送来国书,吴国皇后声泪齐下地表示自家公主从小被宠坏了,一时害怕就跑回娘亲身边了,还望皇上不要见怪,吴国送上绸缎千匹,牛羊五千,并友情赠与大晋始安、建江两地一年的赋税。 这样丰厚的条件,也就无非是想将女儿塞回来。司徒秀秀哭得可怜兮兮的,她也喜欢韩子矶没错,可是嫁过去这么久,韩子矶一直不碰她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归属感,战乱来了落跑也是情理之中不是么? 现在战乱结束了,她还想回去争取一下。司徒锦都有大晋公主撑腰,她要是丢了大晋皇后的位置,那吴国的皇位也就不用想了。 韩子矶面沉如水,看着满朝文武,冷哼一声开口:“你们觉得朕该重新接受这样的皇后?” 太傅张术站出来道:“吴国给的条件诚意十足,臣以为皇上不吃亏。” 帝王怒:“你们这是在卖皇后之位?” 群臣噤声,中书监夏侯玉出列道:“臣以为,有功当奖,有罪该罚。若因为一人背后有一国,便容忍其罪过,不足以服众。” 韩子矶脸色好了一点:“夏爱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皇上将昔日出宫之妃嫔悉数打入冷宫,便也该将皇后一起打入冷宫,不然,也该将众位妃嫔一同释放,另择刑罚。”夏侯玉跪在朝堂之上,一字一句地道。 群臣哗然,窃窃私语。人家皇后带着厚礼过来,你还把人家打入冷宫,说不过去吧?那就得把冷宫里关了这么些天的妃嫔全部放出来? 哦,对了,夏落月夏才人,是这三品中书监夏侯玉的女儿,这么一想,他为何出这个主意,就想得通了。人家女儿还在冷宫关着呢。 帝王抿唇,看了夏侯玉好一会儿,才笑道:“夏大人为国鞠躬十余年,朕也觉得不该薄待了你的女儿。不如这样吧,等皇后来了,朕拒掉吴国送的东西,只将她贬为贵妃,继续留在后宫。其余妃嫔,统统贬一个位分,也都从冷宫里出来,如何?” 夏侯玉松了口气,拱手道:“皇恩浩荡,臣多谢皇上。” 吴国那么多东西不要,张太傅着实有点儿心疼,可是转念一想,大晋的后宫,也不能由吴国公主一直翻云覆雨,皇上这样的决定是恰到好处的。 太上皇不在,新帝也将这江山慢慢平定下来了啊。 千秋睡够了之后,睁开眼睛就听见百合在外面怒喝:“景象宫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娘娘尚在休息,再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有尖锐的声音跟着道:“百合姑姑好大的架势,咱家主子不过是来给静妃娘娘送些水果,你也这般阻拦?” 真烦人。 千秋翻身起来,披了件衣裳,便走出去将门打开。 百合正生气,转头看见千秋,神色又变得惊慌:“娘娘,外头风大,您出来干什么?别着凉了!” 千秋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宫女,挑眉道:“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我有点生气。” 华容宫的宫女手里捧着果盘,看见静妃出来,立刻低了头,不见方才的嚣张神色:“娘娘息怒,我家主子只是一片好心,宫里新进的水果,咱们主子就想着拿过来给您尝尝。” 千秋扫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侧开身子朝屋子里的桌上指了指:“你觉得你手里的和我桌上的水果长得像不像?” 小宫女一愣,看一眼那桌上晶莹饱满的雪梨,脸上神色红绿青蓝紫走了一个遍,然后低头道:“是奴婢打扰娘娘了,奴婢告辞。” 宫中无皇后的时候,一直是惠妃在协理六宫,刚进了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是先送去华容宫的。没曾想到,静妃这里怎么也有? 小宫女心里难免带着炫耀的心思,结果一来就给丢了个大脸,心下难堪,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千秋打了个呵欠,看着旁边一脸解气的百合,想了想道:“百合啊,我这肚子几个月了?” 微微凸起的肚腹,最近好像又大了些,她都觉得走路重了许多。 “回娘娘,三个月了。”百合喜上眉梢,笑吟吟地道:“三个月之后胎象就稳了,您可以自在些了。” 千秋一喜:“也可以翻跟头了吗?” 百合吓了一跳,头甩得簪子都要飞出去了:“绝对不可以!” “真没意思。”嘟囔一声,千秋看着景象宫大门的方向,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华容宫里的宫女总是这么趾高气扬的?” 顺手指指院子里乖乖巧巧扫落叶的水灵儿:“你瞧咱家丫头怎么就那么文静?” 百合低头道:“娘娘,宫中狗仗人势者甚多,惠妃手握六宫大权,又颇为得宠,她宫里的丫头,自然也就跋扈一些。” 千秋恍然大悟:“意思是谁手里权力多,谁家丫头就可以抬头挺胸,是么?” 百合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娘娘是真心得皇上宠爱的人,所以咱们没必要跟她争权,惠妃心机太重……” “我知道,谁要跟她抢。”千秋满不在乎地挥手:“我直接去问石头要不就好了。” ------------ 第七十八章 涨了工资的贵妃 百合刚打算松口气,就被她后半句话给吓得一个趔趄。 要?怎么要?六宫协理大权又不是糖葫芦,问皇上要一句就能给么?惠妃要这大权,还是贤惠了好几个月,皇上看后宫实在没人管,才给她的。自家主子这还怀着身子呢,又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皇上怎么能把大权随随便便从惠妃那里挖来给她? 千秋只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就回屋子里洗漱打扮去了,留下百合一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好半天没回过神。 处理好糟心的皇后的事情,韩子矶的心情尚算不错,下了朝,去太极殿改完折子,便轻车熟路地来了景象宫。 “你回来啦!”小山贼笑得一脸阿谀地在桌子边等着他。 韩子矶往桌上一看,嗬,一桌子美味佳肴,还都是他喜欢吃的。千秋殷勤地给他拉开凳子,请他坐下。 “上朝累吧?我给你捏捏?”千秋又蹿到他背后,一双小手给他捏起肩背。 这么高级的待遇,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韩子矶觉得不太靠谱,连忙按住她的手,扭头回去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千秋眼睛一瞪:“我一直在宫里没出去,能做错什么事儿?你少诬赖人!” “那怎么突然这样了?”帝王狐疑地看着她。 “老爹教我的,有事要求人,必须态度端正。”千秋在他旁边坐下,一本正经地道:“我想跟你要个东西,自然得对你好点儿。” 百合站在一边,冷汗直流。帝王心思向来难猜,主子这么大大咧咧的,别惹得皇上一个不高兴,直接拖出去了才好。 “想要什么?”帝王颇为好奇,这丫头锦衣玉食的,要金子也不缺金子,还能有什么想要的? “那个什么权?”千秋一时忘词儿了,扭头看了百合一眼。 百合背后起了一层汗,嗫嚅着回答:“协理六宫之权。” 帝王跟着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百合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不关我的事一百遍。不是她撺掇主子争权的啊,她要真撺掇,也不会笨到让主子开口问皇帝直接要啊! “对,就是那个权。”千秋扭头看着韩子矶:“给我呗?” 帝王抿唇:“你要那个来干嘛?” 千秋老实地道:“都说有那个权力之后,我手下的宫女也可以跟惠妃宫里的一样趾高气扬,我不喜欢我的人低人家一头,所以我要。” 韩子矶听得怔愣,好笑地道:“你就是为了你手下的宫女?” 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然也有为了自己的成分在里头,我的宫女有面子,我自然也有面子嘛。” 这完全就是说反了,帝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惠妃宫里的丫头很跋扈? 他记得上次杀鸡儆猴之后,惠妃那边一直老实得很,花玲玲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怎么又惹毛了这小山贼了? “那个东西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协理六宫很累的,你还怀着身子呢。”帝王看向千秋的肚子,眼神柔和了不少:“朕可不想累着你。” 千秋想了想,她是最怕麻烦的,很累的事情定然是做不来。 “那不如给百合姑姑吧。”千秋随手一指:“百合姑姑据说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以前又是太后宫里的,懂规矩又不怕累,你想找个管家,她很合适的。” 百合吓白了脸,连忙跪下去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千秋奇怪地看着她:“不就是管个家么,就是这家大了点儿。” 韩子矶扶额,这丫头还真是口无遮拦,协理后宫之权是在皇后不在的时候给妃嫔的权力,百合只是个姑姑,怎么能…… 嗯?这主意好像也不错,给百合协理六宫,相当于就是后宫女官一样的地位,然后百合还是景象宫的,自然是护着这傻丫头的。千秋怀着身子,自然也不能委屈了她。 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帝王点头道:“既然你想要,那朕就给你吧,正巧你的身子也三个月了,可以对外宣布你怀了朕的龙子,朕心大悦,又舍不得累着你,只能把大权交给百合姑姑了。” 百合差点倒在地上,自家娘娘想象力丰富,天马行空也就算了,怎么皇上也跟着凑热闹? “皇上……”她想颤声说这会引起后宫大乱的。 韩子矶却打断了她:“就这么定了,百合姑姑要好好替朕照顾静妃。” 千秋点头,拍手道:“这下百合姑姑可是威风了,谢了哈,咱们吃饭吧。” 韩子矶勾起唇,看着千秋明显好了不少的胃口,自己吃东西好像也多了一些。 饭后,顺子公公就拿着帝王的旨意宣告六宫,景象宫之百合姑姑,管事能力超群,特地任命暂管六宫事宜,赐内务府一品女官职务。 刚出冷宫的众妃嫔惊讶了,华容宫里更是一片死寂。 花玲玲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自己的权力被一个宫女拿走,当下就去了景象宫找皇帝要个说法。青莲跟在她身边,对这一事也是大为意外。 原先她在冷宫里,想着出路无望,才会以筹码投靠惠妃,想博得一丝出头的机会。不然以她秦太保侄女的身份,怎么都不可能屈居宫女之位。没想到现在的情况却有些在掌控之外,惠妃有手段,但是似乎还是输静妃一截。 青莲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出路问题。 花玲玲刚到景象宫门口,顺子公公却又捧着另一道圣旨出来了,看见她,连忙垂首道:“惠妃娘娘安好,奴才正要去宣旨呢。” “宣什么旨?”花玲玲态度尚好,有礼地问。 “静妃娘娘身怀有孕,如今已是三个月余了,皇上高兴,封了静妃贵妃。”顺子公公笑道:“这是皇上的第一子,三个月的身子也是稳妥了,皇上现在正在里头同娘娘说话,您要奴才去通报一声么?” 怀孕三个月了?花玲玲大惊,这一点风声也没有走漏,皇帝瞒着所有人,护着那女人三个月? 协理大权什么的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花玲玲笑着朝顺子公公行礼道:“不用通报了,待本宫先回去想好送贵妃娘娘什么贺礼才是。” 说罢,带着青莲便往回走。 “既然是怀孕了,那皇上兴头上,怎么护着她都是应当。”惠妃低声道:“青莲,是你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若这件事成了,本宫定然想办法,将你送到皇上身边。” 青莲抿唇:“奴婢明白。” 怀孕了不仅有肉吃,还能涨工资。千秋作为怀孕人士,充分享受到了政府的关爱,从静妃一跃变成了姬贵妃,月钱都翻了一倍,手下的宫女也多了一些。 百合穿着一身崭新的女官衣裳,站在她身边感叹道:“奴婢见惯了太上皇以前宠爱太后娘娘,没想到现在皇上宠爱起您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千秋咬着新鲜的梨子,不解地转头看她:“他宠我什么了?” 贵妃的荣耀不是人人都有的,司徒秀秀从皇后变成了淑贵妃,那是贬,没啥好高兴的。可自家主子这是从静妃升了贵妃,与当初的皇后平起平坐。皇上也定然是怕司徒秀秀那性子,给自家主子委屈受,所以刻意提的位分。 这短短的几个月就成了贵妃,不是疼宠是什么?更难得的是,她作为景象宫的大宫女,又是内务府的一品女官,自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可以第一时间拿给自家娘娘。 能让皇上这么费心思的人没几个,偏偏自家主子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百合倒是有些同情皇上了。 “娘娘,有个宫女说要求见。”水灵儿也换了一身新衣裳,蹦蹦跳跳地进来禀告:“她说她叫林璇儿,是您的妹妹。” 林璇儿?千秋眨眨眼,这个名字可是好久没听见了,当初秦阳还为了把她塞进她宫里,给她送过好多好多东西呢。 “让她进来吧。”千秋道。 百合站在她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娘娘,这位林姑娘不简单,被皇上同其他逃难的妃嫔一起打入冷宫,却靠上了惠妃,自己爬了出来。您可得小心。” 千秋点头,不过她挺喜欢她的便宜义父的,对他侄女儿,也不能太狠了不是。人家如今只是个小小宫女,要是有什么她能帮忙的,她自然要帮。 青莲踏进景象宫,身上再看不见以往骄纵任性的影子,老老实实地跪下行礼:“奴婢青莲,拜见姬贵妃。” 千秋看着她这样子,倒是有点想念以前张扬跋扈的那个林璇儿了。 “起来吧,找我有事么?” 青莲抬头,眼里泫然有泪,哽咽道:“奴婢无事,只是想找人说说心里话,举目却发现,整个后宫,奴婢竟然只有娘娘一个尚算亲近的人。” 千秋挠挠头:“你不是投靠惠妃么?那找她说也可以的。” 青莲一哽,摇头道:“娘娘,奴婢心里很苦。” ------------ 第七十九章 盼君一夜至天明 一般用这样开场白的人,都有一大堆的话要说。千秋小声吩咐水灵儿去给她拿碟子瓜子,然后悠闲地坐在位子上听青莲诉苦。 “奴婢在战乱的时候,是被身边的丫头带着逃难的,奴婢也不想离开皇上,也犹豫过。但是那时候没有多想,就跟着避开了,哪里知道皇上会将我们一起打进冷宫。”青莲抹泪道:“奴婢也知道不应该,可是冷宫里的日子,太难熬了。所以奴婢才投靠了惠妃娘娘。” 听起来理由很充分的样子,千秋跟着点点头,磕着瓜子嘎嘣嘎嘣的。 “可是惠妃娘娘心机甚重,奴婢跟着她,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得罪她,就被罚了。”青莲抬头看着千秋:“奴婢过得很痛苦,一时心里难受,才想起娘娘与奴婢,好歹曾是姐妹一场。” 千秋想了想,问:“你也想要本宫将你要过来?” 这事情她觉得很熟悉,好像哪个谁也跪在她面前跟她说过自家主子怎么怎么不好,然后有意投靠她。 哦对,那是皇后身边的。宫里的宫女都流行这个么?还是她长得比较慈祥,所以这些人都喜欢往景象宫钻? 青莲顿了顿,小声道:“娘娘可以的话,奴婢自然觉得很好。若是不可以,那便也算了,这都是奴婢的命。” 话说得凄切,千秋也忍不住同情她:“你还不如出宫做回你的太保侄女儿,还能嫁个更好的人家,不用在宫里受气。” 青莲苦笑,摇头道:“娘娘不知什么叫一见君子终身误,奴婢从小就喜欢他,长大了的愿望也不过是嫁给他。只要能离他近一点,宫女白头又如何呢?” 千秋愣了愣,面前的青莲看起来突然就顺眼多了,抛开其他不谈,也就是个为情所困不得解的苦命女子罢了。 不过…… “你到这里来就是同本宫说这些,没啥需要本宫帮忙的么?”千秋歪着头问。 青莲抿唇:“奴婢没有什么需要娘娘帮忙的,也真是感觉到娘娘以前对奴婢是多么包容,才一时感概,来同您说几句话罢了。奴婢这便告退了。” 千秋点头,看着青莲一路出去,摸着下巴问百合:“你觉得她这是干啥呢?” 百合垂首站在一边,低声道:“套近乎。” 千秋迷茫不解,跟她套近乎干什么?不怕回去被惠妃揍么? 接下来几天,青莲有意无意地都会往景象宫跑,千秋都习惯她了,照旧捧一碟瓜子,听她说惠妃怎么怎么了,又想了什么新法子引得圣上注意。 “娘娘最近新学了茶艺,皇上喜爱喝茶,故而娘娘就苦心研究,每日往太极殿送一盏茶,听说皇上很是喜欢。”青莲抿唇道:“其实她泡的茶也没有多好喝,您要是也肯学学,奴婢觉得皇上会更喜欢喝您的。” 千秋看了看旁边的茶杯,不解地道:“茶艺是什么玩意儿?泡茶不就是丢茶叶在杯子里,然后冲水下去么?” 青莲无奈地看她一眼,转头问百合姑姑:“奴婢可以斗胆给娘娘示范一番如何泡茶么?” 百合观察了她好几天,见她也真没什么恶意,便也放松了些警惕。挥手就让宫女给她拿东西了。 千秋就看着青莲不停折腾一套茶具,水翻过来覆过去的折腾,不过别说,这茶香倒是真的好闻。 “用心泡出来的茶,与别的茶自然是不一样的,娘娘尝尝?”青莲捧了一盏奉到千秋跟前。 眼皮子底下泡的茶,东西也都是景象宫自己的人准备的,百合便没有去仔细验那茶水。 千秋拍拍手上的瓜子皮,伸手接过道:“正好本宫渴了。” 青莲含笑站在一边,看着千秋抬起袖子淑女地掩唇,然后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一大口,心里总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成了。 “奴婢不久留,茶艺一事就请娘娘自己斟酌,奴婢先回华容宫了,不然主子该找我了。”她朝千秋行了礼,千秋也就大方地挥手:“下去吧。” 百合将茶具等物收拾了,问千秋:“这盏茶娘娘要继续喝么?” 千秋拿袖子擦了擦嘴:“不喝了,你让人来给本宫查查,这茶里有什么东西,才叫林璇儿露出那么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 百合大惊:“她下毒了?娘娘您先让奴婢给您抠一下喉咙,先吐出来!” 千秋撇嘴:“我有那么蠢么?明知道她一直对我有敌意,如今还是惠妃那边的人,哪怕在我跟前多晃了两天,我也不会傻到放心喝她给的茶。” 百合惊疑不定地看看她的肚子:“娘娘方才那一口,没喝?” 千秋朝她扬了扬湿漉漉的袖子:“这是裴禀天教我的。” 百合吐了口气,脸色还有些苍白。是她大意了,娘娘还怀着身子,自然什么东西都该多检验一下,怎么能随意就给娘娘喝了。 “奴婢这就将茶送去太医院,” “去吧。”千秋打了个呵欠:“听闻皇后……哦不是,是淑贵妃已经回到宫里了,迁居了落花宫,等我睡一会儿,起来便去看看她。” “是。”百合吩咐水灵儿伺候主子就寝,而后飞快地端着茶杯去了太医院。 若是青莲敢往娘娘茶杯里下毒,定然是要禀告皇上,连着惠妃都脱不了关系的。百合愤愤地想,这些个女儿不好好争夺皇上的心,偏偏要来害人是为什么? 但是太医闻了半天那茶水,又尝了尝,最后却告诉她:“茶水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多了一味提神醒脑的清香果。” 清香果是药材,给皇上喝提神醒脑的茶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是奇怪的就是,她们给青莲准备的是普通的茶叶,那清香果又是哪里来的?青莲干嘛要画蛇添足地往茶杯里放上这个东西? 百合想不明白,以自家主子的脑袋,肯定就更想不明白了。于是她没有回景象宫,而是直接去了太极殿。 惠妃正好在太极殿里,一双美目泫然欲泣,不知刚刚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看见她在门口,便转头对惠妃道:“朕晚些去看你,先回去吧。” 惠妃咬牙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百合一眼,有礼地颔首:“百合姑姑。” 百合连忙行礼,等她走远了,才进去太极殿,将那杯茶的事情告诉了帝王。 “清香果?”韩子矶皱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怎么好端端的又整这些幺蛾子。顺子,把裴禀天给朕传进来。” “是。”顺子公公连忙跑了出去。 裴禀天在击退叛军之后也是有功,却不想提升官职,只是依旧挂个将军的闲职,有战即上,无战便休。 被皇上召进宫里当太医使唤也不是头一次了。裴禀天是属于久病成医,闲着无事背下了好几本医书,出征还能充当军医,一身几用,能干得很。 “清香果可与什么东西有冲突?”帝王严肃地问:“亦或者和什么混在一起,能变成毒药?” 裴禀天仔细想了想,道:“清香果是提神醒脑之物,很普通常见,没与什么有冲突的。只是……” “有话就说。”韩子矶道。 “臣在一本杂书上看见,似乎苗人常种清香果,用以醒蛊虫。” 蛊虫是苗疆最盛产之物,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韩子矶心里紧了紧,接着问:“有什么蛊虫,是会让人吐血的么?” 裴禀天抬头看了他一眼:“皇上,臣是将军,不是真的太医。对于蛊虫,臣知道的也很少。” 帝王眼神幽暗,沉声道:“如此,那你便下去吧,不用同任何人提起。” “是。” 太极殿又安静了下来,韩子矶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他总觉得不放心那丫头,那么笨那么容易被人害,又一直奇怪的吐血。他是不是一直忽略了什么,以至于没能防备好,没能保护好她? 想来想去,想到青莲身上。林璇儿也是够狠的,竟然自降宫女,其余的妃嫔都从冷宫出来了,她也没想着恢复位分。 林璇儿对他多痴迷,打小就知道了。惠妃今日也来说了一堆她的好话,所以他打算晚上去看看。 千秋睡醒了,觉得肚子有点难受,本来还打算去司徒秀秀那里看看,结果一抬头,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 “皇上呢?”她问。 百合站在一边,低声回答:“皇上去华容宫了,说是等会儿就来陪您。” 千秋不高兴地扁嘴:“见自己丈夫还要按着顺序排队,也真是憋屈。我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去落花宫了,等他来了你告诉我就好。” “是。”百合点头,仔细地替千秋盖好被子。千秋半睡半醒,就这么等着。 可是这一等就是一整夜,千秋迷迷糊糊都睡过去一次,醒来身边还是空的。 “百合,他人呢?”千秋茫然地问。 百合脸上不太好看,低声道:“娘娘先好生休息吧,皇上估计是在华容宫歇下了。” 眸子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千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扭身就钻进被子里继续睡。 等一个人等一夜,那人还不来,这种感觉真他奶奶的糟糕。 ------------ 第八十章 内忧仍在外患不断 韩子矶迷糊地醒过来,就看见面前横着一截藕臂。陌生的香气围绕在四周,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昨天来华容宫,林璇儿哭着拉着他说了好多话,看在秦太保的面子上,他也就勉强听着。结果不知怎么的,竟然听睡着了? “皇上……”妩媚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林璇儿披散着头发坐起来,一张脸上尽是娇羞的神色。 韩子矶挑眉,这是怎么个情况,一觉醒来,身边就多了个人?他可不记得自己昨天喝醉了,也不记得有召幸过谁。 抬头看看,这还是华容宫,惠妃却不在,偏是林璇儿躺在他身边。 “能给朕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么?”伸手拿了龙袍披上,韩子矶冷静地问她。 林璇儿拥着被子,咬唇道:“皇上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么?” 得了,听见这话,就知道自个儿又被讹上了。韩子矶又不傻,自然知道林璇儿打的这什么主意。华容宫里多半是有迷香,所以他睡着了,然后随意躺他身边一夜,他就得负责给她个位分了。 再过一两个月,说不定她就挺着大肚子来说:“皇上,您不记得那夜发生的事情了么?” 想想就觉得真他娘的糟心。 帝王脸色不太好看,瞪了林璇儿半天,起身低喝:“顺子!” 顺子公公连忙跑进来,替他更衣。 “找两个嬷嬷来,给这宫女验身。”韩子矶皮笑肉不笑地道:“朕可不喜欢被人当傻子。” 林璇儿方才还娇羞的脸瞬间惨白,抓着被子的手都在抖:“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韩子矶头也不回地走出华容宫,没回答他的话,只甩手吩咐护卫看住这宫殿,嬷嬷检查完毕之前,就是惠妃也不能给放进去。 早朝之后,验身的嬷嬷就过来禀告:“皇上,青莲宫女身子是完好的。” 韩子矶笑得白牙森森:“很快就不是完好的了。” 几个嬷嬷都打了个寒战,连忙告退。韩子矶则是一路去了景象宫。 千秋还在睡觉,百合看见他来,有些略微不满地行礼:“娘娘还未起身,到底是怀着身子的,皇上要是不来,也不用让娘娘等了一夜。” 帝王抿唇:“朕不是故意的,你莫出声,朕进去看看就行。” 床上的人睡得不是很安稳,一张脸儿皱巴巴的,眉头拧得死紧。韩子矶看着,轻轻叹气,伸手去将她眉头抚平了。 怎么总是在睡梦里都皱眉呢? 像是闻到他身上其他女人的味道,千秋在睡梦里也嫌弃地转身,离他远远的。 韩子矶低头看了看,洁癖发作,忍无可忍地出去吩咐:“准备东西在侧殿,朕要沐浴。” 千秋迷迷糊糊听见有动静,睁开眼睛就看见百合心情不错地在一边候着她。 “娘娘,您醒了?”百合笑眯眯地道:“皇上来了,正在侧殿沐浴。” “来了啊,天都亮了。”千秋郁闷的道:“来得这么晚,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百合一双眼笑得眯起:“奴婢觉得解气,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皇上刚刚下旨,以华容宫滥用迷药,危害圣体为由,将华容宫封宫一月,令惠妃闭门思过,更是让那个青莲,出宫回秦家嫁人去了。” 千秋有些没明白,怎么睡一觉起来就是另一个天地了似的:“怎么回事?” 百合将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千秋,说得正高兴呢,背后头发尚未干透的帝王就进门了:“说得挺热闹。” 千秋扭头就看见韩石头穿了一件常服,头发湿漉漉地披着,还未擦干,身上倒是一阵干净的水气,一双凤眼也湿湿黑黑的,嘴唇粉粉嫩嫩,叫她想上去咬一口。 背后说小道消息被皇帝听见,可不是好玩的。百合在地上跪了半天,一句话也不敢说。帝王从门口走到千秋床边坐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热,怎么就睡了这么晚?” 粉嫩嫩的小嘴唇儿离得近了,千秋胆子一肥,捏着帝王的下巴就当真咬了他一口。 “唔。”韩子矶痛得闷哼一声,怒瞪她:“你饿了还是怎么的?” “有点饿了。”千秋看了看地上的百合:“姑姑帮我熬点鸡汤吧。” 百合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后者也挥手道:“去吧。” “是。”如获大赦,连忙跑路。 韩子矶看千秋这头发乱糟糟,还未洗漱的模样,嫌弃地道:“人家接驾的时候都是打扮得好好的,怎么就只有你,见朕总是一副邋遢样子。” 千秋哼了哼:“咱谁也别嫌弃谁嘿,我再邋遢的样子你都看过了,还说这个?” 不说他还忘记了,初初遇见,她还是个小乞丐,脸上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叫他好生嫌弃,一脚踹出老远。 韩子矶闷声笑了笑,伸手将人从被子里捞起来,坐到梳妆台面前去,将人放在膝盖上。 “去打水来给娘娘洗漱。” 旁边的小宫女机灵地应了,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水进来,和茶盏帕子一起放下,又麻利地跑出去关上门。 “你的宫女怎么都比你聪明。”韩子矶笑了一声,伸手拧了帕子,替千秋一点一点地擦脸。 有人伺候,她自然乐得轻松,就跟只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道:“那么聪明多累啊,瞧我过得多自在。有你们聪明,我就偷个懒。” “真是潇洒。”韩子矶替她将脸擦干净,又将漱口的茶盏递到她嘴边。千秋吐了水,他便又拿了细盐给她刷牙。末了,还抱着她去柜子里找了一件蓝色的宫纱,替她脱了寝衣,一件件地穿上。 千秋觉得,今天的韩石头简直是温柔得不像话,她老老实实地闭嘴看着他的眉眼,那双眼眸的颜色也就慢慢加深,替她扣上最后一个系扣,又忍不住拥着她压到了床上。 “衣裳会皱的!” “嗯。”哪里在意这一件衣裳,韩子矶低头吻上她,细细缠绵,双手都护在她的肚子上,温温热热的。 “千秋,给朕生个女儿吧。” 千秋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不是都喜欢儿子么?为啥你要女儿?” 帝王笑道:“女儿跟你一样多好,再过一年,就再添一个皇子。” 饶是不解风情的山贼心,这时候也该化作一腔春水向东流了。千秋开心地笑着,回抱着他道:“好,那就生个女儿。” 帝妃二人最近感情升温得很快,华容宫又被封,宫中一时姬贵妃独大,司徒秀秀一直闭门不出,连去求见皇帝也未曾,不知在做什么。 千秋倒是长胖了不少,天天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肚子也越来越大得像个皮球。 “太后与太上皇什么时候回来?”千秋闲得无聊了,问帝王一句。 韩子矶抬头道:“父皇说,等我江山尽握,或是江山尽输之时,他就会回来。” 叛军已经了无踪迹,千秋不解地看着他:“你还没有江山尽握么?” 韩子矶笑着摇头:“还差得远呢。” 吴国皇帝病危,国中皇后与太子争权,十分激烈。未晚来信求助于皇帝,韩子矶便派了五万人在吴国边境,慢慢朝都城进发,对外宣称是保护大晋的升国公主。 司徒锦那边自然是一路放行,吴国皇后却死命阻扰,甚至派了司徒秀秀来谈判。 “吴国富庶之地,皇上难道不动心么?”司徒秀秀跪在殿下,言辞恳切地道:“即便升国公主嫁了司徒锦,可那人心机太重,哪怕江山在握,也给不了大晋太多好处。而臣妾与臣妾的母后不同。臣妾是嫁给皇上的,若是吴国归了臣妾,那自然就是归了皇上。” 两厢一对比,连千秋都觉得动心。万里河山什么的,一直是韩子矶想要的东西。 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于吴国内乱这件事,他得仔细把握好了,不然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未晚还在吴国呢。 韩子矶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朝中大事都处理得妥当,一票子老臣甘心臣服他的也不少,办事都顺利了许多。 可是还不够,内患犹存,外患仍在。 帝王抱着千秋入睡的时候,千秋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家人和江山哪个重要?” “自然是家人。”韩子矶毫不犹豫地回答:“朕的家人都是朕最亲近的人,哪怕江山不在了,朕也不会舍弃他们。” 千秋大概就可以猜到韩子矶对吴国的态度了,司徒秀秀估计也在宫里待不了许久。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千秋觉得自己很蠢,她不该问韩子矶这个问题的,也就可以不用那么那么难受了。 几天之后,司徒秀秀被帝王召见于太极殿。 “皇上考虑清楚了?”司徒秀秀喜悦地问。 “朕已经让人将未晚接回来了。”韩子矶淡淡地道:“吴越之地,朕很是动心。可是淑贵妃,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要吴国皇位,朕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让朕承担小人反悔的风险。” “那我们就来好好谈谈。”司徒秀秀终于有了底气,笑吟吟地道。 ------------ 第八十一章 尔与国孰比轻重? 司徒秀秀平时脑子不好使,可是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嘴巴却格外厉害,大概是被吴国皇后教了不少的话。 她说:“如今大晋邻国只有吴国最为富庶,若是臣妾得了江山,直接与了皇上半壁,那么将来万一皇上反悔,想要整个吴国,吴国不就没有还手之力了么?臣妾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 帝王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朕助你登位,若是登位之后你对我大晋倒戈相向,那又该如何?” 吴国有女皇的先例,不过嫁出去的女儿都是要回国才能掌握江山。司徒秀秀此番是想得到韩子矶的兵力支持,继而战胜司徒锦一党,吞下王位。 “臣妾是爱着皇上的。”她叹息:“就算不为了江山,臣妾也是心甘情愿嫁给您。只是您心里没有臣妾,才叫臣妾寒了心。若是皇上肯让臣妾也怀上一子半子,吴晋江山,不将都会是韩姓天下了么?又何必担心臣妾反悔。”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韩子矶眯起眼:“可惜现在才想来怀,已经太晚了些。” 司徒锦都已经集结了兵力打算逼宫了,怀孕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然赶不上。 “臣妾可以与陛下签订契约。”司徒秀秀笑道:“自然有的是办法,让我们双方都不吃亏。” “哦?”韩子矶看着她呈上来的一纸契约,修长的手指慢慢接过,展开。 她的条件,是要姬千秋腹中胎儿将来生下之时过继给她为子,也就是吴国将来的太子,这样一来,双方都不会吃亏。若是此子在将来发生任何不测,大晋都有权力以谋杀皇子的罪名攻打吴国。 司徒秀秀登基之后,会友情赠与大晋五座城池做定金,等千秋的孩子平安长大至十八岁,皇位会交给他。 这条件看起来诱人至极,妇人到底目光短浅,只想享受这十八年的皇位安逸,而几乎是卖掉了整个吴国。 韩子矶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看着司徒秀秀道:“你的意思是,要姬贵妃跟你回吴国?” 司徒秀秀微笑:“臣妾也怕皇上突然反悔,帮着您妹夫反过来对付臣妾。所以有姬贵妃在身边,臣妾安心许多。” 毕竟姬千秋是韩子矶深爱的人,韩子矶此人城府太深,心思莫测。就算现在答应帮她,也说不定还有后招。所以拖着一个姬千秋,司徒秀秀心里才有底。 韩子矶犹豫了许久,这步棋很关键,走还是不走?千秋那暴脾气,要是知道他要卖了她,指不定要挥起拳头怎么揍他呢。 可是当下,最能当筹码的也只有她了,怀着孩子的宠妃,足以平衡起吴晋两国。 “朕去同她商议,你先好好歇着吧。”帝王起身,大步往外走。 司徒秀秀站在殿中,屈膝恭送。 千秋最近精神不错,听说未晚要回来了,便更是喜气洋洋地叫百合收拾景象宫,那丫头肯回来陪她玩,她宁愿把景象宫的主殿让给她。 正搁院子里吃水果呢,就看见韩石头走了进来,坐在她身边,轻咳了两声,一脸为难。 “怎么了?”千秋看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地问:“有事求我?” 帝王要人做事,自然用不上“求”字,只是他摸不准千秋的反应,只能试探性地问:“你在宫里是不是也觉得挺无聊的?” 千秋眨眨眼,左右看了看:“还好。” “朕听闻吴国山水很好,风景也不错,你要不要去逛逛?” 吴国?千秋一愣,皱眉:“吴国不是正乱着么?你叫我去干什么?” 没办法,还是得直说。韩子矶叹了口气:“司徒秀秀想要吴国皇位,朕想要吴国的江山,刚刚与她商量了,她说,要你随她回国,朕派兵增援,等你腹中孩子落地,便可以做吴国的太子。” 千秋没太明白:“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怎么拿去做吴国的太子?” “司徒秀秀要当女皇,她又是朕的妃子,所以朕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韩子矶道:“也只有让朕的孩子在将来能拿到皇位这样的筹码,才足够让朕出兵的。” 千秋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吴国生孩子,然后孩子生下来,还是她的?” “当然也还是你的孩子。”韩子矶抿唇:“朕会在我们的孩子长大之时,吞掉吴国,之后便是天下归一,你与孩子,都还是朕的。” 脸色渐渐苍白,千秋想笑,眉头却皱得死紧:“我要离开你,直到孩子长大?这么多年的时间,就为了换吴国江山?” 韩子矶抿唇:“你说反了,应该说这么些年,就能换回来吴国天下,很是值得。” 千秋不能理解,她从来不能理解这些男人的江山事,一如不能理解自家老爹为了谋反筹划了十几年。在他们的心里,江山是不是天下最贵重的东西? 沉默了许久,她缓缓开口:“我上次问你,江山与家人哪一个更重要,你回答我是家人重要。” 韩子矶一愣,下意识地便答:“那是指未晚……” 答了还不如不答,未晚是他的家人,他便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家人是么?所以在江山面前,他选择了抛弃她。 心里一阵绞痛,千秋没想明白,她不过就是当初偷了银子没撞对人,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人? 突然觉得好后悔。 韩子矶也明白自己说得不太对,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心知千秋喜他爱他,所以难免对她就苛刻了些,总觉得这人爱着自己,那么为了自己,应该就能做出点牺牲。 父皇母后和未晚自然是他嫡亲的家人,拿任何东西都不能让他们深陷险境。可是千秋…… 韩子矶低头反省,他也许只是熟悉她,算不得太多喜欢吧,不然司徒秀秀提出这样的建议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觉得挺划算的。 “淑贵妃算盘可能没打响。”千秋嘴唇苍白,慢慢站起来道:“想拿我当威胁你的筹码,却不知,若是你想反悔提前吞掉吴国,舍弃了我也是正常的。” 院子里的风有点冷,吹得她蓝色的宫装轻轻飘舞。自他上次亲手替她穿上那套宫纱之后,她就一直爱上了穿蓝色。 可是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怎么就没把人心看清楚,就提前早早地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活该现在难受伤心,都是她自找的。 轻嗤了几声,千秋朝韩子矶跪了下去:“皇上要臣妾做什么,臣妾自然只能领旨,一切由皇上安排便是。” 说完,也不等韩子矶开口,起身便进了内殿,牢牢地锁上了门。 帝王张了张嘴,他已经想好无数种来说服她的方法了,甚至忍不住要将自己心底藏着的打算告诉她。 可是千秋就这么跪下,说了那么一句话,便走了。 到底是换过身子的,他现在似乎完全能感受到千秋的心,疼得连他都皱眉。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想上去拍门,安慰她两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才站在那门外道:“你不要难过。” 这笨嘴笨舌的,哪有朝堂之上半分的伶俐。韩子矶有些懊恼,却听得里头的人哑着嗓子问:“我说我难过,你能收回成命么?” 韩子矶一愣,沉默。 里头的人突然笑了,笑得嗓子哑哑的:“你走吧。” 既然已经成了定局,那还留这多余的安慰做什么。千秋埋在被子里,咬牙流了许久的泪。 老爹常说,会让女人哭的男人,都不是良人。他骄傲地说,以前从来没有让娘亲哭过,只可惜他们未能长相厮守。 而现在这石头,已经叫她疼得眼泪都要流尽了。她怀了他的孩子,本以为是好事,没想到却变成了他得天下的垫脚石。 到底是聪明睿智的少年帝王,拿一个女人和腹中胎儿,就可以换得吴国江山,这买卖真的不亏。若不是她爱他,其实她都该拍手叫好。 多好的决定。 原来以为的恩宠疼爱,心灵相通,不过都是她自作多情。 帝王与淑贵妃意见达成一致,韩子矶很快恢复了司徒秀秀的皇后之位,并令十万大军护送皇后回吴国探望病重的皇帝,姬贵妃随行。 明眼人都看得清这一场交易,只是有不少人唏嘘,那姬贵妃是向来得宠,又身怀六甲,没想到却被送去了吴国。 随行护驾的是裴禀天和楚越,楚越看着不紧不慢收拾东西的千秋,忍不住道:“娘娘,您真的就打算这么去吴国?” 千秋面色早已经平静,将几套黄的红的宫装都收拾好,银票也都揣好,淡淡地道:“不然还能如何?跟他吵,跟他闹么?你知道他的决定,是不折手段也要达成的。与其撕破脸,不如我自觉些。” 裴禀天看着千秋那肚子,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路上颠簸,娘娘的身子可能受不住,皇上给您准备了一辆最好的马车,不会太过颠簸。” “替我谢谢他。”千秋深吸一口气:“也谢谢他全家。” ------------ 第八十二章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裴禀天站在原地沉默,这样的谢意自然是不必转达的,皇上命他护送的时候,站在太极殿里安静了许久,那样的帝王,也是他没有看见过的。 “不管路上发生什么,先护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安全。”韩子矶低声道。 他为姬贵妃不平,却也不敢直说,只能道:“臣知道其中利害,必然保护娘娘与龙子无碍,不会有什么闪失。” 帝王幽深的目光看过来,看着他道:“禀天,你也觉得,朕太过狠心了,是么?” “臣不敢。”他跪下,淡淡地道:“皇上会有许许多多的妃嫔,也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皇上的决定没有错。” 那一瞬间,他抬头看了面前的帝王一眼。听着这句话,帝王似乎失神了,怔怔地站着,很久才道:“你下去吧。” 安静的太极殿里只有皇帝一人,他退出去的时候回头,阴暗的大殿里,那影子看着怎么都不是江山在握的高兴模样。 “娘娘,该启程了。”百合垂首站在一旁,轻声提醒了一句。 千秋点头,被人扶着坐上那据说是最好的马车,手拉着帘子,终究是不舍地往皇宫再看了一眼。 韩子矶没有来,连来送别也不曾,只是在太极殿与司徒秀秀说了会儿话,便闭了宫门。 在他的计划里,他与她,是要分隔十余年的。这十余年,她都将寄人篱下,在司徒秀秀的眼皮子下面过活。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也将是别人的。 郑财神问她:“主子,你觉得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为他与大当家作对么?” 她笑:“是我当初太年轻,是人是畜生,都没有分清。” 他有他的江山大业,她不过要她的安稳度日。 不是她想走的,这次是他亲手将她推开,推得远远的,断情断义。 若是普通的妃嫔,也许有韬光养晦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思,可是她是姬千秋,虽然喜欢上这大晋皇帝,却没有贱到别人要舍了她,她还无怨无悔的地步。 韩子矶也高看了她对他的心。 临出发的时候,司徒秀秀还特意绕到她的马车跟前,笑眯眯地道:“妹妹的身子可金贵着呢,放心吧,皇上既然把你交给本宫,本宫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千秋面无表情地放下了车帘,连着最后一丝期盼也断了。 秋天要到了尽头,很快便是冬天了吧。 未晚回到洛阳的时候,千秋已经在去吴国的路上了,算算日子,都走了一月有余。 急匆匆地提着裙子,未晚的脸色苍白,眼神里也没什么感情,比起以前,倒是更像一座冰山。 “皇兄。” 太极殿里暗得很,也没宫人服侍。韩子矶抬起头,看见她笑了笑:“你回来了。” 未晚眉头紧皱,不解地道:“你真舍得将千秋送去吴国?你不知道吴国乱成什么样子,司徒锦狼子野心,很有可能会在他们回去之前就控制了皇宫,万一司徒秀秀和那皇后不靠谱,千秋不就是羊入虎口了么?” 韩子矶微微挑眉:“朕记得你是嫁给司徒锦的,怎么现在听语气,倒是不太喜欢他了?” 未晚沉默,继而苦笑:“遇人不淑吧,这次就算你不接我回来,我自己也是想回来了的。司徒锦他……跟你一样,心里的江山比红颜更重。说什么我最重要,不都是骗我的。” 这半年多在吴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韩子矶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自己明显成熟也更淡漠的皇妹,突然觉得在司徒锦面前羞红了脸的韩未晚,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不喜欢他了?” 未晚轻笑:“他从未将我放在心上,纵然我有千般万般的喜欢,那又如何?单方面的喜欢总是会累的,而现在我累了,再也不想喜欢他了。” 韩子矶一震,手指慢慢收紧:“喜欢还有收回的道理?” “你以为一个人的心很好得么?”未晚摇头:“得人真心不易,得了却不珍惜,失去也是很容易的。皇兄,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千秋是个爽快的女子,越是爽快的人,一旦心死,就越是难挽回。” 帝王呼吸顿了顿,垂了眸子笑道:“谁告诉你,朕在乎她的?” 未晚看了自己皇兄一会儿,摇头道:“你跟司徒锦真适合做兄弟,我也累了,先回景象宫去了。皇兄你好自为之吧。” 太极殿又恢复了安静,座上的帝王拿起朱笔继续批改奏折,眼睛一恍,一张折子就被朱砂给毁了。 一个月了,千秋那一行人,也该到大晋边境了。 离水的天气很冷,刚入冬就得穿厚厚的袍子,出门还要披上披风。 千秋站在下榻的客栈院子里,裴禀天和楚越都站在她身边。 “娘娘这肚子,莫不是怀了俩?怎么这么大。”楚越看着她的肚子啧啧称奇。 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我往肚子上多裹了两层,马车虽然的确不颠簸,但是我最近怎么坐怎么躺都不舒服,得把肚子垫着才行。” 楚越感叹:“怀孕真是辛苦,幸好我家盼盼还没怀上。” 顾盼盼在楚家可谓是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楚越极为宠爱她,也不纳妾室,被一度评选为洛阳好丈夫模范。 千秋撇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幽幽地道:“我也宁愿自己没有怀上。” “娘娘不用多想。”裴禀天淡淡地道:“等到了吴国,进了边城,一切便都好了。” 楚越也跟着点头,想多说点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千秋没在意这句话,从刚开始离宫,她盼望着石头能反悔。到现在一个月了,她已经什么期盼都没有了。 再热的一颗心,放在冰水里久了,也该冷透了。 过了边城就好了,这也是实话,一到吴国边城,她便又可以是姬千秋了。 “吴国境内情况如何?”司徒秀秀沉声问水蓝。 “太子占据皇宫,意图提前逼迫皇上让位。”水蓝低声道:“咱们得走快一点才是。” “你以为本宫不想快些走?”司徒秀秀气得不行:“这十万大军的兵权都在那两个将军手里,偏生都护着姬千秋,顾着她的肚子不肯着急赶路,本宫急死都没用。” 水蓝皱眉:“大晋皇帝始终留着一手的,若咱们赢了,难道还真要把太子之位给姬贵妃肚子里那个?” “休想!”司徒秀秀冷笑:“等大军与咱们的人汇合,攻下皇宫之日,本宫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关门打狗。韩子矶无情,便休怪我无义!” 水蓝点头:“奴婢继续去叫人打听情况。” “去吧。”司徒秀秀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坐在妆镜面前。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容貌,可以稳居大晋皇后之位,得韩子矶宠爱,再顺利拿下吴国。那么好的计划却因为一个姬千秋而乱得一塌糊涂,真是叫她不恨都不行。 韩子矶的心她不想要了,她现在就想拿到皇位,再看看大晋帝王脸上后悔的表情! 一行人继续上路,没过几天就抵达了吴国边城。 吴国的边城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过了边关,里头的路就好走了。 司徒秀秀领着大军,短短几天就过了边城,而后在洛水扎营,与吴国她们的势力商议会师地点。 楚越和裴禀天自然都去开会了,应付着随意定了地点就想走。却被吴国的将领留下来喝酒。 戏自然要做全套的,叫人看出来哪里不对可就不好了。裴禀天和楚越都安下心来陪酒,打算酒宴之后,就回去安排人暗中将千秋送走。 这也是韩子矶的计划,他只需要用司徒秀秀敲开吴国边城的门,剩下的事情,就是他来安排的了。女人的想法太简单幼稚,怎么都不可能与他斗。想拿千秋当人质?司徒秀秀还在他的大军包围之中呢。 千秋也只是被送去做个样子,让司徒秀秀安心,然后不要反抗地,乖乖地掉进他的圈套里。 为了真实性,他便连千秋也没有告诉。要他与她分隔十几年?黄花菜都凉了,想想也真不可能。 可是听了未晚说的话,胸有成竹的帝王突然很慌,一连下了数道密旨,让他们快点将千秋护送回洛阳。 只是密旨在路上也是要耽搁许久的,正在传旨的人策马狂奔的时候,千秋就已经背了包袱,从被迷晕的士兵身边走过,坐上了六伢子的马车。 “二当家。”六伢子激动地驾着车:“您终于肯离开那人了,大当家早就说过,您跟着那人要吃苦的!” 千秋躺在马车里,闻言笑了笑:“爹爹总是知道很多事情,上次放我继续在皇帝身边,也不过是看我执念太深,就等着现在这一刻,我自己放下了,乖乖回去。” “大当家是为您好的,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您不用操心。”六伢子道:“等到了地方,让大当家亲自同您说。这次您来得正好,咱们就再也不插手了,看吴国太子与那狗皇帝两败俱伤吧。” 千秋淡淡地笑了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第八十三章 天高任鸟飞啊飞 六伢子自然是会不出任何差错地将她送到姬老爹那边,所以千秋没有担忧,一觉睡得很沉,即使是在马车上,也是无梦的一个好觉。 但是军营那头显然就不太好了,楚越和裴禀天好不容易从酒宴上逃出来,一进营帐就看见跪了一地的人。 “怎么回事?” “将军饶命,吾等被贵妃娘娘支开去河里捞鱼,回来就看见营帐空了,看着娘娘的两个士兵也晕倒在后头的树林里。”跪着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裴禀天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楚越睁大了眼抓着士兵道:“娘娘被人拐走了?!” 士兵嘴里嗫嚅两声:“晕倒的士兵没有受伤,看样子,应该不是有奸人拐走的……” 应该是她自己走的。 裴禀天闭眼揉了揉太阳穴,飞快地转身去桌边开始写信回禀陛下。只是提起笔,却不知道怎么写。 千秋竟然就这么走了,虽然以她的性子,这样的事情也算情理之中,可是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她这一走,司徒秀秀还不起疑么? 若是告诉皇上娘娘自己打晕士兵走了,不知道那位主子会是个什么反应。姑且…姑且就说是被劫走的吧。 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洛阳。裴禀天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轻声问:“娘娘走了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营帐里跪着的十余人相互看看,为首的人颤抖地道:“回将军,只有属下等人知晓。事关重大,我们不敢泄露。” “很好。”楚越满意地点点头,出去把营帐外守着的人都支开得远远的,然后蹲下来看着他们问:“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需要照顾?” 跪着的十余人惊恐地睁大眼睛,裴禀天回头,呆呆地看着雪白的营帐,身后传来惊恐的惨叫,他也只是站在营帐门口,不放一人出去。 皇室有些东西太过阴暗肮脏,千秋大概也是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会带走这么多人的性命。若是知道,那一向嘴硬心软的女子,也许就不会走得这样洒脱了。 楚越让自己的亲信将这些尸体处理好了,记好名字,回去的时候好抚恤家人。虽然有些假慈悲,但是到底还是应该赎罪。 裴禀天去找了百合,告知了贵妃出走之事,百合白着脸帮忙找了人假扮千秋,暂时糊弄一阵。千秋走得突然,自然是连她也没告诉。百合一边担忧,一边又觉得有些庆幸。 吴国地界,自然是司徒秀秀的天下,她一路上还在担心主子会被怎么对待,没想到那机灵鬼,竟然麻利地开溜了。 这一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平安与否。百合双手合十,暗自祈祷。 千秋一觉醒来,就看见铁拳师叔甩着一张大黑脸,对她笑出一排白牙:“千秋丫头,醒啦?” 恍如隔世,千秋眨巴着眼看了他半晌,突然伸出手去撒娇道:“师叔,要抱抱,举高高。” 铁拳师叔激动得一巴掌就要拍到她肩上,但是看着千秋的肚子,掌风一转,只能落在床弦上,高兴地道:“你丫头总算醒了!” 千秋咧嘴一笑,半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房间还挺雅致,好像是在一个别院里,四周都安静得很。除了铁拳师叔,自家老爹和刘师爷等人在外头坐着,听见声音也便都纷纷进来。 “丫头。”姬老爹眯着眼睛笑:“你倒是比我想的要回来得早。” “老爹。”千秋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不讲义气,被美色迷了下心神,所以现在才回来,辛苦你们了哈。” 姬一命也在旁边,依旧是蒙着眼,安静地站着。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微微抿唇。 “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上次随他们几个不靠谱的首领造反,是我没算好。这次二当家也回来了,咱们便重新来过,东山再起吧。” 刘师爷打着手里的一把小木算盘,啪啪作响:“上次被那狗皇帝算计,咱们损了百余兄弟,与匈奴和羌族的结盟也散了。这次倒是与上次不同,大当家留了后手,又恰逢吴国内乱,是个好机会。” 千秋眨眨眼:“又有行动么?” 姬四行摇头:“伤了元气,哪有那么快复原。咱们在吴国另开山头,依旧做我们的山贼。只是这次大晋有吞并吴国的野心,而吴国有一个司徒锦,咱们静观其变,说不定能坐收渔利。” 千秋沉默一阵,伸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不用担心。”姬老爹低声道:“你怀的娃儿,那就是我的外孙,咱不看他爹是谁,都是我们黑风寨的宝贝!” 铁拳师叔跟着点头:“咱不管其他的,你喜欢,咱就生下来玩儿。” 千秋失笑:“小奶娃有什么好玩的,经不起师叔你一个拳头。” 铁拳师叔摆正了脸色:“奶娃我会好好疼爱的,这是我们黑风寨的下一代!” 许久不曾有的温暖和放松,千秋笑着跟他们说了会儿话,一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大师兄终于问:“他做了什么,让你怀着孩子都想离开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姬老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自家女儿被欺负了,当爹的自然不能轻饶了那臭小子。可是偏偏那小子在深不可测的皇宫,还真就拿他没办法,问了千秋,反而更加憋屈。 千秋笑了笑,挠头道:“也没什么,他一心为他的江山,我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能改变他。他主动放弃我,想来我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地位。我好歹是黑风寨的二当家啊,什么样的男人抢不到,这个男人…就算了呗。” “你能想开就好。”姬老爹叹气道:“是我当初太草率将你许人,不然也不会让你跟这么个孽障回了洛阳。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就安心养胎吧。” 姬一命没有说话,站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听几位师叔长辈跟千秋说够了,姬老爹该去书房处理事情了,他才跟着一起出去。 “师父。” 姬四行停下步子,看着后面站着的大弟子:“有话要说?” 姬一命抿唇,许久才道:“千秋需要人照顾,徒儿觉得……” “跟我来书房。”姬四行打断他,沉着脸一路疾走。 姬一命目不能识,走得有些缓慢,想跟上前头师父的步子,却始终无法像常人那样奔跑。 许久之后,他才到了书房门口,姬四行已经泡好了茶等着他。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问过你愿不愿意娶千秋。”姬老爹开口,一双虎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姬一命站得笔直,微微颔首:“徒儿当时回答,不愿。” “现在你主意改了?为何?”姬老爹眯起眼。 “徒儿没有改变主意,徒儿这样的身子,自然是无法长久照顾千秋一辈子。”姬一命低声道:“徒儿说的照顾,就只是普通的照顾罢了,师父不用多想。” “我多想?”姬四行不悦地扬眉:“你从小就是对千秋最好的,她调皮捣蛋,做错了事你都替她扛着,眼睛看不见也陪她胡闹放风筝,摔得自己满身伤。那时候我以为你定然是喜欢她的,却不想长大之后,你不愿意娶她,还骗她说娶了别人。” 姬一命皱眉:“南桑姑娘的事情,不是徒儿有意为之,她为何谎称是徒儿的妻子徒儿不知,但是…既然千秋身边有了更好的人,徒儿也没必要再解释什么,也谈不上欺骗。” 千秋在与韩子矶回洛阳的路上,曾去找过姬一命,那时遇见南桑,南桑骗了千秋,说她与姬一命已经成亲。千秋也就信以为真,当真以为他成亲都没有告诉大家。 他在洛阳与她重逢,听见她问嫂子,问他成亲一事,当时也没多想,顺着就默认下来了。他这样的瞎子,成亲与不成亲有什么打紧,她别在他身上费心,能嫁个好人家就是好的了。 未曾想遇人不淑,若是早知道千秋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宁可…… 宁可什么呢?再宁可,一个瞎子也不能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的幸福。 姬一命微微叹气,道:“师父要是觉得徒儿照顾不周,那换李婶来照顾也是一样,徒儿当真只是随口说说,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姬四行看了他许久,挥手道;“许是我一直误会了,你去吧。都说怀着身子的人难伺候,你也别惹她难过就是。” “徒儿知道。” 韩子矶正在太极殿里发呆,顺子公公就拿着密信过来了。 “皇上,裴大人的急信。” 帝王接过,拆开扫了一眼,眼神陡然一凌。顺着字往下看完,手指紧握。 千秋被人劫走了?被谁?司徒锦? 她还怀着身子!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受惊吓总归对孕妇不好,万一司徒锦临头拿千秋的性命来做威胁,他又该怎么选? 明明已经让裴禀天和楚越两人护着了,怎么还是出了乱子? 帝王心乱如麻,抬手想回信,却不知道回什么。站起来又坐下,一咬牙,干脆就要让顺子召太傅觐见。 “皇上,惠妃娘娘求见。” ------------ 第八十四章 走还是不走是个问题 花玲玲?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韩子矶拧眉,但是人家已经到了门口,他又要宣张术,索性在等人的时候就见她一见。 花玲玲被罚面壁思过一月,再出来,人已经消瘦了不少,眼神也更加温婉,盈盈叩下:“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有何事?”帝王扫她一眼,伸手便将密信焚了。 “臣妾听闻我大晋士兵已经护送皇后和姬贵妃到了边境,特意来向皇上请旨,去清心寺请一尊佛回来供奉,也好保佑皇后与姬贵妃娘娘平安。” 韩子矶微微皱眉:“弄这些做什么?” 花玲玲摇头道:“皇上有所不知,吴国边境多贼人,臣妾听闻,大多是亡命之徒。姬贵妃与皇后娘娘虽然有重兵保护,臣妾还是想为她们多添一分平安。” 帝王的眉头皱得更紧,吴国边境很乱,他也知道。只是被惠妃这么一提醒,他心里更乱了一点。千秋要是落到贼人手里该怎么办?虽然她也是个山贼,但是现在毕竟还怀着孩子。 裴禀天说他们已经安排妥当,不会让司徒秀秀发现千秋不见了,可是这样一来,也无法派出大量兵力去寻找。这么长的时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简直不敢细想。 “你去请佛吧,朕等会要与太傅议事。”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花玲玲微笑着退下,一个人在宫道上走了一路,直到周围没人了才停下来。 “也是林璇儿没用,才有这么多后患。”喃喃自语一声,惠妃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鼓看了看,咬牙道:“不愧是鲜卑公主,命也真是硬。” 上次那一盏茶里,分明放了催蛊的东西,却不曾想不管她怎么敲鼓,姬千秋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依旧好好的。 蛊是很早很早以前,林璇儿从一个游走的苗疆道士手里重金购得,当时只想养着以备不时之需,结果就遇见皇帝带着姬千秋落脚秦府,帝王对她依旧不理不睬,却对那女人好得不得了,形影不离。 林璇儿嫉妒之心太重,顺手就将蛊放进了姬千秋当时的晚饭里,整个过程,也只有秦夫人知道。 本就只是想害一害这女人,让她吐一吐血,吓吓她就算了。却哪里想到姬千秋后来能荣登贵妃的宝座,林璇儿手里的蛊,也就成跟她交易的筹码。 那蛊不致命,对怀着孩子的人却是有害的,稍微有个动静,怎么都是要流产的。青莲上次将催蛊的草药放进了姬千秋的茶,却不知怎么没有效果,害她白白将林璇儿送上皇帝的床。 林璇儿也真是蠢,叫她把戏做全了她不做,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怪不得她了。 惠妃将鼓放回去,四处看了看,悄无声息地走到后宫的贞门附近。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从旁边的树丛里传出来,花玲玲敛了步子,小心地跟着钻进去。 “事情如何了?”郑财神看着她问。 花玲玲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低下头小声地道:“皇上已经知道二当家不在军营之中,召了张太傅,不知道是不是要离宫。” “不知道?”郑财神皱眉:“得把他弄出去才行。” 花玲玲咬唇道:“皇帝的心思叵测,我自然是无法左右他的,刚刚也就是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感触。” 郑财神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她身上,转了话题小声打趣:“玲玲,你又漂亮了几分。” 花玲玲脸上红晕更甚,手里的帕子绞啊绞的:“大人说笑了。” “是真漂亮了,听闻你在宫里得皇上宠爱,也不比二当家少。”郑财神似笑非笑。 花玲玲白了脸,连忙抬头道:“我对狗皇帝没有那样的心思,不是你叫我与二当家争宠,多弄些无关紧要的陷害,好叫皇帝半分不会怀疑于我么?” “你别急啊,我就是说说而已。”郑财神笑着低声安慰:“你做得很好。” 花玲玲低头,脸上尽是小女儿的姿态。 要不是郑财神在现代看多了影后级别出演的电视连续剧,现在就能被面前这丫头片子给糊弄过去。 不过不急,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深吸一口气,他侧头道:“我不能久留,你自己保重身子。” “恩。”花玲玲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目送他身姿灵活地翻墙出院,消失无踪。 这个男人她是真觉得可靠喜欢。 捏了捏袖子里的小鼓,花玲玲脸上的娇羞消失不见。 喜欢归喜欢,她可还是得给自己多留两条退路。 太极殿。 帝王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张太傅,他已经说了他想亲自去吴国一趟,也有助于迅速稳定局势,争取一举将吴国拿下。 可是面前这老头子死活只有一句话:“臣以为皇上没有御驾亲征的必要。” 是没有必要,可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跟着去看看啊!等他们送消息回来,又得等半个多月,这一来一回的黄花菜都凉了,他还不如跟过去,第一时间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张术一双睿智的眼早就看明白了帝王的不安,沉声道:“恕老臣直言,现在吴国虽乱,大晋也不是多安稳。皇上要是离开洛阳,洛阳无主,万一有人伺机而动,那当如何?” “不是还有太傅您在么?”帝王皱眉。 “老臣是文官,不是武将。”张术摇头:“一城无主,老臣也不一定守得住。” 韩子矶沉默。 “皇上后宫不止一个妃嫔,将来也不止一个皇子。”张术仰头看着他,轻声道:“孰轻孰重,还望陛下考虑清楚。” “朕……不是为姬贵妃去的,朕只是想……” “皇上的想法,没必要告诉老臣。”张术深深鞠躬:“老臣只是君王手中一子,江山也都在您的手里。您要与不要,该如何安定,老臣都无权干涉,只能提出谏言。” 听与不听,那都是帝王自己的事了。 韩子矶被堵得没话说,郁闷地望着房梁上的花纹。 不去就不去吧,他也只有一个人,裴禀天和楚越要是找不到,他去了也没什么办法,还是只有等着。那丫头福大命大,说不定就化险为夷了呢。 只是,她心里大概还是怨着他的,他一贯不知道怎么哄人,那…那就等她回来,他给她多弄些好吃的,再用十条街的烤番薯去迎接她,总行了吧?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帝王照常上下朝,起居饮食都很正常,看样子是没有要出宫的打算了。 花玲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着小衣服小鞋,微笑着进去道:“陛下您瞧瞧,臣妾闲着无事,给姬贵妃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做了点衣裳鞋子。姐姐一个人在吴国,心里定然凄苦,皇上不妨叫人给姐姐送去,也算是臣妾的一片心意。” 小巧精致的棉袄,可爱的虎头鞋,放在手里都叫人爱不释手。韩子矶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戳了戳,仿佛看见一个白胖的小子,穿着虎头鞋朝他蹬脚。 “好,叫人送去吧。” 帝王挥挥手,旁边的顺子公公便将衣裳都捧了下去。 花玲玲见他没其他反应,也有些急了,微微皱眉道:“皇上,臣妾听闻女子生产极为可怕,很容易丢掉性命。算算日子,姬贵妃姐姐也是怀胎四五个月了,若是在吴国生产,出个什么岔子的话……” 韩子矶的目光凌厉地扫了过来,花玲玲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臣妾失言,姐姐定然是安好无恙的,臣妾先告退了。” 平时争得你死我活的,怎么千秋一走,惠妃反倒关心起她来了?女人还真是奇怪。 帝王继续看手里的书,脑子里却不停地回响着花玲玲的话。 “听闻女子生产极为可怕,很容易丢掉性命。” 放下书,帝王起身,到书架上面找了许久,皱眉出去吩咐奴才:“替朕从书库里找找医书,将有的都拿来。” “是。”太监奇怪地腹诽两声,小跑着去了书库。 姬一命在院子里给千秋安了一把老虎皮的躺椅,外头天气凉了,千秋在屋子里又太闷,他便把她扶出来在外面坐坐。 “怀着身子不能着凉。”李婶在旁边嘀咕了一句:“屋子里好好的怎么就偏要来外面坐着?” 千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躺了那么久啦,屋子里怪没意思的。” “可是外头风大。”李婶担忧地看着天上层层的云:“莫不是等会要降雪了。” 千秋可怜巴巴地抬头,她不想被关在屋子里啊,每天就这么一炷香的放风时间,屋子里关着除了看师兄的死人脸,就是看师兄的死人脸。 她也想活泼一点啊,问师兄一句:“嫂子呢?” 结果师兄就跟没听见一样,坐在她床边往她嘴里塞苦药。 老实说,她觉得李婶照顾她就够了,为啥老爹让师兄也来呢?话说她好久没看见当初看见的那位嫂子了,问师兄他也不说。 唉,真是无聊。 “一命,你这是干什么?”李婶一转头就看见姬一命扛着东西过来,吓了一跳。 ------------ 第八十五章 各自为谋各自安 姬一命扛着一堆树干枝条,难得还走得不慌不忙,气都没有多喘一下,走到院子里就将东西放下,然后继续去搬。 千秋好奇地撑起身子去看:“师兄打算修什么东西?” 姬一命的声音远远传来:“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当他俩都还小的时候,小千秋就拽着大师兄的袖子流着鼻涕道:“师兄,我想出去玩。” 那时候初来熊虎山,自然是不能太乱走。姬一命无法,便带着千秋在寨子后面的树林里,给她修了个简陋的小棚子,挂上竹制的玩具,铺上香软的稻草。 “你要是在这里等到日落,师兄给你带烤番薯回来。” 千秋那时候就爱上了小树棚,每次师兄下山,她都老实在里头呆着,睡一个美美的觉,醒来就有烤番薯吃了。 现在长大了,喜欢烤番薯她可以自己买好多好多了,可是看着师兄一点点仔仔细细地修建树棚,千秋吸吸鼻子,觉得有点怀念。 据说孕妇都很多愁善感,所以她现在说她想哭,应该不算丢脸吧? 大夫说要照顾孕妇的情绪,姬一命也舍不得把千秋关在屋子里郁郁寡欢。干脆就给在院子的凉亭里,建一个挡风挡雪的,她要是闷了,就可以出来呆着,也不会着凉。 小时候的树棚是他随意搭建的,修得很快,一个时辰就完工了。然而现在千秋那身子不能随意,他摸索着弄了半天,又请了铁拳师叔来帮忙,里里外外弄了三个时辰,才将凉亭用树枝围了个严实,再挂上纱帘,铺上厚软的地毯,将石桌和石凳搬走,换了一张很大的贵妃榻。 这简直是小时候过家家的豪华升级版,千秋开心地蹦跶进去,发现这高级树屋里竟然真的不怎么透风,枝叶缠得严实,还有些暖和的感觉。 “师兄,我现在在这里老实呆上几个月,会有人来接我么?”千秋轻声问了一句。 姬一命一愣,微微皱眉:“你还念着他?” 千秋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道:“也不算是念着啦,就是在想,等石头清醒一点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点后悔。知道我走了,又会不会来追。” 姬一命摇头:“千秋,他是帝王。”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在意啦。”千秋笑着打哈哈,目光落在师兄被树枝划得惨不忍睹的手上,连忙道:“李婶,给师兄上上药。” “哎。”李婶连忙去拿药,旁边的铁拳师叔看了姬一命许久,叹了口气。痴情的娃儿,也就千秋一人看不出他的心意,其余的人,包括大当家,怕是都心知肚明的。 大晋的十万军队已经慢慢朝国都靠近了,司徒锦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司徒秀秀起先还觉得胜券在握,可是走了一路,自己身边的士兵不断被替换,也许久没有看见姬千秋的影子,她有些慌,找了楚越来问。 “已经到了吴国地界了,再有半个月就到国都,将军有什么安排?” 楚越微笑道:“皇后娘娘那边不是还有吴国二十万大军的兵权么?加上咱们这里的,三十万正好抵抗司徒锦那三十万大军,不够么?” 司徒秀秀皱眉,她是女流之辈,自然是不懂行军打仗,只是楚越这话说得,是不是也太轻松了些? 想传信给自己母后,信出去了,却始终没有回音。司徒秀秀心里没底,想去见姬千秋。 “皇后娘娘,咱们主子刚才吐了许久,才睡下,娘娘有事,奴婢可以代为转达。” 百合在门口守着,恭敬地朝她行礼。 司徒秀秀往屋里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偶尔传出一声咳嗽。姬千秋定然也是心情不好,总归是要落在她手里的,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安了心,她便继续回去歇着,让人想办法联系自己的母后。 “尊贵的吴国皇后,臣裴禀天拜见。”裴禀天朝座上叩下,一张脸上尽是坦诚。 他跟楚越兵分两路,楚越继续缓慢行军,顺便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娘娘的下落。他便快马加鞭,带着精锐兵,先到了国都附近的凤城。 皇宫被司徒锦所控,皇后魏氏只能带重兵撤离,占据凤城,对国都伺机而动。 见裴禀天先来了,皇后半喜半忧,问:“秀秀如何了?” 裴禀天笑道:“敝国皇后娘娘刚查出有了身孕,最近害喜正是厉害,想来应该是离开洛阳之时怀上的龙子,这两天楚越正在让人好生照顾她。” “怀了身子?”魏氏吓了一跳,上次回来,秀秀还跟她诉苦说大晋皇帝不肯碰她,这次怎么就…就让她怀了孩子了? “敝国皇上很是高兴,已经下旨增派十万大军护皇后娘娘周全。姬贵妃那边的孩子也已经无用,皇后娘娘所怀之子,将来必定是吴国的皇帝,与大晋永结同好。” 裴禀天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反正现在没人能查证,他不怕这魏氏起疑。 司徒秀秀一旦有了身孕,那其他防备便都不用了。魏氏和一众谋臣都松了一口气。裴禀天斟酌了一下道:“如今皇后娘娘初孕,大军行程自然是要被耽误不少。娘娘是打算等敝国皇后到了再行动,还是先做安排,凭借后方大晋援军,与司徒锦先战?” 魏氏看了旁边的大将军李大刀一眼,李大刀皱眉道:“关于攻打国都,夺回圣上遗体之事,将军不妨与我们多讨论几天,如今也算是自己人,有你们的兵力帮助,我们自然可以改变战术,赢得更漂亮一点。” 裴禀天拱手道:“在下不才,不过也能帮将军一二,不如今晚就与将军把酒言笑,顺便谈一谈各自想法。” “甚好。”李大刀颔首。 魏氏有些高兴,同时又有些怀疑。她联系不上秀秀,万一这人是骗他们的,那该怎么办? “对了,敝国皇后娘娘还有书信要臣代为传达,她孕吐得厉害,写一封信也是不容易,请娘娘过目。” 裴禀天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信函递给魏氏。 魏氏眼睛一亮,连忙让旁边的宫女接了传过去,展开信纸一看,还当真是司徒秀秀的笔迹。 “母后,女儿怀孕一月有余,得蒙大晋皇帝恩宠,大局已经在握。母后尽管与裴禀天配合,先拿下国都,等女儿位极至尊,定不忘与母后之约。” 语气字迹都没有偏差,与自己有约的事情也没旁人知道,魏氏信了,放心了,召了李大刀上前,小声吩咐两句,便让他们请裴禀天下去休息了。 “石头,外头树上有个鸟窝,我给你掏鸟蛋吃吧!”千秋对着他盈盈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皱眉:“不行,你有身子,不能爬树的!” 千秋沉了脸色,转身就跑。 “你等等朕!”他急了,连忙去追,却发现怎么追都追不上:“千秋!” 活泼乱跳的影子渐渐消失,他不顾一切地追,也终究是没有留下她。脚下绊着一块石头,华丽丽地就给摔醒了。 “千秋?” 黄色的帷帐,上头绣着五爪的金龙,周围安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 韩子矶头上都是冷汗,慢慢坐起来,有些恍惚。 “皇上?”顺子公公推门进来,递了帕子和茶水:“做噩梦了?” 帝王抿唇,喝了茶,擦了汗水坐起来:“无妨,朕还有事情没处理。” 从太极殿后面的寝殿出来,韩子矶拿起折子,继续批阅。 顺子公公有些心疼地道:“皇上最近太累了,这睡也只睡了一个时辰,身子怎么受得了?” “那午膳就安排一些好吃的吧,朕喜欢吃肉。” 顺子嗫嚅两句,终究没敢说出来,只能应声退下,站在门外长长一声叹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感叹什么,只是皇上每次都让人将午膳做得格外丰盛,什么肉都有。但是他却吃不了多少,只是看着发呆。 圣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楚越那边寻了千秋半个月,无果,只能回禀圣上,姬贵妃娘娘下落不明,留了人在原处继续找,其余的人要跟着去吴国国都了。 裴禀天在这半个月里与李大刀等人商议攻城之事,其战术言谈让一众将军甚为佩服,加上魏氏的允许,裴禀天已经带着吴国的士兵几次小规模攻城,虽然没想过一次攻破,不过看效果,裴禀天的确是个良才。 于是在接到援军即将抵达凤城的消息之时,魏氏就做出了决定,让裴禀天挂帅,带领二十万大军攻城。 司徒秀秀被软禁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与外面再也联系不上。楚越将她留在了离凤城很远的祁水,派兵看守,不见天日。 而楚越到达凤城的时候,却是对魏氏说:“敝国皇后胎象不稳,不敢再继续赶路,只能派了重兵护她养胎。另有娘娘亲笔信转交。” 又是一封司徒秀秀的亲笔信,内容写得与楚越说的一字不差,魏氏没有起疑,因为现在裴禀天带着人正与国都守卫打得火热,次次都是占了上风。吴国皇后很高兴,这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了! ------------ 第八十六章 总会有相遇的那天 楚越带着十万援军,很爽快地加入了战斗,司徒锦一方死守都城,看起来像是要有一场苦战。 魏氏一方无良将,否则也不会让司徒锦后来居上占了都城。如今裴禀天和楚越一来,他们像是突然有了领头的,士气大增。 “娘娘,老臣总觉得将大权交到别国人手里,有所不妥。”谋臣孙智皱眉道:“虽然我方无常胜将军,但李将军也是可堪挂帅之人,何必将帅印给晋国的人?” 魏氏靠在纱帘后头,轻声道:“如今秀秀怀孕,晋国便是真心会帮咱们的。既然他们有良将,那我们为何不用?” “可是老臣担心…”孙智犹豫地拱手。 “孙大人不必过虑。”李大刀爽快地道:“臣这几天与裴将军多有交流,此人熟读孙子兵法,有勇有谋,且心怀天下,是个坦荡之人。” 魏氏也跟着点头:“裴将军带着我们的人杀敌,战果累累,也是体现了晋国是真心要帮咱们的。孙大人有顾虑自然是应当,不过帅印给他,兵符还在李将军手里,也没什么隐患。” 孙智想了想,也只有长叹一口气,听之任之了。 司徒锦坐在皇宫之中看战报,旁边的侍卫金刀小声道:“主子,敌军最近几次攻城,攻势都甚猛,听情报说,是换了个主帅。” “是裴禀天吧。”司徒锦淡淡地道:“也只有他能带的起那帮草包。魏氏也是胆子大,竟然让个外人来挂帅。” 他对晋国的情况可算是了如指掌,早就知道有一天吴晋会反目,所以功课自然是从小做到大。 他知道韩子矶最疼爱的妹妹是韩未晚,知道大晋最厉害的谋臣是张术,也知道最不能惹的便是大晋的太上皇和太后。 不过,他得保住自己国家的疆土,魏氏犯傻,与虎谋皮,他可是得以退为进,拯救吴国百年基业。 “主子,太子妃已经平安回了洛阳,住在景象宫,听人汇报,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就是该吃吃,该睡睡,然后早晨会起床练剑,再无其他。” 捏着战报的手指微微一动,司徒锦淡淡地道:“我与她情谊已尽,各取所需罢了。如今各自归位,你不必再让人打探她的消息。” 金刀微微挑眉:“主子昨晚梦中不安,唤了太子妃名字,故而属下自作主张了。” 司徒锦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是我做噩梦了,你不用自作聪明。” “是。” 攻城之战打得有条不紊,千秋养胎也是养得安稳。虽然老爹说了短期内不会有什么行动,但是最近几天,往院子里跑的人明显多了,且都是她不熟悉的面孔。 “老爹瞒着我在干什么?”千秋捞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问师兄。 姬一命淡淡一笑:“师父无论做什么都是要保你的,你只管安心就是。” 千秋不满地嘟起嘴:“我最近都快安心成了个呆子了,什么都不能做,太无聊了!” “那你想做什么?”姬一命微微侧头,蒙着白布的眼朝向她。 千秋左右瞟了两眼:“想出去走走。” 呆在这四方的院子里也有两个月了,外面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她等啊等啊,也没有听见谁要来找她的消息。 虽然是她自己走的,但是,这么久了,还是会有点惦记。嘿,也是挺没出息的。人家半点没惦记她,她却越来越… 越来越想他了。 难不成是肚子里这个家伙害的?千秋低头,瞪了自己的肚子两眼。 到底是臭石头的血脉,指不定帮着他爹怎么控制她的心神呢! 肚子里无辜的小家伙好像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怒意,微微踢了她肚子一脚。 “嗷~”千秋吓得叫了一声,姬一命连忙扶着她:“怎么了?” “它敢踹我!奶奶的,出来非踹回去不可!”千秋咬牙切齿地躺回贵妃椅上,愤愤地道。 姬一命哭笑不得,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胎动很正常,等你生下他来,你还真舍得踹不成?” 千秋哼了一声,抱着肚子,脸上有些失落。不过师兄看不见。 “等他出来,我做他干爹吧。”沉默许久,姬一命说了这么一句。 千秋爽快地点头:“好哇,反正你也是我的亲人,干爹或者舅舅什么的都随便啦。” “千秋。”姬一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了一声:“苦了你了。” “我有什么苦的。”她一愣,笑道:“皇宫半年游,带回金银无数,还有一个宝贝在肚子里,一点都不吃亏。” 姬一命抿唇,拿了补药继续喂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一勺勺地也总是喂得精准。 韩子矶在忙碌之余,将书库里的医书看了个遍,心里越发不安。书上说,妇产子,生死之大关也。或血崩,或难产,皆为致命之由。稍有不慎,胎死腹中,实为常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的书上全是这些话,让他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 张术看着帝王越来越憔悴的脸,叹息道:“皇上,如今裴大人已经取得魏氏信任,咱们的计划也进行得很好,至多再过半年,吴晋天下,也就都安定了。” “再过半年?”帝王微微皱眉:“那时候,千秋都该已经生下孩子了吧?” 张术沉默。 姬贵妃失踪已经两个月,楚越那边的回答是死活寻不到人,裴禀天让他放心,说娘娘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 韩子矶一向耐心了得,他不介意等,一直以来都是在等,等着父皇给他一次机会,等着司徒秀秀自投罗网,等着时机成熟吞并吴国。 可是那丫头不见了,他们竟然还要让他等。 韩子矶反省过自己,他应该是不太喜欢千秋的,或者说没觉得她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所以才会同意将她当作幌子送出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么忙,这么乱,手一停下来,脑子里还是会出现些乱七八糟的场景和对话。 有时候是一个小山贼,从马车外飞一般地蹿进他怀里。有时候是在漆黑的房间里,她一个趔趄扑在他身上,吻上他的唇。有时候是他自己,一脸痞气地看着自己道:“你的身子想尿尿!” 醒过神来的时候,总觉得有地方空空的。 韩子矶翻了翻旁边的奏折,抽出一份密函来,递给张术道:“太傅看看这个吧,这是朕想要的东西,如今有人送来了,值得朕往吴国走一趟了。” 张术微微一愣,接过密函来,一看署名,司徒锦。 千秋的身子越来越重了,走路都有些困难。姬一命便扶着她,每天耐心地在后院散步。 “下雪了?”站在屋檐下,千秋抓着姬一命的胳膊问。 纷飞的雪花从天上落下,落在地上却又融了,半天没有铺起来。不过看起来好看极了,洋洋洒洒,恰似柳絮因风起。 姬一命茫然地转头看了看:“嗯,感觉到冷气了,有些凉,你还是进屋里去吧。” 千秋抿唇,师兄是看不见的,虽然他耳力极好,感觉也比常人灵敏,但是他是看不见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的。 心里突然有点儿悲伤,千秋豪气万丈地抓着姬一命的手道:“等我生完孩子,就给你找大夫治眼睛去!” “傻子。”姬一命低笑:“瞎了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好?要是能治,我早就求医了。我也想看看这天下是何等锦绣,还想看看你这丫头,到底长什么样子。” 千秋鼻子有点儿酸,抓着姬一命虎声虎气地道:“我长得可美了,若是有机会,师兄一定要看看,说不定就后悔当初不娶我了呢!” 姬一命低笑,扶着她进了屋子,将炉子里点了炭火,又去跟李婶商量,给她多添了两床被子。 “我想吃烤番薯了。”千秋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可怜兮兮地说了一句。 姬一命点头:“厨房还有,我给你拿来。” “嗯。” 姬一命出去了,千秋发了会儿呆,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经过的声音。 忍不住下床看了看,又是陌生人,径直往老爹的书房去了。 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千秋忍不住好奇。以前老爹有什么计划都还会告诉她,现在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披了披风,千秋打开门,见李婶不在,麻利地就缩到书房后面的窗子下头。 “他已经有离宫的打算了,估计在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了。洛阳那头还有郑财神接应着,等那人走远,便挟持了升国公主,伺机而动。” 陌生的声音飘出来,冻得千秋浑身打抖。 这是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挟持未晚? “他离宫是为何?” “似乎是说,我们的人给他看了不少医书,他自己想通了,就打算离宫出来了。” “这么简单?”老爹嗤笑了一声:“你以为韩子矶是那么冲动的人?” 好久不曾听见这个名字,千秋脸色有些苍白,抓着披风的手指都发白。 “无论如何,都是很好的机会。”那人道:“大当家也早些准备吧。” 千秋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 ------------ 第八十七章 热腾腾的烤番薯哟 为紫电青霜马车加更 姬一命拿着烤番薯站在门口,听见身后的动静,便转过头来望向她。 “师兄。”千秋有些心虚:“我…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先进来吧。”姬一命没说什么,伸手拉着她将她送到床边,手一动,便拂去了她头顶上的雪花:“遇见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了?” 千秋抿唇,连连摇头:“就是看着雪花挺好看的……” “你不适合撒谎。”姬一命叹了口气,将热腾腾的烤番薯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跟有眼睛的人撒谎,说不定还能骗过他们。可是我只有耳朵,听得出真假。” 千秋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你要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逼着你,趁热把东西吃了,好好睡上一会儿吧。”姬一命转过身去,替她打了一盆热水,将屋子里的炭火又烧得更旺了些。 千秋慢慢撕着烤番薯的皮,一点一点吃完,眼睛眨啊眨的看着自己的师兄。 一命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小时候一度导致千秋喜欢各种各样跟师兄类似的男子,楚越也曾经蒙着眼来博取她同情,她都往陷阱里跳。这种温柔太容易让人产生依恋,虽然不一定是爱恋,但是也足够蛊惑人心。 韩石头就很少有这样的温柔,最温柔的时候,也就是天天陪着她,给她塞许多好吃的。但是从来没有让她感觉他是懂她的。 千秋捏着番薯皮考虑,韩石头如果真的不要她了,那她要不要陪着师兄过一辈子呢?好像也挺好的。师兄没有眼睛,她就做师兄的眼睛。肚子里的宝贝缺个爹,那反正还有师兄这个干爹么。 多好。 自我安慰了好一阵子,千秋吃饱喝足,洗漱了一番,安心睡去。 韩子矶一路上也没带别人,就带了个机灵的侍卫莫邪。他是微服前往吴国,传说中的十万援军都交给了谢戎带着,摆了龙撵在军营里当幌子,然后两人双马,飞快地赶路。 莫邪不解地看着皇帝问:“主子,我们这么急着赶去吴国干什么?” 帝王一脸冷酷地回答:“江山大事,你这脑袋怎么想得明白,跟着走就是了。” 莫邪觉得主子说得有道理,不过自从自己被太上皇抓回去关在流放塔半年,出来就发现自家主子好像变了不少。 听闻他立了皇后,还立了妃,莫邪觉得万般惊讶。当年江南路上驾车而过,还听见各家姑娘调笑帝王不肯娶亲。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自家主子不仅娶亲了,还娶了好多个。更有人说,还有贵妃怀了主子的孩子。 莫邪觉得惊讶惊奇又惊喜,打听了那姬贵妃的一番事迹,还没来得及跟主子细问,就又被一路拖出了宫来。 老实说,上次私自陪皇帝出宫,被太上皇重罚,莫邪还心有余悸。不过这次据说是官方批准的出行,他也就只能伴驾了。 “这里离吴国边城还有多远?”帝王与他在客栈落脚,轻声问了掌柜一句。 掌柜的看看他的相貌,小心翼翼地回答:“还有半个月的路程。” 韩子矶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半个月”,算算时间,千秋肚子都该多大了?他等了多少个半个月,才能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赶路? 不,他不是为了千秋去的,那是次要的事情。他是个皇帝,去吴国也是干正事的,找人只是顺便。楚越那酒囊饭袋,找个人能这么久都找不到,还说什么等他去了亲自说明情况。 “两位要住店么?”掌柜的问了一句。 莫邪刚想点头,就听见自家主子在旁边道:“不用了,晚上还要继续赶路。” 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扬扬洒洒的雪,莫邪咽了一口唾沫:“主子,还下着雪呢,晚上赶路不太安全。” 韩子矶头也不抬地将小二拿来的干粮塞进莫邪手里:“前面都是一截官道,再走二十里就休息。” 莫邪欲哭无泪,谁能告诉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啊?啊! 帝离洛阳,宫中只余升国公主,暂管御玺,太傅辅政。云游四海的太后和太上皇,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裴禀天率领吴国军队,第六次攻打吴国国都。守城之力逐渐薄弱,裴楚二人也更得军心。吴国的士兵始终傻傻地相信,跟着这二人,早晚能攻下自己国家的都城的! 魏氏一夜噩梦,起来就开始找楚越:“楚大人,秀秀还在养胎么?” 楚越拱手道:“娘娘不用操心,敝国陛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会同敝国皇后一起到达我们这里的。” 大晋皇帝亲自来?魏氏眼睛一亮,心里更加安定。想来也是看重秀秀肚子里的孩子,才会以一国之君的尊贵,不顾千里迢迢,而亲自来这边的吧。 她没有赌错。 楚越见魏氏安心了,便退了出去,问身边亲信:“圣上到何处了?” 亲信只回答:“十万大军已经过了洛水。” 楚越摸摸下巴,心想是该去和老裴商量一下,看该怎么把千秋是自己走的这个消息委婉一点告诉那主子。 莫邪到达吴国边城的时候,已经想直接死在地上了。半个月的路程,活生生让旁边这主子十天就赶到了。他这皮糙肉厚的都累得想与世长辞了,偏偏帝王还很精神的样子,刚安顿下来就在写飞鸽传书。 裴禀天来了问候,知道帝王已经到了边城,也就不再隐瞒了,将千秋是如何走的那过程,都老实交代了。 韩子矶手脚冰凉地坐在房间里看着那信函,手指一收,纸就被揉烂了。 自己走的? 他这几个月来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什么意外。现在不要命地赶路来了这里,裴禀天却告诉他,千秋是自己走的? 那他这么追过来是为了什么?那丫头自己要走,他巴巴地赶来救人,还有意义么? 心里一股无名火烧得旺,莫邪前脚踏进房间,一看见主子这表情,连忙就想收回来假装路过。 “莫邪。”帝王眼睛尖得很,叫住他道:“在这里好生休息两天,不急着赶路了。” 莫邪小心地打量他两眼:“主子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没有!”韩子矶暴躁地摔了茶杯,一巴掌拍开旁边的窗户,就去看外头的月色。那背影分明写着:我有心事,但是谁问谁死。 莫邪聪明地退出了房间,揉揉浑身僵硬的肌肉,回房间睡大觉去也。 边城的雪一直在下,地上已经铺起了厚厚的一层。月亮早就在云层之后没见了影子,韩子矶却还是一直抬头看着。 那丫头为什么会走?是因为不想去吴国孤独地过那么长的时间,还是不舍得把孩子给司徒秀秀? 好吧,他承认是他的决定过分了一些。但是他这不是还有后招么?她怎么就这么不问也不说的,就走了? 看她当初在宫里答应得那么爽快,还以为这丫头当真有了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临阵脱逃了。 想起那人活蹦乱跳的样子,帝王心里的恼意散了些,倒是有些怀念。 第二天白天,雪就停了。韩子矶带着莫邪上街,名为体察别国风情,实际就是四处走走找找,看看那丫头还有没有可能留在这边。 “烤番薯,热腾腾的烤番薯嘞——天气冷,公子要不要来两个?” 走了半天,眼里也只剩下白茫茫的雪。韩子矶精神恍惚地看着面前的烤番薯,伸手递给那人一两碎银,然后拿了两个,递了一个给莫邪。 莫邪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低头打量一下,这平民的零嘴,主子什么时候也爱吃了? “公子,您钱给多了!”老实巴交的小贩捏着银子跟着韩子矶追了几步,慌张地道:“这个只要两个铜板一个的,一共只收您四个铜板。” 韩子矶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碎银,莫邪摸摸身上的钱袋,捏着也全是碎银子。 谁曾想到帝王会买这小东西啊! 正为难,旁边却刚好也有人来买烤番薯,声音甚为熟悉:“老板,十个烤番薯。” 卖烤番薯的贩子瞬间乐了,连忙捏着碎银子道:“姬公子,您行个方便,给我换个碎银子吧。” 姬一命是烤番薯摊子的老主顾,这摊子就在他们住的院子拐一条街就到了,故而每天他都会买十个回去放着,千秋什么时候想吃,就给她拿一个。 听见小贩的请求,他点头,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两吊铜板:“顺便把番薯的钱也算了。” “多谢!”小贩连忙将番薯包好放进姬一命的怀里,然后将碎银子和找零给他,剩下的铜钱数了数打算塞给刚刚那位公子。 结果一扭头,嘿,人呢? 小贩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手里还拿着半吊子铜板,嘟囔道:“这也太大方了。” 姬一命目不能视,自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买好了番薯就打算回去。 莫邪被韩子矶拉着躲到了一边,见着姬一命,他心里止不住地就有点小激动。不过此人听觉了得,直觉也是吓人,所以他只能暂时避开,看看能不能搞个跟踪。 ------------ 第八十八章 雪中相见会有时 千秋既然是自己走的,那不用想,定然是有人能接应。不然那么大个肚子,不可能藏得让楚越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 韩子矶看着姬一命慢慢往街道尽头走,等他走得快没了影子,才敢拉着莫邪跟上去。 千秋今天身子有些不太舒服,什么都吃不下,脾气也暴躁了不少。大夫说这是怀孕之人常见的焦躁之症,要尽量安抚她。 姬大师兄虽然温柔体贴习惯了,可是对照顾孕妇真真是没经验,只能出来买烤番薯,看千秋能不能吃。一路上还在思考该如何逗人开心。 这一走神,就没有注意身后跟了人。韩子矶采用远距离作战,稳妥地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安静的院子。 那院子看起来虽然普通,门口却有家丁守着,看样子是不能直接进的。 韩子矶皱眉绕到后院的墙边,风度十足地朝莫邪道:“你翻进去看看。” 莫邪睁大了眼:“看啥?” “看看有没有个怀着身子的女子,长得…挺英气,嗯…还有点可爱。”帝王别别扭扭地比划半天,看着莫邪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终于还是板着脸道:“算了,你想办法让朕进去吧。” 堂堂大晋帝王,千里迢迢来翻吴国宅院的墙,莫邪觉得自家主子一定是病得不清。可是看他一脸认真的神色,忠心诚恳的十佳好护卫还是果断地蹲下:“您上吧。” 韩子矶发誓,他是韩氏血统纯正的帝王,受着宫中礼教长大,坐行站立都是十分守着规矩的。翻墙这种事情,真的是第一次。 所以当他没把握好,从墙头上摔下来的时候,听见的闷笑声简直是不能容忍以及原谅的! “莫邪。”冷静地低唤了一声,帝王起身将身上的尘土拍掉,站起来道:“你去把所有人引开,朕要从正门进去。” 莫邪憋笑憋得难受,听见这吩咐,也不敢反驳,立马转身就朝宅院的正门跑,跑得远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韩子矶觉得把他从流放塔救出来真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有些狼狈地将头上不知名的杂物都拂掉,帝王抬步往正门走,等着莫邪给他创造进去的时机。 “唉…”千秋心里闷得难受,却不知道想做什么,就把师兄买回来的烤番薯放在桌上,左边数过去,十个。右边再数过去,还是十个。 姬一命低声问她:“不想吃?” 千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脸色蜡黄地摇头:“还是吃不下。” 姬一命微微皱眉:“大夫说你心中烦忧太多,故而胃口也不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千秋扁扁嘴:“我能想什么啊,就是想着还有三个月这娃才能出来,我还要被闷三个月,你们在做什么又不肯告诉我,真是无聊又闷。” “师父他们的安排,你不必太过操心。”姬一命道:“那是他们的事情。” “可是…”千秋抓抓头发,想说什么又不能直接说,整个人就像一只炸毛的猫,还是圆肚子的那种。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她在想什么,他自然能猜出来:“你还惦记那皇帝么?” 千秋愤愤地道:“谁还要惦记他了!” 怀着身子本来就辛苦,更气愤的是肇事者完全置身事外,受苦受难都是她一个人在扛,怎么想都恨不得咬那石头两口! 早些日子还会惦记两下,可是想着自己这么难过,他那头美人在怀江山在握,好不得意哎!再加上是他忘恩负义在先,孕妇的脾气一上来,立马将韩子矶三字拉入了黑名单。 她现在更担心的反而是未晚。那天窗子下头听见的话,未晚…不会有事吧?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那边似乎传来一阵喧哗,千秋回神,立起耳朵就去听。 “大当家!门口有人强闯宅子!”有人进来禀告,不远处几间屋子里立马就出来了人,纷纷往前头去。 “什么人闯这里啊?”千秋眼睛里亮了两盏小明灯,立马就想出去看热闹。 “你别动!”姬一命皱紧了眉,按住她道:“不管是谁都不用你出手,我去前面看情况,你老实呆着。” 千秋委屈地道:“好不容易有点小风浪,你就不能让我去瞧瞧么!” 姬一命摇头,吩咐李婶在屋子里看着她,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李婶笑着道:“你就老实点吧,看你师兄多心疼你,李婶瞧着都觉得暖心。” 千秋可怜巴巴地扒拉着窗户想往外看,李婶干脆就替她披了披风,然后拉开一点窗户。 院子里的人都走干净了,前庭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好像还有打斗声。千秋兴奋地听着,听着那动静越来越小,来人好像跑了,许多人去追。 “李婶!你看那边角落里是不是一只蜘蛛?”千秋心里痒痒,想出去看又碍着李婶。眼珠子一转,跳下软塌就大叫一声。 李婶吓了一跳,蜘蛛咬着人那就不好了,连忙顺着千秋指的方向去找。 千秋怀孕五月余,挺着个圆肚皮,蹦达得依旧比谁都灵活,趁着这空隙就蹿出了屋子。 然后英勇地一头撞进姬一命的怀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在屋子里等着。”头顶上传来师兄的叹息,千秋心里暗道一声失败,乖乖地捂着额头站着,沮丧着一张脸。 姬一命看不见也知道这丫头会是什么表情,叹息一声,无奈地抱起她:“都说了外面冷,就算匆忙想跑出来,也该多穿些。” 披风下头就穿着一件棉袄子,被雪风一吹,很容易生病。 千秋吐吐舌头,师兄在,一定是跑不掉了,只能乖乖听话,任由他将自己重新塞回那温暖的屋子里。 韩子矶站在院子里一颗粗壮的梧桐树后,看着这边的场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跟这雪花似的,冰冰凉凉。 他还以为他不在,这丫头身边没人照顾,会难过。没想到没有他,还有个姬一命。 瞧瞧这温柔的样子,还直接将人给抱进去了。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说好的她师兄已经成亲了呢?怎么就没个人出来管管? 韩子矶冷哼一声,他不是吃醋,也不是嫉妒,就是觉得他们有失体统啊有木有?师兄师妹什么的也太恶俗了! 梧桐树上积攒的雪落下来不少,姬一命抱着千秋的身子微微一顿,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韩子矶吓了一跳,刚想躲在树后,却想起来姬一命双目失明,是看不见的。 “怎么了?”千秋好奇地看着自家师兄。 “没什么,你先躺着,我去看看院子里是不是进了野猫。”姬一命微微一笑,扯了被子将她裹好,便扭身去了院子里。 刚刚外头进来个蒙面的侠客,不知干嘛就直往里冲,一众人都被吓得去堵他,却不曾想那人捡了前庭里一块石头,扭头就跑。 姬四行正在与人议事,出来看见这么光明正大都抢劫,感觉黑风寨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于是立马让人去追。 开玩笑,到抢劫的祖宗地盘来抢劫,额头上分明就写着“你来打我呀”。 于是一众兄弟追出去三里地。 姬一命觉得不对劲,现在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就更觉得不对劲。这莫不是调虎离山? “哪条道上的兄弟?不如出来会会。”姬一命站在千秋房门前,沉声道。 韩子矶抿唇,这厮听力实在太好,他气息藏不住,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索性就老老实实地站了出来。 姬一命看不见,扒拉着窗子的千秋可是看得清院子里的人,忍不住张大了嘴,低呼一声:“怎么是你!” 韩子矶黑着脸转过头来,正要说什么,却见面前的窗子啪唧一声就合上了。 这反应,跟见鬼了似的。 帝王气不打一处来,愤恨地低呵:“姬千秋!” 这声音,姬一命记起来了,脸色霎时冷了下去:“你怎么会来?” 韩子矶几步走到门前,心里压着火:“路过!” 姬一命抿唇:“你可真是送肉进嘴,这里住的都是想杀你的人,你却这么来了。” 韩子矶一愣,继而抿唇,恢复了一些理智:“没有保障,朕也不敢进来。只是皇子流落在外,朕总要寻回去。” 皇子流落在外,而不是其他什么。 千秋躲在被子里,气得咬牙:“师兄,你给我把他弄走!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子!” 韩子矶脸色更难看:“不是皇子是什么?” “我说他是什么就是什么!是烤番薯都行,你管得着么?”千秋冷笑一声。 旁边的李婶已经傻了,看看门口那人,又看看床上的千秋,有些不知所措。门口那是众人的头号刺杀目标啊,她,她是不是该去告诉大当家? 韩子矶气得不行,想进去,门口又横着个姬一命。四周的空气都有些紧,要不是暗处还有护卫,他还真不敢孤身犯险。 “她看起来不想见你,那么你要么马上离开,要么,就永远留下吧。”姬一命微微侧头,低声朝他说了这么一句。 院子口传来一些脚步声,韩子矶回头,他现在就是想重新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 第八十九章 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大当家,前庭那块石头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扛刀的弟兄不解地问。 姬四行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人武功如此高强,怎么就专为一块石头而来。” 声音越来越近,再绕过一个走廊,就要进院子的门了。 韩子矶眉头一皱,进退两难。姬一命倒是不慌不忙,他要躲他不拦着。他不躲,那等会众人要是动手,他自然是要帮自己人拿下这皇帝的。 床上却突然有了动静,刘婶也没有注意到千秋是怎么翻下来的,眼睛一晃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肚子飞快地朝门口跑去,二话不说就将站着的人扯进了屋子,左右看了看,一把就将人给塞进了床底下。 动作之麻利,之迅猛,让韩子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只剩下了绣花床底部的木架子。 “刚刚是不是有个什么人?”姬四行恰好跨进院子,就看见千秋那屋子有衣角飘过。 “没有吧?”旁边的人跟着看了看。 “我去看看那丫头。”姬老爹叹息一声,径直就往千秋的房间走。 千秋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一脸无辜,旁边的姬一命和李婶表情都有些古怪。 见这么多人看着,姬四行也就当刚刚是自己眼花了,坐在千秋床边道:“听说你胃口不好?” 千秋甜甜一笑:“没事,还不饿,等我饿了就好啦。老爹不用担心。” 姬四行瞪她一眼:“你不饿,我外孙还饿着呢,怎么能叫我不担心。外头正乱着,你又偏偏总是往兵荒马乱的地方凑。等你以后坐完月子,还是回晋国去,老爹在那边帮你安排日子过。” 千秋嘟嘴:“我一个人怎么过啊?老爹是嫌弃我么?” “怎么会。”姬老爹瞪眼,随即又笑得一脸宠溺:“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就叫你师兄陪你。这些日子他怎么照顾你的,老爹也都看在眼里。讲实话,他不比晋国那小子差。” 千秋心虚地清咳两声:“老爹你不用管我的事情,外面还下着雪呢,早些回屋子去歇着。” “自家女儿,我不管谁来管?”老爹眉毛一竖:“等最近这些事情忙完了,老爹必定亲自替你定了下半辈子的过处。总不能让你一人带着孩子。” “知道啦。”千秋嘿嘿两声:“我头有些晕,先睡会儿。” 床底下那位仁兄估计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她也不是故意救他,就是怕这么个人突然出现,吓着老爹。现在要紧的就是赶紧支开老爹,把床底的人丢出去。 “每次跟你说这些,你就说头晕。”姬老爹无奈地摇头,指着姬一命道:“你问问你师兄,是不是他自愿照顾你的。” 千秋微微一愣,看了姬一命一眼:“师兄打小就对我好,我知道啊。” 姬一命低笑一声:“师父不用赶着这时候做媒,不是还有要紧事么?趁着雪小了点,先去商议好了,着人去办吧。” “都赶我走呢?”姬老爹又好气又好笑地站起来:“管不了你们这些小年轻,自己折腾去吧。李婶,送点吃的去书房,说了这么久的话也饿了。” “哎……”李婶应着,呆呆地转身出去了。姬四行又叮嘱了千秋几句,也跟着离开。 “关门。”千秋松了口气,连忙朝姬一命摆手。 姬一命很麻利地扣上门,床底下那位已经很自觉地出来了,拍拍身上的灰尘,眼神淡淡地看着千秋:“不打算抓我?” 千秋别开头:“你走吧。” “你呢?”韩子矶挑眉。 “我什么我?”千秋低笑:“我难不成还跟你回去,继续去做吴国的人质,把我肚子里的宝贝疙瘩送人?” “你是朕的贵妃。”韩子矶看了姬一命一眼,微微不悦地道:“就打算一直在外面不成?” 千秋冷笑:“你要是非说什么贵妃皇上的,那免了吧。我是卧底,是奸细,你一道圣旨直接废了我就是。” 韩子矶怒,贵妃是什么?哪有说废就废的?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他的龙子呢! 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奸细,可是不都忍了她,让她继续留在宫中了么? 瞧着这小脸,在这里也没过得多好,都苍白憔悴了。韩子矶有些心疼,不知道是心疼她还是心疼龙子,开口却还是硬邦邦的:“废了你之后呢?龙子该怎么办?你也知道你是奸细是卧底,将朕的龙子放在你们手里,朕怎么放心?” 千秋大怒,一把掀开被子就站起来叉腰:“跟我过不去就算了,还想跟我抢孩子?韩石头你过分了吧!怀孩子是我在受罪,又不是你。我不承认,他就不是你的娃!” 韩子矶脾气也上来了,这丫头简直是不知好歹,他都亲自来接她了,她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儿么? “朕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朕回去?” “不跟!”千秋红了眼眶,怒视着他道:“我就算下半辈子孤独无依,也不要跟你走!” 一直没开口的姬一命突然插了一句:“你怎么会孤独无依。” 千秋感动地看向师兄,还是娘家人靠谱啊。师兄就是师兄,关键时刻总是帮她撑着腰的! 韩子矶脸有点绿,顺便觉得头顶上也有点绿。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两人看起来相处得不错啊?还什么主动照顾,还要定下半辈子的过处。他还没死呢,姬千秋就急着改嫁了是不是? 改嫁给谁?,面前这个师兄?他冷笑连连,早干嘛去了,现在那丫头肚子里都是他的孩子了,这头才想起后悔莫及重新争取? 想得美! 他必须把人带走,不过面前这场景怎么都是对他不利的,他作为一个聪明睿智的帝王,必须想其他办法。 “既然你这么不愿意跟我走,那我也就不勉强了。”以退为进,帝王冷着脸道:“多谢今日救命之恩,告辞了。” 啥?就这么走了? 千秋眨眨眼,脸上凶巴巴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变,就见韩子矶打开门,左右看了看,然后消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后头。 “这也太没毅力了。”心里酸疼得难受,千秋愤愤地拿起枕头想丢。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还要枕着睡呢,又舍不得地放回去,兀自望着门口生闷气。 姬一命从容地将门关上,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既然不想跟他走,为什么又这么生气?”他温和地问她。 千秋吸吸鼻子,骂自己似的道:“孕妇就是容易矫情!我心里恨他恼他,可是舍不得他被爹抓住,那定然会没命的。不想跟他走是真的,可是他真不带我走了,我又觉得他奶奶个熊的真差劲。” 泄愤般地拿了烤番薯来咬,千秋闷闷地问:“师兄,我是不是很奇怪?” 姬一命轻笑:“你不奇怪,通常女子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些,你越来越像女儿家了。” 千秋抱着烤番薯茫然地看了他半天,才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獠牙:“师兄你再给我说一遍,谁像女儿家?我本来就是好吗!男人给我怀个孩子来看看?” 姬一命宠溺地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当真。今天雪风吹多了,你好生休息,莫要病了。” “嗯。”千秋听话地躺下,眼睛瞟了门口一眼,恍惚间还觉得,那人是不是还会回来。 吴国都城的形势基本稳定了下来,攻破城门只是时间问题,魏氏已经在大张旗鼓地置办登基典礼要用的东西了。大晋的援军将到,他们必然是胜券在握。 司徒锦派了使者来跟她说,大晋皇帝不可信,他们是想吞掉吴国。魏氏觉得这种垂死挣扎真是没有必要,大晋吞掉吴国又如何?她女儿可是怀着身子的大晋皇后,她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正得意呢,又接到了大晋皇帝的亲笔信,说他已经到了边城,为了确保皇后母子平安,会亲自去接皇后,再率兵给攻城之军援助。 这边手里的攻城人数已经有三十万,裴禀天说时机已到,可以大肆攻城,魏氏一派便也都信了,举兵进了国都。 司徒锦负隅顽抗良久,国都还是破了,无奈,只得率兵与魏氏巷战守宫,后方增援也迅速赶来。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韩子矶埋头于案,费心沉思了良久,终于抬头道:“莫邪,没办法了,跟我一起去偷个人吧。” 莫邪正端着茶,闻言一个上好的瓷杯就碎了。 千秋居深院不出,他们后面的援军都快到边城了。帝王的底气足了不少,立刻指挥安排暗卫,偷人去,统统给朕偷人去! 吴国国都那边正乱,他不能再在这里久留,只能出此下策。好多事情没有理清就先乱着吧,他是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跟她的师兄卿卿我我的。 于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千秋还在熟睡之中,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坐在船上,有人温柔地抱着她晃啊晃的。 “我想吐。”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千秋皱眉翻身,一个没忍住就吐在了“船”上。 ------------ 第九十章 被皇帝绑架的山贼 为紫电青霜马车加更 韩子矶正小心翼翼满心欢喜地抱着偷来的人往回走呢,只听见怀里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凑下去问:“你说什么?” 然后就被千秋给吐了个满身。 莫邪等人都惊呆了,就看着帝王突然停下来的步子,以及青白交错的一张脸,还有他怀里抱着的喷水壶似的人… 韩子矶有洁癖,严重的洁癖,衣服每天换几套,无论寒暑洗澡也是洗得比谁都勤快。伺候过他的人都知道,要是让这主儿身上脏一点,他绝对会心情不好一整天。 然而现在,他被自己辛辛苦苦偷出来的女人给吐了一身酸水,莫邪看着那女人圆鼓鼓的肚子,有些担心,都随时准备好出手了。 要是主子要把人摔开,他还能精准地给接住。 可是韩子矶脸色换了一轮之后,只是换了个姿势抱着怀里的人,伸手拿绢帕将她的嘴和下巴擦了擦,然后继续迈开了步子。 众人都僵硬在了原地,跟大白天活见鬼似的看着这主子的背影。 “喜欢看雪么?”韩子矶黑着脸回头瞪着他们:“要看也给我回去在院子里看,别站在这里。” 莫邪将掉在地上的下巴捡起来,匆匆跟了上去,目光惊疑地往千秋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裴禀天与楚越将吴晋两国军队融合在一起,然后分拨与司徒锦打仗,名曰与吴国士兵共存亡。 魏氏甚为感动,更加放心地让裴楚二人率兵。只有谋臣孙智担忧地道:“臣始终觉得哪里不妥…” 司徒锦战术了得,处于劣势许久却依然不败。魏氏一边看着战报,一边冷笑:“没有什么不妥的,太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咱们就等着收网了。” 孙智连连叹息,却也没有他法。 司徒锦立于勤政殿外的台阶之上,旁边的侍卫金刀轻声道:“援军已至,不过我方只有三十万人,魏氏那头则有大晋援军二十万,与固有的三十万人。要保住皇宫,实在是困难。” 戴着金冠的太子淡淡一笑:“我就知道妇人不堪为谋,能守就守吧,等到魏氏看清韩子矶真面目的时候,大概也就是我们守不住的时候了。” “殿下…”金刀担忧地皱眉。 “不用担心,吴国有我在,怎么都不会白白断送了。”司徒锦微微一笑,看起来温和得紧,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等到摊牌那天,我也有一张王牌等着韩子矶。” 金刀捏着刀鞘,目光坚定:“属下誓死守护主子到最后一刻。” “好,明日跟他们宣战,到城外古战场一战吧。” “是!” 韩子矶很想赶路,但是姬千秋已经挂在他身上整整一天了,脸蛋有些发红,额头也有些烫。 从偷人回来开始,韩子矶只来得及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就抱着千秋没撒手。 或者说,是千秋昏迷之中也拽着他的衣袖,死活不放。大夫说有孕之人不能随意用药,只能祈祷夫人病得不严重,睡一觉就自己好了。 于是帝王就陪着她在床边坐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晴雪了,赶紧让人准备马车,将千秋裹成粽子带了上去。 吴国国都正硝烟四起,魏氏急着收网,殊不知自己也是网中一鱼。韩子矶赶着过去见证最后一刻,却也不敢让马车太过颠簸。 千秋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是在棉花里一样,跟着天上的风轻轻摆动… “终于醒了。”旁边有人低叹了一声,声音太过熟悉,吓得她一个激灵。 “韩石头?”千秋睁大了眼:“你为什么在这里?” 韩子矶瞥她一眼,伸手摸摸额头,嗯,不愧是山贼,已经退烧了。 “这是我的马车。” 千秋左右看了看,的确是一辆豪华宽敞大马车,还给她铺了五床被褥,站都站不起来,软绵绵的更叫她晕车想吐。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千秋捂着嘴嘟嘟囔囔地问。 韩子矶一脸无辜地耸肩:“我是本来就在这里的,至于你为什么在,问你自己啊问我干什么?” 这摆明了是耍无赖,千秋皱眉:“你拐我出来?” 帝王傲娇地扭头,不回答。 “那我老爹和师兄岂不是要担心死了?”千秋眼睛一瞪:“你快把我送回去!” “不送,你有本事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韩子矶黑了脸道:“怎么,想回去跟你师兄继续相好呢?这么不肯跟我走?” 千秋脸色一沉:“我跟谁相好都不干你的事,你非法绑架我,贵为天子知法犯法,是不是该自行处置?” 韩子矶冷哼一声:“我就是法,谁能罚我?老实呆着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我要回去。”千秋正了脸色,皱眉强调道:“总不能莫名其妙消失了。” 韩子矶轻哼一声,合着她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师兄,死活想知会一声? “我带你走的时候就在桌上留了字,你不用再折腾了。” 千秋一顿,挣扎得小了一些,眯着眼睛打量他半晌:“为什么要带上我?” 帝王目光悠远:“你肚子里有龙子。” 微微咬唇,千秋还想争辩,却被马车晃得难受,只能躺在被子上,死劲儿闭着眼。 看她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韩子矶有点不太开心,皱眉道:“等吴国这边的事情平息下来,我给你自己选择去留的权利。” 千秋似乎是应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就继续睡了。 司徒锦亲自领兵,与裴禀天战于古战场。国都之中双方人数相当,约战五日,胜者得皇宫。 裴禀天武艺不凡,但是司徒锦战术似乎更胜一筹,前两天双方死伤还差不多,后来裴禀天就渐渐落了下风。 魏氏一派折兵八万,古战场简直是血流成河。魏氏着急得不得了,司徒锦那头却也不是很开心。 “裴将军,接下来的几战您还有把握么?”魏氏捏着帕子问。 裴禀天眉头紧锁,身上还负了伤,看起来当真是尽职尽责:“禀天自当用尽全力。” 魏氏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临时换帅,只能硬着头皮打。 外头打,国都里头也打,那半个月成了吴国历史上最血腥最可怕的一段时间。 司徒锦折兵甚重,裴禀天这边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城外的尸骨堆积如山,都没有黄土能埋。 等吴国元气伤得差不多了,裴禀天两胜三输败给司徒锦,国都正式进入混战的时候,韩子矶终于带着援军缓缓到了。 双方兵卒都是疲惫不安,韩子矶带的援兵却是精神奕奕,一来就帮着魏氏将司徒锦一方打出了皇宫。 “晋文帝陛下真是来得及时。”魏氏笑盈盈地道:“有您的支援,我们一定马上可以胜利了。” 吴国都城已经空无一人,城中除了士兵的尸体,再无其他。司徒锦率兵退了三十里地,扎营休整。 对于魏氏的夸奖,韩子矶没反应。千秋吃不下东西,跟着他一路赶来,脸色已经是难看得紧,听楚越说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就没心思废话,只想快些弄完好回去看看那丫头。 “对了,秀秀呢?”魏氏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道:“听说皇上将她接来了,本宫怎么没看见人?” 韩子矶轻轻一笑:“你很快便会看见她的,不用着急。” 魏氏心里一跳,被韩子矶这一笑晃了神。不过反应过来,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这是什么意思? “愚蠢的魏氏。”司徒锦坐在营帐之中,金刀在给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自己女儿不见了这么久都没有起疑,也是真的愚钝。” 金刀包扎好,看了桌上的情报一眼,无奈地道:“谁也不知道会有人能模仿公主的字迹,魏氏被骗,也在情理之中。” 早在一个月前司徒秀秀就被秘密押往大晋了,他现在才收到消息,却也比魏氏早。 韩子矶分明是想用魏氏手里的兵力,与他先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他的人,便可以坐收渔利了。 真是走得一步好棋,简单明了,又一招致命。他说的话魏氏不信,就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派人去散布消息,就说司徒秀秀已死,大晋皇帝要立姬千秋为后。”司徒锦想了想,咬牙道。 “是。”金刀毫不迟疑地领命下去。 魏氏已经坐在了皇宫之中,只是司徒秀秀没回来,也不能举行登基大典。司徒锦也还没除掉,真是困难重重。 她派人出去打探了消息,探子回来说,大晋皇帝带了个怀孕的女人来,只是不是秀秀。 秀秀到底去哪里了?魏氏十分担心,去问楚越等人,也只说在养胎还没有来。 与司徒锦的战斗还在继续,隔天却听见有流言,说司徒秀秀死了。 魏氏大惊,不顾一切地闯去晋文帝下榻的宫殿询问。 哪知刚一进去,就看见韩子矶怀抱着一个女子,动作小心地给她喂着肉粥。 许是被她突然闯入给吓住了,千秋呛咳了两声,韩子矶皱眉放下碗,一边替她顺气一边问:“何事? ------------ 第九十一章 或重于江山或轻于鸿毛 魏氏张了张嘴,看着坐在帝王怀里一脸茫然的女人,心里有些恼恨。这人自然不是她的女儿,却挺着圆圆的肚子,受着帝王百般呵护。 “陛下不是说,等您到这里的时候,会将秀秀一并带来么?”魏氏身子有些发抖:“为什么本宫现在始终找不到她?” 千秋迷茫地看了韩子矶一眼,司徒秀秀?司徒秀秀哪里去了? 韩子矶站起来,将她塞进被窝里裹好,又放下床帘,才走到魏氏面前,轻声道:“娘娘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们到底能不能打败司徒锦,而不是一味追问敝国皇后的下落。” 魏氏皱眉,有些惊恐地看着帝王。 “若无敝国援军,司徒锦此时此刻应该早已登基即位,而娘娘您,应该是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韩子矶幽幽地道:“既然现状是双方胶着,娘娘您还有当太后的机会,就不应该多问其他的了。” 他身上的气势太强,眉目分明好看至极,却隐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若是询问楚越和裴禀天,她现在尚且能够反问两句。可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年轻的帝王,魏氏却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现在的情况,若是没有大晋的支援,她的确应该只能沦为阶下囚。司马锦与她都是元气大伤,士兵折损过多,也是疲惫不堪。而她这方无可用良将,司徒锦却是打仗的好手。打败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魏氏深吸一口气,默默地退出了宫殿,恍惚走了两步,又听见宫人在假山之后小声议论。 “听说这晋国皇帝野心很大,绑架了咱们吴国的公主,逼得皇后与他合作,却是打算坐收渔利。” “你担心这些干什么?咱们只是宫女。”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太子殿下真的败了,那咱们吴国多半是要落进大晋的嘴里了。” 魏氏身子僵硬,脑子里想了许多,急急地提着裙子回宫,召了孙智和李大刀来说话。 两个宫女见她走了,才得意地相互一笑,打算离开去领赏。 “知识挺渊博哈。”一把长刀横在她们面前,吓得两个宫女白了脸,侧头就往山上看去。 楚越蹲在上头,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刀上移刀她们的脖子面前,叹息道:“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魏氏与孙李二人说了心中担忧,李大刀皱眉道:“娘娘没有上战场,有件事臣也该早说的。裴将军战术的确了得,然而不知士兵是如何编制的,死伤登记时,几乎死的都是咱们的人。他们带来的援军,几乎没有什么损伤,连战场都没上的也有。” 孙智眉头大皱,拱手道:“老臣一直觉得晋国心怀不轨,如今也终于能看清他们的目的了。娘娘,大晋皇帝这是要让我们吴国的人自相残杀,他们还有二十万大军,就等着最后来收拾残局。” 魏氏脸色发白,捏着帕子气得发抖:“怎么会就让他们得了逞?本宫记得,最开始我们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孙智叹息一声:“老臣也没想到,谋划多年,老臣还比不上二十多岁的小娃娃。” “如今该怎么办?”李大刀皱眉问。 殿中几人都是一筹莫展,门外却突然有个小太监敲门:“奴才给娘娘送点心来了。” ··· 千秋睁眼闭眼都能看见韩子矶那张死人脸,他最近表情越来越少了,一点都没有原来的亲切劲儿,但是行为倒是越来越温柔,每天喂她吃饭,陪她散步。 但是!这厮完全不顾她的诉求,死活不让她跟老爹还有师兄联系。 “我总得报个平安吧?”千秋黑着脸。 韩子矶抿唇道:“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最好不要与外头的人联系。” 千秋眨眨眼,叉着腰问:“你是不是怕人绑了我来威胁你?” 帝王微微挑眉,这丫头好像聪明了一点。 “可是,绑了我能威胁到你么?”千秋撇嘴,挺着肚子坐在软榻上,跟个弥勒佛似的:“如果贼人绑我于千军万马之前,要你退兵,否则就杀了我,你退还是不退?” 韩子矶几乎没有犹豫地摇头:“不可能退,朕的身后是替朕出生入死的千万士兵,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人,而叫他们那么多的牺牲白白浪费。” 千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怕什么?我在你心里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也就没必要看我看得那么牢实。” 笑是笑着,心里却跟被刀捅了一样的难受。千秋想,他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了,为啥她还要继续给他机会,让他放弃第二次? 真是傻嘿,爱上谁也莫爱上帝王,帝王心里装着整个江山,而你的心里一旦装下他,结局就只能是被他撑破心脏而死。 没有女人不自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心里自己是最重要的。 千秋以前不懂情事,现在好像懂了一点。懂这一点,却多了愁苦千万。 韩子矶抿唇,她的确是不足以让人拿来威胁他,不管是威胁退兵还是威胁自尽,他还有责任在肩,怎么都不可能轻松答应。 但是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受难,那也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敌人不能用她打败他,却能用她伤害他。这道理,这丫头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娘娘!”裴禀天和楚越忙完,都连忙赶来了这处宫殿,跪在下头道:“臣给皇上娘娘请安。” 韩子矶挑眉,这两人进来居然都先喊的是娘娘?他的地位什么时候比贵妃低了! 千秋看着他俩,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一路照顾她,她很没义气地丢下他们跑了。 “起来吧。” “谢皇上。” 裴禀天站直,微微抬眼扫了一眼千秋,见她精神不错,身上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终于松了口气。 “我回来玩玩的。”千秋干笑道:“你们过得还不错啊。” 楚越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臣等为了找回娘娘,都快把边城给倒过来了,一路上还要顶着龙颜大怒的危险,娘娘哪里看见我们过得不错了!” 千秋摸摸鼻子,望天:“我不是故意要走的,只是为了生存。嗯,为了生存。” 韩子矶凉凉地看过来:“在朕的保护之下,你无法生存是么?” 千秋很认真地点头:“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我卖了,卖给吴国,或者是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卖了,附赠一个我。我还继续呆在你身边,那不就是个傻子么?” 帝王微微一怔,继而抿唇解释:“朕不是想卖了你,只是做做样子。” 千秋认真地问:“你会拿未晚来做样子么?” 空气里一阵沉默,韩子矶有些狼狈地别开头。很明显,他不会。 千秋看了他一会儿,又满不在乎地笑道:“从前是我傻,挺喜欢你的。现在既然看清了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你要我生下孩子,行啊,你允我一道空白圣旨,我就生下孩子给你。” 听着第一句话韩子矶就怒了,修长的手指慢慢捏紧,再听到后面,更是冷笑:“你要朕给你空白圣旨干什么?” “辛苦怀胎十月的是我好吗?”千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给你生个孩子,还不能换回一道空白圣旨?也就算是你允我的一个要求,就这么简单。” 别开头,千秋补充道:“孩子出生之后,我会离开,你爱把他给谁抚养,我都没有意见。” 帝王捏着拳头,终于冷哼出声:“你这是卖孩子?” 见鬼的,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他都这么低声下气地伺候她了,努力对她好了,她竟然说喜欢他是她傻?还要拿孩子跟他换东西? 她脑袋里装的是不是豆浆?还是加了蜂蜜的那种。 “是你要强抢我的孩子,我在跟你讨价还价。”千秋道:“你要是肯放过我们母子,那我自然什么也不要了。” 韩子矶道:“我就不能同时留下你们母子么?” 千秋果断摇头:“我不会想再和你在一起,太没安全感。” 帝王的脸色沉了又沉,下头还有两个坐着听八卦的,楚越一脸幸灾乐祸,裴禀天却是微微皱眉。 韩子矶也不想太丢人,干脆起身离开,带着裴禀天去旁边的宫殿议事。楚越则是乐颠颠地看着千秋道:“娘娘现在可真是聪明多了。” 千秋哼了一声,垂了眼眸道:“我拿心换他心,却怎么都换不来。强扭的瓜不甜,那我就不扭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楚越张张嘴,他很想说皇上心里是有你的,但是转念想了想,他也不敢保证江山与千秋之间,韩子矶一定会选后者。 “等这乱世先过去再说吧。”楚越转移了话题:“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该赢了。” 千秋微微挑眉:“加油。” 吴国内乱历时两个多月,平息得非常之快。 当然,平息不是指一方打赢了,而是正在韩子矶打算来一招釜底抽薪的时候,司徒锦给他送了一封信,约他出来谈一谈。 笑话,人家都快打赢了,还会跟你去谈么? 会,因为司徒锦不仅送来了信,还送来了韩未晚的一缕青丝和她常用的发簪。 ------------ 第九十二章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 千秋觉得,男人之间的江山之争,扯上女人是真的很无耻。司徒锦却不介意承认自己是个很无耻的人,他让人绑架了未晚,轻飘飘地约了韩子矶去谈判。 “朕记得很久以前,你站在朕的面前说要娶未晚,也说过一定不会负她。”韩子矶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眼神跟冰刀子一样。 司徒锦微微一笑:“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皇上也不是抛弃了自己怀孕的妃子,要与那魏氏合作么?” 韩子矶冷笑:“你知道可以用未晚威胁到朕,朕不敢妄动。但是朕提醒你一句,你如此做了,便是将自己与未晚之间划下银河。朕就是答应退兵,你也再也得不到未晚。” 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司徒锦轻轻勾了勾唇:“陛下与我是一样的人,自然也该明白在下的选择。现在是陛下选择的时候了。” 江山与亲人,这个问题千秋问过他,韩子矶的想法也没有变,所以接下来只是双方玩文字游戏,扯了半天之后,终于达成一致。大晋退兵,不再插手吴国内政,司徒锦将未晚平安送回宫中,另附赠牛羊车马,金银珠宝不计。 韩子矶觉得司徒锦也算是个英雄,虽然耍了这一次不太光明的手段,但是却没要求他助他登基,而是要自己和魏氏一战。 介于韩子矶大军未退,司徒锦还给了一些优惠条件,将吴国海外的几座岛屿也划给了大晋。 能不费一兵一卒拿到这么多好处,韩子矶也就不想跟司徒锦计较未晚的问题,更不想继续淌浑水,而是麻利地选择撤兵。魏氏这边也收到了司徒锦递来的橄榄枝,说吴国内部的事怎么好让外人插手?不如大家好好谈谈,他做皇帝,她依然可以做太后。 魏氏正惶恐,见大晋要撤兵,自己一方势力明显弱了,也挣扎不了太久,索性也就缓和了态度,答应跟他谈。 血腥的杀戮终于停了下来,韩子矶抱着千秋坐上马车,心情不错地道:“我们回去吧。” 这一系列事情处理得太快,千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结束了?” “不然还要如何?”韩子矶无奈地道:“吴国也不是那么好吞的,咱们见好就收,也是一种策略。” 千秋沉默,未晚被绑,韩子矶松口得很快,司徒锦也很快将事态都压了下来。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己当初在老爹的窗子外头听见他们说要挟持未晚,后来绑架未晚的变成了司徒锦。未晚远在大晋皇宫,司徒锦拿什么绑的? 脑子转了几圈,千秋心里一紧,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皇上,魏氏与吴国太子,都说要为您送行。”楚越站在马车外,一脸严肃地道。 这两方打得水火不容的势力,现在和平地站在一处,朝他行礼:“陛下走好。” 这场景怎么都有些搞笑,韩子矶却不得不下车,虚扶他们一把:“来吴国游玩一周,山水的确不错。吴国富庶之地,必然在新帝的统治之下更加昌盛。” 众人脸上都是乐呵呵的笑容,仿佛面前这位帝王真的只是来游山玩水,脚下踏着的亡魂,全是鹅卵石。 千秋站在马车边看着,只觉得这些人真是虚伪。 “朕带的人好像太多了些。”韩子矶看着司徒锦,笑眯眯地道:“等朕先回宫去确认皇妹安全,再带走剩下的十万大军吧。” 司徒锦脸色微僵:“陛下多虑了,贵国公主必定已经安全。” 旁边有穿着紫衣的官员,拱手道:“升国公主在皇宫之中一切安好,陛下不必如此。路上不甚安全,陛下不如将二十万大军一起带上路。” 韩子矶侧头就看见了这穿着紫衣服的人。刚刚他没有注意,这仔细一看,脸色就变了变。 姬四行脸上的神色分外镇定,说完也没有抬头,就站在司徒锦身边,像一个普通的官员。 老爹?! 千秋明显也看见了,一张嘴长得老大。 老爹果真是投靠了司徒锦,她刚刚还在想,老爹不会无缘无故地挟持未晚,想不到竟是司徒锦授意,老爹操刀。 韩子矶微微眯眼,眸子里有杀气一闪而过:“姬大人似乎…过得不错。” “承蒙陛下惦记。”姬四行往千秋那边看了一眼,沉声道:“在下已经不会踏进大晋半步,在此另谋出路,想必皇上宅心仁厚,也不会追究。” 当年的叛贼头子,如今在他国当了官,这事有些微妙。而且他刚刚那么肯定地说升国公主是安全的,也就是说,大晋还有他们的内应,所以才能从皇宫里绑了未晚去? 这样的人若是让他留在司徒锦这匹狼身边,将来必定会成为大患。 帝王抿唇,淡淡地道:“姬大人有本事,吴国太子求贤若渴,朕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转头又看向司徒锦:“不过行军也是需要时日的,朕且先带着人回国,太子也不会吝啬剩下士兵的几日粮饷吧?” 退兵是答应退了,却是要先退一半,而且剩下一半大军的粮饷,还要他来喂?司徒锦嘴角抽了抽,拱手道:“陛下,此事在下觉得是否应该再商议一番。吴国刚经战乱,民生尚且需要恢复,再养这么多士兵…” 韩子矶想了想,体贴地道:“的确是有些难养,那不如朕还是先留下,至少让士兵们再吃几天饱饭。” 这无耻劲儿,大晋就从来没有缺过粮饷,却在这里讹他!讹他就算了,他还偏偏不能不答应! 司徒锦深吸一口气:“陛下您还是安心上路吧,我会照顾好后方将士。” “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无耻的晋文帝眨眨眼。 “不麻烦…”司徒锦咬牙笑着。 “那好,朕走了。”韩子矶愉快地拍拍司徒锦的肩膀:“年少有为,朕等着看吴国国力重新强盛起来。” 我谢谢您嘞!司徒锦心里翻来覆去把面前这人骂了一百遍,脸上却还是只能笑盈盈地道:“借陛下吉言。” 千秋一直往姬四行这边看着,上次被韩子矶绑走,都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如今在这样的场景下看见自家老爹,怎么都还是有些尴尬。 来送行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之中,除了姬四行,还站着姬一命,刘师爷等人。千秋扁扁嘴,很想上去跟他们说会儿话,奈何身份特殊,韩石头是不会让她过去的。 老爹投了司徒锦门下,一众兄弟好像也要做开国功臣的意思,她应该不用担心他们,就是有点舍不得。 韩子矶跟他们寒暄完毕,抱着她就往马车里塞。 “千秋…”一声小小的呼唤,来自人群。嘈杂的四周,倒是没有人听见这一声是谁喊的。千秋却挣扎了两下,扒拉着韩子矶的肩头往外看。 蒙着双眼的姬一命朝着她的方向看着,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千秋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担心。 “没事的。”她小声说了一句。 韩子矶冷哼一声,脸色不太好看,一把将千秋塞进去,车帘落下,挡住了外头的喧哗。 大军启程,吴国人民欢送,快走吧,别再回来了哈! 千秋垂着眼眸捂着肚子,事情暂告一个段落,也是该轮到他们的关系问题了。 韩子矶撑着下巴在旁边生闷气,对于自己的皇妃当众跟其他男人眉目传情这种事情,他觉得十分没面子以及生气。 就算那男人看不见眉目,那也让人生气! 这小山贼能不能老实点?能不能消停点?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地待在他身边呢? “皇上。”千秋开口喊了他一声。 韩子矶更生气了:“怎么?现在倒是会喊朕皇上了?” 以前是谁整天石头石头的喊个不停的。 千秋一头雾水,她压根不知道这主子又怎么了,姑且就当他是大姨夫来拜访他了。 “我想问,司徒秀秀哪里去了?” 韩子矶轻哼一声:“在吴国边城绑着呢,等我们平安回去,就送她回吴国,交给司徒锦。” 司徒秀秀交到司徒锦手里,还能有活路?千秋微微皱眉:“你也太狠心了,她也是你的女人。” “想算计我的女人,都没啥好下场。”帝王板着脸看千秋一眼,十分没气势地小声补上一句:“你也一样。” 千秋怔了怔,抿唇道:“我什么时候算计过你?” 韩子矶想了想,好像目前还没有,这丫头也就是通风报信一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这么忍着她。 “但愿以后也没有吧。”叹了口气,帝王靠着软垫,将人轻轻拉在怀里:“你肚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千秋翻了个白眼:“你怀孕肚子会越来越小么?” 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手感极好。帝王的心情好了不少:“等回去,时日也就差不多了。朕给你准备好产婆和最好的大夫医女,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千秋瞥他一眼:“你挺有经验的样子。” 帝王扭头,他回去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把太极殿里的医书都收起来,太丢人了! ------------ 第九十三章 这恼人的事情 未晚站在景象宫之中,身后的太监像是得到了消息,恭恭敬敬地上前来,将她手上一副奇怪的铁环解开。 “奴才冒犯,公主体内还有未清的毒,等皇上凯旋归来,奴才会替您解了,然后以死为谢。”小太监低着头,声音平静地道。 未晚看着他:“你是吴国的人?” 她被皇兄派兵从吴国接回来的时候,未曾注意过身边的人,没想到竟然给混进了奸细,还趁她未曾防备之时,给她下毒。 小太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安静地站着。未晚冷笑,他们绑她做什么,不用猜都知道。吴晋两国正是即将交战的时候,吴国内乱,实力自然比不上大晋。司徒锦必然是要先逼退皇兄,然后解决了魏氏再谈其他。 最好利用的,可不就是她这个大晋公主么?没想到她都走了这么远,还是能被司徒锦利用。他也真是厉害。 动了动手腕,未晚扫了周围一眼,大步往外走。 “公主,您最好还是就在宫里等皇上回来。”太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未晚回头,目光阴暗地看着他:“本宫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皇兄就能平安回来?” 太监一愣,不明所以。未晚冷笑一声,她实在太了解司徒锦了,那人阴险狡诈,不折手段。即使皇兄看在她的份上撤兵,司徒锦也必然想办法刺杀皇兄。大晋一旦没有皇帝,吴国的内政才是真正不会被干扰。 “公主,您的解药在奴才手里。”太监提醒了她一句。 未晚不耐烦地道:“在你身上,还是在你知道的地方?” 太监垂首:“自然是奴才知道的地方。” “总归你现在也不会给本宫,那就等能给的时候再送来。”未晚一甩袖子,出门上马。 是她当初太傻了,引狼入室,错嫁了司徒锦。 那人满眼都是温柔,温柔得让她不听旁人说的他已有七个侧妃,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嫁了过去。 她骗自己,说这不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她也是为了皇兄能更自在一些。可是一身嫁衣随他而去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开心。 年少相识,多年之后那人竟然还记得她,也竟然同她一样,喜欢着。 多美的一个梦啊,未晚都不想醒过来。可是到了吴国,随他入府,看见那一个个美人儿环绕着他,再看他对霓裳格外心疼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司徒锦曾说他娶这么多侧妃都是逼不得已,她信。他说他对她们没有感情,她信。 掉进爱河的女人,通常就是明知男人在撒谎,却还是义务反顾飞蛾扑火,然后就被火烧成灰。 他对每个女人都那么好,跟对她一样的温柔。韩未晚到底是被宠着疼着长大的公主,真要与这么多人分享丈夫,她不愿。 七个侧妃都不是省油的灯,小手段玩得层出不穷。她没有看过后宫争斗,只能是节节败退。被逼无奈的时候,武力以偿。 然后口口声声说会对她好的司徒锦,站出来给了她一巴掌。 那巴掌打醒了她。 也许她是有不对,不知道霓裳怀了身子,一脚踢过去,伤了人家。但是司徒锦什么也没问,护着霓裳道:“升国公主,你不要太过分。” 他想娶的是升国公主,而不是韩未晚。 未晚那一刻突然觉得被蒙蔽的五识都回来了,她看见了司徒锦的野心勃勃,看见了自己对他来说的价值,也看见了在这个人的心里,有很多的东西,就是没有她。 于是她写信让皇兄来接她,吴国内乱,司徒秀秀远赴大晋搬救兵,她没有要与司徒锦生死与共的打算。 皇兄是最疼爱她的,五万大军打着保护她的旗号借给司徒锦,司徒锦也就放松戒心打算接受。 他算计了她这么久,也就这一次,她终于能利用他的野心反算计一回,逃出国都,回洛阳。 母后从小教育她,看男人一定要准,要选真心爱你的,不然宁可不要。未晚觉得自己是男人见得少了,所以这次才会狠狠地在司徒锦身上摔一跤。 “驾。” 骏马长嘶,狂奔而去。未晚觉得,她至少还能再保护皇兄一次。 路上行了十天,韩子矶带着千秋下车入住客栈的时候,千秋一回头,还是能看见街尾处一人一马,安安静静地立着。 姬一命一路跟着他们,也已经跟了十天。千秋挣扎着去见过他,他只是说:“我送你们出了吴国境内便回去,你怀着身子,我不放心。” 千秋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直呼还是娘家人亲。韩子矶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把捞过千秋的身子就将人抱走了。 他不喜欢姬一命。 十天了,他们住哪儿姬一命就跟哪儿,大军在城外扎营,帝妃要住客栈,姬一命便跟着在客栈落脚。要是露宿野外,他便也自己生火坐一夜。 楚越和裴禀天都觉得此人很是有趣,眼睛虽然看不见,行动却没有丝毫的不方便。而且做的野味一流,害得他们都忍不住偷偷跑去蹭火烤,蹭肉吃。 帝王对于这两个亲信的没出息表示十分心痛,撂下狠话:“等朕回去再收拾你们。” 楚越裴禀天很害怕,可是反正回去都要被收拾了,现在还是多蹭点儿肉吧。 韩子矶扶着千秋躺上床,推开窗户就看见姬一命正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像是听见声音,慢慢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帝王啪叽一声就关了窗户,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啦?”千秋好奇地看着他:“感觉你一路上心情都不是很好。” “是不太好,你终于看出来了。”帝王磨牙,闷声道:“你师兄还要跟我们多久?” 千秋歪歪头:“他不是说了送出边关么?” 韩子矶冷哼一声:“这也真是够情深意重的,眼睛看不见,还送你走这么远。” 千秋哈哈一笑,骄傲地道:“那是自然,我与师兄可是青梅竹马,师兄从小就疼我。现在我怀了身子,他自然不放心。” “嗤。”韩子矶凉凉地看她一眼:“说得跟你怀的是他的孩子一样。” 还青梅竹马,还从小就疼,那干嘛不一早娶了这山贼,也就不会来祸害他了。 千秋愣了愣,脸色也沉了下来:“韩石头,麻烦你说话要有个分寸。我脾气好,不代表我什么话都能听。” “你还有脾气?”帝王微怒:“你怎么不想想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给你惹什么麻烦了?”千秋冷笑:“我是没按照你的安排去当人质,给你惹麻烦了,还是自己跑出去要你翻墙去偷人,所以麻烦到你了?” 火气一上来,韩子矶拧紧了眉:“姬千秋,你是贵妃,最好给我注意点身份。没有妃嫔会这样同皇帝说话。” “哈!”千秋一掀被子:“我去你奶奶的妃嫔,老子都说了不想当了,都自动退出了,是你把我抓回来的,现在还想我有妃嫔的规矩?” “你……”韩子矶气得太阳穴直跳,闭目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道:“等你生下孩子,你想怎么闹都随你。现在朕且忍着你。” 千秋板着脸,心里委屈得不行。这个不要脸的狗皇帝,说得跟全是她在无理取闹似的。说来说去还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是不是捏死她跟捏死蚂蚁一样? 什么破人,她真是瞎了狗眼才会喜欢他。 千秋气极,翻转了身子背过去,不想再理他。 韩子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火气这么大,看床上那丫头闷着不说话了,心里倒是慢慢平息下来。不过要他主动道歉是不可能的,还是去找裴禀天聊天吧。 这屋子他呆着气闷,让百合来伺候就好了。 帝王没出息地逃了,闯进裴禀天的房间,坐下去继续板着脸。 “皇上这是怎么了?”裴禀天正在拭剑,看见面前这人风风火火地进来,吓了一跳。 韩子矶不说话,盯着他手里的剑发呆。裴禀天心里没个底,有些茫然地看着帝王。 过了好一会儿,韩子矶才开口道:“禀天,朕最近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似乎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裴禀天好奇地挑眉:“您对什么东西沉不住气?” 帝王的修养一贯是极好的,做什么不动声色,很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就…千秋。”韩子矶板着脸,声音里却满是无奈:“朕最近跟她说不了两句就会想发火。” 裴禀天惊愕地道:“陛下…怀孕的是贵妃娘娘,不是您吧?” 韩子矶眼神凉凉地扫过来,裴禀天立刻改口:“陛下应该是压力太大了,才会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压力?韩子矶很茫然,他现在一切顺风顺水的,没什么压力啊? 裴禀天观察皇帝半晌,试探着问了一句:“您是不是不喜欢姬一命?” 提着这三个字韩子矶就沉了脸,都不用回答了,自然是相当地不喜欢。说不清为什么,看见他默默站立在不远处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很烦。 “那臣知道了。” ------------ 第九十四章 在奔往光明大道的路上 裴禀天一介武夫,没想到也有充当知心姐姐的时候。 “皇上应该是在吃醋。” 韩子矶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睁大:“什么?” “臣觉得,皇上应该是不喜欢姬一命那么疼爱贵妃娘娘,见他一路跟随,情深至此,所以在吃醋。”裴禀天认真地道。 “哈。”帝王不可置信地摇头:“朕会吃他的醋?开玩笑,姬一命就算是千秋的师兄又如何,他们又不可能在一起。” “是啊,的确不可能。”裴禀天微微一笑:“那陛下这么讨厌姬一命是为何?” “朕…”韩子矶一顿,有些狼狈地别开头:“朕只是…” 裴禀天等着下文,却见帝王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什么东西来,脸上甚至还有些疑似恼羞成怒的神色。 这可有趣了,裴禀天低着头装着继续拭剑,余光一直打量着韩子矶。 为什么会不喜欢姬一命?哪有为什么啊,他就是觉得那男人太碍眼了,跟个柱子似的一直跟着他们就算了,偏偏楼上那死丫头还感动得不行,说什么师兄对她最好了。 跟着送了一路就叫好?那他千里迢迢跑来接她又叫什么?不识好歹的笨蛋,真是气死人。 韩子矶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吃醋。 应该吧。 气消了,慢悠悠地回到楼上,千秋已经睡着了。眉头在睡梦里又是皱着的,韩子矶叹息一声,伸手替她抚平了,脱了衣裳揽过人抱在怀里。 大晋一撤兵,司徒锦和魏氏便又继续掐起来了。表面上说是谈判成功,魏氏让司徒锦登基,自己做太后。可是谁都知道司徒锦心狠手辣,现在让她做太后,等兵力恢复过来之后呢? 魏氏不放心,打着友谊战的旗号继续与司徒锦掐。 而司徒锦这边,韩子矶一走,他自然是游刃有余。本来早些时候他写信给韩子矶求和,要他带兵支援自己,打败魏氏,自己愿意向大晋进贡三年以示臣服。韩子矶也是同意了的,亲自带兵来了。 不过这少年帝王实在太过狡猾,利用司徒秀秀往吴国带了十万大军,又利用他的要求再增十万。等他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韩子矶已经是一副要坐山观虎斗,最后一网打尽的意思了。 这是他失算,所以应对起来焦头烂额,只能拿未晚要挟,才能让这大晋皇帝退回去。他自己与魏氏来争。 自己国家的内战,牵扯到外国怎么都是不明智的。 失去大晋帮助的魏氏脆得跟萝卜似的,司徒锦连用几个战术,斩了他们三万人,魏氏一方就军心大散,看样子坚持不了几个月,也是要投降的意思了。 这头既然没什么压力,吴国皇位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司徒锦就放下心来,开始将目光转向韩子矶这边。 大晋皇帝还在吴国之中,带着十万大军,缓慢至极地朝边境移动。这头老虎他要是给放回了山上,等他救回韩未晚,收拾整顿好军队,那么大战之后元气大伤的吴国,是否还抵抗得住? 司徒锦很惆怅,惆怅地招来了心腹,惆怅地下达了杀令。 等晋国帝王过了国界,一到晋国的地方,那就可以动手了。 心不狠,王位坐不稳。 前线有他的几个大将就可以守得住了,司徒锦安心地脱下铠甲,回了自己的太子府去。 无论外头多乱,他的太子府总是周全的。司徒锦心情甚好地往主院走去,进屋坐下,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跟在他旁边的金刀一愣,扫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低头道:“主子要用茶么?属下去吩咐家奴。” 司徒锦一顿,迷茫地抬头看了金刀一眼,再打量一下四周,眼神沉了沉。 “孤走错地方了。”起身,大步往外走,司徒锦面无表情地道:“一时高兴,忘了看路,怎么就走错了。” 金刀跟在他身后,垂首不语。 太子妃已经不在那里了。 “霓裳给殿下请安。”柔软无骨的美人儿盈盈拜下,肚子微微凸起。 “都说了不用行这么重的礼。”司徒锦连忙将人扶起来,微笑道:“孤好久没回来,你有没有好好养着身子?” 霓裳含羞一笑,眼里泫然有泪:“妾身想着能替殿下生个一男半女,就怎么也得把身子养好。殿下看妾身,是不是胖了?” 司徒锦微笑着打量她:“是胖了,今晚孤在你这里歇息。” “谢殿下。”霓裳抹了泪,依偎进他怀里。 司徒锦晃了晃神,将霓裳抱紧些,闭上了眼。 他只需要人给他生下后代,只需要皇位稳妥地落在他手里,其他的他没什么想要的。 嗯,没有其他想要的。 “主子。”正要睡着的时候,外头的金刀却突然喊了一声。司徒锦皱眉坐起来:“急事?” 没有急事,金刀不会这样没规矩地打扰他。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 霓裳也被吵醒了,委屈地看着他。司徒锦安抚她一二,起身披衣打开门。 金刀皱眉道:“主子,有消息传来,说太子妃离了洛阳,一人一马,不知道去了哪里。” 司徒锦皱眉:“一人一马?” “是。”金刀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太子妃身上的毒还没有解。” “金刀。”司徒锦眼睛微眯,看着他道:“孤有没有说过,从她走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不是太子妃,只是大晋的升国公主。” 金刀跪了下去,低头不语。 司徒锦沉默了半晌,问:“那毒还有多少时日?” “两个月。” “既然如此,你便没必要在半夜打扰我。” “属下知错。”金刀抿唇,心里叹息,主子的心思就是难猜,当初是他说的,关于升国公主的消息,都要转达给他,现在怎么好端端地又翻脸了。 关上门,司徒锦继续躺回床上。旁边的霓裳却坐了起来,皱着秀眉道:“是关于那位主子的事情么?” 司徒锦有些烦躁:“怎么?” 霓裳咬唇,低声道:“殿下每次遇见她的事情,都会失控。” 司徒锦一愣,继而将人拉着躺在自己胸前:“没有的事情。” 霓裳委屈地红了眼:“您…很多次同妾身共枕,半夜呢喃的都是她的名字。殿下,妾身的心是肉做的,也会小心眼,会疼。” 瞳孔微微睁大,司徒锦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误会了,孤心里,她没有那么重要。只是身份贵重罢了。” “真的么?”霓裳抬眼问。 “嗯,睡吧。”司徒锦叹了口气,闭上眼。 好不容易快出吴国边境了,大晋帝王的心情那叫一个轻松愉快。千秋忍不住翻白眼:“你这脸一路上阴了半个多月,怎么现在又阳光照大地了?” 韩子矶道:“可以回自己的国家了,朕高兴不行么?” 千秋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是高兴了,我可不高兴。” “嗯?”韩子矶戳戳她被养得水嫩嫩的脸:“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废话,回去又要面对他的三宫六院那么多妃,还要养胎,要生孩子给他,是个人就不会多高兴好吧? 拉开车后面的小窗帘子往后看看,师兄还是跟着,那一身青色的长袍随着骑马的动作上下飞扬,真是好看。 她多希望师兄能恢复视力啊,这样他就可以看见自己有多好看了。 看着这丫头这动作,韩子矶眼睛眯了眯,拎着人过来就把帘子放下了:“你这是要当着朕的面表达你对其他男人的依依不舍?” 千秋扭过头来:“你还当着我的面去睡其他妃嫔呢,我说什么了我?” 韩子矶抿唇,且不说他到底睡没睡这个问题……“你说话能不能含蓄一点?” “哦,对不起啊,是宠幸。”千秋翻了个白眼:“我真后悔换身子的时候怎么没把你给阉了。” 下意识地夹紧双腿,韩子矶瞪着她道:“你这是什么想法!” 千秋冷哼一声道:“我讨厌种马一样的男人。” 你才种马呢,你全家都是种马!韩子矶咬牙,偏生不好解释。他要是给这丫头说他没宠幸过其他人,那这气死人不偿命的笨蛋一定会说:“跟那么多美女同床都没有宠幸过?你是不是不举啊?” 为了不要气着自己,他还是决定咬牙背着这黑锅。 不过… 怀里的人软软的,生起气来又浑身是刺,肚子里也还有他的孩子。他回去就老老实实跟她过日子好了,省得她总是想带着他的龙子跑路。 他师兄这个心腹大患,过了边境应该也就不存在了吧,真是前途一片大好。 “皇上,有人送来升国公主的印鉴和信。”楚越追上马车,策马在外头轻声道:“臣看了,是真的。” 未晚? 韩子矶连忙坐直了身子,掀开车帘将东西接了进来。 “写的什么?”千秋好奇地凑过来看。 “未晚在前面越城的客栈等我们。”韩子矶皱了皱眉:“她让我们小心,尽量选择扎营,不要住客栈。” 千秋浑身一凉,皱眉道:“有人要害你?” 韩子矶皱眉想了想,摇头。 ------------ 第九十五章 这一剑,他日定当奉还 他不知道谁要对他下手,可是还在吴国境内,司徒锦就必然会保护好他。未晚在大晋境内的小镇上等他,意思就是让他在踏入大晋的时候小心。 韩子矶捏着信纸心里想着事情,千秋却好奇地道:“说起来,未晚跟那司徒锦,怎么跟和离了似的?这么久了,没听见司徒锦提未晚一句,也没听见未晚提司徒锦一句。” 帝王冷哼:“司徒锦卑鄙无耻,拿未晚来威胁朕退兵,你觉得未晚还会原谅他?” 千秋垮了脸,小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们男人怎么都那么无耻?” 韩子矶很想说,别殃及池鱼行么?他哪有司徒锦那么无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最近做的事情,气势就小下去了,只伸手摸摸她的肚子。 一路上行军更快了些,韩子矶按照未晚说的,一直扎营于千军万马之中,也不会给了人可趁之机。终于跨过边关的时候,千秋回头看了一眼。 “师兄保重。” 姬一命肩头上落了不少的雪,白布遮着的双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伸手朝她挥了挥,而后调转了马头。 千秋觉得鼻子酸酸的,师兄送她这一路,当真是没说多少话,可是她总觉得一路他都在,随时回头看,背后都有他。这种安心踏实的感觉,让她很感动。 “还没看够?”旁边的人发话了,一把将她抱回了马车,伸手捂着她有些凉的双手:“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以后想他,派人来吴国接他就是了。” 千秋吸吸鼻子,郁闷地道:“你不懂,我总觉得欠了师兄什么东西,没有还。” 姬一命常说:“千秋,人活着可能会想要很多东西,但是无论多么贫穷,平安喜乐,与爱人白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她问:“那你幸福么?” 他会转过头来,用看不见的双眼望着她,微微一笑:“现在很幸福。” 扁扁嘴,真想哭。千秋抬头想跟韩石头说点什么,那张好看的脸却突然在面前放大,紧接着她的嘴唇就被咬了。 “嗷!”咬得疼了,但是没破,千秋气急败坏地道:“你是狗啊!” 韩子矶轻哼一声,低头又咬了她一下,舌头顺着唇瓣撬开牙关,狠狠地吻着她,吻得怀里的人没了脾气,软绵绵地靠着他了,他才松开她,淡淡地开口:“汪。” 千秋:“……” 跨过吴晋边境,韩子矶更加小心了些,一边派人去接未晚,一边护着千秋慢慢前行。 未晚在越城的客栈等了许久,见他们终于来了,不由地松了口气。 皇兄不会武功,千秋怀着身子。身边的护卫又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他们,所以她不放心,要亲自来。司徒锦身边的护卫,也就一个金刀武功深不可测,其他的她还是有点把握的。 “未晚!”远远看见她,千秋就跟上了发条似的,一蹦一跳地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未晚连忙伸手接住她,看了看她这圆滚滚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皇兄待你极好。” 千秋瞪大了眼,捏捏自己脸上身上的肉,垮了脸道:“都是他害的,一路上给我介绍各地小吃啊佳肴啊,害得我吃多了。” “怀着身子,自然该补补。”未晚看皇兄正在布置守卫,便扶着千秋往楼上走:“本来以为再次见你们,定然是要在一年之后的吴晋国会,没想到……” 千秋侧头就看见未晚眼里暗淡的神色,想起司徒锦的所作所为,她跟着都有些替未晚抱不平:“那狗娘养的司徒锦,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地娶走你,现在却做这些畜生不如的事情。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定然是要去打他一顿的。我原先不就说了么?他待你不好,你要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未晚失笑,狡黠地道:“说起揍人,我可比你厉害。只是好多时候,不能用拳头解决。我用拳头解决了一次,结果就犯下大错啦。” 千秋好奇地看着她:“犯下什么大错?” “他有七个侧妃,最得宠那个怀了身子,我一脚踹过去了。”未晚眨眨眼。 “踹得好!”千秋鼓掌:“然后呢?” 未晚哭笑不得:“那哪里是能踹的,司徒锦自然不依,将我关在主院闭门思过,旁几个侧妃也都说,我是山上长大的公主,野蛮又不懂规矩。” 千秋眯了眯眼:“也是太后和太上皇没回来,叫他们听见这话,呵呵…” 以太上皇那疼妻女的性子,估计挥兵攻打吴国也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未晚抿唇:“我当初嫁过去就是十分匆忙,父皇母后都不在。等他们回来知道,皇兄肯定第一个得受罪。” 千秋一愣,随即想到,当初未晚嫁人,的确是韩石头同意的来着,这个…自己还是回去给他提前备着点伤药吧。 韩子矶部署好周围的守卫,上楼就见未晚和千秋聊得正欢,索性也不去打扰他们,下楼去找裴禀天和楚越。 “皇上,外头有个蒙着眼睛的人求见。”侍卫突然过来禀告。 蒙着眼睛的?韩子矶嘴角抽了抽,姬一命又回来干什么?跟过了吴晋边境,是还要继续一路跟着千秋的意思么? “随朕过去,不用告诉娘娘了。” “是。” 门外层层重兵把守,韩子矶踏出客栈就看见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男子,白布遮眼,长身玉立。 几步走过去,韩子矶一边靠近他一边道:“师兄可还有什么指教?不是说到了边境即回…”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把长剑已经刺了过来。 帝王微微睁大了眼,身后的护卫反应迟钝地想上来护驾,却赶不及了。韩子矶一个侧身,剑就在手臂上留了口子。客栈门口的士兵见状,连忙都蜂拥过来。 近了看,却发现那蒙眼的人不是姬一命,身材很像,那厮却把白布扯掉,不要命地朝他送出最后一剑。 “皇上小心!”护卫们大喝。 千秋和未晚听见了动静,脸色都是一僵,立刻打开窗户来看。 白雪遍地,白色之上绽放了几朵红梅。韩子矶捂着手臂被护卫推到身后护着,客栈的房顶上却突然射下了箭来。 “咻——” 千秋一声惊呼堵在喉咙里,就见那羽箭准头十足地往韩子矶身上射去。 “皇兄!”未晚大惊,顺着窗户就跳了出去,可是赶不及,那箭已经到了韩子矶面前。 然后,被他躲过去了。 千秋惊魂未定,却见韩石头灵活地将屋顶上射来的箭都躲开,跟着就拉着跳下来的未晚往客栈里退。 “给朕抓他们下来,抽筋扒皮!”被手臂上的伤疼得汗涔涔的帝王怒喝。 侍卫们反应了过来,将假装姬一命的人押住,又上房顶将几个弓箭手给掀了下去。 “是我疏忽,忘记检查屋顶了,还好是朝着我来的。”韩子矶满头是汗,被千秋扶着躺在床上,胳膊还在流血。 那一剑砍得极深,几乎都要见了骨头。千秋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坐在旁边看随行的太医处理伤口。 “是我的错。”未晚咬牙:“我在这里等你们,等得太久。有歹心的人知道我的行踪,必然就提早有了埋伏。我该换个客栈的。” 韩子矶摇头:“没谁对谁错,伤了朕,十倍奉还就是了。这些死士嘴里一般问不出消息,也不用多费心。” 千秋哑声道:“抓着那人装扮像我师兄,你就是为他出客栈的?既然说是他来了,你干嘛不带着我去?” 帝王不自在地别开眼:“我想着先去接他进客栈,再与你说的。” 伤口太深,需要羊肠线缝合。太医满头是汗,不比帝王好多少,拿着针颤颤巍巍地道:“陛下,可能有点疼,但是不缝合的话,您会失血过多。” “缝吧。”韩子矶一脸英勇就死的表情。 千秋将他抱着,不要他去看那伤口。太医便认认真真地开始缝。 韩子矶发誓,要是知道会受这样的罪,他刚才第一下就不该迟疑到底躲不躲! 疼啊,真是撕心裂肺的疼!饶是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想落泪。可是抱着他的人温柔极了,在他耳边不停地安慰他:“过会儿就好了啊,咱晚上吃酱鸭烧鸡和红烧鱼。” 谁要吃那么油腻的!帝王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咬紧牙关死死地抱着千秋。 未晚在旁边站着,羡慕地看着这两人。只是目光触及皇兄那让人心惊的伤口,眼神又沉了几分。 司徒锦。 都说你若是爱一个人,就会为她考虑。而现在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那人的心里,当真只有他的江山,想杀大晋皇帝,却根本没考虑过这是她至亲至爱的皇兄。 心里仅存的一点情意也被消磨了个干净,未晚想,若是以后有机会,这一剑,她一定会替皇兄还给他! “水。” 千秋连忙起身去倒水端到韩子矶手边。 “饿了。” 千秋咚咚咚跑下楼亲自给他端了饭菜上来。 韩子矶躺在床上作半死不活状,从伤口缝合好开始,已经当了三天的大爷。 ------------ 第九十六章 自古最毒女人心 由于伤的是右手,太医说要好好养着,最近尽量不要动。千秋心疼之余,就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跑腿的。 “你平时要是也这样听话,我得省多少心?”韩子矶一脸感叹地道。 千秋坐在他旁边,十分贤惠地给他喂饭,嘴里嘀咕道:“我要是平时都这样,那跟你后宫那些妃子啥的有什么区别?你随手拎一个出来就是乖乖巧巧的,要我干啥?” 韩子矶无语凝噎,这丫头说得好像也对。 由于伤的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右手行动不方便,韩子矶还是吩咐众人,休息一夜之后继续赶路,此地不宜久留。 未晚白天时时刻刻跟着千秋,夜里也是和衣而睡,生怕出什么意外自己来不及跑过去。这么一路折腾,好端端的一张美人脸就憔悴了不少。 刺杀失败的消息自然是传回了司徒锦耳里的。 金刀跪在司徒锦面前,司徒锦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问:“升国公主与他们汇合了?” “是。”金刀低声道:“据内应回禀,升国公主当时从楼上直接跃下,却没能替晋文帝挡箭。晋文帝似乎…有些身手。” 呼吸微微一窒,司徒锦倒是没留心晋文帝身手如何,未晚会功夫他是知道的,但是直接从楼上跃下去,万一出什么闪失怎么办?好歹是一国公主,怎么就跟个猴子似的没分寸? 捏着茶杯起来又放回去,司徒锦有些烦躁地道:“罢了,暂时让人消停些,要下手也别太直接,选其他方式吧。” “遵命。”金刀默默退下,出门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自家主子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担心。金刀一直觉得未晚是所有王妃中最懂事最好的一个,殿下也分明最喜欢她,却不知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司徒锦这边松了口,回晋大军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路上摇摇晃晃两个月,平安回到洛阳,千秋的肚子就更像一个皮球了。 大晋宣布从吴国撤兵,未晚也就从太监手里拿过了解药,然后看那太监自尽在了面前。 韩子矶要是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大军刚刚撤离,只留了十万人在边关镇守,再杀回去,长途跋涉,也不是行军之道。况且千秋这肚子看得他心惊胆战,暂时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 于是不能攘外,就先安内吧。韩子矶让楚越彻底将宫里的人都换了一个轮回,仔仔细细查了各方面人的底细,坚决不留一个奸细在宫中。 楚越是去查了,宫女太监护卫都换了一轮,惠妃却还是悠闲地坐在荣华宫喝茶。 “姬贵妃还真是福大命大。”花玲玲咯咯笑了两声,抿一口茶,提神醒脑。 旁边新来的小宫女香儿惯常会猜主子的心,闻言就顺着道:“可不是,等她那肚子一落地,说不定皇后的位子也就稳了。” 花玲玲哼笑两声,站起来就往外走:“本宫自己出去散心,你们不用跟着。” “是。” 姬千秋已经回宫,郑财神上次吩咐她的事情,她也算办得成功。花玲玲赶着去幽会,一双眸子里尽是欢喜。 黄昏已至,郑财神在掖庭宫的后院等着她,见人来了,微微一笑:“玲玲。” 花玲玲俏脸通红,在晋文帝不在的日子里,她终于与面前这心仪之人有了实质的进展。本来还想着与姬千秋挣个宠,若是以后郑财神这边倒了,那么自己至少还能混个皇妃当,不怕没有后路。 可是现在她深陷于这人的温柔里不可自拔,只想快些结束卧底的任务,好与郑财神双宿双飞。甚至这妃位,她也可以不要。 郑财神揽住她,阴暗无人的角落里,轻轻地吻上她的唇,极尽缠绵。花玲玲小口喘息,抓着他的衣裳轻声问:“郑郎,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走?” “快了。”郑财神吻着她的耳垂道:“只是现在还不行,二当家尚未平安生产,大当家那边也还有安排,咱们还得继续做下去。” 花玲玲有些不满:“不过是当初随手给了你银子,你帮他们这么久了,早该两清了,做什么一直这么忠心耿耿的?” 郑财神低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间:“玲玲,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这是我小学语文老师教我的。” 花玲玲经常听不懂郑财神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很气,姬千秋已经是万般宠爱在一身了,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在你心里,是不是二当家比我重要?”推开面前的人,花玲玲娇嗔着问。 郑财神拉过她来抱住,为难地道:“二当家对我有恩。” “什么恩!”花玲玲皱眉,看着他的眉眼道:“郑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郑财神很头疼,他奶奶的,现代交个女朋友要问她和你妈同时掉水里要救谁这个问题已经很蛋疼了,好不容易穿越到古代,又要问他恩人和爱人哪个重要?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 好吧,虽然他承认是觉得姬千秋性子很好,有点喜欢,可是现在他不都同她在一起了么?他很有节操的! 见他半天不回答,花玲玲心里闷着一口气,委屈得不行,扭身就走。 郑财神也不去追,这事儿他没错,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这么个人,花玲玲要是不喜欢,那也就只能说是没缘分了。 古代媳妇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 叹了口气,郑财神想了想,转身从地下通道出宫算了。 他走了,花玲玲走一半回头,见身后没有人,心里更气了。她都不跟姬千秋争宠了,姬千秋怎么还是在阻碍她? “娘娘。”香儿在门口等她,见她脸色不好地回来,连忙上去扶着:“您手好凉,别是冻病了。” “本宫觉得头疼。”花玲玲道:“去找个太医来吧。” 香儿应了,退了出去。可是半柱香之后又跑了回来:“娘娘,太医院的太医都被皇上安去了景象宫,说是随时备着姬贵妃娘娘生产,只有医女来替您看看了。” 花玲玲大怒:“后宫太医五六位,通通拿去景象宫摆着看么?” 香儿垂头不语。 花玲玲越想越气,越气倒是越平静了,心平气和地躺下休息,第二天就捧着点心去了景象宫。 千秋觉得自己也是好久没看见花玲玲了,一抬眼就又看见她那彬彬有礼的模样,一瞬间很是亲切。 “妾身听闻娘娘最近胃口不好,所以带了点点心来。”惠妃笑吟吟地在她身边坐下:“听闻怀孕之人不能吃的东西有很多,所以妾身就做了最简单的冻糕,娘娘要尝尝么?” 盒子打开,水嫩嫩亮晶晶的冻糕看得千秋口水直流,连忙点头:“惠妃有心了。” 百合先尝了一个,又让旁边的太医看了看,没有什么不适合孕妇的东西,反而有提神的效果。千秋最近很是困乏,头昏脑涨,用这个倒是不错。 四处检查合格,千秋也就放心地吃了。 花玲玲笑得温柔,见千秋全部吃完,更是高兴地道:“听闻娘娘还有两个月就该生产了,妾身觉得这一胎一定是个皇子。” “谢谢。”千秋摸着肚子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女儿好。” “哎,如今这局势,定然是皇子更好的。”花玲玲拉着千秋的手,一脸认真地道:“皇上膝下尚无子嗣,若是娘娘能添皇子,太上皇回来时候定然高兴,也更放心地将大权交给皇上。” 千秋愣了愣:“是这样吗?” “妾身不敢妄言。” 千秋点点头,怪不得石头这么重视她肚子里这孩子了,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晚上韩子矶回到景象宫,就看见宫殿里摆了个送子观音,千秋正在叩拜。 “你这是做什么?”帝王疑惑地问。 千秋扭头,认真地道:“我要给你生个儿子。” 韩子矶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看面前这人扭过头来,目光坚定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觉得很搞笑,心里却是满满的温暖。 千秋的身子有八个月了,肚子看起来大得很。这几个月在宫里养得不错,太医都说不出意外,能顺利产子。 未晚也去求了平安签,天天守着千秋,只等她的小侄儿出世。 但是一个月之后的某天晚上,千秋突然肚子疼得厉害。 韩子矶满头冷汗地爬起来,景象宫里瞬间灯火通明。 “是早产了吗?要早产了吗?”未晚也给吓醒了,坐在千秋床边拉着她的手,看她汗水打湿了头发。 “娘娘羊水未破,不知怎么肚子疼这么厉害。”医女着急地看着情况,顺便将韩子矶给赶了出去:“估摸要早产,皇上还是回避一二。” 整个皇宫好像都醒了,容华宫里的人却是不慌不忙地往景象宫走。惠妃坐在轿子里,手里还拿着小鼓不停地摇。 “这声音可真好听。”花玲玲咯咯笑着,脸色复又阴沉:“处理完这个麻烦,本宫就可以提早完成心愿了。” ------------ 第九十七章 鲜活鲜活的生命 “疼…”千秋想尖叫,但是又没力气,只能惨白着脸抱着肚子大口喘气。 未晚看得心疼,旁边的医女更是急得满头是汗:“羊水还是没破,娘娘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百合拿帕子擦着千秋额头上的汗水,皱眉道:“最近娘娘的膳食都十分小心,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那怎么会这样。”医女摸着千秋的肚子,她这肚子太大,生产本来就有危险,现在还莫名其妙疼痛。 这里守着的所有太医和医女都是把身家性命给别在裤腰带上了的,万一这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该都交代了。 韩子矶站在门外,从左边走到右边,再从右边走到左边。 顺子公公小声道:“皇上,您不要着急,先去前殿坐着歇会儿。” “朕没有着急。”帝王板着脸道:“朕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这还叫没有着急?顺子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说话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千秋死死咬着嘴唇,拼命想把肚子里这疼得要命的玩意儿给拉出来。 不,生出来。 肚子越来越疼,她忍不住破口大骂:“死小子,再不出来,老娘拿刀把肚子割开了啊!” 旁边的百合和未晚都吓了一跳,后头的医女却高兴地喊了一声:“羊水破了,娘娘,您听奴婢的,先别喊了,休息一下再用力。” 嘴里被塞了帕子,千秋好想昏过去,却听得未晚在旁边说:“别睡,千秋,皇兄还在门外等着你呢。” 等着她有什么用啊!有本事来帮她生!千秋眼泪哗哗的,无比想念以前能跟韩子矶换身子的时候。要是生孩子的时候换一个,她得多轻松啊! 山贼到底是比一般的女子坚强,惨叫没有过于刺耳。韩子矶在外头站着,就差把耳朵贴在门上去听了。 “怎么没什么声音?”帝王扭头,怒瞪顺子公公。 顺子公公腿一抖,就差给直接跪下了。主子哎,您的妃子生产不出声儿,关他个太监什么事啊! 宫女进进出出地端送参片热水,里头的人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什么进展。 “娘娘。”医女抹着头上的汗:“您跟我一起来,用力!” 几个稳婆帮忙推着肚子,千秋惨叫一声,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未晚吓得连忙掐她人中,胎儿已经出来一个头了,但是胎位有些不正,有得折腾了。 千秋被活生生掐醒,咬着参片有气无力地道:“快些,快些把孩子生出来,我要受不了了。” 未晚哭笑不得,只能帮着给她打气。生孩子真是太痛苦了,幸好她已经和司徒锦和离了。 花玲玲一路摇着小鼓,心情愉悦地下了轿子往景象宫里走,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那人一个顺手,就将她手里的鼓给拿走了。 “你!”花玲玲吓了一大跳,抬眼看这人面生得很,穿的是一身紫色的官服,头发是白的,胡子是白的,连眉毛都是白的。 “老夫失礼。”白胡子微微一笑,拿着她的鼓就往里走。 “你干什么!”花玲玲吓了一跳,连忙要追上去,旁边的香儿小声道:“娘娘,那是神侯,据说是半个神仙,皇上很尊重他的。” 步子一顿,花玲玲皱眉道:“神侯也不该这般无礼,怎么能从本宫手里抢东西!” 白胡子老头回过头来,嘿嘿一笑:“老夫要是不抢,里头就该是两条性命了。娘娘心肠如此歹毒,下场也不会太好,因果循环,天道昭昭啊。” 花玲玲吓得浑身一抖,退后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老头子:“你,你胡说什么!” “老夫说的什么,娘娘心里明白。”神侯微微一笑:“可惜了你本来有段好姻缘,红线却被你自己生生挣断。” 说罢,白胡子转身走进景象宫,站在产房门口,破了那鼓,口中念念有词。 “你这神棍。”韩子矶看见他,真跟看见救命恩人似的,一边骂一边抓住他的衣袖:“好歹是吃公粮的,你出游了大半年,现在才晓得出来?快救救她!” 白胡子将破鼓递给一边的顺子公公,吩咐道:“拿去烧了。”又扭头看着皇帝道:“皇上此言差矣,吃公粮也不用天天在洛阳守着啊,老夫只要关键时刻出现便可以了,比如现在。” 韩子矶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沉声道:“你不是知晓一切么?那现在告诉朕,她会不会有事?” 白胡子笑眯眯地道:“娘娘会给您生个皇子,此子身受龙气国祚,会稳定大晋基业,也会助皇上您万事通顺。” 韩子矶眼眸微亮:“这么厉害?” “是的,但是…”白胡子听着里面的惨叫,摇头道:“但是娘娘会因此子殒命。” “你说什么?!”韩子矶瞳孔一缩,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衣襟:“为什么?” “咳…陛下息怒。”老头认真地道:“有舍才有得,现在只有在娘娘和皇子之间选一个,皇上是要大晋的百年基业,还是要娘娘活下来?” “哈?”韩子矶冷笑一声,目光森冷:“人都没了,朕拿孩子来干什么?你少给朕说那么多废话,要是有本事保住千秋的性命,那就快给朕使出来!” 神侯觉得很惊讶:“皇上,此一子只轮回这么一次,之后百年不会再出现,您真的不要?” “朕要她平安。”韩子矶一字一句地道。 白胡子老头儿欣慰地笑了:“姻缘天定,现在也算是开花结果。皇上对娘娘,真是一往情深呐!” 这个关头还笑得出来?还一往情深呢,他就是紧张罢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帝王整个人都要疯了:“你快去想办法救人!” “哦。”老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刚刚是老夫骗你的,娘娘不会有事,蛊虫老夫已经破了,娘娘会平安生产,您再等一个时辰就好。” 脸上的表情一滞,韩子矶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眉心慢慢松开,脸也慢慢舒展:“她不会有事?” “不会的。”神侯得意洋洋地道:“她的凤格还没完呢,怎么会有事。” 浑身绷紧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帝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所以啊,老夫算得一向很准……”白胡子正要炫耀两句,眼前却突然一黑。 帝王从容地用袖子盖住了他的头,然后一顿狂揍。 “哎哎,别,别太大力,老夫等会还是要办事的!”神侯嗷地一声跑开,捂着熊猫眼道:“等会,你先别急,孩子还需要我呢,打死了没地儿找第二个半仙。” 韩子矶捏捏拳头,表情平静地道:“欺君之罪。” “别别别,我不敢了。”神侯笑得一脸谄媚:“皇上息怒。” 心里放松了一些,帝王哼了一声,继续盯着那房门看。 一个时辰之后,千秋顺利地生了个女儿。 “是个公主啊。”医女将孩子抱出来,剪掉脐带,递给千秋看了看。 千秋有些失望,她想生个儿子的。虽然自己是更喜欢女儿,可是他呢? “哎!还有一个!”百合叫了一声,自家娘娘这肚子,分明还是鼓着的。 医女大喜:“奴婢就一直觉得娘娘肚子大得不寻常,长公主,快抱着小公主,奴婢再替娘娘接生!” 千秋已经完全没力气了,整个人苍白憔悴得跟鬼一样。不过听见这消息,还是勉强振作了一下,尽力配合着医女,生下第二个孩子。 听见哭声的那一瞬间,她就累得再也睁不开眼睛,也说不了话了。迷迷糊糊只听见什么人在欢呼:“娘娘,龙凤胎啊娘娘!这是大喜!是祥瑞之兆啊!” 满足了,千秋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帝王听见哭声,立马冲进了屋子,不顾床单还是脏的,马上就去拍千秋的脸蛋:“千秋,醒醒,醒醒,不能昏过去啊!” 活泼乱跳的丫头脸上一片青白,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压根不理他的呼唤。 “怎么办?”韩子矶扭头问未晚。 未晚抱着小公主,耸肩看向医女,她也不知道啊。 医女忙着给小皇子洗身子,匆忙道:“别让娘娘昏迷,给含点参片。” 于是帝王笨拙地拿着参片就往千秋嘴里塞,一边塞一边使劲儿掐她人中。 忍无可忍,千秋怒而睁眼:“我只是累极了想睡觉!” 韩子矶一愣,旁边的百合忍不住笑了出来:“皇上太紧张了。” 千秋重新闭上眼,她才不管那么多呢,她要好好睡一下。 “皇上,娘娘产下一子一女,由于是双胎,又是早产,得好好照顾。这屋子最近不能见风,留两个奶娘伺候就可以了。”医女嘱咐道。 韩子矶点头,这才有空回头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 皱巴巴的两团,正一左一右地哭得欢。只是小公主的哭声很弱,身子也比皇子更小。 他有子嗣了,帝王恍惚地想。 千秋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韩子矶坐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问:“你想喝水还是吃东西还是做什么?” ------------ 第九十八章 太上皇不会冲动 千秋摸了摸扁掉的肚子,颇有些不习惯:“给我点水。” 帝王起身,倒了热茶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辛苦你了。” “嗯,一次生个齐全,以后就不生了。”千秋喝了两口,感觉总算活过来了:“孩子呢?” 韩子矶伸手指了指她床边的婴儿床,里头躺着的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酣。 这种初为父母的感觉,小山贼和大帝王都有点不太适应。话说完,两人就跟着沉默。 千秋忍不住侧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韩子矶目光沉静,没有多少欢喜,也没有多少特殊的反应。 突然就有点泄气。 “父皇母后要回来了。”韩子矶突然道:“听说你生了龙凤胎,那两人总算是知道回来抱孙子。” 千秋微微瞪眼:“太后和太上皇要来回来了?那未晚的事情你打算怎么交代?” 未晚匆忙嫁给司徒锦,后又和离回洛阳,她才不过十七八岁,经历这样的变故,还是在韩子矶的监护之下。 帝王身子一顿,慢慢抬手捂住脸:“你不说,我都快要忘记了。” 未晚当初执意要嫁,他也就允了。没想到后来会出这么多事情。不过不管原因是怎么的,父皇回来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揍他。 韩子矶很惆怅。 千秋要坐一个月的月子不能动,摊手表示帮不上他的忙。帝王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然后转身出去了。 未晚正在与百合商议该给千秋做什么东西补身子,回头就看见自家皇兄一脸无奈地道:“未晚,来与朕谈谈。” 跟着去太极殿,都不用韩子矶开口,未晚便道:“母后说他们明日就回来,皇兄是担心父皇罚你么?” 这姑奶奶也真是善解人意,帝王认真地点了点头:“父皇一直没为你择婿,就是想着让你嫁个你自己最喜欢,又最合适的。现在你与司徒锦已经和离,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同父皇交代。” 未晚垂了眸子,低声道:“夫婿是我自己选的,遇人不淑,也不关皇兄的事情,未晚会同父皇说清楚的。” “你到底为什么跟他闹到了和离的地步?”韩子矶叹息:“朕记得当初司徒锦是很在意你的。” 未晚捏着裙摆,脸上一片清冷:“皇兄,未晚从来不是任性妄为的人,但凡他心里还有我,我也不会跟他和离。” 嫁过去,便是抱着白头到老的念头。她给他她的所有,不要求他全部回报,但是至少不能让她感觉只有自己一人在相爱。 与司徒锦在一起半年多,他很温柔没错,可是那温柔分割成了八份,每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她会琴棋书画,会舞刀弄剑,他喜欢吃什么她都去做,在宴会之时也半点不会给他丢脸。 只是司徒锦是没有心的,她原以为他对她是念念不忘,至少也曾爱过。但是当大晋与吴国有冲突,他第一个选择冷落的就是她,似乎是想撇清一切关系,就让她思过。 思过,她错在哪里呢?想了一个月,大概就是错把一时好感当成了爱情,而后泥足深陷,却忘记了该把他也拖下来才算公平。 未晚觉得,她爱不起司徒锦。 韩子矶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怎么那么复杂呢?” 未晚微微一笑:“皇兄爱千秋么?” 爱?韩子矶一愣,轻咳一声别开头:“问这个做什么。” “皇兄上次将千秋送去吴国,她应该也寒过心。”未晚道:“坐月子的女人最敏感了,皇兄要是还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情感,当心会留不住她。” 帝王微微抿唇:“她孩子都给朕生了,还能跑去哪里?” 未晚摇头:“千秋可比我会跑多了,上次不是还让皇兄你找了许久么?” 韩子矶沉默。 “未晚的事情,皇兄就不必操心了。等父皇母后回来再说吧。”未晚笑道:“也许我的余生在山上度过也不错,师父早就叫我皈依。” 皈依佛,六根清净,无欲则不痛。 帝王叹息,他的皇妹当真是满腹才学,能文能武,又这般好看,皈依了多可惜。司徒锦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不管怎么样吧,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父皇回来要怎么做了。 韩子矶觉得,自己的父皇是很靠谱的,考虑事情周全又老谋深算,应该不会太冲动吧? 应该不会的! 第二天,太后和太上皇掐着黄昏的时辰回到了宫里,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直奔景象宫。 “千秋。”太后娘娘飞奔到床边,看着憔悴的儿媳妇,心疼地道:“这不到一年,朗儿怎么就把你虐待成这样了?” 千秋顺势往太后怀里一滚,掩面假哭:“皇上虐待得妾身可惨了,呜呜呜,太后您看我这脸,这身子…” 韩子矶满头黑线地站在背后:“你刚才生完孩子,不憔悴就怪了,别告黑状!” 太后回头,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隔着面纱眼神的杀气也是十足:“给本宫闭嘴!男人哪里知道女人生孩子的痛苦?” 太上皇站在一旁点头:“生未晚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替你母后生。” 这才是好男人啊!千秋崇拜地看了太上皇两眼,又瞪一眼韩子矶。 瞧瞧,父皇母后一回来,这丫头就跟得了天大的靠山似的。帝王轻哼,他才是他们亲生的好不好? 韩朔轻轻抱起小公主,看着她皱巴巴的脸蛋儿,脸上竟然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真是跟未晚当年一样丑。” 未晚坐在床边,闻言不满地道:“小时候丑,长大了才好看。” “我们家的孩子,哪有不好看的。”太后高兴地起身,也去抱小皇子。 太医在一旁,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小皇子与公主是双胞胎,但是小公主体质更弱,不知为何,心脏似乎有些问题。” 众人脸色都是一沉,韩子矶看着太医道:“怎么回事?” 太医连忙跪下:“臣查过医书,娘娘怀胎之时应该是为人下了什么东西,所以八月的时候才突然早产,生下的公主也先天有疾。” 千秋心提了起来:“不健康吗?会怎么样?” “心脏疾病,微臣略有独门之方。公主年纪尚小,还不甚明显,也不是太严重。” 太后眼神一冷,望向帝王道:“千秋是你的妃嫔,怀着你的孩子,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暗算?” 韩子矶抿唇:“是儿臣的过失,儿臣会去查清楚。” 千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着太上皇怀里的小女儿,担忧得紧。 “你先不要担心,皇宫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还能治不好么?”太后轻声安慰:“先想想别的,两个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 千秋勉强打起精神:“按照规矩,请皇上或太上皇赐名。” 太上皇抱着小公主,怜爱地道:“给小公主赐号安世,希望她以后会活在安稳的世道之中,也希望我韩家的女儿,能有安世之能。” “至于名,就叫无病吧。” 韩子矶没有异议,无病,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够没有病痛,平安长大。 “小皇子目前是朗儿唯一的儿子,赐名天成,字应该是策字辈。”太上皇道。 无病,天成。 千秋点点头,谢了恩,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你也好好休息。”太后将天成放回去,替千秋盖好被子:“太上皇还有事,本宫就同朗儿和未晚先去太极殿了。” 该来的还是得来。 千秋送给韩子矶一个同情的表情,然后就睡了过去。 帝王硬着头皮跟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去了太极殿。 “谁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太后脱了纱帽,看着面前自己这一双儿女,皱眉道:“为什么未晚会突然嫁人,现在却又回来了?” 太上皇的表情十分可怕,可怕得两人都不敢抬头。 韩子矶低声道:“关于这个事情…” “是女儿自作主张。”未晚抢了话,在潋滟和韩朔面前跪了下去:“女儿没能看对人,以为那人是真心待我,所以一时冲动跟他走了。不怪皇兄。” 韩朔怒极,一拍桌子低喝道:“我同你们母后还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去桃花源里住了一段时间,出来就得知未晚嫁给了吴国太子,还和离了。子矶你身为未晚的皇兄,就这么草率将自己皇妹嫁给别人?” 韩子矶也跟着跪下来:“儿臣知错。” 太上皇冷哼,又问未晚:“他骗你嫁给他,却又不爱你?” 未晚抿唇,沉默不语。 沉默就是默认,默认就是有这么一回事,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他养了十七年的宝贝女儿被坏人给欺负了! 这件事要是能忍下去,韩朔两个字都得倒过来写! “行了,我也不想听你们多余的解释,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有去解决。”太上皇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不少:“我们来好好解决吧。” 韩子矶一听,心里也松了口气,父皇不冲动就好… “派兵吧,不用多的,给朕三十万大军,朕亲自去打到吴国皇宫,问那小子给朕一个交代。”太上皇起身就往外走。 ------------ 第九十九章 人生导师太后娘娘 韩子矶和未晚都吓了一跳,两人都转身喊了一声父皇,却没人上去拦得住。 韩朔做的决定,世上没人能改变,他也不是一时兴起冲动的人,可是大晋刚刚才从吴国撤兵,司徒秀秀也已经送回了司徒锦手里,现在又要打回去?怎么打? “母后。”未晚一扭头就扑到了潋滟怀里:“母后您快劝劝父皇啊!” 父皇的决定没人能改变,但是母后除外。父皇就是准备好了马上要出征,母后一句话他也会二话不说下马。 未晚觉得这事不必闹得这么严重,母后一向理智…… “子狐。”潋滟开口了,怜爱地摸着未晚的头发。 两个孩子都期盼地看着她。 走到门口的太上皇也微微侧过头来,依旧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怎么了?” “三十万大军也太兴师动众了,司徒秀秀在我们手里,吴国千里关和风月关都是我们的人,你要为未晚抱不平,二十万精兵也就够了。” 潋滟微微一笑:“还找他要什么交代,他不是喜欢吴国江山么?你陪他玩上几年。把吴国土地城池都拿回来给未晚当补偿就是了。交代有什么用?我比较喜欢实际的。” 韩子矶和未晚一起傻掉了。 韩朔优雅地点头:“好,我先去骁骑营看一下,你陪两个孩子玩玩。” “嗯。” 这语气平常得,就跟丈夫出去买个菜,嘱咐妻子带好孩子似的。未晚哭笑不得,韩子矶却是细听着太后说的,有些震惊。 “母后,司徒秀秀她…” 潋滟转过头来,抬手示意他起身,微笑道:“母后知道你为了省事,也为千秋铺路,所以把司徒秀秀送回司徒锦手里,一来送个人情,二来她自然没有好下场。皇后之位空出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扶千秋上去。” 帝王微微抿唇:“千秋…那个不是重点,只是顺手罢了。儿臣是觉得司徒秀秀不堪大用,心机浮于表面。想利用大晋之军进吴的机会,联合魏氏里应外合吞掉十万兵力,太自不量力,所以将计就计,将她处理了。” “心怀不轨之人,该处理没有错。”潋滟点头:“只是你这孩子还是太过善良,将她送回去就完了?那司徒锦将她圈禁,也就是好吃好喝到死的结局,太便宜她了。” “母后认为当如何?”韩子矶虚心请教。 “在你派人押她回去的时候,你父皇就暗中叫人截下来了。”潋滟道:“司徒秀秀还有用,攻打吴国也不是你父皇一时冲动。这次吴国内战,国力损伤极大,正是有机可乘,为我大晋扩张版图的最好时候。” 韩子矶仔细想了想,吴国最难攻克的两道边关就是千里关和风月关,皆是易守难攻之地。这次没有司徒皇室的同意,大晋想要派兵,自然只能硬打。而母后说这两处有他们的人,那么把握自然就大了些。 吴国他不是不想打,只是他手里只有大晋一半的兵力,另一半还在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手里,并且没有给他的打算。他没有父皇那么有自信,二十万精兵,他也不一定能打到吴国皇宫。 而且最近兵力劳累,正在休养阶段,前朝事务又繁多,他便一时没有顾及了。 这样想想,父皇回来带兵也是正好,只是,谁挂帅呢? 潋滟将未晚拉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很认真地问:“晚儿,你老实告诉母后,心里对那司徒锦,可还有情意?” 未晚抬头,淡淡一笑:“昨日有情意一两,今日剩半两,明日当不复在矣。” 情意不是随来随去的东西,却可以慢慢消磨。直到某一天,你站在曾经深爱的人面前,发现自己心里竟再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潋滟叹了口气:“情路都会坎坷,没关系,你比母后洒脱,懂得放下。不过光说放下不行,还是得做些什么,让自己放得更快。” 未晚微笑:“母后是不是有重任要交给晚儿?” 潋滟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哎,我这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女儿,居然能被个畜生辜负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韩子矶敏锐地感觉到不对:“母后难不成是想让未晚也随父皇出征么?” 未晚从小喜读兵法,孙子之谋藏于胸,可惜是个女儿家,长大一些懂事了,便转头开始学琴棋书画,只夜里偷偷躲着看各种兵书战策。 父皇曾说,未晚虽是纸上谈兵,却也有一将之实。 太后放开未晚,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瞧瞧,我生出来的孩子,果然都还是聪明的,稍微一猜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未晚有些惊讶:“母后要我…跟着父皇去攻打吴国?” 攻打…吴国吗? “有何不可?女子善良是好事,可是被欺负了还不会一报还一报,那可不行。”太后娘娘一脸严肃地道:“司徒锦既然负了你一片真心,那断然没有就这么过去了的道理。他为他的江山抛你弃你,你便用你的铁骑,踏他江山,夺他土地,再掏出他的心肺来!” 韩子矶打了个抖:“母后,这些话给未晚说说也就罢了,莫要告诉千秋。” 这也太狠了!果然最毒妇人心! 太后的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你不说千秋,本宫还忘记了,皇帝,你曾经把千秋同本宫的孙儿孙女一起,送去吴国为饵?” 韩子矶下意识退后三步:“母后您听儿臣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太后站起来,皇帝退一步,她就近一步:“你知不知道江山事扯上自己的女人,是很无能的表现?她甘心嫁给你,为你生孩子,你却出卖她?” 韩子矶一愣,脚下站着不动了,垂了眸子道:“当时情况,送她去当个掩护是最合适的决定,儿臣派了人,足够保证她的安全,才…” “最合适的决定?”太后微微挑眉,点头道:“是很合适,司徒秀秀与你交易,怎么看都是百利无一害,而你需要做的,不过是让她安心,也给自己一个保障。千秋是很好的筹码,只她一个人,就可以稳住两边。” 帝王连连点头,他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这样算起来你的确不亏,可是朗儿,你有没有算过千秋的心?”太后看着他,叹息一声:“你算够了国家利弊,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么一来,你失去了千秋,失去了后半生的寄托。那这么一笔买卖,还划不划算?” 韩子矶一愣。 心里有个地方好像突然明朗了起来,突然就明白了千秋为什么要走,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决绝地说不想留在他身边。 原来是他少算了,可是谁能告诉他,人心该怎么算? 帝王沉默良久。 千秋睡醒的时候,精神终于是好了不少,嚷嚷着要百合给她做烧鸡。 “娘娘,月子里不能吃重油重辣的东西。”百合劝道:“奴婢给您炖了鸽子汤,熬得雪白雪白的,您先用些。” 千秋泄气地点点头,百合就退出去了。不一会儿,有人就端着汤进来,坐在她床边。 “咦,你怎么来了。”看着面前的韩子矶,千秋眨眨眼:“被教训完了?太上皇和太后怎么说?” 韩子矶将碗放在旁边,伸手把她抱起来靠着软垫坐着:“父皇去骁骑营点兵去了,估摸着过不久就要与吴国宣战。” “啥?!”千秋睁大眼:“这说打就打了?我老爹他们还在吴国呢!” “嗯,我吩咐下去了,万一打到吴国国都,姬姓之人都不会受牵连。知道你担心你爹他们,交给我处理吧。” 韩子矶端起鸽子汤,舀了一勺吹凉,送到千秋嘴边。 这脸上的表情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了,千秋狐疑地看着他,张口喝下:“你今天干嘛这么好?有什么企图?” “能有什么企图?”帝王慢慢喂着她喝汤:“只不过想对你好点儿罢了。” 怀柔政策,这一定是怀柔政策!千秋在心里提醒自己,这石头妖媚惑人得很,稍微抛个媚眼啥的她都得流鼻血。万一被他蛊惑了心神,那就完蛋了。 想是这么想,但是面前这人小心地喂她喝完鸽子汤,还顺手拿袖子替她擦了擦嘴,千秋的一颗小心脏,还是没出息地扑通扑通跳得欢。 “朕将惠妃赐了毒酒。”估摸着千秋消化得差不多了,韩子矶说了这么一句。 千秋一愣:“怎么?” “无病的问题,应该是她动的手脚。”帝王眸子冷了冷:“先前的时候那盏茶里的东西,我以为是林旋儿所为,惠妃平时太过温柔贤惠,所以朕没有怀疑她。但是这次又出了问题,神侯说是惠妃用鼓催着你肚子里的蛊发作,才会让你早产。要不是神侯堵着景象宫拦住惠妃,没让她进来继续作怪,你就得一尸三命了。” 千秋打了个寒战:“这也太狠了,不就是争宠么?至于这么狠心杀人么?” “后宫的水比你想的深。”韩子矶瞥一眼她惊恐的表情,微微一笑:“不过明天起,你就不用担心了。” ------------ 第一百章 各自姻缘各自磨 明天?千秋不解地看着他:“明天怎么了?” “千秋。”韩子矶第一次认认真真,眼睛看着眼睛地喊了她的名字。 千秋一顿,往床里头缩了缩,不满地道:“是杀是剐你给来个痛快的!” 太不正常了,一定没好事,她还是躲远一些,免得他突然咬她一口。 韩子矶伸手抓住她,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将被子给她掖好:“朕是想说…上次送你去吴国,之前跟你说要你去呆上十几年那些,都是假的,朕一早安排了人,会在吴国边境送你回来,只是你自己先跑掉了。” 千秋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解释这个事情。 “当时司徒秀秀与朕交易,朕觉得让你跟她去,朕既能保住你,又能反利用她,很划算,所以就答应了。”韩子矶低头,连被子将人一起抱进怀里,有些别扭地道:“朕也是不想说旧事,只是母后说起,朕才想起忘记考虑你的心情。朕…我…我不是要道歉,就是跟你说一声。” 温热的怀抱将她包围着,这人还细心地将被子裹过来包着她的背,语气别扭又带着点小心翼翼。这傻大个,还是铁石心肠的韩石头么? 千秋眨眨眼,手被裹在被子里也不能伸手去抱他,想了一会儿,心里也就释然了,笑道:“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她不是记仇的人,谁惹了她,要是不道歉,她可能会记一辈子。但是人家一给服软,她立马把恩怨抛到脑后,开开心心地又跟人一起玩了。 韩子矶低声道:“朕下了圣旨,你生子有功,立为皇后,以后就是后宫的老大,看谁不顺眼拖出去打板子就是了。所有宫人都是你的手下,等你出了月子,想爬树想干嘛朕都不拦着你了。” 这么好?千秋兴奋了。早知道有这么多福利,丫早送她去吴国不就好了?赚了赚了,她是不是就是占了后宫的山头,可以当山大王了? “你这么讲义气,那我就不生气了。”千秋嘿嘿笑着:“本来还打算报复的。” 帝王一顿,松开她重新将人塞进被窝,眯着眼睛问:“报复朕什么?” 千秋眼睛左看右看:“那什么,太极殿的书桌下面,有我让百合放进去的十个老鼠夹,你最好回去之前先让人清理了再去处理奏折。” 韩子矶脸黑了一半:“哈?” “还有…你寝宫的床单下面我也让人去铺了碎石子儿,只是你好久没去睡了。” “……” “还有你下朝必经的路上,有块砖是松的,抬轿辇的人踩上去一定会踩空。” “……” “还有…” “行了。”韩子矶连忙打断她,一张脸全黑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千秋认真地打量着帷帐上头的花纹:“几天前陆陆续续做的,一时兴起嘛嘿嘿…” 一时兴起?韩子矶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他说什么来着?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还好他提前跟她说清楚了,不然等他回去正常上朝做事,那不得遍体鳞伤? 裴禀天是干什么吃的?刚把后宫禁卫统领大权交他手里一个月,他就给他看这样的惊喜?也是千秋没刺杀他的心思,要不然他还能有命在? 韩子矶觉得这太不靠谱了,明天得找裴禀天谈谈人生。 不过眼下,他还是得温温柔柔地道:“朕就不跟你追究那些事情了,你先好好把身子养回来。等出了月子,朕给你补封后大典。你不是喜欢穿大红的嫁衣么?” 千秋眼睛一亮:“对哦,皇后可以穿?” 韩子矶点头:“朕让人给你做一套最好看的。” “好!”千秋满足地笑了。 这头哄好了,帝王就松了一大口气,转身去看惠妃行刑。 他是个很善良的帝王,花玲玲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只是让她喝毒酒。 只是,负责行刑的人是郑财神。 韩子矶不是摆着好看的帝王,他知道后宫发生着什么事情。要不是郑财神实在太有用,能制造出太多他需要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头上冒绿光这样的事情的。 惠妃虽然不算他的女人,可是至少名义上是的。郑财神大胆到与皇妃有染,他可以瞒住其他人,只是也要让郑财神知道,帝王不是无条件地在容忍他。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郑财神和惠妃两个人,花玲玲早已经哭得没了模样,扯着郑财神的衣角不停地解释。 郑财神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些不舍,却也有些痛恨。 他是为千秋做事的人,也跟花玲玲明说过她的责任与义务。然而不知为什么,花玲玲竟然想去害二当家。 “我只是想你快些带我离开啊…”花玲玲哭得嗓子都哑了:“没了她在宫里,我们早就可以走了!你偏偏放不下,要看她生下孩子,要看她稳稳当当。郑郎,你明明可以早带我走…” 郑财神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擦了花玲玲脸上的眼泪,叹息道:“你说你们这些后宫的女人,为什么当真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那么狠呢?你以为你害死二当家,我就可以没有牵挂地带你走了?你吃那么多饭只长肉的吗?” 花玲玲一愣,哭声都顿了,她…她还是听不懂郑财神说的是什么。 她爱他的独特,爱他的潇洒,可是他们之间,好像总是有跨不去的鸿沟。她只是想努力跨过去,只是想早些和他在一起啊。 “也是我没看清人,以为你温柔贤惠,却不想又是披着羊皮的狼。”郑财神叹息一声,眼里最后一抹矛盾也不见了,平静地端起一边的酒杯道:“娘娘,请吧。” 花玲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我死?” “你若不害人,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郑财神道:“皇上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让我来替你行刑,就是告诉我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花玲玲脸色更加难看:“怎么会……” “所以你横竖都是死,我还不如送你先走,也免了诸多折磨。”郑财神将酒喂到她嘴边。 “我不要。”花玲玲陡然发狠:“我不要死!” 她是被大当家从恶人手里救出来没错,是被大当家托关系给了身份入了宫没错,她答应替他们传递消息已经这么久了,什么恩都该还了,她不想把命搭上! 她要去告诉皇上,去告诉他姬千秋他们的阴谋,这样说不定还有活路! 眼睛亮了亮,花玲玲爬起来就喊:“皇上!臣妾还有事要奏,事关江山基业!皇……” 郑财神无声地叹息,捏过她的下巴,吻上花玲玲的唇。 花玲玲一愣,失神之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就扎在了她的腰上。细细的,有些疼。 她努力想出声,嗓子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子矶踏进内殿的时候,花玲玲已经被喂下了毒酒,嘴角流血,眼神疯狂地看着他。 郑财神将她绑在了椅子上,见皇帝进来,便行礼道:“臣给皇上请安。” “喂了?”帝王看着惠妃问。 郑财神点头,复又跪下:“臣感念陛下不杀之恩,余生定当尽力为国效力。” “你是明白人,朕也不用多说。”韩子矶转头,不去看将死之人,只道:“朕不希望你背叛朕第二次。” 郑财神闭着眼叩头:“遵旨。” 花玲玲不甘不愿地死了,容华宫也成了禁地,皇帝下令封锁为冷宫,闲杂人等不得踏入。 第二天,封后的圣旨颁布,满朝文武都没有意见。毕竟姬贵妃得宠已久,又生下龙凤胎,坐上皇后之位也是理所应当。 跟着这势头,便宜干爹秦太保家里也就多了许许多多送贺礼的人,秦阳感叹千秋的命真是不错,也为皇帝终于找到知心人而高兴。但是秦夫人显然就不太乐意,林旋儿上次被逐出宫,只能嫁给洛阳地牢的牢头。她的侄女归宿这样差,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却当了皇后,心里怎么都平衡不下去。 不过最近没人敢惹这位新皇后,听闻皇帝实在疼宠得紧,怕她月子无聊,想着法儿给她解闷,什么好玩的都往芙蓉殿送,还想将历代皇后居住的芙蓉殿改名黑风寨。 当然,这么不合规矩的行为没有成功,太后却让皇帝亲笔写了黑风寨的匾,给皇后挂在寝宫里面。 未晚捧着凤冠进来,笑着拿给千秋看:“瞧瞧,皇兄真是费心,什么珍珠宝石都在这上头了。” 九凤朝天的凤冠上无数价值连城的明珠,真是要晃瞎人的眼。千秋看得口水直流,可是伸手一接,差点没拿稳。 “好重!” “当然重啊,纯金的。”未晚低笑:“你可得快些将身子养好,才有力气戴。” 千秋苦着脸:“身子好了也撑不住这么重的,脖子都得断了不可。封后大典是一个月之后是么?” “嗯,大典之后,我也要随父皇出征了。”未晚眨眨眼:“我们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出征?千秋张大嘴:“你一个女儿家,要去打仗?” ------------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不珍惜美人的畜生 未晚点头:“父皇一个月之后出征,我会挂帅。” 挂……挂帅?千秋呛咳两声,不敢置信地道:“你挂帅,攻打吴国?” “嗯,父皇给我坐镇,让我只管打就是了。”未晚低头道:“父皇这是变着法给我出气呢,要是有一天,我带兵打进了吴国皇宫,一把剑横在司徒锦的脖子上,你猜他会是什么表情?” 千秋跟着想了想,啧了一声:“听着就很爽!他负你在先,那也不用同他客气,直接打他个落花流水,让他后悔!” 未晚微微笑了,姣好的面容柔和起来,格外地迷人。 千秋看呆了一瞬,十分不明白地道:“那司徒锦是不是个瞎子?你这样的好姑娘天下没几个,旁人求都求不来,他却往外推?” 她一直不清楚未晚和司徒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和离的事情,未晚也只说司徒锦心里无她,故而和离。千秋一直很好奇,他们两人原先也挺般配的,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未晚端起一边的补药,递到千秋手里:“皇嫂要是肯把这些都吃了,未晚就给你说发生的事情。” 俩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千秋二话不说就把平时最讨厌的补药给喝干净了。未晚看着,心里闷笑,早知道她喜欢听这些,皇兄就不会费心费力找厨子找戏班子了,把她天天关在景象宫就够了。 “司徒锦有七个侧妃,这是我们一开始就都知道的。”她开了口,正好也将这些往事都找个口子宣泄。可是她原以为不长的故事,竟然说了许久许久。 司徒锦的七个侧妃,分别赐号赤、橙、黄、绿、青、蓝、紫。她刚开始过去的时候还笑他,怎么赐这样随意的号,心里也就信了他说的,这些只是迫于压力娶回来的侧妃。 可是一踏进他的太子府,她看见那七个美人儿一个比一个娇艳,见司徒锦回来,都纷纷围上来,撒娇的撒娇,行礼的行礼。自己站在太子府门口,他都没顾得上回头,只是笑着先将她们都安抚了。 一路上司徒锦是对她照顾有加,好得不能再好。怕她颠簸受累,将马车的轮子都用软布包了。那样的温柔她很受用,也从一开始的好感,慢慢地当真喜欢上了他。 可是站在府门口的时候,她发现,司徒锦的温柔不是特地给一个人的,而是他身边的人,他都会给。 她嫁过去,也是国婚,他没亏待她,举行了一场十分盛大的婚礼,带她进宫去见他的父皇母后。 吴国皇帝是个慈祥的老人,只是爱追求长生不老,面容有些泛青。母后魏氏却是与司徒锦不两立,行礼的过程中不断给她使绊子,想让她丢脸。幸好她会武,绊脚银针什么的都躲过去了,魏氏不小心打翻的滚烫茶水却是没来得及,泼了一半在手背上。 司徒锦当即就沉了脸,亲吻着她的手背,万分生气地要皇后道歉。魏氏是长辈,哪有那么容易就道歉的,当即就翻脸了。他挡在她面前,不慌不忙地说:“儿臣答应了晋文帝要护太子妃安全,即使伤她的是母后,儿臣也不能让步。” 她站在他背后,只觉得无比安心,有一种这人会替她撑起一片天的感觉。 新婚几日,司徒锦都一直在主院陪着她,各个侧妃也都来见了礼。她慢慢放松了心情,也开始接受有那么多女人的存在。 但是有一天,排名最小的紫侧妃霓裳病了,司徒锦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神色,二话不说就丢下吃了一半的饭,跑去了她的院子。 未晚坐在桌子边,有些回不过神。她没有看错,他紧张了。连热茶泼在她手上,他都只是恼怒地跟皇后站着,与其说心疼,不如说是跟皇后过不去的意思居多。然而现在,她在他脸上看见了其他的情绪。 她放下筷子,也跟了过去。紫霓裳是发了高热,司徒锦不停地拧帕子给她擦脸,柔声安慰她,那温柔的样子,与平时大有不同。 未晚觉得难过,赤侧妃却嗤笑:“太子妃娘娘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么?这么难过做什么,殿下宠紫儿是惯了,到底是青梅竹马长大,紫儿又为殿下吃了不少苦头,殿下是当真爱她。” 她怔了怔,默默不语地转身回去问府中丫鬟。 丫鬟遮遮掩掩,却扛不住她的眼神,只能全说了。紫霓裳是殿下最爱的人,若不是要迎她回来,紫霓裳一定已经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司徒锦最爱的人。 未晚觉得有些可笑,既然司徒锦有最爱的人,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去大晋,说什么还惦记着她呢? 她不傻,知道自己升国公主的身份才是司徒锦想要的,她也想利用他吴国太子的身份,替自己皇兄多拿一份保障,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她输了,她先动了情。 未晚是不屈不挠的性子,紫霓裳能歌善舞,她可以比她做得更好。紫霓裳会给司徒锦亲自下厨,她也可以,甚至做得比她还好吃。紫霓裳有府中第一美人的名头,但是自她嫁过来,也没人再那么说了。 她觉得自己可以赢过紫霓裳。 但是她赢不了司徒锦,紫霓裳忍不住朝她使阴招的时候,司徒锦永远会帮紫霓裳,只是顾忌她的身份,没有说什么责罚,而是护着霓裳离开。 未晚觉得,感情里有阻碍是正常的,努力跨过去也就是了。但是她已经足够努力,却怎么也跨不过司徒锦心里的那道坎。 他爱别人,所以她的好,他统统不看在眼里。 努力过一阵子,她也就放弃了,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反正不管紫霓裳怎么闹,太子妃的位置她拿不去,因为司徒锦心里江山更重,否则她早该坐上这位置了。 她关起院门,不再下厨,不再为司徒锦跳舞,紫霓裳却不知怎么又闹上了门来,说她横刀夺爱,哭哭啼啼地要她把司徒锦还给她。 可笑,她从来未得,又哪里来的要还?紫霓裳失控地朝她扑过来,长长的指甲都快划上她的脸了。到底是练功夫的,她反应极快地就朝她踢了一脚,将人给踢开了。 然后就出事了,司徒锦匆匆赶过来,大夫就说霓裳怀了身孕,被这一踢,险些流产。紫霓裳也是哭得哀婉动人,躺在司徒锦怀里跟快死了似的说些陈年往事,说得司徒锦眼里全是愧疚,一转头就让人将她关进主院,思过一月。 “皇嫂,换做是你的话,你该怎么办?”未晚眨眨眼,低声道:“我在主院里住了一个月,半步没有出门,只听闻司徒锦与紫霓裳感情好得不得了,天天给她摘星星摘月亮。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绊脚石。” 千秋听得气急败坏:“哪有这样的人,信誓旦旦说会好好对你,却是这样对你的?可恶!能不能给太上皇说一声,一个月之后给我也挂个帅?我非去端了那小子的老窝不可!” 未晚失笑:“那怎么行,行军也不是玩笑,你坐完月子,还得好好当皇后呢。” 千秋瞪眼:“皇后有什么用?又不能去帮你出气!我当初说过,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会去揍他的!” 闷笑一声,未晚狡黠地道:“我自己揍过啦。” 啥?千秋一呆,惊讶地看着她。 “我反思一月,觉得不想再继续留在司徒锦身边的时候,皇兄刚好给我发了信函,说明了吴晋两国的情况。我就顺势让皇兄派兵来接我了。”未晚接着道: “那时候皇兄说兵力会借给司徒锦,他听了,也就让那些人进了吴国。我找了时机给他饭菜里下了迷药,然后当着他的面收拾包袱,收拾完了狠狠地打了他一套师父亲授的拳法,才出门跟人走的。” 师父亲授的拳法刚猛无比,她当时看着司徒锦铁青的表情,只觉得心里的抑郁都散开了。 “跟他和离是必然的事情,我与他本来就只是吴晋之间的纽带,吴晋反目,我们也自然会分开,无关爱不爱吧。”未晚想了想,道:“只是如果他爱我,说不定我会考虑留下来陪他。” 千秋看着未晚的眼睛,眨眨眼,只觉得鼻尖酸酸的:“没事,让你皇兄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司徒锦算什么?” “对啊,天下好男人很多。”未晚点头:“再看吧,也许寻不到知心人,我就真的皈依了更干脆。” 千秋捏着帕子抹了一把脸,叹气道:“你这么好,佛祖都舍不得收的。我现在倒是更想看司徒锦跪地求饶的场景!未晚你记得啊,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跪着先让他别起来,找画师给画下来,拿回来让我看看!” 未晚哭笑不得,顺手又给千秋喂下去一点开胃的梅干:“好,到时候一定给你画回来。” 晚上韩子矶回到芙蓉殿,就见千秋一脸严肃地问:“石头,我记得每年各国之间,是不是都有一个盛会?” 帝王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 第一百零二章 这是他给你的宠爱 国与国之间是需要交流的,不管你是不是正在打仗,这片大陆上都有一个传统,每年指定的一个日子,在选定的国家国都,会召开各国首脑交流大会。 当然,承办大会的一方必须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保证各国皇帝不会受到丝毫伤害。若是有人受伤,那么其他国家可以无理由对举办大会的国家进行讨伐。 这个传统已经实行了两百年,几乎没有出什么乱子,也给各国提供了良好的拉帮结派,相互交易的平台,所以每年依旧在举行。 千秋要是不问,韩子矶几乎都要忘记了,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一届的大会该是在洛阳举行,前些日子礼部还在安排细节布置场地呢。 只是如今吴晋称霸,两国又正在敏感阶段,其他小国需要交流,那给个宫殿就是了,反正韩子矶是只打算去走个过场。 “我在想啊,司徒锦会不会来?”千秋眨巴着眼问。 韩子矶摇头:“别想了,如今吴国这种情况,司徒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就是因为他不来,今年的盛会也就没怎么布置,也就十天后的事情,草草结束了便是。” 要是司徒锦会来,父皇也不会兴师动众地去吴国揍他了。 千秋扁扁嘴:“我还说万一他来了,就让未晚带个美男子去参加,气死他!” 韩子矶好笑地揉揉她的头:“你在月子里,不能出去,否则就带你去看看了。吴国皇帝不来,多半是会派重臣来代表。朕估摸着,极有可能来的是你爹。” “我爹?”千秋眼睛亮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报喜呢,隔了那么远,他来了就更好。” 帝王点头,脱了外袍就躺在千秋身边:“你也该想你爹了,到时候朕想办法,让你去参加那盛会吧,只是你还是只能躺在没有风的地方,不然母后该骂我了。” 千秋错愕:“让我去么?怎么去?” 最近宫女嬷嬷们都跟看犯人似的,床都不让她下,该怎么出去? “盛会在迎客殿,从你芙蓉殿出去,直走两个宫道就到了。”韩石头打了个呵欠:“交给我吧。” 他最近好像很累,千秋侧头看着韩子矶的脸,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帝王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微微弯了弯唇。 这人跟她越来越亲近了,是不是也在慢慢喜欢她?千秋一颗心都温软了下来,蹭进帝王怀里,满足地闭上眼。 要是真有一天,他能大大方方爱上自己就好了。 ··· 好吧,虽然说她是对盛宴抱有期待的,也很好奇韩子矶要用什么法子带她去,可是她绝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韩石头下令,直接修了一条走廊,横穿宫墙,从芙蓉殿径直延伸到迎客殿。走廊是竹子建的,四周全部围满结实的稻草,里面温暖如春。她躺着的大床被郑财神安上了四个轮子,直接将她连人带床推去了迎客殿。 这工程很浩大,却是在九天之内完成了。宫里宫外都是十分震惊,连太后和太上皇都傻眼了。 韩子矶说:“朕想带皇后去参加盛宴,又怕她受外头寒气侵蚀,所以只能这样了。” 这廊子长四分之一里地,虽然看起来是临时搭建临时使用的样子,却造得格外结实和精致。用材简单,大臣也找不到借口说皇帝铺张浪费。但是任谁看见都会吓一跳。 千秋感动得不行,虽然也有点受惊吓,却还是拉着韩子矶的袖子道:“多谢哈。” 韩子矶高冷地转身:“举手之劳罢了。” 废话,对他来说就是写圣旨的事情,可累坏了裴禀天一直不合眼地监工建造。不过饶是如此,一向行事谨慎的帝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实属不易。 帝王将她的床榻安在上席的位置,郑财神便动手改装,给床换了恢弘大气的帷帐,就和大殿融为一体,成了坐榻。到时候帝后二人坐在里面,隔着纱帘,就可以与各国使臣皇帝亲切会晤了。 未晚拉着千秋的手道:“你还说皇兄不疼你?瞧瞧这兴师动众的,就为着能让你开心。” 千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看见他对我好了,也谢了他了啊。” 未晚低笑,一身淡紫色宫装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千秋擦擦口水道:“你等会儿坐哪儿?” 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未晚道:“我今天和裴统领坐,皇兄说他有实战经验,我也即将出征,所以让我同他多谈谈。” 千秋眨眨眼,大殿里的一切已经布置好了,只是大多数人都还没有进殿。远远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门口器宇轩昂的裴禀天。 她怎么觉得石头是故意的呢?想促成什么好事?裴禀天也是适婚的年纪了,楚越都娶了妻,他没道理还不成亲。 未晚虽然是二嫁,可是这么好的姑娘,又是堂堂公主,也不算委屈了他。 千秋越想越觉得靠谱,连忙帮忙说好话:“裴统领人很好,武功也好,性子也不错。你有空还可以跟他切磋切磋,他这样的真男人,才适合当夫婿呢。别去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旁边一直与楚越低声讨论着什么的帝王一顿,幽幽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不是说你。”千秋连忙摆手:“你不会武,但是有气质!气质啊!跟别的小白脸不一样的!” 跟别的小白脸不一样?得,还是个小白脸。韩子矶没好气地走过去将未晚拉起来,放下纱帘道:“宴会快开始了,你就给我消停点儿,别国的人都在外面了,等会可不许给我丢人。” 未晚敛了裙子道:“那我也先下去坐着了。” “嗯。”韩子矶点头,扫了一眼外面的人,吩咐顺子公公道:“请人入座吧。” 顺子公公领命出去吆喝一声,外面的人就相互请着慢慢进来塞满了整个宫殿。 每个国家都有一张小桌子,供帝王或使臣坐,其余人都只有站着。千秋透着纱帘望出去,吴国的位子上坐着的,果然是自家老爹。 因为韩子矶将宫里的人都大换血了,所以她最近一直没和老爹联系上,也只有郑财神还能传递些消息。老爹似乎一直在查当年率兵攻占鲜卑的人的将领姓名,郑财神也在多方打听,现在还没有结果。 千秋倒是希望老爹快些查出来,也好别再迁怒韩石头,她一双儿女可爱得紧,可不能没有爹。 未晚果然是与裴禀天同座了,来的人也是明白事的,都知道吴晋曾经联姻,升国公主却又与吴国太子和离回国了的,所以都避过公主与裴禀天的关系不问,只相互说着去年一年各自国家的收成啊什么的。 裴禀天和未晚都不是太拘束的人,加上裴禀天一说到打仗就有很多话,未晚听得津津有味,自动忽略了其他人。反正各国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听了也没用。 只是…… 有道视线有些灼热,未晚忍不住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对面吴国使臣虽然长得凶巴巴的,却一脸和蔼,朝她微笑。 有礼地回了一个微笑,未晚继续跟裴禀天聊。裴禀天觉得升国公主没有架子,而且说起兵法竟然头头是道,不由地佩服起来,也更认真地与她讨论。 说战术这种事情自然只能小声说,所以从千秋这个位置看过去,那两人几乎头挨着头,亲密得很。 看这样子,佛祖应该是收不了未晚了吧?千秋欣慰地想着,又朝自家老爹那边看了一眼。 老爹看着大殿里这古怪的坐榻,笑得很欣慰。他本是对大晋皇帝有非杀不可之心的,但是看他如此疼爱千秋,他这当爹的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不过杀妻杀女之仇,他是必定要报的,冤有头债有主,等他找到了凶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千秋感觉到了自家老爹的心情,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高兴地在纱帘后头朝他做鬼脸。 外面自然是看不见纱帘里头的。千秋就一直盯着吴国的位置看,但是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老爹要出来,一般不是带铁掌师叔就是带铁拳师叔,或者再不济也会带刘师爷。这次老爹身后站着的这个是谁?为啥她不认识? 未晚与裴禀天两人说得高兴了,差点就要当拜把子兄弟。韩子矶在上头看着,适时地开口道:“听说吴国皇帝已经登基,朕没有来得及送去贺礼,这次吴国来使,也正好将朕的祝贺之意转达。” 姬老爹拱手道:“多谢大晋陛下。” “吴晋二国本为强国,联姻更是强强联手,可惜了贵国公主与吴国皇帝没缘分啊。”西凉的皇帝打趣似的开口说:“升国公主倾国倾城,敝国也有高攀之心,不知大晋陛下可否愿意成全?” 这话一出,大殿里炸开了锅,各个小国都争着道:“升国公主何等身份,我们自然不敢肖想,只是敝国太子也正是适婚的年纪……” “实不相瞒,寡人也仰慕公主良久。” 未晚皱眉,听着这乱七八糟的声音,一张脸冷得像冰。 ------------ 第一百零三章 不劳你们操心了 抛开公主的身份不谈,她算是弃妇,二婚却有这么多人争抢,自然没一个是真心喜欢她,只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 这有些侮辱人,被人如同青楼头牌一样的满堂争抢,未晚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韩子矶也沉了脸,偏生这一堂的人都是不好直接开口训斥的。人家国家小是小,也是有尊严的,也是不可以被小看的,否则你就等着蚂蚁咬死象吧。 千秋看着自家老爹身后那人,越看越觉得那人气质不凡,一张脸却很是陌生,不像是什么贵胄。此时大堂里吵成一团,笑的笑,争的争,这人脸色却不太好看,一双眼睛就紧紧盯着… 嗯?盯着未晚? 千秋眨眨眼,看向未晚和裴禀天。 未晚是冷着脸沉默,裴禀天犹豫片刻,却是起身道:“皇上。” 他的声音洪亮,瞬间压过这满堂的麻雀,大殿里都一时安静。 韩子矶看着他:“裴爱卿想说什么?” “臣方才听各国陛下所言,都是适婚年纪,想迎娶升国公主。臣虽无盖世功勋,却也仰慕公主温柔贤惠。若是在场的人都有机会,不知皇上可否愿意也给臣一个机会?” 千秋忍不住在纱帘后头叫好,这才是真男人,懂得为未晚解围。未晚如今自然是不能再随意与谁联姻了,要销售也是内部销售,其余人都靠边站吧! 帝王欣慰地笑了笑,嘴里很自然地答应了好,心里却在想,裴禀天是不是有点傻?这是国会,来的一般就只有皇亲国戚,各国使臣,他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楚越都退出去了,他却被留下一起参加? 未晚怔愣地看了裴禀天一眼,后者暗自给她打了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嫁人自然得嫁自己喜欢的人。”千秋在帘子后头打量了众人半天,终于开口道:“升国公主承蒙大家厚爱,心意是领了,但是决定还是让她自己下吧。” 皇后娘娘突然开口,众人一时都没回过神,这才想起那帐子里头还有个人。 姬老爹背后站着的人也往这边看了一眼,千秋眼神一亮,开口道:“再说,未晚刚刚与吴国皇帝和离,现在谈论婚嫁,吴国陛下还在场呢,听见了总是有些不好。” 此话一出,大殿里一片哗然,连韩子矶都震惊地回头看了一眼。 未晚皱眉,下意识地往吴国席位那边看,却见使臣背后站着的护卫幽幽地道:“皇后娘娘为何能看出孤的身份?” 还真在?千秋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蒙的啊!” 司徒锦:“……” 这情况发生得太突然,本来绝对不会来参加这次国会的吴国陛下,竟然化妆成护卫随行? 韩子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吴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作何不光明正大地来,非要伪装而行?” 司徒锦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他只是打算来看看的,没想着能被谁识破身份。刚刚大晋皇后突然说那么一句话,他还以为她是掌握了证据证明他是吴国皇帝,等会抵死不认,撕破脸有些难看,还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 结果被这娘娘给坑了。 他悔恨之余,却也有些庆幸。有了身份,他便可以说话了,总比一直当个装聋作哑的侍卫强。 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姬老爹也恭敬地起来让座,司徒锦坐了下来,朝韩子矶拱手道:“大晋陛下别在意,孤只是一时玩心,故而假扮侍卫。也是想看看在孤不在的时候,各国陛下会说什么话。” 其余人都有些缓不过神,刚刚跟未晚求婚的几个国家的使臣都连忙垂下了头,心里默念他看不见我一百遍。 “这样说来,吴国陛下还是在试探我们大家?”韩子矶挑眉:“如今吴晋正值战乱,陛下还将盟友往外推,似乎不太好吧?” 司徒锦低头:“谈不上试探,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孤虽然现在与陛下是对立的立场,但是抛却国家,孤还是希望能与陛下为兄弟之好,没有其他的心思。” 未晚的脸色从司徒锦开口说话开始就不太好,此时更是有些苍白,一言不发地望着桌面,不抬头看他半眼。 “紧张?”旁边的裴禀天轻声问了她一句。 未晚轻轻摇头,自嘲道:“是难堪吧。” 她想过会再如何与他见面,要么是战场对立,要么是成败已成定局。可是不曾想他这次竟然会来,而且是在旁边看她被那么多人争抢。 她说过对他的感情会慢慢淡去,现在其实也不剩多少了,只是还是会觉得难堪。 “没关系,我暂时替你挡一下吧。”裴禀天轻声道:“皇上安排臣今日坐在这里,大概也有让臣保驾的意思,公主不必担心。” 未晚侧头看了这人一眼,低笑,皇兄让他坐在这里,怎么可能是单纯要他保驾的意思,这人也真是… 不过她现在一个人面对不了司徒锦,有人挡着也是好的。 “孤与升国公主和离,也不过是因为吴晋战乱,不得不劳燕分飞。”司徒锦转头看向未晚,开口道:“今日孤特地前来,也是有接回公主的意思。吴国愿意与晋国重修旧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大殿里一片安静,其余国家的人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不再出声。 韩子矶轻笑:“朕当初将皇妹交给陛下的时候,陛下允诺过会好好照顾她。但是听闻陛下有如花美眷七侧妃,个个手段厉害。陛下护短,还将朕的皇妹关在主院一个月。陛下觉得有这样的过往,朕还会将皇妹交到你手里?” 司徒锦皱眉,抬头看了未晚一眼。后者倚在裴禀天身边,低头不语。 深吸一口气,他转头道:“先不论公主犯了错,孤觉得有必要小惩以服众。公主是嫁给了孤的,孤便有权振夫纲吧?” “吴国陛下言之有理。”裴禀天开口了,对面的视线瞬间跟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司徒锦看着这个男人,就是他带着魏氏一派,攻破他的国都,占了他的皇宫,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而且现在,他竟然还和未晚在一起! 好吧,韩未晚没有多重要,本来就是一个公主的身份罢了,得她稳大晋,失她惹大晋,他不过是想来调停一下战争,不是真心想来挽留她的……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跟男人靠那么近,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 裴禀天完全无视司徒锦的目光,继续道:“只是若是换成臣,臣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心爱之人。” 千秋在帐子里配合地点头:“裴统领是个好男人。” 这一唱一和的,司徒锦有些处境艰难,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未晚,就是想听听她怎么想的。 “吴国陛下也是个好男人。”未晚抬头了,一双美目没有看他,而是转头向旁边的裴禀天道:“他一样不会让人欺负了他的心爱之人,只是他的心爱之人,不是未晚罢了。” 此话一出,裴禀天脸色沉了沉,起身就朝韩子矶跪了下去:“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将公主再交给吴国。政治联姻伤害的是公主的幸福,吴国陛下既然不爱公主,就没资格再带公主回去。”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司徒锦也站了起来,微微恼怒地道:“谁说孤…孤就算是没有深爱公主,却也能照顾公主一辈子。而且公主与孤继续在一起,也有利于两国关系和平不是么?” 谁要跟你和平啊?正准备派兵打你们呢。千秋在帐子后面翻了个白眼,韩子矶轻哼一声开口道:“两国和平在朕眼里,也比不上未晚一人幸福重要。” 司徒锦皱眉:“孤一直以为陛下是理智之人,竟也会把江山与一人并论?千万将士的性命,还比不上公主一人么?” 气氛有些僵硬,这句话问得实在太狠,韩子矶怎么回答都不对。 一片沉默之中,未晚轻轻挽住了裴禀天的手。 司徒锦眼神一沉。 “未晚觉得,嫁给裴统领,也可保我大晋江山。将士牺牲自然有其价值,不然也不会有我大晋日益昌盛的国运,和逐渐扩大的版图。若是因为未晚一人,便要大晋疆土不再扩张,那未晚才是罪人。” 韩未晚站出来,松开裴禀天的手朝帝王跪下:“未晚请求皇兄,不要让未晚成为罪人!” 千秋忍不住都要为她叫好,小丫头实在太聪明了,一巴掌打司徒锦的脸上,再跟他回去就是罪人了。 这也无异于是当面跟吴国宣战,大殿里的气氛瞬间紧张得一触即发。司徒锦气极反笑,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好,好一个升国公主。嫁给我,就这样委屈了你?” “是。”未晚认真地点头:“嫁给你,我觉得特别委屈。” “你…”司徒锦咬牙,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有对她不好吧?怎么就成了这样的结局?不过是关她一月静闭,她怎么就这么小气呢? “既然未晚都这样说了,闹剧也该停止了。”韩子矶开口道:“我们还是商议正事吧,至于皇妹的婚事,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 第一百零四章 你这点城府不够看的 千秋看够了热闹,有些困乏了。接下来外头的人便都是说些国事。司徒锦几次想同未晚说话,都被韩子矶或裴禀天给挡了回去。韩子矶看着早失了冷静的司徒锦,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刀: “等四下安宁了,朕也好安心让皇妹出嫁。” 未晚一直和裴禀天在一处,无论谁看过去都会觉得神仙眷侣,十分般配。 除了司徒锦。 千秋觉得,这个司徒锦心里也许也是有未晚的吧,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来大晋呢?想求未晚回去?开玩笑呢吧,以前宫里太后太上皇不在也就算了,现在两只老狐狸可是都抱着孙子笑眯眯地等着给未晚报仇雪恨呢,这厮还敢往枪口上撞。 好吧,不排除司徒锦没有领会过太后太上皇厉害的这回事,这厮也可能当真只是来旁听国会的,只是不小心被未晚乱了心神。 不过她冷眼旁观,倒觉得司徒锦未必像未晚说的那样对她无情。 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千秋再睁眼的时候,国会好像已经散了。 韩石头正将她抱在怀里,用狐毛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见她醒了,便嫌弃地看她一眼:“外面刚刚吵得那么厉害,你竟然也能睡着?” 揉揉眼,千秋打了个呵欠:“吵什么了?” “东水国的皇后戴的琉璃珠子你没看见?跟其他国的皇后在攀比呢。刚刚司徒锦还说要让你也出来见见人,朕给挡了。”韩子矶低头用脸碰了碰她的额头,皱眉道:“这里有些凉,朕还是快些带你回去。” 千秋点头,好奇地问:“你怎么帮我挡的?” 各国皇后在聚会上攀比是很正常的事情,谁家的皇后仪态最端庄,首饰衣裳最好看,自然也是给自己国家长脸的。她作为东道主,一直没露面,也是有些失礼。 “朕让人把天成抱出来遛了遛。”韩子矶弯唇:“再好的金银首饰,能比得上朕一次儿女双全?” 龙凤胎很少见,在各国后宫之中也算是头一次,千秋觉得这石头实在太会掐人家痛处了,大陆三十六国,还有许多小国的皇后没有生子呢,甚至有的还没立后。他这一炫耀,只能完胜。 千秋低笑,她也算是功德圆满啦,接下来只要无病和天成能平安长大,她就满足了。 国会散了,各国的人却还要在洛阳停留两三日。姬四行是劝司徒锦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大晋要是兵行险招,杀了他,那可就不妙了。 “孤不怕。”司徒锦抿唇道:“孤还有事要做。” 不管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司徒锦自己,他都想接未晚回去。和离的书信是未晚写的,他没有同意。 国会上的事情,太后与太上皇自然也是知道了。潋滟抱着无病,一边温柔地哄着,一边温柔地问韩子矶:“他想接未晚回去?” 韩子矶点头,一边的太上皇要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父皇!”韩子矶连忙拦住他:“国会期间,不能动他国之人。” 司徒锦要是死在大晋境内,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那大晋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你太紧张了,朕不过想去看看他罢了。”太上皇也温柔地笑了笑,一双丹凤眼里满是慈祥:“朕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被他这笑容冻得浑身发抖,韩子矶不放心地道:“父皇切莫再冲动…”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子来教训父皇了?”韩朔优雅地替韩子矶整理了一下龙袍:“乖,和无病玩一会儿吧。” 韩子矶黑了半张脸,父皇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看。 潋滟抱着无病,神色也有些高深莫测,不过一会儿之后,她又恢复了笑意:“皇儿来抱抱无病吧,本宫随你父皇出去。” “好。”韩子矶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无病。母后能跟去,他就放心多了。 无病的身子比天成小多了,一张脸水嫩了起来,比刚出生时候皱巴巴的样子好看多了。帝王小心地抱着,心里也柔软了不少。怨不得父皇那么疼爱未晚呢,女儿真是容易让人疼。这小鼻子小眼睛虽然没有她皇兄好看,却很像千秋。 韩子矶决定以后多抱抱她,最近好像忙着陪千秋,忘记照顾这一双儿女了。 司徒锦被请去皇宫的御花园散步,也不知道是谁请的。他好奇地跟着去了,就看见一个穿着常服的男人站在御花园里等他。 “坐吧。”韩朔转身看着司徒锦,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这人…看相貌就能猜出身份了。司徒锦心里一紧,行了一个见长辈的礼,才慢慢坐下:“不知您找晚辈何事?” 韩朔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淡淡地道:“本以为要打进吴国皇宫,才能看见你。想不到你竟然这时候来了大晋。” 司徒锦一震,浑身的戒备都起来了:“您这是什么意思?吴晋一向友好…” “友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现在吴晋似乎没有什么共同利益,你不懂么?”韩朔微微一笑:“今天来见你,不是以晋国太上皇的身份,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你可以叫我伯父。” “……因为未晚的事情么?”司徒锦猜到了:“未晚嫁给晚辈的时候,伯父您不在,所以现在要跟晚辈讨说法?” 韩朔抿了口茶:“潋滟说,讨说法没用,所以我不打算跟你说多余的。只是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司徒锦正襟危坐:“伯父请问。” “听说你侧妃不少,还有人怀了孩子?” “是。” 韩朔勾了勾唇,眼里一片冰凉:“那你不回家带你的孩子,跑来这里要带我女儿回去是做什么?” 司徒锦一怔:“我…晚辈没有同意与升国公主和离,她便还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后。来接皇后回去,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韩朔嗤笑一声,低眸看着面前这小子,淡淡地道:“未晚嫁给你,是子矶做的主,我可不会承认这桩婚事。你要说和离未成,我更可以说成亲不算。吴国皇帝,韩某没有一般人那么好糊弄,你想带走未晚,就拿出让我能点头的理由来,否则便不要多想,韩某自会为未晚找归宿。” 御花园里空无一人,司徒锦低头沉默不语。他没有怎么打听这个太上皇的消息,对他了解也不是很多,只知道是个厉害角色,撑起了大晋的半边天。 而现在四下无人,面前这人身份贵重,手握兵权,他要是出事,大晋还能向吴国派兵么?司徒锦心神一动,眼里便有了些杀气。 国会期间,外国来人不能在大晋出事,可是大晋自己人出事,就怪不得谁了吧?司徒锦学武二十年,武艺精湛。面前这人气息平和,不像是高手,他能不能…… “看来你当真没有将未晚放在首位。”韩朔看了他半天,突然开口:“你明知道韩某对未晚来说,是最敬重的父亲,现在却满身杀气。少年郎,你实在不是个好人。” 司徒锦一惊,浑身的气息收敛干净,抬头诧异地看着对面的人。他会武? “未晚那丫头心软,本来还想着,你若是为了她特意来犯险,那么还有几分挽留的余地。”韩朔淡淡地道:“没想到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自己,和你的国家。” “伯父,何出此言?”司徒锦皱眉:“晚辈什么都没做。” “你是什么都没做。”旁边一道温婉的声音传过来:“可是你想做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城府实在不够深。” 司徒锦一惊,侧头去看,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 “听闻大晋要派兵攻吴,便伪装成侍卫来国会,故意在国会上暴露身份,装成痴心一片为未晚而来。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大晋无人敢动你一分,若是动了,那出征的大军便是不义之师,士气大减。” 潋滟停在韩朔身边,韩朔自然地伸手环住她的腰:“这样的小心思,本宫二十多年前就看腻了。眼里无情,装什么一往情深?” 司徒锦退后两步,皱眉看着面前这一对人:“晚辈不懂这位夫人在说什么。” “不见棺材不落泪?”潋滟冷笑一声:“你吴国不是已经下了密旨,一旦你在大晋出事,便请求各国支援,讨伐大晋。而你那侧妃叫什么霓裳的,她怀的就是遗腹子,吴国交由她娘家理政。司徒锦,你当真是对人一往情深,可惜那人不是未晚。” “你含血喷人!”司徒锦脸色难看得紧,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 密旨,何为密旨?就是不可能被人提前看见的旨意。他分明是让心腹将密旨藏得好好的,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道?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胡说的,只是恰好都说对了而已。 “本宫说得不够清楚?”潋滟苦恼地揉揉额角:“那再跟你说一下你自己的想法好了。吴国皇帝,你特地来大晋,应该是想在国会之后制造自己出事的假象,让大晋无法在这个关头继续攻打吴国,而后偷偷潜回国,暗中操控一切,伺机而动,对不对?” ------------ 第一百零五章 灵药一颗难求 司徒锦后退两步,看着面前的女人,就像看一个怪物。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脸色铁青地咬着牙。 她怎么会都知道! 潋滟不慌不忙地说完,面纱之后的一双眼冰凉冷漠:“吴国陛下请放心,为了保护陛下安全,我们会派人随身保护陛下。陛下有任何不测,敝国都会护送陛下遗体回吴。” 言下之意,你要是敢玩假死,我们就让你尸体真回去。 司徒锦未曾想到今天会遭遇面前这二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措手不及。想反驳两句,偏偏潋滟都说的是实话,那么隐蔽的事情她就跟聊天似的说了出来,他身边一定有内鬼。 谁会出卖他?司徒锦想不明白,眼皮垂着飞快地思考这个问题,也就再没有提及未晚的事情。 潋滟觉得效果达到了,今天司徒锦回去肯定会郁闷许久,再查身边的内奸,不会再厚着脸皮要未晚同他回去了。 韩朔搂着潋滟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低声道:“你瞎扯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潋滟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也不是随便就能扯的,我可是从吴国的内政情况出发,仔细分析而得出的结果。” 这几年他们是往周边国家都安插了不少内应,可是也顶多是探听内政,不会到知道人家密旨写什么的地步。说司徒锦的想法,也不过是潋滟分析出来的。 不过看司徒锦脸色那么难看,她就知道是猜对了。 “以后这些事情,还是该交给朗儿去做。”潋滟道:“是你说的要慢慢放手让他承担,今天怎么又插手了?” 韩朔微微抿唇:“子矶宅心仁厚,未必能应付司徒锦这样不要脸的。事关未晚,当爹的不能不出面。” 虽然子矶天天板着一张脸装酷,可是那孩子心里善良,仁义之道看得有些重。韩朔觉得,是时候传授子矶真正的帝王之道了。 无病晚上的时候一直在哭,急得千秋团团转。韩子矶宣了太医,结果说小公主感染了风寒。 千秋抱着瘦小的无病,心疼得眼泪直掉。她的身子天生有问题,比天成容易感染风寒得多,小小的孩子就要受这么多苦难,她这个当娘的又不会替她治,只能干着急。 太后和未晚也都被惊动了,匆匆赶去芙蓉殿守着。医女们忙来忙去,想着各种办法给小公主喂药退热。韩子矶抱着千秋轻声安慰:“没事的,无病有皇室的列祖列宗保佑着呢。” 千秋埋在韩子矶胸前,哽咽地道:“她那么小,怎么就那么受罪呢?让我替她感染风寒也好啊。” 帝王心里愧疚不已,若不是他不小心失了防备,也不会让花玲玲有机会对千秋下这样恶毒的东西。 本来还让郑财神将花玲玲的尸体带走安葬,现在看来,是得挖出来鞭尸才够解恨了! “无病这是心脏有碍。”未晚坐在床边,观察了半天,轻声道:“跟我山上的三师弟一样,脸色苍白,胸腔听着总觉得心跳有些不正常。” “那怎么办?”千秋咬唇:“把我的心换给她成么?” “皇后娘娘不用太过担心,小公主的情况不算很严重,让她睡一会儿,若是退热了,那就好了。”太医道:“心脏有疾很难医治,微臣却记得有一味护心丸,是由夏露秋霜,冬雪春雨所熬,里有苓桂术甘,百年人参,十年雪莲等物。若是能寻得护心丸,小公主便至少能安稳长大到两岁。” 护心丸?千秋眼睛亮了亮:“哪里有?” 太医迟疑了一瞬,低头道:“此药珍贵难得,去年听闻吴国炼得一颗,也不知是否还在。” 吴国? 韩子矶脸色变了变,未晚也轻轻皱眉。 他们现在最不能求助的,就是吴国。以司徒锦的性子,给东西自然不会白给,定然是要他们付出代价的。 但是这代价,无论是未晚还是大晋出兵的问题,都是不能让步的。 韩子矶有些为难地看着千秋,后者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千秋,我们先照顾无病,让她退热吧。”韩子矶垂下眸子:“药的事情…朕再想想办法。” 千秋眼神黯淡了不少,心里也明白韩石头的顾虑。只是无病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心疼?明知道有那么一味药可以救无病,却偏偏不能去求来。 无病哭累了就睡着了,千秋坐在床边陪着她,太后则被太上皇强行带回去休息,大殿里只剩下未晚和皇帝还有她三个人。 “要不然,我还是去问问司徒锦吧。”未晚开口道:“毕竟夫妻一场,他也不至于太过绝情。” “不必你出面。”韩子矶摇头道:“司徒锦此次来晋,就是想从你身上找机会,化解吴国即将面临的危机。他不是善人,不会凭着曾是夫妻这一个理由就将那么贵重的药给你。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要谈朕也不会让你去。” “可是……”未晚皱眉看着床上的无病。 “朕总会有办法的。”韩子矶道。 未晚不再开口,天快亮的时候无病的热度就退下去了。帝王一夜未合眼,便又要去上朝。临走的时候还抱着千秋解释了一遍:“无病也是朕的女儿,朕会想办法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千秋沉默地点头,未晚也扛不住回去休息了,奶娘抱着无病和天成都去了侧殿,让她好好睡会儿。 可是,这怎么睡得着?千秋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看看外头映着雪的微亮天色,终于还是悄悄穿好衣裳,梳洗一番,趁着百合去给她做早膳没注意,偷偷摸摸地翻墙出了芙蓉殿。 地上的积雪还没化,虽然不算太冷,但是雪风也有些冻人。千秋尽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往使臣皇帝们暂住的昌盛楼而去。 她想去见老爹,无病也是他的外孙女,老爹不可能不帮忙。只是明目张胆地宣他来见,必定惊动司徒锦,若是司徒锦知道他们急需护心丹,一定就会坐地起价。她得悄悄去和老爹商量。 不是她不相信韩石头,只是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找老爹,也没其他法子。多等些日子就让无病多受些苦,她实在是心疼。 现下也就顾不得月子里不可下床的规矩了,千秋匆匆走着,到了昌盛楼附近,就拿出一支小烟火,飞快地放上了天,而后继续匆匆往前。 姬四行看见烟火,早就起来站在门口等她了。见她来,连忙护着她进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你这孩子!”老爹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月子里也敢乱跑?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千秋摘掉帽子,被屋子里的炭火温暖得眼泪直掉:“老爹,快救救无病吧。” 姬老爹吓了一跳,连忙给她倒着热茶问怎么回事。虽然千秋生产的时候他不在,可是国会上看见那一双儿女,他还是很高兴的。可是好好的小公主,为什么叫无病? 千秋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姬老爹皱眉:“护心丹?吴国是有这个东西,但是是皇上为紫贵妃留着的。她那身子娇弱得很,皇上就指望着这颗药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呢。” 又是紫霓裳,千秋皱眉道:“司徒锦那么喜欢紫霓裳,却还是为着江山要接个皇后回去,紫霓裳就不会难过么?” 姬老爹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不过那药很难拿就是了。就算现在司徒锦十分信任我、倚仗我,也不一定会把药给我。” 千秋丧气地趴在桌子上,突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没用了。以前想要啥直接去抢就好了,现在还要瞻前顾后,还要想许许多多的利益关系,真是太累了。 “千秋,那小子对你好么?”姬老爹想起要紧事,问她:“上次强行把你偷走,只在桌上给我写了五个字‘朕带走她了’,我说那小伙子是不是也太嚣张了?” 千秋一愣,低头仔细想了想:“他对我挺好的吧,什么都依着我,没像以前那样冷淡了。只是…怎么说呢,感情这东西,我以前也没想过会这么麻烦。我和他天天在一起,他也没宠幸其他人,对我也很好,有求必应,可是…我感觉不到他爱我。” 这么久了,他一直陪着她,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连生下一双儿女,他都没有太过开心的神色。本来挺了解这个人的,千秋现在却觉得拿不准。 她不知道在韩子矶心里,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我看大晋太上皇把咱们吴国的皇帝吓得不轻,据说是因为升国公主。”姬老爹感叹地道:“我也想当个好爹,虽然权力没有你相公大,但是他要是欺负你了,我也能大声说要荡平他的国家!” 千秋忍不住低笑:“也只有太上皇会那么霸气了,唉……” 心里还在担心未晚,千秋趴着趴着,却有些困了。老爹是她最信任的人,在他面前,她始终就是个小女孩。 “困了的话就睡会儿。”老爹柔声道:“去床上躺会儿,老爹帮你看门!” ------------ 第一百零六章 人父的光辉 千秋点点头,老爹就抱了被褥出来,将床铺得更软和些,让她好生睡着,然后自己在桌边坐着继续喝茶。 要是等会有人发现姬千秋在这里,那也无妨,就说她迷路了! 于是这头就睡下了,百合那头急疯了,里里外外将芙蓉殿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皇后娘娘。皇上刚好下朝回来,跨进院门就看见奴才们跪了一地。 “皇上,娘娘不见了。”百合惨白着脸道。 韩子矶僵硬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飞快地往内殿走。 殿里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千秋的狐毛披风也不见了,韩子矶站了一会儿,伸手捂住自己的眼。 这个不让他省心的丫头! 一个人没带,韩子矶换了常服就去找姬四行,轿辇也不乘,在雪地里走得飞快。天上又开始落雪,四周冷得很,帝王越走脸色越沉,到姬四行的行馆门口的时候,脸都快和雪冻成一片了。 姬四行打开门看见他,微微有些惊讶,随即道:“千秋刚睡着。” 韩子矶很生气,这人一点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刚生产完,还在月子里就敢在冰天雪地里乱跑。一路走过来他身上都冻得难受,她要是生病了落下病根怎么办? 不过感觉屋子里的炭火也是刚起,帝王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朝姬四行做了个“出来说话”的手势。 姬四行关上门站在门外,好奇地问:“你干啥不进去?” 韩子矶慢慢将自己头上身上的雪清了,轻声道:“等朕暖和一点再进去,她那身子本来就还虚弱,朕还带一身雪进去给她不成?” 姬老爹大震,面前的人脸上尽是怒意,说话却温柔得不像话,像是怕吵着谁了。 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姬四行突然欣慰地笑了笑。 傻丫头,还说什么看不清位置,瞧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摆得真是周正。 “刚好借着朕来接她的机会,烦请您转告司徒锦一句话。”韩子矶看着姬四行道:“告诉他,朕愿意用苏越之地换他一颗护心丹,他愿,朕便换,他若不愿,也不强求。” 苏越之地是曾经吴国送给大晋的边境城池土地,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司徒锦此次带不回未晚,就必然要迎战大晋。若是多这一处壁垒,自然是好的。 姬四行没有想到韩子矶会这样大方,在这个关头都肯用那一处地方去换护心丹。千秋说护心丹能救无病免除痛苦,韩子矶这样做,也是为了无病。 他点了点头,对韩子矶的态度也柔和了不少:“身上雪干净了,先进去吧,免得着凉。” 帝王颔首,跟着他走进屋子。炭火烧得旺旺的,千秋正脸色微红地躺在床上睡着。 不放心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熟睡中的丫头似乎是觉得他的手冰凉得很舒服,抓着就往脸上蹭。 有点烫。 韩子矶眉头皱得死紧,拉开千秋的手认真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沉了脸道:“发热了。” 姬四行连忙走过来,看着千秋不正常的脸色,也是担忧:“定然是从雪地里走过来受凉了,你快带她回去,找个太医来看看,莫要落下什么病根。” “好。”韩子矶将披风拿来,重新给千秋穿上,再将被子拿起来,把她裹成一个卷,扎好两个口子,只留一头的半边给她呼吸,然后麻利地抱起来就走。 等她好了,他定然要狠狠罚她! 韩子矶走得极快,眼看着芙蓉殿就在前头了,他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带着千秋就要摔下去。远处的顺子公公和百合都惊呼着跑过来,却见帝王在跌倒下去的时候硬生生将自己身子转了一面,垫在了下头。 雪地软绵绵的,千秋有被子裹着,又有韩子矶垫着,依旧在高热之中昏睡不醒。帝王摔得有点重,被顺子公公扶起来,脸上都有些发青。 “宣太医,她一个,朕一个。”韩子矶说完就继续往芙蓉殿走,把浸了冷气的被子丢在外头,抱着千秋就进了温暖的芙蓉殿。 一群宫人忙上忙下,太医替千秋把脉写药方,韩子矶也捞起袖子让人查看他的手。 刚刚跌下去的时候,右手被千秋狠狠压了一下,疼得他要命。 “皇上这手以前就受过伤,这次又是轻微骨折了。”太医压着他的右手道:“您也爱惜些身体,不然这手以后就不能拿重物了。” “朕知道。”韩子矶微微抿唇,都怪那丫头太重了好么! 话说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他身上好像就大大小小的伤没断过,真是的,他好歹是翩翩的帝王,被她给连累得遍体鳞伤。 “娘娘这风寒想不落下病根,药得仔细熬。”另一个太医在桌上边写边道:“大火一炷香,文火两个时辰,中途千万不能揭开盖子跑了药气,火也不能熄。” 百合点头:“奴婢会吩咐人好好熬药的。” 右手又被固定了起来,韩子矶走到床边去,看着床上小脸微红的人,心里怒意还没消,狠狠掐了她的脸一把,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千秋迷迷糊糊醒过来要喝水的时候,百合就小声道:“娘娘,您快些好吧,皇上要龙颜大怒了。” 嗯?千秋被吓清醒了,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芙蓉殿,头还昏沉得厉害,一摸就发现有些热。 “他接我回来的?”千秋问。 这话也就百合一个宫女听得懂,点头道:“看样子是气主子您乱跑,正在气头上呢。” 千秋躺回床上,往被子里缩了缩:“他人呢?” 百合摇头:“不知道,那会儿出去了就没看见人,兴许是去太极殿处理政事了。” 千秋吐吐舌头,她也不是故意乱跑的,只是为了无病啊。看在无病也是他女儿的份上,应该可以快点原谅她吧? 想了一会儿,又睡了一会儿,再睁眼的时候,韩子矶就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站在她床边。 “起来喝药。” 千秋看一眼那黑漆漆的东西就觉得嘴里跟着发苦,不过韩石头正在生气呢,瞧这俊脸绷的,她还是老实喝了吧。 接过来一口喝了个干净,千秋回味了一下,才皱紧了一张脸:“苦。” 韩子矶没好气地拿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凶巴巴地道:“知道苦了?下次还敢不敢乱跑?” “不敢了……”千秋委屈地扁扁嘴,这人好凶。 “都说了无病的事情朕会处理,你以为你能成什么事?” 韩子矶瞪着她道:“这一跑出去,急坏了大家不说,把自己也弄生病了,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坐月子?那是能乱跑的时候么?” 千秋第一次发觉韩子矶身上很有啰嗦刘师爷的影子,坐在她床边就骂了她半柱香的时间。 不过谁让自己犯错在先,也只能老实听着。 韩石头骂够了,摸摸她的额头,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还没退热?” 百合在旁边偷笑了半天,闻言立刻正了神色插嘴:“太医说喝了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千秋眨眨眼:“还睡?我睡了好久了,睡不着了。” 帝王的目光扫了过来:“是你自己睡,还是我打晕你?” “……”还是选前者吧,千秋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韩子矶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看着这丫头表情纠结地翻来覆去,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安静入睡。 于是他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芙蓉殿,往太极殿而去。 宫里的奴才们不尽心,他刚刚顺道熬药去了,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处理。 “皇上,吴国陛下已经在大殿里等您了。” “嗯,过去吧。” 韩子矶觉得,以司徒锦的为人,这笔买卖是可行的。他不管外界传言他对那什么紫霓裳有多宠爱,再宠爱,对于司徒锦那种人来说,江山也比美人重要了不知道几百个百分点。 接下来就只是谈判技巧问题。 “护心丹是孤拿来保霓裳性命的东西。”司徒锦一脸严肃地站在大殿之中,语气坚定地道:“孤不可能拿霓裳的性命开玩笑。” 韩子矶慢条斯理地展开地图,淡淡地道:“苏越之地是个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你侧妃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是身为帝王,难道就可以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就为这一颗护心丹?” 司徒锦微微皱眉。 苏越之地当初是魏氏那一派傻不拉几地送给大晋,充门面的。也是他当时掌握不了那一块地方,否则是绝对不可能拱手送给大晋的。苏越虽然税收不多,却是行兵要塞。 而现在,大晋即将攻吴,韩子矶却愿意用苏越来跟他换护心丹。 一颗护心丹至少要一年才能凑齐材料制作,其实想想也不是很亏,司徒锦心里是想答应的。但是他很好奇。 “陛下为什么会用那么重要的东西换一颗护心丹?” 韩子矶微微一笑,脸上带了人父的温柔:“因为我女儿需要它。” 司徒锦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因为女儿需要,就宁可失掉攻打吴国的要塞?韩子矶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看不懂? ------------ 第一百零七章 出大事情了 “从吴国快马加鞭将东西送来,也得半个多月。”韩子矶接着开口道:“朕将苏越转给你,也要半个多月。用一颗还能做出来的丹,换你吴国一个多月的安宁,以及苏越之地,陛下是聪明人,该知道这买卖划不划算。” 司徒锦心想,他当然知道这买卖很划算,不过多少也要顾及霓裳的心情,做个为难的样子出来吧? 所以他皱眉沉思了良久,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既然是为大局着想,那就请陛下立下誓约,孤即刻让人将护心丹送来。” “好,一言为定。”韩子矶微微一笑,执笔写下誓约,递给司徒锦。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不会有误之后,司徒锦将东西放进怀里,抬头看着帝王道:“上一次,您还将自己的妻儿送去魏氏那里为质,为的也是这大晋江山。这次怎么就这样大方,能为了女儿将苏越之地拱手相让?” 帝王靠在椅子上,温柔的笑了笑:“等陛下有了子女,知道感情之不易,便会懂得朕的心情了。有些东西错了一次,总不能错第二次。” 司徒锦茫然。 太后来芙蓉殿抱无病了,看着她有些发青的小脸,心疼的紧。未晚抱着天成,床上的千秋也已经醒了,头还有些昏沉。 “朗儿用行兵要塞换了苏越之地。”太后笑道:“无病的药很快就来了。” 千秋迷迷糊糊的,但是好歹也知道行兵要塞是什么意思,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问:“他跟司徒锦换的?” “嗯,想保全无病和未晚,就只能用其他东西抵了。”太后笑得一点压力都没有:“本来在你出月子的时候就要出征的,现在看来又得推后一段时间。” 千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和无病是不是耽误事儿了?” 未晚低笑:“怎么算耽误事呢,皇嫂为皇室开枝散叶,无病更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延迟一点出征时间不要紧。更何况皇兄有他自己的安排,绝不会让人占了便宜去的。” 太后轻轻颔首:“朗儿有许多种可以打败司徒锦的方法,就看他用哪一种了。他父皇一直不放心他,觉得他不能独当一面,所以才压了兵权那么久。本宫倒是觉得,朗儿性子内敛,也有头脑,堪当大任。” 千秋点头:“我也觉得他挺聪明的,算计起人来也不含糊。” 或者换句话说,这家子人除了未晚,没一个省油的灯啊。当他们的盟友自然是有好处的,可是当敌人…千秋打了个寒战,太可怕了。 各国皇帝都陆陆续续开始回国,平安出了大晋边界,就不关大晋的事情了。只有司徒锦走得很慢,在皇宫里逗留了很久。 千秋躺在屋子里,百合就在旁边跟她说外面发生的事情。 “今天那吴国陛下又去御花园堵升国公主了,娘娘您猜怎么的?公主回避他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下去了,让几个奴才按着他,就把他揍了一顿!哈哈,奴婢们看这热闹,简直是要开心死了。那人太不要脸,公主也终于再也不给他脸了。” 千秋听得直乐:“未晚下的手?” “对啊,您是没瞧见,几个侍卫按着吴国陛下,统统闭着眼睛装没看见,公主就一点规矩也不管的,一拳一拳往他腰腹最柔软的位置砸。哎呀呀,那场面,真是太解恨了!” “司徒锦没反抗?” 百合幸灾乐祸地道:“他倒是想反抗,可是谁让他心怀不轨,一个侍卫也没带,公主带了五个!” “扑哧!”千秋哈哈大笑,笑得在床上打滚:“这真是报应,早该赏他这一顿老拳了!未晚真是好样的!” “可不是,这下看他还怎么缠着公主。”百合挤眉弄眼地道:“而且公主揍人真有经验,表面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他想去告状都没法儿告。” 是当真没法儿告,司徒锦就算怒气高涨地去了韩子矶面前,帝王看他好端端的,也是不会帮他的。更何况是他骚扰公主在先。 这哑巴亏吃大了,司徒锦神色阴沉地坐在宫殿里。旁边的金刀给他熬了药治内伤,低声道:“既然接不回人了,不如咱们也早些回去。在别人的地盘上呆久了总是不好。” “再等等。”司徒锦咬牙道:“她不可能这么快爱上别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忘记我。明明心里有我,却死活不肯承认,孤不甘心!” 金刀看他一眼,垂了眸子道:“主子何尝不是,心里有人,却死活不肯承认。” 司徒锦一愣,侧头看着金刀:“你说什么?” 金刀陪他十余年了,比起侍卫,更像一个亲人。他一向懂他,比他自己更能看清他自己。 “没什么,属下只是觉得,您此番用护心丹换城池,贵妃娘娘一定会不开心的。”金刀转了话题,没有多说。 紫霓裳不是一个大方的女人,她身上有所有小女人的特质,会吵会闹会因为小事发脾气。因着司徒锦的疼爱,更是有变本加厉的意思。如今怀着身孕,父亲又从护国将军成了半个国丈,稍微惹着她,不知道会怎么样。 司徒锦沉吟一二,道:“无妨,孤允她,若是此番迎不回护国公主,那孤便立她为后。” 金刀点头,不再说话。 “对了,姬大人呢?”司徒锦突然问了一声。 姬四行的身份他不知道,只是他手下有一大群人帮着他打下了江山,他还是很看重这个臣子的。 “他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出宫去了。”金刀道。 司徒锦点点头,也没多问,反正等他回来的时候,会跟他禀告的。 结果这一次出大事了。 晚上的时候,许久未曾出场的谢语灵跑到了芙蓉殿,跪在门口嚎啕大哭:“皇上!皇上!” 韩子矶正押着千秋吃药,听见这声音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千秋趁机将药推开了些,奶奶的,这药苦得跟什么似的,简直不能忍。 门口大步先跨进来的竟然是楚越,一贯笑着的脸上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皇上,出事了。” 千秋一怔。 谢语灵的哭声响彻整个皇宫的上空,凄惨极了。韩子矶让人带她进来,楚越也就把事情禀告了:“吴国使臣无故在街上,杀了大将军谢戎。” 晴天霹雳。 千秋手里的药砸在了地上,汤水四溅。韩子矶皱眉将她抱起来,让人换了沾染的被子,再将她放回去,然后拉下帷帐,几步走到外殿去:“怎么回事?” 楚越皱眉道:“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吴国使臣带着四个人,堵着了只身上街喝酒的谢将军,将其在巷子里杀害,百姓报了官,吴国使臣现在正在天牢里关着。谢大将军…已故。” 韩子矶震了震。 谢戎是当年韩朔的心腹,陪着他几经生死,最终打下韩氏江山。算算日子,谢戎为国尽忠,也有二十七年了。 而吴国使臣…不用想也知道,是千秋她爹。 这两人应该是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会发生命案?以姬四行那么敏感的身份,此次也是易了姓名才敢继续在大晋行走,想不到竟然还会杀人。 千秋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爹杀人了?还杀的是个厉害的将军?为什么? 韩子矶觉得这件事很难办,要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能想办法包庇一点,可是现在,太上皇是在宫里的。 谢语灵哭得一双眼睛通红,哽咽道:“求皇上为家父做主,做主啊!” 下意识地往帷帐那边看了一眼,帝王轻叹一口气,抬手示意谢语灵起来:“我会还你父亲一个公道的,你先回去吧,朕去跟吴国陛下谈。” 谢语灵正悲痛欲绝,又哪里肯轻易罢休,哭完芙蓉殿,就直接去了太后宫里哭。 于是太上皇二话不说,直接下了斩首令,并且要问吴国皇帝要说法。 大晋的重臣,二品的将军,被他国使臣在自己的地盘上当街杀害,这口气就是官府能咽下去,百姓都觉得不平衡。 千秋听见斩首令的时候,顾不得许多,披了衣裳就下床,要往外头走。 “娘娘。”裴禀天守在门口,回头看着她道:“皇上说,要您等他回来,不能出宫殿一步。” “软禁我?”千秋瞪大了眼,一张脸却雪白雪白的:“凭什么?” 裴禀天深深地看她一眼:“皇上是担心您月子里再乱跑。” 千秋眼睛红了,外面还下着雪,黑夜中微微有些发凉。她慢慢冷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没有人知道吴国使臣是她爹,更没人知道她爹是当初造反的姬四行。 韩石头在帮她瞒着,要是她再冲动坏事,这些事情给太上皇知道,那么不止是她爹,她自己都有可能保不住小命。 她要冷静。 深吸一口气,千秋转身进了屋子,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狠狠地咬着牙。 司徒锦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也就是韩子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姬大人杀了人。 这可难办了。 ------------ 第一百零八章 街上发生的惨案 顶着吴国使臣的名头,自然代表的是整个吴国。司徒锦不明白,姬大人平时一向稳重,怎么会在这么敏感的关头,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既然是事实,他现在也不能激怒大晋,只能义正言辞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孤愿意随陛下一起去天牢问个清楚。若是此事确凿,孤便将人交给你们处置。” 韩子矶多希望司徒锦能挣扎一下,反抗一下,努力维护姬四行一下。可是这个杀千刀的,眼眨也不眨地就要将姬四行送出来。开玩笑,送到大晋手里?太上皇会放过他么? 心里波浪澎湃,表面上也不能表现一分。韩子矶沉着脸点头:“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姬四行穿着囚衣坐在一堆脏兮兮的稻草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即使身上已经有了一些伤痕,却毫不掩饰地在笑。 刘师爷和铁拳师叔,还有六伢子站在旁边,没人脸上有畏惧,都是一副放下重担的样子,十分轻松。 韩子矶就看不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司徒锦十分严肃地问他:“姬大人,是你杀了晋国的大将军谢戎么?” “是。”姬四行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点了头,嘴角带笑,笑得像个孩子。 韩子矶和司徒锦两个人的脸都绿了。 “为何?” 姬四行看了司徒锦一眼,摇头道:“陛下不用多问,将罪臣交给大晋皇帝处置便是。私人恩怨,与两国无关。” 司徒锦郁闷了,虽然是弃车保帅,这决定他早就下了,但是好歹也让他知道一下原因吧?好奇而不得解是很郁闷的! 韩子矶站在后面沉默了许久,旁边的顺子公公小声道:“陛下,太上皇已经下了斩首令了。” 身子微微一震,韩子矶转头问:“芙蓉殿那边有事没?” “裴统领在守着,现在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心里稍微放松一些,韩子矶对司徒锦道:“既然姬大人都认罪了,那便先这样吧,朕要去处理此事,就先走一步了。” 司徒锦微微颔首:“好。” 慢慢走出天牢,端着皇帝的架子走到芙蓉殿附近,然后韩子矶就开始健步如飞地跑了起来,跑进殿里就将被子里埋着的千秋给挖了出来。 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轻轻喘两口气,帝王低声道:“他认罪了,朕和司徒锦亲自去问的,他认得很平静,没有人逼他。” 千秋露出一口獠牙,声音却是哽咽:“你要杀了他?” “这不是朕能决定的事情。”韩子矶微微叹息:“命令是父皇下的,朕没有半点立场求情。” 扁扁嘴,千秋很想哭:“他到底为什么杀人?” “他不肯说。”韩子矶低声道:“朕偷偷带你去见他,或许你能问出来。” 千秋连忙点头,眼泪不争气地一直掉。韩子矶给她穿上狐毛披风,裹得紧紧的,再擦去她的眼泪:“月子里不要这么哭,眼睛会瞎的。” “别管我,老爹出事还不让我哭,有没有人性了?”千秋愤愤地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呜咽不成声。 帝王有些心疼,抱起她出门上马车,一路上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千秋心里难受,咬着牙忍着,到了地方就往下跑。 韩子矶连忙跟上去,天牢的闲杂人等都让楚越清理完了,姬四行更是享受高级待遇,单独关了一间带床的牢房。 “老爹。”千秋扑在栅栏上,喊了一声。 姬四行微微侧头,看着她笑:“丫头来啦,老爹的最后一个心愿也就了了。” 韩子矶拿着钥匙亲自去开了门,千秋走进去,眼睛通红:“什么最后一个心愿,老爹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杀谢戎?他是两朝元老啊,很贵重的肥羊。您就算是想宰,也换一个肥羊宰啊…” 姬老爹哈哈大笑,伸手慈爱地抚摸着千秋的头发:“傻丫头,老爹不是冲动的人,这次不过是在街上巧遇了他。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能让我遇见他落单,我也会感谢上天给我这机会,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千秋微微一震,外头的韩子矶也轻轻皱眉。 “到底…为什么?” 姬四行盘腿坐在石床上,微微一笑:“我之所以还活着,没有随七儿一起去了,就是想给她报仇。本来查出那人是谢戎的时候,我很费神想该怎么办。结果天赐良机,竟然让我遇见他落了单。” 说着,姬老爹都忍不住笑出声:“心愿已了。” 千秋恍然,原来是因为娘亲。老爹一直在查的,当年带人屠戮他们鲜卑一族的人,原来是谢戎。 如果是这样,那她完全可以理解老爹的心情。十八年了,老爹一直在为报仇活着,造反是因为想报仇,努力活下来是为了想报仇,黑风寨的存在就是为了报仇。 而现在,老爹终于完成了。 千秋身子脱了力,软了下去。韩子矶连忙上前几步接着她,皱眉看向姬四行:“恕晚辈多问,是什么样的心愿,能让您抛弃女儿不顾,这么安心地赴了黄泉?” 姬四行转头看向他,明显对他自称晚辈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笑道:“千秋大概没有和你说过吧,我的妻子叫顾七,她同我另一个女儿一起,死在了大晋的铁骑之下。” 韩子矶浑身一震,怀里的人身子也微微僵硬。 “你知我们是鲜卑族,却不知,我是鲜卑最后的王。”姬四行淡淡地笑道:“十八年前大晋屠戮鲜卑,谢戎为此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官职地位,是站在我族人和妻儿的尸体上拿到的。” 帝王瞳孔微微一缩,抱着千秋的手有些发抖。 鲜卑最后的王?那么千秋…千秋是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叛贼,千秋也不过是个卧底,还是被他策反了的卧底,可是没有想过,她竟然是鲜卑的公主,而且,还生下了他的孩子。 脸色有些发紧,韩子矶努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 顾七…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耳熟,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时想不起来是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样说来,大晋是他们的仇人,也怪不得上次要造反。这次姬四行只杀了谢戎,大概也是顾念着千秋已经嫁给他了吧。 帝王心情很复杂,千秋却从他怀里站了起来,低声道:“给我们父女一点时间吧,皇上。” 韩子矶一愣,继而点头,转身走出牢房,直到走到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的地方。 “他很疼你。”姬老爹看着帝王的背影,笑得眼角有了皱纹:“这样我走得也放心。” 千秋拉着姬四行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真的就这样走了么?” “你娘等了我十八年了。”姬老爹叹息一声:“以她那性子,要是让她再等,我怕她直接过了奈何桥,忘了我了。” 千秋鼻子发酸,想开口,眼泪又跟着往下掉。 “不用太难过,也不用心里记恨他。”姬老爹拍拍她的背:“你嫁的是个好人,也是真心待你的,就好好同他过日子。老爹是去陪你娘了,甘心赴死,不是被人杀的,懂了么?” 千秋坐在床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红着眼睛红着鼻子,止不住地摇头。 “你还在月子里,莫要这么伤心。”姬四行叹息一声:“快跟他走吧,牢里阴冷,也不宜你多留。” “老爹……”千秋哽咽:“你是我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瞎说,你还有丈夫和孩子。”姬老爹一把将她拉起来,虎着脸道:“再这样哭,老爹就生气了啊,赶紧走!” “老爹!”身子被推出了牢门,千秋干脆放声大哭,哭声凄厉,响彻整个天牢。 韩子矶在不远的拐角处,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几步走了过去。 千秋扒拉着牢房的门,姬四行却自己动手将锁链给重新锁上了。 “劳烦陛下带她回去吧。”姬四行背对着牢门而坐:“姬某走得很安心,在天之灵,也必然保佑她与孩子一世安康。” “我不要!”千秋使劲摇头:“不要!” 韩子矶心里难受,将千秋从地上抱了起来。她使劲挣扎,脸上泪水横流,哭得脏兮兮的:“我不要眼睁睁看着老爹死,石头,你别拦着我!” 他很少看千秋哭,她几乎是不怎么哭的,却不想这一哭就是这样撕心裂肺,看得他心里跟刀子扎似的难受。 姬老爹不再开口了,无论千秋喊他多少遍,他都不再回头。背影笔直地坐着,像一座雕塑。 韩子矶狠了狠心,将千秋击晕,抱在怀里带回宫去。临走之前,回头对牢里的人说了一句:“安心吧。” 姬老爹无声地笑了,朝着墙壁的脸上,也是泪流满面。 大将军惨死,吴国使臣与帮凶一律处斩街头,第二日就执行。 “老刘,咱们可以去地下找夫人喝酒了。”铁拳师叔被押在刑场之上,笑呵呵地道。 刘师爷也嘿嘿笑着:“你可不一定喝得过夫人呐,也不知道头断了,还能不能喝。” ------------ 第一百零九章 皇帝患上了一种绝症 无数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朝刑场上扔过来,百姓们怒气冲天,都喊着:“杀了这几个凶手!还谢将军命来!” 谢戎在大晋百姓的心里,是安国安邦的英雄。 六伢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世道还真是奇怪,同样是杀人凶手,谢戎杀千万人,被称为英雄。咱们杀他一人,成了凶手。” 姬四行跪在最中间,笑得云淡风轻:“何必多说,下去一起找七儿,咱们再策马扬鞭在草原上,都不喝孟婆汤,下辈子还是兄弟!” “好,走了!”铁拳师叔笑着大喝一声。 鼓声阵阵,监斩官看着日头,丢了筹子:“行刑!” 钢刀高高扬起,再重重地落下。刑场上最后的笑声戛然而止,鲜血慢慢浸透了地砖。 姬四行恍惚间看见了顾七的影子,她就站在一边,笑着朝他张开双手:“你又让我等了这么久,不过终于还是来了。我们回家吧,四郎。” “好。”他伸出手去。 千秋坐在床上发呆,呆呆地看着帐子上的花纹,一动不动。韩子矶就在旁边守着她,担忧地皱眉。 日至正午的时候,她浑身突然一抖,接着回头看了外面一眼。 “怎么了?”帝王问。 千秋扁扁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爹一定和娘团聚了。” 韩子矶垂眸沉默。 千秋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笑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没有来得及呼吸,连忙喘了几口气。 “我娘…是我爹抢来的。”千秋喃喃地开口,声音很小,韩子矶只能靠近她,才听得见她说什么。 “娘是大晋人,爹是鲜卑人。娘随家人一起到边关探亲,一时贪玩,骑马过了边界的村子,恰好被我爹给抢了回去。”千秋轻笑一声:“老爹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娘亲都告诉我了。” 许多年前,鲜卑王抢了大晋女子为后,此女子便是顾七。顾七刚被抢回去的时候,终日以泪洗面,怕鲜卑王虐待她。可是奇怪的是,那看起来很凶恶的人,竟然只是凶巴巴地走过来,朝她张开巨大的手掌,里面躺着一朵嫩嫩的小野花。 顾七想回大晋,可是鲜卑王不让。除了这一点之外,鲜卑王对她极好,温柔而体贴。于是她就在鲜卑过了三年,生了两个孩子。 三年之后,顾七的家人终于想办法求人来救她。趁着所有人都出去远猎的时候,顾七逃回了大晋。 人是回来了,回头才发现,心不小心落下了。 顾七神色恍惚,总在想鲜卑王要是回去见她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她两个可爱的女儿,她总得回去照顾。 于是,她开始一次次从顾家逃跑,终于逃出来的那次,顾七遇上过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估摸只有六七岁大小,长得可爱得紧,拉着她的裙子叫她娘亲。回头就发现后面有个长得和这小孩一模一样的男人,小孩似乎不想认他,拉着她当挡箭牌。 举手之劳,看那孩子那么可爱,她也就帮了。小孩走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问她:“敢问夫人姓名?他日我必将报答。” 她说:“我是镇上顾家的七女儿,顾七。” 韩子矶重重一震,听千秋说到这里,终于想起为何觉得顾七这名字似曾相识。 当年那六七岁的小孩就是他,母后带他逃离父皇,他为了让这张脸不被父皇怀疑,拉了一位夫人帮忙,说是她的儿子。 顾七在十多年前对他有过一恩,他曾离宫出走,选了江南之地,也是想顺便寻一寻那女子,好报答恩情。 千秋原来是顾七的孩子。韩子矶抿唇,忽而低笑,这关系也实在太过复杂了。 她是鲜卑最后的公主,又是他恩人的女儿,不管怎么看,他都得照顾她一生一世了。 “可不可以让人将老爹的骨灰送回草原上?”千秋抬头看他,轻声道:“让他和娘亲更近一点。” “好。”韩子矶点头。 太上皇对吴国正式下达了战书,于一月之后边境三城一战。司徒锦加快了回国的速度,也很快让人将护心丹送了来。韩子矶没有食言,将苏越之地拱手给了他。 千秋终于出了月子,一身轻松地抱着无病逗她乐。太后在旁边轻声道:“这次未晚同她父皇一起上战场,本宫怎么都有些担心的,等他们出征的时候,千秋随本宫去求个平安符吧。” “好。”千秋有礼地颔首。 悲伤了一个月,她也总算没给老爹丢脸,终于振作起来了。老爹希望她好好的,她自然就要好好的,不让他与娘亲在地下谈情说爱之余,还要花精力保佑她。 无病吃了护心丹,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她也就放了心。 “母后。”一边的韩子矶突然开口,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这次儿臣想代替父皇去。” 屋子里的人都怔了怔,只有韩朔云淡风轻地喝着茶。 “父皇要为未晚讨公道,儿臣也可以。”韩子矶看着潋滟道:“长兄为父,儿臣也该为上次自己的草率行为付出代价。” 潋滟微微皱眉:“天下都以为你父皇要出征吴国了,出发的时间已经要到了,怎么好在这个关口换人?” “就是在这个关口换人,才有先机。”帝王微微一笑:“天下皆知父皇带兵必然势不可挡,司徒锦会想尽一切办法化解危机,想来想去也只有在大军攻吴之时,绕大晋后方,攻无兵之洛阳。” “现在儿臣同父皇悄悄换了人,司徒锦不管怎么算计都会落空,洛阳会有父皇镇守,至于御驾亲征这种事,儿臣好歹也是自称为‘朕’。” 千秋被这话给震惊了一下,转头看着韩石头,突然觉得这人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可是,他御驾亲征的话,她怎么办? 潋滟看了韩朔一眼,目光又落在韩子矶身上:“既然是朗儿自己的决定,那母后也没什么说的。” 韩朔微微一笑:“儿子终究是要长大的。” 知道内情的韩未晚默默跟千秋八卦:“其实是最近母后身子不好,不能跟着父皇上战场。父皇不乐意离开母后那么久,所以让皇兄上了!” 千秋目瞪口呆,万分同情地看了一眼韩石头,而后严肃地问:“那我怎么办?我还不乐意离开他那么久呢!他又不会武功,还打什么仗!” “其实……”未晚为难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把“其实皇兄会武”这话给吞了回去。 自家父皇是只老狐狸,算天算地算计不休。皇兄就是只小狐狸,瞒天瞒地深藏不露。 没有人知道韩子矶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包括父皇母后也不知道。 千秋没看未晚的表情,只是开始想她该如何的问题。 韩子矶对瞒着千秋就要上战场一事觉得十分愧疚,最近跟千秋在一起久了,好像患上了一种叫“耙耳朵”的绝症,千秋一哭他就受不了,简直从冷冰冰的雕像化身慈悲的千手观音,有求必应。 所以知道今天说了出征的事情,千秋一定会生气,帝王没出息的慌乱之下,干脆没回芙蓉殿,去了谢语灵的宫殿里看星星。 其实吧,这大晋的后宫里,除了千秋的宫里,韩子矶几乎不去其他地方过夜。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别人的床铺总是脏脏的,只有千秋的可以忍,其余的都不行。 这也给外界造成了皇后霸宠的印象,无奈之下,他每月都会去谢语灵的宫里看看星星,顺便也算安抚谢家。 千秋一向很识大体,虽然每次他去其他人那里,她都在背后把他骂了一万遍,然后连续半个月不理他,但是她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一脚踹开别人宫里的大门…… “哐——”千秋一脚踹开承明殿的大门,双手叉腰,怒道:“韩石头你给我出来!我他奶奶的忍你很久了!” 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帝王猛地咳嗽几声,勉强安慰两句旁边吓傻了的谢语灵:“没事,皇后平时不这样的…” 看见目标,千秋大步跨过去,龇牙:“皇上万安,臣妾没顾着旁人还在,不好意思,能不能把皇上让给我一会儿?” 最后一句是朝着谢语灵说的,谢语灵早被她这架势吓傻了,哪里还会说半个不字,就差跪着让她请走皇上了。 于是皇帝就被皇后娘娘拖走了。 “你给我说清楚,出征吴国要多久?”千秋捏着拳头问。 韩子矶温柔地将人揽着,伸手握住她的拳头:“你不要生气,男人为江山征战是难免的事情,作为皇后,你应该鼓励朕。” 鼓你奶奶个熊啊!他上战场,她就得在这里带孩子外加每天担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驾崩了,这日子想想就不好过好么? “咱们不是普通人家,是一国的家,所以总要比别人辛苦一点。”韩子矶苦口婆心地道:“你要想通这件事,然后好好等我回来,成么?” 千秋瞪了韩子矶半天,突然软了语气:“好,你御驾亲征就亲征,我不为难你了。” ------------ 第一百一十章 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皇后 韩子矶觉得她这句话一定不是真心的,可是接下来一段日子,千秋当真没有再为难他了,只字未提他即将出征之事,每天抱着无病和天成哄着乐着,活脱脱一个贤妻良母。 可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种不踏实一直持续到出征的时候。 太后当真同千秋一起去求了平安符,小小的一个三角形,千秋替他挂在了佩剑上。 “我说。”她指着他的佩剑,撇嘴道:“你拿这个充门面呢?” 天下皆知,大晋皇帝韩子矶不会武,此次御驾亲征换人,众将士心里都有些忐忑。 “总要有些样子的。”帝王没多解释,拉着她过来,在她头上轻轻一吻:“记得晚上睡觉不要再乱踢被子,让百合看着你点儿。东西不能吃太多,喜欢的少吃一点,才能吃得久。还有无病和天成,你不要天天抱着无病,也要多抱抱天成,还有……” 众人就看着皇帝拉着皇后啰嗦了整整半个时辰。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连太上皇都忍不住吐槽:“这也太能说了。” 千秋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地听他全部说完,然后认真地点头:“好的。” 韩子矶有点感动,这人难得这样听话。 “要等我回来。”他上了马。 “好。”千秋抱着无病,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他。 韩子矶立马于千军之前,扬剑指天:“男儿远征,心怀天下。今日随朕出征之人,他日凯旋,必将重赏!” 千军跪地,执兵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军出征,韩子矶策马离开洛阳之时,还回头看了一眼。 等他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无病和天成都已经长大了吧。 三千参加出征仪式的士兵有序地离开宫城门口,后方是运送物资的马车,也就拉了几辆意思意思。 千秋看着面前整齐走过的军队,伸手把无病递给了太后:“要劳烦母后操心了。” 太后接过无病,微笑着道:“本宫年轻的时候,也有你这样的勇气,可惜啊,岁月催人老。你去吧,本宫会替你照顾好无病和天成。” 朝太后和太上皇深深鞠躬,千秋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跟着就跳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开玩笑,她会老老实实在宫里等韩石头两三年?她脑子又没有坏,这么长的时间,万一那臭石头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她当然得去看着! 这事儿是早就跟太后娘娘禀告过的,太后娘娘换位思考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于是现在皇后娘娘穿着一身黑红的宫装,平心静气地跟一群后勤兵坐在一起,见旁边的人表情有些僵硬,千秋还朝他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一群士兵更惊恐了。 韩子矶什么都不知道地在前面走着,天色刚刚亮,到中午的时候,洛阳的一部分兵力就已经跟东篱城的兵力汇合了。 帝王安排众人扎营,千秋不慌不忙地跟楚越拿了一套男装,换了装扮,才往主营帐走去。 楚越是被太后召去吩咐了几句,说皇后娘娘要给皇上一个惊喜,让他帮忙兜着点儿。所以众人都发现了皇后,想禀告皇上的时候,都被他给拦下来了。 楚越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这他奶奶的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好么?堂堂皇后藏在大军之中,要跟着皇帝出征,这怎么听都是不太靠谱的事情吧?等皇后跟皇上摊牌,先甭管皇帝是开心还是生气,他都得以瞒君之名被拖出去啊! 太后说:“楚大人,你不懂,这是女人的体贴。” 体贴个鬼,他用这个月的月俸打赌,皇上一定会被吓死。 千秋踮着脚尖,捞开营帐的帘子往里瞧。 韩子矶正在与人商量行军路线的事情,门口站岗的士兵见她背后站着楚越,也就没人敢拦,统统望天装作没看见。 刚好有士兵要送茶水进去,千秋一把抢了过来,朝那士兵笑了笑,然后蹿进了营帐。 “东篱是驻兵重城,往前还要与东水城的张将军汇合。”韩子矶正跟人指着地图,见人进来,便道:“先喝口水再继续说吧。” 小样儿,警觉性还挺高。千秋弯了弯唇,将茶一一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未晚和裴禀天正在商议粮草的问题,两人好像意见有些不同,裴禀天偏生一步不让。千秋看着未晚的脸色,心里暗骂,活该他这么大岁数还孑然一身呢,跟女儿家争那么认真干啥! 一杯清茶放在手边,韩子矶没看那士兵,伸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一股子香气从旁边飘过来,淡淡的,一般人估计还闻不见。 帝王的手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千秋朝他笑出十二颗洁白洁白的牙。 韩子矶:“……” “皇上,臣以为应该先让人与张将军接洽…” “你们先出去。”帝王平静地抬手,止住了几个将军想说的话。 未晚和裴禀天都好奇地望过来,不过看皇兄表情认真,应该是突然有什么事情了。几人也没多问,纷纷起身出了营帐。 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韩子矶还是没忍住,拉过千秋怒吼:“你为什么在这里?!” 千秋跟只兔子似的无辜眨眼:“我想跟你在一起啊,太后娘娘就同意我来了。” “胡闹!”帝王脸色沉得难看:“战场是多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来?” “未晚不也是女儿家?”千秋翻了个白眼:“你不要歧视我,我还是你曾经的护卫呢!高薪聘请的!” 韩子矶恨不得掐死她:“你在太容易让我分心了你知不知道?” 千秋点头:“知道,但是我也能帮你,你的背后就交给我!” 还指望她能帮他?不添乱子就不错了。韩子矶闷着生了半天的气,想把人给送回去,千秋就死活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夫妻应该共患难的!你要是抛弃我就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厚道!” 两双眼睛互相瞪了半天,韩子矶叹息一声,还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算了,谁让他摊上这么个活宝。 皇后娘娘跟着出征了,目前正在皇帝身边当跑腿的,端茶送水,一点皇后的架子都没有。这个消息只有一些亲近的士兵和将军知道。 众人都忍不住会感叹,这样好的女人哪里找啊? 千秋乐滋滋的,天天在韩子矶身边蹦跶,后者看她心情这么好,似乎终于从丧父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也就松了口气,任由她胡闹了。 到达东水的时候,张将军来觐见皇帝,看样子是个许久没有面圣的,激动得不得了。交出兵符的同时,这位事故圆滑的将军听闻皇帝很宠身边的一个小兵,便在出营帐的时候将千秋给拉了出来。 “这位大人行个方便。”张将军笑呵呵地道:“皇上途中劳累,身边只有你一个男人家伺候可不是太周到,我那儿有十余个上等的美人,劳烦大人给皇上引荐引荐?若是皇上开心,您的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千秋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半天:“你要送女人给皇上?可是他有皇后了啊。” “有皇后也无妨,皇上身边又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张将军挤眉弄眼地道:“再说了,咱们男人都知道,那种母仪天下的女人,哪里有民间的女人识情趣啊?” “呵呵,好像也是。”千秋抓抓头发:“可是我不想给你引荐。” “这是为何?”张将军脸色一变,眼睛转了转,又往千秋手里塞银子。 千秋收下了,那么大一锭雪花银,不收白不收。 收完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谄媚的脸,道:“张将军,我还是不能给你引荐,因为我怕自己失宠。” “啊?”张将军睁大了眼:“你…怎么会失宠,这词儿用得…” “因为我就是不识情趣的皇后啊。”千秋朝他嘿嘿一笑,顺便翻了翻他的袖子:“还有多的银子么?拿来给我,我今天就原谅你出言不逊。” …… 韩子矶一抬头就看见千秋抱着一个小包进来了,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干嘛了?”帝王好奇地挑眉。 “没啥,帮你挡了点烂桃花,顺便赚了点外快。”千秋将小包放在桌上,布包散开,几十两雪花银咕噜噜地滚出来。 韩子矶皱眉:“怎么回事?” 千秋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末了补充一句:“啧啧,还好我来了。” 韩子矶沉吟一会儿,起身出去吩咐了楚越两句,而后面容平静地进来道:“你的身份暂时不要泄露,看样子还挺有用。” 翻了个白眼,千秋丢着银子玩:“你才知道啊?我简直是万金油好吗,抹哪儿哪儿得劲儿!嘿!” 夸不得,这人一夸就得翘尾巴。韩子矶无奈地摇头。 大晋攻吴,司徒锦自然也是在准备,紫霓裳已经封为皇后,大着肚子送司徒锦出征。 “霓裳,等孤回来的时候,咱们的孩子是不是已经长大了?”司徒锦问了一句。 紫霓裳轻轻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臣妾能活到皇上回来的时候就不错了。” ------------ 第一百十一章 流言是个可怕的东西 紫霓裳身子很弱,是因为很多年前为了救司徒锦一命,替他挡了一箭,伤处离心脏不远,差点没了命。也正因为如此,司徒锦格外宠爱她,甚至为她花了大力气做了护心丹。 可是现在护心丹还没捂热,她还没选个良辰吉日吃下去,司徒锦就拿去换了城池。紫霓裳就算再想装大度,也是很生气的。这到底是有关性命的东西,在司徒锦的心里,她的性命比不上一座城池? 司徒锦听这语气也知道紫霓裳心里有怨,连忙拉着她的手道:“霓裳,你现在是孤的皇后,吴国的国母,自然有龙气护体。护心丹孤也正在找人做了,你不会有事的。” 紫霓裳垂着眸子,不声不响。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一孤回来了,你却出了什么事的话…”司徒锦满眼深情地道:“那即使江山万里锦绣,也终究是虚妄。” 这样的情话砸下来,很少有女人不动心。紫霓裳心自然更是软了,含着泪看着他道:“臣妾一定会等您回来。” “好。”司徒锦微微一笑,放心地上马离开了。 两军即将交战于两国边境,韩子矶行军速度很快,比司徒锦早到了半个月,二十万大军就开始安营扎寨,布置沟壕。 千秋发现韩子矶带的人好像跟普通的士兵不一样,她那天随意找了一个人切磋,武功竟然不比她差多少。再找,再试,还是一样。 难不成他这是带了二十万个她上战场?那可不得了,武力堪比四十万大军,保管打得人屁滚尿流。 千秋忍不住好奇地问帝王:“这些士兵怎么这么厉害?” 韩子矶微微一笑:“精兵贵在精字,人太多不好操控,二十万大军可挡他四十万,足矣。这些都是我一直在暗地里训练挑选的士兵,都是可以以一当五的。” 千秋咋舌,怪不得这厮这么淡定,都听到消息说吴国有四十万大军了,还是不慌不忙的。 郑财神也跟着来远征了,不过他属于后勤,带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行军比他们慢多了。千秋都在边境住了十天,才看见郑财神在营帐外指挥人安放东西。 老爹圆了心愿走了之后,黑风寨就算解散了。她找过剩下的兄弟,每人给了一些钱财,让他们隐姓埋名过余生。只是姬师兄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一直没有找到。 郑财神作为黑风寨核心成员之一,现在也就跟着千秋混了,没啥目标,就好好活下去,娶个娇妻过日子就行。 千秋有时候会想,韩子矶一直知道她是卧底,却一直留着她,还让她生了孩子,断了反叛之心,甚至导致老爹也放弃向皇帝报仇,而去找了率兵的将军。这…到底是无意促成的,还是有心为之? 若是有心,那韩石头的心机就太深了,她得揍他一顿。 “娘娘,微臣觉得,皇上这一战,可能会青史留名。”郑财神突然认真地道。 千秋看着士兵来来回回地抬着好像很重的蒙着红绸的东西,侧头挑眉:“为何会这样说?” “娘娘还记得热气球、复写纸、孔明灯和烟花么?” 这些都是他们以前用过的小玩意儿,是郑财神做出来的。千秋点点头,自然是记得。 “等开战的时候,您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郑财神眼里满是诚心诚意的钦佩:“他太聪明了。” 平生最恨人说话说一半!千秋怒瞪郑财神,后者摸摸鼻子道:“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娘娘您留步。” 简直可恶!千秋龇牙,而后扭头去看那一堆堆的东西。红色绸子蒙着的东西是用板车拉着的,好像都很重的样子,风吹过来露出一个角,好像是黑漆漆的铁做的大家伙。 是什么呢? 事关军事机密,韩子矶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千秋一颗心就煎熬到了正式开战的时候。 未晚穿了一身红色的袍子,戴着黑色的护甲,看得千秋口水直流:“太帅了!” 朝她微微一笑,未晚道:“皇嫂,等未晚给你拿个旗开得胜回来!” “好哇!”千秋鼓掌,然后又停下来:“可是我也要去打仗啊。” “你给我老实呆着!”帝王脸色微微一沉:“跟过来就算了,不准上战场去,这一次开头,是未晚和裴禀天去,你凑什么热闹?” “嗯?”千秋眨眨眼,看着韩子矶道:“你不去?” 帝王轻哼一声:“好戏都是留在后头的。” 千秋翻了个大白眼,然后笑呵呵地对未晚道:“那我就不去了,加油哈!” 未晚羡慕地看着这一对冤家,跟帝王说了一些事宜,跟着就上马准备带兵征战了。 裴禀天陪在她身边,与她并驾齐驱:“公主初次上战场,紧张么?” 未晚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人:“不…不紧张。” 裴禀天失笑:“臣会保护好您的。” 吴国这边初次打照面,是司徒锦亲自带兵,立在马上望着对面良久,却看见韩未晚亲自出来了,身边还跟着裴禀天。 司徒锦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韩子矶的战术,一定是他安排这两人来激怒他的,他不能上当,不能…… 他奶奶的,看着就实在很生气好不好! 鼓声响起,司徒锦沉着脸就下令:“冲,给孤取回裴禀天的项上人头来!赏金十万!” 吴国士兵士气大振!十万黄金啊,这场仗打完就可以退役回去安享富贵了!于是英勇的士兵全部朝这边冲过来,甚至开始你推我攘,生怕别人抢了黄金去。 这边韩未晚却是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擒贼先擒王,左右翼牵制,中间取了狗贼人头,十万黄金大家平分!” 士兵们还是第一次听个女人指挥,但是护国公主那张脸倾国倾城,男儿家心里怎么都有保护欲,士气也是比平时涨了不少,加上有常胜将军裴禀天在,拿了人头每个人都有黄金,于是秩序一点也没乱,合作得甚好。 未晚在军队偏后方,司徒锦也不敢在太前面,两军交战,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司徒一方自然落了下风。 这一战只是热个身,双方鸣金收兵的时候,韩未晚发现他们这边竟然没有多少人死,只是有些伤兵。而地上躺着的,大多是司徒锦那方的。 司徒锦脸色不太好看,远远看着未晚立在马上与裴禀天窃窃私语的时候,脸色更不好看。 “我在想,司徒锦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未晚?”千秋坐在韩子矶旁边,丢着手里当玩具的雪花银子道:“看他有时候挺在意未晚的,但是做的事情,又不像是爱未晚。” 韩子矶写着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司徒锦不会爱人,他心里最爱的是他自己。也许他对未晚动过心,但是也掩盖在他对权力的渴望之下了。” 千秋似懂非懂,干脆凑过去看他在写什么。 “皇家私密记事:大晋公主,倾国倾城,战场巾帼。得吴主之心,无奈势力敌对,吴主有意战俘公主,迎而为后。吴后之流,不过暂管后位尔。吴主之心,向来系于大晋公主,如若不信,君且静待事态发展。” 千秋看得张大了嘴:“你写这干啥?” “写闲话和皇家秘史,是百姓和士兵最喜欢看的东西啊。”韩子矶微微一笑,打开一边的木匣子,掏出一大叠复写纸来。 “楚越,分下去,让人照着朕写的抄。天黑之前抄出一千份即可。” 楚越领命接过,看了上面写的东西一眼,不由地小声道:“皇上您太坏了!” “哪里哪里。”帝王不要脸地谦虚道:“这才刚刚开始。” 千秋好像隐约有些明白韩子矶要做什么了,果然,晚上天黑的时候,一颗巨大的热气球从大晋的营地升起,慢悠悠地往吴国那边飘过去了。 这次的热气球是用黑色的帆布做的,夜色之中不注意,也不太容易看清。于是承载着千份谣言的热气球就悄无声息地飞到了吴国军营上空,撒下三百份复制的“秘史”传单,而后继续往里头飞,在百姓居住的城池里零零散散撒下七百份。 于是第二天醒来,“天降预言”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吴国边关,士兵们将传单都销毁了,只是饭后休息会挤眉弄眼谈论两句,八卦之源的百姓就不一样了,各种各样的流言接着出炉,说吴国皇帝这次就是抢公主来的,别说吴后已经怀孕,就是生下太子都没用啦! 一传十,十传百,等流言传回吴国国都的时候,早已经夸张得不成样子。 “娘娘,边关有消息称,陛下已经和大晋的公主重归就好了。”碎嘴的宫女听着消息来禀告:“陛下好像答应了大晋公主,要立她为后。” “啪!”铜镜摔得粉碎,紫霓裳脸色苍白地看着宫女,恶狠狠地道:“你胡说!本宫还怀着太子,本宫才是皇后!” 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边关的消息是这样传回来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 第一百十二章 聪明的韩子矶同学 紫霓裳是个没主见的女人,当下就慌了神,连忙宣了自己的父亲进宫。 “爹,怎么办?”紫霓裳慌张地道:“那个女人又要回来了!” “你慌张什么。”赵子夫低喝一声:“你能赶走她一次,也能赶走她第二次。” “可是…”紫霓裳拼命摇头:“我没有把握,他连我性命都不顾了,我……” 赵子夫沉吟了一会儿,道:“皇上对你还是不错的,都说了无论你生男生女,都是吴国的储君。他一走,国都不也是我们赵家的?他是将整个江山都寄托在我们身上了。” 紫霓裳皱眉,幽幽地道:“男人的心,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变了。” 也是要采取些行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紫霓裳想,男人的心不可靠,可是大权和金银是不会变心的。 司徒锦浑然不知自己后院着火,只是拿着天上落下来的传单,脸色不太好看。 “主子,四处的这个东西都已经烧掉了,士兵们也没有再议论。”金刀道。 “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司徒锦实在很好奇:“为何一觉醒来,满地都是?” 金刀低头:“属下也不得知,守夜的士兵称,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人闯入军营,这东西就是天上飘下来的。” 司徒锦皱眉不语。 接下来的征战,他还以为是要按程序双方就在边境开战,哪里知道第三天,韩子矶亲自率兵,竟然开始攻城了! 开什么玩笑?他这边四十万大军,韩子矶区区二十万,竟然想攻城?当他摆着好看的是不是? 司徒锦怒而率兵抵挡,但是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没有下战场,只是站在城楼之上指挥。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大晋推出来十余奇怪的东西,铁做的圆筒状,口子对着他们这边,有士兵点了火,无数的铁球就朝这边飞过来,然后轰地一声炸开。 火光冲天,映在司徒锦睁大的眼睛里,城外的五万士兵脆弱得跟枯叶一样,一碰就碎了。 韩子矶抱着千秋站在后面的战车上,微笑着指给她看:“这就是红衣大炮。” 千秋震惊。 大晋几乎无损,而司徒锦那边五万人在烟火炮灰之中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吓得逃走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眨眼之间身边的人都死了,胳膊腿儿乱飞,剩下的人实在也没有勇气再战。 炮火渐渐逼近城楼,金刀白着脸道:“陛下,请快后退!” 司徒锦被人扶着往后方走,上马带着剩余的大军狂奔。稍微一回头,就看见火光吞没了城墙。 他用护心丹换回来的苏越之地,大概是要拱手再还回去了。 司徒锦精神有些恍惚,回到安全的区域宣布停战之后,才躺在榻上慢慢回过了神。 “战报送来了没?”他问。 金刀脸色不太好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战报递过去。 大晋这一战,损了三人,而他们,损了三万。 司徒锦颤抖地闭上眼。 “这东西威力还真不错。”韩子矶笑眯眯地摸着大炮,夸奖郑财神:“回去给你建个军器所,你掌握制造大权。” 郑财神半跪下去领旨谢恩,而后感叹道:“陛下,您是冷兵器时代第一个使用热武器的,不仅如此,还使用谣言侵略。而且…能把烟花改成大炮,是您自己的主意,微臣只是起了个名字。” 韩子矶微微一笑:“这不都是正常的么?烟花炸开的时候那么响,就知道改一改,打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郑财神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帝王。 若是他是在历史里真实存在的皇帝,那么泱泱中华的命运,会不会就这么改变了? 千百年后,烟花是被洋人拿去做了大炮,轰开了自己的大门。而现在的这个人,就已经看出了这里面可以利用的东西,让他花这么长的时间,改良成了初级版的红衣大炮。 说实话现在这大炮真的只是一般水平,不过在冷兵器时代,已经是神物了。这一仗韩子矶赢得很漂亮。 吴国士兵惶恐不安,大晋占领了边境一城,夜晚吴国士兵只能露宿野外,因为营帐都没来得及带走,统统送给了晋军。 司徒锦头一次觉得这么狼狈,宣了几个资格老的将军商议了一夜,都没有想到要怎么对抗那可怕的铁筒。 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弹药毕竟有限,这次郑财神也就带了那么几百发,攻城一次就用了一半,剩下的只能省着用。弹药用尽的时候,还是只能短兵相接。 只是敌人不知道这一点,就只能退缩再退缩。 夜半无月,吴国士兵睡在野外,心里难受得很。这时候,远处突然升起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亮光。 “什么东西?”一人惊醒,所有人都惊醒了,纷纷抬头往天上看。 无数的亮光换换升起,红彤彤的灯笼一样的东西上,写着两个字:“晋胜”。 “这……”金刀也看傻了,连忙去禀告司徒锦。 千百个孔明灯带着这两个字缓缓升上漆黑的夜空,场面非常之壮观,每个人都看呆了。 本来吴国军心就已经动摇,再加上这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的东西,众士兵心里就更没底,夜半甚至渐渐开始有出逃的人。 “这是人为的东西,不是天意。”司徒锦连忙出来安抚众人的心:“是大晋的阴谋,大家不要慌乱!” 跟着司徒锦在野外休息的至少有十万人,他声音只有这么大,再怎么安抚也不能安抚完所有人,于是一夜之间,吴兵溃散不少。 “楚越一点没说错,你真阴险。”千秋陪韩子矶看着情报,啧啧地道:“太阴险了!” 韩子矶含蓄地笑着:“自古兵不厌诈,行军打仗么,除了面对面上去揍他们,总也还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千秋一边感叹一边想,还好没跟这人作对,也太会坑敌人了。怪不得郑财神说他会名留青史,这阴谋诡计用的,都可以再写一本孙子兵法了。 更难得的是,他物尽其用,几乎把郑财神那里的新奇玩意儿都用了一个遍。当初他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是很不动声色的啊!哪里知道这人心里早就计划好了什么东西该用在什么上面。 这场战争没什么好担心的,吴国一方败局已显,攻下国都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千秋就很放心地陪着韩子矶上战场,点个炮火,或者射个弓弩啥的。韩子矶总是用铠甲把她包得严严实实,要是可以把脸也戴盔甲,千秋觉得他一定也会给自己戴上。 战场上怎么也还是有伤亡的,不过裴禀天和未晚配合得极好,两人一阴一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裴禀天纪律太过严明要罚人的时候,未晚总是能适时劝一劝,更加收买人心。战场上未晚杀敌在前,裴禀天就护着她的背后。 千秋吧砸着嘴道:“我觉得他俩好事近了。” 韩子矶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兵,专心磨墨。” 吐吐舌头,千秋老实地继续充当他身边的打杂的。 打了两个多月,吴国节节败退,司徒锦心里也没底了,终于派了人去求和,商量着,要不然我割地赔款呗?就不要打到国都去了吧? 韩子矶微笑,割地赔款他喜欢,但是问题是,割什么地?赔多少款? 双方使臣就这个问题争执了半个月,韩子矶也就休养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司徒锦宣布谈判破裂,继续战斗。 “这简直是中场喊停,自己去休息一下,然后回来接着打么?”千秋撇撇嘴道:“他怎么跟你一样不要脸。” 帝王嘴角一抽:“他是不要脸,关我什么事?不过无所谓,休息是双方的,即使他的援兵到了,咱们也不怕。” 才两个月,已经把苏越之地完全拿了回来,还拿下了吴国三座城池,这简直是天降神兵了好么? 司徒锦写信回去,让赵子夫领兵来支援。 可是赵子夫说他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让朝中其他将军,领了五万人前来。 司徒锦心里有些紧张了,这是要干什么?背后捅他一刀不成?连忙给紫霓裳写了情书回去,嘘寒问暖说了半天,然后说,孤现在有难了,看你真心的时候到了。 一般来说,紫霓裳是很蠢很好骗的,他之所以放心把大权放在她身上,是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能操控紫霓裳。 但是他这次漏算了一点,流言很可怕,女人的猜疑心更是可怕。这两个月来什么流言都有,紫霓裳已经深信司徒锦要背叛她立韩未晚为后了。 女人的嫉妒心是比流言更可怕的东西,紫霓裳撕了信,七个月大的肚子,活生生早产下一个男婴来。 好的,新的皇帝已经有人了,即使还是个婴儿,那也是皇储。至于外面那个变了心的男人,她还帮来做什么? 于是,吴国援军不发,粮草将绝。 苦战五个月,司徒锦就率兵退回了吴国国都。 ------------ 更新公告 ------------ 第一百十三章 您从没爱过谁 韩子矶没有追得太紧,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行军,粮草很容易供应不上,司徒锦缩回壳子里,他也就不慌不忙地带着大晋士兵领略吴国山水。 走到山水城的时候,帝王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回头问:“你们觉得,这吴国山水美不美?” “美!”大军齐声回答。 帝王微微一笑:“好,那咱们就加把劲拿回家去!” 士气大振,士兵们觉得跟着他们的皇帝实在是太好了,他指哪儿他们打哪儿,一打一个准。还有公主的行军良策,统统让敌人措手不及。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爽的仗! 而现在被韩子矶一鼓舞,大家就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跑到下一个城池去轰开人家的城门。 千秋啧啧道:“石头,你信不信,现在你就是叫他们集体去跳河,他们都会二话不说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扑腾进去。” 韩子矶笑得得意洋洋,抬起袖子挡着脸对她眨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棒不棒?” “简直是棒棒哒。”千秋伸过头去就吧唧亲了他一口,帝王受用,揽着她的腰继续前行。 与其说是出来打仗的,不如说是出来度蜜月的。千秋觉得这几个月,跟这臭石头的感情好像好了不少,估摸着这人晚上要是再勤奋一点,她就得给无病和天成带弟弟妹妹回去了。 只是,她越喜欢这个人,就越想独占他,舍不得再将他分给别人。千秋暗自握拳,等回去,她得想办法施行她的独宠计划了。 司徒锦退回国都,简直是焦头烂额。在他不在的时候,赵子夫辅政,紫霓裳竟然抱着个婴儿垂帘听政?他真是要被气死了,听就听,可是以紫霓裳那脑袋,她能听得懂吗?听不懂装什么装? 不过他不能直接骂,只能欢天喜地地抱着小皇子,温柔地看着紫霓裳说一句:“皇后辛苦了。” 见他回来,而且是一个人回来的,紫霓裳又惊又喜,当场就哭了出来。司徒锦连忙安抚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援军不发? 紫霓裳知道是自己听信流言,误会了司徒锦,心里愧疚,就直接全盘托出了。不仅痛哭流涕说是自己误会,还把自己和父亲商量的吞掉吴国皇位的事情也一起说了,末了让司徒锦原谅她。 所以说,女人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太蠢。紫霓裳这一说,司徒锦心里就呵呵了,老子放心把江山交给你们,你们在背后阴我? 吴国这次输得很惨,加上大晋已经兵临城下的压力,司徒锦一点也没犹豫,抱着紫霓裳温柔地哄骗出了他们谋反的证据,当晚就让人抓了赵子夫问罪。 兵权拿回来了,朝堂却不太稳了。众人都知道司徒锦心狠手辣,不少帮着赵子夫做事的人,见皇帝还暂时没空处理他们,就趁机卷了财产出逃了。可是司徒锦当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关了城门将这些人都抓回来,与赵子夫一起当街问斩。 紫霓裳心痛难当,差点发了疯,跪在宫殿外许久,司徒锦也没有要饶命的意思。只等他处理完政事,才出门来抱起她,往她的宫殿里走。 “霓裳,你知道么,孤很喜欢你。”司徒锦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边走边道:“但是这次孤没有办法,你们做的事情太过分,只能承担后果。” 紫霓裳抓着他的衣襟,觉得双手冰凉。 这始终说深爱她的男人,现在眼里有杀气。 他想杀了她。 身体僵硬,紫霓裳惊恐地看着他,想摇头,想把旧日他们的恩情再说给他听,可是这人好像心意已决了,无论她落多少眼泪,他都不再低头。 看见面前的毒酒时,紫霓裳死心了。 她一直爱他,千方百计只想他身边留她一人,赶走护国公主,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他还给她的,是一杯毒酒。 “您当真爱过臣妾吗?”她突然冷静下来,问了司徒锦那么一句。 司徒锦满眼温柔地看着她:“若不是你做错了事,我们说不定还能过一辈子。” 紫霓裳突然哈哈大笑,眼泪流干了,端起酒道:“您果然是没有爱过谁的。” 司徒锦一顿,收敛了笑容,有些阴沉地看着她。 “若当真是爱过谁,您不会孤独至此。她离您而去了,现在臣妾也将亲手被您送上黄泉。”紫霓裳边笑边道:“您身边终于一个人也不剩下,即使有剩下的,也还是走不进您心里。皇上,臣妾祝你福寿百年。” 话落,酒尽,紫霓裳睁着眼睛躺在了安静的宫殿里。 她走的时候,倒是没有平时的泼辣任性,那么乖巧地喝了酒。司徒锦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慢慢地走出了宫殿。 “如今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吴国国都固然牢固,但是现在他们军心动荡,又听说皇后被赐死了,正是乱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趁火打劫?”裴禀天看着沙盘上的兵力部署道。 “跟穷寇莫追是一个道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把司徒锦逼得太紧,他反而有绝地反击的勇气。”未晚摇头道:“我觉得应该温水煮青蛙。” “恕臣直言,公主这样的决定有些妇人之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更会反扑。”裴禀天皱眉。 未晚脸色也不好看了:“裴将军不必看未晚是女儿家就质疑这样的决定,想一鼓作气攻下吴国国都本就有难度,为什么不慢慢围城,到他们弹尽粮绝之时自己投降?” “公主没有考虑我们自己的消耗问题……” 千秋支着下巴坐在一边,未晚和裴禀天已经吵了半个时辰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两人就得打起来。 她也真是佩服裴禀天,都说了不要和女儿家斤斤计较,不要那么认真地反驳未晚,他不听,结果本来看着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现在天天互掐。 “不如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谁赢听谁的。”韩未晚拉开了架势。 “恕臣冒犯,公主请。”裴禀天的倔脾气一上来,迎战。 然后就当真打起来了。千秋看了看旁边的香,得,今儿才半柱香。 千秋捂脸,这两人过招永远是未晚赢,倒不是未晚功夫比裴禀天好多少,而是未晚到下风之时,总会用损人损己的打法。裴禀天不想让她受伤,那就只有站着给她打。 不过前期他们打得还是很较真的,帐篷里书啊笔啊乱飞。千秋缩进韩子矶的怀里,想着要是等会桌子砸过来,还能有人挡。 帝王就是帝王,两支毛笔从脸侧飞过去了,还是面不改色地抱着她看情报。一张大的地图朝他们飞过来,落在了韩子矶的头上,他也没动,只是借着被掩盖了的方便,低头寻了千秋的唇吻上去。 千秋吓了一跳,那边两人正打架呢,他们这样不太好吧! 韩子矶不管,吻得温温柔柔,又有些霸道,一双眼灼灼发光。 千秋掐一把他的腰,连忙把地图拿下来。还有外人的场合这样亲热是不厚道的! 未晚力气不够了,裴禀天连忙缓了力道,拼着胸口挨一掌,将人抱在了怀里。只是下一刻又松开,低声道:“微臣冒犯,公主赢了。” 未晚脸上有些红,看着裴禀天,应了一声就掀帘子出去了。裴禀天摸摸鼻子站起来,看着他们这边道:“皇上,娘娘,臣是不是做错了?” 韩子矶放下情报,语重心长地道:“爱卿,你的路还很长。” 不过曙光已经在前方了! 军行风月城,城门大开欢迎晋军。城主早已逃离,副城执事带着城的地契来投靠,韩子矶也就不客气地将城池收下了。 风月城在地图上是与风月关隔着长河相对的,所以名字一样。只是比起风月关的凄凉,风月城可是个好地方,青楼窑子尤其发达,走在街上遇见的都是美人。 千秋自从一踏进这地方,就跟只考拉似的挂在韩子矶身上不下来了,一双眼睛戒备地看着四周。 韩子矶觉得好笑,也就一路抱着她走,不过旁人不知道皇帝怀里的是皇后,千秋又是小兵的装扮,于是皇帝出来见副城执事的时候,副城执事傻掉了。 当晚的歌舞上来的就全是美男子,没一个美人。韩子矶看一眼旁边得意洋洋的千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有意无意的,大晋皇帝可能是个断袖的流言又开始兴起了。 过了两个月,韩子矶的大军才慢悠悠地走到吴国国都,不过大军所行之处的城池,统统归了晋国,韩子矶一边行军,一边让一部分人留下来镇守城池,到国都的时候,兵力也就只有十六万了。 司徒锦一直缩在国都里没动静,直到韩子矶带着五万先锋队先踏进了吴国国都的地界,二十万大军才从天而降,将他们围困在了断崖山。 “你得意得够久了吧?”司徒锦看着前方举着皇旗的先锋队,笑得狠毒:“终于到孤出手的时候了。” ------------ 第一百十四章 她们没有比你难看的 大晋皇帝被困断崖山,此消息一出,吴国士兵又振奋了。虽然已经被人打到了家门口,但是擒贼先擒王啊,要是杀了大晋的皇帝,这仗还有得打么? 于是众人激动啊,兴奋啊,恨不得一群人上去活生生将大晋皇帝给推下断崖。 “司徒锦处理内乱也太果断了。”韩子矶站在崖上,微微摇头:“我有点失算,没想到他在这儿等着。” 千秋甩着手里的绳子,瞥他一眼:“你也有没想到的时候?” “自然,我又不是神。”韩子矶淡淡地道:“我预计他会在两天之后的大雨中埋伏我,因为那时候我们刚好走到吴国国都境内的泥水镇,那地方一下雨就山路泥泞,还有倾山的现象,是打埋伏的最好地势。没想到他这么心急,直接将我堵在这断崖山。” 这支先驱军是韩子矶亲自带着来探路的,未晚和裴禀天都不在,只有他和千秋做头。 其实司徒锦只要再清醒一点就会发现,韩子矶把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地暴露出来,用道上的话来说,叫饵。可惜他山河破碎,急于弄死韩子矶,已经完全不会理性思考了。 “千秋,你说要是我们真得跳崖,怎么办?”韩子矶长身玉立,一身白袍被风吹得飞扬,回眸冲她微笑,还是同以前一样的倾国倾城。 千秋不给面子地翻了个大白眼:“得了,先帮忙吧,没见众人都忙着呢?真让你跳,大不了我陪你就是。” 韩子矶点头,脸上忍住了没笑,眼里的笑意却是星星点点,满意得很。 司徒锦亲自带着二十万大军,将断崖山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漫山遍野看着,都是吴国的士兵。 既然把人围住了,他就不急,一点点往山上推进,总有把人逼下悬崖的那一刻。就算听闻他们的援军赶来了,有用么?他先把韩子矶推下去就是他赢了! “主子,大晋十万援军已经入境。”金刀皱眉来禀告:“离我军十余里地。” 司徒锦微微一笑:“传令下去,取大晋皇帝项上人头,或者将他推下悬崖之人,赏金十万。” 笼子里的鸟儿,还能跑了么?他手握二十万大军,还逼不死一个韩子矶? 吴国士兵信心百倍,争先恐后地往山上冲去抢人头。 司徒锦就在半山腰等着,还拿了一壶酒,潇洒地等着大晋皇帝的死讯。 惬意地躺在草地上,司徒锦想,等韩子矶死了,他说不定还能把未晚抢回来。这些天他总是做噩梦,梦见紫霓裳的哭声和韩未晚决绝的背影。他不信紫霓裳说的他会孤独,他是皇帝,他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 只是,偶尔他会想念韩未晚,那是他得到了,又轻易放过了的人,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吧? 看着湛蓝的天,司徒锦叹了口气,刚想问金刀怎么还没消息传回来,就看见天上飘过去一个极为古怪的东西。 “有怪物!”留守的士兵也看见了,吓得拿起手里的弓箭就往天上射,可是那怪物飞得很高,弓箭没到一半就落了下去。 司徒锦也吓得站了起来,天上那大大的一个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帆布做的,但是为什么会飞那么高? 一个脑袋从那大球下面的竹框子里伸出来,隔得远了看不清面容。上面有人?司徒锦皱眉,仔细看了看,却见那大球上用黑色的墨写着偌大的两个字。 哈哈。 黑了半边脸,司徒锦怒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边的人还在不停拿弓箭往天上射,结果都是徒劳,弓箭掉下来还差点伤着自己人。司徒锦挥手让他们停了,结果就见那大球上面甩下一面长长的旗子,旗子脚上拿石头吊着,上头的字迎风招展。 “大晋皇帝向吴国士兵们问好,大家辛苦了!” 司徒锦:“……” 第一次觉得士兵大多不识字是个好事,被气得要死的只有他一个。 韩子矶坐在热气球下面的竹筐里,看着头上的气球点评道:“郑财神做东西越来越精巧了,这个还能自己调方向啊。” “你回去给他加俸禄吧。”千秋笑眯眯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士兵:“这旗子可以把司徒锦气吐血,也算郑财神大功一件。” 远处青山绿水,大晋的士兵正在赶来,山上山下一起夹击,未晚裴禀天用兵都是一把好手,后事基本不用他担心了。 十五万大军困死司徒锦二十万,外加活捉吴国皇帝,此一战又是传为佳话。 韩子矶打了个呵欠,抱着怀里的人道:“江山终于要安定下来了。” 千秋环抱着他的腰,一双眼睛里闪啊闪的:“大业已成,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 帝王瞥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你跟我换身子开始,我都能察觉到你的想法。” 千秋一惊,连忙双手环胸:“你怎么会知道!” 她暗地里默默计划着的独宠目标,已经被他发现了? 韩子矶轻哼一声,微眯着眼看着远处云卷云舒:“天下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你想做什么,朕帮你完成就是了。瞧瞧你半夜嘀咕什么六宫无妃,那可不是你能完成的事情,还是得我来。” 千秋一喜,猛地朝他怀里扑去:“你答应了?六宫那么多佳丽不要,就要我一个?” 韩子矶被她撞得胸口疼,瞪她一眼道:“嗯,你一个就够折腾的了。” “那…那以后要是有比我好看的女人喜欢你呢?”千秋眨巴着眼看着他。 “现在也不少。”韩子矶沉痛地道:“喜欢朕的女人,哪一个比你难看?” 千秋:“……” 飘得好好的热气球突然剧烈摇晃了起来,未晚一回头,就看见热气球里有人被推了下来。她刚要惊呼,就见另一个人拉着那人的手一起跳,顺便打开了背后的降落伞,晃晃悠悠地落在了他们的军营方向。 “朕胆子比较小。”韩子矶白着脸,惊魂未定。 “所以不要得罪我啊!”千秋恶狠狠地道:“我可是山贼出身,心狠手辣的!” 还山贼呢,明明是贪财的小乞丐。韩子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又想起很久以前,洁癖严重的他被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抱住大腿喊了一声:“我总算找到你了!” 缘分竟然就是这么开始的,无声无息。不过命运也太弄人了,他是有洁癖的!竟然喜欢上这个小乞丐! 心叹一声自己亏大发了,韩子矶抱紧了千秋,张口咬上了她的唇。 虽然是包围战,但是对方到底人多。未晚没有摆公主的架子,亲自上阵杀敌。大晋的士兵也是勇猛无比,趁着吴国军心乱了,跟砍白菜似的一路收割。 裴禀天被几个小兵缠住,折腾一番回过神来,未晚已经离他很远,且周围都是敌军了。 “下马!”焦急地喊了一声,裴禀天一拍马背,就飞身过去想护住她。 未晚拿着长剑,听见他的喊声就翻身而下,躲过了周围人的一刺。落了地,以一当十就算是轻松了。 众人本来都觉得这位公主是来做做样子的,女儿家哪里能当真打仗? 可是没想到,韩未晚杀起人来一点也不心慈手软,一张冰山美人脸,剑都砍出了豁口。旁边的护卫算着,这姑奶奶一人都已经杀了十一二个人了。 女人尚且如此,男人呢?大晋士兵纷纷好胜心作祟,相互攀比着往前推进,直杀得山上的血都流到了山下。 未晚手上腿上还有腰上都受了轻伤,不过不太严重,也就坚持下来了。等司徒锦终于投降的时候,她才红着脸看着裴禀天道:“裴将军,来扶我一下。” 裴禀天震怒,好好的一身白色铠甲上全是血,别人的血也就算了,还有她自己的从衣裳里透出来。他总有顾不到她的时候,结果就伤成了这样。 抱着未晚一路回了营帐,连皇上皇后都没去见,裴禀天便直接让太医过来给未晚看伤。 可是太医进来的时候,他想想又不对,还是改唤了医女来,自己在帐子外面守着。 未晚这还是头一次受伤,不过脸上的神色亮亮的,像是心满意足。包扎完了还得意洋洋地跟裴禀天炫耀:“我今天斩杀了三十敌军,有功了哦!” 裴禀天脸色不太好看,沉默地将药放在她手边,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帐子。 未晚不知道他怎么了,反正他俩算是好哥们好知己,也总有一两天会吵架打架,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多想。 大晋这次赢得很漂亮,成本低,回报高,吴国在一年之内,愿意俯首称臣了。 还有一点很亮眼,司徒锦被活捉的时候,她手执长剑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当时司徒锦脸上的表情,未晚觉得半夜想着都能笑一笑,太解气了! 司徒锦递了国书,表示吴国愿为大晋附属国,年年进贡。但是这厮还是不死心地提了一句:“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护国公主可否回到我身边?也好让吴晋更快融合。” ------------ 第一百十五章 两个不开窍人的曲折情事 听到司徒锦这样的要求,大晋上下都笑呵呵地表示:你当我们脑子进水了? 开玩笑,未晚那么一个美人儿,错嫁你一次也就够了,你输都输了,还想娶第二次?当韩家人好欺负呢? 于是韩子矶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他的请求,顺便给了个安慰奖:“朕赐你朕后宫之中的美人三十名,满意否?” 司徒锦很惊讶,但凡是帝王,自己的女人都是不爱给人碰的,哪怕自己不喜欢,也不会给人碰。但是现在韩子矶竟然说,要把他后宫的美人都给他? 他没有搞懂为什么,朝服觐见的时候,却见大晋的皇后娘娘笑眯眯地道:“吴王,本宫会感激你的。” 感激他什么?司徒锦茫然,不过韩子矶给的美人,他又不能不要,只得硬生生接下,眼睛不甘心地往韩未晚那边看一眼。 韩未晚站得直直的,目光却不在他身上,而是前面不远处站着的裴禀天。 自从班师回朝,裴禀天一直对她态度冰冷,都不拿正眼瞧她了。未晚沉默着想了好几天也没有想通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也不是能压得住事的人,等会儿朝会散了,她定然要拦着他问问。 “这一仗赢得很漂亮,也很快,但是你只是趁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在完全不利的局面下,你未必能赢。”太上皇严肃地看着韩子矶道。 韩子矶点头承认。 此番大胜,是因为吴国元气大伤在先,大晋有利器在后,赢得一点悬念都没有。韩朔挑着眉毛想,这小子还是比他差远了,他才称得上睿智,这小破孩顶多算聪明。 不过…… 低头看一眼万民臣服的天下,太上皇叹了口气,抱住太后轻声道:“我们老了,该放手了。” 太后紧紧抱着无病,摇头道:“不放,打死不放,我要抱孙子孙女!” 太上皇:“……” 朝会散了,司徒锦想去追未晚,却被韩子矶笑眯眯地拦住了:“国事算完了,吴王,咱们来算算私人恩怨吧。” 司徒锦背后一凉:“臣还有事……” “呵呵。”韩子矶笑得好看,大殿的门一关,皇后娘娘上来就是一个擒拿手,一个千军顶就将他死死压在了地板上。 司徒锦铁青了脸:“皇上,你们这样是不利于邦交的。” 皇后娘娘笑眯眯地道:“要先处理了旧恩怨,才能继续好好相处啊吴王。” 司徒锦:“……” “有件事你要是帮忙了,成功了,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韩子矶看着他,微微一笑:“否则,咱们就新帐旧账一起算吧,你可是很难才保住这条命的,司徒锦。” ··· 未晚没有穿宫装,而是穿的一身英气十足的将军装。见朝会散了,裴禀天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连忙几步跟上去,也顾不得旁人说闲话了,拉着他就道:“你等等。” 裴禀天身子一僵,微微侧过头来看着她。 路过的朝臣都扭头装作没看到,步履匆匆地就走了。少有几个好事的,停下来听些八卦。 “最近为什么躲着我?”未晚是直性子,皱着眉就问。 裴禀天抿唇:“公主过虑了,臣没有躲着公主。” “骗人。”未晚有些生气:“让你来宫里陪我练武都不肯了。” 以前在行军的时候天天打架,现在闲下来了,她觉得骨头都有些松,想找他来练练手,居然一次也不给她面子! 裴禀天低了头道:“禀天到底是外臣,多有不便。” 未晚挑眉:“以前怎么就不给我说你是外臣了?还敢跟我动手?” “……臣知错。”他闭了眼,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未晚气急,眼眶都有些红,甩了袖子就走。 裴禀天站在原地,看着未晚走进崇贞门,才叹了口气,慢慢转身离开。 千秋听着百合回来禀告的消息,直拍大腿:“裴禀天是怎么想的?” 韩子矶撑着下巴,淡淡地道:“还能怎么想,未晚没有意识到与他是男女之情,他在独自郁闷,找不到方法解决,就只能疏远未晚了。” 千秋不赞同地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未晚没有意识到,他就直接说啊,这样闷葫芦似的,能追到美人才怪。” 韩子矶点头:“所以司徒锦那边需要来点刺激,放心吧,朕都安排好了。” 千秋摸摸下巴,眼里有点小期待。 司徒锦很郁闷,本来亡国就是足够让人郁闷的事情了,还碰上韩子矶和姬千秋这对折腾不死人不罢休的主儿。让他帮忙?帮什么呢? 去跟未晚告白。 告个大棒槌啊,刚刚朝堂之上拒绝他的联姻要求的是谁啊?把美人硬塞给他让他不要多想了的又是谁啊?现在为什么又要他去跟未晚告白啊? 告白这种事情,哪里适合他这样高冷潇洒的人?司徒锦狠狠郁闷了一把,还是朝着景象宫去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 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他卧薪尝胆十年…… “你为什么在这里?”韩未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司徒锦一震,满腹的心思都收了回去,侧头看了看,那人还是同以前一样清冷,一双眸子没有温度地看着他。 “来找你说话。”他禁不住就板起脸,跟在吴国一样,严肃地看着她。 “要说什么?”未晚微微皱眉:“现在我对你可半点感情不剩了,挑简单明了的话说。” 半点感情…也不剩了么?司徒锦眼神黯了黯,抿唇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话说出来,自己都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对面的人看他的眼神也跟看白痴一样。废话,能不好么? “我过得很好,离开你才发现外面更自由。”未晚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听说你把紫霓裳葬在了你们以前皇陵,也是挺好的。” 司徒锦沉默,就算是拿皇陵的龙气镇压,他还是天天做噩梦,梦里只有空荡荡的宫殿,和一个女人不停歇的哭声。 “是我对不起你们。”司徒锦低头,终于发自内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韩未晚眨眨眼,看了一眼四周,低笑道:“我还应该谢谢你当初一直冷落我,未曾真正与我同房。你大概也是顾忌我的身份,怕对我动心吧?” 司徒锦苦笑:“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他一直没敢碰她,找着各种理由,也借着霓裳的手段没和未晚同房。那是因为他感觉到了韩未晚对自己的吸引力,怕自己迷失心智,所以再温柔,再体贴,也没有要了她。 未晚曾经还因为这事儿很感动,因为他骗她说,两人还不是太熟,多相处几个月才好。证明他不是贪图她的美色。 这事儿外人不知道,未晚也没打算证明自己的清白,反正名誉也受损了,她要找就找一个当真爱她,不在乎这些东西的人。 脑袋里莫名地出现了裴禀天的脸,未晚吓了一跳,连忙拍拍自己的脸。怎么想到他身上去了。 “既然冰释前嫌,公主也报复了我,那么以后可否当成朋友相处?”司徒锦问。 未晚心思神游天外,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景象宫。 接下来一段日子,司徒锦借着面圣的机会,几次三番跟公主搭讪,未晚都是不咸不淡地应着,脑子里还在想事情。 裴禀天就冷眼旁观,看着两人跟破镜重圆了似的,心里一口气难消,脸色阴得难看。 “裴统领,本宫最近正在想一件事。” 皇后娘娘将他召了去,忧心忡忡地道:“未晚到底是女儿家,也是要许人家的。可惜现在除了司徒锦,似乎也没有别家适合她。唉…可惜金枝玉叶,还要委身给那畜生么?” “万万不可!”裴禀天正着神色道:“公主万金之躯,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她已经嫁过司徒锦了,再嫁其他人,难免……”千秋一脸唏嘘。 “公主第一次出嫁是为国牺牲,怎么算真正嫁了人。”裴禀天皱眉道:“应该也还能寻个好归宿吧。” 千秋一掐自己大腿,挤出两滴眼泪来:“女子贞洁何等重要,人人都知道未晚是为国牺牲,可是娶回去,难免心里还是会有嫌隙。本宫当真是心疼未晚…” 裴禀天跪在下面,心情很复杂:“公主没有喜欢的人么?” “有哇,怎么没有。”千秋拿袖子挡着眼瞥了瞥裴禀天:“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娶。” 裴禀天敏锐地察觉到了有点不对,抬头看着千秋道:“娘娘的意思是…?” “裴统领现在有两个选择。”千秋正了正神色道:“一,娶了未晚,当大晋的驸马爷。” 裴禀天一震,耳根悄悄地红了。公主她…中意他么?一路上都只当他是兄弟,原来是中意他的?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表面上不动神色的裴统领问。 “第二个啊,下个月护送未晚去吴地,继续当吴王妃。”千秋道。 裴禀天黑了脸:“臣选第一个!”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千秋笑得贼兮兮的:“可不能反悔!” ------------ 第一百十六章 今晚良辰美景 (大结局) 裴禀天苦笑一声:“臣怎么会反悔,倒是怕公主委身于臣,有些委屈。” 顿了顿,想到司徒锦,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当然,臣会好好对待公主,绝对不会像吴王那样辜负公主一片心意。” “有你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千秋笑眯眯地道:“裴统领是男子汉,公主再怎么也是女儿家,既然你想娶公主,那就要多加努力了。加油,本宫看好你!” 嗯?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裴禀天迷茫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娘娘要臣…怎么加油?” 不是说公主中意他么!怎么还要自己加油的! 千秋眨眨眼,认真地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裴统领的心意本宫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去打动公主了。” 裴禀天:“……” 他好像掉进了什么可怕的陷阱里。 未晚坐在景象宫里发呆的时候,就看见裴禀天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裴统领有何事?”未晚好奇地看着他。 裴禀天表情僵硬,右手握得死死的,好半天才开口:“公主的发簪掉在御花园里了。” 右手摊开,一只小小的翡翠蝴蝶发簪,未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接过发簪道:“多谢。” “臣分内之事。”裴禀天嘴角抽了抽,大概是想笑,却紧张得脸都僵了。 未晚好奇地打量他两眼,见他想走,便伸手拦住他:“外头正热呢,你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好。”裴禀天坐下来,未晚很自然地给他倒了水,就像以前在军营里,两人商议事情口渴,她也会这么顺手给他倒一杯。 裴禀天默默将茶水接过,小口喝着,偷偷瞥了未晚一眼。 未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咳…”呛咳一声,裴禀天望着旁边的绣花屏风道:“不知公主明日可否有空?接天湖的荷花开得正好,皇后娘娘说把她的画舫借给臣,我们…” 未晚眼睛亮了亮:“裴统领这是邀请本宫同游么?” 裴禀天点点头。 未晚忍不住轻笑,这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瞧瞧,连皇嫂借给他画舫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摆明是皇嫂让他来的么。 不过看着这人有些发红的耳根,这么多天的疑虑好像突然都散开了。未晚点点头,笑道:“好的,明日你来接我就是。” 听她答应了,裴禀天才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飞一般地跑去芙蓉殿,焦急地问:“皇后娘娘,公主喜欢什么?” 千秋正同韩石头在吃点心,闻言,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帝王:“未晚喜欢她皇兄。” 韩子矶嘴角一抽,拍开千秋的手道:“说正经的,裴爱卿既然要想法子追皇妹,朕给你想办法,你要不要?” “谢主隆恩。”裴禀天半跪下去。 “不用谢朕。”韩子矶满口糕点,笑眯眯地道:“事成之后,你替朕镇守关西就是了。” 裴禀天:“……” 天下果然不会掉馅饼,关西啊,要镇守住,又得花好多精力和时间。 不过想想,他还是咬牙应了。 于是郑财神就被派给了裴禀天,教会他各种哄女人的新奇法子。 第二天是花灯节,满湖荷花盛开,各家画舫出行。裴禀天听郑财神的话,亲自驾车带着未晚两人出宫,一路往接天湖而去。 皇帝对此大开方便之门,宫里的人皆可便服出宫,迎接这难得的鸳鸯盛会。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皇帝想嫁公主,并得到了上下的一致支持。所以在这个不算多大盛会的盛会里,举行了十分盛大的仪式。 裴禀天觉得自己平时挺聪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地紧张。未晚也不说话,一张脸看不出喜怒,他就更加局促了。 到了接天湖,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百姓。裴禀天小心地护着人下来,周围乔装的太监宫女相互打了个眼色,天边突然就放起了烟火。 未晚吓了一跳,接着就被漫天的璀璨给吸引了目光去。周围人有些拥挤,裴禀天不得以,就伸手环在了未晚周围,但是并未冒犯。 一边乔装的千秋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在裴禀天的臀部。裴禀天往前一扑,就把人给抱了个满怀。 韩未晚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裴禀天脸色通红,就差跪下去了:“臣不是有意冒犯。” 未晚眨眨眼,笑道:“无妨,这里有些挤。” 话刚落音,周围就更挤了些,将她活生生往裴禀天怀里挤。未晚皱眉,抬眼望过去,周围的人却是都笑嘻嘻地指着天上看。 裴禀天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护在自己胸前,低声道:“为了公主的周全,臣还是冒犯了。” 未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烟花散尽了,然后呢?裴禀天看着天上的余烬,下意识地扭头找郑财神。 旁边一个人递给他一束蔷薇花,用奇怪的亮晶晶的纸包着,陪着一些小白花和绿叶,甚是好看。 裴禀天接过来,红着脸递给未晚。 未晚一脸茫然地接过去,看看花,再看看裴禀天,没啥反映。 烟花鲜花计划失败。 裴禀天有些泄气,郑财神一咬牙,推着他带未晚上画舫。 画舫上有各种各样的美酒,鲜花不行,那就只能来一招意乱情迷了。 千秋默默给他比了个加油的首饰,扮成小厮的宫人也将酒往未晚的杯子里使劲儿倒。 “这么由着他们胡来是不是不太好?”韩朔搂着潋滟问。 潋滟开心地在湖边放着荷花灯,笑得如桃花尽开:“有什么不好的,这世间最美的就是鸳鸯成双之景,能够成全,为何要阻拦?” 韩朔压根没听她说了什么话,光是她这一笑,他就什么也不会说了。 今晚良辰美景啊。 韩子矶一边拉着乱蹦达的千秋,一边偷偷打量那边的画舫。 上头两人在喝酒,大家都看得见。但是怎么不太对劲啊?说好的让裴禀天把未晚灌醉,可是未晚为什么坐得笔直笔直的?裴禀天人呢? 转个角度看了看,靠,掉桌子下面去了。 帝王很无奈地捂脸,问千秋:“这样没出息的驸马,朕想抽他!” 千秋看了看那边的场景,也有些无语:“未晚什么时候这么能喝了?” 裴禀天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从桌子下面爬出来道:“我们还是去放花灯吧,不要喝了。” 未晚微微一笑:“好。” 很久以前,千秋也放过花灯,上头还写过一个人的名字。如今看着未晚拿起花灯,一笔一笔地写着,千秋突然有点感叹:“可惜我的花灯没给你看。” 旁边的韩子矶淡淡一笑:“我看过的。” “啥?!”千秋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看的?” “嗯……不告诉你。”韩子矶笑得得意,心情甚好。 千秋郁闷了,她一直以为韩石头没有看见她写的花灯,原来那么早他就知道…奶奶的,她是不是一直在他的圈套里晃悠呢! 未晚写完花灯,大方地往河里放走了。旁边许许多多弱冠少年,见状都嘻嘻哈哈地去追,想看那上头写的谁的名字。 裴禀天却没好意思迈步,只跟个木头一样杵在未晚旁边。 郑财神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伸手就去推他,却不想力气用得大了,直接将人给推进了河里。 未晚的眼神凌厉地往后面扫了一眼,郑财神连忙低头装无辜,旁边的人统统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湖里。 裴禀天水性不是太好,咬着牙没敢吭声,看得旁边的千秋直翻白眼,连忙帮他喊了一声:“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未晚动了动,旁边有无知的热血青年却比她更早跳了下去,十分好心地将裴禀天救了上来。 众人:“……” 未晚脸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千秋有些泄气地转身回抱韩石头,郁闷地道:“连我都快放弃了,未晚到底怎么才能答应裴禀天啊?” 裴禀天浑身湿透地上岸,旁边的“路人”好心给他送了披风。 今天还真是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裴禀天无奈地想。 “你要是想跟我求亲,能不能说直接一点?”旁边的人蹲了下来,拿着手里的帕子一点点帮他擦着脸上的水:“又是烟花又是蔷薇又是酒又是花灯,裴禀天,你刚刚有本事把本宫的名字写上花灯,现在没本事跟本宫提亲么!” 裴禀天一震,抬头看着韩未晚的脸。 一直没啥表情的美人脸笑得眉眼弯弯:“直接说会少块肉吗?” 水湿了一块地,裴禀天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她道:“臣想斗胆,迎娶公主为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白头为盟。” “呯——”远处的烟花再次升起,未晚好笑又好气地看着面前的人,许久之后,终于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少了许许多多的曲折。但是爱情这东西,当真是再曲折都值得。 千秋抱着帝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记深吻。潋滟也高兴得抹了泪。宫女太监们手拉着手围着公主和新驸马跳舞,只有远处不明所以的百姓一脸茫然。 不管了,总之今晚良辰美景,适合做一些一辈子的事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