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戏妖 ------------ 第1章 上错花轿入错房 身上凉凉的,楚羽翻个身,只觉得这身子骨如同散架一般。浑身都疼,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怎么个疼。 蓦地,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昨儿是自己大婚,可不知为何上了花轿之后,这脑子就昏昏沉沉的。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习以为常的唤了一声,“柏舟。” 然则迎接她的却是突如其来的拥抱,黑暗中那人压着她,音色透着几分寒凉,“看清楚我是谁?” 这声音…… 眉睫骇然扬起,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 “都成了亲还念着别的男人,我该如何惩罚你——我的夫人?”这声音几乎摧毁了她残存的希望,他不是刘柏舟,他是——霍庭燎! 东平郡的人都知道霍家公子霍庭燎,年幼时双目受损,算是个残废。可如今这个残废,却出现在她的床榻上。傻子也该知道,这身无寸缕意味着什么。 她想推开他,奈何使出全身气力也推不动他,反倒惹怒了他。 身上冰凉,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他的低吼之中,霍庭燎压着她,疯狂的进行着他给予的惩罚。疼痛来袭,所有的感官都被撕裂,她终是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那一夜,她只记住了三个字:霍庭燎。 等着楚羽起身,已经是日上三竿,床榻上那一抹嫣红格外的刺眼。 如同木偶一般被婢女伺候着穿好衣裳,她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神情略显痴凝的望着那一池开得极好的莲花。 她要嫁的分明是刘家公子刘柏舟,为何突然变成了霍庭燎?东平郡内,谁不知道霍庭燎要娶的是林家的小姐——林璇玑。 两股战战,并不太疼反倒有些凉凉的,这让她有些不太自在。她不知道昨夜他是什么时候停止的,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毫无察觉。 霍家是十五年前搬到东平郡的,只知道这霍家公子眼睛不好,所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霍家家大业大,粮行米店,布庄酒馆,各行各业都有份额。 正在楚羽发愣之际,丫鬟递上一碗汤。 楚羽心头揪了揪,定定的看着这碗汤药,“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吩咐,请夫人醒来之后务必要……”丫鬟吞吞吐吐。 楚羽端起汤药一饮而尽,这还用得着说吗?问得太清楚,只会让自己更难堪。汤碗被掼碎在地,楚羽拂袖而去,不愿在这里多留片刻。那么多的丫鬟奴才,都不敢拦着。 既然霍庭燎避而不见,那她就去问知情人,她倒要问问刘柏舟、问问她爹,为何大婚之日她的夫婿突然换了人? 霍庭燎站在阁楼上,他看不见但不代表她听不见。 “公子?”徐绍上前,“夫人出府了。” “让人盯着她,别伤了她。”霍庭燎把玩着手中的剑穗。 “若是夫人知晓,怕是要怨恨公子。”徐绍抿唇,“要不属下去跟夫人解释。” “我着实是逼着她爹把她嫁给我的,解释什么?”他负手而立,轻叹一声,“是我自己不择手段,来日就算被怨恨也是我自找。” 徐绍俯首,不敢多言。 事实的确是霍家逼着楚家嫁女儿,是以……的确是霍家做错在先,但那又怎样?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楚羽想着自己非完璧之身,若是贸贸然去刘家,脸上挂不住,还是先悄悄的回家再说。 楚家好歹也是吃官家饭,虽然她爹只是个仵作,但脸面还是不能丢的。 “阿弥陀佛,姑娘请留步。”一声佛偈,惊得楚羽骤然顿住脚步。 她抄了近路想回家,却不知身后何时多了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 这和尚顶着香疤朝她行礼,直起身来时足见眉清目秀,但不知为何他看上她一眼,她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也难怪,这和尚年纪轻轻却有一双饱含沧桑之眸,自然是了不得的。 但楚羽急着回家,转身便想离开。 “及笄之年乃是姑娘的大劫伊始,守宫已失,大劫将至,大若不及早化解,唯恐碧桃年华,必有大殇。”和尚不紧不慢的开口,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心头一窒,楚羽骇然望着那和尚。她骤然想起,前天是自己的生辰,也就是她的及笄之年。而昨儿便是她的大婚,大婚之日花轿错乱。 恰逢这些巧合,串联起来好像……是有些不太对。 楚羽的掌心微微濡湿,虽然和尚说得振振有词,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然则等她想问清楚,一抬头四下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和尚? ------------ 第2章 野蛮的女人 楚羽心里头发毛,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跟做梦似的,她甚至觉得方才是自己晃了神而已。要不然就是和尚的武功太高,才得以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只是无端端的说那一句,到底是何用意? 然则她现在想不了这么多,赶紧朝着回家的方向跑去,哪知还没到家门口便看见了官军在附近徘徊,这是怎么回事? 官军包围了她家,难不成是那不成器的兄长又惹了什么祸事?还是…… “楚羽!”一声冷喝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 楚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一巴掌掀翻在地。 视线里的林璇玑,一双怨毒的眸狠狠盯着摔倒在地的楚羽,“贱人!” 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里一股浓郁的咸腥味。耳朵里嗡嗡作响,长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遭挨打。楚羽瞪大眼睛,着实是愣住了。 “你兄长好色成性,强迫丫鬟翠竹在先,逼死翠竹在后,这辈子他都别想从府衙大牢里出来!杀人偿命,他该死!”林璇玑咬牙切齿。 摸着疼痛的面颊,楚羽冷笑两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贱皮贱肉贱骨头,你一家子都是惑人贱皮子。”林璇玑眸色狠戾,“就凭你这副模样还想嫁给柏舟,真当是痴人做梦。你以为相公真的会喜欢你,我告诉你,就你这样连给刘家做妾的资格都没有。何况昨儿洞房花烛,想来你已经是那瞎子的人,你还有脸走进刘家的大门吗?” 楚羽绷紧了身子,袖中双拳紧握。她扶着墙站起身来,眸光利利。 “谁说我霍家的夫人,要给刘家做妾?”凉飕飕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霍家公子惯来深居简出,便是整个东平郡,真正见过霍庭燎的人也不多。是以乍见霍庭燎的真容,林璇玑亦是愣在了当场。 面如冠玉,衣冠楚楚。 因为长年累月的不见天日,他的肤色教女子还要白嫩三分,唇色透着少许桃红,这弯弯的眼角眉梢,总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魅色。 他负手而立,月牙白的袍子在风中轻扬,衣袂翩翩。 “你是……”林璇玑愕然。 他也不理会林璇玑的讶异,依旧凉薄无温的站在那里。饶是站在日头底下,亦周身寒凉,不怒自威之态,足以教人不敢直视。 “霍庭燎?”林璇玑一怔,不敢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你、你……” 他分毫不差的走到了楚羽跟前,微微侧耳,竟俯下身来伸手抚上她的面颊。 楚羽瞬时倒吸一口冷气,他快速收了手,“很疼?” 如果他看得见,应该可见她此刻的脸上,正映着那鲜红的五指印,半张脸都肿得不成样子。他看不见她的伤,但她却能看到他眉目间微微晕开的冷凝之色。 林璇玑回过神来,“她兄长逼死我的丫鬟,那可是一条人命,难道我打她一下都不可以吗?你别忘了,我爹可是东平郡的太守。饶是你霍家有权有势又怎样?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还要我来告诉你们吗?” 霍庭燎微微侧过脸,音色凉薄的唤了一声,“楚儿?” 楚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还给了林璇玑。她又不是包子,既然有人撑腰,且不管这撑腰之人是谁,总归不能罢了这一口气。 “这一巴掌是还给你的,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你最好搞清楚。”楚羽这一巴掌可不轻,直打得林璇玑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再说了,你想污蔑我哥也得找个好借口,翠竹不是在你身边好好的吗?何来的逼死一说?”楚羽切齿,指着俯身去搀林璇玑的丫鬟厉喝。 这话刚说完,别说是林璇玑,便是徐绍的脸色也跟着骤变。 楚羽的手还指在半空,四下却一阵无言的死寂,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个都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如同看着怪人一般瞧她。 她心头一震,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 第3章 楚家有悍妇,不好惹 霍庭燎面不改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轻轻的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楚家娘亲——胡映容,疾步走来,“丫头?” 楚羽赶紧捂着了自己的脸,没敢让胡映容瞧见。 可胡映容又不是傻子,当下掰开了女儿的手。看着那鲜红的五指印,瞬时暴跳如雷,捋起袖子扯着高嗓门厉喝,“哪个挨千刀的,我家闺女我自己都舍不得动一下,谁敢往我女儿脸上呼耳刮子?哪个不知死活的?” 这可把林璇玑给吓坏了,早听说楚家有个悍妇,便是楚仵作也不敢造次,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林璇玑心知自己必定是要吃亏,这一巴掌来日再算,赶紧先撤。 望着林璇玑转身就跑的模样,胡映容更是不依不饶,“是不是你这个臭丫头欺负我女儿?你给我滚回来!” 霍庭燎看了徐绍一眼,二人转身离开。 “娘,娘,娘!冷静!冷静!”楚羽慌张的摁住娘亲,“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胡映容皱眉,心疼的望着女儿脸上的巴掌印,“我去给你煮个鸡蛋滚一滚,不然明儿更肿。”可转身又觉得不对劲,“这还不到三朝回门的时候,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顿了顿,蹙眉看着转身离去的霍庭燎,“那是谁?怎么没看到柏舟那孩子?你跟柏舟没有一起回来?” 楚羽一怔,娘也不知道其中缘故? “娘,昨日花轿……”楚羽微微红了眼眶,“错了?” 胡映容一头雾水,“花轿?刘家来的花轿怎么会错呢?丫头,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说刘柏舟那小子欺负你了?咱们楚家在东平郡也不是好欺负的,娶到手了便不知道珍惜了是不是?” “不是!”楚羽急得跺脚,“就是错了!林璇玑入了柏舟的门,我则……则被抬进来霍家。” 胡映容终于恍然大悟,泼辣的女人愣是僵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娘?”楚羽快速顺着娘亲的脊背,“娘你没事吧?” “造孽啊!”胡映容赶紧抓住女儿的手,“吃亏没有?不行,这事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么说,林太守的女儿进了刘家?” “不行,我得找刘家要个说法,好端端的……”胡映容是出了名的泼辣户,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如今女儿还被欺负了,她怎么能善罢甘休。 “娘,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哥到底怎么了?我爹呢?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楚羽转了话题。 “你爹还能去哪,自然是去验尸。”说起这个,胡映容方才的气焰一下子消了大半,“就在你成亲的那天夜里,林小姐的陪嫁丫鬟,一个叫翠竹的突然死了。” 楚羽的话到了嘴边,又给生生咽下去。翠竹不还在林璇玑身边吗?难道是自己方才被打懵,看花了眼? “府衙来人搜了屋里屋外,一直在查找凶器。”胡映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听捕头王说,那丫鬟死得有些怪异,是故你爹到现在都没回来。” 楚羽蹙眉,“如何怪异?” “好像是……”胡映容顿了顿,“说是死无全尸。” 眉心一跳,楚羽打了个冷战。 ------------ 第4章 死因很奇怪 楚羽转身就跑,惊得身后胡映容疾呼,“丫头?你去哪?” “我去找我爹!”楚羽跑得飞快。 家里出了事,唯一的儿子入了大牢,自然是多个人多份力量。若是这楚羽能把楚英救出来,自然也是好事。 楚风行作为楚英的父亲,不被允许接触案件,纵然他苦苦哀求,林太守还是不允许他靠近尸体半步。 楚羽深知父亲身为仵作从来公正,是不可能徇私枉法的,所以她不打算走正门,只不过她一个弱女子望着那高耸的墙,不免有些犯怵。 “你想进去?”墙外,霍庭燎负手而立,唇角微微勾起。 这厮一直等在此处,守株待兔的等她? 楚羽不愿与他站在一处,她想走,他却伸手精准无误的捏着她的手腕。掌心灼热的贴在她的肌肤上,让她想起了昨夜的疯狂无状。 这人就是个衣冠禽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温文儒雅,实则…… 霍庭燎突然将她拽入怀中,纵身一跃,快速进了府衙大院。他内力浑厚,是以对外界的感应常人更灵敏,反应更迅速。 “你干什么?”她挣扎。 他垂下眼帘,微光中那根根分明的睫毛,轻微的颤着,“如你所愿。” 楚羽挣开他的桎梏,“你这人——太奇怪。”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用奇怪来形容眼前的霍庭燎。 他似乎总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而她却是一点都不了解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这种感觉,一点都不舒服。 霍庭燎帮她避开了所有的守卫,直接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内黑漆漆得厉害,充斥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夹杂着少许血腥味。楚羽对气息格外灵敏,当下蹙起了眉头。 这里头躺着最近这段时间意外死亡而无人认领的尸体,楚羽不知道翠竹的尸身在何处,只能一个个找过去。 她自小跟着父亲,也是学了不少东西。然则乍见这翠竹的尸身,饶是见惯了尸体的楚羽也跟着吓了一跳。 风突然吹动窗户,惊得楚羽一下退到了霍庭燎的身边。 他眉目微垂,听得她那急促的呼吸声,“莫怕,是风吹窗户声。”顿了顿,他微微扬起了唇角道,“有什么发现吗?” 楚羽面色发白,音色轻颤,重新靠近了丫鬟的尸身,“翠竹的胸腔和头颅都被人打开过。”她捡起一旁的小棍子轻轻挑了一下,“好奇怪,心脑失踪!看皮瓣的卷曲程度和伤口的痕迹,这应该是生前造成。什么人有这样大的力度,能直取心脑?而且这伤口……好奇怪,这是什么兵刃造成的?”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口,倒有些像是猛兽的撕裂伤。 “心和脑失踪?你检查一下尸身的脖颈处,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伤口或者不一样的地方?”霍庭燎开口。 楚羽小心翼翼的查验,还真当有所发现,“脖颈处有两个圆形的血痕,刚好在颈动脉处。另外翠竹的脖颈上还有被人用手掐过的瘀痕,看瘀痕的颜色,初步断定这些伤应该都是生前所致。瘀痕很轻,颈骨未断舌骨完好,应该都不足以窒息致命。所以我觉得致命伤,应该还是摘心这一招。” 霍庭燎眯起了眸,面色微冷。 ------------ 第5章 奇怪的霍公子 从停尸房出来,楚羽眸色微沉,这伤口形成得很是怪异,也不知父亲有没有见过这种伤势?她还想着该怎么跟父亲描述,紧接着又被某人占了便宜,摁在了墙壁处。 “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他问。 楚羽想推开他,然而这人就跟铁打的一般,怎么都推不动,只得悻悻作罢,“我要去找我爹。” “回家。”他言简意赅。 “我不……”还不等她说完,他已经挟着她飞出了府衙大院。 最后楚羽是被他扛在肩头带回霍家的,没办法,抱在怀里这小野猫总要挣扎,实在抱不住只好用扛的。直到进了霍家大门,楚羽心知自己落败,只能识时务的保持安静。 瞧着满桌子的菜,楚羽愣了半晌,这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他拂袖离去,没有片刻逗留。 这人总是怪怪的,分明目不视物,却仿佛能洞悉一切。面对霍庭燎,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最熟悉的陌生人?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霍庭燎走出去甚远才顿住脚步,徐绍上前行礼,“公子,业已办妥。” 他点点头,负手而立,“东平郡一直很太平,应该不是本地的。” 徐绍凝眉,“公子的意思,那东西是流窜过来的?” “让底下人注意,若是遇见了也别硬碰硬,这点分量还不够人家吃的。”他把弄着手中的剑穗,“发现行踪及时来报,不必打草惊蛇。” “是!”徐绍颔首。 “狐小步还没回来吗?”霍庭燎走在长长的回廊里。 徐绍道,“听说是在北边耽搁了一会,估计这会在路上。自从他师父走后,他接手了他师父的衣钵,但这人总是毛毛躁躁的,多半不太靠谱。” “总归是驱魔世家,他不上谁上?”霍庭燎跨进房门,循着窗口的位置坐下,“派人去找,让他尽快回来,他会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属下明白!”徐绍毕恭毕敬的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门。 风过耳鬓,霍庭燎临窗而坐,月白色的袍子映衬着他素白的面色。微光里他眯了眯眸子,将胳膊搭在窗棂处,眸中没有半点聚焦之色。 他没有制止楚羽去调查这件事,并不代表没有采取行动。这小丫头是个倔强的,难免会有逆反心理,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东平郡的花灯会惯来是格外热闹的,是以这几日有不少外来的戏班子在东平郡里活动。 有一个叫月拢纱的戏班子,里头有花旦名曰:扇娘。听说扇娘花容月貌,唱功极为了得,一双水袖舞得极美。 然则楚羽如今想着的却是这日落之后,夜幕降临之时……该如何自处?昨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门外守着不少护院,她这次想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很幸运的是,直到她睡着了,霍庭燎都没有进屋。房门口她已经用桌椅给抵着,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若是屋子里有什么动静,她也会第一时间察觉。 然而直到背后一暖,她才惊醒过来,身后那灼热的温度已经彻底将她包围。 楚羽骇然瞪大眼眸,他是怎么进来的?屋子里一切完好,门窗都没有被破坏,而她也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这人属猫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楚羽翻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枕边人。 “这是我的地方,我想进来自然能进来。”他侧脸对她,被窝里握住她的手,“不要抗拒我的存在,我们的日子不多。” 她一怔,“什么?” 他侧身轻轻搂着她,将她的头摁在自己的怀里紧贴着,“睡吧,今夜不碰你就是,你莫紧张,以后的年月里,你总得习惯有我在侧的日子。” 他说得轻巧,她听得心惊肉跳。 她在忐忑中睡到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左不过是坐在桌案处喝茶。满室茶香,如他这人一般,无时无刻都透着温文儒雅之感。 楚羽蹙眉看着他,“昨日我发觉翠竹的伤口有异,此后你便一直跟着我。霍公子,你就这么闲得慌?” 她取了外衣披上,反正不管怎样他都看不见,“是你提醒我去看翠竹的脖颈,我思来想去你大概知道内情!就算不知道内情,也该有所怀疑才是。” 更衣完毕,她站在了他面前,看着那张俊美的容颜,万年不化的僵冷表情,楚羽扯了唇角俯身冷笑,“霍公子,包庇杀人嫌犯会被视为同罪。”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兄长一直在府衙大牢里待着,做个无辜的替罪羊。 下一刻,他突然伸手勾住她的脖颈,直接在她唇上轻轻落吻,然后快速松手。楚羽一个不慎已被他占了便宜,等她回过神来,他仍是那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邪邪的笑着,眉目温润,侧耳听着她略显紊乱的呼吸声,“霍夫人算不算同罪?”楚羽直起身子,你说东他扯西,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吃过饭,霍庭燎给楚羽派了个女子随行,说是保护她的周全。楚羽也意识到,霍庭燎恐怕是觉察到了什么。 女子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道一句,“奴婢梓桐,以后随行保护夫人周全。” 楚羽打量着梓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霍家出来的人,怎么都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眼前的梓桐并不属于那种身材纤细的人,但前凸后翘身段极好。容貌算不得出众,但胜在气质独特。 有梓桐跟着,楚羽便可自由出入霍家。 她想着还是去找爹问清楚,哪知刚出门便愣在了原地,下一刻真当连面色都变了。 ------------ 第6章 身为丈夫,却操着当爹的心 翠竹站在街角的阴暗处,让楚羽一阵恶寒。 昨儿她是亲自验过尸体的,而现在翠竹就这样走到了自己跟前,她没吓得屁滚尿流,已经是够给面子了。 然则等着翠竹越走越近,这张脸却逐渐成了墨菊。 楚羽当下揉了眼睛,没错,是墨菊!是林璇玑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墨菊!可是方才,方才明明就是翠竹,怎么会…… “霍夫人!”墨菊道,“我家小姐今日在浮曲阁设宴,请霍夫人务必赏脸。昨儿小姐有些情绪失控伤了霍夫人,还望霍夫人能给个面子,大家握手言和。” 闻言,楚羽瞧了瞧天边的日头,“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墨菊俯首,“小姐吩咐,今儿若是请不到霍夫人,奴婢也不必回去了。”说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楚羽跟前。 “这哪里是请人赴宴,分明是牛不喝水强按头。”楚羽哼哼两声,她倒要看看这林璇玑玩什么花样,昨儿尚且嚣张跋扈,今儿就跟顺了毛的猫一般? 浮曲阁是东平郡最好的梨园,不管是东平郡内还是郡外的戏班子,都以进入浮曲阁为目标,毕竟来这儿听曲儿的都是有钱有势之人,便是这赏钱都是不可估量的。 雅阁内,林璇玑的气色不太好,楚羽摸着自己的脸,还有少许红肿和疼痛。 “楚羽!”林璇玑绷紧了身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有话就说,少拐弯抹角的。”楚羽挑眉。 “坐!”林璇玑忙道,“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说起来也算半个青梅竹马,所以有些事情就当过去了,咱们还是要好姐妹。” 楚羽不吭声,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菜肴,“你是太守千金,我不过是仵作之女,不敢高攀。有话还是直说吧,再不说我可就走了!” “等等!”林璇玑面色发白,“能不能把解药给我?” 楚羽仲怔,“什么解药?” “昨儿你也还手了,为何还要对我下毒?”林璇玑捋起右胳膊的袖子,露出那一截发黑的右手,“你我前日无冤近日无仇,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真当没有必要害人性命不是吗?” 看得出来,这林璇玑若不是没有办法,是绝对不会来求她的。 楚羽蹙眉望着林璇玑发黑的右手,眉心微微蹙起,会是霍庭燎下的手吗? “我没下毒,也没有什么解药。”楚羽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去找大夫吧!” “大夫束手无策,我还能怎么样?”林璇玑哽咽,“你已经嫁给了霍庭燎,我也已经跟柏舟在一起,就算你心有不甘,那也是事实。楚羽,放过我吧!” “我真的没有!”楚羽有些愠色,“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刘柏舟站在门口,拧着眉头看她。方才那些话,他约莫都听到了。事实上,她跟刘柏舟还有林璇玑算是一块长大的,林璇玑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刘柏舟则跟楚羽较为亲厚。 本该嫁给刘柏舟的她,如今成了霍庭燎的夫人,旧情人相见,一时间无语凝噎。 楚羽觉得有些尴尬,多少话到了嘴边都被生生咽下,不知该从何说起。 “相公!”林璇玑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模样,流着泪跑到刘柏舟身边。 楚羽敛眸站在原地,看着刘柏舟带着林璇玑缓缓走来。她对刘柏舟是满心欢喜的,甚至在出嫁的前一刻,她已经勾勒出嫁给他之后相夫教子的蓝图。 但是现在,都不过是个笑话。 “人命关天,小羽……”刘柏舟蹙眉看着她。 现实就像个笑话,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楚羽冷笑两声,“连你都不信我?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转身冲梓桐道,“我们走!” 刘柏舟没有拦住,眼睁睁看着楚羽渐行渐远的背影,这才回头不温不火的看了林璇玑一眼,“满意了吗?得意了?” 林璇玑微微一怔,“你刘柏舟如今是我的夫婿,我才是你的刘夫人。楚羽对我下毒,难道这种事我还能拿来开玩笑?我是疯了才会拿自己的命来做这样的赌注。” 闻言,刘柏舟没有吭声,林璇玑着实是中毒了,到底是谁下的毒? 戏台上唱着一曲牡丹亭,台上那女子身段曼妙,腔调婉转。水袖迎风,回眸间满是风情。她唇角带着笑,眉目温柔的望着台下走过的楚羽。 楚羽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出了浮曲阁。 身后那人低低的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楚羽走得很急,看得出来心情不太好。 梓桐敛眸,“那毒不打紧,只是个教训罢了!只要她这几日清淡饮食,十天半月就能恢复自如。” “你知道?”楚羽顿住脚步,“方才为何不说?” “公子吩咐,不必告诉刘夫人,若是自家夫人想知道就必须据实汇报,免得夫人心头有所芥蒂。”梓桐行了礼,“请夫人见谅。” 霍庭燎这人……楚羽竟是无言相对,虽说白白受了冤枉,可转头想起林璇玑那一副怕死的模样,便又觉得心里头舒爽了不少。 “公子不杀人,请夫人放心。”梓桐又道。 楚羽眉心微蹙,既然梓桐知道这么多,那是否也知晓这翠竹之死的缘故呢?脑子里转得飞快,楚羽挑眉道,“既然霍庭燎能告诉你有关于林璇玑的事情,是否也会……” “奴婢只是听吩咐办事,公子不提奴婢不问。”梓桐虽然是个奴婢,但却跟寻常奴婢不太相似。这不,说着话呢她却端起了腰间的酒葫芦,灌上了两口。 楚羽吸了吸鼻子,“你这是什么酒?怎么没有半点酒味?”她是贪酒之人,这些年没少偷喝父亲的窖藏好久,惯来鼻子灵敏的她,竟然没闻出来这是什么酒。 “伤心酒自然没有酒味只有苦味。”梓桐收了酒葫芦,“公子吩咐,若是夫人觉得无处可去,可去一趟府衙大牢探望你的兄长,权当消烦解闷。” 霍庭燎怎么——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他为何总能猜到她的心中所想? ------------ 第7章 她回来了 府衙大牢那头早就被打点过,所以楚羽进去探监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楚英并没有被打入死牢,而是被关在单人间特殊对待,这让楚羽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霍庭燎连这些都想到了?这人怎么想得这样周全? 蓦地,楚羽顿住脚步,极为无奈的听到了“声如鸣锣”般的说话声。 楚英单腿蜷着,即便这个时候仍是死性不改夸夸其谈。 牢房内热闹得很,不少狱卒都在跟他喝酒吃肉,“我要是知道我家幺儿这么值钱,早就给送霍家去了,要不然这会我早就飞黄腾达了。” 狱卒问道,“收了多少聘礼?” 楚英沾沾自喜,“鼠目寸光的东西,那聘礼值几个钱?谁不知道我那妹夫家大业大,出手不凡,人呢就得往远处看不能光看眼前。有我这妹夫在,我走哪不得吃香的喝辣的?” “那怎么也没见霍家把你弄出去?”狱卒哄堂大笑。 “出去作甚?我要是现在出去,被我娘知道,我爹因为我而被霍家逼着把妹妹给卖了,不打死我才怪。这里吃好的喝好的,就是身边少了妞,别的有什么不好。等风头过去,我再出去也不迟。”楚英啃一口大鸡腿,喝一口陈年佳酿,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却见楚羽黑了脸,当即捋起了袖子,左顾右盼一番便拿起了一旁的棍子,冲着楚英的牢房便去了。梓桐双手抱胸,冷眼看着那作死的楚英自食其果。 不多时,牢里便传来鸡飞狗跳之声。 楚英捂着生疼的屁股,“喂,我是你哥,我是你哥……” 楚羽气不打一处来,“卖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是你妹妹?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兄长?”她一棍子下去,直打得楚英嗷嗷叫,屁滚尿流的满地爬。 “你把我打死了,楚家就绝种了!”一个半大小子,被个小姑娘打哭了,说起来也真是丢人。 楚羽嫌弃的把棍子往地上一甩,“没出息。” 楚英一把鼻涕一把泪,“妹,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想,那林太守的女儿既然喜欢刘柏舟,来日若是给你使绊子那你不是得吃亏吗?哥这是帮你防范于未然,霍家上无高堂,又无兄弟,那霍庭燎就孤家寡人一个守着那么大的产业,你嫁过去不吃亏。” “还敢说!”楚羽咬牙切齿,知不知道洞房花烛夜,她险些被他折腾半死? 楚英吓得一下子退开半丈远。 楚羽犹豫了半晌才问道,“刘柏舟……知不知道内情?” “这是刘老夫人首肯的,否则谁敢偷天换日把林家小姐抬进去?”楚英当下抹了眼泪,“是不是霍公子欺负你了?” 她问,“为何他要娶我?” 楚英唇角直抽抽,“就说是看上你了呗!男人嘛……总归……” 楚羽剜了他一眼,楚英当即正了脸色,“好了好了,霍庭燎是个瞎子,当然不可能知道你长什么样也不可能看上你。左不过他说你这生辰八字与他有缘,到底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清楚。他可以不惜一切,只要你。” “生辰八字?”楚羽凝眉,“他还说过什么?” 楚英摇头,“没了。” “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便告诉娘。”楚羽转身离开。 “妹啊……”楚英讨好般笑着,“你跟妹夫……” “回头找你算账!”楚羽瞪了他一眼。 可这一回头竟然没发现梓桐,她不是一直跟着自己吗?这会去哪了? 殊不知就在楚羽跟楚英打架的这空档,梓桐快速退出了天牢。 是这个气息没错,是这种味道!这东西就在附近!然则这些年,那东西已经越发狡猾,是故对于隐藏自身气息更是得心应手,要想找到还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你在找什么?”楚羽问。 梓桐一怔,当即转身行礼,“奴婢只是随便走走,不愿打搅夫人与兄长的团聚。” 楚羽又不是傻子,这言辞闪烁,必定有所古怪。这霍家到底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上至霍庭燎,下至这些家仆,一个个都神经兮兮的。 回到霍家的时候,梓桐先一步去书房寻霍庭燎,“公子,她回来了。” 徐绍正在一旁沏茶,听得这话,当即挑了眉头,“你确定是她吗?” “是!”梓桐几近切齿,“她身上的气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指尖轻轻拨动着琴弦,霍庭燎倒是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公子?”徐绍低唤,“这一次若是再不能杀了她,恐怕又得等。下一次,还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狐狸狡猾,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只不过我如今担心的却不是这东西,而是……既然她能出现,那么他呢?”琴声戛然而止,霍庭燎微微眯起了眸,“他是否也跟着回来了?” ------------ 第8章 被人设计 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楚羽就站在院子里。这琴声听得人心里不太舒服,虽说是淡淡的柔柔的,可总有种压抑的错觉。 那种感觉仿佛来自于弹琴之人的无奈,大概在他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所以觉得累吧! 深吸一口气,楚羽没有打算进去,明儿是她三朝回门,事到如今她也承认了这无可挽回的逆局面。眼下东平郡的人,谁不知道她楚羽成了霍夫人都事实。 她离开院子的时候,霍庭燎就站在门口,听得她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公子?”梓桐道,“夫人似乎一直在怀疑霍家的秘密。” “她哪次不是这样?”霍庭燎轻叹一声,带着少许无奈。 楚羽的门缝里被人塞了一封信,她心下一怔,这霍庭燎又想玩什么花样?当即关上房门,拆开了书信。里头有三张纸,第一张纸上写着:高禹。 高禹? 这名字好像听捕头王提起过一次,约莫是十多年前,此人好像是什么江洋大盗,绿林草莽一辈,横竖是朝廷钦犯便是。是谁无端端的提起这个名字?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二张信纸上却写着她父亲的名字:楚风行。 兄长下狱,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大碍,否则太守也不会放任兄长在大牢里吃香的喝辣的。那么还有什么事能威胁到自己的父亲? 第三张信纸上写着“凤祥茶楼”。 这地方楚羽倒是熟得很,以前有事没事她哥总带着她去茶楼。 当然,兄长不是去喝茶的,而是因为这茶楼的边上有一间醉花楼,里头有位花魁娘子生得极好,他是去那儿看姑娘的。 思量再三,楚羽决定去一趟。 这东平郡的大大小小路线她都烂熟于心,这凤祥茶楼也不是头一回去,茶楼的掌柜和伙计也都认得她。 楚羽爬出窗户,轻轻的落在窗外草坪上。在后花园一角有棵木棉树,笔直的枝干高高伫立,枝叶蔓延至墙头。 爬上木棉树,跳出墙外并不是什么难事。 安全落地,楚羽直奔凤祥茶楼而去。 远远的,有人影紧随。 今日的凤祥茶楼好像有些不太寻常,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身后的大门突然合上,着实惊了她一下。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 然则,什么动静都没有。 “是谁在装神弄鬼?”楚羽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她从小跟着父亲出入停尸房,这胆子比寻常人更大一些,“那封书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书台上有人影从幕后走出,是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那人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楚羽,幽暗的眸辨不清是什么神色。 “你是谁?”楚羽环顾四周,“引我来此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香!”那人笑得凉凉的,“果真是你。” “什么?”楚羽不解,“你把话说清楚,我爹跟高禹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到底知道什么?” “其实你心里都有答案,为何不相信自己的心呢?”那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似笑非笑的说着,“这是第几次?我得好好想一想,时隔太久都记不清楚了。” 他好像个疯子,一个人自言自语。 楚羽悄悄的往后挪去,她想着反正自己就靠近门口,若是情况不对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至少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没有否认她爹跟高禹之间的关系。这二人之间,恐怕有所猫腻,所以爹才会被霍家拿住了把柄。 既然是这样,那霍庭燎应该知道得更清楚。 高禹是朝廷钦犯,若是跟高禹有所牵连,楚家就会万劫不复。 “你……想走?”那人突然飞身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楚羽转身就跑。 门就在身后,可不知为何门栓消失了。她不知该如何才能打开这扇门,一回头,已经被人摁在了门面上。那人的手彻骨寒凉,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俯首便凑近了她的颈动脉。 下一刻,身子被人狠狠的推倒在地,楚羽骇然惊醒,错愕的发现自己竟然跌坐在地。 “妹啊,你发什么神经?”楚英见鬼似的盯着她,生生咽了两口口水,“一个人在这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好吓人!妹,你是不是梦游?我看你从墙头下来,走到这儿就自己跟自己玩,玩什么呢?” 楚羽揉着生疼的屁股,疼得龇牙咧嘴,“哥?怎么是你?” “废话,不是我还是谁?你是不是中邪了?”楚英环顾四周,这深巷里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光从渗进来,方能微微看清对方的脸面。 “我不是在凤祥茶楼吗?”楚羽站起身来,“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记得自己跑了一路,直接进了凤祥茶楼。 走出深巷,她讶异的发现,这儿跟霍家大院不过隔了一条街而已。真的是见鬼了? 那她方才都是在做梦? 楚英摸着她额头,“没发烧啊!” “你怎么出来的?”楚羽翻个白眼,揉着生疼的面颊。 “府衙大牢我比谁都熟,说出来就出来,我就是怕你干傻事,所以过来看看,待会还得回去呢!”楚英抖着腿,“你说你一个人不在霍家好好的享福,黑灯瞎火的跑这儿干什么?” 楚羽撇撇嘴,“不关你事。” “那个,身上还有钱吗?”楚英道,“没钱了,给点。” “你!”楚羽恨铁不成钢,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子,“我就这点银两傍身,你……” 楚英一把夺过,“方才我还救了你一命呢,这点钱就当是你报达我的。反正霍家家大业大,你不愁吃不愁穿的。” 楚羽还来不及开口,楚英一溜烟跑开。 “哥!”楚羽直跺脚。 不过经此一事,楚羽隐隐觉得这世道太诡异,夜里不太平还是先回霍家再说。好不容易爬上墙上了树,底下却早早的有人等着了。 ------------ 第9章 不允许有孕? 霍庭燎站在树下,徐徐伸出双臂,“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上去?” 楚羽蹲在树上不知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要往下跳,她对他的信任还不足以做到这般的放任大胆。若是他突然缩手,她岂非要摔个狗啃泥? “我自己会下来。”她蹲在树杈上低头看他。 “那我上来。”他作势要上树。 可这树杈压根挡不住两个人的分量,到时候还不得一起摔下去? “别!”楚羽疾呼,“我下来便是!”深吸一口气,她徐徐站起身来,大不便摔个半死,若真当如此那她以后都不会再相信他。 一跃而下,不偏不倚。 他只是微微移动了身子,便将她稳稳的接在怀中,唇角微微勾起。他终是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她便回了房间。这一路上,楚羽表现得格外乖顺,不吵不闹不挣扎。 轻轻的将她放在软榻处,他转身便去取了药箱。 “我没受伤!”她一怔。 霍庭燎没有解释,只是将那凝脂轻轻的抹在她的掌心,以手轻轻的揉搓吸收。楚羽低眉,不解的盯着他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眼。 “你的眼睛是怎么受伤的?”她低低的问。 “我的眼睛没坏,好好的!”他收了凝脂,脸上的神色有些微恙,“爬树好玩吗?” 楚羽撇撇嘴,小时候经常干的事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自小她便跟着哥哥楚英到处跑,男孩子能做的她基本都做过,除了睡花楼里的姑娘。 霍庭燎出去了,不多时便有梓桐领着婢女进门伺候楚羽梳洗。 隔着屏风,楚羽看见梓桐好像把什么东西倒进了水里,隐隐有蓝色烟雾腾起,转瞬即逝。那是什么?她把什么倒下去了? 等着她下了水,也没瞧出这水里有什么异常。泡在浴桶里,身子舒舒软软的,她竟泛起了困意。视线里的烛光逐渐模糊,终只剩下一片黑暗。 霍庭燎进来的时候,梓桐行了礼,“公子,夫人没事了。” 他没有多言,梓桐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楚羽只觉得身上有些发热,莫名的口干舌燥。紧接着身上一凉,那感觉还真当舒服得很。她下意识的往那冰凉处缩了缩,胸前微微一沉,入目便是微光里的那张俊美容颜。 眸色一滞,楚羽僵在当场。 “怕什么?”他埋首在她胸前,“你我本是正常夫妻,自然该做夫妻之间要做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他已噙上她的唇。 辗转反侧,唇齿相濡。 她想要拒绝却难挡身上的绵软无力,只能生涩的回应着。若说新婚之夜她是毫无知觉的被拆骨入腹,那么今夜她是清醒的。 只是这种感觉仍不怎么舒服,第一次是疼痛难忍,而这一次依旧有些痛楚。左不过痛到了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好像整个人飘在空中一般,找不到着力点,空荡荡的世界突然被什么东西塞满了。 瘫在霍庭燎的怀中,楚羽真当连抬眼皮子的气力都没了。这人的胸膛就跟铁打的一般坚硬,胳膊箍着你的时候,你压根无法动弹,只能任其作为。 事后,他吻着她的眉梢,极是温柔的唤着她,“楚儿!” 她闭上眼睛,如同赌气般不愿再理他。 天亮之后,外头已经忙碌开来,今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霍庭燎要陪她回娘家一趟。这是数日一来,楚羽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同枕而眠,近在咫尺的容颜,在晨曦微光中俊美得天人公愤。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他那长睫毛半垂着,明明是极是好看的眸,却不知为何只有黑夜的颜色。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手仍紧紧的圈着她纤细的腰肢。 她的风吹草动,都会成为他的兵荒马乱。是以她睁开眼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不忍睁开眼睛罢了!睡着的时候,才能安安静静的拥着她。 楚羽想着他们如今的状态,算不算最尴尬的夫妻呢? 关于昨夜澡盆子里的事情,她没敢多问,这霍家有太多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也是他们不会如实相告的,既然如此还是别打草惊蛇为好。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日子都是要过的。 梓桐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楚羽微微一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睡她,却防着她孕育孩子?若真的把她当做妻子,又如何舍得这样对她?记得兄长此前说过的话,仅仅是因为生辰八字?好像没这么简单! 霍庭燎陪着楚羽回娘家,这大车小车的礼品经过街道的时候,多少人驻足观看。原本是想看霍家和刘家的热闹,如今看来真是错有错着。 今儿也是林璇玑三朝回门的日子,刘家的礼数一点都不比霍家的少,二者算是势均力敌。 胡映容一大早就收拾了屋子,不管女儿嫁给谁,只要幸福就好。 可身为父亲的楚风行似乎没那么高兴,在一旁静静的坐着,不断的擦拭着他那柄多少年不曾出鞘的剑。 “怎么,大好日子的想见血?”胡映容蹙眉看他,“我可告诉你,今儿丫头和女婿回来,你要是再摆着脸,别怪我折了你这破剑,明晃晃的教人瘆得慌。” 楚风行也不看她,“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是不懂,不过我惯来说到做到。”胡映容斜睨他一眼,“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他低低的啐一句,“悍妇。”悻悻的收剑归鞘,否则自家老婆还真能把他这宝贝疙瘩给折成两截。 外头热闹起来,胡映容颠颠的出门,自家闺女回来了,能不高兴吗? 楚风行却只得一声轻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第10章 踩着尾巴了 自家闺女回来,胡映容自然是拽着楚羽不放的,娘两躲在屋子里说着悄悄话。唯剩下翁婿两个在厅内坐着,一个比一个更像闷葫芦。 然则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楚风行道,“如今你已得逞,还想怎样?” “三朝回门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霍庭燎不冷不热的应着,抿一口杯中茶。 楚风行继续道,“我警告你,若你敢伤害小羽……” “这话三天前说还能有些情义,如今不觉得太晚吗?”霍庭燎放下手中杯盏,“入了我霍家的门,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何谓伤害不伤害?” 楚风行哼哼两声,“楚英……” “你是仵作,不可能连翠竹的死因都不清楚。”霍庭燎清浅的吐出一口气,“何况以你的本事,若真当想要办点事,完全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旁人不知道你,我又不是傻子。” 音落瞬间,楚风行的剑已经出鞘。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剑刃已欺向霍庭燎的脖颈。 杯盏被剑刃划碎的瞬间,胡映容拿着鸡毛掸子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砰然巨响过后,便是楚风行略带痛楚的疾呼。 鸡毛掸子正好落在楚风行的手背处,手中的冷剑应声落地,他的手当场垂了下去。 胡映容插着腰厉喝,“楚风行,这日子到底过不过?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吗?悄悄的跟刘家那头穿一条裤子,把我这当娘的蒙在鼓里,生生卖了小羽。我没找你算账,你还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这一顿臭骂,没给楚风行留半点面子。 楚羽张了张嘴,从小到大,家里的三个人都最怕娘的鸡毛掸子。娘使的是巧劲,看上去打得并不重,实则……爹怕是伤得不轻。 霍庭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好像方才的争执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哼!”楚风行气呼呼的转回屋子,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胡映容轻叹一声,“丫头,随我来一趟。” 瞧着母女二人离去,徐绍上前,“公子?” “伤得不轻。”霍庭燎把弄着手中的剑穗,“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没想到这一隅之地竟也是藏龙卧虎。” 徐绍一怔,“公子这是何意?” 霍庭燎眯了眯眸子,“家务事罢了!” 听得这话,徐绍便懂了几分,“属下明白!”转身快速离去。 楚风行着实伤得不轻,是以吃午饭的时候都是用左手使筷子的,外带一脸的怨愤冰凉色。 楚羽咬着筷子瞧自己的父亲,然后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母亲,再将视线落在霍庭燎身上。这三个人身上都各有各的秘密,尤其是在霍庭燎出现之后,好像全然不同了。 伸了筷子,楚羽愣是夹不住跟前的鱼肉。不是筷子在抖,而是这桌子这碗碟都在剧颤,饭厅里的氛围顷刻间变得古怪至极。 “娘?”楚羽低低的喊了一声。 胡映容默默的把鸡毛掸子放在了桌案上,如同镇妖符一般,这作祟的妖孽们顷刻间安稳了下来。楚风行面色犯青,霍庭燎若无其事的吃着饭。 一顿饭吃到最后,终是楚风行败下阵来。打不能打,拼内力又不行……窝囊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胡映容的鸡毛掸子,这桌子非掀翻不可。 胡映容放下筷子便跟着楚风行进了屋,夫妻两个关起门来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跟我爹……”楚羽端着碗筷靠近了霍庭燎,“你到底把我爹怎么了?” “踩着尾巴而已。”霍庭燎微微挑眉,压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楚羽觉得无趣,爹娘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她?家里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兄长的事?高禹的事?还是翠竹的事? 夫妻两个关起门,实在不行就只能打一架了。 “少跟我扯那和尚的事,丫头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会保护她。”胡映容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及笄大劫,守宫失碧桃殇?我通通不信!” 多少年过去了,谁都不敢重提此事,没想到十五年后楚风行竟然重提旧事,这让胡映容觉得很愤怒,更多的是作为母亲的焦虑与不安。 “小羽出生时发生了什么,难道你都忘了?”楚风行长叹一声。 眉心一跳,胡映容瞬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 ------------ 第11章 和尚的谶言 胡映容瘫坐在凳子上,孩子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相连的感觉谁都无法替代。 “我不信,我什么都不信。”胡映容自言自语。 楚风行轻叹一声,“有些事情不是你觉得不存在,便真的不存在了。当年若不是那和尚,小羽今儿会是什么样子,你能想象吗?” 胡映容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女儿是我生的,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就求满天神佛,让我这做娘的替了她便是。天灵灵地灵灵,母命换子命。” “别傻了。”楚风行道,“你方才不是说我把女儿卖了吗?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卖了她?霍庭燎的生辰八字与小羽相生相克,横竖都没有办法,权当试一试!” “你可是个仵作啊!”胡映容苦笑。 仵作该是无神论者才是,不信鬼神之说。 楚风行无奈的扯了唇,“可我也是当爹的,哪能真的舍得。儿子是心头肉,女儿难道就不是我的骨血吗?左不过我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所以借着英儿的事,顺水推舟罢了!” 胡映容点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想了想又道,“方才下手重了些,你没事吧?我也是怕你真当伤了霍庭燎,让丫头变成寡妇。” “唉!”楚风行轻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没事!然则方才若不是你,我还真想宰了这嚣张的小子,哪有半点女婿的态度,实在不像话。” “你当年不也是这样狂傲不羁,何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胡映容敛眸,“你说这算不算咱们的报应?咱们作的孽,终是应在了儿女的身上?” 楚风行顿了顿,“饶是报应也该应在我身上,小羽和英儿是无辜的。” 胡映容沉默不语。 回霍家的路上,楚羽与霍庭燎同车而行,“我爹娘的脸色很奇怪,你真当打算瞒着我一辈子?纸包不住火,我终会知道。” “知道太多有什么好?”他漫不经心。 楚羽道,“看样子你知道很多,知道得多有什么不好?什么都不知道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将来,我不喜欢那样的茫然生活,我喜欢事事都自己把握。” “那你最想把握的是什么?”他问。 楚羽被问住了,一时间还真的没想出来自己想把握的是什么,毕竟霍庭燎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在她原本的设定里,只有刘柏舟的存在,全然没有霍庭燎。 生命里硬生生挤进一个人,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三朝回门的习俗是日落前必须回到男方家,不过霍庭燎没那么多忌讳,楚羽便带着梓桐去了浮曲阁。今夜是月拢纱在浮曲阁唱戏,唱的是牡丹亭。 楚羽最喜欢的就是听戏和说书,尤为喜欢牡丹亭。 浮曲阁内,楚羽悄悄溜进了后台。 还未到开场的时候,大堂里人不多,后台里也算安静。早就听说了扇娘大名,所以今儿楚羽便想先睹为快,瞧一瞧人人口中的花容月貌是怎样的颜色。 扇娘是独门独院的住着,楚羽塞了浮曲阁的小二些许银两,得了指点便去了那小院子。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极为不易的爬上墙头,却见梓桐就在底下站着,拧着眉头看着自己。楚羽当即愣住,“你是怎么进去的?” 梓桐望着那虚掩着的院门,“门没关。” 尴尬的干笑两声,楚羽从墙头落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还不忘自嘲两句,“闲来无事,就爬爬墙当消遣。” 梓桐敛眸不语。 夫人不但喜欢爬墙,还喜欢爬树! 楚羽抽了抽唇角,抬头便看见回廊尽处坐着一个人,墨发垂腰,白衣如雪。宽大的白袍子遮着身段,纤纤玉手轻轻拂过手中的团扇。 饶是匆匆一瞥,竟让楚羽生出几分翩若惊鸿之感。 扇娘? 然则等楚羽靠近一些,她却骇然僵在了当场,“你……” ------------ 第12章 扇娘 楚羽一直以为扇娘是个女子,可没想到是个男子。然则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细皮嫩肉的男子,真当是不多见。霍庭燎之俊美总归带着男儿的迫人英气,可眼前这人全然是女子的柔媚,柔媚入骨。 “你……”楚羽咽了一口气。 他不咸不淡的摇着团扇,“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是扇娘?”楚羽还是不敢相信。 “名讳不过是供人称呼罢了,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吗?”他上下打量着她,唇角溢开一丝耐人寻味的似笑非笑,“我是扇娘没错,只不过姑娘特意来此寻我,有什么事吗?” 楚羽急忙摇头,“我只是过来看看罢了!”顿了顿又道,“听说你的牡丹亭唱得极好。” “人在戏中,自然是更真一些。”他轻叹着拂过手中的团扇。 梓桐微微眯起了眸,这团扇…… “你这团扇好精致。”楚羽笑道,“这材质……这是什么扇子?” “团扇?”他先是一愣,然后竟带着几分嘲讽,一脸嫌弃的斜睨楚羽,“这可不是什么团扇,不识货的丫头真没见识。” 扇面桃形,形似纨扇。颜色嫩黄,薄而透光,绵软而细腻,薄如蝉翼。 “我说错了?”楚羽不解。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拂过扇面,上头编着一窈窕女子,眉目有些模糊,依稀可见身段婀娜,衣袂蹁跹之态。 一个男人生得这样油头粉面便已经让人有些讶异,这手上还染着蔻丹更让楚羽无法接受。她不是没见过男花旦,但还从未见过这样雌雄莫辩的旦角。 “送你罢!”他忽然将扇子往楚羽手中一塞,转身就进了房间。 楚羽一怔,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合上了房门,“赶紧离开,我不喜欢有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久留。” “这扇子……”楚羽忙道,“无功不受禄!” “我初来乍到,还望霍夫人能在这东平郡的地盘上多担待一些。”想来如果她不是霍夫人,兴许他不会纵她进门。 楚羽握着扇子,心头纳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会过来的?不过这扇子着实精致,握在手里很有分量,扇柄用的和田玉,触手生温。 华灯初起,浮曲阁内座无虚席。 楚羽拿着扇子坐在大堂内,瞧着戏台上的花面孔,满心的疑问。无端端的送她一面扇子,这扇娘还真是个稀奇之人。 “你说他无端端的送我扇子作甚?”楚羽问。 梓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羽抿一口茶,“就不能往好处想?霍家出来的人,都这样阴沉,内心黑暗吗?固然人有善恶,无冤无仇的,谁吃饱了撑的整天想着害人?” 闻言,梓桐冷笑一声: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羽心里发毛,这笑让人心里发凉脊背发寒,浑身都不自在。轻轻摇着扇子,风中隐隐透着一股脂粉香,但跟扇娘身上的香气好像有些不太一样,空气中的这股味道更好闻一些。 身为男子却取名扇娘,真是混淆视听。 但是且看台上那水袖迎风之人,柔媚入骨之态连女子都要嫉妒几分。男人们都盯着他那纤细的腰肢,一颦一笑百媚生。他这台步走得极好,唱腔温软有度,果真是一等一的旦角。 也不知为何,楚羽看着扇娘的笑,总觉得心里难受。 戏罢已是亥时,一大波的官商富贾都往后台挤,想来都是去一睹芳容的。楚羽不想再去凑热闹,便拿着扇子暂时先回去。这扇子看上去格外金贵,想来价格不菲,纵然要还给扇娘,也得等明儿扇娘得空之时,现如今时机不对。 拿着扇子回了霍家,楚羽显得有些兴奋,一进房间便看到立于窗口的身影,不由的心头一窒。 霍庭燎转身看她,“等你很久了。” ------------ 第13章 竹丝扇 楚羽站在那里,梓桐早早的退出了房间,留下这夫妻二人独处。 “过来!”霍庭燎负手而立,长身如玉。 霍庭燎此人看上去温润如玉,实则性子执拗得很,所以最好别跟他作对。若他执意要做,即便你反对也是无效。 楚羽虽然脾气倔,但也是个识时务的,所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要想让自己好过点,还是乖顺一些为好,反正该做不该做的他们都做过了。 站在霍庭燎跟前,楚羽对他报之一笑,“霍公子有何吩咐?” 他微微凝眉,似乎并不满意这句话的称谓。 “我是你相公。”他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烛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少许微光静静的流淌,这双眼睛原本很好看,“若你叫不出口,可唤我廷业。” 廷业是他的字,也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唤这两字。 比起相公二字,楚羽宁可选择后者。毕竟相公二字太过亲昵,她自认为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亲密无间。 “廷业。”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他对她迈出的这一步甚是满意,伸手轻轻揽她入怀,极是温柔的抱着她。明明感受得到属于她的排斥与抗拒,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 “你肯答应就好。”他仿若自我安慰般的拥着她,“藏着什么?” 楚羽一愣,借势推开他,拿出了藏在身后的扇子,“一把扇子罢了,明日还要还回去的。左不过这种扇子我还是头一回见,摸上去格外舒服。” 闻言,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扇面。 楚羽清晰的看到他的指尖在扇面停顿了一下,不过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他本就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也就是对着她的时候,还能微微扬起唇角。 “这是竹丝扇,不过早在百年前就差不多断了传承,罕有流传于世的精品。”他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指腹抚过扇面,“这扇子有些年头了,是个好物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扇娘给的。”楚羽如实回答,“如此说来这扇子格外的宝贝,那我更不敢要,明儿就还回去,免得我这心里亏得慌。” 霍庭燎点点头,“早些还回去早些放心,东西虽好但终究不是你的,缘分这东西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他突然拂袖,竹丝扇顷刻间落在一旁的架子上。 这架子上摆着四样东西:青龙、如虎、朱雀、玄武。这些上好的青铜件,在微光中透着少许威慑力,威严肃穆。 “你……”楚羽愣了愣,“这可是宝贝东西,你就给随便丢出去了?” “放那儿比较安全。”霍庭燎握住她的手。 楚羽蹙眉,瞧着那扇子刚好架在这四样物件中间,这便是他所谓的安全? 微光里,扇面上的竹编女子透着几分难掩的诱人之色,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真是一样好东西,直教人教人爱不释手,如同着了魔一般。 霍庭燎没有吭声,只是将她的手轻轻裹在掌心里。 今夜他倒是安生,拥着她如同哄孩子般轻轻的捋着她的脊背。他的手法很巧,是那种正巧让你能放松身心的力道。她只觉得眼皮子打架,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夜里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隐听到屋子里有人在说话。 ------------ 第14章 长了腿的扇子 睡醒的时候,枕边人已经走了。楚羽揉着惺忪的眸坐起身来,外头下着雨有些凉飕飕的。这两日下了雨,到了七夕佳节约莫就是个好天气。 伸个懒腰,起床洗漱。 刚坐到梳妆镜前,她便愣了半晌。 这扇子怎么在这儿摆着?早前不是在架子上摆着吗? 回头望着架子倒也没什么异常,这扇子是自己长了腿跑到梳妆镜前的?从这儿到架子处,还有好一段距离。 “难不成是霍庭燎拿到这儿的?”可他一个大男人,玩什么扇子?真是奇怪。 指尖轻轻拂过扇面上的美人,楚羽只觉得心神一荡,隐约觉得这扇上的人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她当即瞪大眼睛细看,美人还是原来的美人,并未微笑。 因为扇子有些年头了,所以模样不是太清晰,但大致的轮廓还是瞧得出的精致。 梓桐进来的时候,瞧着楚羽对着扇子发愣,当即冷了眉目,低低的唤了一声,“夫人,该用早饭了。” 楚羽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 这扇子…… 吃早饭的时候,楚羽觉得很奇怪,好像这心里头总想着那扇子,放下扇子就跟猫爪子挠心似的难受。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想得到一样东西,无法得到就日思夜想的寝食难安。 “夫人脸色不太好。”梓桐盛了一碗汤,“喝点汤吧!” 楚羽点点头,视线还是落在了手边的扇子上。伸出去的手被梓桐摁住,在楚羽的愣神之中,一碗热乎乎的汤便送到了她的手里。 雾气氤氲,模糊了楚羽的视线。喝下一口温热的汤,竟散了一身的汗,脑子总算清醒了不少。 梓桐将扇子放回了架子上,回头望着吃了早饭的楚羽,“公子吩咐,请夫人醒来后收拾一下,咱们要出去一趟。” “去哪?”楚羽不解。 出了门楚羽才知道,昨天夜里又有女子被杀。 官府已经快速的派人把守了各个出入口,这会楚英还在大牢里待着,所以这件事不可能是楚英干的,自然得把楚英给放了。 楚羽去的时候,楚英已经出来了,这会正在河岸边鬼哭狼嚎。 死的是楚英最喜欢的醉花楼的头牌姑娘——醉玲珑。 玲珑姑娘格外的精致,但眼高于顶,所以寻常人都瞧不上,那些富贾商贩的她更是见都不见。愈是这样,这醉花楼的生意就愈好。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是以多少人踏破门槛就为了一亲芳泽,做她的入幕之宾。 眼下这醉玲珑就倒伏在河岸边,鲜血染红了岸边的绿草地,乍一看格外的触目惊心。她睁着一双眼睛,面色惨白惨白。 胸腔和头颅骨被人打开,取走了心脑,惨状几乎无法用字眼形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饶是身处风尘又如何,总归是一条人命。到底是什么样的血海深仇,才能落得如此下场? 楚羽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父亲楚风行面色僵冷的蹲在那里,进行初步验尸。 有风吹过,空气里满是血腥之气。 霍庭燎并没有在现场,楚羽环顾一圈也没看到他。这人真是奇怪,告诉她这里发生了命案,可自己又不知道去哪了。 楚风行让底下人收了行当,衙役们便把尸体抬了回去,等着复验。 “爹!”楚羽紧赶着上前。 楚风行面色铁青,“你怎么来了?” “爹,是心脑缺失吗?”楚羽问。 楚风行瞧了一眼四下,确信没人盯着他们,这才点点头。转而又瞧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号丧呢?没看到你爹你娘还活得好好的?真当丢人现眼!” 楚英抽两下鼻子,“爹,我这么难过你也不知道安慰我?是不是亲爹?” “还敢说!”楚风行一脚就踹了过去,“混账东西!” 见情况不妙,楚英撒腿就跑。 楚风行把腿收回来,楚羽无奈,“爹每次都这样吓唬我和我哥,每次都下不去腿。这招都用了那么多年不嫌烦吗?” “招数不在新,管用就行。”楚风行轻叹一声,“我回府衙重新验尸。” “爹,我跟你一起去。”楚羽上前,“翠竹的尸身是我验的,我想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案件合并?” 楚风行想了想,没有反对。 深吸一口气,楚羽跟着楚风行回了府衙,却在进门之前,看到了那个站在回廊下的女子。眉目如画,天生丽质。 ------------ 第15章 她的眼睛有问题 醉玲珑? 楚羽这一次是清清楚楚的看仔细了,血肉模糊的脸和此刻的如花似玉相重合,呈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这双眼睛出了问题。出嫁以前,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小羽,怎么了?”楚风行问。 楚羽快速回过神来,当即敛了眉目再去看那不远处的女子。如花似玉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秀的容脸,并非醉玲珑! “哦,那是死者的丫鬟紫嫣,也是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所以依律传唤来过堂而已。”楚风行解释,“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法我也是头一回遇见。” 最后一个见过死者? 楚羽凝眉跨入停尸房,站在醉玲珑的尸体跟前。爹的徒弟已经把尸体上的血洗干净了,一应用具也都置办妥当。说起徒弟,楚风行最得意的还是这个女儿。 “爹,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楚羽开始穿戴特制的衣裳和手套。 楚风行低低的应了一声,“有话就问。” “当日翠竹出事,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是不是墨菊姑娘?”楚羽为他系好衣扣。 楚风行点头,“没错,这事捕头王已经问过了,要不然你哥怎么能这样快就出来。就翠竹的伤口,无论是形成的角度还是力度,都不是楚英能做到的。” “很明显是撕裂伤。”楚羽轻轻摁了摁尸体的伤口,“看尸斑和尸僵硬度,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的子时左右。”蓦地,楚羽愣了半晌,“我记得翠竹的死亡时间,也大致是子时左右。” 楚风行看了她一眼,打开了尸身的胸腔还有腹腔,“心脏缺失,血脉断裂处有极为清晰的撕裂伤。这伤痕好奇怪……” “片状的内伤痕?”楚羽不解,“爹,这是什么凶器造成的?你早前给我的兵器谱上似乎没有这样的兵刃。” 楚风行眯起眸子,“这伤……为父也不曾见过。”能穿透头盖骨的,想来这凶器必定十分锐利。然则看这边缘形状,更像是利爪所为。 三道痕迹,似乎是…… 蓦地,楚羽瞪大眼眸,“爹,你看这是什么?” 是一根白色的毛,十分纤细,夹杂在死者的乱发之中,所以很难被人看出来。因为毛色雪白,与死者的惨白肌肤交相辉映,在清洗的过程中很容易被忽略。 “像是动物的皮毛。”楚风行蹙眉,“在检查翠竹的尸体时,可有发现这样的?” 楚羽摇头,“不曾。” 楚风行小心的将白毛放在一旁,让徒弟小心的看着,“这河岸边难免会有猫猫狗狗的经过,有些杂乱之物也不足为奇,但既然是在尸体上发现了,还是得小心保管,难保不会成为最后的罪证。” “没有一点抵抗伤,难道熟人所为?”楚羽不解,“只有脖颈上一些出血点,但这些……最多证明凶手曾经站在死者背后,箍过死者的脖颈。这是为了能准确取出心脑所做的准备?” 楚风行摇头,“不可轻易下定论,这连环杀人很是蹊跷。” 一个是太守府中的丫鬟,一个是青楼妓馆的风尘女子,怎么看都是八竿子达不到的。难道这二人当中有什么关联? 走出停尸房,楚风行犹豫再三,“他……待你如何?” “还不错,廷业什么都依着我。”楚羽轻笑。 为了自己的婚事,娘亲一直怨着父亲,若她不幸福爹的日子会不好过。 楚风行打量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做爹的能不清楚吗?左不过孩子不愿说,当爹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了,霍庭燎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楚风行问。 楚羽不解,“爹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楚风行深吸一口气,“你先回去,我还得去找捕头王。” 楚羽颔首,目送父亲离去的背影。爹方才欲言又止,想来是念着那生辰八字的事!生辰八字? 唇瓣微抿,她想着自己兴许是该从跟这下手才能得到答案,听说永安寺里有位得道高僧…… ------------ 第16章 死皮赖脸 当然,如果楚羽要去寺庙找那得道高僧,得避开霍庭燎的怀疑才行。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先把扇子还回去。这竹丝扇太珍贵,她可不敢私藏。 奇怪的是,她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扇子的下落。 梓桐凝眉望着从床底下钻出来的楚羽,“夫人在找什么?” “扇子呢?”楚羽不解,“是不是霍庭燎拿走了?” 霍家的主院主卧是不许外人轻易进入的,在这院子里头待着的都是霍庭燎的心腹,是故除了霍庭燎能接触并且拿走扇子,她着实想不到第二个人。 “公子用不着扇子,许是那扇子自己跑的。”梓桐搀着楚羽起身。 “扇子没长腿,怎么可能自己跑了?”楚羽抬步走出房间,她要去问霍庭燎到底是几个意思。那扇子是她的,早前就说过是要还回去的,岂能据为己有。 “公子不在府中。”梓桐道。 楚羽一愣,“他去哪了?” 梓桐摇头,“奴婢不知。” 霍庭燎不在家?他能去哪?是生意上的问题,还是……不知为何,自从被抬进了霍家,她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看谁都觉得有秘密。 书房重地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便是楚羽也吃了闭门羹,被护院给拦了回去。瞧着门口这几个面无表情的护院,楚羽只能退回来。 他不在有什么关系,不在更好。 略带气恼的离去,找不到扇子就没办法还给扇娘,便算是欠了扇娘一个人情。她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是以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扇子还回去的。 哪知墙头探出个脑袋,然后被护院直接给踹了出去。听得熟悉的一声哀嚎,楚羽撒腿就往外跑。 楚英四脚朝天的躺在那里,“哎呦呦”的叫疼。 “真是丢人。”楚羽当即把楚英搀起来,“你爬墙作甚,以为这是醉花楼吗?” “这是我妹夫家,我何必要偷偷摸摸的。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吗?帮你爬一爬墙头,看看这院子安不安全。如今瞧着,还是挺放心的。”楚英揉着生疼的屁股,拖着楚羽就进了霍家大门。 楚羽瞪大眼眸,“哥,你做什么?” “娘把我赶出来了。”楚英撇撇嘴,转而迎上楚羽翻白眼的表情,当即死皮赖脸的笑道,“我是你哥,是你唯一的哥哥。小时候你犯了错哪次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替你受过?这一次你哥我被娘赶出来了,无处可去,得多可怜啊!你说是不是?” “妹啊,你瞧这霍家——家大业大的,地方宽敞房间有多。何况我这人吃得不多,要求也不高,给我来两三个丫鬟奴才的伺候着,不用整天鱼翅鲍鱼的,不过偶尔来点山珍海味我也不嫌弃。你说霍家那么大的地方,你住着也会害怕?哥来陪陪你多好!” 楚英说着便窜上了回廊,楚羽箭步上前拦在跟前,“哥,这是霍家!” “别小气,你不是霍夫人吗?咱们可是亲兄妹,你忍心看着你哥流落街头吗?”楚英推开楚羽,继续大摇大摆的往前走,“我得找个位置好点的院子。” “哥,你……”楚羽在后面急追。 楚英看中了一间厢房,直接推门而入,往那床榻上一趟便是一条死鱼。 “哥,你怎么能擅闯霍家?这好歹……” 不待她说完,楚英当即烦躁的摆摆手,“小羽啊,咱们好歹是亲兄妹,你说你不收留我好歹也容我休息一会。你不知道方才娘追了我一路,要不是爹拦着,啧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看这样子楚英是不愿意走了,楚羽心想着,要么让霍庭燎允他住上一晚再赶走,到底是兄妹一场。要么就回家请爹娘来一趟,好歹也是楚家的家务事,不消惊动他人。 “妹,我饿了,给哥弄点吃的。鲍参翅肚随便来点就行,你知道的,哥不挑食。”楚英一本正经的望着她,“快去快去,别把你哥我饿坏了,饿坏了我就更走不了路,你总不想我在霍家住一辈子吧?” “梓桐。”楚羽面色犯青,“给他弄点吃的。” 梓桐也瞧出来了,这楚英就是个流氓。但霍庭燎不在府中,家中之事自然得听楚羽的。转身离开,梓桐去准备吃食。 “我先睡会,你赶紧出去!”楚英一副当家人的姿态,“再不走我可月兑衣服了。”楚英二话不说就把衣服扒了。 楚羽翻个白眼往外走,“下次玩这把戏的时候记得先月兑裤子,我好备剪刀伺候。” 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打赤膊的样子,好歹也被霍庭燎睡了几次。猪肉都吃过了,还怕看见猪跑?楚羽一脸嫌弃的走出去,房门被合上,屋内当即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 第17章 奇怪的感觉 霍家即便是厢房,也是财帛良多,这架子上的那些好物件都被楚英抱在了床上,同被而眠。这人生就俊朗,眉目清秀,奈何是个不成器的痞子。 贪财好色,欺软怕硬,嗜赌成性。 梓桐让丫鬟把饭菜送来,冷眼看着一脸猥琐的楚英,“这是霍家,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哟,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楚英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就这些吗?霍家财大气粗的,就给吃这些粗茶淡饭,真是小气。” “那就别吃!”梓桐冷然。 楚英撇撇嘴,“女人该温柔如水,这样才会有男人喜欢!” 梓桐眯起眸子,“再敢胡说,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得,我吃饭!您请!”楚英可不怕梓桐,毕竟自家妹妹才是霍家的女主人。 梓桐转身离开,吩咐底下人盯着楚英,免得在霍庭燎回来之前,这小子会闹出点事来,到时候自己也不好交代。 好在这楚英倒也识趣,吃完饭就在屋里睡了一下午,没出什么乱子。 左不过到了夜幕降临之后,楚英便开始活动了,他的夜生活已经开始。呵斥了外头的守卫,顾自怀里揣着霍家的小物件,急急忙忙的出了霍家去当铺,然后拿着银两潇潇洒洒的朝花楼走去。 梓桐是看着楚英离开的,转头就去告诉了楚羽,楚羽当即去检查了厢房。房间里一些值钱的东西被卷走了一部分,显然楚英没钱花,就开始打霍家的主意。 除了赌坊和青楼,他拿着钱还能去哪? 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真是无法言语。 自己兄长喜欢去哪些地方,她心知肚明。大不了一个个地方找过去,东西是霍庭燎的,楚英不能说拿就拿。 事实上,楚英的确是想去花楼好好的痛快一场,他在大牢里待着已经快要发霉了,这么多日不曾碰过女人,心里想得慌。 然而半道上,却遇见了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计划。 楚羽寻了一圈,不管是青楼还是赌坊都没有找到楚英,好在东西已经被梓桐在当铺里找到了。可想而知,楚英的确是把东西换成了银两想潇洒一番,可他会去哪呢? “没去青楼也没去赌坊,真是奇了怪了。”楚羽不敢置信,顾自犯嘀咕,“该不会又出什么事吧?”最近这东平郡不太平,接二连三的出现杀人事件,虽说太守加强了戒备和巡逻,但还是人心惶惶的,尤其是女儿家,更是不敢独自出门。 蓦地,楚羽凝眉环顾四周。 她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眸子快速掠过周围,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倒也没什么异常。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 华灯初上,城内繁华依旧。 不过因为杀人事件,街上的人显然比往日少了很多。 楚羽站在街口,只觉得脑子里突然有灵光一闪。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快速一闪而逝,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冲撞了一下。心口猛然揪起,不知何故。 “怎么了?”梓桐忙问。 楚羽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难受。” 天空飘起细雨,有一黄衣女子撑伞而过。 ------------ 第18章 黄衣女子 淡淡的清香,幽幽传入楚羽的鼻间。她对香味本来就敏感,当下蹙眉望着从跟前经过的黄衣女子,这香气十分熟悉,她曾经在竹丝扇上嗅到过。 似脂粉味又不是脂粉味,透着青竹幽香。 “姑娘!”楚羽喊了一声。 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清秀的容脸。眉如远黛眸似月,盈盈一笑水月间。她望着楚羽的时候,笑靥浅浅,给人一种如同清风拂面的清爽之感。 楚羽一怔,这是生面孔。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跟着父兄进进出出的,是以这城里的人大半都认得,“你是外乡人?” 黄衣女子摇头,“我就住在这儿,不过住得比较偏远,很少来城里罢了!”她微微俯首,“不知姑娘唤我可有何事?” 楚羽笑了笑,“我觉得姑娘身上的味道极是好闻,所以冒昧问一句,姑娘用的什么香料?” 黄衣女子笑道,“这是女儿香。” 女儿香? 这倒是没听过,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竟然跟竹丝扇上面的香气如出一辙。扇子丢得甚是蹊跷,恰逢这女子又带着奇香,真当是巧合吗? “不知姑娘是从何处买的?”楚羽继续问。 “无处可买,是我自己做的。”黄衣女子转身离开。 “诶!”楚羽急忙跟上,这香气透着一股难掩的勾人滋味,教人不由自主的想跟着她走。事实上,楚羽也是这么做的。 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一言不发的跟着楚羽。哪有什么香味,不过是摄魂罢了! “你是要跟着我回家吗?”黄衣女子边走边回头,含笑盈盈的望着楚羽。 楚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跟着她回家,只是鼻间的香气实在是太过诱人,让她不由自主的跟着走,怎么都停不下来。 “既然你如此喜欢,那你跟我回家,我便把女儿香给你。”黄衣女子撑伞往前走。 越走越偏远,直到一个农家小院前。后面是一片竹山,青翠翠的格外雅静。到了这儿雨也停了,黄衣女子收了伞,伸手推开了篱笆院的院门。 “夫人,别走了!”梓桐终于开了口,伸手扣住楚羽的手腕。 楚羽一愣,浑浊的脑子里突然掠过一缕清风,当即清醒不少。扭头木讷的望着神情冷冽的梓桐,楚羽半晌回不过神来。 蓦地,她突然惊醒,“这是什么地方?” 梓桐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夫人不是在找扇子吗?喏,找到了!” 楚羽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站在院中的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手中托着一个锦盒,“姑娘不是想要我这女儿香吗?送你便是!” 见楚羽迟迟不肯进门,黄衣女子也不恼,拂袖坐在了屋檐下。这院子里摆着不少东西,有锐利的削丝刀,横七竖八的放着不少竹子。 “你在编竹丝扇?”楚羽定定的望着黄衣女子,这娴熟的编织手法。犹记得霍庭燎说过,竹丝扇的工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传,所以不太可能会出现在东平郡。 扇娘的竹丝扇,黄衣女子的偶遇,楚羽只觉得心头发寒,莫名有种被设计的感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羽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 梓桐的剑,已经出鞘。 烛火昏黄,寒光利利。 ------------ 第19章 梓桐的道行 黄衣女子浅笑盈盈的编着竹丝扇,眉目间晕开浅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姑娘若是不信何必跟着我?” 梓桐的指尖轻轻拂过剑刃,“大胆孽障,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楚羽只觉得眼皮一沉,当即晕死过去。 轻轻的将楚羽放在地上,梓桐起身望着那黄衣女子,“在这东平郡的地盘上,容不得你撒野。你刻意用摄魂术引了我家夫人过来,不怕我家公子让你再死一次吗?” 冷剑在手,眸光狠戾。 “多管闲事!”黄衣女子握紧了手中的竹丝,眉目微垂。 顷刻间四周竹木疯长,农家小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竹林。那黄衣女子消失不见,唯有幽幽的奇香在竹林里穿梭洋溢。 “多管闲事也得有资本,不是人人都能管得了的。”梓桐挥剑,当场劈开了挡在跟前的竹木。刀光剑影,寒戾的剑气竟生生把隐没林中的女子震了出去。 竹木出血,业已成精。 “你……怎么可能?”很显然,黄衣女子压根没想到梓桐的剑可以诛邪。捂着胳膊上的伤,黄衣女子一身黑气自印堂而起。 “不过借的机缘巧合得以重现人世,你真以为自己了不得?公子不忍杀生,你却不知好歹。既然冥顽不灵,那我今日就替天行道。这剑好久没尝过血了!”梓桐冷眼望着不远处的黄衣女子。 竹木瑟瑟发抖,竹梢发出阵阵哀鸣,如同夜半鬼声呜咽,声声泣诉。 很显然黄衣女子的道行不够,她连梓桐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更何况要赢她。这弹丸之地竟然有如此能人,且看梓桐的身法,其道行远远在黄衣女子之上。 交手的那一瞬,梓桐冷剑劈下,险些将她断成两截。若不是她急速退开,以竹木相挡,恐怕已遭不测。梓桐的道行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突然间有旋风而起,白烟拂过,黄衣女子顷刻间消失无踪。 “白姬!”梓桐咬牙切齿,奈何穷寇莫追,她还得保护楚羽周全。恨得跺脚却也没有办法,毕竟她道行还杀不了白姬。 周旁竹木顷刻间回归原状,不过是一片荒坟孤冢,楚羽就躺在乱草丛中。 深吸一口气,梓桐急速回到楚羽身边,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往楚羽的口中灌了两口。 “噗”的一声响,楚羽将口中的水悉数喷出,“好咸!这是什么?”她几乎无法形容这口中的滋味,娇眉整个拧成“川”字。 瞧着她已经苏醒,梓桐嫌弃的斜睨她一眼,“咸水罢了!” “不是说酒吗?”楚羽只觉得满嘴咸的发苦,口腔里开始反酸水,真当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奇怪的是,梓桐之前……她之前一直喝咸水? 这怎么喝得下去? “那人呢?”楚羽环顾四周,不见黄衣女子。这儿不是什么农家小院,只是个荒坟堆?她快速站起身来,脑仁有些微疼,“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夫人心里有底,不是吗?”梓桐收好酒葫芦。 楚羽顿了顿,她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演技太差?竟然到还被看出来了。揉了揉眉心,楚羽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霍庭燎为何会选择我?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她一本正经的望着梓桐,漆黑的夜里瞳仁清冽,“是因为我能见到鬼吗?” 梓桐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 第20章 亲兄弟明算账 梓桐望着她,“楚羽,别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这是她第一次直呼楚羽的名讳。 语罢,梓桐转身离去,“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回去吧!” 楚羽点点头,随即跟上。这地方阴气太重,风吹着也是阴森森的。 既是扇子的问题,她本该去一趟浮曲阁。然则料那扇娘也不是傻子,即便救人的不是扇娘,扇娘也该知道黄衣女子的事情。 梓桐说,黄衣女子已经受伤,是故这扇娘必定不会等着楚羽去寻他算账。 楚羽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找上自己?除了这双眼睛,自己还有什么特殊之处?从小到大,她从未发现过自己身上的异常,难不成是那和尚之言成真了? 守宫失…… 胳膊肘上的守宫砂已经没了,这就意味着和尚提及的大劫前提已经发生。碧桃双十,那就是说她还有五年的时间? 这么一想,楚羽顿时打了个冷战。 当生命有了大致的完结时间,整个人都开始疯狂。她还那么年轻,真的不想死。可眼前发生的桩桩件件无疑都在验证和尚的话,朝着句句成真的方向行进。 回到霍家的时候,楚英已经回来了,这会正吆五喝六的让底下人伺候着,鸡鸭鱼肉的摆满一桌,毫不都不见外的大快朵颐。 箭步上前,楚羽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烤鸡,“你去哪了?” 楚英蹙眉看她,“不是在这儿吃饭吗?”他伸手抓了个鸭腿啃着,“你是不是也饿了,饿了就早说,又不是不让你吃。” “你!”楚羽气不打一处来,“这屋子里的东西呢?” 楚英眨了下眼睛,“什么东西?丫头,你可不能诬赖好人啊!我好歹是你霍家的客人,你怎么能为了赶我走就想出这样的托词?哥哥的名节不重要,若是因此而连累了你霍家的名声,那可真是哥哥的不是了。” 这一脸的大义凛然,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怎样的正直。 “少跟我扯这些。”楚羽摊手,“把东西赎回来,明天天亮之前这屋子里的东西若不能各归原位,我就请娘带着鸡毛掸子来一趟,不打你个半死我就把名字倒着写。” “诶诶诶,小丫头片子这招太毒,我们是亲兄妹。”楚英可不敢惹娘的鸡毛掸子,那东西连爹都得跳脚,何况是他。 “亲兄弟明算账!”楚羽不给商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结果!”随即吩咐门口的护院,“不管是去当铺还是半夜上茅房,就算喝口水都给我盯紧。人丢了,唯你们是问!” 语罢,楚羽抬步出门。 梓桐想了想,这口吻倒是熟悉,也最听得顺耳。原本就是锐利的人,何苦要当那软柿子任人拿捏? “是,夫人!”护院们行了礼。 楚羽转身,楚英当下急了,“偌大的霍家还缺这点东西?妹,我是你亲哥哥,你关照关照你亲哥哥难道也不行?要不我去跟妹夫说一说,我好歹是大舅子是不是?” “你少来这一套,不是霍家缺这点东西,是楚家丢不起这个人。哥,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把我惹急了我可是会扒皮的。”她惯来执拗,一旦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更改的。 楚英闭了嘴,这丫头打小就胆大,说到还真能做到。扒皮抽筋外带去脑壳这种事,她跟着父亲出入停尸房多年,早就练得娴熟。 悻悻的看着楚羽离开,楚英愤愤的关上房门。 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花楼没去成,这心里痒得慌,想起了那人交代的事情,更是有些急躁。长夜漫漫,若是能有个姑娘来慰藉这寂寞,该有多好? 翻个身,他骇然瞪大眼眸,险些惊叫出声。 ------------ 第21章 难道被看出来了 那天夜里,厢房里的灯燃了一夜,不过外头的人倒是什么都没听着。 霍庭燎当夜未归,楚羽躺在偌大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了黄衣女子,想起了和尚的话,想起了竹丝扇,脑子里慢慢的捋清楚了思路。 既然能看到鬼,那就说明这世上的确有异类的存在。 鬼怪尚存,何况妖孽。 她幡然坐起身来,“妖孽?” 那扇子让人瞧着就心神震荡,难不成扇子也成精?竹丝扇?黄衣女子?女儿香? “江边黄竹子,堪作女儿箱!”她这才明白其中的意思,“真当是扇子成精?”这下更加睡不着了,干脆坐起身来。到底是怎么了,一下子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自己还都能看到。 她捋起袖子,猛然间愣在当场。 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宫砂消失的位置上,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记。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楚羽快速下了床,想试试水洗能否洗去,如果不能洗去那就是说……这东西是从里面生出来的,并非是她所沾染的污秽。 事实证明,这东西压根无法洗去,是从皮肉之内长出来的。这一发现让楚羽有些慌乱,好端端的突然长出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了? 满心的疑问无人解答,连霍庭燎都不知去向,楚羽不知自己该跟谁商量,又能跟谁商量。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走出了房间。 “夫人气色不太好。”梓桐上前。 楚羽揉着眉心,“去看看我哥。” 远远的,楚羽顿住脚步看了看今日的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起这么早?”楚英可不是那么勤劳的人,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何况在霍家他又没事做,好吃好喝的待着,还起这样早? 真稀奇! “哥?”楚羽上前。 楚英精神抖擞,“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哥我今儿心情好,昨晚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东西呢?”楚羽问。 楚英撇撇嘴,“自己进去看!” 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不少全部物归原位,楚羽娇眉紧蹙,神色有些异样。回头去看楚英竟也没有多说半句,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楚英那张得意洋洋的容脸。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楚英嗤之以鼻,“东西都还在,这次你总没有借口再找我的麻烦吧?我可是你哥,小羽啊,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当初你跟着爹上山,半道滑下了山涧,如果不是我把你背出来,你这小命早就去阎王殿报道了。如今你哥哥落难,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楚羽上下打量着他,仍旧没有说话。 梓桐从外头进来,“夫人,公子在房里等你,请您过去一趟。” “霍庭燎回来了?”楚羽凝眉,意味深长的望着楚英,“哥,这些日子你就在霍家好好待着,哪儿都别去,听见了吗?” 楚英斜睨一眼,“这还用你说。” 霍家的宅子这样舒服,他也不想走,留下来自然是求之不得。左不过楚羽昨儿还在赶他走,怎么今天突然良心发现? 瞧着楚羽渐行渐远的背影,楚英低眉打量着自己,不觉呢喃,“难道被她看出来了?” ------------ 第22章 霍庭燎,难道你不是人吗? 楚羽进门的时候,霍庭燎正在沏茶。分明目不能视,可这感官却比明眼人更敏锐,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生活。 “这是习惯。”许是察觉了她的注视,他淡淡然的开口,“过来。” 楚羽默不作声的走到他跟前,这人长得好,脾气好,家世也好,唯独这动手动脚的毛病让人不敢恭维。可她不知唯有对她,他才是那个温润如玉之人。 轻轻的将她搂在怀中,霍庭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你这心里有些浮躁。”他牵着她坐下来,将杯盏递给她,“梓桐都告诉我了,没想到她敢拿你下手。” “你早就知道扇子有问题,所以才会把扇子放在那四兽边上镇着。”楚羽抿一口水,“你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害我?” “天地万物都有各自的生存法则,天地人三界都有秩序存在。有些东西不该我管,我自然不能多管。左不过这次不长脑子撞上来,梓桐才会出手,也算是她自讨苦吃。”霍庭燎放下手中杯盏,“别怕,凡事有我。” 楚羽顿了顿,“拿回扇子的那天晚上,我听得有说话的声音,是你吗?” “是。”他不否认,“我在教训那东西。” “所以第二天,这扇子自己跑出来了。”楚羽苦笑两声,“想不到这世上还真当有妖孽存在,你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成精的呢?” “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内心的偏执。”霍庭燎不愿解释太多,“别想太多,免得累着自己。” 楚羽凝着他,“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这东平郡内接连两次杀人案件,你是否也知道内情?”她抿唇,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廷业,你要知道人命关天,若是不抓住凶手,保不齐会有第三个受害者。你若知道,是否能告诉我?” “不能。”他回答得极是干脆,“楚儿,我方才说过,天地万物之所以能共处,是因为遵循了各自的秩序。人间的事得由官府衙役去处置,就算有妖孽作祟也得遵循天道,终有天谴。” “难道要等到死了很多人,才等得到天谴?霍庭燎,难道你不是人吗?”楚羽问。 他清浅的吐出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复杂的神色让人有些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见状,楚羽刻意低头去看他脚下,都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可霍庭燎有影子。 或者,他也是妖? “我不是鬼怪也不是妖孽,你不必担心。”霍庭燎总能猜到她的心思,“我是人,但又跟你不一样。楚儿,人间的案子我是断然不会插手的,就好比阎王殿里有阎王,谁都不能干涉生死轮回一样。” 楚羽蹙眉,这话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她张了张嘴,把话给生生咽下。霍庭燎已经摆明了态度不会管闲事,强人所难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楚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否如实回答我?” “说。”他敛眸。 “如果一个人印堂发黑,那代表什么?前一日都没什么大碍,可今儿一早起来却有些不太一样。”楚羽不知该如何描述,“你说他是不是会有危险?发生这种情况该如何化解?” “化解这些事,你该去找得道高僧或者是捉妖的道士。”霍庭燎面色淡然,“你遇见了什么事?” 楚羽深吸一口气,“我该不该相信你?” “你有更好的选择吗?”他唇角微扬。 “我觉得我哥有些不太对劲。”楚羽抿唇,“我看见他印堂发黑,身上好像有东西。” 他眯起了眸,“你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 第23章 他心里另有她人 楚羽一怔,眼睛? 霍庭燎并没有多说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梓桐的眼皮底下,所以很多事情就算楚羽不说,他也心知肚明。 气氛顷刻间冷凝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突然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楚羽心惊,却被他死死的抱在了膝上坐着。他埋首在她胸前,音色低沉,“不想知道我昨儿去哪了?” 楚羽抿唇,心跳得厉害,被他抱在怀里愣是不敢动弹,免得这如狼似虎的男人将昨夜的空虚给补上。这青天白日的,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你若想告诉我自然会说,毕竟我对你并不了解,对于你所做的事情更是知之甚少。”楚羽笑得有些勉强,低眉望着他的发心,“你能不能松开我?” “你是我的。”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徐徐松开她,“我想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语气里夹杂着难言的无奈。霍庭燎比她年长,可霍家后院却没有任何妻妾,连半个陪床都没有,这里头必有隐情。 再者霍庭燎与她共赴巫山却不愿她怀有孩子,恐怕……恐怕他心里其实另有她人吧! 楚羽得了自由,当下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你刚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还得帮我爹把凶手揪出来!”她抬步就走,连跑带奔的出了房门,及至回廊处才算停下,大口大口的喘气。 不知为何,方才想着他心里许是另有她人,便觉得屋子里憋闷到了极点。 梓桐蹙眉,“夫人没事吧?” 楚羽摇摇头,“没事。”她敛眸望着梓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请夫人吩咐。”梓桐行礼。 楚羽眸色微沉,这是个名正言顺的好时机。 麻袋里头传来低低的呜咽声,那是嘴巴被塞住造成的动静。梓桐直接将麻袋扛上了马车,里头还是有动静,梓桐一脚过去便瞬时安静下来。 楚羽一怔,却听得梓桐道,“晕了而已,省得麻烦。”然后快速驱车离开。 永安寺内。 主持始终不答应让楚羽见那位得道高僧,说高僧正在罗汉洞里闭关修行,是以谁都不见。楚羽不得法子,只能苦苦哀求。 连霍庭燎都说了,她这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那就意味着她看到的是真的。 “方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楚羽双手合十,“望方丈能通融,佛门慈悲,当救人于水火,岂有拒人于门外之理。” 方丈轻叹一声,“施主所言甚是,出家人当与人开方便之门。然则智显大师正在闭关修行,老衲也不敢打扰。不如这样,既然施主遇见了难事,老衲可以请寺众帮忙。不知施主觉得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将就一下。 “敢问方丈,智显大师什么时候出关?”楚羽问。 方丈道,“老衲不知,暂时无法回答施主的问题。” 智显大师不能出关,何止是楚英的问题不能解决,还有楚羽自己的事儿……这可如何是好?不过有件事倒是让她放了心,那就是梓桐安然无恙的踏入了佛门净地。 ------------ 第24章 昨夜发生何事? 无奈之下,楚羽只能在永安寺内暂时住下,处理完了楚英的事情再说。 可楚英当然不会领情,明明是惬意的欣赏霍家美景,哪知被人一麻袋给套到了永安寺,他哪里能答应。 出了麻袋便瞪着乌眼珠子,“楚羽,你玩什么花样?不就是在你霍家住了一夜,吃了你点饭食?犯得着要拽我来当和尚?我可告诉你,我要是出家,咱楚家可就断了根,你忍心看着爹娘伤心吗?我告诉你,你太自私了,简直是令人发指!” 他还没吃够人间美食,没睡够花花姑娘,没玩够赌坊戏楼,怎么能出家当和尚? 楚羽就站在那里,淡定的听着,“说完了?” 楚英心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惹毛了这丫头对自己没好处。何况楚羽身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随扈,他得软硬兼施才行。 “妹啊,你说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哥哥呢?来日你若是遇见了难处,或者是我妹夫欺负你了,当哥哥的还得给你出气不是?”楚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后若是霍庭燎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哥,哥一定饶不了他。” 楚羽揉着眉心,一声轻叹,“哥,能不耍花样吗?” 楚英嘬了一下嘴,“那你说吧,你想怎样?” “我问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楚羽问。 楚英一怔,“霍家门禁森严,能有什么事?妹,你没毛病吧?” “梓桐!”楚羽一声喊,梓桐的剑便落在了楚英的脖颈上。楚羽慢条斯理的倒上一杯水,顾自浅酌,无视某人心惊胆战的疾呼。 楚英慌了,“妹啊,刀剑无眼!” “梓桐这把剑削铁如泥,哥哥可要小心点,若是动作幅度太大,那我这楚家可真的要绝后了。”楚羽笑靥温柔,“哥,小心哦!” “我说我说,你把剑先拿开!拿开!”楚英吓得脸都白了。 对付流氓,只能比他更流氓,何况还是这贪生怕死的流氓。 梓桐不为所动,楚英没了法子,只好照实回答,“昨天夜里,我房里来了一个女子。” 眉睫骇然扬起,楚羽与梓桐四目相对。 女子? 她可没派什么女子去伺候楚英,毕竟楚英那贪财好色的性子容易惹出乱子,所以楚羽……她只觉得心下一窒,“什么样的女子?” “简直就是绝世美人,皮肤跟雪一样的白,摸上去光滑细腻。眼睛大大的,唇瓣软软的。让人看一眼就恨不能把她占为己有,直教人酥了骨头,真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至今想起,楚英还是无法按捺这满心的激动。 昨夜的疯狂,简直是酣畅淋漓,痛快到了骨子里。 “我看你是真的要死了!”梓桐收剑。 楚羽哼哼两声,“真是个不怕死的,什么人你都敢睡,就不怕被人吃了?” 楚英翻个白眼,一脸不屑的坐在她身边,“是不是霍庭燎满足不了你,所以嫉妒哥哥我幸福美满。啧,妹啊,若是真当如此你也别担心,大不了我言传身教,亲自教一教妹夫!” “你说你听了那么多的戏文,难道没听过鬼神之说吗?”楚羽不想吓着他,毕竟有些东西无凭无据的,实在不好乱说,“你想过没有,半夜睡在你枕边的可能不是人,而是妖!” 楚英洋洋得意,“迷人的小妖精?” 楚羽一口水喷在他脸上,当下呛得拼命咳嗽。 ------------ 第25章 看得出来霍庭燎待你极好 楚羽觉得真的没必要再谈下去了,兄长的脑子已经是个坑了,完全没办法沟通。既然谈不拢,那就只好各行其道,她做她的事,不必再跟他商量。 霍家的护院死死盯着楚英,趁着法事还没开始,楚羽便起身四处走走。 谁知不凑巧,永安寺里来了一拨不速之客。 当刘柏舟和林璇玑出现在她跟前之时,她只觉得腿上灌了铅一般挪不开步子。刘柏舟仍是一袭长衫,眉目清朗,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微微泛着流光。 四目相对,灼灼目光让她快速背过身去,不愿久留片刻。 “霍夫人走得这样着急,是觉得心虚吗?”林璇玑冷笑两声,“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很显然,霍夫人似乎做不到。” 楚羽顿住脚步,回望着林璇玑,“刘夫人这话说得不错,只不过这一次做了亏心事的似乎不是我。”她凝视着刘柏舟,“刘公子觉得呢?” 花轿抬错门,她完全不知情。如今却要被这些知情人奚落,这是什么道理?该理亏的是他们而不是她。 刘柏舟依旧儒雅,“能在这里遇见霍夫人,真当是缘分。” 楚羽扯了唇角,冷哼两声掉头就走。如果刘柏舟早前就说想娶林璇玑,她并不觉得难受也不会有如今的尴尬局面。 “相公是想变成望夫石吗?”林璇玑面色僵冷,当即迈开步子。 刘柏舟没有多言。 楚羽想躲个清静便一个人藏在了后山,哪知道有些人就是阴魂不散,不管你在哪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也不知这是孽还是债? 梓桐拦住了刘柏舟,她是霍家的人,不是刘家的奴才,所以没必要给刘柏舟面子。 “我只想跟你说几句。”刘柏舟道。 楚羽想了想,有些话的确该说清楚,免得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她看了梓桐一眼,梓桐脸色微冷的退开一步,看着刘柏舟缓缓走向楚羽。 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一场预谋的错嫁,她跟他算是极为登对的一双璧人。虽然并不属于门当户对,但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最是亲厚。似朋友似亲人似家人,还险些成了夫妻。 “你想说什么,最好一次性说清楚。”楚羽深吸一口气,“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莫要私相授受,免得教人见了还以为你我有什么私情。” 她把话挑明了说,没有给刘柏舟留下半点转圜的余地。 刘柏舟失笑,“看得出来霍庭燎待你极好。” “那是我的事。”她退开两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对不起,当初这件事我并不赞成,但是刘家的生意的出了问题,所以林太守……” 不待刘柏舟说完,楚羽已经接过了话茬,“这是刘公子的事,与我无关。事已成定局,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你可以走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不会原谅。凭什么你一句对不起我就得原谅?我又不是佛祖,会大度到割肉喂鹰以身饲虎的地步。” 刘柏舟哑口无言,良久才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决绝到这种地步。” 楚羽呵笑两声,“因为我对你不再心存希冀,是以没什么可顾及。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希望以后你我各自安好,大家各不相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刘柏舟还恬不知耻凑上来,楚羽只会看不起他。 刘柏舟苦笑着离去,哪知身后突然传来她的一声几乎,“等一下!”他心头顿时大喜。 ------------ 第26章 这一次,我还会赢 “把香囊还给我。”楚羽摊开手。 昔日赠礼只因婚约相系,而作定情之物。如今各自婚嫁,那东西的确该拿回来。楚羽这一要求在情在理,刘柏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笑得勉强,“东西不在我身上,等回了刘家必定命人送回。”语罢,他匆匆离去。 远远的,林璇玑冷然伫立,瞧着刘柏舟狼狈离去的背影,眸光利利。 “小姐?”墨菊蹙眉。 “那香囊他跟宝贝似的贴身收着,说什么不在身上,到底是舍不得这小贱人。”林璇玑眉目微沉,“小贱人何德何能,竟得刘柏舟和霍庭燎两人眷顾?凭容貌家世,我哪里输给她,何以处处都被她占了先?” 尤其是霍庭燎,她原以为是个瞎子残废,没成想竟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刘家是书香门第,而霍家却是财大气粗。相教之下,林璇玑竟觉得让楚羽这小贱人白捡了便宜,怎么想都不甘心。 “姑爷已经跟霍夫人断了关系,想来不会有以后了。”墨菊道。 林璇玑嗤冷,“依我看,他可没死心。”若真当死心,也不至于不肯把香囊还给楚羽。 小沙弥过来行礼,说是斋饭已经备下。 哼哼两声,林璇玑愤愤的回禅房,他们是来给老夫人祈福的,所以不管做什么她都必须有所分寸,不可丢了林刘两家的脸。 “去看看祈福的东西是否备齐?”林璇玑吩咐。 墨菊颔首,“奴婢这就去。” 等着祈福完毕,她得好好的收拾楚羽。想起自己依旧泛着淡墨色的手,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想都能轻易放过这小贱人。 一阵冷风吹过,她陡然打了个冷战。 七月的天,怎么会起阴风? 绕过回廊尽处,再出来的时候林璇玑已经散了眉目间的不可一世。修长的指尖轻抚自己的面庞,唇边笑意妩媚。 扭着纤细的腰肢,她饶有兴致的望着身边穿行而过的小沙弥们,侧身倚在栏杆处,轻挑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经过大雄宝殿的时候,她微微顿住了脚步,然后斜睨一眼高高在上的佛像,鼻间轻哼两声,极度不屑的抬步离开。 刘柏舟已经回到了禅房,瞧了一眼倚在门口的林璇玑,当下蹙眉,“你去哪了?” 林璇玑扭着腰进门,突然“跌”坐在刘柏舟怀中,借势圈住了他的脖颈,“这不是在相公的怀里吗?相公如此关心我,可是想我了?”她将朱唇凑在了他的脖颈处,轻轻的嗅着。 “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刘柏舟想推开她。 奈何她如同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便怎么都摘不下来。看似无意的圈着他,可这力道却让他有些无奈,怎么都掰不开。 林璇玑媚眼如丝,音色娇柔,“相公,咱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夫妻之间还如此见外?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不是吗?”她抚过他的面颊,将刘柏舟那一脸的僵冷尽收眼底,“相公待我如此冷漠,想来这心里头是念着旁人吧?” 刘柏舟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终于推开了她,“胡言乱语什么?你自己吃吧!”音落,他拂袖而去,没有半分眷恋之色。 轻轻含着自己的指尖,鼻间轻嗅着刘柏舟身上残留的气息,林璇玑低低的阴笑着,“没心肝的东西。” 柔若无骨的伏在桌案上,迷离的眸若即若离的望着半敞的门口,仿若疲倦到了极点,又好似翘首以待猎物的到来。慵懒的瞧着外头刺眼的阳光,她瘫在桌案处,笑得格外寒凉。 “我能等,等到花开那日看你如何能躲得过?”她低低的说着,“这一次,我还会赢。” ------------ 第27章 天下媚色 霍家的护院都在禅房外头守着,楚英在屋内踱步却找不到出去的法子。这屋子没有后窗也没有后门,除非他变成苍蝇飞出去。 外头几声闷响,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楚英一愣,却见林璇玑站在外头,举止轻柔的捋着衣袖。 美眸轻抬,朱唇微启,林璇玑轻挑浅笑,“还愣着干什么,是想留下来出家当和尚吗?这么俊俏的和尚,倒真是可惜了。” “林璇玑?”楚英不解,“怎么是你?” “一不小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音色婉转,笑靥妩媚,“楚公子不想离开这儿?还是说你真的想被你妹妹摁在这里,剃度出家?” 楚英当即出门,他才不想当和尚。可瞧着这林璇玑眉目生情,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媚态,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林璇玑上前握住了楚英的手,低低的笑着,“跟我走!” 谁不知道这林太守的女儿林璇玑,乃是东平郡数一数二的美人,只不过碍于她尊贵的身份,还有这嚣张跋扈的性子,是以人人不敢觊觎。 可现在呢? 楚英眉心突突的跳,这突如其来的艳福,真让人措手不及。那白嫩的手紧握着他的手腕,彼此间的肌肤相亲让他心猿意马。 林璇玑带着他一直往前跑,楚英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从永安寺的后门离开下山,林璇玑终于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的松开了楚英的手。明眸善睐,斯人如画,在这幽幽的山林中恍若天仙下凡,让楚英垂涎三尺。 他定定的望着她,奈何有贼心没贼胆。这若是寻常女子,他保不齐会就地正法。可这是太守的女儿,他哪敢碰人家一根毫发。何况林璇玑已经嫁给了刘柏舟,楚英再好色也不敢跟刘家和林家作对。 林璇玑突然欺身而上,严丝合缝的贴在他的胸膛处,“楚公子的脸怎么红了?”她眨着明亮的眸,呵气如兰,“我长得是不是很好看?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楚英背后抵着树干,僵直了身子盯着她,“我……我……” “说啊,你是不是喜欢我?”林璇玑笑得妖娆。这婉转的音色声声入耳,挠得他心窝都痒痒的,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 楚英呼吸急促,“刘夫人……” 她的指尖在他胸前打着圈,“你想不想要我?”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举止娴熟的挑开他的腰带,然后柔柔的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媚眼如丝,秋波迭起,下唇紧咬的那一瞬可谓媚态横生。 楚英快速将她压在地上,伸手便扯了她的腰封,疯狂的吻着林璇玑。内心的悸动,那种偷窃的愉悦与刺激,让他未能注意到她眼中的狠戾与凉意。 正当楚英褪下林璇玑衣裳,她突然尖叫出声来,“我宁死也不会从你……” 楚英愣了,眼睁睁看着她陡然僵直了身子,有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涌出。有脚步声从身后急奔而来,以楚羽为首,紧随其后的是刘柏舟和墨菊,还有不少霍刘两家的奴才及庙里的和尚。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眼见着这衣衫不整的两人,而楚英正压在林璇玑身上欲行不轨之事。 林璇玑咬舌自尽,满口鲜血,此刻已经昏迷不醒。 众目睽睽之下,楚英百口莫辩,当场被人拿下。 ------------ 第28章 大师 楚英被拿下,林璇玑还在救治,好在楚羽跟刘柏舟都有一定的默契,极力将这件事压下来,否则传回刘林两家,楚英有九条命都不够用。 梓桐还站在原地,锐利的眸快速掠过四下。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又说不上来是或不是。 “你在看什么?”楚羽问。 “没什么。”梓桐顿了顿,“夫人觉得自家哥哥会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羽轻叹,“你若说他偷鸡摸狗、坑蒙拐骗,那我无条件相信。可你说他敢拿林璇玑下手,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夫人的意思,是林璇玑拿自己的清白设计他?”梓桐反问。 楚羽摇头,“女子最重名节,谁敢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林璇玑是个很高傲的人,她可以嚣张跋扈也可以不择手段,但绝对不会拿自己当诱饵。”她若有所思的望着梓桐,“是那个蛰伏在府衙大牢外,让你找寻的人所为吗?” 梓桐没有吭声。 “我又不是傻子,你是否在找人,我自然看得出来。”楚羽揉着眉心,觉得脑仁疼,“上一次还能从大牢里安然无恙出来,这次罪证确凿,怕是要被太守大人千刀万剐了。” 楚羽望着梓桐,“你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会多问。只不过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得告诉我。我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但我喜欢广交朋友。” 梓桐定定的望着楚羽转身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冷剑。她无奈的苦笑,原来不管转世多少回,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这话她以前也说过,可是每次她都食言。 环顾四周,她觉得可能是白姬在作祟,可没有证据。狐狸附在人的身上,就会遮去她的狐臊味,是以梓桐真的不太确定白姬是否来了。 退一步讲,她的道行不如白姬,就算找到了白姬也没办法把她逼出人体。 真是头疼! 永安寺的后院内,刘柏舟与楚羽终究还是坐在了一起。 “这件事我觉得有所蹊跷,我觉得有必要等刘夫人醒来再说。如果我哥真当色胆包天,我必定不会再插手此事,任你处置。”楚羽敛眸。 刘柏舟眸色幽邃的望着她,“璇玑是我的妻子,此事若是张扬出去,对我刘家的声誉没什么好处。”言外之意是,赞同楚羽的低调处理。 楚羽点点头,这件事对谁都没好处,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被嘲笑的尴尬处境。 一时间,谁都不知该说什么,却听得方丈急急忙忙的走来,说是智显大师要见楚羽。楚羽当即起身往外走,她来永安寺为的就是求见智显大师,当下自然是求之不得。 达摩洞前,楚羽端正了仪态,小心翼翼的随着领路的小沙弥进入。 昏暗的洞内,有一老者盘膝而坐,四周皆是佛像。智显大师手中挂着佛串,口中念念有词,黑暗中尽显肃穆之色。 “智显大师!”楚羽毕恭毕敬的行了佛礼。 紧闭的眸徐徐睁开,智显大师眸光深邃的望着眼前的女子,然后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楚羽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 第29章 老和尚的故事 “大师?”楚羽按捺不住,“信女楚羽心有疑窦无法解开,想求大师能帮我一把。”她躬身行礼,“请大师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智显大师打着佛偈,“你这事,老衲帮不了。” 楚羽一愣,“大师乃是得道之人,何以……” 智显大师淡淡然的盯着楚羽,“天地人三界自有秩序,是以鬼神妖孽不可弑人,自必天谴。然则世人好杀,怨气横生直冲地府。以至于乱幽冥,鬼神皆哭。” 说到这儿,智显大师没有继续往下说,“女施主,回去吧!” 楚羽一脸懵逼,“大师,我不懂你的意思。这三界六道的秩序和世人好杀,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如今只想知道我的生辰八字里,是否有什么……”她想了想,换了种方式开口,“是否有什么,有碍秩序的存在?” 智显大师眉目慈祥,“施主慧根,悟性极好。” “嗯?”楚羽不解,“信女没什么慧根,左不过是觉得芸芸众生也不差我这一个。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何以我就成了最独特的一人?” “生就异香来,百鸟皆哀鸣。”智显大师轻叹,“前世债,今生孽,还得看你们自己的造化。老衲言尽于此,姑娘请回吧!” 楚羽不肯,“大师?我实在是遇见了难处,还遇见了一些难以化解的事情。世有妖邪作祟,奈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智显大师将一个锦袋递出去,“里面有一颗舍利,请女施主随身携带,此物能护你不受邪祟侵扰。其他的,请恕老衲不能插手。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退出达摩洞,楚羽细细的琢磨着智显大师的话语。 世人多杀戮,说的也没错。 古往今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尤其是当今圣上,更是以杀人为乐。冤死的无辜的,早就数不清有多少。 可这些事跟她有半毛钱关系么?她就是个寻常女子,何以这些破事都找上她? 及笄之前,她的生活何其安稳自在,为何过了及笄之年,便什么都不一样了? 楚羽默不作声的回到禅房,命人取了线,将小锦袋挂在了脖子上贴身戴着,这样才不会弄丢。舍利是何其珍贵的东西,她比谁都清楚。 智显大师能把这样的东西给她,可想而知她此刻的处境怕是不容乐观,又或者她将要面对的……她不敢想下去,毕竟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梓桐进门,“夫人问到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楚羽苦笑,“这也是你的理由吗?” 梓桐垂眸,没有吭声。 “罢了,你们都有自己的秩序需要遵循。”楚羽起身,“这是否意味着,我的命数将充满了变数?梓桐,你的命数是什么?” 梓桐想了想,“惩罚。” “什么?”楚羽不解。 “惩罚。”梓桐重复了一遍,“林璇玑醒了。” 楚羽当即转身离开,暂时没时间追问有关于“惩罚”的问题。 林璇玑的确醒了,不过哭得厉害,整个人如同泪人一样窝在刘柏舟的怀中。楚羽进来的时候,墨菊领着所有人悄悄的退下,与梓桐一道守在了外头。 逆光中,林璇玑看到了楚羽绷紧的容脸,唇角溢开一丝清冽。舌头受损自然是说不得话了,但这泪流满面、欲语还休的模样,是个男人都受不住。 “这件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楚羽开了口,“但我还是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英自然是把责任都往外推,就算是清白的,他的话也没人敢信。 相比起楚英,所有人更相信林璇玑的话,毕竟她是太守的女儿是刘家的媳妇。可一问起这件事,林璇玑就以泪洗面,更加深了楚英的罪责。问不话出来,楚羽自然着急上火,她总不能一直在这永安寺里待着! 回廊中,刘柏舟与她比肩而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莫担心,此事我自有主张,定不会教你为难。” 此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凉薄之音,“刘公子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夫人为好,莫惦记着旁人的如花美眷。” ------------ 第30章 让她欠他 霍庭燎的到来让楚羽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应该是梓桐通知的。 以绝对的男主人姿态,站在了楚羽的身边,带着极为明显的目的性。楚羽微微凝眉,这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吗? 已经见着正主,刘柏舟自然没办法再靠近楚羽。 “我们谈谈!”刘柏舟道。 楚羽不知道这二人关起房门来到底说了什么,他们避开了她,她竟有种被人私底下卖掉的错觉。刘柏舟出来的时候白了一张脸,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难言的情愫。 等着刘柏舟走了一会,霍庭燎才从禅房里出来。她站在他一侧,只能看到他极是俊美的脸部轮廓。微光中若镀了一层金色,将这人衬得如此好看。 他没有焦距的眼睛似在远眺,平直的望着前方,侧耳听着她微微靠近的脚步声,“刘老夫人如今卧病在床,刘家诸多事宜已经交给了刘柏舟处理,是故只要刘柏舟肯放楚英一马,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代价呢?”楚羽问,“你是个生意人。” “所以我不能让刘家吃亏,也不能让自己平白无故受了这恩惠,来日你不好做人总觉得亏欠他。”霍庭燎顿了顿,“楚儿,你过来。” 她走到他跟前,他的手轻轻掸了掸她的肩头,这才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抱着,下颚抵在她的发心,“霍家撤出了无盐县所有生意,我亏点钱免得我家夫人欠他人情。” “那我岂非要欠了你?”她仰头望着他光洁的下颚。 他微微扬唇,“让你欠着我,总好过欠着别人。” 分明是小心眼,却要将这些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权衡利弊之下果断的弃车保帅。然则站在丈夫的角度上,他这么做也是后可厚非的。 “真的会没事?”楚羽凝眉。 他摸过她的脸,勾唇浅笑,竟生出几分邪魅之态,“夫人不信为夫吗?” 楚羽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当日那么多人看到,就算他跟刘柏舟私底下交易成功,可终究人多口杂。轻叹一声,楚羽道,“且信你一回。”反正她也没别的办法。 他抚上她的唇,在她的唇上浅啄,“乖!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她先是一怔,然后愣愣的点头,满面通红。不远处有沙弥和奴才们走来走去,他……他自己瞧不见,就把所有人都当瞎子吗? 朗朗乾坤,真不要脸。 楚羽红着脸急匆匆的离开,徐绍上前,“公子?” “楚英有贼心没贼胆,林璇玑高傲不可一世,绝不可能闹出这样的事。”霍庭燎冷了脸,“这般不要脸,也就那骚狐狸才做得出来。” “公子是说白姬?”徐绍一怔,当即环顾四周,“她还在这里吗?” “连梓桐都没闻到狐臊味,你说呢?”霍庭燎负手而立,“林璇玑的房间在哪?” 徐绍道,“属下带您过去。” 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这白姬怕是附在了林璇玑的身上。林璇玑是个女子,如何能打晕霍家彪悍的护卫?如此高傲之人怎么会看得上楚英这样的地痞流氓,与楚英离开永安寺?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 徐绍顿住脚步,“公子,转弯第一间就是刘夫人的房间。” 一回头,身后已没了霍庭燎的踪迹。 ------------ 第31章 白姬 时间骤然停止,所有人都停顿当场,保持着僵直的动作。 霍庭燎负手而立,已经站在房中,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清冽,“白姬,你到底还是来了。” 床榻上的林璇玑保持着半倚床柱的姿态,与所有人一样保持僵直。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没有听见霍庭燎所言。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霍庭燎又道,“你虽然道行比我深,可你已断九尾自褪狐皮。如今你只剩下一条命,若我拼尽全力,谁都占不到好处。” 林璇玑终于笑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幽然望着眼前的霍庭燎,“我们又见面了!” “我并不想见到你。”霍庭燎道,“你追了多少年,自己数得清吗?” “只要她还活着,我将不死不休。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这是最后一次了……”林璇玑笑靥寒凉,呵气如兰,“第九次!” 霍庭燎眯了眯眸,“你赢不了。” “你们谁都拦不住我。”林璇玑冷笑着,“他来了也没用!更何况,他如今都不知在何处,等他来了也是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霍庭燎业已出手。 一道白烟腾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屋子。霍庭燎拂袖旋身,急速而出,屋子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林璇玑倒伏在地,不省人事。谁都不记得方才发生过什么,更难得的是,所有人都忘了那个不堪入目的故事。 狐狸生性狡猾,要想抓她谈何容易。她追了千百年,他守了千百年,可每一次都输给狐狸。毕竟她才是山精妖怪,而他终究源于凡人肉身。 狐狸已经不知去向,霍庭燎没能追上她。褪了狐皮的狐狸,狐臊味更淡一些,除了嗅觉灵敏的梓桐,怕是很少有人能嗅得出这股味。 徐绍瞧着霍庭燎从后门回来,急忙迎上去,“公子?” “还有时间。”他自言自语。 徐绍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些年他过得很艰难,忘掉很容易,但要一点点的想起来却是何其艰难。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他一直在忘记和记起之间挣扎,万古寂寥只为一人疯狂。 楚羽一直不知道霍庭燎用的什么办法,让所有人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连林璇玑似乎都是一头雾水。林璇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伤了舌头,可楚英却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事。然则这种事他哪敢出去乱说,只能自认倒霉。 左不过回到霍家之后,霍庭燎没有再跟楚羽同房,他一直在书房里跟账房先生商议生意之事。楚羽几次想跟他说话,却都见不着面,看起来他似乎真的很忙。 不过今夜是七夕灯节,他应该会出现吧! 霍家早就开始忙碌,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挂了起来。她隐隐听得府里的老人说起,说这霍家十多年不曾挂过花灯,今年娶了新夫人才算热闹起来。 摆弄着手中的孔雀面具,楚羽坐在回廊里,定定的望着书房的方向,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 直到楚英突然将扫把丢在她脚下,她这才回过神来。 “又发什么神经?”楚羽收了面具,起身回房。 “我受够了!”楚英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从小到大我哪干过活,今儿竟然让我来霍家为奴,开什么弥天玩笑?我是当奴才的人吗?” 楚羽剜了他一眼。 楚英当即改口,“我可是他大舅子!哪有大舅子给妹夫当奴才的?何况这霍家家大业大的,也不缺我一个扫地的。” “梓桐,你来跟他算算账,看他欠了霍家多少银子。”楚羽懒得跟他废话。 梓桐一进门,楚英当即捡起了扫把,“那个……有话好说,别动刀动剑的,好男不跟女斗!”语罢,撒腿就跑。 “欠收拾!”梓桐低嗤。 “看样子,我哥很怕你。”楚羽笑道。 梓桐冷剑在手,“欺软怕硬的东西!” “喏!”楚羽将手中的孔雀面具递出去,“这个送你,今晚是七夕,你该多出去走走,放放河灯。” 梓桐面色微恙,“我不需要这个。”板着脸出门。 楚羽一愣,这是怎么了?不解的望着手中的面具,她说错了什么? ------------ 第32章 幽冥血 彩灯高挂,东平郡内一片繁华。男男女女都在这一夜前往河边放河灯,许是一不小心便能遇见此生命定。 楚羽戴着孔雀面具,穿行在这拥挤的长街上。今年的灯会好像更热闹一些,往年没有这么多的样式的花灯,尤其是鸟灯。 放眼望去,有种百鸟朝凰的错觉,明亮亮的真好看。 楚羽挤进了一家酒肆,上了二楼窗口便能看到河岸边那一帮放河灯的男男女女。左不过他们似乎忘了,不久之前醉玲珑就死在河岸边。 梓桐道,“十多年前也曾这般热闹过。” 楚羽笑了笑,也不知他们这些人活了多久,既然不是寻常人,约莫这生命的长度也不是常人可比的。说起十多年前,竟也这般云淡风轻,真让他们这些命如蜉蝣之人好生羡慕。 抬头望着窗外,楚羽突然僵直了身子,“扇娘?” 街口的人群中,有一人徐徐摘下脸上的面具。隔着人群隔着灯火,那人不就是消失的扇娘吗?月拢纱戏班子还在浮曲阁里待着,但是旦角扇娘却不知去向。这都消失好些日子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都在主街道,楚羽跟梓桐却已经寻到了偏僻的巷子里。 “明明看着他进来的。”楚羽环顾四周。 梓桐方才也看到了扇娘,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遁形无踪,可想而知也是个了不得的,“他的修为应该比竹子精更上一层。” “你们在找我。”黑暗中有暗影浮动,终于现出人形。 “扇娘!”楚羽认得,“你果然还在这里。” “我能去哪呢?”他这话夹杂着几分凄楚,“我还能去哪?你不该找我。” 楚羽蹙眉,“扇子是你给我的,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梓桐!” 冷剑出鞘,梓桐冷眼望着跟前的扇娘。 黑暗中那张油头粉面的容脸,透着一丝阴狠,“我也不想这样。”下一刻,他飞身而起。 梓桐当即迎上,楚羽很知情识趣的退到一旁的墙根处,可这一退却正好着了他人的道。当下眼前一亮,然后快速陷入一片黑暗。她喊着梓桐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总觉得有东西在自己周围浮过。 “谁?”楚羽骇然。 一道白衣落在不远处,四下的景物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长街之上花灯依旧,只不过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那白衣女子一人。 她站在那里,眸色沉沉的凝着楚羽,那种眼神让楚羽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窝处窜起,快速蔓延至全身。 这不是黄衣女子,不是那柄竹丝扇。 “你到底是谁?”楚羽环顾四周,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白衣女子容色妖娆,听得这话当场呵笑两声,“讨债的。” 音落瞬间,楚羽只觉得手背上陡然刺痛,当即定睛去看。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处涌出,她急忙捂住了伤口。白衣女子,顷刻间近在咫尺,与她仅有一臂之距。 一股奇香,迅速蔓延。 白衣女子已不知所踪,楚羽当下急了,“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从今以后你将永无安宁,霍庭燎护不了你一辈子。”半空中,那声音幽幽回转,“这是最后一次!” 长街之上,不知名的妖孽睁着一双双碧绿的眼睛,还有那些如雨后春笋般,从地下冒出来的游魂野鬼,这些脏东西一脸贪婪的朝着楚羽靠近。 她连退数步,已经被逼到了街角,实在是无路可退。 他们开始争食滴落在地上的血液,似乎是一种难言的诱惑,竟让他们无比的兴奋。 ------------ 第33章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废物 “血?”楚羽瞪大眼眸,当即轻嗅自己的伤口。还以为这股奇香来自白衣女子,如今才发现这是她鲜血的气息。血液的奇香招致了诸多的妖魔鬼怪,地上的鲜血被舔舐干净之后,所有的眼睛再次瞄准了她。 “梓桐!”楚羽疾呼。 她不过是个凡人,谁知道跟前是什么玩意。就她这小身板,估计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快速拔下发簪,虽然这东西对他们不起作用,但好歹是心理安慰。 有黑影扑上来的时候,骤闻一声哀嚎,楚羽骇然愣住。 脖子上的舍利有金光闪烁,将所有的东西都逼退开来,谁都不敢靠近她。 有黄衣女子远远的站着,含笑望着楚羽的狼狈。当初如果不是被人所救,此刻她已经魂飞魄散,所以这笔账还是得记在楚羽的头上。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黄衣女子冷眼看着。 所有的妖物都忌惮着舍利而不敢靠近,但还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楚羽。 楚羽认得她,“没想到你还没死心。” “很可惜上次没能杀了我。”黄衣女子凉飕飕的望着她,“幽冥血能助山精妖怪修为大增,能让游魂野鬼重塑肉身,所以这一次你死定了。” “我只是个凡人!”楚羽切齿。 黄衣女子轻笑,“等我们分食了你,你会知道那滋味有多美妙。” 舍利还在散着金光,这光虽然暂时抵御了妖魔,可也吸引了更多的妖魔。舍利大多数是高僧虹化之后留下,亦是神魔不可多得的宝物。 “呦呦呦,这开大会呢?”光影中有个邋里邋遢的人跑来凑热闹。这少年人蓬头垢面,身上挂满了物件,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得厉害。 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那的,他这一开口,黄衣女子当即转身望他。 “这是七夕佳节还是中元节,怎生得这样热闹?”邋遢少年吊儿郎当的坐在台阶上,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在东平郡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妖魔鬼怪聚集,好看!真好看!” 楚羽蹙眉看他,他忙道,“都别看我,继续、继续!” 黄衣女子眯起眸,“你是人?” “我当然是人,左不过……你们都不是。”他仍是笑。 黄衣女子冷笑,“你是个道士!” 一听道士,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放过他。佛道乃是妖邪大忌,最恨的便是这些降妖除魔之人,是以妖物便朝着他快速扑去。 他沉了脸,慢慢悠悠抽出了背上的剑,“今儿那么热闹,小爷可不能让你们失望!” 刀光剑影的,楚羽愣愣的站在那里,原来这就是降妖除魔啊?看着倒像是街头卖艺的,这小道长的本事似乎也不怎么好。 方才说得这样豪情万丈,可真的交上手,却显得极为狼狈,竟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黄衣女子直扑楚羽而去,说时迟那时快,梓桐陡然闪现,冷剑横劈,顿生雷霆之势。 瞧了一眼那小道士,梓桐一脸鄙夷,“真是没用!”当下飞身而起,冷剑划过,哀嚎遍地。下一刻,她突然仰头长啸,大有地震山摇之力。 见着如此阵势,牛鬼蛇神们顿作鸟兽散。 楚羽瞪大眼眸,她看到梓桐的身上散着黯淡的金光,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出来,又快速回到她身子里。那是她的原形?是她的本体吗? 黄衣女子被生生震出去,倒伏在地奄奄一息的求饶。 小道士屁颠颠的回来,“我来收了她!” 梓桐凝眉,“就知道捡现成,出息!”冷剑直指,“这结界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冲进来,以你的道行根本不可能做到。说,白姬在哪?” 楚羽顿了顿,“那白姬莫非就是方才的白衣女子?” “看样子真当是她!”梓桐冷哼两声,“告诉我白姬何在,我便留你一魂一魄,让你有机会转生轮回,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黄衣女子伏在地上,“我此身血海深仇未能得报,谁想竟要殒命于此,我不甘心!” “你来报仇的?”楚羽一愣,“找谁?” 黄衣女子抬头望着楚羽,眼神格外凌厉,似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这眼神太过狠毒,看得楚羽浑身不自在,她可不记得欠过什么血债。 “冤有头债有主。”黄衣女子低低的吟诵,突然有白狼窜出,一阵风似的冲过来。 梓桐本想直追,哪知那小道士手忙脚乱的拿错了符咒,一个飞身却贴在了梓桐的背上,生生耽搁了片刻。 “定身咒?”梓桐恨得切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拿错了!”小道士慌忙揭下,快速躲在了楚羽身后,朝着面色铁青的梓桐嘿嘿一笑,“我不是故意的,符咒太多难免拿错,我这刚刚接手师父的摊子,不是不熟悉嘛?” 白狼和黄衣女子已消失无踪,梓桐愤然收剑,“驱魔一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废物?” ------------ 第34章 废话真多 小道士挠挠头,冲着一头雾水的楚羽笑道,“见谅见谅,着急了难免会出言不逊,在下狐小步,驱魔人。” “你不是道士?”楚羽望着他。 狐小步厚着脸皮笑,“这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吗?” “现在该怎么办?”楚羽问。 梓桐冷了眉目,“还能怎样?这二人跑了,恐怕今夜要出事。”她冷眼剜着狐小步,“今晚若是又有人丧命,这笔孽债要记在你头上。” “哎哎哎,这话可不对。方才咱们一道降妖除魔,出了事不能赖我一人。”狐小步转而冲着楚羽问,“姑娘,你评评理,我方才是不是很卖力?我也是有心降妖除魔,又不是真的想放虎归山。” 楚羽环顾四周,“还是先找到他们吧,免得真的又祸害他人。” “竹子精受伤了,她没有肉身只有魂魄依附在竹丝扇上,是故无法自行疗伤,必须得借助外力。”梓桐轻叹一声,“人世间至毒至善之物,便是人心。” 眉睫骇然扬起,楚羽愕然,“他们要吃人?” 梓桐掌心凝力,拂袖间破开了最后一层结界。楚羽这才发觉自己身处街市,身边都是熙熙攘攘的,方才不过是被隔开了两个空间罢了! 再看梓桐,面色有些泛白,许是破开白姬的结界费了她不少修为,是以这会神色有些疲乏不济。 “夫人先回府吧!”梓桐道。 “霍夫人?”狐小步微微一怔,“原来他等的就是你?” 楚羽凝眉不语。 自觉失言,狐小步勉强一笑,“我随口说说罢了,缘分!缘分!” 楚羽当然知道梓桐的担心,当即转回了霍家。不过霍家好像有些乱,说是后院着火,这会才算扑灭。 虽说近来天干物燥,可霍家的奴才们惯来仔细,怎么会着火呢? “八成是干了什么坏事,挨雷劈了。”狐小步嚼着手中的胡萝卜,大摇大摆的跟着楚羽走进霍家大门。 楚羽翻个白眼,“你大半夜的不回家,来霍家作甚?” “来看看霍庭燎是否还活着!”狐小步对霍家倒是很熟悉,直接去了书房。门口的护院都给他让了路,没有过多拦阻。 这是楚羽第一次进霍庭燎的书房,书房十分宽敞,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是典籍。偌大的书房就点着一盏灯,显得屋内十分的幽暗。 “瞎了一辈子还点灯,真是浪费。”狐小步嘲笑两声,“这人惯来故弄玄虚。”可是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动静,狐小步敛了笑,“去下面了?” 楚羽愕然,“下面?” 狐小步凝眉审视着楚羽良久,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多说什么。 眼见着狐小步闭了嘴,楚羽也没有追问。霍家有太多的秘密是不被外人知晓的,她虽然是霍夫人,但实际上仍处于外人的位置,始终不曾真正走进过霍家。 百般聊赖之际,楚羽伏在案上把玩着杯盏,哪知突然眼前一黑,当下不省人事。 “你做什么?”狐小步错愕。 “这话该我问你。”霍庭燎抱起沉睡的娇妻,缓步朝着外头走去,“你把她带进书房作甚?” 狐小步一愣,“你没告诉她?” 小心翼翼的将楚羽放在偏阁的软榻上,霍庭燎伸手抚过她的眉眼,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的面颊,“管好你自己的嘴,如果不是与驱魔世家有渊源,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她一点都不知道?”狐小步蹙眉。 霍庭燎为楚羽掖好毯子,重新回到了书房。徐绍奉茶,悄无声息的退出房外。 “她知不知道都不打紧,就算知道也只是徒添烦恼。”他端起杯盏,“有消息吗?” 狐小步摇头,“我们跟他都不同,虽然我是驱魔世家,可我终究是个凡人。而你与他虽然是同气连枝,可终究是运气不好。凡事都让他抢了先,唯独这一世你总算捡漏了一回。他要做的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你不过是想护她一世周全,他却只想借助她打开封印。” “再找。”他放下杯盏,“楚儿这边能不说尽量别说,她不过须臾数年的寿元。这是最后的机会,若不能逆转,她将烟消云散再不度轮回。” “你去找老秦看生死簿了?”狐小步一怔,“难怪今夜那么大场面你都没来,不过看你脸色不太好,又动逆转之术消人记忆?这可是逆天之术,是要受天谴的。” “废话真多。”霍庭燎面无表情。 ------------ 第35章 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难得捡漏一回,便将她如同佛一般供着。”狐小步撇撇嘴,“这儿女之情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幸我驱魔一族不稀罕。” 霍庭燎冷哼一声,“那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狐小步笑靥僵冷,“你说你对着她便温柔如水,怎么对着我就没半句好话?小心那骚狐狸把那谁谁谁给你带回来,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滚!”霍庭燎冷然。 狐小步嗤鼻,“小爷还不待见呢!”他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徐绍随即进门。 “公子!”徐绍蹙眉。 “生死簿上的名字,已经愈发浅淡,又要跟以前一样很快消失。”霍庭燎敛眸,“如今没有旁的选择,要么杀了狐狸,要么复生本体。” 徐绍颔首,“杀了狐狸已非易事,要复生……更是难上加难,咱们的能力怕是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这是最后一次!”霍庭燎轻叹一声。走到了窗前,毫无焦距的眸平直的望着正前方。负手而立,极是俊美的脸上若霜雪凝结。 楚羽做了一个梦,浑身冷得可怕。她梦到自己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挣扎了一下,奈何手脚束缚如同被人钉在那儿一般,压根无法动弹。 模糊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影,骇然睁开眼眸坐起身来。 霍庭燎就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听的动静,他下意识的握紧掌心的柔荑,“做噩梦了?” 楚羽定定的望着他,半晌没有吭声。 “怎么了?”他问,“吓着了?” “我梦到你杀了我。”她开口。 下一刻,他愈发握紧了她的手,眉心紧蹙,“当真?” 楚羽点点头,“是!” 外头,晨光熹微。 霍庭燎没有解释,只是保持了沉默。 自知从他身上怕是得不到答案,楚羽便转了话题,“我昨晚睡着了?” “恩!”他应道,“你在书房等我,等得久了便睡着了。” “昨晚我遇见了扇娘。”楚羽低低的开口,“梓桐都告诉你了吧?” 霍庭燎颔首,“狐小步已经去追了,他是驱魔一族,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替天行道。我们不方便插手,他却是名正言顺。” “昨夜……”楚羽忙抓住他的衣袖,“梓桐说,至毒至善人心。” “暂时还没发现尸体。”霍庭燎顿了顿,“这是府衙的事情,我没有过问太多。” 楚羽点点头,当即下了床榻,“我去找我爹。” “你该如何跟你爹解释,你的未卜先知?”霍庭燎问,“你觉得谁会信你?这般荒诞之说,只会把你自己陷入窘迫的境地。所有人会认为你是个不祥之人,是妖孽。古往今来多少人被冤杀,不都是因为这个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人对于鬼神的敬畏,是毋庸置疑的。 楚羽顿住脚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稍安勿躁!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城内就这么点地方,他们藏不住。”他本不该插手这些事,非人非妖非魔非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故他什么都不该管,可偏偏为她破了这戒律。 蓦地,她低头望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背,“伤口呢?” 他拂过她的手背,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没事了。” 她又抬头望着他,想着梦里的惨烈,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后院被焚烧了大片,所幸并无人员伤亡,好像是从后院那棵树开始燃烧的,此后蔓延开来。如果不是及时被扑灭,还不知会酿成怎样的大祸。 楚英凑上前,“妹,你说妹夫是不是做什么缺德事了?好端端的后院起火,肯定有蹊跷。” “最大的缺德事,估计是有你这样的大舅子吧!”楚羽翻个白眼。 楚英啧啧啧两声,“兄妹一场却天天寒碜我,早知道这样,打你一出生,我就该把你丢水井里淹死!想当初天有异象,你呱呱落地……哎呦……” 楚羽已经拿起了一旁的树枝狠狠的抽了他一下,“再敢胡说,我告诉娘。” “臭丫头!”楚英骂骂咧咧的离开。 站在原地,楚羽瞧着那棵被烧得所剩无几的树干,真的是天火吗?若是天火,那他做了什么?老天爷那么忙,怎么就盯着他了呢? 然……那些逍遥法外的恶徒呢? 就好比此刻奄奄一息的黄衣女子,还有被绑缚的无辜女子,睁着惊恐的眸,泪流满面的想要求饶。扇娘面露不忍,回头望着黄衣女子,“我不想再杀人。” “那你是想让我死吗?”她切齿,“你说过你爱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如果你有本事能拿到了楚羽的心血,我还需要吃这些吗?”她朝着扇娘嘶吼,“还不动手!” 扇娘把心一横,右手顷刻间变成了狼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女子的心。 ------------ 第36章 捡个女人回家 白姬来的时候,那扇子已经被打回原形,纵然有人心入药,终究是伤得太重,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复原。可白姬等不到他们慢慢复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霍庭燎的修为越发精进,而她身为狐狸却失去了狐皮,修为根本无法更上一层楼。千百年过去了,她始终站在原地,这对她来说是极为危险的一件事。 眼见着霍庭燎的修为即将胜过自己,若惹急了霍庭燎到时候跟自己同归于尽…… “我替她疗伤,保你们性命。”白姬扭着腰肢摆弄着手中的竹丝扇,“但你们以后都得听我的。”掌心多了两枚丹药,“你们自己选择。” 扇娘看了一眼竹丝扇,没有半点犹豫的吞入腹中。 “很好!”白姬笑靥妖娆,指尖轻轻捏起扇娘精致的下颚,“这药得来不易,乃昔年妖王所炼就。能逐渐磨灭心智,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 扇娘垂眉顺目,没有吭声。 渡了不少修为给竹丝扇,白姬的脸色不太好,原本妖娆的脸上透着一丝倦怠。瞧着竹丝扇重新化为黄衣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去对付楚羽,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霍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楚羽身上,只要她出事,霍家就会乱。” 扇娘望着她,“她身边的女子太过厉害,我们不敌。”上一次他死里逃生,如今再去不是自寻死路?白姬是要送他们去死吗? “我要进霍家。”白姬眯了眯危险的眸子,“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这东西,她丢了很久,也找了很久。 不过要想进入霍家可没那么容易,那一日她进去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若不是被结界伤得太重,她也不至于想到用采阳补阴之术。 霍庭燎的修为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岂能再坐以待毙。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已经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 那个不成器的楚英,这会正在赌坊里吆五喝六的,偷了霍家的物件变卖,。哪知道技不如人,输得一文不剩。 空着手出来,只得仰头长叹。回霍家又得干活,不回去又没地方弄钱,真是人人处处都艰难。 楚英搓着手,正愁没地方弄钱再来大杀四方,跟前有白衣女子走过,落下一个钱袋子。这钱袋子上面,绣着极是好看的石榴花。 “哟?”楚英当即拿起钱袋子,打开来一脸的欣喜若狂。 这钱袋上那隐隐的香气,真是好闻得很。 抬头间,那白衣女子已经站在了跟前,一脸媚笑的望着他,“公子,这是我的。”她伸出嫩白的手,呵气如兰,将那圆润的凶脯往他跟前凑了凑,“还我可好?” “是你?”楚英愕然,“是你!” 白衣女子媚眼如丝,“公子认得我?” 这巷子口也没什么人,楚英突然将她摁在了墙壁处,身子有了反应,“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迷人的小妖精。” 她声如银铃,笑得极是悦耳,“是吗?可要验一验?” 楚英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只觉得整个人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白姬幻化得好,媚人媚骨,勾魂的手段更是狐狸的看家本事,何况她这修行千年的狐狸。用术法勾魂,容易让男子逐渐萎靡阳气渐失,她暂时不想让楚英死,所以只能拿身子去诱。 好在这楚英就好这一口,那一夜的风流,也教他对她这技艺食髓知味。 “奴无所依附,无处可去,身上可就这点银两了,公子你若是都拿走了,奴家如何是好?”她凄楚的望着楚英,好一副我见犹怜之态。 楚英舍不得撒手,“那便跟我回去。” 白姬眉目含情,“可行吗?” 自然是可行的,不行也得行。楚英悄悄的将白姬带回去,进门的那一瞬,白姬快速附在楚英的身上,入了门才敢从出来。而楚英早就被狐狸精迷了心智,哪里能察觉这些。 ------------ 第37章 这世上不会有妖 白姬悄悄的进了霍家,就藏在楚英的房间里。她身上沾了楚英的气息,用来遮掩自己身上的狐臊味。这气息凡人不可能嗅到的,可那梓桐的鼻子却比狗都灵,是故不得不防。 楚英迷恋着白姬,这愣头小子见着美人就挪不开视线,恨不能日日夜夜都缠着她,精神头可真够足的。所幸狐狸便好这一口,是以算是臭味相投。 楚羽已经带着梓桐出去了,又一名被害的女子被弃尸荒野。手法还是跟以前一样,心脑缺失。豆蔻年华,死状甚是凄惨。 楚风行站在那里,面色黑沉到了极点,“又是一个。” “爹!”楚羽欲言又止,“我有话要说。” 父女二人缓步走到了一旁,楚羽道,“爹有没有觉得这几件杀人案有所蹊跷?” “你想说什么?”楚风行问。 楚羽抿唇,“爹难道没发现,这杀人的手法还有留下的伤痕不像是人为吗?” 楚风行定定的望着她,“此话何意?” “爹可相信这世上有妖邪作祟?”楚羽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这些事情不像是人能做得出来的,倒像是妖物作祟。爹……” “不可能!”还不等楚羽说完,楚风行直接否决。 楚羽不解,“爹还没听我说完,为何如此果断?我这么说也是合情合理的。一则死者的伤口乃是三爪利器,其次是撬开头盖骨只有一次伤,而不是反复形成。再者那根白毛,醉玲珑死的时候,咱们都问过了周遭百姓,都说没遇见什么白毛动物。” “猫狗的爪子达不到这种伤害程度,唯一可解的是狼。这种痕迹,很可能是狼爪形成。我特意让猎户去确认了一下,若不是确定无疑,我也不敢跟爹提及此事。爹,狼杀人会从背后先咬断脖子,然后掏吃内脏,但对于头盖骨,狼只会啮齿啃咬而不会用爪子去掏。” 楚风行的面色不太好看,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楚羽,半晌没有说话。 “爹,是狼妖。”楚羽斩钉截铁。 那天夜里她是亲眼看到白狼救走了竹子精,所以她很确定是白狼杀了这些女子。而这些女子的心,估计都被竹子精吃了。 梓桐说过竹子精没有肉身,只能靠着一缕魂魄依附在竹丝扇上,要维继她的魂魄不灭只能吞噬人心。 楚羽看到父亲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小到大,爹都不太笑也不太说话,只有在逢着案子的时候才会有情绪波动。 可是此刻,爹好像有些…… “爹?”楚羽低低的轻唤,“你怎么了?” “没有妖!没有妖!”楚风行顾自念叨着,“这世上不会有妖,绝对没有!” “爹!”楚羽一愣,楚风行已经疾步离去,似乎带着几分逃避的情绪。她从来没见过爹这样不淡定的样子,好像很忌惮提及妖物二字。 爹这是怎么了?她只是就事论事,就算不相信也不必这样的神色。 楚羽觉得很奇怪,回到家跟胡映容提及爹的反应,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娘亲惯来是强悍之人,很少有顾忌的时候。但是现在,楚羽却清楚的感觉到了母亲的异常。 “娘怎么了?”楚羽蹙眉,“娘也不相信我?” 胡映容笑得有些无力,“你哥在霍家还好吧?这小子惯来胡来,你多费点心,终究是你哥哥。他这人你也知道的,虽然偷鸡摸狗、贪财好色的,但对你这个妹妹还算有点良心。” “娘,你在逃避什么?”楚羽上前,“你跟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胡映容正在切菜,当下切着手指头,“我去包扎一下!” 放下菜刀,胡映容疾步离开。 楚羽站在厨房门口,面色沉沉。 ------------ 第38章 她出生的那天 爹娘不愿意听她提及妖物二字,想来内中必有蹊跷。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楚羽对于父母的秉性还是有些了解的。爹娘不是欺软怕硬之人,能这样回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事关她或者楚英。 事关子女,父母才会回避。 楚家的位置有些偏僻,依山傍水而居,也没个邻居,楚羽就算想问怕也无处可问。左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父母不肯提及,并不代表有些事情不存在。 在东平郡的郡县志上有那么一件事,事情的记载时间是她出生那一日。 上曰:寒鸦漫天,香气缭绕。大有百鸟朝凰之势,乃天之异象也! 管事的主簿微微凝眉,“小丫头,怎么了?” 楚羽打小就跟在父亲身后出入府衙,所以府衙里的老人们都喊她一声小丫头,都当自己闺女似的。楚羽这丫头惯来嘴甜,生得一张娃娃脸,格外讨人欢喜。 “伯伯,这志录上头的日子,那一天还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记得?”楚羽问。 主簿想了想,“那天着实很奇怪,天生异象似有大动。然则后来也都相安无事,只当是凑巧罢了!我若是没记错,你也是那一日出生的。” 楚羽点点头。 主簿又道,“你呀,别胡思乱想。那日东平郡内一共出生了九个孩子,可不单单只你一人。林太守的女儿不也是那一天吗?”主簿一算,“没错,是九个。所幸你运气好,要不然出了这点事,东平郡就你一人出生,保不齐会怎样呢!” 这话倒是实情,若是天有异象,而东平郡内唯有楚羽一人诞生,这笔账就会算在她头上。好在有林璇玑挡灾,她跟其他的几个孩子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狐老道说,九乃天道之极数是好事。”主簿将郡县志放回原位,“亏得他这句话,让你们几个才能都活下来。” 楚羽一笑,“那我该谢谢这老道人。” “这老道人是有些本事,我们两个并你爹算是老朋友,经常和你爹一起吃酒。你知道你爹惯来不信这些,所以他们两个经常吵吵闹闹的。你出生的那天,狐老道还去看过你,回来之后就不行了。临走前说此生泄露天机太多,是以难逃此劫。”主簿打开了话茬,说起往事便没完没了。 楚羽耐着性子,“我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你爹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不会同你说这些。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这世上太多事看不见摸不着的,着实教人不敢相信。”主簿抚着白须笑着。 楚羽点点头,“那伯伯相信鬼神之说吗?” “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问心无愧,何必要信那些?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鬼神当敬重,好歹是心里的一种念想与期望,然则信得太深只会害人害己。”主簿笑了笑。 从府衙出来,楚羽一直绷着脸。 梓桐轻嗤一声,方才她一直在外头,是以没有听到楚羽与主簿说了什么,“你发现了什么?脸色这样难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觉得我也不会相信鬼神之说。”她望着梓桐,“我爹是仵作,如果世上真当有鬼魂存在,那些冤死之人岂非都要回来追魂索命,还要那么衙役作甚?” “你怎么知道没有?只不过有些人身上的戾气不够,只能当游魂野鬼罢了!游魂野鬼,常人是看不到的。”梓桐显得有些无奈。 “既有鬼神必有黑白无常和判官吧?游魂野鬼应该归他们管。”楚羽道。 梓桐突然呵笑两声,“黑白无常?判官?十殿阎罗如今自顾不暇,还有功夫搭理这人间凡事?当今圣上嗜杀成性,黄泉路上哀哭遍野,谁又能真的管得了。” “为什么自顾不暇?”楚羽追问。 梓桐不语,毕竟这是冥城的事,与她没有相干,也着实管不了。被惩罚的人,是没有资格多管闲事的。 哪知才走了两步,梓桐突然顿住脚步,冷然环顾四周。 ------------ 第39章 被袭击 楚羽跟梓桐在一处也有段时日了,梓桐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她很快心领神会。估计这周边又有什么该死的东西出现了,只不过楚羽暂时没发觉罢了! 想起主簿那些话,楚羽便觉得头疼。 天有异象,香气缭绕,这不就是她的血吗?小时候也不是没有磕着碰着,可她从未嗅到自己的血有什么奇香。 猛然间,一帮小流氓围住了楚羽和梓桐,口口声声说着楚英欠了他们的钱,要拿妹妹来抵债。 “瞎了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霍家的人还差钱吗?梓桐当然不信这借口。左不过锐眸之下,这些都是凡夫俗子,她可以除妖但绝对不可杀人。 人间有人间的王法,她不能以自身而坏了人间的秩序。 可这些人不管不顾,摆明了是要为难他们。 梓桐不能在凡人面前动用术法,否则被当做妖孽对待,她将再无无立足之地。 小流氓突然撒了石灰粉,迷了梓桐的眼睛。 “梓桐!”楚羽急了,冲进了酒肆拿起了柜台上的胡椒粉和辣椒面就冲了出来,“梓桐闭气!让你们耍阴招!让你们撒石灰粉!” 这胡椒粉和辣椒面一撒出去,到处都是呛人的味,入了眼睛里更是了不得。对付流氓就得用更流氓的方式,梓桐终究太老实。 楚羽操起馄钝铺里的长凳,对着那些流氓就砸了下去,直砸得那些流氓嗷嗷的叫。本来眼睛就睁不开不断的打喷嚏,这会更是疼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小流氓们一哄而散,楚羽快速搀起梓桐,“别用手搓眼睛,石灰粉只能用油来洗干净,否则眼睛会被灼伤。” 梓桐点点头,被楚羽搀坐在馄钝铺子里,买了点油。 小心的擦去梓桐脸上的石灰粉,楚羽的额头都渗着薄汗。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石灰粉渗进了梓桐的眼睛里,到那时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视线有些模糊,梓桐眨了眨眼睛,好在还能看得见。 楚羽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去看看大夫吧!” 梓桐摇头,“不需要大夫。” 楚羽一怔,也是!她许是异类,是故……人间的大夫怕是不适合给她看病,“那咱们回霍家去,让霍家的那些人给你看看。” 梓桐颔首。 霍庭燎过来的时候,徐绍已经命人找了狐小步过来。他们都不是大夫,长久以来也不曾病痛,哪里会看病治病。狐小步是驱魔人,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涉猎一些。 捋起袖子,瞧了瞧梓桐的眼睛,狐小步凝眸,“是石灰粉。哪个下作的,这般恶劣?”他往自己身上的各个袋子里掏物件,可兜儿太多,他掏了老半天才找出一个小瓷瓶。 打开来嗅了嗅,转身交给徐绍,“把这个滴在帕子上擦眼睛。” “这是什么?”楚羽问。 “龙的眼泪。”狐小步撇撇嘴,“说了你也不懂。” 楚羽嗤鼻,“你不说我怎么懂?一个个装神秘觉得很好玩吗?懒得搭理你们!”语罢,她抬步出门,就坐在院子里。 霍庭燎不紧不慢的坐在她身边,“生气了?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我哥欠了钱,可我瞧着却是来要命的。”楚羽扭头看他,“是不是你惹了风流债,所以人家要对付我?你们口口声声骚狐狸,我却要问一问,那狐狸是来迷谁的心智,该不是你欠了狐狸一笔情债吧?” 霍庭燎微微绷直了身子,“不是我。” “不是你也摊上你了,如今还连累我。霍庭燎,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玩意,我只有一条,不许连累我的家人。横竖我已经嫁过来了,看你这副样子也不可能给我休书,所以我认栽。但是我爹和我娘断然不可牵连,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楚羽说得直白。 他苦笑两声,“人自有命数,是缘是劫都是天意。” “我只信人定胜天。”楚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知道天谴的厉害。 霍庭燎见过的天意,和楚羽想的不太一样。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没有遇见过波折的人,不知道惊风骇浪是什么滋味,他也不想过多解释。 左不过这件事,并没有这么快就结束。 入睡前,楚羽望着那开始宽衣解带的霍庭燎,脸上有些发烫。 ------------ 第40章 泼皮无赖霍公子 霍庭燎坐在床边的时候,楚羽微微往里头挪了一些。虽说早就有了夫妻之实,然则很多都是在她不太清楚的情况下。难得脑子清楚的两两相对,楚羽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某些人眼睛不好使,连脸皮都厚了不止一寸。褪了衣裳便上得床榻,将那个使劲往床角挪去的小娇妻拽回来,快速压在身下。 他笑得有些无奈,耳畔是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时急时缓。 俯首痴缠着她的朱唇,含着她的唇瓣低语,“这一次你当看清楚,我是你的丈夫。要认得我的脸,莫要认错了。”他拾起她的手,教她轻轻抚上自己的面庞,“一定要看仔细,记住这种感觉。” 楚羽面颊红得能滴出血来,他的掌心滚烫,紧紧裹着她的柔荑在他脸上抚过。温热的指腹,抚过他脸上每一寸肌肤,细细的触摸着属于他的脸部轮廓。 她心里有些发笑,这是把她也当成了瞎子,打量着要让她摸出点感觉来? “你这是作甚?”她终于开了口。 他也不着急,含笑松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轻轻落吻,“记下了吗?” 楚羽深吸一口气,真当照着他所言,将他这张脸牢牢的记在了心里,“记下了。” “真好!”他吻上她眉心,吻过她的鼻尖,最后停驻在她绵柔的唇之上,“楚儿!” 他喊着她的名字,做着夫妻间该做的事。 在这夫为妻纲的年代,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看起来是这样的顺其自然。人总该学会随遇而安,太尖锐的刺角容易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她已经是有夫之妇,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胳膊,他等着她慢慢适应,温柔的轻拥着她。 她逐渐适应他的存在,到了后来,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什么是情感,什么是欲念,脑子里乱成一团。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楚羽不知道。只知道一觉睡醒,她还在他怀里,被拥得生紧。 她的风吹草动,他都有所察觉。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他如同鸵鸟一般俯首下来,将脸埋在她胸前的位置。 楚羽当下绷了身子,已然察觉属于一个男人该有的振奋。 “天亮了。”她音色轻颤,“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他摇摇头不说话,仍旧保持了原动作。那副模样跟外人跟前不苟言笑的霍家公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清冷孤傲,如今瞧着全然是个泼皮无赖。 细想起来,从嫁入霍家到现在,她似乎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这人话不多,可办的事没有一件是省心省力的。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任由他耍无赖。 他啃着她的脖颈,有些痒痒的。 楚羽禁不住笑出声来,“别闹,跟个无赖似的,好歹也是霍家公子,怎生得如泼皮?让人见着笑话。” “独你一人见着罢了,若能惹你欢喜高兴,什么都可以。”他倒是会哄人,殊不知这千百年来,也就哄了一个。这番说辞反复练习了多少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左不过这千百年来始终来不及说,这一次总算抢了先。 在楚羽看来,霍公子粘人的本事堪比狐狸精,死活给缠到了日上三竿。横竖霍家家大业大,饶是什么都不做也足够此生荣华富贵。 院子外头,徐绍瞧了瞧日头,心想着自家公子以后怕是又多了一桩心事。昔年望而不得,如今恨不能心肝肠肺肾都给掏出来。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 第41章 枉死的母亲 楚羽是扶着腰出门的,走起路来亦是脚下轻浮。且看霍庭燎,仍是那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敢情一夜风花雪月,不过是她一个人的曲目。 明明出力的是他,怎么最后累到了极处的却是她? 然则不管如何恩爱,这人嘴里的话怎样的动人,事后一碗避子汤总是逃不了的。 楚羽不懂,说起来他那么喜欢她,可为何不愿她为他生孩子?须知,若是女子吃多了避子汤,时日长久怕是再也生不了孩子。他难道没想过这些? 他到底在想什么,她还真的猜不透。 女子被杀一案的人数还在增加,整个东平郡内人心惶惶,单身女子更不敢轻易出门。捕头还在查案,巡逻军一直来来回回的搜,却也搜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本就不是寻常的杀人案,连环杀人凶手乃是狼妖与竹子精,这要捕头们上哪儿去抓凶手? 端坐在酒肆里,楚羽托腮望着窗外街道上的人流。狼妖和竹子精还在作祟,可爹不愿相信她的话,长此以往,只怕东平郡会更乱。 她该怎么做才能除了这两害?还有那骚狐狸,不知躲在哪个角落,上次的小流氓八成也是他们捣的鬼。 抿一口水,楚羽心绪万千。 却有捕头王火急火燎的来找楚羽,“霍夫人,赶紧回楚家一趟吧!” 楚羽当即放下杯盏,“王大哥,怎么了?” “你娘出事了!”这话刚说完,楚羽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开。 拎着裙摆,她跟疯了似的往家里冲,娘出事了?娘好好的在家里会出什么事呢?何况娘武功高强,虽说多少年不曾动武,可这么多年来娘的本事一直未有荒废,旁人根本无法近身。 除非……除非…… 她不敢想下去,看着家门口堵着的官府的人。隔着大老远的,她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一步一颤的走进院门,拨开团团包围的衙役,待看清楚了院子里的一切,楚羽一下子跌跪在地,瞬时面白如纸。 胡映容仰躺在地上,胸前满是鲜血。 不,是院子里满是鲜血。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娘?娘这是怎么了?娘?” 楚风行就站在边上,如同泥塑木桩一般一动不动。他定定的望着自己惨死在血泊中的妻子,脸上无悲无喜,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直到楚羽歇斯底里的哭喊,他这才回过神来。重重的喘着气,紧接着便是一头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家中遭逢巨变,楚羽几乎垮了,前两日爹娘都好好的,如今却阴阳殊途,隔了一层棺椁。楚羽跪在灵堂前,恰似抽离了灵魂的木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前一刻她还在想着如何能抓住狼妖,平息邪祟之祸,如今自己反倒成了受害人家属。也不知狼妖是不是手下留情,娘只是被摘了心,没有走得太难看。 霍庭燎来的时候,楚羽仍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徐绍和狐小步的第一反应是查看尸身,胡映容的尸身上还残留着妖气。二人对视一眼,复而回头望着霍庭燎。 “公子?”徐绍抿唇,“有妖气。” 楚羽神情麻木的冲着棺椁磕头,然后起身往外走。 霍庭燎第一时间拽住她,“你去哪?” 楚羽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继续往外走。 “楚儿!”霍庭燎将她拖进怀中,“冷静点!” “冷静?”楚羽双目猩红,“如今躺在棺材里的是我娘,你让我怎么冷静?那是我娘!是我的生身之母,是我母亲!你让我冷静?死的不是你娘你当然可以冷静!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为什么要杀我娘?我不会放过他们!” 霍庭燎问,“你知道他们身处何地吗?就算找到了他们,你有什么能力杀了他们?这件事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杀了他们,我娘能活过来吗?能吗?”她歇斯底里。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就好比眼前的楚羽。 她哭不出来,她不敢看母亲的尸身,不敢靠近棺椁。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跟着父亲进出停尸房那么多年从不曾畏惧过尸身,没想到如今要验的却是自己母亲的尸体,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她接受不了! 狐小步环顾四周,所幸并无旁人,“被妖物所杀算是枉死,若是能护着魂魄,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去不留人客栈,兴许还能讨得一线生机。” 下一刻,楚羽已经揪住了狐小步的衣襟,“不留人客栈在何处?” ------------ 第42章 追凶 四下一片死寂,不留人客栈位于人间与冥界的交界处,要去冥城的人都得经过这里。不过那掌柜的并不是孟婆,孟婆司阴而这不留人客栈却是龙蛇混杂。只要你有本事,不管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去交换。 对于凡人而言命如蜉蝣,是以没什么可以拿去交换的,掌柜的也不会看上眼。所以就算狐小步有这个提议,也是没什么用处。 霍庭燎握着她的手,“我同你一道去。” 狐小步直呼,“疯了疯了疯了,旁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也不清楚吗?也跟着发疯?那地方进去,不刮三层皮是出不来的。” 他只是轻轻拥着她,“凡事有我。” 徐绍轻叹,拍了拍狐小步的肩膀,“去准备吧!”公子决定的事情,是断然不会更改的。与其争执不休,还不如照做。 苦等了千百年,总归是要任性那么一回才算没有遗憾。 狐小步无奈,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就此作罢!横竖这后果,他们自己承担。 楚羽是真当没想到,霍庭燎会在此刻站出来,听狐小步的意思,这不留人客栈约莫是个要吃人的地方。不留人不留人,那留下的是什么? 楚风行醒来之后,跌跌撞撞的来了正厅。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迈开步子,就这么定定的望着那口棺椁。 “爹?”楚羽看的很清楚,娘的影子就在爹的身上。爹是最后一个见过娘的人,所以…… 狐小步微微振奋,能找到魂魄就好。 “爹!”楚羽逐渐靠近,娘亲的脸消失了,最后呈现在她面前的,是爹满脸的憔悴与苍白,“我会把娘带回来。” 楚风行呵笑两声,突然一个踉跄扑在地上。楚羽想要搀他,却被他狠狠推开。他一步一踉跄的走到了棺椁跟前,望着里头躺着一动不动的妻子,默默的将鸡毛掸子塞进了妻子的手里。 “是不是手疼,所以不想打了?”楚风行老泪纵横的笑着,“没事,我还等着你。不管你睡多久我都等着,没了你的鸡毛掸子,这家就不是家了。” 楚羽终于哭出声来,霍庭燎抱紧了她没有多说半句。 狐小步上前,“楚伯父,节哀顺变。”师父和楚家有渊源,临终前有所交代,若是楚家有所困难,当竭尽全力。 从始至终,楚羽都没有提及不留人客栈的事情,楚风行始终守着妻子的棺椁不肯离开。而楚羽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耽搁,狐小步将胡映容的魂魄从楚风行的身上拘出来,收在葫芦里好生养着便该离开了。 霍庭燎与众人都开始准备,毕竟时日不多,他们得速去速回不可耽搁。 楚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长子的楚英却始终没露面。听底下人说,楚英一直躲在屋子里睡觉。殊不知此刻的楚英沉浸在温柔乡里,外头再多的风雨声,也不及这耳鬓厮磨的软语呢喃。 听得动静,白姬第一时间下了床榻,钻进了衣柜。看似钻进衣柜,实则早就化身躲在别处。 “哥!”楚羽望着眼下乌青的楚英。 楚英打着哈欠,“什么事?” 瞧着楚英发黑的印堂,楚羽哽咽,“娘出事了,你回去看看爹吧!” “娘能出什么事?你少唬我!”在楚英的记忆里,母亲是个十分彪悍的人,是以他并不觉得还有谁能伤得了自己的母亲。 楚羽望着他,有泪缓缓坠下,“娘……没了。” 音落那一刹,楚英用一种极是狼狈的姿态冲出房间。他清楚自己的妹妹,这丫头与母亲一般泼辣,然则也是最重情义之人,绝对不敢拿爹娘的事来开玩笑,何况还是生死大事。 外头发生的事,白姬都听在耳里,没想到那狼妖和竹子精这次办的事倒是很给力。楚家出了事,可楚羽却出现在霍家,这里头怕是有什么猫腻,难不成他们想…… 直到外头没了动静,白姬这才重新现身。 半空中的结界力道在减弱,显然是霍庭燎正在动用术法。 她寻思着,胡映容被妖杀死便算是枉死,若能救得及时,想来这生死簿上还能再续阳寿。不过阴间的规矩,不管你是不是枉死,只要死了就该进阎王殿。 瞧着顶上逐渐减弱的结界,真是好时机。霍庭燎防了她多少年,终究难敌儿女情长。 拂袖间地上裂开一道口子,白姬纵身而下。 下一刻,楚羽在这道门关闭之前,飞身而入。 眼前,豁然开朗。 ------------ 第43章 荷塘血色 明亮亮的世界里,如春光般明媚。这里是另存的一个世界,与外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黑夜也没有风霜雨雪,是永恒的结界。 遍地的花红柳绿,真真是极好的美景。 白姬蛰伏在大树后头,全神贯注的盯着不远处的山洞。楚羽远远的跟着,按理说狐狸的嗅觉是极为灵敏的,可惜她褪了狐皮是以很多感官早就失灵了。 这山洞里有什么东西呢? 楚羽眯起眼眸瞧着,外头看着没什么异常,不过是个寻常的山洞。然则白姬这样仔细,里面估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等了良久,白姬终于按捺不住了。 哪知她将将靠近山洞,便有一道白光从洞内跃出,如蛟龙出海,带着雷霆之势。白光落地,顿作翩翩一少年。少年人手执白虹,冷然立于山洞之前。 少年人眉目竣冷,额生犄角。一双幽蓝色的瞳仁,凛冽凝视白姬,拦住了白姬的去路。 白虹剑出鞘,少年人冷哼一声,“妖孽,敢在这里造次!” 白姬上下打量着他,“霍庭燎竟然会把你豢养在这里,还真是有本事。” “白姬!”少年人冷嗤,“怎么,还不死心?这无妄界里,你休想赢我!” 白姬深吸一口气,“我好不容易才能重新找到入口,岂能就此离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姬飞身而上。 楚羽远远的躲着,看着两道白影相互胶着的情景。战况很是激烈,她一个凡人女子还是远远看着为好,免遭池鱼之殃。 这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最后竟然真的被白姬攻入了山洞内。 洞内突然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了。 楚羽心下一怔,别是同归于尽了吧? 在外头待了好一会,楚羽实在是待不住了,便小心翼翼的往山洞挪去。这里头什么动静都没了,难不成都死了?可白姬和那白衣少年的法术这样好,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该有些英勇壮烈才对。 站在洞口,楚羽壮着胆子往里头瞅。 没人! 这两人怎么突然消失了? 趴在洞口,楚羽确定里头真的没有一点动静,便缓缓的往洞内走去。然则前脚刚踏入,下一秒这洞内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幽暗的山洞顷刻间变成了一条甬道,周遭燃着一盏盏长明灯,灯盏一直蔓延到尽头,不知通往何处。 已经到了这一步,回头已无路,楚羽只能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黑黢黢的世界里,她一直往前走。心里头七上八下。 直到一扇石门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使劲推了推,仍是没有推开。 门后却传来了打斗声,约莫是那白衣少年与白姬在交手。这么一来,楚羽更不敢推门了,心寻思着赶紧开溜,否则被他们抓到恐怕就再也走不得了。 思及此处,楚羽转身就想跑,谁知身后轰然巨响,石门突然间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接将她拽了进去。身子失重般飞起,以最快的速度落地。 重重的落在地上,楚羽仰躺在地上。只觉得手脚乏力。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到模糊的打斗声,其他的一概不知。她被摔懵了,整个人都处于神游状态。 四周都是明晃晃的长明灯,一排排灯架按照八卦位置排开,她正好不偏不倚的摔在正中央。灯火的光耀刺得眼睛生疼,视线里都是光晕。 恍惚间,她看到顶上的石壁处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一副上好的棺椁,外棺金漆描绘,雕龙画凤格外精致。 在棺椁里躺着一个人,着红黑色的爵弁玄端婚服,上衣下裳,腰佩玉带。头戴玉冠,直挺挺的躺在棺椁中。浓郁的红墨之色,尽显庄重肃穆。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庞被一块轻纱覆盖,瞧不真切容颜。 她是谁? 为何会在这里? 方才听得白姬他们说,此处是无妄界。那白衣少年人是霍庭燎委以看守之任的,也就是说,这女子是被霍庭燎藏在此处的。 这女子跟霍庭燎,是什么关系呢? 楚羽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少许,待定睛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却发现什么都没了。模糊的影像彻底消失不见,那棺椁那女子彻底消失在石壁处。 再回过神,白虹剑已经贯穿了白姬的左肩。锐利的剑芒顿生七彩霞光。直接将白姬震了出去,直打得她元神震荡,险些按捺不住散开来。 “狐皮……是我的!”白姬咬牙切齿,面色全变了。狐狸的嘴脸若隐若现,险些被打回原形。 所幸白姬这道行比白衣少年更深,是以快速稳定了心神。左不过如白衣少年所言,白姬对这无妄界并不适应,所以吃了暗亏。受了重创再留在此处,无疑是把自己的人头奉上。 这厢楚羽刚站起身来,顿觉肩上一沉,已经被白姬提溜起来。耳畔是冷风呼啸,她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被人丢来丢去,就像了无生机的木偶。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的时候,楚羽又被甩了出去。迷雾中只听得白姬笑声清冽,“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早晚有你恨的时候。我得不到所爱,你也休想。” 此后发生了什么,楚羽便真当一点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却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环顾四周,都是木质结构的桌椅板凳,自己身处在一个木屋里头,一旁还有药罐子在咕咚咕咚的响。她勉力撑起身子,腿骨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疼得她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小腿处被绑着厚厚的绷带,以木片固定住,看得出来伤得不轻。 “这是什么地方?”她低低的喊了一声,靠在床柱处虚弱的喘气。 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快速进入了房间,见着楚羽要起身,慌忙摁住她,“别忙别忙,你这腿伤得不轻,若不好生养着,以后会变成瘸子。” 楚羽抬头望着跟前的老者,微微点头,“多谢,敢问老伯是何人?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环顾四周,“这儿可是东平郡?” “姑娘糊涂了吧?这儿可不是什么东平郡,这是梁州,距离东平郡远着呢!”老者笑了笑,然后又顿住,“姑娘是东平郡人士?怎么会落在我家的院子里呢?” 楚羽愣了愣,“梁州?”她努力想了想,好像是白姬把她丢出去了,没想到竟然落在了梁州。此处离东平郡有千里之遥,这样甩出去还能活下来真当是命大得很! 老者点点头,“我是此处的大夫,我姓王。” “多谢王大夫救命之恩。”楚羽想了个由头,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人丢下来的吧?只得极为勉强的说,“早前跟家眷出行,路上遇见了盗匪而分散。如今家眷不知所踪,我一人流落至此,也不知怎么的就晕倒了。” 王大夫轻叹一声。“倒也真是可怜。你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在这儿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许是你的家眷就在附近寻找。你也别着急,救死扶伤乃是我的医家本分,好吃好喝的没有,粗茶淡饭还是供得起的。” 瞧着自己腿上的伤,楚羽既无奈又着急,七七四十九日一过,娘就真的回不来了。可这里是梁州,她又不可能日行千里,何况身上还有伤,怎么通知霍庭燎他们才好呢? 稍稍挪动身子,这腿上便钻心的疼。疼得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实在没法子,也只好先养养伤再说。 伸手推开窗户,外头的阳光极好。七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早晚都有些寒意。 楚羽凝眉望着外头,一帮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有球滚到了房间里,一个半大小子进门捡球,见着靠在床榻上的楚羽,当即抱着球走到了床边,“姐姐你醒了?” “你叫什么名字?”楚羽笑问。 “我叫铁军!”半大小子笑着,“姐姐你叫什么?” “我叫楚羽,很高兴认识你。”楚羽含笑抚着小胖子的脑袋。 铁军道,“当日是我发现姐姐的。你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让人瞧着都觉得害怕。还好爷爷的医术好,所以就把姐姐救活了。” “你爷爷的救命之恩,我会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的!”楚羽笑了笑,“好好出去玩吧!” 铁军点点头出门,想了想又回来,明亮的眸紧盯着楚羽,“大姐姐,你可千万别去庄外的荷塘,那荷塘会吃人的。” “说什么胡话,荷塘又不是活的,怎么会吃人呢?是不是里头养了什么东西,所以……”楚羽想问。奈何她一个外乡人着实不敢过问太多。 铁军摇摇头,“咱们莲花庄的孩子从小就听说,这儿是被诅咒过的,所以孩子们都不敢去外头的荷塘晃悠。娘以前就是因为去了一次荷塘,第二天就失踪了。还有小虎的婶婶,莲妹的姐姐,都是这样消失的。” “消失了?”楚羽蹙眉,“这倒是真奇怪。” “我娘再也没有回来。”铁军板着脸出门。许是在孩子心里,失望已经逐渐淡去,变成了一种沮丧。可心里头的阴影,却将伴随一生。 楚羽不知道为什么荷塘会吃人,她只知道这世上是真的有鬼怪存在。她遇见过,如今也深信不疑。 腿伤未痊,是以什么都做不了。好在王大夫的医术还算可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这腿伤就没那么疼了。医馆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楚羽便坐在了木轮车上,于院中晒太阳。 阳光有助于伤口愈合,对她来说有利无害。 哪知这外头却热闹得异常,好像是出什么事了。楚羽望着火急火燎冲进门的铁军,当即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莲妹失踪了。”铁军一抹汗水,进门就操了一柄小铁锹,却被王大夫急急拦住。 “你要干什么?你这小子!”王大夫慌忙夺下他手中的铁锹,“疯了吗?” “一定是那吃人的荷塘干的,莲妹的姐姐就是因为这样消失的。现在莲妹也失踪了,一定是因为荷塘的缘故!我要挖了那口荷塘,放干荷塘的水!”这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对庄外那十里荷塘真是咬牙切齿。 王大夫音色哽咽,“我们王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了,你若是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我爹死了,我娘失踪了,都是因为那荷塘!”铁军哭出声来,“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我才没有爹娘的!” “失踪了就好好找一找,也许是遇见什么事躲起来了。”楚羽忙道。 铁军哭着坐在台阶上,“大婶快找疯了,全庄的人都帮着找,就是没找到莲妹。莲妹一直跟我们说,她早晚要去找姐姐,要去找那口荷塘算账……” 瞧着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楚羽觉得有些心疼,可又没有别的法子。 蓦地,她微微僵直了身子,瞧着院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跟铁军年岁相近的小丫头。 小丫头没有影子,却用一双麻木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羽。 青天白日的,这是冤魂不散吗? 一眨眼,那孩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孩子的母亲。这庄子里也就这么一个大夫,是以王家在莲花庄内也是有些威信的。莲花嫂进来的时候,哭得不成人样,口口声声要让王大夫帮忙。 众人皆默,这忙谁都帮不了,左不过是寻求心安罢了! 楚羽望着莲花嫂没有吭声,只有她能看到孩子的魂魄依附在悲恸的母亲身上,这也意味着孩子真的出事了,而且……很可能已经死了。 可她不敢说,免得大家都把她当妖孽。 妖孽,是会被烧死的。 庄子里因为莲妹失踪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事情。过两天就会平息,反正这些年失踪的人也不少。 这里是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要迁居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能去哪?这莲花庄虽说偶尔有人失踪,但只要不靠近荷塘就没什么事。 王大夫更是无能为力,他能治病救人,可又不会降妖除魔。 “王大夫。”无人之时,楚羽终于开了口,“为何会这样?那荷塘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大夫轻叹,“我们莲花庄之所以叫莲花庄,是因为我们庄子里一直以卖莲子为生。这儿的莲子清香甘甜,莲心更是清热败火的好东西。方圆数十里,都有些名头。”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后来这莲子产得越来越少,不过味道却是越来越好。在外人眼里,莲花庄的一碗莲子羹能及得上百两白银,那是多少老百姓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钱。” “这些年光见莲花开,不见莲蓬子。富商接踵而至,价格越来越高还是一碗难求。这十里荷塘到了月圆之夜,十里八乡的人便都过来看一看,赏荷赏月好不惬意。所以庄子里的人偶尔会去做做生意,摆摆摊,生活也还能凑合。” “但,有人失踪了。” 说到这儿,王大夫蹙眉望着楚羽,“你别害怕,只要你别去那荷塘就不会有事。这本来就是庄子里的事。跟你一个外乡人其实没多少关系,我就是觉得烦闷,也寻不着说话的人,吐吐苦水罢了!” 一旁听着的铁军用力削着手中的竹剑,鼻子里哼哼两声。 “但这些年,还是会有人不听劝告。”王大夫起身,“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说着便走出们去。 “你好像不太认同你爷爷的话。”楚羽望着铁军。 “哼!”铁军拿着削好的竹剑起身,抬步就往外走。 “站住!”楚羽厉喝,“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不要你管!”铁军握紧手中的竹剑,收好袖中的小刀。 楚羽又不是傻子,凉飕飕的剜了他一眼,“你就削一只竹剑去荷塘?这又不是什么桃木剑,铜钱剑。若真当要降妖除魔有用吗?就你这身子骨,还不够人家一口吞的。” “这是湘妃竹,不是一般的竹子。”铁军望着她,“我爹以前在世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这竹子乃是上古尧舜时候留在九嶷山的好东西,为湘君所赐。” “要走也可以,我同你一道去,你若是不答应我可就要喊人了。”楚羽倔着脖子。 铁军蹙眉看着她,院外头响起了几声夜鸟鸣。 “外头的人,可都等得着急了。”楚羽笑嘻嘻的望着他。 “走就走,到时候别吓尿裤子。”铁军推着楚羽出门。爷爷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再想走就不可能了。 院墙外头几个小屁孩都在等着,人手一把小铲子。楚羽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领头人,领着一帮屁孩要造反的那种。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小虎急问,“一个小娘们能顶屁用啊,还碍手碍脚!” “你说谁是小娘们?”楚羽嗤鼻,好歹她如今也算是半个异人,血带异香,眼睛又能见鬼神。 “赶紧走吧!”铁军道,“再不走,我爷爷就要发现了。” 一帮小伙伴们也不敢多废话,铁军推着楚羽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庄子。奇怪的是庄子里很安静,白日里丢了人,今夜也没个巡逻看守庄门的人。 不该防范于未然吗? 今夜的月色极好,越近十五这月色便越发明亮。 荷塘月色,真当是极好的美景。 接天莲叶,映月荷花。风过碧波,莲叶田田。 楚羽坐在木轮车上,瞧着那一帮小屁孩开始挖荷塘一角,打量着是要放水呢!这荷塘的水接的是小渠,而这条小渠经年不涸,源于附近那条江河,以至于养得这十里荷塘,风光无限好。 如果排除妖孽之事,这荷塘的美景还真是赏心悦目得很。 小屁孩们忙得不可开交,铁军将竹剑塞进了楚羽的手里,“留着防身,别干扰我们干活。若是有什么事,我们可顾不了你,是你自己要来的。” 这孩子终究心软。 楚羽收了竹剑,湘妃竹做的竹剑看上去还有板有眼的,上头那些血色斑纹在这清冷月下,透着几分诡异之色。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竹剑的刃口,有些粗糙但也有些划手。 一帮人在那里干得正起劲,楚羽百无聊赖便自己转动着轮轴沿着荷塘慢慢的行进。但她不敢离开孩子太远,免得他们出点事,自己也算是帮凶。 蓦地,她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月色迷蒙中只能看得出是个女孩子。 靠近了才看清楚,这小丫头年岁不大,生得眉清目秀的。她坐在那里,身边放着一束莲蓬,而她自己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生莲子。 莲子清香,入口甘甜。 见着有陌生人靠近,她也不生分,慢慢的站起身来,手中还捏着那一束莲蓬。 “你是这莲花庄的人?”楚羽问,低头看了一眼她脚下。 这丫头脚下有影子,也就是说——她是人? “是!”她点点头,剥开莲蓬掏出一颗莲子递到楚羽跟前,“大姐姐要试一试吗?这莲子是最好吃的,一般人可是千金难求呢!” 瞧着她掌心里那一枚白嫩嫩的莲子,楚羽微微凝眉。 见楚羽没有动作,小丫头一把将莲子塞进了她手心里,“吃吧!可好吃了!” 楚羽只听人说这莲花庄的莲子是一等一的好,还真当好奇到底有多好吃。可不知为何,这莲子递到了唇边,却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涌入鼻间。 她对气味本来就敏锐,如今更是按捺不住,当即干呕了两声,莲子当即从手中滑落,“这什么莲子,怎么血腥味那么重?” “你!”小丫头显然是生气了,还没有人能拒绝这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楚羽抬起头的时候,只觉得胸口突然热了一下,那小丫头当即面色骤变。 身后传来铁军的喊声,楚羽快速回头,“我在这里!”再回过神来,小丫头业已消失,空荡荡的荷塘边,只有风吹荷叶声,并无什么人。 “你一个人在这里叽叽咕咕什么呢?”铁军厉声斥责,“还以为连你都丢了,到时候找不到人,爷爷得打断我的腿。” “我方才……”楚羽环顾四周,“人呢?” “什么人?”铁军一脸鄙夷,“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姐姐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扫了一眼周围,“这里连个鬼都没有,哪有什么人?” 楚羽心下冷冽,她这双眼睛能看到鬼魂出没。却始终看不穿妖孽,是故……刚才她险些吃了亏?再低头去找那颗丢失的莲子,地上的确还有一颗莲子,那就是说这小丫头是真实存在过的。 瞧着铁军离开,继续在那头挖荷塘,楚羽转动木轮车,费了老大的气力才把那颗莲子捡起来。白嫩嫩的莲子放在掌心,月光下透着一股子戾气。 分明是植物,可瞧着却好像是活的,让人瞧上一眼就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楚羽凑上去轻轻嗅了嗅,的确是有血腥味。只不过没有刚剥出来之时的浓烈,血腥味已经散了不少。这便是千金难求的莲花庄莲子?比普通的莲子更大一些,更白一些。闻着还多了一股血腥味。 小心的收了莲子在袖中,楚羽若无其事的回到那头,这帮屁孩还在挖荷塘,可偌大的荷塘,就算你把水放掉,至少也得数日才能逐渐干涸下去。 “这底下有什么东西吗?”楚羽问,“若是有活物,你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活物?”铁军哼哼两声,“还不知要吃多少人呢,活物算什么,弄死这里头的所有东西才好。只要没了这荷塘,就再也不会有人死了。” 楚羽没敢多说,这帮孩子都拼了命的挖渠放水。楚羽将手中的竹剑轻轻搅动了一下池水,惊觉底下有一双碧绿的眼睛盯着自己,骇然收了手。 脑子里警钟长鸣,楚羽当即喊出声来,“喂,大家赶紧回去吧!” “别吵!”小虎一声喊,“要回你就回,我们还得干大事呢!”这荷塘吞了他们不少亲人,所以他们是断然不会回去的。 池水开始波动,楚羽清楚的看到月光下的荷塘,涟漪轻轻散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来来去去的徘徊。那种波纹不像是被风吹皱,倒像是活物。 那帮孩子压根不听她指挥,是故楚羽也没有办法,她腿上有伤根本不可能来硬的。握着竹剑的手有些轻微颤抖,她只能壮着胆子盯紧了荷塘。 底下的确有一双碧绿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待在底下!”楚羽咬牙切齿的低语,握紧了手中的竹剑。那水渐渐的平息下去,似乎是听到楚羽的话语。 那边的孩子们一点都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楚羽也不敢大声喊,免得惊扰了这孽障。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东西早晚是要出来吃人的。 下一刻,楚羽骇然瞪大眸子,有东西露头了。 极是丑陋的东西长着一张极度扭曲的人脸,如同孩子般幼小,却是龇牙咧嘴得厉害。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羽,锐利的五爪如同人手。尖锐而长的指甲此刻正握着一旁的荷叶茎。 楚羽瞪大眼眸,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咽喉处。下一刻,她忽然歇斯底里的冲着小屁孩们大喊,“快跑!有妖怪!” 她喊得这么歇斯底里,那帮孩子哪里经得起吓,原本还信誓旦旦,这下子全都丢盔弃甲。 铁军本来跑了,可一想到楚羽不利于行,赶紧又折回来了。 “哪有妖怪?”铁军问。 这荷塘里早就没了东西,放眼望去不过是被风吹皱的涟漪罢了! 铁军这么一问,小虎也跟着过来,指着楚羽的鼻子就骂,“一定是你想吓唬我们回去,你扯谎!” 铁军瞧了楚羽一眼,拿着竹剑蹲在荷塘边搅和了一阵。水面荡开涟漪,却也没发现特别的什么,他便疑惑不解的回头望着楚羽,“妖怪呢?” 说时迟那时快,便是他这一回头的功夫,荷塘里突然水花崩裂,那东西快速跃出水面,将锋利的爪子伸向了铁军。 “小心!” ------------ 第44章 猫,叫了一下 为Silvia 童鞋南瓜马车加更 突如其来的一声猫叫惊了众人,也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猫来,突然跃入楚羽怀中。 楚羽吓了一跳,险些将猫丢了出去,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面色业已泛白。再看这荷塘里哪还有什么妖孽踪迹,唯有隐约的蛙声传出。 铁军起身,“不过是青蛙,姐姐真是大惊小怪。” “蛙声?”楚羽抱紧了怀中的黑猫,音色有些轻颤。天知道方才有多惊险,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点,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若是梓桐在就好了。 “夫人!”一声低唤,伴随着一道白影从荷塘的另一边走出。 梓桐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依旧冷剑在手,眉目无温。 真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夫人没事吧?”梓桐疾步走到楚羽跟前,快速蹲下身子,“这腿?”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楚羽欣喜,“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夫人失踪,霍家乱作一团,公子派了多人四处找寻。奴婢对气味特别敏锐,是以循着循着便来了。”梓桐言简意赅,她快速环顾四周,“夫人何以在此处?” 眼见着多了一个外人,这群小屁孩自然觉得今夜时机不当。是以约定下次再来。 铁军道,“还不走?” 楚羽看了梓桐一眼,梓桐默不作声的推着楚羽往回走。 临走前,梓桐冷然斜睨荷塘,荷叶底下散着幽幽青光。她眯了眯眸,眸中红光微显,那东西便悄悄的没入水中。不敢再现。 王大夫已经急红了眼,又不敢太闹腾,毕竟自家孙子是这些孩子的头,若是出了事,乡亲们还不得拆了他?见着铁军垂头丧气的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大半夜的去哪了?你这是要把爷爷吓死啊!” “这位是?”王大夫愣了愣。 梓桐抱拳。楚羽笑道,“这是我姐姐,特意来寻我的。夜深不宜赶路,想在王大夫此处歇上一歇,不知王大夫能否应允?” “自然可行!”王大夫忙道,“屋里请!” 等着回到房内,王大夫顾着收拾自家的孙子去了。 梓桐合上房门。折返楚羽床前,“这腿——是白姬?” 楚羽点点头,“她把我丢出去,没想到竟然丢到了梁州,跟你们相隔千里之遥。好在你们都不是常人,否则哪里还能找得到我!”说着,她轻轻抚过怀中的黑猫。 这黑猫也来得奇怪,按理说这无人认领的野猫,性子该是格外狂野才对,可在她怀里就跟驯过一般,温顺得不像样。任凭她折腾,只是死活不肯从她怀中下来。 梓桐敛眸,“公子并楚家老爷,找你都找疯了。”想了想,她瞧案上有些纸张,转身去折了一只纸鹤。吹一口气,纸鹤便挥动翅膀飞在了半空,“回去告诉一声,夫人找到了,为他们指路。” 纸鹤飞出窗外,夤夜离去。 楚羽把猫放在枕边,接过梓桐递来的杯盏,犹豫着该如何才能跟梓桐说起自己的经历。那个白衣少年,那个山洞…… “白姬她……”楚羽不知该从何说起,“我……” “白姬擅闯无妄界,是罪有应得。”梓桐没有提及楚羽之事,“她今日伤了夫人,等救回老夫人。这笔账咱们还是得跟她算清楚的。” 楚羽点头,梓桐不提,她自然也不会说。 “对了,夫人大半夜的在荷塘那儿做什么?”梓桐伸手,轻轻捏了捏楚羽的伤口,这伤没有十天半月的怕是下不了地。 “荷塘会吃人,白日里这莲花庄丢了一个女孩叫莲妹。”楚羽道。“我是怕这些孩子惹出祸来,所以跟着去的。”她顿了顿,“我真的看到了脏东西,奇丑无比,长得尖嘴猴腮,指甲还长得很,让人见着就恶心。” 梓桐想了想。“尖嘴猴腮?莫不是水猴子吧?” 楚羽一愣,“何为水猴子?” “所谓水猴子,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水鬼罢了!这玩意带着一股怨气,在水下力大无穷,寻常人根本难以抗衡。他们惯用皮面来迷惑岸边的人,有的时候会钻进已死之人的身子里,教岸边的人以为那是戏水之人而逐渐放松警惕。”梓桐轻叹一声。“早时候还称其为河伯,对我们来说,只是个阴狠无比的孽障罢了!” “钻进身子里?”楚羽骇然,“我之前看到一个小女孩,那女孩是有影子的,害我险些误以为那是个常人,难不成……” 她快速取出怀中的那枚莲子,“这莲子是不是也有问题,我闻着就有一股血腥味,险些吃下腹中。” 梓桐接过,“这莲子凝着不少怨气,沾着阴气,的确不是好东西。这是水猴子给的?” “是!”楚羽颔首,“当时我闻着这味道不对。没敢吃。只是我觉得很奇怪,听王大夫说,这莲花庄存在这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何以这近百年来会出这等事情?早些年不是相安无事吗?难道妖怪也跟候鸟一样,有迁徙的毛病?” 梓桐想了想,“约莫是这庄子里的人做了什么事,才会招来这样的东西。若是不找出根源,就算除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没了十里荷塘,也会有下一个危险之地。” 这话的确有道理,楚羽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小袋子,一时间也猜不透到底怎么回事。她瞧着自己的伤口出神,隐约觉得有些东西对不上,比如说自己受了伤,这伤口约莫会出血吧? 幽冥血具备奇香,早前还招惹了东平郡无数鬼怪,这一次……好像很平静,要不然她哪里还有这平静的日子。 “夫人怎么了?”梓桐问。 楚羽摇摇头,“没什么,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梓桐颔首,然后去找王大夫取了被褥打地铺。既然找到了楚羽,她自然不敢再大意。白姬虽然负伤逃离,但保不齐会死性不改。 熄了灯,楚羽问,“如果真的是水猴子,你会帮着把它除了吗?” “我没这个本事。”梓桐道,“凡间的事情我尽量不插手,除非他们威胁到你的性命周全。我虽然有术法,但是夫人想要去不留人客栈就得拿出该有的诚意,否则你是找不到不留人客栈的。” 楚羽骇然,“为何?” “若是人人都能找到,你觉得这掌柜的能有多大本事篡改生死簿?”梓桐翻个身,轻叹一声,“不留人客栈存在这天地间上万年,谁都不知道这掌柜的是何来历。以她的修为明明可以驰骋天地间。却不知为何要坚守这一隅之地。” 楚羽顿了顿,“她比你们的年岁都要大吗?” “何止是我们。”梓桐苦笑两声,“连十殿阎罗都不敢轻易造次,你就该知道她的来历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我能换得我娘的重生吗?”楚羽低低的问。 梓桐想了想,“那就要看夫人的运气了,不是去了不留人客栈就能换得你想要的。我没去过,是以不敢轻易回答夫人。但夫人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楚羽抿唇不语,没有再多说什么。 夜里睡得沉,她觉得怀里有东西,然后又好似梦到了霍庭燎。梦中他一如既往的抱着她,将她圈在怀里。他的怀抱,仍旧温暖。 可是梦里如何,梦醒之后都不过黄粱一场。 怀里只有那只黑猫与她紧贴着,哪有什么霍庭燎。 梓桐已经端了脸盆进门,“今儿下了雨,难免寒凉,夫人莫要急着起床免得受凉。” “下雨?”楚羽顿了顿,“那我们没办法启程了?” 梓桐递上毛巾,“需要耽搁两日,这庄子内外奴婢都看过了,没有像样的马车。出了庄子还得走上大半日才能进城,雨天路滑不便出行,夫人先以伤势为重吧!” “可是我娘耽搁不得!”楚羽急了。 “心诚则灵,一步天涯。”梓桐意味深长,“这事急不得。” 的确是急不得,这场雨越下越大,大有留人之意。 楚羽坐在木轮车上,望着院子里的倾盆大雨,想起昨夜铁军们的放水之举,不免觉得这雨下得太及时了一些。估计是这水猴子心有不甘,所以惹出来的风雨交加。 铁军坐在门槛处,一动不动的盯着院子里的雨,怀中抱着那柄竹剑。 “铁军。”楚羽上前。 “我娘走的那一天,也下了一场大雨。”他定定的望着大雨,“如今莲妹走了,又是一场大雨,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总是欺负好人。” 梓桐深吸一口气,“最是离别处,风雨自留人。” 她抬头瞧了一眼黑压压的顶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连楚羽怀中的黑猫似乎都察觉了异常,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唤着,仍是赖在她膝上不肯走。 楚羽抱紧了怀中的黑猫,心想着那水猴子应该没这么大本事吧,能呼风唤雨?这得多大的修为,恐怕连梓桐都做不到这些。而这不过百余年的水猴子,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风雨交加,只能继续留下。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一日,楚羽和梓桐一直留在屋内,听得外头的雨打屋瓦声。直到入夜时分,这场大雨才停下来。 “怨气很重,夫人要当心点!”梓桐凝眉,“这场雨下得突兀,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愿那废物能来得更及时一些。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不过是百余年的东西,你的修为不是该在它之上吗?”楚羽不解。 梓桐没有解释,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入了夜,整个庄子里安静得瘆人。 楚羽抱着黑猫,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今夜有些异常。 猫叫声,声声入耳。 梓桐持剑站在屋檐下。冷眼望着积水的院子。 整日的暴雨让整个莲花庄有些积水,水深处及腰,谁浅处及小腿肚子。莲花庄每家每户的前门后院都种一池莲花,为的是育良选种。如今连带着小荷池里的水都全部溢出,水不太深,但在夜里竟有种汪洋一片的错觉。 铁军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把竹剑塞进了楚羽的手中。 “这是作甚?”楚羽不解。 “给你防身。”铁军道,“我又给自己做了一把。”他晃了晃手中的竹剑。 自从莲妹出事,这小子便有些激动。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突然间失了踪,换做是谁都会抓狂。何况莲妹出事的方式,与铁军的母亲太过相似,这小子心里头对荷塘的怨恨顷刻间被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别犯傻了。”梓桐道,“一把竹剑罢了,你真以为可以驱邪避祸?若真当如此,还要那些降妖驱魔之人作甚?” 音落,院子里便传来“哎呦”一声,那不着边的驱魔人,华丽丽的从半空坠落,然后湿漉漉的从水里爬起来,当即打了个冷战。 “谁!”铁军抽出了腰间的小刀。“什么人?”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狐小步涉水走过来,“这不是一不小心……” “废物!”梓桐一脸不屑。 “啧啧啧,大好青年都教你骂出毛病来了。”狐小步将手中的剑插回背上的剑鞘里,“这御剑我还不熟悉,降落的时候滑了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又不是生来就会吃饭穿衣服的,还不是一点点学会的?” 铁军翻个白眼,估计把狐小步当成了神经病。 “我瞧着这庄子邪门得很!”狐小步揪住铁军的胳膊,“小子,你这儿是不是有什么妖邪作祟?” “你是道士?” “不是!” “那你是和尚?” “也不是!” 铁军懒得理会狐小步,“既然都不是,懒得跟你说。” “哎呦喂,这小子毛都没长,口气还挺大!”狐小步就着他脑门上一个暴栗,“你小子睁大眼睛看清楚,小爷我可是驱魔后人,真是有眼无珠。” 正说着话呢,一阵冷风吹过,楚羽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黑猫。 真冷! 猫,叫了一下。 ------------ 第45章 人心比妖孽更可怕 狐小步仰望着天空,眯起了眸子,“好大的怨气啊!” “什么意思?”楚羽问。 “黑云压城,怨气冲天!”狐小步冷笑两声,“这地方的怨气怕是囤积了不少年,若是再不处置,来日怕是了不得。” 楚羽看了看天色,抱紧怀中的黑猫,“以你的道行,可行吗?”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化解这么大的怨气。”狐小步撇撇嘴,“收妖尚且马马虎虎,化解怨气这种事还得找佛家或者道家来超度。”每个行当的本事不同,所以有些东西还是有区别的。 梓桐迎上楚羽投来的视线,只得无奈的摇头,“我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也不会超度。” 后院传来鸡鸭乱叫的声音,庄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了狗吠声,一声声的格外尖锐。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惹得整个庄子里的狗不约而同的叫唤。 王大夫从后院出来,面色有些凝重,“今夜不知怎的,鸡舍里乱糟糟的,你们别出门,好好在屋子里待着便是!”说着,一脸疑惑的望着狐小步,“这位是?” 狐小步刚要开口,铁军却是抢先一步,“招摇撞骗的驱魔人。”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狐小步叉腰,“我什么时候成了招摇撞骗之人?没瞧见小爷这一身行头吗?你见过哪个招摇撞骗的,有这般齐全的物件吗?瞎了你的小屁眼。” 语罢,狐小步上前朝着王大夫躬身,“我叫狐小步,是这位夫人的朋友,说好听了是个修道之人,说白了是个江湖术士。阁下可信可不信,各人自由罢了!” 王大夫点点头,回了礼,“都到了这个份上,什么可信可不信呢?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能平平安安的活到老便是万幸。”瞧一眼这黑压压的夜空,王大夫轻叹一声,“你们赶紧都回屋去吧,我把门窗检查一下,今晚大家都早点睡。这天,好像不太正常。” 王大夫把狐小步安排给了铁军,让他们两个凑合着睡一晚。 不过时辰尚早,众人也没有睡意,便都去了楚羽的房间。 关起门来,狐小步便开始摆出随身的物件。 楚羽讶异的看着狐小步将一件件东西从他自己身上掏出来,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带着这么多东西四处奔走的。有朱砂笔有驱邪符,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 “多亏师父给留下这个百宝袋,什么宝贝疙瘩都在里头。有这些年师父降妖除魔获得的宝贝,也有他自己炼制的法器。”狐小步伸手往那小袋子里掏,“总归有那么一两件趁手的,可以派得上用场。” 楚羽窃笑。梓桐却是一脸的不屑。 铁军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狐小步一点点的往外掏东西,看得唇角直抽抽。这跟变戏法似的,好像真的有些本事。他伸手摸上摆在案头的紫铜铃,“这是什么?” 下一刻,狐小步快速摁住他的手,“这可不能随便动,这是招魂铃,用来给失魂之人招魂的。不懂妙用之人一旦滥用,是很容易招来灾祸惹来冤魂缠身。” 铁军快速收了手,“这么厉害!” 狐小步哼哼两声,“现如今你还觉得我是招摇撞骗的吗?” “小气。”梓桐嗤鼻。 “就你大方,你大方还处处磕碜我?”狐小步反唇相讥,取出了一个盒子。这里头摆着不少画好的符咒,随手便递给了楚羽一张,“你自己挑一张,这可都是我师父留下的好宝贝,我是绝对画不了这样精致标准的。” 楚羽取出其中一张,“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你手中的是定身咒。”狐小步凝眉。 梓桐二话不说就给贴在了狐小步身上,这小子当场瞪大眼眸。确定是定身咒,梓桐才将符咒揭下来,折好放在楚羽手中,“无妨,只是对你这废物不放心,总归要确定一下才行。” “你这是挟私报复!”狐小步哼哧哼哧。 “我若是挟私报复,就该拧下你的脑袋。”梓桐不屑,若真当要论道行与修为。她胜过狐小步无数。奈何人间事她不可太过插手,何况之前还应了誓…… “待会教你一些咒语,否则你拿到手都没用。”狐小步望着楚羽怀中的黑猫,继而轻叹一声,“这总放心了吧?” 猫,叫了一声,温顺的伏在楚羽膝上。 “给你个护身符吧!”狐小步递给铁军,“你那些竹剑对邪祟没有杀伤力,充其量就是拿来吓唬游魂野鬼的,没什么大用处,还不如我这个来得更好!” 语罢,他便开始画符。 铁军小心的收好护身符,转而蹙眉望着狐小步,“你画的为什么跟这书上的不太一样?” “依样画葫芦都不会。真是废物。”梓桐斜了他一眼。 狐小步脸上挂不住,“各人有各人的风格,书上是我师父画的,当然跟我画的不太一样了!小屁孩懂个屁,只要管用就行。” “画得不像,能有用吗?”楚羽也生疑。 狐小步撇撇嘴,瞧着自己的鬼画符,好像跟师父的是有些差距。 “你到底会不会画符?”梓桐问。 狐小步把笔一搁,“我不会!以前师父在世都是师父画的,我哪里会画符?这差不多就得了,光靠这些能干什么用,就是吓唬吓唬那些东西罢了,你们怎么比鬼还挑剔?” “你这差不多,到了正经地方可就跟废物没什么区别了。”梓桐冷哼两声,“就你这点本事,还说什么降妖除魔,没被人给除了就算你命大!连符都不会画,还在这里装什么大本事?” 狐小步气急了,倒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我就是不会画,不会画又怎么了?我平素降妖除魔哪还用得着这些?如果不是为了……”他顿了顿,瞧了一眼低头的楚羽,“罢了!不画了不画了!” “要不我来试试?”楚羽道,“我以前帮着府衙画过一些嫌犯的图像,兴许可以画得更像一些。既然是用来吓唬鬼怪的,更像一点不就更好吗?” 说着,她转动了木轮车上前。 狐小步给她腾了地方,楚羽便拿起了朱砂笔。 一笔一钩,描绘得跟书上相差无几。这般临摹的本事,还真是少见。 “画得还真挺像的,都快赶上我师父所画。”狐小步啧啧称赞,“不错,不错!” 梓桐看了一眼,不由得也感叹,这可比狐小步画的好多了。 “怎么样?”楚羽欣喜,“是不是很像!” “像!”狐小步道,“不如你来教我,怎么能画得像你这般好!” 楚羽颔首,哪知这话刚说完,方才画好的符咒突然燃起火来,顷刻间焚化成灰烬。幽蓝色的光,在桌案上跳跃,如同地狱冥火般诡异。 所有人都错愕当场,便是梓桐也跟着绷直了身子,“为何会这样?” 楚羽险些把手中的朱砂笔丢出去,这是活见鬼了吗?她不过是信手画了一张符咒,怎么会突然起火呢?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狐小步,“你这东西,认主吗?” 狐小步挠着头,“没听师父说过,朱砂笔也认主啊!” 梓桐当即上前,亲自拿起朱砂笔画了一道符咒,画得也是极好的,但并没有着火。铁军也跟着凑热闹,虽然画得不太像,但也比狐小步那乱七八糟的好一些。仍是安然无恙。 众人将视线停驻在楚羽身上,楚羽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怎么回事? “再试试吧!”狐小步道。 楚羽点点头,又仔仔细细的画了第二道符咒。然则刚刚画好没多久,这符咒又开始起火,瞬间消弭于蓝光之中。 “这是什么符?”楚羽心惊肉跳的问。 “驱邪驱鬼的。”狐小步道。 楚羽握紧了手中的朱砂笔,“为何到了我手中,就这样了?” 狐小步摇头,“怪哉,怎么会这样呢?”转而望着梓桐,“你不是见多识广吗?为什么会这样?” “你问我,我问谁?”梓桐冷嗤。 她又不是百晓通,左不过是活得久一些,跟阅历真的没什么关系! “算了!”楚羽笑得有些尴尬。低头抚着怀中的黑猫,“看来这活不适合我。” “还真是奇了怪了。”狐小步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望着梓桐,二人仿佛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楚羽身上的幽冥血。难不成跟她的血有关系? 具体的,谁也不敢确定。 猫还伏在楚羽的膝上,慵慵懒懒的低唤了一声。 符咒贴在窗户和门口,小心的布置了一下房内,狐小步这才放心的走出房门,“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门,鬼怪都惧光,明儿若是太阳高照的,那些东西就不敢造次。” 楚羽颔首,却听得梓桐冷笑。“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别到时候自己成了那些东西塞牙缝的肉。” “呸!”狐小步关上房门,骂骂咧咧的跟着铁军回屋。 铁军道,“你真的会降妖除魔吗?” “方才不都信了吗?”狐小步鞋子一脱就上了床榻,“夜里睡觉别脱衣服,外头夜色不太好,若是真当要出事,怕是来不及穿衣服的。” 铁军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而问道,“你是说真的有鬼?” “没瞧见怨气冲天吗?”狐小步翻个身,“少废话,赶紧睡!”若是真当要出事,恐怕连阖眼的机会都没了,会累死人的。 铁军抚过案上的竹剑,“如果我娘真的是被妖怪杀死的。我一定会亲手为娘报仇。” “屁大的孩子,口气不小。”狐小步嗤鼻。 “你没有娘吗?你可知道失去娘亲,我有多恨?”铁军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狐小步抬眸看了他很久,半晌才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更不能体会失去娘亲的痛苦,我从小是师父养大的,没有娘……”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音色低沉。 但愿今夜,能相安无事。 夜里不再下雨,可是风很大,吹得窗户外头呼啦呼啦的响,便是冬日里也没有这样的狂风大作。 楚羽心头瘆得慌,是以不敢安睡。黑猫在她的被窝里死赖着不肯走,即便把它放在了一旁,第二天一早起来肯定又在她怀里蹭着。 有猫在怀里窝着,身上就没那么冷,便是何时睡着的她也不记得了。 夜里的时候,她恍恍惚惚的睁开过一次眼睛,脖颈上的舍利在发光,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但四下没什么动静,梓桐也未曾吭声,楚羽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是狐小步的砸门声惊醒了楚羽。 天刚亮,这莲花庄内已经人声鼎沸,闹腾得不可开交。 “一夜之间,庄内所有的鸡犬全部死绝。”狐小步面色僵冷。 梓桐冷了眉目。“哼,雕虫小技罢了!” “对你而言是雕虫小技,可若是摊在人的身上,就没那么简单了!”狐小步轻叹一声,“铁军说,一大早莲花庄的族长召集了所有人去祠堂,不知要商议什么大事。” 楚羽蹙眉,“族长?”与梓桐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领悟。 这莲花庄内,如今就他们几个是外人,所以…… “我想我们可以收拾一下了,人家未必需要我们多管闲事。”狐小步苦笑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每个人都有秘密,这莲花庄内的秘密不想被外人知道,所以咱们离开也是应该。他们自己不想解决,我们谁都没办法。” 事实的确如此,莲花庄的族长上门了。 族长冷着一张脸坐在正厅内,横眉冷对这几个外乡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听说你们来自东平郡,不知到此有何贵干?” “贵干没有,就是路过。”狐小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就是莲花庄的族长?” 族长哼了一声,没有应答。狐小步只是个后生晚辈,族长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是不屑应答的。族长摆起了脸端起架子,好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王大夫在一旁有些尴尬,“族长,楚姑娘腿上有伤不便于行,还请族长念在与人方便的份上,让楚姑娘他们在此养伤,等伤好了再走不迟!” 这话是什么意思,都心知肚明。 “哟,下逐客令了?”狐小步干笑两声,“主人家都开口了,族长却要赶我们走,也得有个理由吧?” “自从这楚姑娘来到莲花庄,咱们庄子里就不得安宁。前夜还去了荷塘那头,领着一帮小子乱来,这不昨儿天降大雨,实乃河伯之怒。”族长说得冠冕堂皇。 “河伯之怒?”楚羽冷笑,“族长这话可真是奇了怪了,人都失踪了还尊一声河伯,这是何道理?我如今腿上有伤,如何能领着一帮小子乱来,族长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我一个弱女子可不敢当!” 族长一愣,没想到小丫头片子嘴皮子还挺溜,当即眯了眯眼睛,“你莫猖狂,这件事便是由你们而起。原本这莲花庄相安无事,自从你来了之后莲妹便失踪,继而天降大雨。如今你们几个不三不四奇怪得很,还敢在这里砌词狡辩。” 狐小步突然大笑两声,把所有人都给吓着了。 许是意识到笑声太过尖锐,狐小步尴尬的揉了一下鼻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不成你们河伯要娶亲,得把咱们都献给他?族长,要不要我们收拾一下,等着你给我们沉塘?” “混账!”族长拍案而起,“你以为我们这是什么地方?” “恼羞成怒作甚?”梓桐冷嗤,“不过是说两句,难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草菅人命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很容易。” 许是被人戳穿了,这族长还真的恼羞成怒了,当下手一挥进来了几名壮汉。 “啧啧啧,这是要来硬的?”狐小步乐不可支,“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 “罢了。别说了,我们走!”楚羽抱着怀中的黑猫,眉目微沉。横竖来的时候也没带着什么,所以走的时候也不必收拾,走也干脆。 可这个时候想走,哪还有那么容易呢!门口的壮汉一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堵在门口的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王大夫当即道,“族长、族长,有话好好说!楚姑娘腿上有伤,着实跟莲妹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只是凑巧下了一场大雨罢了!” “哼,大雨?”族长切齿,“那庄中鸡犬全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不是河伯之怒吗?王大夫,你是不是要让庄子里的人都死绝了,才知道这些人可恶至极吗?” 底下人开始哄闹,一个个指责王大夫。 铁军拿着竹剑冲进来,“不许欺负我爷爷!” 王大夫赶紧摁住自己的孙子,脸色煞白,“族长,这事好商量,咱们没必要、没必要……闹成这样!楚姑娘是个好人,他们着实没做什么坏事。那天夜里是我不好,我没看好孩子们,跟楚姑娘无关,所以有什么事我来承担!” “我看你承担不起!”族长的视线死死落在楚羽身上,那种眼神让人觉得心里瘆得慌,透着一股锋利的戾气。 楚羽觉得很奇怪,打从族长进门,她便有种莫名的错觉,好像这本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莲花庄里的鸡犬被全部杀死,到处可见鲜血斑驳。如今族长把这事摊在了自己头上,未免反应太快了一些。 狐小步正要开口,楚羽却是抢先一步,“敢问族长,你如今要怎么处置我们?” 族长勾唇冷笑,眸光利利。 既然楚羽说了话,狐小步和梓桐也算是有所默契,当下没有过多反驳,安安静静的推着楚羽,被人送到了莲花庄的祠堂里头。 偌大的祠堂里没有一盏灯,窗户也都被关着,唯有缝隙里漏进来的少许光亮。黑漆漆的地方,正中央是一个莲花池,池中的祭台上供着一块长生牌,用黑布盖着,看不清楚供的是什么。 楚羽坐在木轮车上,被推到了荷池边上,鼻间嗅着浓烈的血腥味。她觉得腹内翻滚,有种几欲作呕的错觉。 她抱紧了怀中的黑猫,却发现黑猫微微僵直了身子,弓起了脊背,一副即将迎战的姿态。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能尽量安抚着黑猫,但她觉得这浓郁的血腥味恐怕就是水猴子来此的根源。 “你们想干什么?”楚羽问。 族长走在了最前方,上得一处高台,底下便有带着面具的人快速将楚羽等三人围住。这一个个脸上带着诡异的面具,不知道画的是什么,色彩阴暗尽是冷色调。 “呵,难不成还真的要草菅人命吗?你是族长,既不是地方父母官,又不是阴司判官,凭什么来支配我们的生死?”楚羽冷眼族长,复而看着荷池。涟漪阵阵,恐怕这底下还真的有些东西。 脖颈处的舍利有轻微的发烫感,估计这推断要成真了。 族长嗤笑,“你们是外乡人,又不是我莲花庄的人,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追查。” “身为一族之长却这般心思歹毒,真是枉为人!”梓桐深吸一口气。 “比鬼神更可怕的,就是你们这些恶人。”狐小步冷笑,摆开了架势,“鬼神杀人是因为身为异类,可你们残杀同族,真是比妖孽更可恨!” 族长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们惹怒了河伯,会牵连我们整个莲花庄,只要把你们祭献给河伯就能平息河伯之怒,到时候我们庄子里的莲子又能有大丰收了。” 眉睫骇然扬起,楚羽陡然想起那枚染着血腥味的莲子。所以莲子上的怨气,来源于那些被祭献之人? “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人?”楚羽问。 “把他们祭献给河伯!”族长一声令下,一波又一波带着面具的壮汉便开始朝着楚羽三人靠近。 听得这话,这荷池里的波纹,漾开得越发厉害。一圈圈涟漪,好似有东西很快就要破浪而出。楚羽想着,这里头该不会就是那个水猴子吧?或者是支配水猴子的首领? …… 门外,铁军急得火烧眉毛,奈何有人看守着祠堂,他压根进不去。 王大夫死死摁住了自家孙子,“莫要乱来!莫要乱来,我们家可就你这么一条命根子了!” “爷爷,他们要杀人!”铁军咬牙切齿,“大姐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去荷塘也是因为不想看着我出事才跟着的,跟她真的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都知道!”王大夫红了眼眶,“可咱们就剩下爷孙两个,还能怎么办呢?” 铁军挣开王大夫的禁锢,“我不能让大姐姐出事,她跟这件事没关系!”语罢,快速跑开来,他要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一群志同道合的屁孩。 在祠堂的后面有一个狗洞,大门口有人把守着,院墙又太高,只能钻狗洞进去。那一年他也是偶然之间发现了这个狗洞,所以悄悄的进了祠堂想要看一看里头是什么。 毕竟这莲花庄的祠堂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小孩子更是不被允许。 当时发生的事情,铁军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亲眼看到一大帮带着诡异面具的人,将留宿在莲花庄内的外乡女子挑断手筋脚筋。丢入了莲花池中,美其名曰是为了莲花庄的未来而献祭。 那女子临死前惊恐而绝望的看着躲在桌案底下铁军,最后没入了水中。 莲花池中鲜血浮动,顷刻间染红了整个莲花池。 下一刻,好像有东西在底下浮动,鲜血瞬时消弭无踪,像是被悉数吸走。 铁军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露出来,出于惊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走,然后这件事他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免得到时候牵连自己的爷爷。 可他没想到,后来娘也失踪了。 他不过是个孩子,这些事都是族长在操纵指挥,就算他站出来质问又有什么用?无凭无据。最后还得被赶出莲花庄。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祠堂。 深吸一口气,铁军带着小伙伴们钻进了狗洞。 “嘘!”他示意所有人轻点。 小虎紧随其后,众人趴在石壁后面,悄悄的窥探堂内的情景。 里头的状况自然是僵持不下的,楚羽虽然腿上有伤,可梓桐的武功岂是这般凡夫俗子能按得住的。狐小步捉妖的本事不好,三脚猫的护身功夫倒也是够用。 二人将楚羽保护其中,这帮莲花庄的老爷们都被打得满地爬,愣是没办法靠近他们。 “我还以为是什么武林高手,原来都是庄稼汉呢!”狐小步摇头,“不好好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却要做这样草菅人命的勾当,真是了不得!” “世风日下,无耻。”梓桐瞧了一眼楚羽。 楚羽面色铁青,“你们这群利益熏心之人,为了产莲子获取暴利,你们杀害无辜的人用来饲养妖孽,此心比妖孽更歹毒!” “杀了他们!”族长厉喝,“快点,不然河伯动怒,咱们都别想活。莲花庄的莲子,可是千金难求啊!你们想想家中的妻儿老小,不想要荣华富贵了吗?” 听得这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庄稼汉们又爬起来,一窝蜂似的往楚羽扑去。 楚羽抱紧了怀中的黑猫,瞧着梓桐一个飞旋踢,将迎上来的人踢飞出去。国之动乱,人心亦败坏至此,真是可悲得很! 蓦地,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楚羽看到远处冒出个小脑袋,那是铁军无疑。 铁军手中拿着竹剑,约莫是想帮忙可又不敢过来,毕竟是个孩子,哪里打得过这些彪悍的成年人。可他又不愿意看到楚羽遇害,是以躲在那里,把他自己当成了楚羽最后的生机。 怀里的猫对着莲花池,微微弓起了脊背,然后发出威胁性的叫声。 楚羽一怔,下一刻骤然惊叫。 比她更快的,是黑猫。 猫突然跃起,飞扑向莲花池。 水花迸溅。有东西从莲花池中跃出,却被黑猫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借着拍打的力量,黑猫稳稳的落在了供奉祭台上,直接把神位撞下荷池。 神位上供奉的是河伯,这就意味着他们的确是在拿活人献祭水鬼。 他们在养鬼! 猫几乎炸毛了,尖叫声连连。一双幽暗的眸,更显诡异非常。它站在祭台上,微微的伏下了前爪,一副几欲飞跃之状。它似乎在等,等着莲花池下的东西冒头。 楚羽心下骇然,这猫是那一夜荷塘边捡的,当时还觉得是野猫恰巧落在她怀里,而现在看来这猫恐怕是冲着水猴子来的。看这副模样,猫生气了。 脖子上的舍利子熨烫着肌肤,有微光忽闪忽烁。 ------------ 第46章 和尚念经耳朵疼 为Silvia 童鞋的南瓜马车加更 有东西终于露出了脑袋,荷叶下那张丑陋的容脸,睁着一双阴狠的眸死死盯着楚羽。 楚羽唇角微扯,她就知道这东西一定藏在这里,左不过祠堂里的水猴子比外头荷塘里的要小得多,想来不是同一只。这莲花庄里,到底饲养了多少这种鬼东西? 屏住呼吸,楚羽目不转睛的望着露出水面的水猴子。 这东西不怕阳光,但也离不开水。 楚羽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日自己受伤却没有招致妖魔鬼怪的侵扰。莲花庄内怨气太重,一般的妖魔鬼怪根本不敢靠近。 天知道,他们这些人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原本还在交战的双方,突然间停了下来。庄稼汉们快速退开,谁都知道这东西是要吃人的,哪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便是族长也跟着快速撤退,不敢逗留分毫。 一下子所有人都退到了外沿位置,梓桐不敢吭声,握紧了剑柄。方才她的剑始终没有出鞘,毕竟她不杀人,但此刻……恐怕要开杀戒了。 狐小步也从未见过水猴子,只听师父提起过这东西秉性暴躁,贪婪嗜杀,在水中力道极大。更重要的是这东西不怕阳光不怕佛光,只要有水就能活。一旦被拽入水下,基本上没有存活的机会。 而此刻,楚羽距离莲花池是最近的。 一旦有所风吹草动,水猴子第一个要吃的就是她。 僵持着,谁也不敢轻易动弹。只等着最后的时机。 楚羽伸手握住了放在木轮车边上的那柄竹剑,竹剑虽然不顶用,好歹比血肉之躯要硬一些。她在等,等着水猴子的飞身一跃。 水猴子直扑而来的那一瞬,梓桐拔剑,狐小步也跟着拔剑。 然则他们都忘了,距离水猴子最近的其实不是楚羽而是黑猫!猫——飞身而起。借着脚底肉垫的弹性,直扑水猴子的脑门而去。 有那么一瞬,楚羽看到猫爪上的寒光。那似乎并不是寻常野猫,带着极强的杀伤力,如同钢刃一般的利爪直接破开了水猴子的脸面。 鲜血涌出的那一瞬,黑猫被水猴子甩开,重重摔在远处。 猫叫声尖锐刺耳。楚羽抓着竹剑,劈头盖脸的就朝着水猴子去了。说也奇了怪了,这竹剑在楚羽的手中竟然有些分量,尤其是沾上了妖血之后,劈在水猴子身上,愣是砍下了他一条胳膊。 梓桐与狐小步同时出剑,一剑穿喉。一剑穿心。 楚羽手一抖,竹剑当场落地。 “夫人?”梓桐心惊,为何楚羽会有这样的力道?抽剑归来,梓桐捡起了竹剑,按照分量来说这的确是竹剑无疑,可方才她好像看到了锋利寒光,好像这竹剑开了刀锋一般。 狐小步已经把水猴子的脑袋砍下,免得这东西半生不死的又跑回水里去,“这东西根本没有修炼成精,却吃了那么多人,真是造孽!” 说这话的时候,他冷眼环顾众人,“你们跟妖孽何异?” 眼见着水猴子被砍死,铁军这才冲了出来,面色煞白的站在狐小步跟前,瞧着满地的鲜血,还有那丑陋无比的脏东西。 “就是这东西,吃人吗?”铁军问。 “这个跟外头荷塘里的,好像不是同一个。”楚羽凝眸,继而望着躲在人群中的族长,“你们到底饲养了多少这样的东西?” 许是意识到,这些人的确有能力杀死这怪物,有人站了出来,“不知道有多少,反正我听我爹说祠堂里饲养过第一只妖物。” “水猴子是怎么来的?”楚羽问。 那人心有余悸的望着族长,没敢吭声。 “你们是觉得死的人还不够多?又或者放不下那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楚羽冷笑,“千金难求的莲子,比自己家人的性命更重要?你们没想过。如果水猴子越来越多,等待你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吗?献祭不够怎么办?你们的妻子、女儿,都能幸免吗?” “是老族长带来的!”那人忙道。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族长身上。 族长冷然,“你们竟然听一个外乡人挑唆?这些年莲花庄产的莲子,你们的丰衣足食都是哪来的?如果没有这些妖物养着这一池莲花,你们能有今天?当年灾荒。你们早都饿死了!” “养水猴子,用水猴子的妖气和戾气来豢养荷花?”狐小步轻叹一声,“难怪这儿的莲子千金难求,这妖气虽好,殊不知怨气更重。” 梓桐冷笑,“这莲子上染着妖气,夹杂着血腥味。能让人食而上瘾,失魂落魄。” “是你害死了我娘!”铁军冲上去,当下被狐小步摁住。 孩子歇斯底里,哭得咬牙切齿,“是你!是你养了这怪物,是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谁要你的富贵荣华,谁要你的钱!你还我娘的命。你把莲妹还回来,你这个杀人凶手!”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也让在场的所有人无地自容。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东西会吃人,明知道不该这么做,可……”众人议论纷纷,“可我们敌不过,如果不听族长的,咱们都会变成妖怪的口中食。想离开这儿,却也舍不得家里的基业。何况离开了这里,我们也是没地方可去。” 当今圣上嗜杀,是以天下民不聊生,走哪都是战乱,哪敢轻易离开家园。 “这些年水猴子被饲养惯了。不可能离开这里,你们以为杀死了一只就能天下太平吗?”族长笑靥诡谲,“可知道外头养着多少?这些东西性格暴虐,一旦被激怒后果将不堪设想。你们杀得了一个,能杀得了一群吗?” “那就把荷塘填了。”楚羽道,“没了水,水猴子就没有栖息之地,自然不会在此逗留。” 族长干笑,“昨夜下过雨,你们都忘了吗?这可不是一般的水猴子,你们不是说这莲花庄的怨气很重吗?方才你们杀死的只是个小的,真正大的……你们还没遇见呢!那个,才是真的要人命。” 楚羽伸手把猫抱回膝上,“能杀得了一个就能杀得了第二个,还怕治不了这孽障!” 她说这话的时候,梓桐眉心一皱,若有所思的盯着楚羽。此刻的楚羽不慌不忙,掌心轻轻顺着猫毛,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可让人听着却有种不怒自威的错觉。 垂眸间的淡然自若,话语间的不容置喙,带着极强的命令式。 四下有些莫名的寂静,楚羽抬头,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当下缓和了面色,“我的意思是,咱们这么多人只要齐心协力,还有什么可怕的?” 梓桐颔首,“这件事让狐废物来解决。”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狐小步叉腰,“谁是废物?我一年少有为的大好青年,怎么就变成废物了?你这口口声声的废物废物,到底几个意思?” “谁搭腔谁就是废物,废话真多!”梓桐推着楚羽往外走,“把族长控制起来。免得他通风报信,到时候全庄子的人都得遭殃。” 水猴子已经死了一个,不管是不是庄子里的人所杀,都已经激怒了他们,所以……族长真当被控制了起来,如今就关押在王大夫的草庐内! “这可行吗?”王大夫心惊胆战,话语轻颤。“族长毕竟是族长,若是把族长惹急了,万一指挥那些水猴子把咱们都给杀了,可怎么得了?” “我不怕!”铁军第一个站出来,“是他害死了我娘,我一定要他偿命,还有那些水猴子!” 楚羽想起了那天夜里在荷塘边遇见的小丫头,那个应该才是水猴子的首领吧!能钻进身子里,能用幻术迷惑岸边的路人,可想而知的确是有些道行的。 而方才所斩杀的水猴子,显然只是个没脑子的蛮牛,否则也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瞧了瞧乌云密布的天空,她坐在木轮车上眯起了眸子,“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梓桐点点头,“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填塘!” 楚羽深吸一口气,“这东西到底有多少道行,竟然可以呼风唤雨?” 王大夫心急火燎的把孙子押回房间,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不能再出事了。 “因为它纠集了这莲花庄近百年来的怨气,再者这也不是什么雨水,不过是引了江水倒灌罢了!”狐小步撇撇嘴,仿佛在思虑什么,“若真当要处置了它,首先得把这怨气给散了。” “你真的不会超度?”楚羽问。 狐小步嗤之以鼻,“不会!” “要不你试试!”楚羽道,“就摆摆样子,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反正都是吃这碗饭的,凑合凑合估计也行!” 狐小步想起师父好像也摆过神坛,但究竟是不是超度,他自己也说不上。这远近都没有什么和尚道士的,就算想去请也不知道行如何,是不是江湖骗子。 思来想去费了银子还未必管用,倒不如自己上!好歹是驱魔一族,总归有些老天庇佑。 翻了翻书,师父没写过神坛怎么摆,干脆就自己创新。三牲祭品给摆上,三柱清香朝天拜,桃木铜钱两柄剑,糯米符水盛一碗。 想了想,狐小步从百宝袋里取出了一套道士服。 楚羽一愣,“真当齐全?” 狐小步笑得尴尬,“行走江湖的,偶尔得混口饭吃。” 梓桐轻嗤,“还是废物!” 穿上道士服,狐小步开始驱鬼超度,道士的超度法事与和尚超度不太一样,狐小步又是个是一问三不知。但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拿着桃木剑在空中瞎比划。“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东风来西风来,自摸满贯就胡牌……” 楚羽觉得自己的听觉是越来越好了,他这絮絮叨叨的话,竟然一字不漏的进了她的耳朵里。再看身边的梓桐,好像没什么异常,若然听到应该会骂一句“废物”吧? 她揉了揉耳朵。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狐小步装模作样的本事还不赖,毕竟是行走江湖的,也是真的懂得一些术法,所以装起样子来真当可以唬人。 然则半空中的阴霾始终不去,不管狐小步怎么努力,这股怨气仍是凝结不散。 狐小步急了,梓桐也有些着急,如果今夜暴雨,那么……这水猴子不知道要杀多少人。他们可以离开,但不可能把全庄子的人都带出去。若这么多人的性命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有所意外,那这笔业障就结大了。恍惚间,楚羽骇然僵直身子。 是木鱼声! 还有和尚念经的声音! 猛然间耳膜刺得生疼,这念经的声音不断撞击着她的耳蜗,疼得她当下捂住了耳朵,“别念了!疼!” 狐小步一愣,自己胡乱念的,怎么也有这样的效果?对怨气不起作用,倒是对楚羽起了作用,难道是自己念偏了的缘故? “夫人?”梓桐快速蹲下身子,“夫人怎么了?” 楚羽握住梓桐的手,“让门外的和尚别再念了。震得我耳朵好疼!” 梓桐一怔,当即飞奔至门外。门外压根没有什么和尚,她也没有听到什么念经的声音。仔细的绕着院外走了一圈,着实什么都没有。 她本不是常人,如果有妖孽存于周遭作祟,不可能看不出来。 转回楚羽身边,梓桐瞧着痛苦不堪的楚羽,一时间也没了法子,这种事她还是头一遭遇见,“夫人,外头没有和尚也没有人念经,你到底怎么了?” “有和尚在念经!有大地狱,号……极无间,又有地狱,名大阿鼻……”楚羽疼得眼睛都红了,整个人不断的颤抖着,面色惨白如纸,“好疼……梓桐,让他别念了别念了!好疼啊……” “夫人!”梓桐骇然,楚羽竟然疼得晕死过去,看样子这里头的问题真是严重了!当即抱起楚羽放到床榻上,想了想又在楚羽身上做个结界,隔开她与外界的一切。 他们之中谁都没有听到和尚念经,唯独楚羽听到了。更奇怪的是,在楚羽晕厥后不久,天空真当放晴。冲天怨气被净化,仿佛真的有人在暗中超度。 狐小步瞪大眼眸,“难不成我歪打正着?” 梓桐寻思着,狐小步一介凡人又不懂做法事,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超度亡魂。楚羽说有和尚?仔细的回忆过去,这么多年来好像从未听她提及什么和尚念经,这到底是回事? 若然真当有和尚在附近念经超度,那么这个和尚的修为必定不可小觑,很可能在她之上。 会是谁呢? 是敌是友? ------------ 第47章 她身上有秘密 天已放晴,意味着怨气散去,对于莲花庄的老百姓而言是件好事。虽然他们想要钱财,可如果有钱没命花,又有什么用呢? 莲花庄的乡亲们一个个捋起袖子,开始填塘。 这十里荷塘养育了莲花庄,真要填了的时候,谁都舍不得。可除了这样,谁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最快速、直接的除去水猴子。 “等到水猴子走了,你们还是可以重新开塘重新种荷花卖莲子。”狐小步在高台上盯着。 填塘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而且里头有水猴子,为了安全起见,莲花庄的百姓们搭建了一个高台,让狐小步在上头盯着。若是有水猴子冒头,他也能第一时间保护老百姓的周全。 这大概是狐小步有史以来做的第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不为钱只为了命。 梓桐是不可能为了凡人而去破戒的,身为异类自然不可残杀异类。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横加干涉早晚会有……因果! 楚羽还昏迷着,恍惚间,她又梦到了霍庭燎。 不知为何,梦里的霍庭燎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仔细看了看站在跟前的他,她觉得好像是这双眼睛不太一样。 霍庭燎的眼睛虽然好看,可没有聚焦点,因为他是个瞎子。 但是梦里的霍庭燎,丰神俊朗,眸如朗月,一颦一笑间更是俊俏得勾魂摄魄。他邪魅无双的望着她,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小羽!” 楚羽仲怔,他好像不是这样叫她的。 他的手轻轻的摁在她的心口处,下一刻突然穿透身子握住了人心。鲜血喷涌的那一瞬,她看到属于他的阴狠笑靥。眸光利利,透着嗜杀之色。 一声惊呼,楚羽从床上弹坐起身,一身冷汗。 “夫人!”梓桐快速解了结界,“夫人做噩梦了?耳朵还疼吗?” 楚羽回过神来,盯着梓桐看了良久,这才如释重负的摇摇头,“不疼了,就是梦里有些吓人!” 梓桐颔首,取出帕子拭去她额头的冷汗,“没事就好,梦终究是梦,无妨!夫人睡了大半天想来也饿了,奴婢去给你准备点吃的,你起来坐木轮车上转一转,别一直躺着。” 被吓着了自然得下床走一走,否则会一直想着噩梦。 “好!”楚羽颔首,梓桐把楚羽抱上了木轮车便离开了房间。 梓桐一走,楚羽便洗了把脸转动木轮车出去走走。 草庐里很安静。连铁军都跑去帮忙填塘了,王大夫则去采药。一大帮人这般忙碌难免是要劳累,他得把药备下,夜里煮上一大锅分给众人喝下,第二天大家还能有精气神继续填塘。 坐在院子里疏松筋骨,伸个懒腰,这阳光下的乡村美景着实是最好的。 鸡舍里有些动静,楚羽觉得很奇怪,这庄子里的鸡鸭还有狗不都被杀死了吗?门外的血迹都还没干透,这鸡舍里怎么会有动静呢? 转动木轮车,楚羽细细的听着,鸡舍里传出了鸡叫声。 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下子跃到了楚羽的怀中。一如既往的伏在她膝上。楚羽吓了一跳,轻轻顺着黑猫的脊背。 鸡舍就在后院位置,楚羽寻思着,是王大夫重新买了小鸡苗?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此去城里实在太远,王大夫不可能抽出时间去买鸡鸭回来。这庄子里的鸡鸭都被水猴子祸害完了,哪里还有鸡鸭存在。 “梓桐!”楚羽第一反应是喊梓桐。自己腿上有伤,虽说腿伤不疼,但终究不利于行,所以还是找梓桐过来比较稳妥。 然则这样一喊,她便骇然瞪大了眼眸。 还是那个小丫头,面色苍白的站在屋檐下,直勾勾的盯着楚羽。这小丫头就是楚羽在荷塘边遇见的。那个送自己莲子的人。她有影子却不是人,只是个占据了小女孩肉身的水猴子罢了! 楚羽握住了木轮车的轮子,自知难逃一劫。 “我送你莲子,你为何要害我?”小丫头步步靠近。 楚羽侧耳听着厨房的动静,只要传来梓桐的脚步声,自己就有救了。就怕梓桐在拉风箱给她做饭,未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你祸害百姓,吃人无数。”竹剑不知何时又放回了她的木轮车上,估计是铁军放的。 “你身上,好香!”小丫头突然笑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丫头飞扑而来。楚羽已经顾不得其他,她腿上有伤,这会只能搏一搏。如果运气好。还能有一线生机。 黑猫扑上去的时候,被小丫头快速躲开。 楚羽挥动竹剑,锋利的寒刃之光顷刻间直逼这丫头而去。许是没料到楚羽手中的竹剑竟然有如此力量,水猴子一下子从小丫头的体内窜出来,现出了原形。 丑陋的东西暴露在阳光底下,便愈发丑陋不堪。 许是被楚羽吓着了,那东西蜷在黑暗中,尖锐的指甲深深勾入泥土之中,一身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楚羽喘着气握着竹剑,这到底是怎么了?寒光乍现,如同神兵利器? 黑猫发出尖锐的叫声,只等着水猴子的下一次进攻。 水猴子再次扑上来的时候,一道白光快速掠过,直接将水猴子甩了出去。锐利的五爪狠狠的刮过去,梓桐已经站在了楚羽跟前。冷剑出鞘,直逼水猴子而去。 这只已经成精,此刻不除将后患无穷。 梓桐的道行在它之上,所以想杀了它也不是什么难事。已然威胁到了楚羽的周全,她不得不出手。 黑猫已经落回楚羽的膝上,压根不在乎梓桐的死活,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战局,便合上眼睛趴在楚羽的膝上睡着。 楚羽紧张的望着斗法,梓桐道行高,终是一剑将那水猴子劈成两截。漆黑的戾气从水猴子身上散开,快速腾上半空消失不见。 “夫人没事吧?”梓桐还系着围裙,看上去有些滑稽。 楚羽面色苍白的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吓着了,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找到这儿来。这便是那天夜里,我在外头荷塘边遇见的。” 梓桐转身去检查了一下小女孩的尸身,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就剩个空架子。而这水猴子便是钻在这孩子的身子里,吸引岸边的无辜之人。 “梓桐?”楚羽顿了顿,“你方才现了原形。” 如果不是事急从权,她不会现原形,可楚羽有危险,她也只能……回过头来,梓桐长长吐出一口气,“夫人觉得害怕吗?” “水猴子都不怕,还怕你作甚?”楚羽抿唇,“你……是龙?” 梓桐摇头,“不是!”她抬步离开,收走了水猴子的尸身。 楚羽还坐在木轮车上,抱着黑猫发愣,“不是龙?”可她明明看到了龙爪,看到了龙身,但是梓桐的样子又好像不是在说谎。 这不是龙,又是什么呢? 难道自己方才看错了? 还有就是手里的这把竹剑!细细的摸上去,的确是竹剑,这材质一点都没错的。何况铁军也没有道行,所以不可能在竹剑上动手脚。 她试着用竹剑去砍院子里的那棵树,然则却没了方才的锋利。竹剑还是竹剑。压根没有杀伤力,在树干上也就留下了一道道痕迹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头讶异,难道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除了幽冥血,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狐小步还在庄子外头盯着,莲花庄的百姓是轮换着干活的,所以一波休息了,第二波就赶着接上,免得到时候夜长梦多又出乱子。 楚羽和梓桐去给狐小步送饭,这小子趴在高台上睡得正熟,最后是被梓桐一脚踹醒的。 疼得狐小步龇牙咧嘴,一脸怨愤的盯着梓桐,“身为女子这么凶悍,以后绝对嫁不出去!” 这话似乎戳中了梓桐的心窝。她当即变了脸色,随手便把饭篮子丢了出去。所幸狐小步反应快,当即飞扑出去接住,否则只能饿着。 楚羽道,“你们两个一天不吵架都做不到吗?” 狐小步狼吞虎咽,“让她温柔点,她若是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这似乎有些困难。 “有动静吗?”楚羽问。 狐小步扫一眼,“这荷塘里至少还有几个,不过没什么关系,只要人不下水就没事。”他嚼着饭菜,“等着把这一片填好,那些东西估计就得跑路了。” 语罢。他看了一眼梓桐,“首领都让悍妇除了,我这里自然省事。” 楚羽无奈的笑了笑,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冤家。 莲花庄的事情很快便能解决,楚羽的腿也好得神速。临走前还是王大夫找了机会,和楚羽单独聊了聊。 王大夫说,“多谢楚姑娘的仗义出手,否则咱们莲花庄还得陷在这无止境的恐惧之中。钱财虽好,却不及家人平安喜乐。” 楚羽一笑,“出力的是梓桐和小步,跟我没什么关系,王大夫客气,我这厢还得谢过救命之恩呢!” 长长吐出一口气。王大夫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老夫单独找了楚姑娘,其实是有事相告。”他望着楚羽腿上的伤,“楚姑娘似乎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楚羽心头一紧,抱紧了怀中的懒猫,没有吭声。 王大夫继续道,“从老夫救下楚姑娘,这心头就有些疑问。楚姑娘来的时候腿上有伤,可这伤口上的血却有股不知名的香气。哦,当然不排除楚姑娘天赋异禀,生来奇香。原本这也没什么,左不过在我本家的士录之中却有一笔记载与此有关。” “上书我家祖上本是武夫出身,后遇盗匪而身负重伤,身中奇毒,遇见过与姑娘一般血带奇香的女子。那女子以自身血救过他一命,至此他便教育后人弃武从医。到了我这一代更是连半点武功都不会了,只是再也没有遇见过身有奇香之人。” 说到这儿,楚羽微微凝了眉头,“我并非生来就带着奇香,左不过是因缘际会,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所以暂时有了这般症状。其实我这是病,也因为这个病我才会离开东平郡,不远千里的四处求医。” “原来如此!”王大夫恍然大悟,“那是老夫误会了。” 楚羽颔首,“是!只不过我这病有些吓人。是以王大夫切莫……” “我懂!”王大夫慌忙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乱嚼舌头之人,不会四处乱说的。” “那就好!”楚羽笑了笑,“如今莲花庄的事情业已解决,希望王大夫还能医者仁心造福这一方乡里。我这厢不便多留,还得赶紧离开才是。” 王大夫笑道,“一路顺风。” 马车已经备下,是梓桐去了城里一趟给招来的。上车的时候,那黑猫也跟着来了,仍是跟着楚羽不放。 “你不是莲花庄的猫吗?为何还要跟着我呢?”楚羽笑了笑,“乖乖回家去吧!我身有要事,可不能一路再带着你。” 猫叫了一声,伏在她身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梓桐道,“许是这猫认了夫人为主子,不愿离开。你瞧它前两次如此拼命护主的模样,约莫与夫人有缘分,夫人还是留着吧!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楚羽想着,好像也对。 既然是缘分,猫也愿意跟着她,那便带着吧,权当是给自己解解闷! 黑猫很是依赖她,不管什么时候要腻在她身边,谁都抱不走。更奇怪的是,不管是梓桐还是狐小步,都离这猫远远的,谁都没有要抱它的意思。即便睡觉的时候,她把猫递出去也无人敢接。 所以这猫,就没日没夜的赖着楚羽不放。 “我们现在去哪?”楚羽抚着黑猫问。 梓桐深吸一口气,“往西北方向去,走到哪儿算哪。” 楚羽眉心微蹙,“那我娘……” “楚家大娘已经用术法镇住,所以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尸身不会腐败。但如果我们没有回去,术法就会消失,你娘便再也回不来了。”狐小步驱车。 “上哪儿去找不留人客栈?”楚羽眸色微暗。 猫舔了舔她的手指,有些痒痒的,把她给逗笑了。 梓桐轻叹一声,“诚意足够,兴许就在脚下,若是……”也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找寻,始终未果。但这话她是不敢告诉楚羽的,毕竟太过残忍。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倒也还算安稳,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许是白姬丢得太远,以至于竹子精和扇娘一时间也摸不着楚羽的具体位置,这才没有追来。 马车停在小河边,狐小步去装水。 十五月圆,一年之中也就是这个月的月圆是最讨人嫌的。七月十五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 楚羽坐在河岸边,黑猫在旁边陪她。 “这是柳州下属县镇。”梓桐瞧着平静的湖面,仰头喝着葫芦里的盐水,“去怀州还有一段时间,据说不留人客栈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怀州,咱们去碰碰运气。” 楚羽点点头,轻轻抚过腿上的伤。 这伤好得飞速,出了莲花庄不久她竟然可以站起来行走了,只是不能用力奔跑而已。狐小步说这是得益于她体内的幽冥血,自带修复能力。 不远处好像有东西在浮浮沉沉的,楚羽眉头微蹙,“那是什么东西?” 黑猫瞬时站起身来。 梓桐眯了眯眼眸,狐小步突然道,“快退开!” 闻言,楚羽快速退开河岸边。站在了一旁的树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望着。东西被狐小步捞了上来,竟然是一张蛇皮。 “好大啊!”楚羽震惊,“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皮,这蛇怕是有好些年头了?” 狐小步瞧着铺开来的蛇皮,粗略丈量了一下,足足数丈之长,腰身有大腿这般粗。 梓桐眯了眯眸子,“怕是有些修为的蛇族,看上去不像是渡劫失败。” “好家伙,这要是煮熟了一锅都炖不下。”狐小步打趣,“这么大的东西一般都藏在山里,怎么会有蛇皮漂在水面上?” “估计是修行之中遇见了意外。”梓桐冷眸。“残杀有灵性的东西,是会有因果的。” 楚羽上前,指尖轻轻拂过蛇皮,当即道,“这皮是被人用锋利的小刀活剥下来的。” “万物皆有灵性,何况修到这样的境地……也是不易。”狐小步凝眉,“咱们快点走!” 楚羽颔首,不敢再逗留。 前头是个县城,得找个客栈歇一歇,毕竟风餐露宿的身子受不住。狐小步是个男儿,梓桐又不是常人倒也无恙,可楚羽身上还有点伤,需要好好养着。 云阳县今夜好像很热闹,一大波的人都在广场那头欢呼雀跃的,似乎有什么大喜事。 楚羽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伙计在前头领路,楚羽禁不住问道,“敢问小二哥,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大家伙好像有些兴致高昂,不知是否有什么喜事?” “客官有所不知,咱们云阳县早些年是以狩猎为生的,后来山上出了一些怪物,闹得咱们这儿苦不堪言的。今儿早上这怪物总算被逮住了,这会人人一杯羹,正高兴着呢!”店小二笑嘻嘻的推开门,“客官里边请,这位公子可住在隔壁。” 狐小步点点头,店小二放下了热水便退出了房间。 梓桐合上房门,楚羽才开口,“方才店小二说的,会不会就是那张蛇皮?该不会是在吃蛇羹吧?”楚羽一想起那蛇皮,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方才狐小步还说一锅炖不下,这下应验了。 面色僵冷,梓桐嗤冷,“真是什么都敢吃!” 楚羽倒上一杯水,顾自慢慢喝着,“你们不是说,有灵性的东西是不该吃的吗?那要是吃了会怎样呢?会不会……” “蛇子性冷。”梓桐意味深长的望着楚羽,“天一亮我们就启程!” 这是什么意思,自不必多说。 狐小步轻叹着将百宝袋拿出来,竟从里头掏出一个小瓷瓶,“这里头是雄黄,睡觉的时候在窗户和门口都撒上一些。” “为什么?”楚羽问,心头微微揪起。 “蛇的报复心是极强的。”梓桐接过小瓷瓶,“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楚羽抿唇,“还会有第二条吗?” “这么大的蛇不可能只有一条在此修炼,约莫是要双修的。有雌必有雄,有雄必有雌,我们只看到一条蛇皮,很可能还有第二条蛇。”狐小步面色凝重,“蛇的脾气很倔,就算剁了蛇头,临死前还能咬你一口。” 瞧着狐小步出去,梓桐合上房门,“惹什么不好,惹这样的蛇仙,云阳县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楚羽没有吭声,她自然知道梓桐是不会多管闲事的,而她自己也没有时间去多管闲事。娘的命还在自己手中攥着,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 夜里睡觉的时候,梓桐将雄黄撒在了窗户和门口。她习惯性睡房梁,就好像软体动物一般,不喜床榻横卧。 “夫人放心的睡,有奴婢守着。”梓桐怀中抱剑,安然合上眉眼。 楚羽翻个身,黑猫窝在她怀中,死赖着不肯走。她瞧着屋子里明灭不定的烛火,心里隐隐有些担虑。半夜的时候,外头有犬吠之声,然后是风刮得窗户呼啦呼啦的响。 夜里安静得可怕,楚羽翻来覆去睡不着。 “夫人怎么了?”梓桐闭着眼睛问。 “总觉得心里惶惶不安,好像要出事。”楚羽干脆坐起身来,黑猫一下子窜到了她怀中,“梓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梓桐轻哼,“夫人莫要担心,蛇的报复心虽然强,但不会滥杀无辜。看那张蛇皮上的孔位,应该是条雌蛇,若不是夫君来复仇就该是子女前来。我们不过是个过路之人,它若是不识好歹,咱们也不怕它。” “倒不是怕,只是觉得不安。”楚羽轻叹一声,“当今圣上……”背后议论帝王若是教人知晓,怕是要处以极刑的,她便转了话题,“都说国将动乱才会妖孽横生,以前不信这些,如今看来是真的。” “知道为什么吗?”梓桐坐起身子,垂了一条腿在半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因为所造杀孽太重,以至国祚气数被阴气所侵蚀殆尽。当今帝王没了紫微帝气,当然要换个有紫微帝气之人来取而代之。这都是有定数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楚羽无奈的笑了笑,“哪个君王立朝不沾血,又有多少人懂得居安思危?” 梓桐不语,却能听得外头有呼啦声渐行渐远。 窗外,一道硕大的暗影一闪即逝。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街上有人在哭,哭得撕心裂肺的。说是昨夜有人被杀,场面血淋淋的甚是可怕。 楚羽蹙眉望着梓桐,梓桐仍是面无表情。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本来就不是他们该管的,是故少管闲事为妙。 街上都是看热闹的人,连县太爷都来了。县衙的衙役抬着尸体过去,楚羽站在窗口,能清晰的看到担架白布下透出的嫣红。 店小二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看,但见着楚羽还是得客客气气的行礼,把饭菜放在了桌案上,“客官请慢用。” “小二哥!”楚羽道,“这底下是怎么了?” 说起这个,店小二的面色又白上了几分,“客官莫要多问,还是早点启程离开为好。” 楚羽笑道,“你开客栈做生意的,哪有赶人走的道理?” 店小二笑得尴尬,甩了甩肩上的毛巾轻叹一声,“不是小的赶客官走,着实是底下出了点事,是以……小的也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说着,抬步就走出了门。 “言辞闪烁,目光不敢看人。”楚羽若有所思,“心里怕得慌。” 梓桐瞧了一眼窗外,“估计是被扒皮了。” 楚羽挑眉,“你如何知道?” “猜的。”梓桐端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夫人的嗅觉那么敏锐,不会嗅不到吧?” 楚羽一笑,“从昨夜开始,街上就有股腥味。咱们来的时候还没有,如今……”她揉了揉鼻子,“淡了一些,约莫是昨夜离开的。” 梓桐点点头,“夫人愈发聪慧。” “跟着你们久了,便也学会一些。”楚羽收拾了一下,“既然我们要赶路,那吃过饭马上离开!” 吃过饭之后,狐小步便过来了,揉着酸疼的脖子略显无奈的望着楚羽,“昨夜睡得不舒坦有些落枕,真疼!” “废物!”梓桐不屑的拎起包袱。 楚羽轻笑。狐小步的脸都绿了,“就知道埋汰我,有本事你也把脖子扭了!” “傻子才会学你扭脖子!”梓桐抬步出门。 楚羽紧随其后,之后便等在马车边上。梓桐去准备干粮,狐小步去了一趟隔壁医馆治一治落枕的痛楚。 守在马车边上,楚羽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 大街上哭声议论声不断,说来说去大多是昨夜发生的杀人案。对于他们来说,这应该是仇家寻仇,决计没有联想到昨夜的那一场因果。 蓦地,她突然看到梓桐在前面飞奔,好似是发现了什么。梓桐很少有激动的时候,除非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心头一窒,楚羽抓住马车上的竹剑,快速急追而去。拐个弯追到了人少处,她看到梓桐入了巷子,便也壮着胆子进去。 黑猫走在楚羽之前,突然顿住脚步,发出威胁性的叫声。 顿住脚步,楚羽不敢再往前走。 这黑猫连水猴子都不怕,所以决计不会是胆小的猫。上次遇见水猴子,黑猫也是这般叫得锐利。楚羽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往前走,反而步步后退。 如果连梓桐都应付不了,那她就更不能进去。当不了帮手,也不能变成拖后腿的。 下一刻,楚羽掉头就跑。 然则奇怪的是,她好像撞到了什么,直接被反弹回来,一屁股摔在地上。这腿伤本来就没好,这一路的奔跑已经是费尽全力,这会半晌也爬不起来。 揉着生疼的腿,楚羽面色发白,错愕的看着空荡荡的周遭。她勉力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想走出去,却发现自己走不出去了。 无形中好像有一道透明的墙阻挡了她的去路,猫用爪子挠了两下,证实了这道墙的存在。 她敲打了一下,这透明的墙竟是如此的坚实,压根无法穿出去。她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路人,却无法走出这道墙,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猫炸毛了,发出尖锐的叫声。 “别费劲了,出不去。”冰冰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阴邪,诡谲。 ------------ 第48章 一公一母 为旧文钻石过13800补更 回过头,楚羽愣了愣。 梓桐站在她身后,可鼻间嗅到的却是被极力遮掩的腥味。她不是梓桐,梓桐不可能是这样的表情,而且身上也不是这样的味道。 “你到底是谁?”楚羽握紧了手中的竹剑。 黑猫弓起了脊背,发出尖锐的叫声。 楚羽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他这样骚包的男人,穿得碧绿的衣裳,看上去就像个裹着粽子叶的长粽子。所以说,人呢……就算样子再好,不懂得穿衣服照样不顶用。 男人生得一张极是好看的瓜子脸,眉目间竟有些风情万种的感觉。好在他并不像扇娘这般娘炮,虽然有些妖娆,身上还是有些男儿的英朗之气。至少眸中凛冽,是显而易见。 “没想到百年之后,幽冥血会重现人间,真真是极好的。”他勾唇笑得邪魅。“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屁事!”楚羽冷然,“你最好放了我,否则我的同伴找不到我。会来找你算账的!看你这一身的花俏,昨夜被杀的是你的同族吧?”空气中透着一股子腥味,若说不是孽畜她还真不信了! 男人瞧了一眼自身,“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这细皮嫩肉的,身上还隐隐透着香气。”他含笑朝她走来,“真是好闻得很!” 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伤口,这样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幽冥血奇香。就证明这妖孽的道行怕是不容小觑。 “站住!”楚羽厉喝,“不许过来!” “我原是来寻仇的,却没想到意外捡到宝!”男子笑得诡谲,“你可比那些凡夫俗子要有趣多了,若是能跟我一道回去……” 幽冥血是可以提升修为的! 楚羽切齿,“休想!” 下一刻,黑猫突然窜起,飞扑而上。 男人轻描淡写的拂袖,哪知这猫跟不要命似的,爪子竟是格外的锋利,当下撕破了他的衣袖。不但如此,黑猫一鼓作气,再次扑了上去。 这下男人不敢再掉以轻心了,一掌便朝着黑猫的脑门拍下去。 “不要!”楚羽疾呼,提着竹剑便冲了上去。 男人见着楚羽自动送上门,也不再理睬黑猫。突然旋身作一道妖风,顷刻间带着楚羽消弭无踪。黑猫发出尖锐的叫声,眼见着透明的结界消失,当下冲出巷子直奔马车而去。 梓桐买了干粮回来。四下没有找到楚羽,还以为楚羽跟着狐小步走了。可当她看到狐小步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梓桐当下意识到坏事了。 “夫人没跟你在一起?”梓桐骇然。 狐小步摇头,“不是让她等在这里吗?” 梓桐切齿。“你不好好守着她,跑哪儿去?” “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早干嘛去了?”狐小步也跟着急了,楚羽算是比较理性之人。所以不可能不打招呼就离开。 除非,她遇见了什么急事。 这云阳县人生地不熟的,还能遇见什么急事?别是教妖孽给迷了魂就好!妖孽? 狐小步心头一紧,“该不是昨晚……” 黑猫回来,咬着梓桐的裙摆要给二人引路。等两人急急忙忙的赶到巷子里,除了落在地上的竹剑,哪还有什么人,连蛇腥味都淡了。 “该死!”梓桐提剑。“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否则我非削了它不可!” 狐小步想了想,“那就该去找抓住那条大蛇的猎户,那条蛇从哪儿来的,就该去哪儿找。”放眼望去,这云阳县四周都是山,山上林木茂密,饶是知道在哪个位置也未必能找到蛇洞的入口。 梓桐嗅了好一阵,确定跟昨夜窗外的差不离,“这孽畜道行不低,夫人身上已经没有伤口,可它却还能掳了夫人,说明这东西很可能发现了夫人身上的幽冥血。” “那这道行最少也得千年以上。”狐小步面色一紧,“我这道行,怕是对付不了这东西!” 别说是狐小步,就连梓桐都没有把握。可是对付不了又怎样,还不是得硬着头皮上? 不巧的是,今儿死的就是那猎户的兄弟,说是昨儿一起帮着猎户捕获了那条大蛇。梓桐去问的时候,便被府衙之人当做嫌疑人给带回了王法大堂过审。 两个外乡人。说是路过此地歇一歇,却又关心起死者之事,是谁都会起疑。 在狐小步和梓桐身上,县太爷并没有搜到可疑之物。 “可以了吗?”梓桐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桌案上的那把剑。那是她的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身边半步。 县太爷蹙眉,“你们两个来自东平郡,为何要追查李富贵的死?” “我说过,咱们并非想要追查李富贵的案子,只是想透过他来找一个人。”梓桐冷了眉目,“我家夫人丢了,得尽快找回来。” “你家夫人丢了,跟李富贵有什么关系?”县太爷不懂。 “杀死李富贵的人,很有可能劫走了我家夫人。”梓桐不善言辞。 县太爷更不明白了,“你们不是说自己是路过吗?那跟李富贵又是相识于何时?” “都说了千百遍,我们不认识什么李富贵!”狐小步显得不耐烦,这样下去不是耽搁时间吗?奈何梓桐现在又不能运用术法,至少在找到不留人客栈之前,梓桐都必须克制,所以能起作用的也只有狐小步。 “本官都被你们绕糊涂了。”县太爷揉着眉心,“既然互不相识,那凶手为何要杀了李富贵,又劫走你们家夫人呢?这中间想来必得有个可靠的联系吧?” 梓桐不言语,掌心运力,陡然将案上冷剑吸附在掌心。她掉头就走,“等你想明白,我家夫人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站住!”县太爷惊堂木在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般放肆。” 梓桐转身,眸光清冽。扫一眼周遭围上来的衙役,她微微抬手,冷剑紧握。还怕什么人间衙役。见她这副模样,底下人也不敢轻易往上冲。这女子一看就是江湖人打扮,听说江湖之人惯来杀人不眨眼。 “别吵了!”狐小步愤然,“我家夫人估计是一不小心看见了凶手。原本咱们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哪知道这凶手估摸着也看到夫人,这不……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把我家夫人掳走了。你是本地的县太爷,一句话,这事你管不管?” 一听说凶手二字,县太爷的眼睛都亮了。 要知道若是能抓住剥皮凶犯,那可是大功一件啊!如此性质恶劣的案件能在自己的手上破除,传到朝廷上,上峰必定能让自己加官进爵。 县太爷显得极是兴奋,“你是说你家夫人很可能看到了凶手?” 可不! “那是当然!”狐小步一本正经的扯谎,“我家夫人半夜睡不着就趴在窗户上看,那客栈的窗户刚好对准了那户人家。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多多少少都瞧着一些。正因为如此咱们才不敢逗留,只想着赶紧离开云阳县。谁曾想,还是出了事!” “马上去把李富贵的家人带来,对了,还有他兄弟李来贵。”县太爷急不可耐,“都给本官带来!” 一声令下,衙役们赶紧去带人。 梓桐一脸鄙夷,仍是不屑一顾之态。 狐小步得意洋洋,有时候这胡编乱造也是挺管用的! 在狐小步的巧舌如簧中,县太爷竟然答应了狐小步,由狐小步领着人上山去找。他哄着县太爷说这蛇成精了,云阳县的众人吃了这蛇肉,导致这蛇阴魂不散。如果不及时找到蛇窝,把蛇窝与符咒一道焚烧,恐怕来日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因为自家夫人不曾伤害过这条蛇,所以蛇抓了她却没有当场活剥。 蛇有灵性,亦有善恶之分。 狐小步说得神乎其神,然后又对着县太爷卜了一挂,说是县太爷家中阴气重,前两年幺子夭折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大儿子又身患重病,若是不解决此事,恐怕要殃及后人。 县太爷本就最疼幺子,如今一听大儿子恐怕也保不住,更是把狐小步奉为座上宾,希望狐小步能给个解决的法子。 梓桐冷眼看着那个欺神骗鬼的狐废物,与黑猫一道站在院子里,不屑的哼哼两声。 直到过午时分,狐小步才得意洋洋的出来,还是被县太爷亲自送出来的。 “你放心,这蛇既然成精了,必定有所灵物。到时候我便将蛇灵赠与县太爷,一定能治好大公子的病!”狐小步说得煞有其事。 县太爷可谓千恩万谢,“多谢恩人。” 带上干粮,狐小步和梓桐便领着衙役们和自发组织的老百姓上了山。李来贵说,被杀的那条蛇是在翼山发现的,是以去翼山找寻定然没错。 蛇都有自己的固定地盘,有一条大蛇存在就很难有第二条蛇。 除非是一公一母! ------------ 第49章 蛇君在渊 当狐小步和梓桐漫山遍野的查找楚羽下落时,楚羽终于幽幽的醒转过来。迎上那张妖艳无双的脸,吓得她当下脑子清醒。 “哟,醒了?”衣衫半敞的女子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到了桌案边,倒上一杯水,“还以为你死了呢,真是命大!”她将杯盏递给楚羽,“真搞不懂,好端端的怎么弄了个凡人女子回来。” 楚羽一愣,也不敢伸手去接。 女子许是动了气,将杯盏往床头一放,当下哼哼了两声挑起了楚羽的下颚,“身段干煸没个实处,这脸蛋长得虽水嫩,可也不过如此。你说你到底哪儿好,以至于君上把你这小东西给提溜回来?还让我来伺候你!哼!” 语罢,她狠狠甩手,一脸的不屑一顾。 楚羽蹙眉,“君上?” “蛇君在渊,没听说过吗?”女子嗤鼻,一脸的瞧不上楚羽,“这翼山一带,都是咱们的地盘。凡人滥杀无度,若不是蛇君护着一方,这地儿的活物都让你们凡人给吃绝了。” 她低头,蛇信子突然在楚羽脸上掠过,惊得楚羽当即后撤。 便是这一举动,倒是把她给惹笑了。 妖媚的五官顷刻间柔和了不少,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楚羽,“我叫清柔,你叫什么?” “楚羽!”楚羽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名字倒也挺好听的。”清柔看着她,笑得有些微凉,那一副恨不能把她生吞的表情,让人看着真心不舒服。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清柔当即敛了眉目,微微侧过身子看向门口。 石门被打开的瞬间,有几名同样妖娆的女子,扭着水蛇腰进来,然后对着楚羽指手画脚的。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们的蛇君,为什么好端端的带个凡人女子回来。再像集市上大妈挑白菜一样,把楚羽全身上下挑剔个遍,这才心满意足的哄堂大笑。 的确,相比起这些女子,楚羽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又不是最精致的,怎么都没有出彩的地方。她坐在那里,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女人们。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扎堆的女人? 瞧瞧,一个比一个风骚,不知道的还以为入了风尘之地,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子。 楚羽抱紧了被褥,懒得理会,任凭她们哄笑一堂也没有任何表情。 “呦呦呦,看看看!”红衣女子走到了床前,“小丫头还生气了呢!这小丫头片子,瞧着倒是挺水嫩的,不如……让我一口吞了她!” 清柔上前,“你别乱来。君上吩咐让我在这里看着她,若是出了事我没办法交代。” 红衣女子笑得娇俏,“也就是你这样的身份,能跟凡人女子平起平坐。咱们这些修为胜过于你,自然不能做这些伺候人的低贱勾当。” “你!”清柔冷然。 “姐妹们,走吧!”红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领着一帮女子走出了房门。 清柔站在那里,脸上全无笑意。 看得出来,她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楚羽下得床榻,骇然惊觉自己什么时候被换过了衣裳,当即愣住,“谁帮我换的衣裳?” “怎么,你还想着让君上帮你换衣服?瞧瞧刚走的那些,君上宠她们都来不及。哪有功夫伺候你。”清柔冷哼,“也就是我这样刚刚修成人形的,才会被派来伺候你。” 楚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那妖孽动的手脚便好。只不过这衣服实在是太过夸张,她身段娇俏,可这衣服薄如轻纱,里头只着遮蔽的肚兜和中裤,大半的香肩都露在外头……不过颜色倒是她喜欢的嫩黄色。 嫩黄色衬皮肤,映得她白了不少,与这些女子略略泛青的肌肤相比,她也算是白出了天际。 “这是什么地方?”腿上还有些疼,不久之前是真的摔着了。 楚羽起身,这衣服长裙拖地,走路都不利索。她不得不拎起长长的裙摆抱在怀中。免得到时候摔一跤,让自己更难堪。 “千蛇洞。”清柔望着她,“我突然有些明白,君上为何会喜欢你!没有妖娆,更显澄澈,想不到君上吃惯了山珍海味,也会想要尝尝这粗茶淡饭的滋味。” 楚羽凝眉,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粗茶淡饭?有这么磕碜人的吗? 外头有人传话,说是蛇君要见新来的凡人女子。 清柔眉目微扬,“走吧!” “去哪?”楚羽忙问。 “跟着走便是!”清柔在前头带路。 楚羽抱着裙摆跟在后头,这么一看楚羽倒像是个跟班的。她跟着清柔往前走,一路上只看到岩洞四周处处悬挂着的小蛇,一条条吐着鲜红的信子,散着浓郁的腥味。 千蛇洞里自然是有很多蛇。这里几乎是个蛇窟。 楚羽不喜欢这些软体动物,更讨厌这呲呲的信子。鼻间满是腥臭味,熏得人脑仁疼。 阴暗潮湿的蛇窟中,楚羽抱紧了怀中的裙摆,不断的环顾四周,以至于险些冲撞了前面陡然停住脚步的轻柔。 “你干什么?”清柔板着脸。 楚羽仲怔片刻,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在认路吧?这千蛇洞内大路小路交叉路,那么多条道道,楚羽得记在心里才行。看上去道路都差不多,所以只能记住一些有标志性的东西。 “觉得好奇,四处看看而已。”楚羽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清柔瞧了一眼前头的雕花石门,“里头便是正殿,你最好安分一些,若是把蛇君惹急了,有你好果子吃!”说着便朝着守门的卫士行了礼,“君上传令,要见凡人女子。” 守门的卫士早就收到了消息,当即抬头审视着眼前的楚羽。 楚羽是凡人女子,是以对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都不敢兴趣。眼前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变得。这一个个妖都努力修炼成人形,偏偏有些人却不好好的当人,做下那些猪狗不如是事情。 “进去吧!”守卫打开了门。 清柔便领着楚羽进门,一步一扭腰的姿态,楚羽在后头瞧着,都生怕她一不小心把腰给扭折了。抱着怀中的裙摆,楚羽终于走到了空旷的殿中央。 殿内仍是幽暗,毕竟蛇这类的冷血动物并不需要太多的光亮,他们也并非以眼睛视物。更多的是靠着感官和红外线感应,来感知四周的变化。石壁处有水声潺潺,汇自成溪,倒有几分山水之秀。 楚羽放下了怀中的裙摆,抖落了一下衣裳,让自己看上去能更精神一些。站在这满是妖精的地界,楚羽没有惊慌失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犹如旁观者。 那绿包男抬头看她,邪魅浅笑。他拎着一壶酒便朝着她走来,最后居高临下的站在了她跟前,“倒是挺好看的!” “你到底想怎样?”楚羽问,“是杀了我还是放了我?留我在这里,对你来说只是个麻烦,并非什么好事,你若真当不信……” “不信又如何?”他喝着酒,“我做事不需要你来教。” 下一刻,他突然拾起她的手,直接将她的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刺痛从指尖传来,这厮竟然在吸她的血!好在他也只是浅尝辄止,这么做估计是不想让周边的妖精们知道,她有幽冥血。这独自浅尝的滋味,可真是美味得很。 看得出来,绿包男很满意。 “我是蛇君在渊。”他松了口,很满意她的不反抗,“知道吗,方才你若是敢反抗,我就把蛇毒注入你的体内。让你半身不遂永远都只能瘫痪在床榻上。” 楚羽翻个白眼,愤愤收回自己的指尖。他方才明明咬下去了,可是手指头上却没有任何伤痕。深吸一口气,她将自己的手收到袖子里藏着,“你是蛇君,你自然什么都可以做,然则……” 蛇君突然笑了,转身就朝着后头那一群女子走去。混入女子中间,伸手拧了一把身边女子圆润的胸前,转过头又抚上了另一女子的脖颈,一脸欲念不满的望着楚羽,“入了这千蛇洞就是我蛇君的人,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一帮女子交缠着绿包男,楚羽有些看不下去了。扭头便看到清柔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入了这蛇洞的人,约莫都觉得自己是蛇君的女人,都想攀附着蛇君然后与他双修成道。 在这里蛇君的修为是最高的,也唯有他能嗅到楚羽身上的幽冥血。 下一刻,楚羽骇然瞪大眼眸,疾步连退,所幸被清柔一下子搀住。清柔一脸嫌弃,“做什么?以后总得习惯,习惯就好!” 这特么哪里能习惯? 一条大绿蟒与众多蛇,蛇尾交缠。这是在做什么,楚羽自然也清楚。乡野出身之人,也不是没看过春季里的蛇交配。左不过如今这么大一条绿蟒与这么多蛇……楚羽当下背过身去,暗啐一句:无耻。 野兽终究是野兽,岂能与他们这些常人相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兴少儿不宜之事,让人面红耳赤,委实不知该如何自处。 转念一想,这附近除了自己,还有人吗? 都是一些不知何物变化的妖魔鬼怪,难怪这般没脸没皮的。 许是察觉了楚羽的呼吸急促,蛇君突然震飞了纠缠的雌蛇,瞬时用蛇尾将楚羽缠腰送上半空。楚羽骇然心惊,然则看到蛇君那猩红的东西,快速捂住了眼睛。 真是辣眼睛! 卑鄙无耻下流之徒! 蛇君显出上半人身,嘲笑般瞧着那紧捂着眼睛的女子,不免有些好笑。在异类之中是没有无耻可言,他们本来就是群居动物,而且是群配动物。讲求的是胜者为王。 “凡人真虚伪。”他道,“难道你不觉得好看吗?” 他这东西可是让这些女子都觉得很是享受,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爬上他的床褥,怎么到了这女子身上,竟成了如此不堪入目之物? “不要脸!”楚羽别开头,不愿看他。 在渊忽然笑了,当下恢复了人身,正巧将她抱个满怀。 楚羽挣扎着跳下来,却被长长的裙摆绊倒,当即摔在地上,显得格外的狼狈。 她这一摔,惹得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连蛇君在渊也跟着忍俊不禁,竟是透着几分无奈的望着她。他向她伸出手的时候,被她狠狠的甩开。 拾掇了长长的裙摆抱在怀中,楚羽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能重新站起来。腿上有些疼,但她没有吭声,只是面色透着少许青白。 许是以为楚羽生气了,蛇君在渊一挥手,所有人都快速退下,偌大的正殿内只有他与她面面相觑。 “生气了?”蛇性本淫,且好惑人。 楚羽没有搭理他,只是想着要怎么才离开这鬼地方。然则看蛇君这副模样,估计对千蛇洞里的管制是挺严格的,想要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有机会还是从清柔身上套套话才行。 “你别过来!”楚羽扯了唇,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蛇君在渊笑了笑,“吓着了?” 楚羽仍是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下一刻。他突然拾起她的手腕,惊得楚羽几乎,“别咬了,疼!” 他一笑,“不咬,方才已经尝过滋味了,若是真当想吃了你,活吞便是。”蛇的下颚可以拉伸到一定的程度,将大于自己的猎物都活吞下肚,这点……楚羽是绝对相信的。 瞧着他对自己抛媚眼,楚羽不耐烦的抽回手,骂了一句,“神经病,一个大男人挤眉弄眼的作甚?”语罢,大步流星的离开,朝着大门离去。 蛇君在渊的确有半晌的愣神,竟然不管用? 这是怎么回事? 抽出袖中的小镜子,他瞧了瞧镜子里自己绝美的容脸,这双眼睛修炼了千万年才能有如今这般明亮的地步,为何竟然对她不起作用? 红衣女子扭着腰肢过来,不免轻笑两声,“君上这是怎么了?那小丫头怎么走了?” 按照以往,不管哪个新人入了这千蛇洞,都逃不过蛇君的身下之恩,唯独这一次……好像有些失手。 “离若,我的摄魂术好像失灵了。”蛇君在渊自言自语,“怎么对她不管用?”非但不管用,还被人好好的嫌弃了一番,冠以神经病的名头。 原以为手到擒来,结果有些啼笑皆非。 离若蹙眉,“君上的摄魂术一直万无一失。” 想了想,他突然眸色微转,对着离若施以摄魂术。离若顷刻间迎了上来,如同狗皮膏药般粘着蛇君不放,那一番浪荡的姿态,证实他的摄魂术的确是百发百中。 既然如此,为何偏偏对那凡人女子不管用? 难不成是因为幽冥血的缘故?然则据他所知,这幽冥血似乎还不到邪祟难侵的地步,何况这摄魂术又不可能危及她的性命,幽冥血也不至于有所抵抗。 奇了怪了! 楚羽也觉得很奇怪,那蛇君在渊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真以为这样有多好看?虽然脸长得不错,奈何终究是个怪物是个妖孽,何况那么大一条蛇,跟那么多蛇女厮混。 她想想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期望着狐小步和梓桐能赶紧找到自己。 回到房间的时候,清柔不敢置信的望着楚羽,愣是绕着她走了一圈才顿住,“你回来了?” 楚羽好奇,“我不回来,难道要在那里吃宵夜?” 清柔不解,“你该留下的。” “留下作甚?看他们搅合成一团,然后我在旁边吃着东西欣赏?我可没有这样的恶趣味。”楚羽撇撇嘴,想了想便伸手,“有剪刀吗?” “你要作甚?”清柔问。 楚羽抖了抖裙摆,“要不就把我原来的衣服换回来。” 清柔蹙眉,掌心多了一柄剪刀,看着楚羽将多出来的裙摆剪去。她转了一圈,觉得这长度差不多了,才心满意足的将剪刀还给清柔。 “你这人还真是随遇而安。”清柔一脸不屑。 “不随遇而安,难不成要我一头撞死在这里?”楚羽揉着腿,腿上还有些疼,这般折腾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想了想,楚羽又道,“横竖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好好说说话吧!相遇就是缘分,我叫楚羽,很高兴认识你。” 清柔在一旁坐下来,她寻思着楚羽到底要干嘛?然则能从君上的手里跑出来,想来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毕竟……离若这样的美艳。受宠也是应当,而自己这般容色也是进了千蛇洞就被蛇君给…… 轻叹一声,不过也就那一次而已。 蛇君的身边始终有太多的女子,不断的去旧换新,不断的更新换代。 连蛇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清柔又能怎样呢! “我爹是个仵作,你知道仵作是做什么的吗?”楚羽问,“那就是专门给衙门验尸的,为此我爹还破了不少案子,在我们那儿也算是小有名气。我娘……我娘很喜欢拿鸡毛掸子追着我爹和我哥,我从小就在娘的守护下长大。” 说到这儿,楚羽的神色暗淡了一下,“你爹娘是不是也这样?一边护着你,一边又得教训你。罚了你。自己又心痛得抹眼泪。” 清柔望着她,“蛇是没有父亲可言的。” 而且……蛇一旦破壳,就只能自己去学会生存,不像人这般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所以楚羽谈及父母恩情的时候,清柔显得很冷漠。 她终究不是哺乳动物,体会不到那种骨肉亲情。 “那你的母亲呢?”楚羽问。 清柔想了很久,也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在他们这一族里,她大概是最先修成人形的一个。这百年来的潜心修炼,她早就不记得娘是什么模样。又或者,娘早就没了。 蛇没有太长的寿命,能活过几十年已经不易,何况百年呢! “或许早就死了吧!”清柔冷笑,“她死不死也跟我没关系,虽然她给予我性命,但一直都是我自己生活,关她什么事呢?” “所以说,蛇是冷血动物。”楚羽深吸一口气,“那你以后若有孩子,想养在身边吗?” “入了千蛇洞就是蛇君的人,蛇君若是不愿你诞下孩子,你就不可能有孩子。”清柔冷眼看她,“你想要生下蛇君的孩子?” “呸!”楚羽啐一口,“我是人!咱们不同族,岂能……这是有违天道的,是不可取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我已经成亲了,我的夫君……” 她顿了顿,脑子里浮现出霍庭燎的身影,那音容笑貌,还有温暖的怀抱。 “怎么不说下去了?”清柔问。 楚羽轻叹,“说了有什么用,他不在身边。” “你们凡人真麻烦,还要摆什么仪式成什么亲。男人若是把心放在你身上,还用得着这些破规矩吗?若然无心,一纸婚约又能阻碍多久?要飞的还是得飞,要舍弃的终究被舍弃。”清柔凉飕飕的望着楚羽,“说不定你出来这么久,等你回去的时候,也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所以,少在我跟前装幸福的模样。这人呢总喜欢自欺欺人,凡人对于名节何其重视,若是知道你做了蛇君的女人,看你丈夫还敢不敢要你。估计到时候,嫌弃得要死,恨不能一脚把你踹出去。” 楚羽想了想,“那倒也是极好的,反正当初我也没打算嫁给他!” “你!”清柔一怔,竟是哑然失语。 楚羽笑道,“人各有命,若他真当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而怀疑我,那这个夫君不要也罢!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等到人生百年,我往那江海里一条,就尘归尘土归土,来日谁还会记得我的爱恨情仇呢?所以说人要看开点,若都跟你一样心里阴暗,这辈子可就太长了!” 清柔极是嫌弃的望着她,“凡人就喜欢说教。” “那你为何不说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呢?”楚羽眨着明亮的眼睛。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清柔着实没听明白,毕竟人间有太多的俗语谚语,她刚刚修成人形没多久,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不过你也别得意太久,这千蛇洞进来容易出去难,君上会放过你一次绝对不会放过你第二次。” 她靠近楚羽,蛇信子突然从楚羽的眼前掠过,“这里的雌性,都只能是君上的,包括你!” “人是不分雌雄的,我们说的是男女。”楚羽心里头盘算着,“如果我真的要出去,你们未必能拦得住我。我的人若是要进来,你们也未必能拦得住他们。” “他们?”清柔蹙眉,“你还有同党?” “别说得这么难听,那是我的朋友。”楚羽含笑看她,“你没有朋友吗?” “朋友是什么东西?”清柔嗤笑,“我的天劫将至,若有朋友……朋友就是那个让你为他挡天雷,送你去死的人。” 楚羽摇头,“非也非也,人跟人之间的生死之交,是可以拿性命去换的。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我朋友拼了命要救我,不顾自己周全,你可愿帮我?” 清柔望着她,没有吭声。 “我帮你渡过天劫。”楚羽道。 清柔骇然望着她,“你一个凡人有什么本事能帮我渡过天劫?” “那你觉得蛇君会帮你渡过天劫吗?”楚羽反问。 清柔一怔,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你没有选择,为何不能选择给自己一次机会?”楚羽道,“你也看到了,蛇君待我这凡人女子很是特殊,你可知道为什么?” 清柔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身边有很多能人异士,当然……也有妖。”楚羽笑道,“我能识得鬼神真身,身边还有异族保护。”她笑了笑,“我这般坦诚,你可信?” “不信!”清柔道。 蛇惯来冷血,不信也是正常。 “我话已经撂在这。你信不信是你的自由。”楚羽说得半真半假,却也真诚到了极点,“如果你愿意,我们交个朋友。与其在这里没有目的没有未来的存活着,只等着蛇君的临幸,还不如走出这千蛇洞。外面大好河山,不比这里自由自在吗?” “你在策反!”清柔望着她。 “对!”楚羽点头,“我的意图你很清楚,我表达的也很清楚,且看你心里清不清楚。” 清柔嗤笑,“那我们就打这个赌,我且看看到底是你先沦陷,还是我输得彻底。凡人都是狡猾的,我不信还有什么生死之交。自古以来我没听过什么忠肝义胆。我只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两人击掌为誓。 孤独的人,有孤独的内心。 从一开始,楚羽就注意到了清柔的身份卑贱,并且渴望出头。她知道清柔未必是真心想帮自己,但是能争取的她必须尽量争取,要想从这千蛇洞出去,没有内鬼帮忙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 然则就算清柔出卖自己也没关系,她身上有幽冥血,如果蛇君吃了她,只能提升一时修为。所以以逸待劳的办法,就是养着她,时不时的喝一顿。 杀鸡取卵,并非上策。 不到万不得已,蛇君在渊是不可能杀了她的。 如果清柔够聪明,就不会出卖楚羽,毕竟她自己都说,她握不住男人的心。蛇要修成正果必须渡劫,她刚修成人形是以必须渡劫才能再进入第二层的修行,此后要么一心向道以求白日飞升,要么堕入魔道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渡劫失败……她将灰飞烟灭。 “你是个聪明人,要怎么做你们来决定。”楚羽翻身躺在床榻上,“反正我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你若是能出去,记得多看看多听听。一不小心遇见了一条龙和一个驱魔人,记得报我的名号,免得到时候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驱魔人?”清柔骇然,“龙族?” 楚羽哪知道梓桐是龙还是什么,横竖跟龙长得很像,权且当她是龙族好了!龙在人间是帝王的象征,她想着应该也能唬住这小蛇女吧! 许是清柔真的忌惮龙族,看楚羽的时候,脸色都变了,“你真的……认识驱魔人和龙族?” “唬你对我有好处吗?我在这里如同囚徒一般,难道还要造个假的骗你?我只是一介凡人,有这样大的本事吗?”楚羽笑得有些嘲讽。 “谅你也不敢。”清柔哼哼两声出门。 楚羽抚着脖子上的舍利,心头念着梓桐和狐小步,到底能不能找到自己呢?这千蛇洞也不知位于何处,想来入口是极为隐蔽的。 但愿能快点找到,距离七七四十九日的截止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事实上,梓桐和狐小步快要搜遍整座翼山了。始终都没有找到蛇洞的入口。 李来贵胆战心惊,自己的兄弟被莫名其妙的杀死,如同昨夜的大蛇一般被剥了皮,若是如狐小步所言,那这肯定是蛇来报仇了。 听说早些年有人不小心挖到了一个蛇窝,还捣毁了蛇窝杀了不少蛇,但跑了一条。后来这户人家便不得安生,时不时受到蛇的侵扰与复仇,最后家里人死得死逃得逃,可谓是妻离子散,分崩离析。 一想到这些,李来贵就悔不当初。 那条蛇看上去就是有些年头的,蛇头上都已经长了冠子。听说蛇只有活过百年才可能长一个冠子,可是那条蛇有两个大冠子。 眼见着找不到蛇穴,李来贵趁着没人,扑通就给狐小步跪下,“道长,道长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若是真当是蛇精来报仇,老汉还有家人可怎么办才好啊?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万万不可袖手不管啊!道长!” 李来贵拼命的磕头,显然吓得不轻了。 毕竟连县太爷都相信了,他这平头老百姓哪里还敢不信。 梓桐怀中抱剑,冷飕飕的吐了一句,“吃的时候全云阳县的老百姓都兴高采烈的,这会怎么就吓着了?蛇肉,不是挺好吃的吗?” ------------ 第50章 蛇生冠子 为旧文钻石过14000补更 李来贵悔不当初,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可能导致杀身之祸、灭门之祸,怎么能不害怕?人平时是不会敬神怕鬼的,也只有到了绝境才会想到。 “仙姑!仙姑救命啊!”他是半点都不想落得跟自家兄弟一样的下场。 被活剥人皮,那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梓桐是没有同情心的,所以李来贵求饶也换不得她一丝怜悯,“你怕是有事瞒着吧!何以我们找遍了整个翼山都找不到这蛇窝呢?李来贵,你自己不说实话,还指望别人能救你,这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这话一说,李来贵当即面色铁青,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狐小步也看出来了,这李来贵带着大家伙就是在翼山上绕圈子,压根没有要带他们去找巢穴的意思。当下也转身就走,“我可管不了你的死活。” “道长?仙姑!”李来贵慌了神,“不不不,我是不敢哪!我们抓了一条大蛇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若是、若是再把你们带去蛇窝,那……那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可怎么办呢?” 梓桐顿住脚步,“那你现在。就能救全家老小的性命了?” 狐小步笑得凉凉的,“你要知道,蛇都是冷血的。找不到你,它就会找上你的亲族,妻儿老小。全家性命都会有危险。” 李来贵几乎哭出声来,“仙姑,道长!求你们救救我一家老小,我给你们磕头,就算你们要我当牛做马。我也会报达你们的!” “凡人多诡辩,多花言巧语。”梓桐低哼。 狐小步眉心微挑,瞧了梓桐一眼,复而望着李来贵,“那你且说出真话来。当初是怎么遇见那条蛇的,又是在哪遇见的?蛇既然能活剥人皮,想来道行不浅,你一介凡夫俗子是怎么能抓住它的?” 李来贵战战兢兢,额头上满是冷汗,“咱们是在山背后的那个洞穴里找到它的,当时它盘成一团,好像是受了伤。我家世世代代都是狩猎为生,偶尔也有人遇见过,雷雨天过后蛇死在树挂上的事。老一辈都说,那是蛇在渡劫。” “我跟我兄弟发现这蛇的蛇冠被打落了一个,还流着血,所以都觉得这条蛇怕是成精了。家里的老人都说,蛇过了百岁就会有蛇冠,此刻不除怕是以后都要祸害这翼山一带。” 梓桐冷哼,“话说得冠冕堂皇,杀生不是业障吗?不管它是否成精,没有伤害百姓性命,那就不算祸害。你们自以为是的残杀生灵,就该知道有这样的后果。这是报应!” “得了。先听他把话说完!”狐小步不耐烦,“后来呢?这蛇既然成精了,想来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你们拿下。” “那蛇伤得很重,好像压根动不了,山洞外头还有被天雷击中的痕迹。所以我们想着这条蛇像是刚刚渡劫。是以就把洞口用柴枝给堵,然后放了一把火。”李来贵面色青白,“蛇在里头尖叫,最后被活活的热晕过去。”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发现这山上有蛇皮。而且依照这蛇皮的尺寸来推断,这应该是个大家伙。我们祖祖辈辈都在翼山生活,所以对这方地势格外熟悉,这些年山上的猎物越来越少,想来是山中有了什么大东西。发现蛇皮以后。咱们找寻这东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次刚好碰巧。” 狐小步凝眉,“所以你们抓住了大蛇,直接扒了它的皮?” “蛇头呢?”梓桐突然问。 狐小步也不清楚,这梓桐突然问及蛇头是什么意思。 李来贵忙道,“咱们也知道蛇这东西有报复性,所以没敢把蛇头带回去,当场就给剁了埋在了那山洞外头。连带着蛇皮都是当场剥下的,直接丢在了溪坑里没敢拿走。” “带我们去那个山洞!”梓桐不容分说。 “都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狐小步冷嗤一声,“不想要命吗?” 李来贵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要要要!怎么敢不要命呢!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那个山洞比较隐蔽,一般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咱们走的时候,还刻意给遮掩了一下。” 这山洞不大,前头林木茂密,四下青苔密布,一般还真的看不出来。李来贵拨开了山洞前的树杈,露出了一个不大的洞口,洞壁里头有被焚烧过的痕迹,想来李来贵所言不虚。 “当时那条蛇就盘踞在里头,咱们没敢在外头放火。”李来贵领着二人进入,里面的空间也不是很大。 梓桐观察了一下,“堵了洞口就出不去了,何况当时这条蛇受了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转而又道,“蛇头在何处?” 李来贵走出山洞,指着山洞外头被一块石头压着的地方道,“就在这底下。” 深吸一口气,梓桐眸色微沉,“挖出来!” “挖?挖出来?”李来贵愣住,冷汗涔涔而下,“仙姑,我、我不敢!” “蛇肉都吃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狐小步哼哼两声,伸手便搬开了上面的石头。 李来贵取出随身的小刀。一点点的刨开泥土,终于露出了一个尖角。他颤抖着抬头去看狐小步和梓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挖。 蛇头全部露在外头的时候,李来贵的脸上已经脱了血色,瘫在一旁再也爬不起来。 梓桐慢慢蹲下身子。凝眸望着睁着一双狠戾之眸的蛇头,戾气尚未褪去,可想而知临死前它是怎样的不甘与恨。 她以指大致的丈量了一下蛇冠,然后皱起了眉头,“这蛇都快五百多年了,原本这修为该更上一层楼。已然渡劫成功,只等着千年之后再一次渡劫,便可……”轻叹一声,“真是造孽。” “仙姑,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么多!”李来贵瞪大眼眸,惊恐到了极点。 “蛇生冠子,千年后有机缘的蛇会有两种选择,一则继续修道直到白日飞升,再者沦为魔道,生冠成蛟入海中归墟,那才是真的祸害。”梓桐冷然,“现在,不过是个雏形罢了!” 狐小步撇撇嘴,“跟他说这么多作甚,他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懂得这些东西。”他绕着蛇头走了一圈,“死了这么久,这妖气还没散,可见这怨气实在太重。” “都要修仙成道了,却被人食肉寝皮,弃首荒野,看你会不会有怨气!”梓桐冷哼,狠狠剜了李来贵一眼,道一句,“该!” 狐小步站起身来,“这蛇不可能只有一条,有了蛇冠基本可以确定这翼山一带是它的地盘。可我们搜查了整个翼山,也没发现有其他的蛇,甚至于一条蛇都没看到。” 梓桐点头,“估计都受命回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有一条比这条蛇的修为更甚的王蛇。”狐小步面色凝重,想起了早前的推断,心里不免发毛,“这蛇洞怕是不好找。” 有修为的蛇会在蛇洞外设下结界,就连一般的妖物都无法穿过。何况是狐小步这样的道行不高之人。 “必须找到!”梓桐冷了眸,扭头便看到不远处的黑猫。下一刻,黑猫掉头就走,似乎是在嗅着什么。见状,梓桐微微僵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狐小步一眼。 狐小步焚烧了一道符咒,将灰烬与蛇头一道重新埋入土中,“这能暂时掩盖蛇的怨气,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蛇这东西报复性太强,临死都得记着你。”他看了一眼李来贵,“你最好回家给这蛇立个长生位,头七那天三跪九叩回到这山上把蛇头请回去供起来。” “你自己造的业债必须自己化解,谁都帮不了你。若是以你的香火来供奉这蛇,兴许还能有机会让这蛇的亡灵得到再续功德。重新补回功业。只要蛇能功德圆满,就不会再记恨你。怨气消弭之日,业障自除,你家就没事了。” 李来贵急忙磕头,“那道长,这来复仇的蛇……” 狐小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八卦镜,“去佛门求高僧给你开光,然后悬于你家正东方位置,能暂时庇佑你家周全。若是我们这一趟能解决此事,那就不会有事,不然……我也没办法帮你。” 毕竟这杀的又不是寻常孽畜,是成了精的东西自有它自己的思考方式和报仇模式。 没法子,李来贵只能照办,毕恭毕敬的接过八卦镜赶紧走。 梓桐和狐小步跟在黑猫后面,在林子穿梭,避开了那些衙役。这些事不是凡人可以插手的,还是别让他们搅合进来,免得无辜受到牵连。 黑猫在一棵树前停住了脚步,然后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狐小步一愣,当下环顾四周。周遭都是林木,乍一看也没什么特殊的。眼前这棵树也未见得有多特别,放在这一片林子里估计都找不出来。 梓桐蹲下身子,轻轻抚过树下的泥土,抓了少许凑到鼻间轻嗅。 下一刻,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 第51章 梓桐牌冰棍 “如何?”狐小步忙问。 梓桐眸光微沉,“你不会自己闻?” 狐小步嗤之以鼻,“你以为人的鼻子能像你这样敏锐吗?我要是有你这一身道行,还能被你欺负?” 她斜睨一眼,“我什么时候欺负你?自己是废物,还非得逞强!”拍掉手上的泥,梓桐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地方有结界保护,若是贸贸然的触动,恐怕我们都会困在此处难以脱身。” “那你到底有没有闻到异样?”狐小步问。 梓桐翻个白眼,“我又不是狗。” 狐小步瞧了一眼黑猫,“既然你嗅不到,那为何他这般肯定就是在这儿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连梓桐都嗅不到,何以黑猫可以嗅到?何况若是蛇洞真的在这里,必定有结界存在,隔着结界是不可能闻到蛇的腥味。 猫叫了一声,显然并不赞成他们的说法,只是盯着那棵树一动不动。 “既然如此肯定,那不如我来试一试!”梓桐深吸一口气,把剑丢给了狐小步,“替我拿着!” 狐小步抱着剑快速退到一边,论道行他不是梓桐对手,所以这种破结界的事还是得他们异类来做。 梓桐掌心凝力,微微僵直了身子。下一刻她突然化作一道白光直冲九霄,归来时大有摧枯拉朽之势。锐利的五爪对着大树劈下去,白光闪现之后,她被生生弹开老远。 就地滚了两圈,梓桐顿时回归人身,面色青白,气息微促。 她伏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才勉强站起身来,狐小步担虑的望着她,“没事吧?怎么会这样呢?” 梓桐捂着生疼的肩头,“方才被反噬,还好我甩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结界凝着蛇毒,你这废物切莫靠近,免得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你!”狐小步哼哼的把剑丢给她,“若不是觉得你还有几分关心,我一定跟你没完。” 揉着肩头,梓桐重新回到树前,“可恶,我打不开这结界。” “这妖孽的道行在你之上,打不开也是正常的。”狐小步开始倒腾自己的百宝袋,总希望能从里头摸出点管用的东西来。可他掏了半天,就掏出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来,不免犯了嘀咕,“师父也真是的,一把破铜烂铁也往里头放。” 不过既然是师父留下的,也不好随便乱丢。 梓桐方才用了周身气力都没能打开结界,可想而知这布下结界的该是何等修为。原本不想打草惊蛇,这会怕是已经惊动了。 果不其然。树上开了一个洞,有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快速飞出。 “是吸血蝙蝠!”梓桐当即拔剑,推出一掌便将自己与狐小步关在了保护圈内。蝙蝠就在外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大概便是守卫结界的孽畜。 然则梓桐能力有限,不可能靠着保护罩在这里站一辈子,力量也有用尽的时候。 “吸血蝙蝠?”狐小步骇然,拔出背上的剑,眸光惊惧的扫过保护罩外黑漆漆的蝙蝠。一个个面目可憎,只等着喝尽人血。 “为何此处还有吸血蝙蝠?当年蝠妖王明明……”梓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一惯清冷的脸上浮现出少许波动。她很少有情绪,但这一次却是意外。 对于这件事,狐小步当然不知道。只是一脸狐疑的望着她。 梓桐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从梓桐脸上,狐小步第一次看到了惊惧。这蝠妖王怕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以至于惯来冷漠的梓桐,也跟着变了面色。 “蝠妖王很厉害吗?”狐小步低低的问。 梓桐绷紧了身子,没有吭声。 两个人困在保护罩内,显得有些吃力,这吸血蝙蝠不断的撞击梓桐的保护罩,消耗她的力量,时间一久她会很快熬不住。 狐小步也看出来了,可着急没用,他只是个凡人肉身,被这吸血蝙蝠咬上一口差不多就不能动弹了。思来想去。他也只能道,“如果你撑不住,就赶紧走!死一个总好过都死在这里!” 梓桐白了他一眼,额头有薄汗渗出,“废物就只会说废话,都什么时候了,还废话连篇。”她的手在抖,这帮孽障撞击得越发强烈,“这可不是一般的吸血蝙蝠,这是蝠妖王座下的散妖,被咬上一口你很可能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 “这么厉害?”狐小步骇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以为死了就没事了?想得美!”梓桐咬牙坚持,“这东西遇妖吸食妖气,遇人喝血摄魂。把人都能变成自己的傀儡。” 狐小步脸色都白了,“这帮孽障!” 突然,一声猫叫,梓桐突然觉得吸血蝙蝠撞击的力道减轻了不少。 “小心!”狐小步惊呼。 可这会,他们已经自顾不暇。 吸血蝙蝠悉数围上了黑猫,猫弓起了脊背,发出尖锐的叫声。奇怪的是,这些蝙蝠竟然没敢靠近它,围了一阵之后竟远远的飞开,悉数落在了一旁的树杈上,愣是不敢咬它一口。 梓桐想了想,收了保护罩。她已经有些精疲力竭,当下拭汗走到了黑猫跟前。 黑猫叫了一声,那些吸血蝙蝠又快速的飞回来,只不过这一次倒有些像是在阅兵。它这一声叫,吸血蝙蝠当即列阵跟前,一个都没敢乱动。 “哎呦,了不得。”狐小步皱眉,“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猫在叫,蝙蝠在飞。 四周的景象在换,顷刻间化作一道石门,林子也跟着消失了。 梓桐欣喜,“咱们进结界了。” 想了想,梓桐瞧了一眼狐小步,“你身上的人气太重,进去之后难免要露出马脚,还是在这里好生等着接应我们。”毕竟异族之地,不适合凡人进入。 狐小步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便也只能应允,免得给梓桐拖后腿。 这地方到处都是奇石嶙峋,坑坑洼洼的连路都不平整。因为外头有吸血蝙蝠守着,所以内里的守卫就简单多了,似乎没想过有人能冲破吸血蝙蝠阵来到洞中。 梓桐循着腥味浓烈的方向走,楚羽既然是被蛇妖带来的,想来不可能放任她距离太远,腥味越浓烈距离目的地应该就更近。 要避开这些尚未修炼成形,活着刚刚修炼成形的孽障,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梓桐穿梭在千蛇洞内,找寻着楚羽的踪迹。然则越靠近中心位置,她越得小心谨慎。 顿住脚步,梓桐躲在石壁后头,听得前头有些脚步声。 这一路上,她将自身的温度降到了最低点,并以冷冻术裹了黑猫。这些蛇是靠热度来感应周遭的事物,所以都没有发现她。她带着黑猫安然无恙的进入了洞内,躲在了石壁后头,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进来的时候看守的都是尚未幻化成人形的蛇族,而今终于有了脚步声,可想而知的确靠近了中心点。夫人会在何处呢? 洞内弥漫着浓郁的腥味,梓桐唯一的祈求。便是千万别遇见这里的首领。内外那么多蛇,必定是有蛇王在此,这蛇王的道行在自己之上切莫轻举妄动。 梓桐趴在那里等待了很久,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悄悄的探出一个头来。 前方不远处是个大殿,透过半敞的石门可以隐约看清楚里头的情况。欢歌笑语,男女之声。蛇性-本淫,是以这些混乱的局面就不足为奇了。 有笑声,那就不可能是夫人。 依着夫人那刚烈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你若是来硬的,她就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想了想,梓桐瞧了一眼黑猫,“你在此处,我去转一圈!”音落。顿化白烟而去。 遁化之术,面对道行比自己低的倒也无妨,若是遇见与自己差不离的,当场就会被拆穿,是故也是有风险的。穿梭在阴冷的蛇窟内,只觉得潮湿而又寒凉。 蛇族喜阴,喜潮湿,所以这聚集地总让人不舒服。 好在梓桐本身也是海里出来的,虽然不喜欢淡水,但适应得还是很快。终于,她在进入一道石门前,听到了楚羽的说话声。 这声音,好像是楚羽。 可这道门的门外重兵把守。她岂敢轻易的进去。 蓦地,她闻到了浓烈的腥味,这味道好像是……眉睫骇然扬起,她快速化烟离去,直到拐个弯才悄悄落地。有一绿袍男子半敞着胸襟,拎着酒壶推门而去,这门口的守卫皆毕恭毕敬。 难道这便是蛇君? 楚羽没想到,这骚里骚气的绿包男又来了,手里头还拎着酒。 见着楚羽拢了拢衣襟,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当即朗笑两声把酒壶放在了桌案上,“你何必如此看着我,我又不吃人。” “不吃人也会扒皮。”楚羽顾自喝水。不愿多看他一眼。她对挤眉弄眼的骚男人不感兴趣,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眉心微蹙,蛇君在渊道,“那猎户兄弟杀死了我的配偶,我岂能饶了他们。如今只是活剥了一人,不还有一个吗?连带着他们的家眷老小,我都不会放过。” 楚羽一怔,死的是他的配偶? “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左不过关他们一家老小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岂能连累无辜?”楚羽不赞同他这种赶尽杀绝的说法。 “蛇的本性就是冷的。”他凉飕飕的望着她,眸子红光微显,“修行百年却死于凡人之手,还被烹煮而食,这笔血债我岂能善罢甘休。如果是你的亲人被他人烹煮而食,你是否还能置身事外,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劝慰之言?伤不在你身上,你疼不到。” “可我瞧着你也没多疼,只不过是放不下身为蛇君的威信罢了!”楚羽又不是傻子,三言两语就上了你的道,“伤害生灵的确是不对,可你又何尝是真心对待你的妻子?你说是配偶,可你有多少配偶,你自己说得清楚吗?别把自己的私心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在渊愣了半晌,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一时间还真没想到什么词能反驳回去。 蛇是没有一夫一妻制的,而且是一夫多妻。或者是一妻多夫,又或者是露水夫妻。蛇本性寒凉,血也是冷的,哪里会真的在乎谁。只不过自己的配偶被人抓了吃,他觉得这有辱他这蛇君的威信,如果这样还不出面讨回公道,那他这个蛇君的颜面何存? 修行千年,怎么可能让一介凡人欺辱到头上。 说不过楚羽,蛇君在渊又红了一下眼睛。 楚羽就觉得奇了怪了,他总是瞪着自己作甚?蹙眉打量了他一眼,“你眼睛是不是坏了?眼白泛红,是不是有什么眼疾?” 在渊一下子坐在了她身边,“来,你仔细看着我眼睛,仔细看!盯着看!” 楚羽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有病!” 且看这蛇君在渊,几乎快崩溃了,“为何对你就不管用?你可看仔细了?我这眼睛……” “看仔细了,眼珠子泛红,眼白都是红血丝而且红得不太正常。这是寻常眼疾,你只要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另外这病会传染,你还是少看身边的人为好,免得到时候你这蛇窝里出去的,都是红眼病!”说着,她起身去了脸盆处洗了眼睛。 猛灌一口酒,蛇君在渊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他已经把摄魂术发挥到了极点,差点把眼珠子挤爆了,可这丫头竟然半点都没被影响到,还真是见鬼了!他修行千年,从未遇见过这等奇事。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离若身上试验过,离若不可能骗他。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他还真没听说幽冥血有避摄魂术的功能! 刚洗好眼睛,楚羽只觉得腰间一紧,陡然被某条的蛇尾缠住,快速送上了半空悬着。蛇尾勒得她喘不过起来,她涨红了脸,“你放开我!” 碧绿的大蟒立起身来,占据了整个空间,在渊吐着信子睁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她,“你再看我的眼睛,仔细看!” “有完没完,看什么?”楚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这蛇尾越收越紧,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了,“到底看你有眼疾还是看你有眼屎?你这个疯蛇!” 许是觉得楚羽真的要被自己勒死了,在渊才放开她,把她放在了床榻上,顿化人形俯身压上去。 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听见他说,“我觉得我对你很感兴趣,千百年来,还没有什么能让我像今日这般欣喜若狂的。你是我所遇见的,第一个对我的摄魂术没有反应之人。” 摄魂术? 楚羽想了想字面意思,应该是他想控制她,想摄住她的魂魄,结果她不买账还从头到尾嫌弃了他一番。眨了眨眼睛,楚羽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眼疾,是在对我使用摄魂术?” 在渊笑得有些春心荡漾,“我突然觉得你这人很耐看,真是越看越欢喜。” “别!”楚羽费力推开他,终于坐起身来,“这种话还是留给那些花花绿绿的配偶吧,我不适合你,我是有夫之妇。而且……咱们是异类,有违天道会遭雷劈的,阁下还是悠着点。” “怎么早前没觉得你这般牙尖嘴利呢?”在渊蹙眉。 “现在知道也不晚。”楚羽拢了拢衣襟,快速下了床榻,“明人不说暗话,你留下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一身的幽冥血?”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看样子,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 “知道一些,但还是有些不知道。”楚羽道,“比如说我这幽冥血是从何处而来?想来蛇君对幽冥血这么感兴趣,定然也知道这幽冥血的来历。” “千万年来在神妖魔三界中,一直流传着有关于幽冥血的传说。修行年头久的都会知道,这幽冥血乃是上古奇珍。到底源于何处就不得而知了。只说是每隔百年便有一凡人,身负幽冥血而现世。幽冥血能提升妖魔的修为,能净化仙家的仙身化去业障。”在渊若有所思的望着楚羽。 “我没想到幽冥血会落在你这小丫头片子身上,这也是我第一次尝到了幽冥血的味道,果真是身心舒畅,让人极是舍不得你这宝贝疙瘩。不管换做是谁,都会心心念念的想着你,想要养着你……贪你的血。” 楚羽想起了霍庭燎,突然问道,“怎么才能让我恢复正常?” “没可能。”在渊道,“除非你血竭而死,否则这辈子都得带着这个标记。但是你放心,那些小妖小魔嗅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也只有修行千万年的妖魔才能感觉到你的异常。” “如果我有身孕呢?”楚羽问。 在渊陡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面色骤变,“你说什么?” 楚羽凝眉看他,再次重复,“我说如果我有了身孕呢?” 下一刻,在渊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兴奋,“如果你真的有了身孕,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他的视线慢慢移到她的小腹处,“身孕?” 楚羽快速抽回手,当即连退数步。对于蛇君在渊的突然变化,她只觉得害怕,打心里的发怵,这种垂涎三尺的表情让人脊背发凉,“你想干什么?” 蛇君在渊凑上来,“你真的有孕吗?真的怀孕了?” “怀你个大头鬼!”楚羽坐定,“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谁当真谁是傻子。” 闻言,在渊脸上一僵,当即迫不及待的坐在她身边,“真当没有身孕?” 楚羽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很希望我有身孕?我有身孕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不是幽冥血会影响到我的生儿育女?还是……”她着实不太明白这些异类世界里的秘密。 “我只是觉得你这幽冥血会传给下一代,若是世世代代身上都有幽冥血,那……”在渊意味深长的笑着,“要不,你帮我生个孩子吧?” 楚羽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很是奇怪。霍庭燎死活不肯不愿她有子嗣,事后总是一碗避子汤。到了这个时候楚羽忽然觉得,这霍庭燎怕是知道这幽冥血的一些秘密,所以不敢让她有孕。 回想起方才蛇君在渊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的。 可这在渊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竟然真的将她打横抱起。她是人,所以他不可能现出原形与她交合,快速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楚羽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踹在了在渊的心口上,却被他当下握住了脚脖子,“别那么着急,凡人在你这个年岁,身子骨未必长开了,所以可能会有些疼。我这家伙事比凡人的更粗壮一些,到时候万一疼了你,我可舍不得。” 他轻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奇香,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真香啊!” 楚羽拿起枕头就砸在了他脸上,“不要脸的东西!放开我!” “莫怕,我会仔细你的身子骨,会轻轻的疼你的。”在渊势在必得。 他刚吻上她的脖颈,顿时被一道金光刺了眼睛。下一刻,楚羽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当下从床上翻了下去。落地的时候,腿上摔得有些疼。她咬咬牙便去开门,然则还没到门口,腰上已被蛇尾缠住。 被拽回床榻的时候,楚羽一口口水就吐在了在渊的脸上。 这横行无忌的蛇君,此刻炸了毛,“你这丫头……”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洗脸,所以说有时候有洁癖的比一定是人,那些不是人的东西也可能染上洁癖。 趁着这个空档,楚羽已经打开了门。 梓桐看准了时机,顿化白烟直接将楚羽卷了过来,第一反应是摁住她的口鼻,免得她叫出声来,“夫人!” 当下被梓桐背着飞奔而去,速度极快。 在外头的时候,梓桐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道,此刻哪里还能逃得出去。这蛇窟之内,大路小路交叉不绝,很容易迷失在其中。 蛇君在渊也不是吃素的,这毕竟是他的地盘,只要楚羽还在蛇洞内就逃不开他的手心。 蛇群围过来的时候,梓桐和楚羽无路可退,被包围其中。梓桐冷剑出鞘,她本不愿残杀异类,毕竟自己也是异类,可看眼前的情况似乎由不得她选择。毒蛇们吐着信子,随时等待着喷出毒液。 楚羽瞧着在渊那一身绿袍子,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还真有多管闲事不怕死的。”在渊冷哼两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上下打量着梓桐。他能感觉到梓桐与自己一般实属异类,但他没有火眼金睛着实猜不透梓桐的原身到底是什么。 梓桐冷剑在手,“人妖殊途,还望蛇君能放我家夫人,梓桐这厢谢过蛇君的成全!” “到了我手里的,还想拿回去,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在渊岂是好惹的,何况还被欺负到家门口,饶是他性子再好也是忍不住的,“楚羽得留下,你……也休想走!” 音落,当下交手。 “躲一边去!”梓桐留下一句话,当即飞身相迎。 后来是梓桐输了。论道行她本来就不是蛇君的敌手,且在外头梓桐便消耗了不少力道,这会被生擒被生生的冻在了冰块里头,压根无法动弹。 晶莹剔透的冰块里,梓桐只能转动眼珠子,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梓桐?”楚羽挡在跟前,“不许动她,谁要是敢动她,我饶不得你们!”她捡起了梓桐的剑,紧紧握在手里。 蛇君在渊突然笑了,“你不过是一介凡人女子,饶是把天下所有的神兵利器都交到你手里,你有何本事能伤及本君分毫?”说着,竟是上前想要取下楚羽手中的剑。 楚羽哪敢放手,万一他要吃了梓桐,那还得了。她想也不想,拿着剑就往上冲。 所有人都在哄堂大笑,笑楚羽的不自量力。便是蛇君在渊也不拿楚羽当回事,拂袖便想握住楚羽的剑。这对他而言本来是件极为容易的事情,可下一刻,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剑,穿过了蛇君的手掌,有鲜血快速涌向。 蛇君在渊已经千百年不曾受过伤,这一次却伤在一个凡人女子手中。 疼痛是真的,鲜血也是真的。 连梓桐都未能伤及蛇君在渊,楚羽却做到了。 冷剑拔出来的时候,蛇君在渊的脸色全变了,他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强行封住了伤口。梓桐的剑不是人间的寻常剑,是以寻常的术法是没办法让这伤口痊愈的。 修复伤口,得损耗一些修为。 “怎么可能!”在渊切齿,“你是凡人!”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怎么,你们当妖怪的就能恃强凌弱,就能人多欺负人少吗?”楚羽握紧了手中剑,突然将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慢慢养着慢慢喝我的血不是吗?放了梓桐,否则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这剑既然能伤你一次就能伤你第二次。然则要取我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住手!”在渊急了,这到底是什么剑?为何在这丫头的手里,反倒有了这样厉害的效用?一时间,他还真有些投鼠忌器,生怕这剑是什么成了精的神兵利器。 楚羽梗着脖子,“放不放一句话,男人就得干干脆脆,这般优柔寡断的还当什么蛇君?” “把她们关起来!”在渊冷哼。 梓桐还被冻在冰块里,楚羽则在外头干着急。眼见着众人抬走了冰块,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刀架在脖子上,退到石室内与梓桐一道被关起来。 “梓桐?”楚羽拍打着冰块。 这冰块是蛇君在渊用术法凝成,即便是烛火也无法融化。楚羽慌了,把手贴在冰块上,除了感受到冰冷,什么都做不了。 “你怎么样?”楚羽问。 梓桐眼珠子上下转动。 “你会有事吗?”楚羽又问。 梓桐的眼珠子左右转动。 楚羽深吸一口气,想用手中的剑砸开冰块,可这冰块坚硬如铁,早前能穿透蛇君手掌的剑,此刻竟然没了方才的力道。楚羽急了,不管是敲还是砸,哪怕用自己的体温去融,都奈何不得这冰块分毫。 “别费力了。”清柔走了进来,“这是君上的术法,除非君上亲自来解,或者修为胜过君上才有可能解开,连我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你。” 楚羽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望着冰块里的梓桐干瞪眼。 “不如你告诉我,方才你为何能伤得了君上,我便想办法送你走。”清柔眸色微沉,“她已经走不了,难道你也想陷在这里?君上的目的是你,所以不会拿她怎样。而你伤了君上,这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你真以为我楚羽是这样贪生怕死之人?”她勾唇笑得凉凉的,“还是说,你觉得我这样好骗,你问什么我就会答什么?” 清柔上前,突然朝着楚羽吐了一口妖气。 惊得冰块里的梓桐骇然瞪了眼珠子,奈何还是动弹不得。她自然知道这蛇女对楚羽做了什么,更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可现在,她已无能为力。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清柔眯起危险的眸,低低的诉着命令。魅惑人心的功夫是蛇的本能,尤其是清柔这样……修的本就是阴功,是以格外阴邪。 楚羽一动不动的望着清柔,神情有些迟滞。 ------------ 第52章 报复 为旧文钻石过14200补更 清柔见楚羽仍是没有开口,便又道了一句,“告诉我。” 楚羽轻叹一声,俄而翻个白眼,“我发觉蛇类的脑子都不好使,早前一个蛇君便对我挤眉弄眼,如今你却是个聋子。我只当蛇类的眼睛不太好,现下才知道蛇的耳朵也不太好。我都说了多少遍,你却还要来问我,到底是你蠢还是我太单纯?”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发觉清柔几乎用一种见鬼般的神色打量着自己,当下有些奇怪,“你这般看着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 “你……没事?”清柔生生咽下一口口水。 “废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事?”楚羽翻个白眼,“难不成你与那蛇君一般,想对我使用摄魂术?我坦白告诉你,这招对我不顶用,你们都最好省省吧!” “怎么可能?”清柔不敢置信,“人有三魂七魄,摄魂和魅术不可能会失灵。除非你没有魂魄。否则你绝不是凡人女子。” 楚羽叉腰,“我有爹有娘,你说我不是人,就是在骂我爹娘。清柔,你若敢辱我父母。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清柔打量着楚羽,在楚羽的身上的确有人的气息,她并没有嗅到旁的味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蛇族的魅术对凡人女子不起作用呢? 方才楚羽说,蛇君的摄魂术也失灵? 这还真是前所未有。 “你……”清柔不知该说什么。 冷剑直指眉心,楚羽凝了眉目。“滚!” 清柔当即离开囚室,不敢再停留片刻。 楚羽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剑,不知该如何才能把梓桐救出来。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好像是有什么人冲进来了。后来又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狐小步所为。楚羽只希望,不会再送进来一个冰冻狐小步。 梓桐乃是异族,所以被冻在里头还能活命。可狐小步是人,人在极度低温之下是无法存活的。先是呼吸缓慢心跳减速,最后逐渐冻死。 然则外头很久没有动静,难不成狐小步没有被冰冻,直接被蛇君吞了? 时间隔得太久,久到最后楚羽实在是倦了,靠在冰块处痴痴的坐着,竟生出几分昏昏欲睡之心。她什么都做不了,又能怎么办呢?无尽的消耗体力,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方才用了剑之后,她觉得很累,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直到石室的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楚羽才惊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拿起了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奇怪的是,进来的并非蛇君在渊,而是自己的黑猫。 黑猫一如既往的悠然自得,走起路来也是懒懒散散的。它进来的时候,身后黑压压的一片。让人瞧着有些瘆得慌。 楚羽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见着楚羽的时候,黑猫习以为常的窜进了她怀中,然后低低的叫了一声。下一刻,门外的吸血蝙蝠们突然集体涌入。惊得楚羽尖叫着抱紧了黑猫。 吸血蝙蝠不断的撞击着冰块,锐利的尖牙狠狠的刺穿了冰层。 楚羽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蝙蝠,只当比自己所见过的更大更凶,而且……蝙蝠翼下鲜红如血,无论是牙齿还是利爪都胜过寻常无数。 这些小东西极为凶狠。不要命似的撞击着冰块。吸血蝙蝠的血至阳至刚,所以要融化蛇族的冻术也不是什么难事。 梓桐出来的时候一时腿软,险些栽倒在地,所幸被楚羽快速搀住。 “如何?”楚羽忙问。 梓桐面色苍白,原形若隐若现。可见是动了内伤。她盘膝在地,聚神良久,苍白的脸色才稍稍舒缓。 门外,有绿色的身影缓步而入,直挺挺的站在楚羽与梓桐跟前。 楚羽搀着梓桐起身,“你还想怎样?” 奇怪的是,她发现蛇君在渊的脸上有血痕。四道血痕清晰而可怖,如果可以自行恢复,想必也不会留在脸上任人观赏。楚羽心头微怔,瞧着脚边的黑猫。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蛇君在渊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狠狠瞪着在场两人,而后眯了眯眸子望着楚羽脚下的黑猫,“这一次算你们好运,竟然把我好不容易养了千百年的吸血蝙蝠都给策反了。都给我滚!滚出千蛇洞!下次再犯在我手里,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这话,掉头就走。 估计是脸上挂彩,所以不愿见到任何人。 楚羽俯身抱起黑猫,搀起梓桐往外走。 清柔远远的站着,与楚羽对视了一眼,快速隐身离去。 出了千蛇洞,早已是第二天,漫山遍野都是找寻梓桐和狐小步的人。虽然梓桐身上有伤,但狐小步和楚羽决定,暂时不回云阳县,在山脚下的一户猎户家里歇歇脚。 吸血蝙蝠死活都要跟着,没有办法,狐小步只好拿出收妖袋,让这帮不安分的暂且住进去。对于吸血蝙蝠这东西,狐小步有些心理阴影,是故就丢给了梓桐。最后兜兜转转,这收妖袋就挂在了楚羽的腰上,这两人谁也不肯收留这些可怕的小东西。 “听话的时候也是挺可爱的。”楚羽笑了笑。 梓桐在草屋里歇了两天,吃了狐小步给的药,被封印的修为这才回转。屋内一道白光闪过。梓桐从疗伤时的原形快速转回人身。 时近傍晚,恰逢猎户转回,妇人当即迎上去。 哪知这猎户垂头丧气,“这以后怕是不能再打猎了,还是改行种地去吧!” 楚羽不解。“大哥,这是为何?” 猎户道,“我今儿去市集卖皮毛,你可知我听到了什么?吓得我半天没敢回家,只能躲起来,直到天黑了才悄悄出城。”他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这才又道,“说是昨儿云阳县城里头,有妖物吃人了,当着一家老小的面,直接把当家的给吞了。” 妇人端上饭菜,“什么?吞了?什么妖物?”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早前闹得纷纷扬扬的大蛇吗?吃了一条大蛇,如今又来一条吃人的大蛇,这云阳县的百姓若是不赶紧离开,只怕是凶多吉少。没想到啊,我打了一辈子的猎,竟然还真有妖。”猎户只觉得晦气,也为自己的前程担虑。 楚羽凝眉,“吞了?” 狐小步眉目微沉,心道这蛇妖怕是被激怒了,所以才会现妖身去吃人。一旦现了妖身,就意味着但凡看到过它的人,都会被它逐一杀死。 “蛇妖?”妇人手一抖,手中的汤撒了一地,“这得多吓人啊!” “赶紧收拾收拾,逃难去吧!”猎户满脸愁容,这不能打猎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吃过饭之后,楚羽再三谢过这猎户夫妇的收容之恩,便急急忙忙的离开。 幽暗的山道上,楚羽抱紧了怀中的黑猫,“这蛇妖是被咱们给激怒的吧?” “它这样会遭天谴的。”狐小步揉着鼻子。 “天谴?”楚羽摇头,“老天爷太忙了,忙得不分善恶。你看上头那位九五。杀了多少人,听说现在的宫里每天都是大量的死尸往外运,老天爷不还是让他当至尊吗?我娘那么好偏偏躺下了,所以这天谴,我再也不信了。” 狐小步没有吭声。却听得梓桐轻叹一声,“我懂夫人的意思,但这件事就算没有我们插手,蛇君还是会来云阳县报仇的。” “但不会牵连无辜,不是吗?”楚羽道,“如今一家老小都看见了,想必都会有危险吧!” “那也是他们的劫数。”梓桐道,“我们没这个本事能收了这蛇妖,我道行不及它,而这废物更谈不上降妖除魔。” 楚羽点点头,她也不是自不量力之人,所以梓桐这话她没办法反驳。 四下响起了“呲呲”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梓桐弹指一挥,顷刻间一道光亮升上半空,照亮了周遭一切。大批的蛇群在向他们靠近。吐着猩红的信子,扭动这鳞光闪闪的身子。 “走!”狐小步一声令下,背上冷剑出鞘,梓桐随即带着楚羽跃起。 御剑飞行,穿梭在林中,只求快速离开腥味浓烈的地方。 “你稳着些!”梓桐嗤冷。 狐小步觉得很冤枉,早些年有师父在,他学什么都是马马虎虎的,这会到了要用的时候也只能凑合。他回头无奈的望着梓桐,“我尽力了!” “废物!”梓桐切齿,“小心前面!” 狐小步一分神,当下连人带剑栽进了树洞里。 所幸梓桐反应快,拎着楚羽安然落地。 “狐小步!”楚羽忙道,“你还好吗?” “帮我……拔出来!”狐小步被挂在那里,偏偏脑袋卡在洞内拿不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冒出来的吊死鬼!”梓桐嘲冷,一掌过去便打碎了树洞边缘,狐小步快速坠落在地,疼得直叫唤。 这一通乱飞,竟不知不觉回到了云阳县的县城外头,难怪看这老榕树很是眼熟。 只不过今夜的云阳县城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火光冲天,惨叫声连连。 “怎么回事?”楚羽骇然,“难不成这死骚包要屠城吗?” 三人快速奔入城中,只见到处都是游走的巨蟒,到处都是奔逃的百姓。有一孩提跌坐在街道上嚎啕大哭,惊惧的望着四周的一切,身后一条巨蟒立身而起,张开了血盆大口。 ------------ 第53章 不告而别 冷剑脱手而出,直接从巨蟒的口中穿过,将巨蟒定在了远处的墙壁上动弹不得。 “连孩子都不放过,该杀!”梓桐切齿。 楚羽已经奔上去,快速把孩子抱了起来。望着乱成一团的云阳县城,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狐小步护着楚羽到一旁角落里,赶紧从百宝袋里掏东西。 这些蛇都没有成精,所以只有野蛮的攻击力,但是贸贸然放出吸血蝙蝠,容易伤及无辜百姓。毕竟这吸血蝙蝠若是一不小心咬了人,那后果可比这些蟒蛇来得更惨烈。 那柄锈迹斑斑的剑又掉了出来,狐小步随手递给楚羽,“虽然不顶用,防身还是不错的。” 楚羽刚从他手里接过,却是不慎划破了他的手皮,狐小步的掌心当下涌出血来。血落剑身,竟带来华光万丈,锈迹全无。 “哎呦妈呀。”狐小步骇然,“还真是宝贝疙瘩?”差点没让他给嫌弃得丢了。 只不过……他瞧着自己掌心的血,这剑要喝血?要驱魔人的血? 如今事态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狐小步拿着剑就往上冲。也有一些百姓拿起了家中的刀剑斧子,对着入侵的蛇群一顿乱砍。 整个云阳县城透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黑猫静静的陪在楚羽身边,没有参与战争,似乎它的目标只是守着她一人罢了!旁人的生死,跟它没有任何关系。 蛇是忌惮雄黄的,楚羽在自己周边用雄黄撒了一个圈,然后心惊胆战的抱着那孩子等着。 绿衣骚包,蛇君在渊冷冰冰的出现在跟前。 楚羽放下孩子,把孩子藏到自己身后,“你这是为祸百姓,就不怕损自己的修为吗?作恶多端会有报应的!” “修为?我若是折损了修为,不还有你吗?”在渊笑得寒凉,“早前在千蛇洞我拿你没办法,可如今这儿有很多百姓,你敢动用吸血蝙蝠来对付我吗?伤及无辜会创造出无数的吸血僵人,那时候的人间才是真的人间地狱,会重现千百年前的覆辙。” 难怪楚羽和狐小步没有让自己放出吸血蝙蝠,原来这东西咬了人,会造成苍生大劫! “你就是为了把我逼出来?”楚羽切齿。 “你若是走了,我上哪儿去找幽冥血来提升修为?”在渊眸色微沉的盯着那弓起了脊背,发出尖锐叫声的黑猫,“与我双修能让你永脱阿鼻之苦,获得永生。你们凡人不都在祈求长生不老吗?我可以啊!我可以让你做到长生不老,还能让你永享富贵,懂得权力给予的优越感。如何?” “呸!”楚羽啐一口,“我帮你那就是助纣为虐,就是为虎作伥。长生不老?我活那么长干什么?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离世,那才是真的痛苦。还优越感?谁给你的优越感,觉得我会答应跟你双什么修?” 蛇君在渊被驳了面子。当然不高兴,所以也不屑于楚羽废话,“你以为这点雄黄便能拦阻本君?简直是笑话。” 他步步逼近,终于站到了圈外,“如今我就要进来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楚羽退后一步,没有吭声。 其后,梓桐飞身而起,直扑蛇君而去。与此同时,黑猫亦是飞身扑上,双管齐下。 “你别得意!”楚羽撇撇嘴,趁他们纠缠之际抱着孩子便跑。 在原来寄宿的客栈里,楚羽悄悄将孩子藏在了床底下。“不要出来!”这才拿起了竹剑往外冲,这竹剑偶尔会发疯,她只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发疯一回,就像上次遇见水猴子一般,能发挥点作用。 外头打得很是激烈,狐小步和梓桐双人合击,连带着黑猫都是爪爪生风。 楚羽愣住,这猫怎生得越发厉害? 狐小步被震飞出去的那一瞬,梓桐推出一掌,黑猫奋力撞上去。 这一撞也不知是怎样的力道,竟生生把蛇君在渊的元丹给撞了出来。明晃晃的元丹升上半空,如同夜明珠一般妁妁其华,格外的明亮刺目。 蛇君在渊想要夺回。却被梓桐一剑挥下,当场劈成两半。 刺目的光芒,闪得人睁不开眼。 在渊的蛇尾在胡乱的横扫,快速吞回了一半元丹,却不慎将另一半元丹扫出去。 楚羽瞬时瞪大眸子,眼见着那道华光朝着自己而来,急忙喊了一声,“梓桐……”这话刚说完,喉间陡然一阵滚烫,四周突然万籁俱寂。 “夫人!”梓桐骇然。 楚羽一屁股坐在地上,快速伸手去掏自己的喉咙,想要把吃下去的这恶心之物吐出来。她是亲眼看到那东西从在渊的嗓子里出来的,也就意味着这是他的呕吐物。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横竖呕吐物是不该吃的,否则太恶心。然则不管她怎么干呕,吃下去的东西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吃了什么?”楚羽吐得苦胆水都快出来了,还是没能把东西吐出来。 “蛇君的一半元丹。”梓桐担虑的望着她,妖修成人形是经历了千百年的修炼,后得天劫度化,摄取其他妖物的元丹并不会有太多的排斥反应,而楚羽是凡人肉身……后果是什么,梓桐也不知道。 可不,这会的蛇君在渊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突如其来的失去了大半修为,如同顷刻间抽筋扒皮般痛楚,他无力的伏在那里,“把元丹还给我!”原形若隐若现,手背上已有蛇鳞渐渐浮现。 “夫人?”梓桐低低的喊着。 楚羽咽了一口口水,面色惨白的望着梓桐,“我会死吗?” 梓桐不知,毕竟她从未见过凡人吞妖的元丹,是什么下场。这蛇君修行了千百年,即便这些年总是骄奢淫逸,但这元丹里头仍是蓄着千百年的道行。被楚羽吞下,也不知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爆裂致死。 狐小步冷剑在手,抬手就要斩下蛇君的头颅。 “杀了我,她也会死。”蛇君勉力撑起身子,“凡人吞了妖的元丹,就等于半妖。只要我这主体一死,她也难逃一劫。” 狐小步一怔,狐疑的望着梓桐。 对于这话,梓桐不做解释,毕竟她不懂的东西也没办法解释。 “半妖?”楚羽骇然望着自己手背上的鳞片,“这是什么?” “从今以后,你怕是要成为我的同族了。”蛇君冷笑,“不过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蛇丹还给我,这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发誓退出云阳县城,再也不会出现在凡人跟前。” “蛇的话,不可信。”狐小步冷哼。 然则梓桐的确想把元丹拿出来,可楚羽身上的幽冥血却对这些外来的修为格外感兴趣,牢牢的粘附在体内,饶是梓桐费尽了气力也无法将元丹逼出来。 一下子,局面僵持了下来。 顷刻间,四周画面突转。 云阳县城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片荒原。黑猫叫了一声,略显倦怠的伏在了楚羽的脚下,合上了眼睛小憩一番。 见状,蛇君捂着生疼的心口,如果不是它,自己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这是什么意思?”狐小步问。 梓桐深吸一口气,“我给你个机会,要么为我们所收服。为夫人所用。要么你就带着你的一半元丹离开,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蛇君在渊一想,这样岂非亏了?丢了千年修为,那得多久才能补回来?何况没了那么多修为,如何能镇服翼山附近的山精妖怪? 转念一想,楚羽就算有了自己的道行又怎样?她不过是个凡人,即便是个半妖,也无法改变她血肉之身的事实。凡人的寿元最多百年,哪怕她活个一百五十岁又如何,比起这千年煎熬…… 权衡利弊,既然元丹吐不出来,而自己又不可能放弃元丹,不如就跟着楚羽。到时候吞了她便是。可他折损了道行,与梓桐的修为便相差无几,还有这黑猫寸步不离的守着楚羽,下手似乎有些困难。 唯一个字:等! “让他跟着我?”楚羽骇然,而后是一脸嫌弃,“你们也不怕它吞了我。” 梓桐将锁魂铃丢给蛇君在渊,“把这个挂在脖子上,你若是敢伤害夫人,这东西会第一时间招来天雷伺候你。” “有没有搞错?我一个大男人,你让我把铃铛挂脖子上?”蛇君在渊怒然。 “爱挂不挂,不挂拉到。”楚羽梗着脖子,“我这元丹,用着极好。” 瞧着楚羽手背上的鳞片渐渐淡下去。可想而知她这特殊体质,已经开始与元丹融为一处。幽冥血,还真是来者不拒! 在渊戴上了锁魂铃,心想着:我忍!到时候连她带元丹一块吞了,这千年修为还是自己的。 瞧着蛇君不甘不愿的戴上锁魂铃,狐小步愣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事还被狐小步当成笑料,足足笑了好久。 蛇群悉数离开了云阳县城,在渊临走前下令,翼山妖族不许扰民。 云阳县城的百姓没能再找到狐小步等人的踪迹,连留在客栈里的东西也一并消失不见。左不过在那一场混乱之中,他们也都看到了狐小步和梓桐的身影,是故在蛇群退出云阳县城之后。当地百姓给狐小步和梓桐建了一座庙,用以供奉香火,驱魔避灾。 狐小步是打死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见庙供奉。他想着,约莫也是这些不经意间攒下的功德和受了百姓香火,才让自己逃过了那些劫数。 离开云阳县,蛇君便只能化作一条小蛇躲在楚羽的随身小包里。想他堂堂蛇君在渊,如今却要变得这般窝囊,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茶棚里喝上一口凉茶,楚羽瞧着这日头,“太阳那么好,可为什么这样冷?”风往衣襟里灌,冷得人直打哆嗦。这八月的天气,还不至于冷成这样。 茶棚老板娘笑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楚羽抿一口水,淡淡的笑着。 “这地方早些年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后来出了点事,便成了这般模样。”老板娘轻叹一声,拿着抹布擦了擦一旁的桌子,“客官还是别多问了,待会进了城就赶紧走,记得千万别留宿别过夜。” “这是为何?”狐小步不解。 老板娘笑了笑,“你是个男人倒也没什么,但是你们这两位弱女子可就要当心了,这城里头已经丢了不少女子。” 楚羽蹙眉,“专丢女子?” “是啊!”老板娘笑道。“我在这儿卖凉茶都十多年了,不会骗你们的。赶紧的进去,置办就置办,吃饭就吃饭,天黑之前一定要离开。” 楚羽与梓桐对视一眼,只觉得脊背发凉,身子更是冷了几分。 前头是秋田县,外头看上去倒是个富庶的地方,可听那老板娘讲,怎么有些阴森森的。白日里,这秋田县热热闹闹的,哪里有什么诡异的感觉。 “估计是吓唬人的。”狐小步瞧着热闹非凡的街市,今儿是市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男女老少都有。 梓桐瞧了一眼四下,她又不是专业的驱魔人,除非有浓重的怨气,如同莲花庄一般遮天蔽日,否则她还真当看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阴气阵阵罢了。 然则这天底下何处没有阴气?只要有人死去,就会有阴气。 狐小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是驱魔人,又不是职业捉鬼的道士或者和尚。虽然懂得一些诀窍但没有好处的事儿,还是少管为妙,免得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是来置办干粮的,此去怀州还有一段路程,不知半道上知否会有客栈,所以水和干粮都必须准备妥当。梓桐说寻找不留人客栈应诚意当先,是故不可轻易动用术法,不可轻易御剑飞行。 在铺子里吃过饭,梓桐去买干粮,狐小步去喂马,楚羽则蹲在马车边上喂猫。 “它又不是断手断脚,你喂它作甚?”狐小步嗤鼻,“让它自己吃。” “又没有让你喂它,怎这么多意见?”楚羽撇撇嘴,“再说了,小黑好歹也救过我几次,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狐小步哼哼两声,“那是它应该的,做赔本买卖的是我。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会接下这笔生意。” 楚羽愣了愣,“什么生意?” “没什么。”狐小步捋着马的鬃毛,瞧着慢慢爬出袋子蛇君在渊,当即一脸嫌弃,“若是教人知道这里有条四脚蛇,估计会捉来下酒。” 楚羽低头一看,蛇君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出来,一巴掌就着他脑门便拍了下去,“会吓到人的,赶紧给我回去。” 蛇君在渊这辈子没被人打过脑门,一下子给打蒙了,当即昂头,“你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楚羽冷哼,抓起小蛇就给塞回了袋子,“你若再不听话,今晚就有蛇羹吃了。” 狐小步拍着大腿笑,“活该!活该啊!谁让你干坏事被抓,活该是你报应!” 口袋里传出蛇君在渊的声音,“你等着瞧,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哎呦,那我可就等着喽,蛇君大人!”狐小步乐不可支。 “别惹他。”楚羽瞧了狐小步一眼,“他如今是我的人,你若是敢无礼。我可不答应。” 狐小步一愣,“诶,他不过是条蛇,你是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跟蛇靠得太近对你没好处,这玩意冷血。” “人有时候冷血起来,比蛇凶狠多了。”楚羽轻叹一声,“大蛇吃小蛇,世上也有人吃人的时候。” 狐小步没有吭声,梓桐回来的时候,好好的天突然下起雨来。一阵秋雨一阵凉,午后下一场雨,秋日里的天气才会逐渐转凉。 雨下得有些大。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停。 “要不住一晚吧!”楚羽道,“这雨下得太大,出了县城咱们也没地方落脚。” 梓桐颔首,“方才我也问过了,说是出了县城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是以若是明日再走,是再好不过的。 狐小步瞧着倾盆大雨,“又是下雨。” “怕了?”梓桐问。 狐小步嗤鼻,“怕什么?不就是住一晚上吗?你们这些女儿家都不怕,我又什么可怕的。” 当下找了一家客栈歇脚,楚羽依旧和梓桐一个房间。店小二还算热情,领着众人进了门,“客官,咱们这儿还算干净整洁,左不过客官是外乡人,小的不免提醒一句,夜里可千万要关好门窗,千万不要出门。咱们这儿到了夜里,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这是为何?”狐小步问。 店小二笑了笑,竟是卖起了关子,“诸位是外头来的,想必就是暂住一晚,所以还是不必知道太多。今晚有高人会来这儿开坛做法,是故诸位听我一句劝,切莫多管闲事。否则惹出了乱子,小店可担当不起。” 语罢,店小二快速离开。 “神神秘秘,还什么高人!”狐小步不屑一顾,“我就是那高人,还有谁比我更高的吗?” “废话真多。”梓桐放下行礼,“不过,既然店小二这般吩咐了,你们就权当他说的在理,今晚都好好的休息,谁都别多管闲事。” 狐小步想了想,“我倒要看看,这高人有多高,开的什么坛做的什么法。” “平时可以由着你胡闹,但是如今得我说了算。”梓桐的剑砰地一声放在了狐小步跟前,“你若是敢给夫人惹麻烦,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什么驱魔人,照杀不误。” 狐小步缩了缩身子,“真粗鲁。” 早早的吃过晚饭,楚羽没心思逛街。她是为了娘亲而出来找寻不留人客栈的,是故不敢太过招摇。 天黑之后,这雨便停了。 窗外的空气很清新,推开临街的窗户,外头果然如店小二所言,家家户户都开始关门闭户,到了夜里还真的有些怪异。 梓桐站在楚羽身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估计此处治安不太好,是以夜里大家伙都不敢出来乱走。夫人别胡思乱想,不是什么地方,都会有妖孽横生的。” 楚羽哂笑,“若是以前你说这话,我肯定信,但是现在我自己经历了那么多,还真的不相信你这自欺欺人的话。知道吗?自从我吞了蛇君在渊的半个元丹,我觉得我对外界的感应好像更敏锐了一些,这算不算拥有了蛇的一部分秉性?” “是会受到影响的,但你不要害怕,这只是元丹自带的一部分,是因为蛇君在修炼的过程中给予的传承。等到元丹彻底适应了你的身子,就会成为你的一部分而为你所用。”梓桐笑了笑,“早前我还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如今看来你适应得很好。” “或许我是个无底洞也说不定。”楚羽开着玩笑,蛇君在渊盘在床榻上,托腮望着两个聊得热乎的女子。两个人当着他的面谈起元丹的融合,真当扎心。 这元丹,本是他的! 无奈的叹气,怎样才能拿回元丹呢?这梓桐、狐小步还有黑猫,基本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楚羽,真当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锣声,一顶飞轿霎时从跟前滑过,直接落在远处的空地上。 一群白衣翩迁之人,有男有女,如同仙子降临般纷纷扬扬的落在软轿四周。众人跪地行礼,异口同声的高呼一声,“有请紫宸大帝!” “哎呦,还大帝呢?”狐小步直摇头。 楚羽翻个白眼,“不许吭声。”当即把窗户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免得扰了外头的动静,到时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店小二可都说了,夜里千万要关好门窗。 这一次,蛇君在渊和狐小步倒是达成了共议,“还紫宸大帝,凡人就喜欢装神弄鬼,本君一个手指头就能拆了他的骨头。” 梓桐一个眼神剜了过去,在渊悻悻的闭嘴。 且看街上这波人。看上去还真是有模有样,少年丰神俊朗,女子眉清目秀。软轿的轿门打开,有一白须老者走了出来,手执佛尘,看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楚羽凝眉,仙人就长这副模样?白衣白衫,瞧着是一身仙气,可这眉目间却带着少许寒戾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今日本尊谨遵天道,在此降妖除魔开坛做法,凡人回避,不得窥探。”拂尘一甩。气势倒是不小。 狐小步摇头,“啧啧啧,架势不小,要找这么多人演戏,想来得费不少银子。真是大手笔,估计拿的银子也不少。”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梓桐训斥。 狐小步哼哼两声,没有再开口,扭头便看到蛇君在渊嘲笑的眼神,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紫宸大帝领着浩浩荡荡的门徒朝着前面行去,至于去哪,楚羽自然不知。缝隙处的视野有限,所以她看不到他们的去处。 街上,很快就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能隐约听到外头传来的响声,大概是紫宸大帝开坛做法,一般徒子徒孙在吆喝的动静。神仙不都是六根清净、普度众生吗?怎么瞧着这位大帝却有些六根不净呢? “我们打个赌,这八成是神棍!”狐小步信誓旦旦。 梓桐冷眼看他,“你再不走,就是采花贼!”的确,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狐小步哼哼两声,“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信我。”他嘀嘀咕咕的出门,屋内总算安静下来。 “夫人安心睡吧,奴婢会守着。”梓桐翻身上了房梁。 那蛇君在渊也缠在房梁处,吐着信子看她,“当日我以为你是龙族,可后来瞧着你又不像是龙族。难不成你是蛟?若是蛟,那咱们差不多是同族了。” “我不是龙也不是蛟,更你也不可能是同族。”梓桐合上眼眸。 蛇生冠子,蛇君在渊本可称为蛟,然则蛟和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体。蛟属恶,盘踞在海上归墟境内,是邪恶魔化的象征。而龙则可以飞升上神,与蛟的前程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在渊还没有邪恶到,臣服归墟的地步。 “那你是什么东西?”在渊问。 梓桐凝了眉头,徐徐睁开眼眸。 什么东西? 她是可笑的存在,由惩罚贯穿始终。龙族和归墟蛟族都容不下她,她也不需要他们来接纳。这大概是她此生最尴尬的事情。也是她最大的秘密。 重新合上眼睛,梓桐没有吭声。 见着她不愿说,蛇君在渊也没有继续问,只好将目光锁定在床榻上的楚羽身上。然则黑猫就窝在楚羽的身边,蛇君仍是没有机会。 夜里静悄悄的,外头的开坛设法什么时候结束的,谁也没在意。只是第二天一早,楚羽是被一阵鞭炮声给惊醒的。 这街上有什么大喜事?不是大过年的,放什么炮竹。 楚羽揉着惺忪的眸坐起身来,梓桐已经站在了窗口。 天蒙蒙亮,这鞭炮声是从街东边传来的,那个方向好像是昨夜紫宸大帝离开的方向。大清早的放鞭炮,估计是有喜事。 果不其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百姓们兴高采烈的朝着东边而去。 “怎么回事?”楚羽不解。 梓桐摇头,好半晌没有吭声。 “狐小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心寡欲,不管闲事了?”楚羽蹙眉。 音落,梓桐抬步就往外走,一脚踹开狐小步的房门,房间里已经没了人,这小子八成是冲着紫宸大帝去的。梓桐冷然,“真是废物!” 楚羽和梓桐赶到祭坛的时候,并没有碰到狐小步,这小子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看热闹。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人。 抱着黑猫,楚羽从人群里退出来,只能跟梓桐远远的站着,“那小子会去哪?” “大概是跟着紫宸大帝去了。”梓桐眯起眸子,“这多管闲事的神棍!”突然带着楚羽飞上了屋顶,从上面往下看,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祭坛之上放着一个笼子,左右都是白衣少年守着,一个个面色严肃。 笼子外头以黑布遮盖,也不知这里头养着什么东西。 ------------ 第54章 失踪的废物去哪了? 为旧文钻石过14400加更 狐小步不知去向,楚羽和梓桐则坐在屋顶上看热闹,蛇君在渊慢慢的爬出袋子,化作人形坐在一旁,“这里头装得什么?” “鬼才知道。”楚羽撇撇嘴,“看这里头有动静,好像是活物。” “想知道也不难!”蛇君在渊笑得凉凉的。 每次他用这种眼神看楚羽,楚羽都觉得脊背发凉,好像随时都会被他吞入腹中一般,浑身不舒坦。楚羽敛眸,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在渊吹了一口妖气,这黑布当即抖动起来,四下有风凛冽,几欲吹掉这块黑布。看守的两名少年快速扑上来,死死的摁住了黑布,免得露了里头的东西。 梓桐嘲笑,“也不过如此。” “妖风太大,难免要给你们惹灾祸,真是不识好人心。”在渊哼哼两声,“有本事你来试试。看能不能找个法子,把这两人给拾掇开。” “我为何要听你指挥?”梓桐不屑,“你做不到并不代表旁人也做不到。”毕竟如今蛇君在渊失去了一半元丹,他与梓桐的道行总算可以不相上下。 “这里头会是什么东西呢?”楚羽凝眉,眸色微沉的看着。俯看底下的人群。始终没有找到狐小步的踪迹,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玩起了失踪。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狐小步虽然不太靠谱,但也不像是这般乱来之人。 楚羽寻思着。可别真的出什么事了。放眼望去,只有台上那两个白衣少年,并没有紫宸大帝的踪迹。难不成,真的出事了? 这么一想,楚羽不自觉的直起身子。“该不会出事吧?” 梓桐也觉得狐小步这人虽然不靠谱,但她们此行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应该不至于胡来。到了祭台这么久也没见到人影,客栈那头的纸鹤尚未来通知,这就说明狐小步没有回到客栈。 “这废物。”梓桐低低的道了一句。 直到日上三竿,狐小步也没有出现。 楚羽与梓桐便意识到,狐小步怕是真的出了事。可狐小步不是梓桐,他终究是凡人肉身,虽然是个驱魔人,但也只是半桶水。若真当遇见什么事,狐小步怕是没办法应付。 一条街一条街的找过去,楚羽和梓桐满大街的找人,这白日里的城镇尚算热闹,但始终没有找到狐小步的踪迹,连街上的人都说没见过狐小步。 蛇君在渊等在巷子里,瞧着一脸凝重的楚羽和梓桐,当即两手一摊,“我也没找到,这小子就跟人间蒸发一样。不过你们也别担心,一个大男人能死哪里去呢?保不齐得了什么仙家道术。连夜得道升天了。”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楚羽没心情开玩笑。 梓桐想想也对,霍家许下那么大一笔银子,他怎么可能半道开溜,难道不想要尾款了?这视财如命的废物,是不可能放着银两不要的。 “要不回客栈等等。咱们这种状况也未必能……”梓桐的话还没说完,视线却远远的落在了不远处的祭坛上。 楚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恰黑布徐徐升起。 有百姓从身边跑过,大喊着,“护法来了。护法要除妖了!” 这护法——说是紫宸大帝的大弟子,是个个子瘦长的男子,眉目间透着一副凉薄,乍一看竟生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感觉。 便是蛇君在渊,也跟着愣了半晌。这些人没毛病吧?竟然把一个女子关在笼子里。这是要玩什么花样? 他想着自己这千百年来风花雪月无数,似乎也没玩过笼中之术。 既然找不到狐小步,那也只好先看看形势再说,毕竟狐小步是冲着紫宸大帝去的,如今没了踪迹估计也跟他们这帮人有关系。 紫宸大帝的大弟子名曰:莫山,瘦高个。 “这人面相不好!”蛇君在渊道,“瞧着就是一脸的尖酸刻薄相,没有半点福相。” “什么时候改行看面相了?”楚羽轻嗤。 在渊忸怩,一脸傲娇。 再看这祭台上,那莫山轻咳两声道。“昨夜我师父紫宸大帝开坛做法,擒住了此次作乱的妖孽。”俄而指着笼中的女子道,“便是此人!” 音落,底下一片哗然。 女妖? 这世上真当有妖吗? 也有人认出来,这不是秋田县外头王寡妇的闺女吗?这丫头生得水水灵灵的,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王寡妇的丈夫早年奔赴战场,便一去不回,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所以十多年以来一直细细的养着,从不让女儿吃苦受累。 说起来这丫头也着实争气,这般容貌惹得秋田县里不少有钱有势之人的青睐,更有甚者想要下重聘纳了这丫头为妾。 可小丫头人小志气不小,与她母亲一般脾气执拗,宁做穷人妻不做富家妾。王寡妇一根扁担,不知道打退了多少登徒浪子。 谁曾想竟然被关在这笼子里,被说成是妖孽。 一时间底下人声鼎沸,有些人觉得怀疑有些人觉得惋惜,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人都有一种劣根性,那就是喜欢看别人倒霉。”蛇君在渊啧啧啧感慨。 “蛇族也会同类相残,谁也别说谁。”楚羽凝眉,瞧着那笼子里不断摇头的女子,“她是个哑巴吗?”这丫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倒也真是奇怪。 “看着不太像妖。”梓桐道。 楚羽轻叹一声,“你看着也不像。”毕竟他们都没有能力,能窥透本原。所以有些结论不敢下得太早。 听得那莫山一大堆的陈词之后,说及这王寡妇的女儿——金燕,更是咬牙切齿,声称最近这一年以来丢失的女子,都是被这金燕及其同伙掳走。如今业已丧命。 一听这丫头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底下人便再也按捺不住。 紫宸大帝的弟子是不会撒谎的,是以这烂菜叶子臭鸡蛋便集体飞向了笼子。 金燕不断摇头,身子缩成一团,拼命的以手去挡丢进来的脏东西,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愣是喊不出声音来。 只是一会时间,这水灵灵的丫头就成了人人唾骂的妖孽。有些受害者家属,还给丢了石头过去,砸在这丫头的额头,生生砸出了血。 血水与污秽混合在一处,金燕更是害怕得抱头大哭。 最后一块石头砸在后脑勺的时候,这丫头当场晕死过去。 “好了!”莫山一声吼,“此妖孽一直附在金燕身上为非作歹,与金燕已经融为一体,是故得让紫宸大帝亲自作法驱除。但在此之前,大帝还得让她引出同谋,否者这秋田县将永无宁日。妖孽不除,大家还是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诸位乡邻觉得呢?” 底下连连称是。 莫山又道,“此妖就由咱们带走,诸位等着咱们斩妖除魔的好消息吧!这一次一定能永绝后患,请大家放心就是。” 一行人重新用黑布盖住了笼子,然后抬起笼子离开了祭坛,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夫人有什么想法?”梓桐问。 楚羽抿唇,“这丫头为何说不了话呢?换做是我,不管是不是被冤枉的都得争辩一番,毕竟到了这个时候,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有了争辩才有争议和怀疑,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梓桐点点头,“她方才等于是默认了。” “小步的失踪,是不是跟这些事有关呢?”楚羽猜测,“他不是这样不告而别之人。”语罢,楚羽抬步就走。 梓桐一怔。“夫人去哪里?” “去找人。”楚羽脚步匆匆。 王寡妇家里已经乱作一团,因为金燕的事情,家里被打砸抢,连王寡妇自己也被推倒在地扭了腰,始终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可怜的老女人趴在地上疼得嗷嗷叫。可更疼的是心里,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突然被冠上了妖孽之名,不管是哪个母亲都会受不了。 楚羽和梓桐当下将人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搀到了床榻上躺着。 “王大娘?”楚羽忙问,“你怎样?”她伸手就去揉王寡妇的腰,疼得王寡妇当下哭出声来。 楚羽吓了一跳,没敢再碰她,“我弄疼你了?” 王寡妇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这帮王八羔子,早些年觊觎我家燕子的时候,一个个跟个狗似的死活往你跟前凑,如今倒好……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我可怜的闺女,我家燕子不是妖孽!我自己养大的闺女。我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是妖呢?她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 “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楚羽抿唇,“燕子姑娘是哑巴吗?” “我家燕子人美歌甜还会跳舞,怎么可能是哑巴!”王寡妇拍着床头,哭得不成样子,“这帮挨千杀的,要是敢动我闺女一根毫发,我就跟他们拼了!什么妖怪不妖怪的,那都是我的心头肉!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点希望了!” 金燕——是她母亲心里的太阳。 “我当时在场,可是燕子姑娘没有为自己解释。”楚羽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寡妇一怔,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能不能冒昧我问一句,燕子姑娘是怎么离开家,落入紫宸大帝手中的?”楚羽一怔见血。 王寡妇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又上下打量着在场的三人一猫,“你们到底是谁?听口音,不像是咱们秋田县的本地人。” ------------ 第55章 妖得很特别 楚羽报之一笑,“我们的确不是秋田县本地的人,左不过我们想帮这个忙。”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这王寡妇也不是个傻子,能独自一人把孩子养大,也不是全靠体力的。 “我们有一名同伴丢失,就是在紫宸大帝到来之后。”楚羽敛眸,“事实上,我们并不想多管闲事,毕竟我们只是路过的路人罢了!” 王寡妇点点头,“你们的人也丢了?是男是女啊?” 梓桐道,“你这话问的奇怪,丢了人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女子丢失,那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了,如果是男儿——兴许还能找到,估计就是走失罢了!”王寡妇拭泪,“可怜我那燕子,无缘无故被扯进去,真当是……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她爹临走前交代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孩子等他回来,谁知道啊……我对不起她爹!” 楚羽深吸一口气,“大娘,你能不能把秋田县的事情告诉我?为何你们这儿,丢了女儿就找不回了?而燕子姑娘,怎么突然成了妖孽?方才瞧着被人打砸,她也没有辩解,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可能!”王寡妇抓住楚羽的手,“我家闺女本本分分的,怎么可能是妖呢?但是从小到我都教她,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别跟他们客气。所以你说,燕子没有吭声没有辩解,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这丫头惯来忍不了委屈,是个直肠子。” 王寡妇是个直肠子,所以她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传承了她的秉性。 楚羽点点头,“想来当中有所蹊跷。” “我闺女如今身在何处啊?”王寡妇腰疼得受不住,压根动弹不得,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楚羽。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人再对她们施以援手,也没人敢施以援手。 楚羽没有吭声,倒是那门口的蛇君在渊,干笑着哼哼两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被那些紫宸大帝的弟子们带走了,说是要斩妖除魔,估摸着是要死了。” “喂!”楚羽阻拦不及,却见王寡妇一声哀嚎,当即晕死过去。 “你这人就不能说点好话吗?”楚羽愤然,快速掐着王寡妇的人中,“要是把人气死了,你去阎王殿把她带回来!” 蛇君在渊撇撇嘴,“凡人就是脆弱,只不过说句实话而已。犯得着这样要死要活的吗?” “要是你女儿被人带走,你还能在一旁说风凉话吗?”楚羽愤然。 在渊嘲笑,“我是要修仙成道的,怎么可能孕育子嗣,否则一旦白日飞升,那些个子子孙孙都来寻我庇护,我还不得累死?” “所以,你冷血!”楚羽剜了他一眼。 梓桐度了一口气给王寡妇,这老女人终于缓过劲儿来,胸口了些许起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下一刻,她又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我这可怜的女儿…… “哭什么?”梓桐冷斥,“有这功夫哭,还不如求一求我家夫人,帮着你把闺女带回来。”她是不管闲事的,但瞧着母女分离的惨状,心里也是不忍。可她终究不能插手人间事,但如果楚羽想管,那梓桐得听楚羽的吩咐。 王寡妇握着楚羽的手,老泪纵横,“夫人啊,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子。我给你磕头,当牛做马都可以。我只要我那闺女能活着回来。” 楚羽瞧着她,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你告诉我,这些年秋田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羽道。 言外之意是,这件事她接下了。 王寡妇娓娓道来。 话说这件事还得从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二年开始,也不知是怎么了,秋田县里突然失踪了一名少女,后来在郊外的荒草地里发现了尸体。这尸体很是奇怪,全身的血液被抽离,整个干瘪下去,就好像被妖怪吸完血一样。 后来又失踪了一名少女,被发现的时候也是这般死状。一时间整个秋田县都在传着,说是有吸血的怪物在附近出现,专吸女子的阴血。闹得整个秋田县人心惶惶的。 到了夜里,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都夜夜教家里人守着看着,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妖怪带走了。 谁家的闺女不是闺女呢?好不容易养大,到了待嫁的年龄却接二连三的失踪。但是继那两名少女惨死之后,以后失踪的少女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吸血?”楚羽想起了收妖袋里的吸血蝙蝠,她下意识的看了梓桐一眼,梓桐微微摇头,否定了楚羽的想法。 那会是什么怪物呢? “这怪物还真是脾性怪异,竟然喜欢吸食少女阴血。”蛇君在渊毕竟是见多识广的,活在这世上年岁多了也有点好处,那就是肚子里有些名堂,“若真当如此,难不成是它?” “什么?”楚羽问。 蛇君在渊蹙眉,“那是蛇的天敌。” 楚羽撇撇嘴,不愿听他卖关子,继续问道,“大娘,那后来呢?” “后来紫宸大帝来了,这人说是天上来的,专门行走人间斩妖除魔。秋田县的老百姓就凑了银子给他,求着让他帮忙降妖除魔的。前两年的确好了很多,没有再发生什么少女失踪的事情,可是从今年的除夕夜开始,又有少女失踪了。”王寡妇抽泣。 “也就是说,紫宸大帝的确有些本事?开坛做法之后,妖就不敢作乱,能平息两年?”楚羽道,“大娘,您是这个意思吗?” 王寡妇点点头,“是!这不,除夕夜之后接二连三又有少女失踪,大家伙又凑了银子去把紫宸大帝给请了回来。可我哪知道,自己出的这份钱,是来买我女儿性命的?” 说到此处,羸弱的母亲泣不成声。 楚羽没有吭声,只是抱着怀里的猫,瞧着哭泣不休的王寡妇。 紫宸大帝? 出了王寡妇的家,楚羽抱紧了怀中的黑猫,“这天上真的有这样好管人间事的神仙吗?” “神仙都是六根清净的,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是天定的,便是大罗神仙也不敢逆天而行。”蛇君在渊笑得凉凉的,“小丫头,你是不是想要逆天呢?” “说话说一半,是最讨厌的。”楚羽翻个白眼。 在渊嘿嘿一笑,“方才你不嫌我吓着那老女人吗?所以我才没敢说,那东西怕是了不得,凶神恶煞,剧毒无比。”他凑近了楚羽。正打算伸出蛇信子,却被梓桐一个眼神给震了回去,当即笑得阳光灿烂,“百足之虫,专门喜欢在草丛里游走。” “蜈蚣?”楚羽问。 蛇君在渊嬉皮笑脸的看着她,“有了我一半修为的你,果然是聪明绝顶。” “我是我娘生的,聪不聪明好像跟你没关系!”楚羽抬步往前走。 梓桐补刀,“自作多情。” “哼!”在渊吐了吐蛇信子。 回到客栈的时候,狐小步的房间还是空着,这小子仍是没有回来。王寡妇也说了,那妖怪只要女子,不要男儿。除非狐小步多管闲事激怒了那东西。以至于被杀人灭口。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如今的状况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蜈蚣精?”楚羽琢磨着,“梓桐,你听过这东西吗?” 梓桐摇头,“奴婢跟着公子,很少多管闲事,所以对于妖魔之间的事情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某人倒是很热情,一屁股坐在了楚羽身边,“小丫头,你那么想知道,不如问问我呀!我这修行千年的,什么没遇见过。什么都知道!” 猫,叫了一声。 蛇君在渊想起了前几日脸上留下的血痕,只得挪开了凳子,拉开与楚羽的距离,不免还得暗啐一句,“小气鬼。” 楚羽抚着黑猫,“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都不求我,我为何要说?”在渊梗着脖子。 “不说就罢了!”楚羽道,“不是自愿说的东西,怕是没有什么用处,到时候还得被你骗得团团转,何必呢!” “哎哎哎。你这小丫头……”蛇君在渊切齿,“我是这样满口放炮之人吗?我好歹也是蛇君在渊呢!” “爱说不说!”梓桐也不耐烦。 在渊哼哼两声,顾自倒上一杯水,“蜈蚣身有剧毒,但是修行不易。它是多足,是以要修成人形比咱们蛇族可要难得多。千百年都未必能站起来,更别说要白日飞升。但如果蜈蚣想要速成,也不是没有法子。趁着幼年时分,采食少女阴血,能事半功倍。” “所以说,蜈蚣作祟也是有可能的。”楚羽道。 “那孽畜若是真当要吸食少女阴血,估计这修为也不高,说不定还没成形呢!”在渊抿一口水,“当然,也不排斥是为了喂养小东西。” “蜈蚣精?”楚羽琢磨着,将黑猫放在了桌案上,“它为何专挑这秋田县的女子下手呢?咱们一路走来,好像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难不成是对这儿比较熟悉?”梓桐问,“或者是老巢所在。”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它这般赶尽杀绝的作为,就不怕最后吃苦的是自己?”楚羽不解。 梓桐答不上来。 “这蜈蚣精没脑子。”某条补刀。 楚羽翻个白眼,想了想突然心生一计,“如果狐小步落在了蜈蚣精的手里,就算咱们找遍了整个秋田县都未必能找到,所以……要不咱们来一招引蛇出洞?” 在渊凉飕飕的看着她,“蛇就在这儿。还用得着引?”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梓桐嘲冷,“果真是听不懂人话的东西。” 然则楚羽却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的凑上去,仔仔细细的审视着蛇君在渊的五官,“我瞧着你这容貌,到有几分倾城之色。” 蛇君在渊身子一怔,小丫头是被他的倾城容貌所迷惑了?当即笑得灿烂,“你这小丫头终于良心发现,看得见我长得好看了?” 楚羽意味深长的笑着,“是啊,这般好看的容色,想来……”她回眸看了一眼梓桐。 乍见两个女人笑得古怪,蛇君在渊只觉得心头堵得慌,总有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感觉。这小丫头到底想怎样? 天黑之后,梓桐和楚羽先是去找了紫宸大帝的落脚处。 那极是华丽的别院,瞧着就非比寻常。收了老百姓那么多银两,如今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蛇君在渊一语不发,愤愤不平的听着梓桐教导楚羽,如何运用体内元丹的力量,飞檐走壁。甚至于,还教她如何屏住呼吸。毕竟蛇体温很低,可以运用元丹的力量将自己的一切都冻结起来,如同一个物件似的摆在那里,无声无息得教人毫无防备。 然而找遍了整个别院都没有找到金燕,那个铁笼子不知道被放在了何处。 “保不齐已经被杀了。”在渊一脸的不耐烦,当贼一般在这里穿梭,真是无趣。 “就不能说点好的?”楚羽凝眸,“不在这里,是不是藏起来了?如果金燕不是妖魔鬼怪,那这里头的事儿可就大了。不过现在,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杀人无数的蜈蚣精。” 在渊眸色猩红,吐着信子道,“它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梓桐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处,“那我第一个会要它性命,如果我家夫人有事,你也讨不得好处。吃了我家夫人,也就等于吃了你的半颗元丹。最后损失的,还是你!” 闻言,在渊无奈的嗤鼻。 一无所获的回到客栈,楚羽便让梓桐取了白日里定制的女装过来。 蛇君在渊骇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梓桐难得笑了一次,眸光凉凉的,“有劳蛇君亲自走一趟。” 于是乎,这身段颀长的貌美“女子”蛇君在渊,就极为忸怩的出现在了漆黑的大街上。他一介蛇君修道千年,今日竟然会、会沦落至此,被两个女娃娃送出去当诱饵,怎么想都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抖了抖亵衣里头的两个大包子,一直以来都是别人诱他,而今却轮到他来色诱,真是因果报应。此刻的他正穿着女儿装,顶着一脸的浓妆艳抹,走过之处脂粉香气浓郁不散。 楚羽和梓桐趴在窗户口,瞧着街头走过的那骚包之人,难免忍俊不禁。尤其是蛇君在渊抖胸的动作,真是让人苦笑不得。 好在他本性妖娆,的确有足够的资本去做这些魅惑的动作。 孤身一人走在街上,妙龄少女正当芳华。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蛇君在渊身子微微一怔,继续不动声色的往前走。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麻袋从上至下,快速将蛇君套住,然后有两人一前一后将人扛起,飞速逃离现场。 楚羽当下站直了身子。“这总不是蜈蚣精吧?” 梓桐揉着眉心,“算他们倒霉,惹了蛇君不会有好下场的。很显然这并不是蜈蚣精所为,哪有蜈蚣精这么不怕麻烦,得掳人离开再喝血。要知道凡人对于妖怪来说,是很渺小的存在。” “就好像蛇君如果想吃了我,不必准备锅碗瓢盆,直接一口吞食就好。”楚羽道。 梓桐颔首,“是这个理儿。” “他们会把人带去哪里呢?”楚羽问。 “咱们跟去看看就是,反正他会给咱们沿途留下记号。”梓桐掐了字诀,二人当下处于隐身状态。只不过这跟梓桐顿化白烟的情况是一样,只是骗骗凡人的障眼法罢了!如果遇见有道行的,不管是妖还是道士和尚。基本上都会被看破。 蛇君在渊觉得自己都快被颠吐了,奈何还得继续装下去。被人扛在肩头的感觉真不好,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好不容易下来了,却是被人狠狠的丢在地上。 他寻思着,你们这帮凡夫俗子千万别把他放出来,否则他定然要剥了皮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的皮。好在他沿途都留下了踪迹,这些东西凡人是看不到的,修为之身方能看到。 听得外有有人在交谈,说什么,“又一大货,瞧着身段极好,应该是个出挑美人!” 在渊一听,这凡夫俗子的眼光还不错,那就不剥皮,活吞罢了! 后又有人说,“这秋田县出美人,漂亮的早些年都被带走了,如今哪来的出挑美人,你小子可别看走眼了,否则要你好看。” 这话刚说完,身上的麻袋便落了下来,光亮终于回到了眼睛里。 在渊站在那里,瞧着眼前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当即低低的冷哼两声,“你们是什么人?这朗朗乾坤却做下这等掳人之事,就不怕官府衙门找你们算账?王法条条,你们……” “小妞说话不中听。”其中一名大汉用那垂涎三尺眼神打量着在渊,伸手就想去摸他的胸口。 在渊当即后退两步,“你想作甚?” “啧啧啧!”那大汉笑道,“连这都不懂,看样子还是个雏儿。” 须知这蛇君在渊身段颀长,纤瘦乃是本性,如今穿着女儿装,胸前塞着两馒头更显得前凸后翘,格外的玲珑精致。再加上这五官中妖气未脱,乍一看还真是十足妖媚的女子,当真有些雌雄难辨。 要不是楚羽说,得看清楚这背后是人是妖,他才没工夫跟这些凡夫俗子纠缠,早就现了真身把这些不要脸的东西都活吞了。 “你们是什么人?”在渊凉飕飕的问,首先第一件事是护着胸前那两馒头,免得露了馅。 “问那么多干什么,是想嫁给我吗?”那大汉拿着绳索上前,当下就把在渊的双手给绑了起来。绳索勒得他白嫩的手腕有些红,在渊自然一脸不高兴。 若是这帮不知死活的给他弄破相了,到时候可别怪他忍不住。 好在这般一拖延,楚羽和梓桐也跟着到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院子,位置比较偏僻,就在出县城的必经之路上,瞧着好像是个寻常人家。楚羽看了一下地势,总计七八间茅屋。前面一排,隔着一个院子,后面还有一排茅屋。 人就是进了这儿,如今正在后面院子里。 “他们在说些什么?”二人趴在屋顶上,梓桐听不太清楚。 楚羽也觉得奇怪,早前听那和尚念经就这般清晰,此刻愣是听不清楚底下之人的交谈,难不成是逆风的缘故? 不一会,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出现在院子里,上下打量着蛇君在渊,然后点了点头,这才让人把在渊带进了后面茅屋,此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蛇君在渊乃是修行千年的蛇妖,所以楚羽和梓桐压根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只要不耍诈,不给他设什么阴阳鬼阵之类的,他基本可以应付这些。 等着众人散去,梓桐这才与楚羽一道落在地面上。 二人压低了脚步声,悄悄的凑近了茅屋。这屋子里头有人在说话,点着灯吃着酒,桌上还摆着花生米之类。一桌子四哥男人围成一团,倒有些愁眉苦脸。 “大哥,这秋田县的女子都让咱们拾掇得差不多了,还有必要继续留下去吗?”老三磕着瓜子道。 老大凝眉,“上头的吩咐,咱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照办就是,废什么话?” 老四道,“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让这秋田县永远陷在恐慌之中?” “管那么多干什么?”老大训斥,“你是觉得这钱少了,还是觉得自己命太长?咱们干下的这点事,若是官府知道,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音落,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楚羽算是明白,与梓桐二人悄悄的退到周全的角落里,各自面色凝重。 “看样子是他们在捣鬼,那些女子不是死了,是被他们弄走了。”楚羽冷然,“可目的是为了什么呢?无冤无仇的,意欲何为?” “不是说还有上头吗?”梓桐道。 难不成是方才那名黑衣男子? 思及此处,两人瞧着后面这一排茅屋。心头有些微恙。既然有蛇君在渊冒险进入,她们两个就坐等结果罢了,反正那家伙的道行不低应该不会太吃亏,她们在外头接应便是。 二人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蛇君在渊出来,寻思着马有失蹄,不会让这蛇妖失身了吧? 再回过神来,已经有数名壮汉包围了她们。 楚羽轻叹一声,“我就说嘛,我这辈子唯一做不了的就是偷偷摸摸的事,好不容易学会了飞檐走壁,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她不想杀人也不能轻易杀人。所以就算动手也只是保全为主。好在这些人看上去虽然有些功夫,但未必是高手,是故应该不难应付。 楚羽刚刚学会飞檐走壁,还没学会如何高手过招,所以她那野蛮式的打架方式不适合这样的场面。 架势已经拉开,就等着一战而决。 然则突然妖风大作,四下的林木开始疯狂摇晃,只听得呼啦一声巨响,大有摧枯拉朽之势。梓桐的第一反应就是护着楚羽,随即挟了楚羽窜出高墙,疾飞而去。 身后传来壮汉们的疾呼,还有紧追不舍的脚步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是个三大五粗之人,没想到这手底下的功夫竟然这般好。 梓桐不敢动用术法,还带着楚羽,终是被再次拦住。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路苦相逼。”梓桐松开了楚羽,这些人武功不弱,但武功路数都不是名门正派,是故应该是江湖中人,因为钱财之故被某个人聚集起来做下这等孽事。 “既然是自投罗网,那咱们就收下你们。来日风花雪月,吃香的喝辣的,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为首的眯起眸子,打量着楚羽与梓桐,“货色不错!” 梓桐冷剑出鞘,月光下寒光利利,“敢打夫人的主意,那就留不得你们。” 然则还不等她出手,妖风再起,远处草丛中有巨响传来。仿佛是什么东西从草丛里游过,快速朝着这边窜来。 梓桐快速拽住楚羽的手,眯起了凛冽的眸子。 那是什么东西? 月光下,模糊一片看不清楚,连梓桐也猜不透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那速度飞快,一会在东一会在西,压根辨别不了具体方位。闪游速度太快,梓桐和楚羽都很清楚。那估计不是人。 大汉们也跟着慌了神,“大哥,这是什么东西?” 还不等他们开腔,忽然一记甩尾,直接把这些人给甩了出去,狠狠的摔在远处。半晌才听得他们的哀嚎,然后疯似的逃窜。 楚羽呼吸微促,面色微白的看着眼前这大物件。 硕大的灰褐色身子高高直起,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数不清的细胳膊细腿在半空中张牙舞爪。楚羽抬头的时候刚好能看到它尖锐的嘴,一张一合的模样好似要把人活吞。 蛇君在渊说了,蜈蚣精是很难修成人形的,毕竟是多足动物。但要修成人形也有捷径,那就是吸干女子的阴血,如此便能快速提升修为。 那么大一个家伙出现在楚羽跟前,楚羽脚下一软,当下坐在了地上。若说不害怕,那肯定不是认真的,不管是谁突然见到这么大一条蜈蚣都得吓得半死。 楚羽面色发青,一双眼睛骇然发直,“蜈、蜈蚣精?” 梓桐一把将坐在地上的楚羽拽飞出去,持剑就冲着蜈蚣精去了。 谁知那蜈蚣精摇身一变,就成了个矮胖汉子,操着一口别扭的乡野口音,连连喊道,“哎哎哎,你这女人咋这样粗鲁!俺这是救了你们,你们还拿剑捅人,真不像话!早知道是这样,俺就不救你们嘞!” 梓桐当下一愣,俄而快速收剑,险些就穿了他的蜈蚣身。 楚羽坐在地上,噗嗤笑出声来。先前怕得要死,如今却一直笑到眼泪星子都出来了,最后是被梓桐给搀起来的。 那蜈蚣精插着腰,扯着嗓子喊,“笑啥?笑啥嘞?有啥好笑的?” “别人成妖成精的都知道变得好看点的,你说你道行不好变不出来……哈哈哈哈,好歹也把口音改一改吧!”楚羽笑得直不起腰。 ------------ 第56章 只值十两的蛇君 为旧文钻石过14600补更 梓桐也是真的想笑,左不过她平素冷淡惯了,所以还能憋着。可楚羽却笑得不行了,最后好不容易忍下来,一听这蜈蚣精开口,当下又破了功。 “笑完木有笑完了么?”蜈蚣精叉腰,“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嘞?” 楚羽拭泪,“可以说嘞!” “你既然是异类,何以会出现在这里扰民?如今整个秋田县都觉得是你的缘故,才导致了这些女子的失踪,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梓桐问。 蜈蚣精哼哼两声,然后蹲了下来。这矮胖之人一旦蹲下来,就如同肉团子一般,圆滚滚得厉害。他似乎有些委屈,“俺哪知道是咋回事嘞?俺在这秋田县东边那山上好不容易修炼成形,谁知道哪个坏东西借了俺的名头去作恶。俺还委屈嘞,俺是凭自己本事修炼成这样的,哪里吃人嘞?” 楚羽憋着笑,蹲在蜈蚣精身边,“你没有抓那些女子?” “俺抓人干啥嘞?”蜈蚣精哼哼两声。“俺说了,俺不吃人。” 楚羽揉着鼻间,“那为何牵连到你呢?” “俺哪儿知道,俺又不敢去秋田县对峙,免得到时候俺一出现。他们就把俺剁了给放在药里吃了。”蜈蚣精撇撇嘴,“俺这道行最多是吓唬吓唬人嘞,哪还能真的伤人。伤天害理残杀老百姓是违背天道嘞,俺不敢,俺怕天打五雷轰。” 这话梓桐也说过。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妖孽不可乱了人间道,否则是要遭受天谴的。 “这倒也是!”楚羽站起身来,“不过我们也不能全听你的片面之词,所以这件事的真伪。我们还得细细调查。那些姑娘到底是生是死?若是还活着又去了何处,这都去了何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实在让人没办法下手。” “那只好等蛇君回来再说。”梓桐怀中抱剑,与楚羽一道走到了边上说话。 “你觉得这蜈蚣精的话,可信吗?”楚羽问。 梓桐也拿不定,“奴婢也说不好,毕竟咱们没有窥透人心的本事。这蜈蚣精看上去老实,但到底是不是在诓咱们还不好说。左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奴婢觉得夫人还是得提高警惕。” 楚羽颔首,这话在理。 “然则看他这副模样,方才还现了原形却没有过多的伤人,奴婢觉得他这道行的确不怎么高。蜈蚣精要修成人形是个漫长的过程,他那些话还是有一些可信度的。但是咱们不能全信!”梓桐补充。 楚羽点点头,“我懂了,如今就等着蛇君在渊回来,咱们再问一问这里头是什么情况。” “你们商量啥嘞?”蜈蚣精道,“你们是不是不相信俺?俺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咋这么欺负人勒?实话都不相信,你们还想相信啥?” 楚羽又笑了,“总不能蜈蚣精蜈蚣精的叫你。你有没有名字?” “咋没有名字嘞?俺叫墩子。”蜈蚣精道,“小时候俺娘就觉得俺吃得太多,都快吃成墩子了,所以就叫俺墩子。” “你兄弟姐妹呢?”楚羽又问。 “都走嘞。”蜈蚣精道,“俺娘是个了不起的。可惜她最后被你们凡人给当成了药材,给吃掉嘞。当时俺们一家可幸福,就是你们总是上山不是抓蜈蚣就是抓蝎子,弄得俺们家破人亡!不过俺不恨你们,娘说嘞。这都是命!兄弟姐妹都被你们抓走嘞,就剩下俺一个死里逃生。”楚羽想着,这大概就是憨人有憨福。 “后来俺躲起来,无意中遇见了一个人,那人教了俺一些窍门。俺就逐渐的开始了修炼,终于修炼成人形。后来俺去了一趟镇上,可杀死俺娘和兄弟姐妹的仇人早不知道投胎了几辈子,仇也报不成嘞,俺就回来嘞继续修行。”墩子道,“俺真的木有杀人,更木有喝人血。” “秋田县的事情,你知道吗?”楚羽问。 墩子点点头,“咋不知道嘞,他们找不到人就说是妖怪做的。可这附近就俺一个成精的。这不是往俺头上泼脏水吗?俺很生气。”他轻叹一声,“可是俺只是修成人形,俺不懂得咋、咋运用修为干点啥事,那贵人木有告诉俺嘞!” 楚羽觉得头疼,无奈的揉着眉心,“你就不能长点心呢?都能修成人形了,还不会运用修为?你咋这样笨呢?” “你咋跟俺娘说的一样嘞?”墩子惊讶。 楚羽哭笑不得,笑得有些尴尬,“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想不到喝女子阴血能增长修为吧!” 不过很奇怪的是,蛇君在渊还是没回来,而这墩子竟然不敢靠近这茅屋,一个矮胖之人躲在楚羽身后探着脑袋,怎么看都觉得是件很滑稽的事。 楚羽一把将他揪出来,“你做什么?” “俺娘说凡人都是很可怕的,什么都吃。”墩子眨着眼睛,“若不是为了救你们,俺可不敢出来。” “你一个大男人那么胆小做什么?”梓桐蹙眉,“你这个头顶他们好几倍,你怕什么?现出原形,压都将人压死了,还当什么缩头乌龟?” “乌龟?俺是蜈蚣,不是乌龟。”墩子一本正经的解释。 楚羽就这他脑门就是一巴掌,“把胆子放大点,躲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后。你好意思吗?” 墩子揉着脑门,瞧着凶神恶煞的楚羽,一脸的狐疑。 这还是弱女子? 可下手的劲儿,不轻呢! “看什么?”楚羽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没什么。”墩子道,“俺修行这么多年。是人是妖还是分得清楚的,你是凡人女子吧?” “废话!”楚羽道。 墩子瞧着梓桐,“你好像不是凡人。” “废话!”梓桐不屑。 墩子也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这不明摆着嘛……一个身上有妖气,一个身上只有人气。他这修行千百年的,好歹也算有了一样本事,能辨人识妖。 院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茅屋就这么大,蛇君在渊又不是个安分的主,怎么可能没反应呢? 三人靠近了后面这排茅屋,然而当梓桐推开门的时候,众人才惊觉这屋子后面还有一道后门。看地上的痕迹,好像是马蹄印。 “一定是咱们离开的那一会,他们带着人走了。”梓桐冷了眉,“这下,真的只能等到蛇君回来才晓得是什么情况。” “会不会已经打草惊蛇?”楚羽问。 梓桐深吸一口气,“说不好!” 悄无声息的回到客栈,黑猫安安静静的伏在楚羽怀中,对于众人的焦灼半点都不愿搭理。 “这猫还挺乖。”墩子憨厚的笑着,伸手想去摸一摸,哪知这猫突然叫了一声,惊得他赶紧把手撤了回来,“脾气不好。” 楚羽笑了笑,“它不喜欢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触碰,所以你最好离我的猫远点,免得到时候挠着你。” “记住了!”墩子坐定,有些坐立不安,“俺是第一回在凡人的屋子里坐着,有些不太习惯嘞。” “不习惯也好,若是太过习惯了,难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楚羽意味深长的说着。 且说那头,蛇君在渊被人推上了马车,这会蒙着眼睛不知要被带往何处。 好在艺高人胆大,他一个修行千年的妖,还能怕了这些人?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被人推搡着进了一间屋子。扯开遮眼布的那一瞬,饶是见多识广的蛇君在渊也是愣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帷幔轻纱随风起,华灯初上歌舞扬。 手腕上的绳索还在,蛇君在渊也没打算挣扎,这点玩意压根困不住他。起身往外走。哪知刚到门口,便已有人推门而入。 一个肥肥胖胖,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扭着肥硕的腰肢上下打量着蛇君在渊。 这评头论足的功夫,刻薄尖酸,“生得倒是高高瘦瘦的,可惜啊咱们的客人都喜欢小鸟依人的,这般模样还敢说是上等货?依我看呢,这最多也就是几两银子,高价是不可能了。要就留下,不要就滚蛋。咱们这儿,不缺这水灵的姑娘。” 哎呦喂,蛇君在渊哼哼两声,这婆娘不识货,竟然说他只值几两银子?他想着就是自己现了原形当蛇肉去卖。也不止几两银子吧? 一旁的汉子道,“这般容色还不好?妈妈未免太眼高于顶。” 中年女人围着蛇君在渊走了一圈,然后笑得凉凉的,“长得还算马马虎虎,若说倾城国色,未免也太过夸张了一些。十两!这是最高价格了!你要知道,不明来路的黑货除了我这儿,可没人敢收!” 汉子一咬牙,“得,十两就十两!” “去账房领银子吧!”中年女人手执扇子,锐利的眸子仍旧停留在蛇君在渊身上。 等着汉子离开,这才对在渊说道,“到了我这春香楼里,就得安分守己。不管你以前是千金小姐,还是乡野丫头,若做不到乖乖听话,我就让你吃吃苦头。别以为自己长了几分姿色就了不得,若是不懂得讨恩客欢心,咱们也有的是法子治你。听懂了吗?” 蛇君在渊只觉得一股气从丹田处窜起,一下子直冲脑门。 楚羽小丫头,这次你真当让本君丢脸丢到家了,不但扮作女人被凡夫俗子生擒,还给卖进了青楼妓馆,打量着是要让他失身接客呢?最最重要的是,他堂堂蛇君修炼千年,竟然只值十两银子! 岂有此理! 岂有蛇理? ------------ 第57章 憨厚的妖 好在蛇君在渊还记得自己脖子上挂了一个锁魂铃,是以没有轻举妄动。等着那老鸨离开,他当下就把束腕绳索给挣断。 门外有人守着,想出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如果突然消失了,会不会引起怀疑呢? 要不弄个假的在这里待着?然而术法始终是假的,假的东西都是有时限限制的,早晚是要露馅。 外头想起了说话的声音,在渊当即转身坐了回去,拂袖间腕上又多了一条绳索绑缚。进来一个女子,穿得有些粗鄙,但她的行径却是格外古怪的。 快速关门,然后将点心放在桌案上。 一声轻叹,蛇君在渊竟有些无奈的望着她,“难道本君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在渊跟前,当即露了本色,乃是离若幻化,“君上在外,离若只愿相随,不求其他。”她低头垂眸,一副温恭之态。 在渊起身,手中的绳索已消失无踪,“你的心思本君知道,但我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你来反而碍手碍脚。” “不管君上要做什么,离若都愿意跟着君上,生死都是君上的。”离若言辞恳切,“还望君上能成全离若,不要赶离若走。” 蛇君在渊想了想,自己方才不是还在想着,要不要留个假的,如今看来倒是可行了。当即俯身将离若搀起,“你真当要留在我身边吗?” 离若颔首,“离若生生世世都是君上的人。” “那也简单,我如今要出去一趟,你且幻化成我留在此处随机应变,不可轻易离开。等我办完了事情,一定会回来接你。”蛇君在渊信誓旦旦。 离若一怔,“君上要走?” “不该问的别问。”在渊言语微凉。 离若点点头,“不管君上要离若做什么,离若都不会推辞。”说话间,已经换了一张脸。她跟着蛇君修行年岁不浅,但也不是太高,是以虽然能幻化,但维持不了多久。 “自己放机灵点。”蛇君朝着外头走去,走着走着便成了离若进来之前的样子,然后快速离开了房间。他没有过多交代,没有告诉离若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办什么事。然则离若愿意等着,等着他回来。 蛇修到这年岁却修出了感情,的确不容易。 原路返回。蛇君把路线都记下,然后折回客栈。 客栈里的桌案上,多了个不速之客。 “这是……”蛇君在渊当即退了半步,蛇跟蜈蚣向来不对付,算是生来的宿敌,是以相见时分自然有些防备。 时至黎明,晨曦微光从窗外渗进来。 梓桐从房梁处落下,楚羽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怀中的黑猫朝着她的胸口蹭了蹭,仍是睡得安稳香甜。 “谁啊?”墩子原本缩小了原形趴在桌案上睡觉,这会顿化人形站起身来。墩子睡意朦胧的瞧着站在门口的蛇君在渊,竟嗅到几分猎物的滋味,当下咽了一口口水。 蛇君在渊面色微恙。“蜈蚣精?” “自己人!”梓桐瞧了墩子一眼,“流口水了!” 墩子赶紧摸了摸下巴,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蛇是什么时候了,不过那滋味却还是记得,味道真当鲜美无比。眼前这男子,浑身上下透着蛇的一股腥味,在墩子看来就是一盘美味。 蛇君在渊朝着墩子翻个白眼,然后施施然坐下。瞧着墩子那眼神,他就觉得坐立不安,浑身不得劲。 “说说情况吧!”楚羽道,“你到底去哪了?这秋田县失踪的女子,现如今都在何处?” “我日行千里,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蛇君在渊轻叹一声。“你们可知道我这一去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说咋知道嘞?”墩子笑嘻嘻的看着他。 蛇君僵直了身子,“你别冲我笑,你一笑我就看到你的尖牙,你还是闭嘴吧!”掉头冲着楚羽道,“我竟然被卖到了青楼,还是大老远的宜阳县。距离此处有千里之遥,八匹千里快马当夜带离秋田县,送往宜阳县的青楼。” “千里之遥?”楚羽一怔,“八匹快马?这还真够下本的!” “夫人在怀疑什么?”梓桐问。 楚羽抱着黑猫起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幕后之人想来跟这秋田县有仇吧!不怎么杀人,但要让整个秋田县都弄得人心惶惶的,算是钝刀子杀人。” 梓桐蹙眉。“这人有病!” “可能是心里不正常,遭过什么刺激。”楚羽道,“我跟着我爹这些年也查过不少案子,有些东西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愧疚或者是懊悔,还有就是长期的压迫所造成的一种身不由己的行径,是不能用常人的心里去揣摩的。” “这不就是疯子?”蛇君在渊蹙眉。 “平时看上去是个挺正常的人,但关起门来的确是个疯子。”楚羽解释。 蛇君哼哼两声,“那还是疯子!”一回头,墩子差点咬上他胳膊,惊得蛇君当即站起身来,站在了梓桐边上。 墩子憨笑着,“不好意思,俺木有忍住,你太香嘞!” “怪我咯?”蛇君切齿。 “别闹了!”楚羽道,“你这般跑出来,就不怕他们生疑吗?” “放心,离若幻化成我的样子在里头待着呢!”蛇君在渊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楚羽蹙眉,“你让自己的女人,在青楼里替了你?” “有什么问题吗?”在渊反问。 蛇,果然是冷血动物。 事情到了这儿,算是又到了一个瓶颈。白日里,楚羽和梓桐开始暗中调查这秋田县历年来发生的事情,还有这紫宸大帝的真实来历,奈何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便是王寡妇那头,平素只知道教养女儿,其他的当真知道不多。 该说的不该说的,王寡妇都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能靠楚羽等人继续调查。 但就目前来看,狐小步落在这帮人手里的可能性很大,楚羽甚至怀疑这紫宸大帝和拐卖女子这帮人,极有可能是一伙的。一个为了报仇而故弄玄虚,一个为了谋财而装神弄鬼,刚好凑到秋田县。 夕阳西下之时,众人回到了客栈歇脚。 哪知刚吃上晚饭,窗外飞进来一个竹蜻蜓。 竹蜻蜓吧嗒一声落在了桌案上,墩子愣了愣,“这是弄啥嘞?” 狐小步的声音从竹蜻蜓里传出,“告诉霍夫人和梓桐,我在紫宸大帝手里,被关在水牢里。时常听到头顶上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的地下。还有,这水牢里好多蛇,快来救我!” 然后,便没了然后。 “咋还能说话嘞?”墩子拿起竹蜻蜓左右查看,“这是啥玩意?” 梓桐凝眉,与楚羽对视一眼。 什么地方的地下?水牢? 不过有一样是对的,狐小步失踪和紫宸大帝有关系。估摸着是这小子一不小心犯了冲,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有蛇?”蛇君在渊微微蹙眉,“这倒好办了!” “蛇在哪?”墩子眼睛都亮了。 蛇君在渊翻个白眼,“滚一边去,就知道吃!” 墩子咽了咽口水,“俺又木有说。要吃你!” “你有什么办法?”楚羽问。 “这不是翼山,我不敢确定这些蛇能不能受我召唤,毕竟我不是蛇王,做不到号令天下蛇群。”在渊眉心微蹙,“但我可以试一试。” 反正现在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那便试试吧!”楚羽瞧了一眼外头的漆黑。 盘膝而作,周身青芒渐散,蛇君在用自己的力量召唤蛇群。既然水牢里有蛇,那他就得试一试。如果来的蛇群里,能有这么一两条是水牢里出来的,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谁让这狐小步平时不好好用功,如今有了危险也勉强施法让竹蜻蜓传讯,连个带路的本事都没有。 蛇群开始游走,四面八方的蛇群逐渐向客栈靠拢。黑漆漆的夜里。只能看到些许亮闪闪的东西在游走,速度很快,偶尔有呲呲声。 不多时,一条条蛇从窗口爬了进来,梓桐一把摁住了几欲扑上去的墩子。 死胖子就知道吃! 街上传来老百姓的尖叫声,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只是问一问而已,很快就散了。 的确有两条蛇是从水牢里跑出来,蛇君交流了一番,大概的意思是,那水牢就在紫宸大帝的别院底下。这水牢有人严加看守,而且机关密布,原本一起出来的有好多条蛇。如今到这儿的只剩下两条。 蛇君在渊冷了眉目,挥手散了蛇群,然后望着楚羽和梓桐二人,“你们的意见呢?” “狐小步是因为我而出来的,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置之不理。”楚羽道,“何况我体内有你的半数元丹,我有什么可怕的呢?” 在渊撇撇嘴,又提元丹,心好痛。 梓桐道,“进去的时候,我打前阵就是。”这人间的机关密布,对她而言最多是小菜一碟罢了! 一行人趴在紫宸大帝别院的屋顶上,迟迟没有行动。墩子眨着眼睛,“俺就不去勒,俺怕到时候给你们拖后腿,还是给你们把风就好。” “还是别去为好。”在渊求之不得。 墩子趴在屋顶上道,“俺就在这里等你们,俺一定不动。” “记得千万别作为,免得到时候被人抓住送到药材铺,我可不管你。”楚羽警告。 墩子点头如捣蒜。 有两条蛇打前阵,寻找密道入口便容易多了。位置是在别院正中央的假山石后面,三人当即寻了入口悄悄进去。 这紫宸大帝名头响亮,别院里头也是防范森严,奈何遇见了这帮异于常人之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幽暗的密道内,有水声此起彼伏,四处透着一股阴冷。 不过这环境倒是很适合蛇类生存,阴暗、潮湿。 楚羽缩了缩身子,只觉得有些冷,当下俯身抱起了黑猫,身子这才暖和一些。 万箭齐发的时候,蛇君双手叉腰看热闹,梓桐冷剑出鞘,将这些暗箭悉数圻断。就这点雕虫小技,对梓桐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的存在。 还有那些陷阱,根本不值一谈。 “就这么点本事,那狐小步还能陷进来,也真是废物。”蛇君在渊笑得凉凉的。 梓桐轻哼,“废物!”自己喊这两个字的时候倒是挺顺口。然则听得旁人说起,总觉得有些刺耳! 前方豁然开朗,四处有廊柱支撑着,再往前头走,这水声好像更清晰了一些。狐小步说,他身处水牢,想来就在前方不远处。 两条引路蛇在前方带路,众人快速跟上。 谁知刚走到正中央,四下突然亮堂起来,顷刻间华光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楚羽尖叫一声,抱紧了怀中的黑猫。 “夫人!”梓桐厉喝,飞身扑向了楚羽。 一道光网从顶上落下,四周顿显八卦之态,十二天支,十二地支,开始快速转动,有符咒不断的漂浮在半空。便是蛇君在渊也被这符咒所伤,险些现了原形,如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这是什么东西?”在渊厉喝。 楚羽的手背上被光网灼伤,如果不是梓桐方才现了原形,以尾卷了她一把,她一定会被光网切成两半。如今只是手上受伤,已是万幸。 梓桐快速撕下衣角,裹住了楚羽的伤口,她的幽冥血蕴有奇香,若是教附近的鬼怪知晓,怕是要惹出灾祸的。 黑猫跃下,拱起脊背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这光网刺得眼睛一片迷茫,梓桐身上亦不免存了灼伤的痕迹,好在她非人族,所以并无什么大碍。事到如今,她只能先护住楚羽再说。 “最好别让我出去,否则我非吞了这什么狗屁紫宸大帝。”蛇君厉喝,“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东西?”梓桐问,气息有些紊乱。 在这里头,他们竟然无法动用术法,好像被封印了一般,只觉得浑身乏力。尤其是这光网的温度极高,而梓桐和蛇君压根无法适应这么高的热度,他们本就是冷血动物,此刻更是使不出劲来了。 楚羽慌了,“梓桐?” 梓桐已经躺下,跟那蛇君是一副模样,几近瘫软。 符咒还在转动,温度还在极具升高。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是降妖除魔的阵法?那为何还会伤人呢? 楚羽,可是凡人肉身啊! 猫,尖叫了一声,收妖袋里的吸血蝙蝠开始窜动,然后集体从收妖袋里跑出来,开始不断的撞击着光网。这光网如同一个罩子,隔开了内外,而且力道还在不断的增强。 这温度让楚羽也觉得受不了,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无力的跌坐在梓桐身边,撑着最后那一口气,不想跟梓桐和蛇君一样都晕死过去。 无力倒伏在地,她终是忍不住,渐渐的合上了眉眼。 有一股黑气从手背上的伤处逐渐腾起,带着几分阴戾,将整个光网里的温度降了下来。吸血蝙蝠变得更加狂躁,发疯似的冲撞着光网,终于破开了一道缝隙。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楚羽一概不知。 她只记得睡梦里有人轻吻过她的伤口。灼痛的伤口顷刻间清凉无比。那人轻轻抱着她,将她拥在怀里哄着,如雪落唇般的温柔。 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熟悉,让人觉得无比心安。 她听到他在轻唤自己的名字,“楚儿?楚儿?睡够了就起来,我的楚儿!”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温顺的黑猫,轻轻舔舐着她的伤口,低低的叫唤着。楚羽躺在那里没有动弹,转动着眼珠子环顾四周。 光罩消失了,梓桐和蛇君还晕倒在那儿不省人事。 也怪他们太大意,以为前面一路走来都那样顺遂,所以这里头必定也没什么大事。哪知道险些一失足成千古恨。把自己给埋了。 躺了一会,身上舒缓了不少,楚羽这才勉力坐起身来。也不知睡了多久,好在大家都还活着,梓桐和蛇君都还有气,应该没什么事。 这光罩不是很厉害吗?后来是怎么消失的? 楚羽站起身子,徐徐环顾四周,然后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 梓桐和蛇君总算幽幽醒转,好在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那些符咒着实惹人生疑,按理说这紫宸大帝应该不具备这样高深的道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应该是高人设法,不可能是那个神棍干的。”蛇君在渊瞧着这二十四根廊柱,“这东西好生奇怪,我修炼千年也不曾逢着这般厉害的阵法。” 梓桐凝眉,瞧着廊柱上的铭文,“这上头都刻着一些特殊的符号,应该不是寻常人所为。这些符号好奇怪,我竟从未见过。” “别说你不曾见过,就连我也不曾见过。”在渊抚过上头的铭文,只觉得一股冷意快速穿透肌肤,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快速收了手,“这些东西,有魔性。” “魔?”梓桐愣了愣。 在渊轻叹一声,“但愿只是我想太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极不愿提及此事。 “既然大家都没事,还是赶紧去找狐小步吧!”楚羽抱着黑猫,“也不知方才昏迷了多久,外头的情形也不知会怎样。” “走吧!”梓桐继续打头阵。 事实上经过这么一折腾,外头已经天亮,今儿是紫宸大帝要处置妖女金燕的日子。天一亮,祭台处就围了好多百姓,早前的香饽饽如今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女,真是时移世易。 墩子看着白衣少年们将浑身是伤的女子绑缚在木架处,安置在木轮车上游街而过。对于这件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此刻他有些紧张。 身为蜈蚣精却是极为怕人的,他不敢轻易下去,免得到时候楚羽的话成真,自己真的要成了药材铺里的药材。然则一条人命就摆在跟前,你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 墩子想了想,还是远远的跟着为好,便趴在了祭坛边上的屋顶,低头往下看。楚羽等人进去救人那么久都不出来,估摸着是出事了,那自己这会还能做点什么吗? 他本就是憨厚之人,这会完全没了主意。 祭台之上,金燕还是口不能言。原本精致的娇人儿,此刻全然没有了最初的模样。消瘦,憔悴,面如死灰。她睁着空洞的眼眸扫过跟前众人,然后突然哼笑了一声,那一副绝望与无助,夹杂着一丝恨意。 妖女是要被烧死的,所以祭台上已经架起了柴垛,只等着最后的圣火燎原。 墩子有些着急,这些人怎么这样凶残呢?这都快赶上人吃人了,连这样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是人是妖,难道都是睁眼瞎,都看不出来吗? 王寡妇腰上有伤,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祭坛前头却被白衣少年们拦住,死活不能让她靠近。当娘的怎么忍心看着孩子被烧死呢?可就算她嚎啕大哭,跪着求诸位乡邻能高抬贵手放她女儿一条生路,都没人敢帮她。 事实上这个时候,众人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好了。 王寡妇哭着跪着,求那高高在上的紫宸大帝,自己的女儿不是什么妖,要烧就烧她这个当娘的。如果女儿是妖,那她这个当娘的不更是妖孽吗? 然则紫宸大帝坐在上头,那一副仙风道骨的高傲姿态,哪肯拿正眼看她,摆摆手便有人硬生生将这可怜的老女人拖了下去。 她喊着女儿的闺名,费了周身气力,一头撞在祭台上,顿时鲜血迸溅。 作为一个母亲,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也唯有这样,渴望着用自己的死来博得一丝同情。若这些尚有良知,能看在她以死证明自己不是妖,女儿更不是妖的份上,能放过孩子一条活路。 底下一片死寂,只看到那浑身是血的老女人倒伏在血泊里。 台上的金燕哭得泪流满面,她张了张嘴,仍是发不出声音来。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如果她死了,娘必定也不会苟活,所以……可她没有办法,她根本无法动弹。 富人的游戏,官家的游戏,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哪有选择的资格。 大弟子莫山拿着火把走到了跟前,瞧着那张楚楚可怜的容脸。笑得有些诡谲阴冷,“想好了吗?” 金燕狠狠的瞪着他,眼眸充血,恨不能将眼前之人食肉寝皮。 “看样子,你这是一心求死了。”莫山轻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谁教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到了下面你可莫要怪我。” 金燕咬破了唇瓣,任由鲜血从唇上涌出。她看着莫山用火把点燃了周身柴垛,看着所谓的圣火腾然而起,火光与灼热逐渐向自己逼近。透过明亮的火光,她看到了还有一口气的母亲。从血泊里爬出来。 娘的身后,满是血痕。 便是墩子这样一个异类,看在眼里都颤在心头。而底下这些凡人,分明是同族,却都漠然相待。墩子不解,难道自己修炼成人就有了人性,而这些却要逐渐堕入魔道。 贵人说,修道之人心若不正,迟早是要堕入魔道,以后死了会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逐渐燃起的大火,听得那老母亲奄奄一息的哭声,还有火光里泪流满面的女子,墩子觉得自己该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以前大家伙都说他傻,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很聪明。 妖风大起,吹开了柴垛,吹开了火堆。火光四溅,惊得看热闹的人和台上的紫宸大帝乱作一团。 墩子趁乱卷了一阵风,把木架上的女子和血泊里的老妇人一道卷上了天,直接送到县城外头的树林里。落地的时候,他快速现出人形,已然气喘吁吁。 这些年光顾着修行,着实不会什么法术。 老妇人晕死过去,呼吸尚存。毕竟王寡妇腰疼,撞上去的力道虽重,还是留了一线生机。金燕也晕死在地,浑身上下都是伤。 墩子对这林子格外熟悉,早前他也帮着林子里的动物们治过伤,所以知道哪儿有伤病的草药。拿石头捣烂草药,敷在王寡妇的额头,再撕下老夫人的裙摆,好好包扎一番便也没什么大碍了。 蜈蚣这东西有毒,但是用到妙处却也是救人的良药。 瞧着母女两人幽幽醒转,墩子松了一口气,撒腿就想跑,却听得金燕扑通跪地,拼命的额头。额头落在地上,发出砰砰巨响,惊得墩子快速转身将她搀起。 “别!别这样!俺、俺没干啥勒。你别这样!”墩子急了。 奇怪的是,金燕只是摇头,然后死死的抓紧了墩子的胳膊不放,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情况倒是有些奇怪,只摇头不说话,难道是哑巴吗? 王寡妇喘了气,低低的呻吟着。 金燕扑上去,哭着将母亲抱在怀里。 “燕子,你怎么不说话?”王寡妇问。 金燕哭得厉害,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还是说不出话来。 墩子道,“你把舌头伸出来给俺看看。” 金燕依言伸了舌头,却见舌根发黑,现言是有中毒迹象。 墩子当即变了脸色,“是谁把你给毒哑了?” “我苦命的燕子!”王寡妇哭着哭着又晕了,毕竟撞伤了脑袋,一时半会是恢复不过来的。 “就是晕了而已,好好养着便也木事嘞。”墩子对自己的医术倒是很有信心,“来,俺帮你看看还有木有救。”他伸手握住了金燕的手。 金燕的身子微微一怔,眸光诧异的盯着墩子,然后面色稍缓。她半低着头,脸上的灰烬还未洗去,一身狼狈。 “木有事,这毒俺有把握嘞。”墩子笑着起身,“你歇会,俺给你倒腾点吃的,再帮你看病嘞。” 金燕赶紧跪地磕头,墩子忙不迭搀起,脸色更是紧张不已,“俺不喜欢磕头,你别给俺磕头,折寿!”说着,如逃离一般跑开。 金燕瞧着墩子离去的身影,竟是噗嗤笑了一声,满脸是泪。 都说人间有情,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暖了她这颗绝望之心的却是妖!憨厚的妖! ------------ 第58章 不怕一个雷劈死你? 为钻石过200加更 墩子这头照顾佳人,楚羽那头也没闲着,赶紧查找狐小步的踪迹。好在过了那一道关卡,后面就安全多了,毕竟吃一堑长一智,梓桐和蛇君可不敢再大意。 狐小步被关在水牢里,这都关上两三天了,嗓子都喊哑了。 一开始还能折腾,到了后面除了这顶上偶尔滴下来的水,他什么吃的都没有。粒米未进,哪里还有气力折腾,这是要把他生生饿死的节奏。 竹蜻蜓飞出去了,可为何还没人来救他呢? 水牢里都是水蛇,这些蛇若是饿了就会咬上他一口,好在蛇的肚量不大,吃上一顿就能许久不食,否则几个狐小步都不够这群水蛇吃的。 瞧瞧这水底下漂浮的烂肉,还有一些头颅骨,阵阵恶臭熏得人脑子发晕。 狐小步无力的靠在木架上,想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要英年早逝实在是太过残忍。仰头又喝上几滴水。要不是这样吊着,恐怕这条命都得报销了。 饿得发慌,视线都恍惚。 隐约中他好似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浮动,那身影好像有几分熟悉,好像是……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那人如今也是身不由己呢! 这都饿出了幻觉,真是可笑。 垂头耷拉着脑袋,他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耳边传来楚羽的声音,“狐小步?” 这声音就跟打鼓一样。又有些嗡嗡声,狐小步听不清楚。他勉力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得看不清楚案上之人是谁,终于闭上了眼眸晕死过去。 “狐小步!”楚羽疾呼。 阴冷潮湿的水牢里,狐小步被铁索绑着无法动弹。身上有多处咬痕。这才几日没见,竟然消瘦到这种地步,让人有些心疼。带出去的时候,外头围了好一波人,都是那些紫宸大帝豢养的打手。 说是有妖怪作祟把妖女金燕带走了,如今抓不住妖怪,就把他们几个当成妖怪。 一想起自己被卖入青楼,还只值十两银子,蛇君在渊的火气就蹭蹭蹭往上冒。把狐小步往梓桐身上一推,义气干云道,“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你别乱来!”楚羽提醒。 “放心!”在渊有些耐不住,“这一次我就用你们凡人的方式,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不长眼睛的东西。”总归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教有眼无珠不识真神。 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好多年没打个痛快了。 梓桐背着狐小步,带着楚羽飞出了墙头。楚羽学得很快,这飞檐走壁的功夫愈发的顺手。 然则他们刚走出来没多久,便有完美的抛物线从墙内延伸出来。早前那些大汉和打手,此刻就像抛沙包一般。一个个被抛上半空,然后狠狠的落在墙外。 这般高力度的打砸,不死也得残废。 须知大蟒的力道,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在渊大摇大摆的走出别院,但凡冲上来的都被他打个半死然后丢出去了。这会别院外头铺了一地的人肉垫子,瞧着甚是狼狈。 “就这么点本事,还敢耀武扬威?还自称什么紫宸大帝?”在渊掐着腰,哼哼了两声,“以后谁敢再自称紫宸大帝。我就扒了谁的皮拆了谁的骨头。真以为自己修仙成道了?你们等着,改日我还得回来,好好的把你的大帝给拆了。” 他啐一口唾沫星子,慢慢吞吞的离开。 狐小步是饿疯了,旁的倒也没事。 饿得太厉害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只能先喝粥暖暖胃,让自己的身子先适应一阵。他们也不敢在县城里久留,梓桐拿回了客栈里的东西,一溜烟似的带着他们出了县城。 破破烂烂的土地庙里,狐小步狼吞虎咽。 “你怎么这样狼狈?”楚羽道,“早前不是吹得挺厉害吗?什么驱魔世家,什么驱魔人弟子,怎么这会子却被人绑在水牢里被蛇啃?” 狐小步嚼着白馒头,“你不知道,那些人好生卑劣。竟然给我下迷药。要是明刀明枪的,我至于这般狼狈被擒吗?”他端起粥碗,一口气将白粥喝得干干净净。 “到底怎么回事?”梓桐问。 “先让吃完!”抓起油纸包里的大鸡腿,狐小步啃上两口,这才满嘴油花的重新开了口,“我就说那紫宸大帝是个神棍,你们都不信,那天夜里我就悄悄的出去了。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都这个时候还卖关子。”梓桐起身站在一旁,懒得搭理他,“废物一个。” 好歹也是梓桐救了他,狐小步这次倒是没在意“废物”二字,反倒觉得心里舒坦。自己命大,还能听到这一句废物,真是如获新生。 “我悄悄的跟着那些人,发现了一个秘密。”狐小步狠狠的咬着鸡腿,“他们竟然是贼喊捉贼,恰逢那紫宸大帝的大弟子叫什么山的,在威胁金燕姑娘,说是金燕姑娘看到了不该看的,如今毒哑了她也是迫不得已。只要金燕姑娘能跟了他,他就放她一条生路,不把她卖到青楼去。” “那不要脸的还说,之前秋田县消失的女子,其实都被卖到了宜阳县的青楼妓馆。想逃跑的都没好下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转手重新买卖,反正都是回不来了。金燕姑娘倒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答应,这点真没给她母亲丢脸。” 楚羽没有吭声,面色僵冷。 这些女子都没死。算是个好消息。 但若是被转卖,那是断然救不回来了,有些被买卖的女子因为个性刚烈会自尽而亡。死了之后随处一埋,这辈子跟家人便是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就算还有存活的,也只觉没脸再去见父母,再不愿离开这青楼之地。等到年老色衰再也接不了客,便下场凄惨,只能客死异乡。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狐小步擦了擦嘴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才找到我?没收到我的竹蜻蜓吗?都怎么了?” 楚羽轻叹一声,“我们怀疑这背后之人跟秋田县有仇,但具体什么动机,却是尚未可知。” “那就把所谓的紫宸大帝抓起来,一顿好打,看他说不说。再不老实就把他挂在水牢里,饿上三天三夜。”一说起这个,狐小步便是咬牙切齿。 蛇君在渊进门,“府衙都出动了衙役,这会满县城的找咱们。” “任凭紫宸大帝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也没有吭声,这会府衙倒是想管闲事了?”楚羽不解,“该不是紫宸大帝和府衙勾结吧?” 入秋田县这么久,似乎一直没听得府衙有动静。如今金燕被劫、紫宸府邸被扰,府衙就出面了,让人不怀疑也难。 “先找找墩子和金燕吧!”楚羽道。 都说是一阵妖风把人给卷走了,能干这事的除了墩子,就没别人了。 “这一带蜈蚣精比咱们都熟,他找咱们容易,咱们找他确实不易。”梓桐蹙眉。 猫,叫了一声。 在渊不悦,“瞎嚷嚷什么?” 猫一回头,在渊当下不敢吭声。 梓桐愣了愣,随即抬头望着猫叫的方向,“土地爷?” “对哦,这是土地庙!”狐小步欣喜若狂。“要问路找人,就得找本方土地啊!” “我们都是妖,妖是使唤不了神仙的!纵然土地是个地仙,但终究也是修成正果的神仙。”在渊冷笑两声,“反正我是没本事把土地公给召出来的。” 梓桐想了想。自己也不够格。 这些的人或者妖,都没有品阶,是以连最基本的地仙都无法召唤。 楚羽上了正殿,瞧着被蜘蛛网纠缠的土地公像,伸手掸落了厚厚的蛛网,“一方土地却没有香火供奉,应该会很寂寞吧!” “身为本方土地,连一方平安护佑不住,难怪只能在这里惹蛛网纠缠,无人供奉香火。”狐小步一番嘲弄,“换做是我,宁愿供奉紫宸大帝,也不会拿香火来供奉这石头疙瘩。”说着,狐小步将胳膊搭在神像的肩,一脸的不以为意。 “这么说。就不怕得罪神灵吗?”楚羽双手环胸。 狐小步摆摆手,“如今都是妖来做好事,这些神灵光看不中用,所以这人世间以后还是建庙供奉你们异族便好,这什么神仙什么土地爷的都算了。反正这些神仙整天高高在上,事实上屁用没有,还整天摆神仙的臭架子。” “臭小子,你说谁屁用没有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一老头拄杖从地下冒出来,白须长髯,气冲冲的朝着狐小步去了。 狐小步骇然瞪大眼眸,撒腿就绕着石像跑。 “你说你一个驱魔人不好好的降妖除魔,却要来管我这的闲事,还敢亵渎神灵,就不怕一个雷劈死你啊!”老头追着狐小步不放,打得狐小步抱头鼠窜。 ------------ 第59章 背后的故事 最后的最后,狐小步被打得鼻青脸肿,土地公也是气喘吁吁。毕竟是驻守此地不知多少年的老人,常年不走动,这次跑得太急了点。 狐小步倒吸一口冷气,眼角挨了一拳,这会眼眶都是乌青的。 “够了没?”狐小步有些大舌头,方才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这会浑身上下都疼。看这老头年纪那么大,白须长髯的,没想到竟还是个暴脾气的,“修一辈子,还没把这脾气修好!” “要不是看在你们驱魔人昔年有功于三界,今日我老头子一定把你打趴下!”土地许是真的累了,坐在台阶处,哼哧哼哧的粗喘气。 狐小步坐在他边上,捂着脸,“我不这么说,你能冒出来吗?师父说了,土地爷都是个暴脾气,找不到人就骂,骂完了就出来了!” “你这哪门子的师父?不学好!”土地哼哼两声。 楚羽俯身蹲下,“土地公公,既然你都出来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此处的蜈蚣精墩子,如今身在何处呢?还有这秋田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坐视不理呢?” 土地爷一声叹息,“我这也是没办法,这是人祸,又不是天灾也不是邪祟作孽,我这一方土地也只能干看着,干着急而已。” 梓桐蹙眉,“土地该护佑一方平安,不是吗?” “如果是天灾,那我还能去周旋周旋,就像那年的旱灾,我不是去了龙宫借了一场雨吗?可这是人祸,是秋田县自己的劫数,我身为本方土地,不可左右凡人行事,那是有违天道的。”土地公显得很无奈。 “凡人?”楚羽顿了顿,“那到底是因何而起呢?我只知道这背后之人不断的掳走秋田县的女子卖到青楼,并且不惜血本,肯定是有仇。但这仇,到底起源于何处呢?” 土地公拄杖轻轻跺着,“只怪人心险恶太贪婪,以至于祸延子孙,不得善终。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听完这个故事,你们就会知道什么是因果循环。” “大齐新帝登基,颁发皇榜,广召美人入宫填充三宫六院。秋田县是出了名的美人县,此处有一户姓孙的人家,其长女格外精致,生得花容月貌。着实有倾国之色。” “当地县太爷觉得把这孙姑娘送入宫中,就能给自己加官进爵,便不顾这孙姑娘婚约将至之事,硬是准备了行头送这孙姑娘上京。奈何这孙姑娘也是个烈性女子,趁着看管之人不注意,上京路上悬梁自尽。” 楚羽的身子微微僵直,“死了?” “死了。”土地公点点头,“可惜了那丫头,生得真真是极好的。但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孙姑娘一事,县太爷被上头追责,若不是倾家荡产的请了京官周旋,恐怕这项上人头都得保不住。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官位,县太爷就开始折腾孙家人。” “抢了人家女儿。不顾他人意愿强送上京,还有理了?”狐小步觉得气愤。 在渊翻个白眼,“难怪都说自古帝王好颜色,真是害人不浅。” 众人看他,一脸不屑。 蛇性本淫,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您继续说。”楚羽道。 土地公继续开口,“这县太爷也是个狠角色,孙家人弄得他险些人头落地,如今回到了秋田县便是山高皇帝远。县太爷将这孙家人拉出来游街示众,将其一家老小罚作苦役。老实本分的孙家人也不敢轻易逃离,生怕这县太爷的报复会更狠。” “可哪知道,越是老实本分越是吃亏。你不敢反抗,人家就当你是软柿子,可劲儿的欺负。别说是县太爷。到了最后连这秋田县的老百姓,都觉得孙家人好欺负,各个都欺上门来。” “孙家夫妻两个苦不堪言,底下还有两个孩子,老二是个男孩,老幺是个闺女。老幺面相好,小丫头跟她姐姐一般生得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真当好看。” “皇帝无道,以至于天下大乱,秋田县第二年便逢着旱灾。我寻思着老百姓快要过不下去了,青黄不接的都得饿死,都得渴死。所以我便去了一趟龙宫,求着龙王爷给下场雨。不求多,哪怕一星半点也好!” “哪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 说到这儿,土地公一声长叹,无奈的垂下头。 “哪知道什么啊?”狐小步忙问,“说话说半截作甚?” “人呢,就是不能太老实,孙家人逆来顺受惯了,一直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哪怕遭逢苦役也不曾动过别的心思。谁知道,我这才去了几天的功夫,孙家的小姑娘就出了事。”土地公面色微恙,眼眸微微眯起,许是觉得心痛,更多的是一种悲凉。 他继续道,“我回来的时候孙家人已经逃走了,孙家小姑娘也被人杀死。” “为何连孩子都不放过?”楚羽骇然,更多的是愤怒,“有什么深仇大恨,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杀死呢?这帮畜生!” 在渊瞧了楚羽一眼,“所以说,妖有善恶,人也有好坏。” “那孩子的尸骨,最后还是我半夜里偷偷收敛的。”土地公垂眸。 可楚羽总觉得,他似乎有所隐瞒。 “后来呢?”楚羽问。 土地公起身,“后来就再也没有孙家人的消息了。” “那县太爷呢?这父母官真该死!”楚羽道。 “县太爷在两年前因为一些罪名而被上头调查,后来就被带走了,听说死在了上京的路上,而其家眷也被处置。”土地公道,“女眷没为官妓,男眷则为官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梓桐冷哼,“报应!” “也是从那以后,秋田县便再无宁日,有人说这是孙家两个闺女冤魂不散回来报仇,这才搅得秋田县满城风雨。”土地公一声长叹,“故事讲完了,到底要怎么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难道真的是孙家人回来了?”狐小步道。 土地公瞧了瞧天空的阴霾,“所做之恶,留在身边;所行之善,回到身边。一切都是因人而起,自然也要他们自己去承受。”他瞧了一眼众人,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楚羽身上,这才开始仔细的打量楚羽。 “小丫头,你要历的劫数还多着呢!”语罢,土地公瞬时消弭无踪,半空中回荡着他的声音,“蜈蚣精在往东那片树林里。” 狐小步拿着镜子照了照,“可怜我英俊的脸。” 在渊“呕”了一声,“洗眼睛去!” “别废话,赶紧走吧!”楚羽道,“去找墩子。” 梓桐紧随其后,也懒得搭理这两个一路抬杠的人。狐小步一路叫唤,说自己身子酸痛,说什么饿了好几天,这会腿脚乏力。蛇君在渊双手抱胸,慢悠悠的往前走。死活不肯背狐小步。 喊到最后,连梓桐都觉得耳朵疼,“吵够了没有,你这生龙活虎的哪像是要残废的人?谁再胡言乱语的,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这才闭了嘴,各走各的。 墩子已经给金燕服了药,那王寡妇还在昏睡着,但是性命无忧,也算是墩子做的一件善事。 瞧着金燕这般盯着自己,墩子有些脸红,“你这样看着俺——弄啥嘞?俺长得不好看。” 金燕洗干净了脸,仍是那个清秀靓丽的姑娘,刚刚恢复了少许的嗓子透着低哑,“可我觉得你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好看百倍。” 她说得很轻,音色不似从前清丽,毕竟嗓子受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愈的。 墩子干笑两声,将摘的野果递给金燕,“俺已经洗干净嘞,你放心吃。” 金燕伸手接过,似欲言又止。 “你吃!”墩子憨厚的笑着,“吃饱了,俺送你回家。” 一提起回家,金燕的脸上便浮现出担虑与焦灼不安的神色,“我不能回去,若是此刻回去,他们还是会杀了我。”她望着自己昏睡的母亲。微微红了眼眶。 如今想着才觉得后怕,如果不是被人所救,那么此刻她定然已经被烧成灰烬。 墩子咬一口果子,不解的望着她,“你到底看到啥嘞?为什么他们要把你当成妖怪,要烧死你?” “那你相信我是妖怪吗?”金燕问。 墩子笑得有些腼腆,“你长这么好看,怎么能是妖怪嘞。”他才是妖怪,还是蜈蚣精,“你多吃点,俺待会去找人,他们一定有办法照顾你嘞。” “找谁?”金燕不解。 墩子道,“俺认识几个朋友,他们都是好人嘞。会帮你的!” “秋田县,没有好人了。”金燕吃着果子,“都被紫宸大帝蒙了心,不可能帮我的。” “不不不,他们几个不是秋田县的人,是好人嘞。”墩子忙解释,“俺以前不敢来秋田县,这一次也是他们带着俺进来的。如果不是他们带俺进来,俺就不能救你嘞。” 金燕愣了愣,“他们不是秋田县的人?” 墩子点点头,“是好人!” 如果不是遇见墩子,金燕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再相信这种话。但是现在,她和母亲这条命都是墩子给的,所以她选择了相信。 脑子里是方才墩子的自我介绍,他说,“俺叫墩子,就生活在这山上,你也别怕俺,俺不伤人。” 想到这儿,金燕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有脚步声靠近,墩子快速起身,待看清楚了来人,松了一口气当即安慰金燕,“是俺的朋友们,你不要害怕,木事!” 金燕点点头,蹙眉望着快速奔来的楚羽等人。 “墩子?”楚羽如释重负,“你果真在这。” “你们来嘞。”墩子憨憨的笑着。“俺等你们好久嘞,喏,好吃的果子!” 楚羽摇头,狐小步却是速度快,当即夺了果子塞进嘴里。 梓桐嫌弃,“废物!” 这小子如今看见什么都猛吃,好像饿出毛病来了。 墩子也不小气,直接将怀里抱着的果子都塞给狐小步,“那头的林子里还有很多,不着急。”他瞧着狐小步,“小丫头要救的就是你?” 狐小步嚼着果子,没有吭声。 “他们打你啊?”墩子瞧着狐小步脸上的伤,眼神中满是可怜,“真是可怜,打成这样,脸都快看不清楚嘞。” 狐小步差点被噎死。 “金燕姑娘!”楚羽瞧了一眼树下昏睡的王寡妇,“你没事就好。” “你们到底是谁?”金燕沙哑着嗓子问。许是嗓子还有些疼,说话的时候她蹙眉捂着脖子,表情痛苦。 楚羽道,“在你被抓住之后,咱们去了一趟你家,跟你娘谈过话。你娘当日被打,腰部有伤还是我们给照顾的。你若不信,等王大娘醒来可以问问真假。” 金燕点点头。 “你嗓子?”梓桐凝眉。 墩子道,“她被人喂毒了,幸好遇见俺,不然就是个哑巴嘞。” 楚羽深吸一口气,“这帮人面兽心的东西,该杀!”转而又问,“到底发生何事,为何会把你牵扯在内?你到底做了什么?” 金燕摇头,她想开口说话,奈何喉间仍旧灼痛得厉害。 就这样站着说话也不是个事儿,瞧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是以众人决定,还是先去土地庙暂避,等金燕的嗓子好些再说。 哪知刚回到土地庙,便听得有马蹄声传来,还有人在吆五喝六的。 “估计是来追捕的。”蛇君在渊瞧着模样清秀的金燕,唇角溢开意味深长的笑意。 下一刻,楚羽突然抱着黑猫凑到了他跟前,直接将他吓得连退数步,连脸色都变了。 “作甚?”在渊瞪眼。 楚羽唇角一扯,“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收起你的摄魂术,否则我就让小黑挠花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拿什么脸来干坏事。” 在渊哼哼两人,蛇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外头的确是府衙来人,梓桐落在树梢,听得那些人议论纷纷,说是来追捕妖孽金燕。大家都在土地庙,这个时候若是被人发现,无疑是一锅端。 好在这些人都蠢笨无比,金燕不是妖孽,但他们这几个倒全是妖。布置结界对于梓桐和蛇君而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蒙骗这些无知的凡人。 衙役们进来搜捕的时候,没能在土地庙内赵大人,便紧赶着出去继续搜。 众人屏住了呼吸,瞧着这些人进来,然后一无所获的离开。 金燕瞪大眼眸,不敢置信的望着楚羽等人,“你们……” 楚羽两手一摊,“我和你一样,只是他们几个不一样而已!” 狐小步举手,“我也是人!” 但见金燕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只是面色泛着铁青。 墩子道,“你既然不怕俺,就不必怕他们,咱们都是好妖!” 深吸一口气。金燕微微颔首,这才压着嗓子道,“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谢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怕呢?说起来,有时候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楚羽将一壶水递上去,金燕抿一口水继续道,“那一日恰逢紫宸大帝应邀前来秋田县降妖除魔,我娘也凑了一份银子让我交给衙门。前两年因为少女丢失一事,娘不敢让我留在秋田县,是以把我送到了邻县住着,我未能见到紫宸大帝一面。” “所以这一次,我想着先睹为快,看一看这紫宸大帝是何模样。我悄悄的去打听了紫宸大帝的行进路线,悄悄的去见紫宸大帝。原本还以为这仙人就算发现了也无妨。神仙不都是庇佑人的吗?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祸害?” “他们住在那客栈里,我就在外头等消息,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了天黑。天黑之后我在外头迷迷糊的睡着了,无意间竟然被我撞见了一桩秘密。” 说到这儿,金燕又灌了几口水,面色青白交加。 “你歇会吧!”墩子道,“嗓子还木好嘞,别累坏咯。” 金燕摇摇头,她得说,得把秘密说出来,否则若是自己出了事,就再也没有人能戳穿这紫宸大帝的真面目了。 忍着喉间刺痛,金燕继续低低的开口,“我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又在秋田县里干了一票,给紫宸大帝打打前锋。一开始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听到他们说把人还是放在宜阳县的老地方,这青楼妓馆越发抠门,知道是黑货,给的钱越来越少。” 她绷直了身子,“我这才知道,这秋田县的女子失踪一事,怕是跟他们逃不了关系。可我没敢吭声,我想看清楚那人是谁。可我一个弱女子,终究还是势单力薄。我被发现了,抓我的就是那紫宸大帝的大弟子,好像叫莫山。” 楚羽点点头,“这人我有印象。” 墩子想了想,“就是那个放火烧你的人?”他记得当时好像看到那个男子跟金燕说过话,至于说什么倒是没听清楚。 “是!”金燕嗓子烧得厉害,疼得厉害。喉间泛起丝丝腥甜,只能靠着凉水来压制,“就是那个防火要烧死我的莫山,他给我灌了哑药,然后威胁我——只要我答应跟他在一起,做他的女人,他就会放过我。” “我娘从小让我发过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所以我断然是不会答应的。就因为我不答应,他们就昭告天下说我是妖,说秋田县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我跟妖精联手所为。” 她咳嗽着,有血溢出唇瓣。 “不要说嘞。”墩子忙道,“你好好歇着,不要说话。” 金燕已然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如纸。 “果然人心比蛇毒。”在渊来了一句总结,“如此看来紫宸大帝真是坏到了极致,这般歹毒之人简直连妖都不如。若是落在我的手里,定教他尝一尝虿盆之苦。” 所谓虿盆,传言乃昔年商纣,狐狸老祖妲己所创。挖方圆数百步,深高五丈大坑,然后将蛇蝎蜂虿之类丢入穴中,以百虫嘬咬而死。 “那这背后之人呢?”楚羽问,“必定还有人在幕后操纵。” “不如去县衙吧!”狐小步道,“咱们来秋田县那么久也没见着县衙有动静,这县太爷到底是管事呢?还是不管事?” 楚羽顿了顿,“原本的县太爷死在了上京的路上,那么现在的县太爷是谁?” 金燕在地上写了一个字:李。 “李大人?”梓桐问。 金燕颔首,又写了一个“一”字。 “李一李大人?”楚羽蹙眉。 金燕点点头。 王寡妇幽幽醒转,金燕赶紧迎上去,将母亲搀坐起来。瞧着跟前这一波人,王寡妇无奈的苦笑,“我迷迷糊糊的都听见了,敬神怕鬼了一辈子,到头来人不如妖啊!” 四下万籁俱寂,只听得王寡妇虚弱的开口,“燕子有伤在身,你们想知道什么还是来问我吧!我闺女的命是你们救的,那我这条命也是你们的。就算此刻让我去指证那紫宸大帝,我拼死也会去。” 楚羽俯身蹲下,“王大娘,我想问一句,一开始出现的那两句尸体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烧了,什么都没了。”王寡妇道,“都说是妖孽作祟,谁还敢留着啊?早就烧成灰,什么证据都不复存在。那些人很聪明的,不会给你们留下证据,否则也不会白白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那你知不知道秋田县此前有一户饱受压迫的孙家?”楚羽问,“那对夫妻后来真的跑了吗?” 王寡妇愣了愣,“孙家的事……这秋田县里,已经很多年没人敢提孙家的事情了。孙家大女儿出事的时候,儿子才十岁,幺女才三岁。第二年发生旱灾,后来就全家搬走了。你们无端端怎么问起这种事?” “孙家幺女的坟冢还在吗?”楚羽问。 当时没能跟土地公问清楚,如今得好好的问一问。 犹豫了一会,王寡妇点点头,“当日小姑娘被弃尸荒野,当天夜里也不知是谁收敛的尸骨,后来东头那乱葬岗上就多了一块碑,估计就葬在那儿了。”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楚羽瞧着王寡妇神色不太对。 金燕推了母亲一把,示意她这个时候别吞吞吐吐的。 王寡妇一声叹息,“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你们真的想知道,那我带你们去找。”她勉力站起身来。然则头晕得厉害,根本无法行走。 墩子蹲下身子,“来,俺背着,俺力气大!木事!” 见状,蛇君双手抱胸,乐见其成。 狐小步挠了挠头,他可没气力背这壮实的老女人。 也就是墩子是个老实人,能做的事一点都不推辞,尽量抢着做,毕竟他的力气是最大的。 王寡妇趴在墩子的背上,众人避开搜寻的衙役去了乱葬岗。折腾了那么久,天早就黑了,夜里的乱葬岗更是透着一股阴森可怖的氛围。 有夜鸟齐飞。不知名的虫子在低低的叫着。 夜风呼啸,如同安魂曲。 妖都有妖火,光亮足以着凉四周。狐小步则提着一盏萤灯,瞧着这些高矮不一的小土坡,心里头却有些振奋。降妖除魔之人,对于这些地方都有种回归家园的安心之感。 蓦地,楚羽顿住脚步,蹙眉回头张望。 “夫人,怎么了?”梓桐问。 楚羽道,“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梓桐环顾四周,蛇君在渊也跟着放眼望去,蛇的红外线感官是格外敏锐的,尤其是在夜里,比谁的眼睛都好使。 然则谁也没发觉后面有人跟着,后面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都不过是欺善怕恶而已。”在渊道,“你也别疑神疑鬼的,我敢肯定这后面没人,估计是风刮的。” 楚羽想了想也对,毕竟他们这些人是有道行的,她虽然吞了半颗蛇丹,但还不怎么会使用,所以达不到他们的境界。估计,真的是自己想太多。 最后瞧了一眼身后,楚羽只得继续往前走。 可没走两步,她隐约听到了身后急促的呼吸声。 再回头,仍是没有人。 怎么回事? “夫人害怕了?”梓桐不解。 楚羽摇头,“死人都不怕,还怕鬼吗?走吧!” 王寡妇还在找,夜里的乱葬岗黑漆漆的,“当年我也就是看过一眼,具体的位置记不太清了,只能记得大概的方向。这丫头也是冤得很,出事后被人葬在这儿,秋田县的百姓们还打算把她刨出来。后来也是老天爷长眼,妖风阵阵的把众人的耙子和锄头都给卷走了,大家伙这才不敢挖坟。” “死了也不放过,这是多大的仇恨啊?”狐小步哼哼两声,“有本事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去。在这里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人都是欺善怕恶,专找软柿子捏的,走哪不都一样吗?”王寡妇拍拍墩子的肩膀,“好像——差不多是这个位置,放我下来。” 墩子蹲下身子,金燕和楚羽搀着王寡妇落地。 王寡妇有些恍恍惚惚的,“你们找找看,有一块碑立着,上头就写了一个孙。” “你陪着王大娘!”楚羽交代金燕,然后与众人分散开来找寻。 乱葬岗上碑不多,毕竟这儿葬的都是些无主孤魂,所以只要确定方位,找起来也并不是太难。这块碑是土地公立下的,想来当日的妖风阵阵也是土地公的缘故。 黑暗中,狐小步喊出声来,“在这!” 音落,众人快速涌过来。 一个小土包前面立着一块碑,上头写着“孙”字。 “是这个没错。”王寡妇点头确定。 “那打开看看?”狐小步道。 “等下。”楚羽蹲在石碑前,揉着坟前的土,然后绕着小土包走了一圈,再看看四周。楚羽凝眉不解,“这附近这么多坟茔,有碑的没碑的都长满了草,为何独独这儿却是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呢?土地公应该没兴趣,替人守陵吧?” 梓桐当即会意,“夫人的意思是,孙家人——回来了!” “要不,谁吃饱了撑着,跑这地方看坟来了?只是个小姑娘,又不是自家祖宗,犯得着这么伺候吗?”在渊双手叉腰,“逼死孙家大女儿,苦役孙家夫妇着实不对,可也用不着拿整个秋田县下手吧?这未免也太狠了一些!” 王寡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们不懂!”她踌躇着,火光中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你们打开坟茔看看就知道了,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她不敢多说,只死死的攥紧了女儿的手,“因果到头终有报啊!” “俺来!”墩子一掌下去,直接把棺材盖都震开了。 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楚羽当即捂着口鼻。下一刻,她骇然瞪大眼眸,惊出一身冷汗,“怎会这样?” ------------ 第60章 气得肝疼 为钻石过400加更 “怎么会这样?”便是梓桐也是所料不及,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娘?”金燕面色发白。 王寡妇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比起女儿则要好上些许,“事实就如同你们所见到一样,这大概真的是冤魂不散,时隔多年竟还是保持原样不曾腐败,真是造孽啊!” 这话刚说完,便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火光潋滟。 梓桐和蛇君在渊反应迅速,当即凝了结界。 墩子赶紧甩尾,把棺材盖好,表面恢复原样。 来的还是府衙那批人,一个个阴魂不散。左不过这一次领头的是个少年人,年岁不大,但看上不苟言笑,倒透着几分威严之气。 王寡妇说,“这便是秋田县的县太爷李一,当年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楚羽仔细打量着这少年人,这般衣着倒是瞧不出真实年龄,乍一看像个二三十岁之人。但眉目间还略显青涩,与这身衣着不符。 京城来这样偏远的地方当一个县太爷,未免太吃亏。 李一? 李一检查了一下坟冢,发现坟冢完好,便也松了一口气。锐利的眸环顾四周。心头暗忖着:不是说人就在这附近吗?为何没有发现呢? 地上没有脚印,附近没有动静,火光下也没有鬼影子。 领兵回去,李一觉得奇怪。恩人惯来算无遗策,怎么这一次反倒让自己扑了空呢?殊不知这么多妖孽齐集。你一个凡夫俗子真想要斗一斗,却是难比登天。 等到火光撤了,梓桐和蛇君这才解开结界。 “来得可真及时,就跟算好了一样。”梓桐眯了眯眸子,扫过众人。 “大家伙都在这儿。是不可能有人通风报信的。”狐小步知道梓桐的怀疑,“所幸一山更有一山高。”他瞧了一眼黑猫,好在它化去了众人的脚印,否则这一次还是得露馅。 墩子惊出一身冷汗,“接下来要咋弄勒?这些人啊,就跟鬼一样死缠着不放,吓死人嘞!” 楚羽想了想,笑嘻嘻的望着蛇君在渊。 在渊的眉心一皱,“这一次我可不想再被卖到青楼,我堂堂蛇君千年修为,岂能一次次的男扮女装人人奚落!” “不不不,这一次你不会被人奚落也不会被调戏。”楚羽笑了笑,“我让梓桐陪你一道去,凡事让梓桐开口,你在旁边站着便好。” “真的?”在渊一脸不愿相信,这丫头每次对着自己笑,总没好事。还记得第一次,他的摄魂术就失灵了,害得他现在对自己的摄魂术很有阴影,都不敢轻易使用。 楚羽连连点头。“比珍珠还真。” 的确,楚羽是没让在渊再有机会被人调戏,因为她让他扮成了死人。就是坟茔里那个死去的孙家幺女,惨白的脸,惨白的唇。 梓桐幻化成金燕的模样。牵着孙家幺女的手,踏着晨曦微光走进了秋田县。 金燕回来倒也没什么,私底下众人也觉得她是个人,左不过都抱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心思罢了!府衙出动了全部衙役,将金燕等二人于街口处包围。 然则当众人看到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女孩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数年前发生的事情,就算没见着也该听家里人提起过,当初这事还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这小丫头面无血色的出现在这里,依旧是昔年两三岁的体型,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这孩子——没有影子。 阳光下面色惨白,一双空洞的眸扫过四周,让人只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再靠近分毫。 金燕一步一顿的往前走,带着这孩子走到了祭台上,这里能居高临下的看清楚底下的一切。她俯瞰着底下那一张张惊恐的容脸,唇角微微扬起。 她在笑,底下人更是心慌不已。 李一出现的时候,看着那孩子瞬时变了脸色,瞪大了眼眸。然则终究是官场混的。反应自然是迅速,当即敛了面色,厉喝一声,“何方妖孽,朗朗乾坤竟然作祟!” 金燕望着他,敛尽笑靥,“李大人还记得她吗?” “她是谁?”李一问。 金燕冷着脸道,“这可是李大人的本家,是你最疼爱的小妹妹。怎么,李大人全忘了?当了官,也不能这样忘本呢!” “胡言乱语什么?本官孑然一身,何来的妹妹?”李一怒喝,“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女人给本官拿下!本官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妖孽。” 可底下人哪敢轻易上前,瞧着那小丫头的面色,一个个早就吓傻了。 便是围观上来的百姓,也是吓得不轻。 更有甚者直接喊道,“这不是孙家那丫头吗?” 孙家的事,在秋田县是个禁忌,如今被旧事重提,过往的恐惧顷刻间涌上心头。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下谁都不淡定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如今活生生的发生在跟前,不得不信。 “当年你们欺善怕恶。做下孽事,如今还想着天能恕你们吗?”金燕开口,“前任县太爷为了一己之私,逼死了孙家大女儿,苦役孙家老小。上天惩罚你们。降下旱灾,可你们却不知悔改,生生的打死了孙家的小女儿,还将起分食果腹。” “可怜那孙家的小女儿,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却成了你们的口中食腹中餐。你们心肠歹毒,简直是禽兽不如。连一个孩子都要吃掉,还说什么斩杀妖孽?你们的心肠比妖孽还歹毒!好在老天爷长眼睛,因果循环终有报应。” 那一刻,金燕清楚的看到李一攥紧的拳头,那张铁青的容脸上漾开的不再是肃穆,而是一种狠戾。眼睛里透着光,光里凝着恨意。 她清楚这种恨是因为自己拆穿了他的事情,让事情大白于天下。 “一直听说人吃人,如今才知道原来可以变成真的。”金燕继续道,“我倒想问一问那些吃过孙家幺女的人们,你们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觉得害怕吗?这可是条人命,你们欺凌孙家人,苦役孙家老小,难道就不怕终有一日,自己也被人吃掉吗?” “妖言惑众!”李一怒喝,“把她抓起来。” “李大人这么着急干什么呢?我已经在这儿了,还带着一个刚从下面爬上来的孩子,能逃到哪儿去呢?”金燕笑了笑。 一听说这孩子是从下面爬上来的,一些胆小的衙役已经吓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的逃入了人群之中。 “李大人不觉得熟悉吗?”金燕瞧了瞧孩子,然后瞧着李一,“你们的眼睛长得很相似。” 李一眯起危险的眸子,抽出了手中佩剑,剑尖直指祭台上的金燕。只要她敢再多说一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可实现总是不经意间落在她身边的孩子身上,眼睛里的光渐渐的黯淡下去。 孩子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这冷漠而可怕的世界,让李一握剑的手止不住的轻颤起来,微微红了眼眶。 “何止是相似。还有颇深的渊源。”楚羽从人群中走出,怀中抱着黑猫。狐小步的手上拿着一些东西,墩子背着王寡妇,一道出现在众人跟前。 李一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然则现在的状况是老百姓和衙役都不敢轻易对付他们。人在危险的时候,才会想到敬神怕鬼。 但是心存恨意的人,是所向无敌的。 “想必大家都还记得,李大人刚刚上任的时候,秋田县便开始有人失踪,有两个是跟李大人年纪相仿的,还有两个是中年人。这些人生死不明,不知去向,最后以失踪论处,草草结案。”楚羽抚着猫儿,笑得凉凉的,“李大人,您还记得吗?” 李一不语,这件事全秋田县的人都知道,他没必要遮掩。 但…… “这东西是我们从府衙里拿出来的档案册子。上头还有李大人的亲笔。”狐小步晃了晃手中的册子,“可实际上呢?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因为他们就是当日活吃了孙家小姑娘的元凶。” 李一冷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说他们死了可有证据?为何我们都找不到,唯独让你们找到。当日那些人,是不是你们带走的?” “呦呦呦,这顺水推舟的功夫还真是一等一的好!”狐小步叉腰,“想把脏水往咱们身上泼呢?你要证据是吗?行,那我就去阎王殿一趟,把那几个死鬼带来,让你们当面对质!” 一听说要带鬼,百姓们更是远远躲开。 “李一李一,李去掉一横,那不就是孙吗?”楚羽低头摆弄着怀里的猫。 此言一出,李一骇然瞪大眸子,所有人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仿佛窗户纸突然被捅破,顷刻间四下一片死寂,孙? “你念旧不忘本家,说明你这人还有心。你杀死那些迫害过你妹妹的人,这无可指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那些女子却是无辜的,天道好轮回,你就不怕自己没有好下场?”楚羽抬头看他,“李一,你好不容易功成名就,难道只是为了报仇吗?人这一生,除了报仇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一转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乃秋田县的父母官,你们却打算把这些罪名扣在我身上,借此来洗清自己,真是好计谋!真当以为本官好欺负,天下人都会信你们吗?” 瞧着他一副死活不承认的模样,狐小步气得肝疼。 ------------ 第61章 来往皆过客,缘浅不留人 李一死不承认,是以谈判就算是破裂了。 楚羽瞧着李一这副淡然自若的神色,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昨晚这李一竟然带着人去了乱葬岗,这有些出乎常理。谁会找人找到乱葬岗去? 除非是有人事先通知。 思及此处,楚羽环顾四周,心想着难不成这李一背后还有人。 “来来来,我跟大家说一说那紫宸大帝是什么东西!”狐小步飞身上了祭台,“所谓紫宸大帝,其实就是个江湖骗子,你们都被他骗了。紫宸大帝和县太爷勾结,一个抓了秋田县的女子送往宜阳县的青楼妓馆里,让这些女子饱受折磨,另一个则装神弄鬼,来骗大家的钱。” 狐小步大义凛然,“今儿我既然来了,就让大家好好看一看,这紫宸大帝是什么玩意。金燕姑娘之所以会被紫宸大帝当成妖孽处置,只因为她偷听到了紫宸大帝的弟子莫山,与他人合谋的计划。他们给金燕姑娘喂了毒药,毒哑了她。” “那该死的莫山还想占了金燕姑娘的身子,简直是禽兽不如。来到秋田县,他们蒙蔽众生,谎言金燕姑娘是妖孽,想借此来杀了金燕姑娘又博得自身美名,美其名曰降妖除魔。” 哼哼两声,狐小步道,“我只觉得这些人比妖魔更可怕,我狐小步乃是降魔世家出身,一辈子干的也就是除魔卫道之事。可我从未见过这等比妖孽更歹毒之人,做下的桩桩件件简直令人发指。” 背上之剑出鞘,瞬时飞上半空,然后直挺挺的扎在祭台上,“我这剑斩杀了不少妖孽,但这一次恐怕要试一试人血的味道。” “紫宸大帝昨夜被吓着了。”楚羽笑道,“如今早就卷铺盖跑了,大家若是不信可去别院看看,他若还在大可来与我对质,不必这样连夜逃跑。” 一听这话,李一的面色终于变了。 “不过大家放心,他跑不远。”楚羽道,“装神弄鬼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敬鬼神且利用跪身来做坏事,都会有报应。如今要处置跟前的事,李大人觉得呢?” 李一扫过众人,不语。 “孙家的确可怜,那些人也都死了,你折磨了秋田县这么多人,不管无辜还是不无辜,都未能幸免。这么多年,你该报的仇也够了吧?”楚羽道,“那些女子被卖入青楼,或死或毁了一生,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你还不承认,我有的是办法去京城一趟,把你的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的父母亲族。” 李一也很清楚。这些人并非寻常人物,当日卷走金燕的是一阵妖风,所以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妖。可他们有指证他的证据,他却没了争执的力气。 那些桩桩件件,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生。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会很渴望说出来,渴望到了一定迹象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曾经善良过的人,此后不管做什么恶事都会觉得愧疚,无法面对自己。 “够?”李一忽然笑了,“远远不够!你可知道这些人,如今看上去都是衣冠楚楚,一张张可怜兮兮的脸,当初是怎样的凶神恶煞吗?孙家被县太爷欺负。这些人不但不帮扶,反而落井下石,一个个都踩到了孙家的头上来。” “那一日父母前往劳作,我与妹妹一道在家留守。当时恰逢旱灾,我看着妹妹口干舌燥的哭,便想着去门外那水井里舀点水。我把她留在家里,妹妹乖巧的牵着我的手,临走前喊了我两声哥哥,懂事的擦了眼泪。” “因为大姐的关系,秋田县的人看到我孙家都会唾骂不休,所以那口水井根本不肯给我们用。我父母都是老实人,总是从千里之遥去装水回来,真当不敢用井水。我也是悄悄去的,喝口水都跟做贼一样。可想而知当时孙家有多可怜。” “可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孩子。屋子里还有动静,而我竟然没有听到哭声。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穷人家的孩子懂事得早,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妹妹却无动于衷。” “我从后面的篱笆墙里爬回家,打算从窗户爬进去。可是透过窗户缝隙,我却看到了此生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幕。” “满地的鲜血,妹妹躺在那里被剁成一块一块的,然后被他们用床单裹着,只留下一颗头颅在血泊中。她才三岁,跟大姐一样从小是个美人胚子,可惜我没能看到她长大的样子。” “我跟在那些人身后,看着他们走到了乱葬岗。然后架起了火……” 说到这儿,李一已经泪流满面,笑得何其悲怆,“人在灾荒面前是很无助很无力的,可也不至于残忍到这样的地步。这些人压根就没有人性,他们竟然把我妹妹的尸身烤着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我躲在树后面听见他们说,这是他们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肉。” 楚羽红了眼眶,死死的抱紧了怀中的黑猫。 “我不敢再看,第一时间去找了爹娘,阻止了他们回家。这些人丧心病狂,能吃一个就能吃第二个,我不知道自己和爹娘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个被吃的目标。那一日,爹娘抱头痛哭,什么东西都没敢拿,直接带着我离开了秋田县。”李一眸光狠戾的望着周遭众人。 “你们能体会亲人被他人分食是什么心情吗?我恨这些人,所以我记住了他们的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回头望着楚羽,“你不是说,人生除了报仇还有很多事情可做?可你知道我的人生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没有了以后吗?痛苦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永远都无法体会当时的撕心裂肺。” “他们吃了我妹妹,只剩下一颗完整的头颅。而我们作为最亲的家人,却连收尸都不敢,连夜逃命离开。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我爹娘为此抱憾终身,我们远走天涯,改名换姓。在我高中状元之后,父母双双离世,我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他憎恨的指着眼前众人,“就是他们,秋田县的人都该死!我本该有个姐姐,有个妹妹,本该一家和睦幸福生活。是他们这些人,毁了一切。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尝一尝,什么叫妻离子散,什么是生不如死。” 所以开棺的时候,楚羽才会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置信。她跟着当仵作的父亲进出停尸房那么多年,真当是一次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尸骨。 这骨头都是被煮过的,只有头颅是完整而新鲜的。 是以楚羽当时就联想到了土地公所说的旱灾,人在饥渴困苦的时候最是容易干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可想象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见到的时候,仍是难掩震撼,而后是无止境的愤怒。 看骨骼的长度,的确是三四岁无疑。 那张依旧鲜活的面孔,仍是沾满鲜血。因为是土地公的收敛,是以这副幼小的骸骨还保持了最初的完整与新鲜,否则楚羽等人也见不到这种惨绝人寰的场面。 “人间有人间的律法,你草菅人命跟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区别?”楚羽问,“你杀了他们,让秋田县的老百姓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年,你这内心会得到了平静吗?” “都已经这样了,无所谓平静不平静,我已经报了仇。”报完仇之后,人这内心会觉得空荡荡,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后来。他想到折磨秋田县的女子,可事实上他并不快乐。 被仇恨充斥的人,内心饱受折磨,因为他是被迫反抗,从来没有真的想要害人。他觉得委屈,觉得憋屈,可不这么做他又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于是,心魔就这么诞生了。 人性在折磨中逐渐消失,魔性滋长。 猫,突然叫了一声。 李一的面色逐渐变了模样,有黑雾腾然而起,快速弥漫周身。老百姓们四处逃窜,直喊着妖怪。墩子第一反应就是背起王寡妇,快速将其送到安全的地方。 百姓一哄而散。天空瞬时黑沉下来。 祭台之上,金燕和孙家幺女快速恢复本来面目。 蛇君终于不必再装这死孩子,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再过一会他的幻术也是撑不住了。换形易容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是无法长期坚持的。 金燕褪却容貌,恢复成梓桐。 冷剑在手,梓桐眯起了危险的眸子,盯着那浑身冒着黑雾的李一,“他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能力?” 蛇君在渊连连摇头,“这是心魔肆虐,要成魔了。” 狐小步骇然,“凡人怎么可能成魔?”人有心魔只会发疯,不可能有这般威力。这显然不是凡人该有的力道。绝非血肉之躯可以做到。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在背后给他燃了魔性。”梓桐飞身而起,稳稳落在楚羽身边,“夫人靠后,李一已经不是凡人,而是魔。” 楚羽当即抱着黑猫远远的跑开,“交给你们!” 蛇君在渊叹气,跑得比兔子还快,亏得她还吞了自己半颗元丹。仔细想想,这丫头除了脑子好使,四肢可真当一点都不发达,关键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 楚羽却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上忙的时候尽量别拖后腿。 打起来的时候。狂风大作,掀得屋瓦呼啦啦的响,落在地上乒乒乓乓的,好不惊悚。楚羽躲在一家酒肆里,不少百姓也都惊恐的在此避难。 她探着脑袋往窗外看,看着三对一的斗法大战。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魔?李一那么年轻,就算是一心修道,也不可能在这个年岁修出神魔之别。是以,这背后之人…… 百姓们一边害怕一边往窗口挤,都想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楚羽身子一颤,只得放开黑猫,免得挤着它。 趴在窗口,楚羽探着头往外看。哪知身边突然一空,温暖的拥抱瞬时从身后袭来。一双手撑在她的身子两侧,为她挡去了百姓的拥挤。 他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面颊与她紧贴着。 她无法回头,却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暖。 “廷业?”她低低的喊着。 他没有应声,胳膊一收便将她圈在了怀抱里,依旧站在她身后。他温柔的吻着她的耳后,舌尖在她的肌肤上游走。 那灼热,让人有些意乱神迷。 然则一声尖锐的猫叫声,楚羽突然惊醒,骇然惊觉这不过是一场梦。没有霍廷业,也没有温柔的拥抱,只有拥挤的百姓,将她挤到了角落里。 黑猫快速窜回她的怀中,用舌头舔舐着她的手背。 楚羽这才觉得清醒起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真的爱上霍庭燎,以至于恍惚间都能想起他来?一想起方才的情景,更觉面红耳赤,脸上发烫。 抱紧了黑猫,楚羽的心口怦怦乱跳。 外头,打得不可开交。 梓桐和蛇君有千年道行,按理说不可能这样费力。驱魔剑划开狐小步的掌心,鲜血染上剑刃,当场刺穿了李一的肩胛。 李一仰头长啸,驱魔血在体内快速运转。 黑雾散去,李一面无血色的瘫跪在地,然后晕死过去。 “好强的魔性!”在渊几乎不敢置信,“凡人肉身能被魔所驱动,而得这般道行,真是了不得。” 狐小步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剑光芒尽褪,又成了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这魔性是被强行灌入的,所以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梓桐眯了眯眸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半晌没有吭声。 “赢了?”楚羽欣喜,抱着黑猫便与所有老百姓一道走出酒肆,朝着祭坛奔去。 李一已经昏迷,伤口处鲜血淋漓。 “如何?”楚羽放下黑猫。 梓桐道,“驱魔血能驱逐凡人的魔性,所以……” 谁知这话还没说完,李一骤然睁开眼睛,狠狠瞪着楚羽。楚羽只觉得身上瞬时打了个激灵,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面色瞬时白了几分。 “夫人?”梓桐慌忙上前,“怎么了?” 再回头,李一再次闭上眼眸,不省人事,这般安静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楚羽看花了眼。 “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魔性这么大,连你们都这般费力。”楚羽担虑,“这魔性到底来源于何处呢?那这李一到底还是不是人?” “肯定是人,否则我这驱魔血怎么会对他起作用呢?”狐小步道,“只不过如你所言,往他身上注入魔性之人,非泛泛之辈。” 说起这个,楚羽觉得莫名心慌。 李一被抓住,重伤昏迷,暂时养在府衙里被人看着。 狐小步则带着百姓和压抑,连夜追捕紫宸大帝,生擒莫山等人。然则此去宜阳县有千里之遥,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未必能找到丢失的女子。所以众人商议,由丢失女子的家人组成小队,经捕头带着秋田县的正规公文,悄悄前往青楼认人。 “李一醒了。”在渊音色微沉。 楚羽正与梓桐收拾行礼,狐小步方才来消息,说是紫宸大帝和莫山等人已经一网成擒,所以他们也该要走了,剩下该怎么处置那是朝廷的事。上封会来人,接手李一的案子以及派其他官员来管理秋田县。 杀人偿命,这秋后问斩怕是逃不脱了。 “他有没有说,是谁往他体内灌输了魔性?”楚羽问。 墩子一屁股坐下,猛灌两口水,“说说说,还能说啥勒,李一已经失忆嘞,如今就是个傻子。” 眉睫骇然扬起,楚羽愣住,“你说什么?为何会这样?” “按理说,俺修了千年,这凡人的头疼脑热还有中毒,俺都能治好。可这一次李一自己找死嘞,得了不该得的魔性,已经侵蚀心脉肺腑。俺也木有办法嘞。”墩子双手一摊,“他现在谁都不认识,啥都忘嘞。” 梓桐道,“施法之人道行越深,受法之人反噬就越厉害,这是必然的。” “所以俺们啥都问不出来嘞。”墩子蹙眉望着楚羽,“小羽,那俺们咋弄?” “还能怎样,只能到此为止。”楚羽撇撇嘴,“我娘还等我救命,七七四十九日,一眨眼就过去了,我若再找不到不留人客栈,再不回去……”她顿了顿。不敢继续往下想,“人终究是自私的,我只想救娘。” 狐小步回来的当天夜里,楚羽等人就悄悄的离开了,真相已经解开,余下的就是各人各命,跟他们再也没什么关系。 走的时候,唯一来送的就是金燕和王寡妇。 王寡妇与楚羽等人寒暄,千恩万谢,将自己做的烙饼都放在了楚羽的车上。 金燕则去找了憨厚的墩子,小姑娘头一回知道羞答答是什么滋味,半红着脸问,“墩子哥,你也要跟着楚姑娘一起离开秋田县吗?” 墩子点点头,“狐公子长得跟俺认识那位贵人好像,所以俺要跟着他们。俺这辈子木离开过秋田县,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出去走走嘞。你回去好好过日子,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一道伺候好你娘。” 想了想,金燕将一块帕子递给他,“墩子哥,你救了我,我不知如何报达你。这块帕子是我亲手绣的,你随身带着吧!” 墩子接过一看,随即塞回金燕手中,“这帕子绣得太好看嘞,俺是个公的,这玩意带在身上不合适。你还是留着自己用,俺不习惯用帕子。” “那就当个念想,我会在秋田县等你!”金燕又把帕子塞进了墩子手里,扭头就跑了。 墩子一愣,金燕已经跑远了。 “傻丫头,等俺弄啥嘞?俺这一走,天晓得啥时候回来。”墩子自言自语,瞧着上头绣着一个燕子,心头寻思着待会送给楚羽或梓桐。女孩子家家的才需要帕子,大男人未免太娘娘腔,他又不是那条骚蛇妖。 离开了秋田县一段路程,墩子才把帕子拿出来。 这事被在渊和狐小步笑了很久,这傻二墩子如此不解风情,人家姑娘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竟然还把帕子还回去,换做是蛇君在渊肯定不是这样的结果。 楚羽瞧着这帕子上的燕子,看得出来很用心,“好好收着吧,权当是个纪念。以后拿出来瞧着,便能想起自己的家乡。” 墩子憨厚的笑着,“好像有道理。” 在渊看着墩子半晌,这才想起了自己在青楼里对离若的承诺。他好像说过要回去接她,可现在……如今都已经走远了,这跟宜阳县不是一条路,所以…… 罢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等他拿回元丹,还怕没有女人吗? 远处黑暗中,有人窥探。 清柔上前朝着那黑影行了礼,“主人,他们走远了。李一已经被朝廷控制,杀了那么多人干了这么多坏事,想必很快就会被处置,要不要属下去援救?” 黑影深吸一口气,“已经是个废物,本尊不过是小试牛刀,试一试他们如今的功力罢了!谁知道,还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真正的力量并没有觉醒,是以这些废物都不会对本尊构成任何的威胁。” “主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做?”清柔问。 “女人能爱到为你粉身碎骨,也能恨不得将你粉身碎骨。”黑影笑得低冷,“不着急,本尊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等到身上的力量觉醒,那才是天地人三界最可怕的存在。本尊——会等着你的归来!” 楚羽突然身子一怔,骇然撩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 “夫人怎么了?”梓桐问。 楚羽摇头,“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大概又是我幻听了。自从水猴子事件之后,我总觉得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能听到有时候又听不到。就好像那次我听到和尚念经,今日又听到有人在说等我。梓桐,我是不是也快疯了?” “是夫人太想念你母亲,所以有些压力罢了!等我们把人救回来,一切都会好转的。”梓桐宽慰。 这话,其实也只是宽慰而已。 猫伏在楚羽的怀里,低低的叫着,外头的杂乱声音便渐渐淡去。 一路上马车颠簸,好在这些东西变回原形且缩小体型不会太占地方。楚羽抱着黑猫,桌案上盘着一条绿色小蛇和一条随时盯着蛇流口水的蜈蚣。梓桐和狐小步轮换着驱车,好在这一路上再没什么波折。 荒郊野外也没个地方歇歇脚,好在不远处有微光闪烁,好像是客栈。 “这地方还有客栈?”在渊顿化人形,瞧着车外黑漆漆的夜色,“别是吃人的黑店就好。” “你这修行千年的蛇,还怕什么黑店呢?”狐小步调侃,“黑店倒也好,你一张嘴就能吞下一个,墩子也能吃一个,先让你们填饱肚子。” 墩子吓坏了,急忙现出人形摇头,“不要不要。俺不要吃人!俺不要吃人!” 在渊翻个白眼,“出息!” 这客栈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一白一黑,相互映衬。 楚羽觉得很奇怪,这是道上的什么暗号吗?她见过白灯笼,可从来没见过黑灯笼。灯笼是拿来照明的,这黑灯笼照出来的光都是黑漆漆的,能起什么作用呢? 而且这大半夜的,让人瞧着怪瘆得慌。 狐小步刚要上前叩门,门却自动开了。陈旧的客栈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疼。黑猫第一个从楚羽的怀中跃下,快速进入。 “小黑?”楚羽一愣,当即紧随其后。 客栈里黑漆漆的,满堂宾客。座无虚席。楚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一坐,奈何放眼望去好像并没有空位,心下有些为难。 店小二迎上前,“客官这边请!” 楚羽点点头,“小二哥,你这儿的生意可真好!” “那是自然,吃饱了这一顿没有下一顿,生意自然是很好的。”店小二笑得诡异,“所以大家伙都拼尽全力,点的都是最上好的菜。” 楚羽尴尬的笑着,“小二哥真会开玩笑,什么叫吃了这一顿没有下一顿?” 店小二带着楚羽在进了一间雅阁,“诸位人多,就在这儿吃吧!”说着,便将菜谱呈上,“诸位看看,需要什么尽管招呼一声。” 菜谱也分黑白之色,上为白,下为黑。 白色纸张上的菜肴倒也稀松平常,可越往下翻,楚羽的脸色便越加难看。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伸手将菜谱推倒梓桐跟前,“梓桐,还是你来点菜吧!” 梓桐本来吃的就不多,是以惯来都是顺着楚羽和狐小步。 墩子憨笑着,“弄啥嘞?你们都不点,俺来点!”说着,自告奋勇的把菜单拿过去,“来个酱牛肉,来个大烤鸭,再来个……” 下一刻,墩子也不说话了,眨着眼睛抬头望着众人,默默的将菜谱推了出去,“俺、俺还是等你们点完,负责吃比较好。” 在渊哼哼两声,“搞什么名堂?”随手拿过菜谱,当即变了脸色,“上等元宝蜡烛一副?大号香烛……”他抬头望着众人,“这是你们凡人拿来供奉鬼的东西吧?元宝蜡烛和清香……” 下一刻,他如同接了烫手的山芋,瞬时将菜谱抛了出去。 一道风刮过。菜谱又落回了店小二手中。这店小二来去如风,可谓是神出鬼没,速度快得连梓桐都没有看清楚。 “咱们小店是小本买卖,这菜谱也是钱买的。”店小二笑道,“诸位可都点好菜了?” 他扫了一眼在座众人,瞧着一个个不言语的模样,唇角微扬,“来小店的都是贵客,掌柜的吩咐过,必须以礼相待,尽量做到有求必应。诸位不必害怕也不必惊讶,相逢就是缘分。有些人想进来,还不一定能进来,所以诸位还是好生珍惜吧!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怕是不会有下一次。” 楚羽眉目微凝,身子微颤的起身,“此处是不留人客栈?” 店小二低头一笑,“客栈就是客栈,来去皆过客,缘浅不留人。” ------------ 第62章 奇怪的女人 为钻石过600加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说。 店小二继续道,“诸位什么时候想好了自己想要什么,小的再来!” “你家掌柜的在吗?”楚羽忙问。 店小二笑道,“来这儿的十有八九都是找我家掌柜的,可掌柜的事忙,岂是人人都能见着的。有缘分的看缘分,没缘分的等缘分,诸位不必着急。” 语罢,店小二退了出去。 楚羽当即走出了雅阁,瞧着外头空空荡荡的大堂。方才来的时候,这大堂里头分明人满为患,可如今却一个人都没了。 脊背升起一层冷汗,楚羽只默默的僵直了身子。 一顿饭下来,除了墩子有点二缺的拼命吃,其他人都如同嚼蜡。脑子里想着那些元宝蜡烛,心头想着这些东西该不是自己的最后一顿吧? 便是蛇君在渊也跟着提心吊胆,饶是自己的修为再高,可若知道这是不留人客栈,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进来。 墩子修行时间虽长。可常年累月住在山洞里,从不与外界接触,是以压根不晓得这不留人客栈的厉害。 “咱们走吧!”在渊终是耐不住。 楚羽抚着黑猫,趴在桌案上撇撇嘴,“这地方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吗?” 梓桐怀中抱剑,倚着门框冷笑,“不留人客栈可不是寻常客栈,你未免想得太简单。有些人找寻一生未果,而有些人进来了就再也没有出去。” 墩子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当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啥、啥、啥出不去?” 瞧着他那一副难受的模样,狐小步一脸鄙夷,倒是楚羽心肠好,赶紧给顺了两下脊背。“慢些喝,又没人跟你抢。” 墩子呛得满脸通红,“你们这话是啥意思嘞?啥叫出不去?俺们这是进了啥鬼子客栈,这是阎王殿还是奈何桥?” “没听过不留人客栈吗?”狐小步道。 墩子摇头,“俺娘木有说过,俺当真不晓得。” 在渊道,“传闻这不留人客栈乃是三界一个十分独特的存在,不归人间不归地府,连九重天都管不着。在这里不管你有什么愿望都能达成,但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十分沉重的。” “啥代价?”墩子问。 在渊嫌恶的瞧着这二傻的神情,“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 “还好还好嘞,俺木有啥重要的。”墩子拍着胸脯笑道。 在渊翻个白眼,“没出息。” 楚羽寻思着,自己有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呢?爹娘的性命?家人的幸福?此生爱恨?还是自己这条命呢?好像都很重要,如果让她拿这些去换爹娘的命,似乎也都是值得的。 梓桐低眉不语,最重要的……她此生都得不到。 掌柜的始终没有再来,楚羽等着等着也累了,狐小步带着墩子和蛇君回了房间。 下半夜的时候,有哭声传来。是个女人的哭声。伴随着店小二的说话声,不知道是劝慰还是呵斥,音色有些急促。 楚羽坐起身来,梓桐翻身落下。 外头的哭声越发清晰,那女人哭得凄楚。让人闻之心酸。 楚羽抱着黑猫,与梓桐一道开门出去。 大堂里坐着一个哭泣不止的女子,身量纤纤,相貌平平。那女子以泪洗面,哭得很是伤心难过。双肩抖动。抬头看人的眼神带着几分绝望与哀戚。 “你这样哭也没办法,没有掌柜的吩咐,谁也打不开这客栈的门。我是没什么办法,你还是回房去吧!”店小二轻叹一声,“谁也帮不了你。” 许是瞧见了楚羽等人。这女子仿佛看到了希望,突然朝着楚羽扑来,惊得梓桐赶紧挡在了楚羽跟前,免得这女子伤着楚羽。 店小二倒是没什么反应,瞧了众人一眼,竟然拍拍屁股走了。 “姑娘,你是好人。”那女子磕头,“这客栈里好久没有留宿的客人了,你既然能在这里住下,想必是有所求有些本事的。姑娘。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病了,病得很严重,这儿没有大夫……”她哭得厉害,“我也是没了法子,孩子可怜啊!” 楚羽蹙眉,微微推开了梓桐,怀中的猫一下子窜到了她的怀里。 “你有孩子?”楚羽问。 女人点头,“我的孩子尚在襁褓,可是他病了……” “什么病?”楚羽又问。 女人摇头,只知道哭,“一直高烧不退,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带着他找啊找,找啊找,找了很多的地方终于找到了这儿,可他们还是没办法救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发烧了?”楚羽顿了顿,“约莫是染了风寒吧!梓桐,你去找墩子过来看看。” 梓桐点点头,这是不留人客栈,想来这掌柜的也不会任由异类作祟。 不多时,墩子便搓着惺忪的眸过来,“谁病嘞?” “我的孩子!”女子仿佛看到了希望,“你是大夫?” “俺不是大夫,但俺能给人看病。”墩子是个老实人。“你是人不?” 女子一怔,然后当即起身,“你们跟我来,帮我看看我的孩子。”说着,抬步就走。 墩子是个热心肠。听说有孩子病了自然紧赶着去看看,他自己也说,能给人看病。但这妖啊魔的若是有什么毛病,便有些困难了。 阴暗潮冷的房间里,床榻上果真躺着一个孩子。 可是这孩子面色黑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是楚羽都觉得心里瘆得慌。 墩子的手一伸过去,当即变了脸色。指尖在孩子的手腕上摸索,似乎是在寻找脉搏。 见到此情此景,楚羽和梓桐对视一眼,当下明白这孩子已经凶多吉少。 墩子抬头望着楚羽,然后看了看这孩子。细细检查了一番过后,墩子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音色有些轻颤的问,“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得的病呢?” 女人有些慌乱,她抓了抓自己的发,“我、我不记得了。” 墩子又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生下这孩子的吗?” “什么时候?”女子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惨白无光,“我、我也不记得了。” “怎么了?”楚羽低低的问。 墩子咽了一口口水,低低的应着楚羽,“这孩子压根是胎中不足,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活到出生,所以……”所以这孩子早就胎死腹中,是个腹死儿。 楚羽脊背发毛,这话可不敢说。瞧这女人的神情,估计这脑子有些不太正常,若然再刺激一番,怕是要作祟了。而且能来这不留人客栈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弄不好非妖即魔,或者……是鬼。 “大夫,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女人眼巴巴的望着墩子,“我孩子一直高烧不退。你说用什么药比较好?你别担心,只要你能治好我的孩子,我会付给你高额的诊金。”她慌忙打开柜子,将一包东西放在了桌案上,“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只要能治好我的孩子。” 墩子是个老实人,老实人不懂得说谎,“大姐,你这孩子早就没气儿嘞,俺不会起死回生术。” 女人的面色瞬时变了,一双眼眸逐渐泛红,眸光狠戾无温,“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孩子明明只是高烧不退,你为何要说他死了?” 下一刻,她快速扑到床前,抱起了自己的孩子,“你们是不是都想抢走我的孩子,所以都骗我。”她身上燃起磷火,这情景将梓桐也给震住。当即护着楚羽小心翼翼的往外退。 帷幔被磷火点燃,女人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谁说我的孩子死了?谁敢抢走我的孩子,我就要谁死!”她骤然狠狠盯着墩子,狠戾的视线掠过楚羽掠过梓桐,忽然仰头长啸,似夜鸟悲鸣,整个屋子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很是猛烈,竟是水泼不灭,反而愈演愈烈。 “这是鬼火!”梓桐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卷着楚羽破窗而出,脊背上燃起了火,终被店小二的一口气吹灭。 店小二快速进入火海,厉喝一声,“每隔百年都要烧一次,你真以为咱们开客栈的是大买卖吗?掌柜的就要回来了,看她不剥了你的皮。” 这话刚出口,屋子里的火势瞬时消弭无踪,一屋子的焦糊味。 店小二哼哼两声,“为了这死孩子,天天折腾天天哭,早晚得把你赶出去。” 女人听得掌柜二字,似极为害怕,抱着孩子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楚羽搀起梓桐,“没事吧?疼吗?” “好强的怨气。”梓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所幸店小二眼疾手快,否则还真得费奴婢一些气力。怨气那么深,怕是困在这里已经很久。” 蓦地,一阵冷风刮过,瞬时冷到了极处。 恍若置身冰窖,楚羽当即打了个冷战。 猫,懒懒的叫了一声。 ------------ 第63章 千杯不醉,我送你一样东西 不知何时,已经有人站在了门口,是个风韵万千的女子。身段婀娜多姿,眉目间皆是万种风情。 她半倚门框,把玩着袖口的缎带,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真是没完没了,要不是看在你有些机缘的份上,我还真的懒得留你。” 语罢,她缓步走进了大堂,突然像无脊椎动物一般,整个人都趴在了桌案上,“我要喝酒。” 店小二忙应声,“诶,小的这就去。” 翻个身,她旁若无人的躺在桌案上。只见山峰高耸,腹部平坦,这纤细的腰肢,愈发衬得这女子曼妙精致。长长的羽睫扬起,视线浮游般掠过梓桐,“惩罚远没有结束,生或死都不算结束。” 梓桐身子一震,凝眉望着那女子。 店小二已经拎着酒上前,“掌柜的,酒!” “陈年佳酿又如何,举杯独酌无人和。”她低低的吟诵着,染着蔻丹的指尖,娴熟的挑开酒坛子的封盖,端起酒坛便仰头痛饮。 “你这样不怕喝醉吗?”楚羽问。 “醉?”她一怔。 店小二忙道,“咱家掌柜从未喝醉过。” “能喝醉也是一件好事,这三界神人魔都会喝醉,唯独我永远都不会喝醉。”女子幽幽然的望着她,指尖朝着墩子勾了勾,“憨子,你过来!” 墩子自指,“俺?” 想了想,墩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你找俺啥事?俺可不会喝酒,俺木有喝过酒。” 这话刚说完,她不知何时已经和墩子调换了位置。墩子已经被摁在了桌案上,烈酒不断的灌入他的咽喉,呛得墩子赶紧求饶,“俺、俺不会喝酒,俺……大姐,大姐……” “大姐?”她似乎觉得无趣,随手便将坛子甩了出去。 破碎之音过后,楚羽已经将墩子搀了起来。 墩子脚下一颤,“这酒,好烈……”当下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墩子?”楚羽疾呼。 梓桐快速去探鼻息,“没事,只是喝醉了而已。” “你这人太没道理,墩子是个老实人,你怎么可以欺负老实人?”楚羽冷眼看她。 下一刻,那女子突然闪在楚羽跟前,素白的手指捏起了楚羽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我不欺负老实人,你来陪我喝酒。” “我不会喝酒!”楚羽掸开她的手,“梓桐,让蛇君和狐小步来一趟,帮忙把墩子搬回去!” 可梓桐哪敢离开,生怕这女子会对楚羽不利。 猫,叫了一声,然后窜入了楚羽的怀抱。 梓桐微微起身,“那好吧!” 女子有气无力的趴在桌案处,“真是麻烦,要走还不容易吗?”她拂袖,梓桐和墩子顷刻间消弭无踪,不知被她送到了何处。 楚羽心惊。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黑猫。 “不必讶异,这是我的地方,我说了算。”她眸色慵懒,含笑望着跟前的楚羽,“没想到千年以后,你会以这般模样站在我的跟前。” 她翻个身,单手支着太阳穴,意味深长的笑着,“小丫头,你运气真不好,又见到了我。” 楚羽抱着黑猫,不太明白她的话,“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这双眼睛……还是我帮你按上去的。”她笑得有些诡谲,“凡人命如蜉蝣。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眨眼间的时光。缈缈红尘,也不知轮回了多少世。记不得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以后,你怕是要永远都记得了。” 楚羽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是这不留人客栈的掌柜,想来也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来这儿找我的,都是有求于我。”她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壶酒,仰头猛灌两口,“但我这里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要拿此生最重要的东西来换吗?”楚羽问。 她冷笑,“既然知道还敢问,就不怕以后会后悔吗?”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回。”楚羽望着她。“我想要我娘能活下去,而不是死于非命。” 她的脸上没有情感,眼睛里也没有情感,本身就是个看破一切之人,哪里还有情感存在,“你要知道,她已经死了。要让死者复生就等于篡改命数,这是逆天行为。若要逆天,这代价恐怕就更大。” “我不知道自己能给你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让我娘死。”楚羽斩钉截铁。 女子喝着酒,缓步往二楼而去,“跟着来!” 楚羽点点头,抱着黑猫快速跟上。 她跟着掌柜的进了一道门,四周顷刻间化作虚无,如同进入了五光十色的一个通道,有各色各样的人影从跟前浮过,而楚羽恰似一个看官。 “人的生老病死,其实是很渺小的一件事,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绝代倾城也不过红粉骷髅,权倾天下也难挡黄土一捧。”她回头看着楚羽,“你可想好了?我要的,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你如今未能意识到,但以后一定会后悔。” 她伸手抚过四周的影像,“看看吧,这些神妖魔来的时候都说自己不会后悔,可最后都后悔了。你是个凡人,比他们更难挽救结局。” 楚羽点点头,“我知道,但我还是要救娘。” 长长吐出一口气,掌柜的轻轻拂袖,影像顷刻间全部消失。 楚羽惊觉自己竟然站在湖面上,黑黢黢的湖水如同镜子一般,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她低眉望着脚下的自己,那个影子竟然对着自己哭。 一袭黑衣,躺在贵妃榻上,眉心晕开黑暗的曼陀罗印记,黑紫的唇瓣透着难掩的诡谲之色。她靠在那里,眸色倒映着湖水的暗色,依旧笑得妖邪,“你现在看到的,是你的将来。而我看到的,是你的过去。” “我要拿什么来换?”楚羽问。 掌柜的揉着眉心,好像有些为难,“你这周身都是宝,一时间我还真的无法确定你能拿什么来换。不管怎样,你的终究还是你的,我始终都得不到也不想再得到了。曾经的贪嗔痴,都不过是梦一场,而今我只想要自由。” 她顿了顿,低头苦笑两声。 这人的情绪似乎有些起伏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楚羽凝眉,“你的修为那么好,为何没有自由?” “你以为呢?”她瞧着楚羽,徐徐坐起身来,赤脚走在这湖面上。脚底下晕开波纹涟漪,一圈又一圈,“你看看这个地方,像不像阴曹地府?这地方有多冷?有多孤单寂寞?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守了多久,又为何要守在这里?” 她旋身,眸光狠戾的扫过四周,“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星星月亮,永远都只有黑暗和孤独。背负着惩罚的人,是永远都没有自由的。元神被禁锢,永生就成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下一刻,她突然靠近了楚羽,却是伸手抚过楚羽怀中的黑猫,“我也好想有个人。能疼我能哄我,能把一切都给我,把我当成所有。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楚羽是半句都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事情,跟我娘的事,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你不喜欢听?”她突然冷了脸,好似生了气。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太明白你所说的话。”楚羽慌忙解释。 她缓和了脸色,“听不懂就对了,你现在听不懂并不代表你以后不懂。记住我的话,来日你会明白。”她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的痛苦。” 楚羽定定的望着她。心里头还是不明白。 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异类的东西,她也是第一次接触,哪能懂得这么多。此刻想着,若是梓桐在就好了,梓桐见多识广,应该会明白掌柜的到底在说什么。 “不许把今日听到的告诉梓桐!”掌柜的眸光利利,仿佛能窥透楚羽的心思,“否则我就掰断她的角,让她跟她弟弟一样,只能存活在无妄界。” 楚羽的眉睫骇然扬起,“无妄界?” 是那白衣少年吗? 轻叹一声,掌柜的翻身躺会软榻,“我不想抽走你的记忆。这世上已经没有比你更能听懂我说话之人,我想留着你的记忆,让你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能宽恕我。” 楚羽凝眉,“什么?” “东西我已经拿到,你可以出去了。”她合上眉眼,“协议当即生效,后续事情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你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全部办到,承诺过后的反噬则会轻一些,否则……”她冷然望着楚羽,“你会很惨。” 心头乱跳,楚羽颔首,“你放心,我一定言出必践。” “逆天之术,会篡改一些你既知的东西,但也不会太多,至少是在你接受的范围之内。我会用黄泉之水洗去凡人的记忆,消除你母亲死去的现实。”她再次合上眉眼,“我累了,滚!” 楚羽听得一知半解,退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只觉得方才如同做梦一般,如果不是一直抱着黑猫,恐怕身子早已冻僵。此刻,她还觉得身子冷得发抖。 这不留人客栈的掌柜有些神经兮兮的,闹得楚羽一头雾水不说,还险些冻个半死。这人附近温度极寒,让人真的受不住。 梓桐气喘吁吁跑来的时候,楚羽还抱着黑猫站在门口抖。 在渊愣了愣。“这是怎么了?冰窟窿里爬出来的?” 楚羽摇头。 狐小步一摸她额头,“哎呦,冷得厉害。”赶紧褪了外衣与她遮蔽,“快些回去,我去让店小二给你弄一碗姜汤,不然怕是要冻出毛病来了。” 梓桐赶紧把楚羽带回去,用被子紧紧裹着她。 抱着怀中的黑猫,以黑猫的体温来暖自己的心口,否则楚羽生怕自己熬不过去。这掌柜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寒凉,越是靠近越是受不住。 尤其是那个房间,掌柜的变了模样之后,简直如至冰窖。 店小二送上一碗姜汤,瞧着面色发白的楚羽,竟是笑出声来,“还真是奇了怪了,楚姑娘是第一个进了掌柜的屋子,还能活着出来之人。” 楚羽愣了半晌,“你、你是说……进去的都出不来了?” “你以为掌柜的房间是这么容易进去的?”店小二笑了笑,“那可是人间与冥界的交界处,乃是三界极阴极寒之处,连妖魔都不敢轻易靠近,何况是凡人肉身。没有当场灰飞烟灭,已经是万幸。而姑娘你……完好无损的出来,真是怪哉!” 闻言,众人将视线落在楚羽身上。 楚羽默默的喝着姜汤,她还真的不知道这一点。 事实上,也没人告诉她这些事。 可这掌柜的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这般试探自己?掌柜的不可能不知道,这房间会让凡人灰飞烟灭,那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呢? 楚羽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梓桐面色发白,快速俯身蹲下,“夫人,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是冷而已。”楚羽道,“旁的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店小二接过空碗,“既然姑娘没什么事,那小的就告退了。” “等等!”楚羽问,“那位母亲还有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因为这对母子,估计这掌柜的也不会及时出现。 店小二笑了笑,“她是很久之前来的,孩子胎死腹中,所以一直疯疯癫癫。掌柜的给她喂了药,她正在逐渐的妖化之中,想来很快就会变成她自己想要的模样。” “什么意思?”楚羽忙问,“妖化?” “人当得太久了,会觉得很没意思。”店小二意味深长的说着,抬步走出了房门。 梓桐如释重负,“且不管那些人如何,夫人无恙便是。夫人既然遇见了掌柜的,那楚夫人的事情可都说过了?” 楚羽颔首,喝了姜汤便觉得身子逐渐暖起来,“说过了,她也答应了下来,估计我娘很快就能复活。她还说会用黄泉之水洗去凡人的记忆,让所有人忘记我娘死过一次的事实。” “那就好!”梓桐道,“也不枉咱们辛苦走一趟。” 蛇君和狐小步却蹙眉对视,答应了……就意味着会有代价。 狐小步问,“那你答应她什么?” 楚羽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只说我以后会后悔。我思来想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这条命。我不过一介凡人,说白了也就是几十年的寿命,哪来那么多可后悔之事。” “不,她说你会后悔,就一定会后悔。”蛇君在渊一字一顿,极是肯定。 楚羽愣了半晌,只是盯着蛇君没有吭声。有些东西心里都清楚,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可窗户纸突然被挑破,于是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我有点累了,你们都回房休息吧!”楚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在渊不多说,转身离开。 狐小步拍了拍楚羽的肩膀,“有些决定可能会影响一生,你得想好了。” “我懂。”楚羽敛眸。 猫在枕边趴着,依旧是一副安然姿态。 可楚羽却是翻来覆去,再也没能睡着。 梓桐睡在房梁上,“其实夫人不必想那么多,有些东西其实是注定的,是你的不是你的,得到的或者该失去的,都有各自的命数。篡改你母亲的命数本来就有风险,你不是早就有了准备吗?何况。你别忘了还有公子为夫人所做的一切。” “霍庭燎在何处?”楚羽问,“为何你们都来了,他却不在呢?早前他说过,我若是没有什么可以交换,他会选择替我。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开口问一问,霍庭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人很固执,答应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夫人这才想起公子吗?”梓桐轻叹一声,扭头望着底下的楚羽,“有些东西,不能光靠眼睛去看,还得用你的心去感受。” 仰头望着梓桐,楚羽觉得有些无奈,“自从遇见你们,我觉得我十五年来包括将来的人生都被彻底颠覆。你们是人是妖,是正是邪原本都跟我没关系,可却把我搅合进来。我不知道前世到底是谁欠了谁的,今生又是谁来偿还谁的,可是梓桐,我不是没有心,我只是猜不透。” “我不知道你从何来,也不知霍庭燎是谁。你们都神通广大,唯有我一个是局外人。偏偏我这个局外人,却又看不透你们的棋局,在里头横冲直撞的不知去路。我也会觉得慌乱,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什么都变了,你们谁都没有告诉过我,前尘过往到底是什么。” 楚羽轻叹一声,“你们不愿说,我也不强求,毕竟人妖殊途,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可能和隔阂。对于霍庭燎,我不知道自己欠了他什么,又或者他欠了我什么,以至于花轿错嫁,给我设了这样一个骗局。” 梓桐蹙眉,“你们是宿世的缘分,至于是谁欠了谁的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将来的路你们会一起走。走多远都没关系,只要两个在一起就好。公子等了你很久很久,那些岁月和煎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咱们都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请夫人能好好珍惜这一次,毕竟……”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羽愣了愣,“毕竟什么?” 梓桐始终没有再开口,楚羽自然也问不到最后那半句话到底是什么。毕竟?毕竟什么?她细细的想着,难不成这最后半句话,跟避子汤有关?既是如此深爱着她等着她,又为何不允她生下子嗣?每次都一碗避子汤,倒像是个笑话。 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梦里又见霍庭燎。 这男人真是讨厌,自从上一次在梦里杀她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今又来了。 她想着,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可这次的霍庭燎却是出奇的温柔,他拥着她,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楚儿,我的楚儿。” 楚羽愣了半晌,他却已经吻上了她的唇。糯软的唇瓣,相互胶着,难舍难分。攻城略地,轻车熟路。温暖的指腹抚上她的眉眼,抚过她的峰峦叠翠。 后来发生的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一梦醒来,楚羽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怎会做这样不知羞的梦,惹得人面颊绯红浑身滚烫。再看房里,梓桐不知去了何处,屋子里唯有自己和黑猫。 还好梓桐不在,楚羽庆幸。 这儿果真是没有白天的,仍旧是一副漆黑的景象,不知年岁不知白天黑夜。没有太阳月亮星星,只有冰冷与孤寂。 众人坐在大堂里,狐小步托腮望着抱了黑猫走出房间的楚羽,“你倒是心宽,这都能睡得着。” 梓桐递上汤,“夫人昨夜受了凉,快些把药汤喝了吧!” 楚羽凝眉,觉得嗓子里是有些不太舒服,的确像是受了凉的前兆。横竖梓桐是不会害她的,当即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这味道……”楚羽顿了顿。 “奴婢加了一些东西。”梓桐轻叹一声,“是以有家乡的味道。” 楚羽没有吭声,面无异样的坐下,“你们都没睡着?” “除了那个醉酒的,其他人都睡不着。”在渊哼哼两声,将花生米往嘴里丢,“没心没肺的东西,看着真想掐死他。” “都吃过饭了?”楚羽又问。 狐小步轻叹一声,“哪还有心思吃饭,没听见那女人又哭了吗?这整日哭哭啼啼的,还让人怎么吃?这不留人客栈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说咱们该怎么走?” 楚羽剥着花生米,“既来之则安之。” “说得轻敲。”在渊道,“这地方怎么安之?你瞧瞧,比我那千蛇洞还要阴森。还时不时有孤魂野鬼,妖魔鬼怪作祟,让人怎么安生?” 店小二一声尊呼,“掌柜的。” 掌柜扭着纤细的腰肢。素白的指尖轻轻挑开酒坛子的封口,端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饮酒如同喝水一般随意。她靠在柜台前,不再是楚羽见过的黑衣墨唇之色,而是恢复了最初的妖娆无双。 乍见这般美人出现,蛇君在渊的眼睛都发直了,当即起身上前。 楚羽蹙眉,真是不怕死的!然则蛇君在渊有千年道行,难道看不出来掌柜的本身? “你这是哪儿冒出来?”在渊笑问,一双眼眸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肤白貌美的妖娆女子,“我之前怎么没见着你?” “怎么,这是你的地方?”她笑问,拎了一个酒壶便朝着楚羽走去。 她就坐在蛇君的位置上。亲手给楚羽倒了一杯酒,“昨儿有人替了你,今儿这酒总得赏脸吧?”她不紧不慢的举起杯盏,浅笑盈盈的望着楚羽,“喝,还是不喝呢?” 楚羽望着她,复而望着杯中酒。 梓桐上前,“我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掌柜的突然冷了眉目。 “我喝!”眼见着掌柜的即将生气,楚羽赶紧端起了杯盏,一口便灌下了咽喉。速度之快,狐小步已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楚羽一口闷。 在渊也愣了愣,这丫头是疯了吗? 杯酒下腹,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楚羽,连墩子都被放倒了,何况是楚羽这样的凡人肉身。 梓桐也急了,谁知道这女人给楚羽喝的,到底是酒还是别的什么。她慌乱的望着楚羽,恨不能把楚羽喝下去的这杯酒给抠出来,“夫人?” 楚羽一开始也觉得自己会赴墩子的后尘,可事实证明她真的想太多。杯酒下腹如同饮水,没有半点异常,连最基本的酒精灼热感都没有。 “我没事。”楚羽望着目瞪口呆的众人,“真的没事。” 狐小步不敢置信,“头晕吗?” 在渊道,“一般喝醉的,都说自己没醉。” 楚羽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个圈,稳稳的站在那儿,“看,真的没事。”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墩子有千年修为尚且被灌醉,楚羽不过是个凡人,难道这幽冥血还能解酒不成?这幽冥血,有这么多好处? 梓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听说幽冥血能扛酒,“夫人以前在家,酒量如何?” “我压根不会喝酒。”楚羽笑了笑,“掌柜给的,是水。” 掌柜的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 狐小步不信,当即夺了掌柜的酒壶放到鼻间猛嗅。“分明酒气熏天,怎么可能是水?”倒上一杯,放在舌头浅酌,“就是酒!” 楚羽骇然,“那为何我没事?” “若是论酒量,你们这儿谁都不是我的敌手。”在渊倒上一杯酒,这千杯不醉的酒量可不是吹的。尤其是在美人跟前,在渊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表现。 谁知一杯酒下肚,眼前的东西就开始左右摇晃,酒劲竟是这般厉害。再来一杯,在渊直接趴在桌案上不省人事。 “这世上只有一人,喝我这不留人的酒能安然无恙。”掌柜的苦笑,将杯盏递给楚羽,“现下可以陪我好好喝一杯了吧?我已经很久很久,不记得有多久,不曾与人对饮过。” 梓桐拦阻,“夫人小心。” 楚羽抿唇,“这是掌柜的地盘。” 闻言,梓桐无言以对。她的道行,连这掌柜的一根毫发都伤不着,是以……不管防着或者不防着,梓桐都不够瞧。 拿着酒坛子对饮,楚羽平生第一次觉得很痛快。喝酒就跟喝水一样毫无压力,牛饮都无妨,只是有些饱腹感而已。 “喝不醉是不是很痛苦?”她问。 楚羽摇头,“何尝不是幸运?喝醉了,大梦初醒才惊觉一梦黄粱,事后的失落才是最伤人的。喝不醉就永远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不觉得这很好吗?” “你跟她不一样。”掌柜的笑了笑,“她只会骂我,不管我做什么始终都是错的。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后来我真的做错了事,她却原谅了我。而这个错误……呵,错?我到底错在哪呢?” 她敛眸,瞧着手中的酒坛子,顷刻间粉碎。 酒水飞溅,酒香四溢。 她站起身来,慵慵懒懒的望着楚羽,艳丽的唇扬起诡谲的弧度,“我送你一样东西!” ------------ 第64章 果然是留不住的 为钻石过800加更 楚羽自然不知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握着酒坛子的手微微一紧。两人之前有过交易,按理说要想从这不留人客栈拿东西铁定会有代价,是以此刻楚羽不敢大意。 “什么东西?”楚羽不解。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当个玩意养着,如今也厌倦了,还你便罢!”掌柜的起身,抬步朝着那女子的房间走去。 楚羽紧随其后,不知她这是何用意。 那女子还抱着怀中的死孩子,见着掌柜的时候如同刺猬一般蜷成一团,窝在角落里不敢吭声。对于掌柜的,这女子似乎很是恐惧,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 疯女人纵然令人厌恶,可终究是可怜之人。 “此乃姑获,与你充当脚力。”掌柜的伸手,顷刻间那女子的身子逐渐缩小。 楚羽骇然,“她……” 刹那间,女子消失处,一只九头鸟凭空诞生。鸟声哀鸣,面目狰狞。让人瞧着便是不寒而栗,庞大的身躯挥动着硕大的翅膀。 楚羽瞪大眼眸,这个由人变成鸟的过程,也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姑获好吃人魂,你要好生看管多加驯服。不过这东西有个好处。一旦认了主就不会生出二心,将来你兴许能用得上她。”掌柜面无表情,伸手抚过姑获鸟的额。 姑获鸟的体型顷刻间缩小,缩小版的鸟,看上去便没那么可怕。如同一只鹦鹉大小。九个脑袋此起彼伏的叫着,倒是有几分滑稽可笑。 “给你!”掌柜的将姑获鸟递过来。 楚羽可不敢伸手去接,只是定定的望着这鸟。 掌柜的报之一笑,“你是她的主人,她不会对你怎样。这东西脚程极快。比什么驱魔人的御剑飞行要快多了。” “你不是说姑获鸟好吃人魂吗?”楚羽抿唇,“若我将她带走,万一她祸害人间便是我的罪过,我哪敢要这样的东西。” “我是说了她好吃人魂,但她尤为喜欢饱含戾气之魂。”掌柜的意味深长的说着,“她不会强取人魂,没你的吩咐她不敢动,你放心便是。” 楚羽顿了顿,勉强伸出手。 早前她吃过这姑获鸟的亏,是以如今还心有余悸。 事实诚然如掌柜所言,这鸟竟然敛了秉性和戾气,安安稳稳的落在楚羽的胳膊上站着,然后慢慢的扑腾翅膀,站在了楚羽的肩头。 “可我在人间行走,总不能时时刻刻,肩膀上都站着一只九头鸟吧?”楚羽为难,“让人见了,还以为我是什么怪物。” “她在不留人客栈受了阴气才会暴露本原,遇见人间阳气就会敛了九头,与寻常鸟儿无异。不过你也得注意。姑获鸟不可见魔,否则会原形毕露。魔身上的戾气比厉鬼和妖孽更甚,姑获鸟会变得格外兴奋。”掌柜的凝眸望着楚羽,笑得有些诡谲,“不过你早晚会遇见的。” 楚羽不解。“为何?魔和妖不一样吗?” “魔早就超脱妖的束缚,妖堕入魔道就会舍弃肉身,变成一种可怕的存在。魔没有七情六欲,只有杀戮。”说到这儿,掌柜的仿佛想起了什么。望着楚羽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笑着,又重复了那句话,“是的,只有杀戮。” “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魔,不是吗?”楚羽低低的开口。 掌柜的没有吭声。只是抬步走出了房间。 楚羽跟在身后,瞧着她又回到了那个房间,这次她没有继续跟着。 那道门关上的时候,楚羽清浅的吐出一口气,瞧着肩膀上站着的姑获鸟,突然觉得这个不留人客栈的掌柜,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难应付。 她觉得,掌柜的挺好。 只不过,忘了问她的名字,一直掌柜的掌柜的称呼。 店小二笑道。“楚姑娘还想进去吗?” 楚羽当即摇头,“不,我只是……店小二,咱们一直掌柜的掌柜的称呼,也不知掌柜的姓甚名谁?” “名讳不过是一种称呼罢了,有什么打紧的。咱家掌柜的从来不在乎这些,然则若是有机会能从这儿走出去,那对掌柜的来说才是此生幸事。”店小二望着楚羽肩头的姑获鸟,“这是个好东西,掌柜的一直舍不得放出去,如今竟是给了你。” “你家掌柜的早就料到我会来吗?”楚羽问。 店小二摇头,转身走在长长的回廊里,“掌柜的心思,做奴才的哪敢多问,我来这儿也不过是千余年,有些东西真当不是太清楚。掌柜的什么时候建了这不留人客栈,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困守,我都无从得知,唯一知道的是……她好像一直在等什么人。” “等谁?”楚羽问,“是掌柜的心上人?” “我若是事事都知晓,就不会是个店小二了,这掌柜的早就轮到我来做了不是?”店小二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具体的……怕是只有天知道,毕竟咱们这客栈连阎王爷都不敢来。” 楚羽好奇。“掌柜的法术高,是神仙吗?” “掌柜的不屑当神仙。”店小二擦桌子。 “那掌柜的是什么?”楚羽道。 店小二一声轻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是。”语罢,便没有再理睬楚羽。 楚羽悻悻的回房间。梓桐当即迎上来,“夫人没事吧?” “没事!”楚羽将姑获鸟放在桌案上,“这是姑获鸟,是掌柜送我的,说是以后能充当我的脚力。便是由那间屋子里的女子所幻化,以后是我的东西。” “姑获?”狐小步骇然,赶紧上前查看,“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在老百姓口中乃是凶煞之物。那女人把这个给你,是没安好心吧!那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玩意,保不齐是要害你!” 下一刻,狐小步被一个响亮的耳光子扇倒在地。 “这是不留人客栈,谁敢在我的地盘上说我的坏话,我就把他的皮剥下来。”凉凉的音色在半空盘旋。 狐小步捂着脸,愣是坐在地上半晌都没能起来。 屋子里,只能听到蛇君在渊酒醉之后的呼噜声。 楚羽将狐小步扶起来,“自己说话注意点,掌柜的没这个意思。” 狐小步哪敢再说,然则心里却腹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不是恼羞成怒是什么? “啪”的又一声脆响,狐小步再次趴在地上。 那声音又道,“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有本事你断了七情六欲,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否则我听到一次打你一次。” 这一次,狐小步干脆趴在地上,不管楚羽怎么劝,死活都不肯爬起来。 楚羽无奈的撇撇嘴,只得坐下来,“那你趴着便是。” 梓桐细细的瞧着桌案上的九头鸟,半晌才道,“早就听说过这东西,没成想竟是这般模样,更没想到竟然会落在夫人手上。只说这东西格外凶狠。煞气很重,会给人带来灾祸,不管是神是人还是魔都不敢轻易驾驭她。夫人如今要带着她吗?” “掌柜的说,这东西已经认了我当主子,以后会长长久久跟着我。”楚羽无奈的抚着黑猫。“既然事已成定局,与其不断的折磨自己不断的后悔,还不如往前看。凡人寿命短,跟你们不太一样。对于我来说,能活到百年就是最大的幸事,这种感觉你们可能不太明白。” 毕竟妖的寿命可以长长久久。 “我如何能不懂。”梓桐眸中掠过一丝痛楚,“可存活千年却死不了的痛苦,又岂是凡人能明白的。” 四下寂寂无语,唯有猫低低的叫唤着。 可长久在这不留人客栈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七七四十九日,转瞬即逝。再不回去,娘那头该怎么办才好?楚羽每日都陪着掌柜的喝酒,可这没有滋味的酒让人喝着只觉烦躁。 “想走了?”掌柜的放下酒坛,眸光利利的望着楚羽。 “我娘怕是等不了太久。”楚羽道。 掌柜冷笑两声,“果然是留不住的。”她突然拂袖离开。仿佛生了气。这女人的脾气就跟夏日的天气,前一秒还阳光艳丽,下一秒便乌云幕布,倾盆大雨。 楚羽一怔,似也动了气,“从我进来,我就没打算长久留着,本来就是要走的。你今儿生气不过是缺了个陪酒之人,而我母亲若是有事,我此生都无法原谅。” 闻言,掌柜的回头看她,“从你进来,我就该拔了你的情根。” “如今也不晚。”楚羽梗着脖子,两人如同宿世的冤家,谁都不肯想让,“我便站在这里,横竖论道法这里没人能拦得住你,你大可为所欲为。” “你真当以为我不敢吗?”周身戾气腾然,桌椅板凳发出剧烈的震颤之音。一袭黑袍凛然而现,眉宇间盛开诡谲而耀眼的曼陀罗。幽暗的眸掠过冰冷死气,骨关节被捏得咯咯作响。 ------------ 第65章 我是永生不死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教人有些措手不及。梓桐想扑过来保护楚羽的时候,掌柜的已经动了气,拂袖间一句,“都给我滚!” 顷刻间,所有人都被甩了出去。 力道之大,似乎要将整个客栈都掀翻。 楚羽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梗着脖子。她睁着眼睛看着那发狂的女子,黑袍在风中猎猎,眉目间的戾气恨不能毁天灭地。 风过衣袂,拍在身上呼啦呼啦的响,楚羽仍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到了最后,风停了,空气凝滞,反倒是掌柜的最先泄了气。 一声冷哼,也不知是真的拿楚羽没办法,还是对自己的无奈,掌柜的褪了漆黑的袍子,终是恢复了早前的模样。 端起酒坛子,仰头猛灌。 又或是觉得这酒实在无法醉人,愤然将酒坛子掼碎在地。酒香四溢,最烈的酒……谁都会喝醉谁都能喝醉,可她喝了那么多年,怎么就醉不了呢? “我还是要走的。”楚羽道,“这不是我该待着的地方,也许等我百年当了鬼,就能与你痛痛快快的喝一次了。” “还会回来吗?”掌柜的苦笑,“别回来了。”她瞧着自己的客栈,“若你能……那我们才算两清。” 楚羽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此地一为别,再见之时绝非如今的你我。”她极是认真的望着她,然后伏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楚羽一笑,“原来你也有名字。” “那不是名字。”掌柜的转身离开,“是诅咒,与生俱来就背负的惩罚。” 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楚羽不太明白。 梓桐面色青白的回来,看样子伤得不轻,“夫人没事吧?” “我没事,她没动我。”楚羽道,“你怎样?” “我没什么大碍,不过那个……”梓桐指了指狐小步,“就有些倒霉了。” 当时狐小步也想冲上来,奈何他一介凡人,这修为自然及不上梓桐,这会被挂在房梁上,肋骨都断了一根。好在墩子被剧颤给震下床,苏醒了过来,赶紧给狐小步倒腾下来疗伤,否则这小子得疼得半死。 楚羽赶紧回到房间,蛇君在渊也醒了,但酒的后劲太大。以至于跌坐在床角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狐小步躺在床上鬼哭狼嚎,听得楚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嗷嗷的叫吗? “肋骨断了。”狐小步红了眼睛,望着楚羽和梓桐,“加钱。” “废物!”梓桐翻个白眼在旁坐下。 墩子道,“木有啥事,俺给疗伤止疼,很快就好嘞。”狐小步瞪了墩子一眼,倒是把墩子给急了,“咋类?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俺给你瞧瞧。” “走走走。”狐小步不耐烦。 墩子不解,“俺给你疗伤,你咋不高兴嘞?” 梓桐道,“你坏了他的财路。自然是不高兴的。” “财路是啥子?”墩子问。 楚羽深吸一口气,“很抱歉,因为我的事牵连了大家,不过掌柜的已经不再强留我在此,想来咱们很快就会离开不留人客栈。” 墩子又问,“她咋放了你?方才弄啥嘞,好大的风,脚下都跟着抖三抖。这女人是啥来头,咋这样厉害嘞?” “问那么多,不怕把你也打得肋骨断几条?”狐小步嗤鼻,“安心当你的蜈蚣精就好,管那么多小心没命出去。” 墩子当即捂住嘴,一脸委屈。“别丢下俺,俺不是故意要多嘴。” “少吓唬老实人。”楚羽道,“咱们是一起来的,当然也得一起走。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等吃过饭我再问问,具体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大家也好有个准备。” “好!”墩子连连点头。 等吃过饭,蛇君在渊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一直感慨这酒劲实在是太烈,别说是他这修行千年的,怕是神人下凡也得醉上一回。左不过更加奇怪,这掌柜的为何千杯不醉呢? 然则吃过饭之后,楚羽却发现黑猫不见了。 “小黑?”楚羽出去找。梓桐没有拦着,任凭她自己去找。那掌柜的很显然不会对楚羽怎么样,何况就凭梓桐的修为,连人家半根毛都碰不着。 姑获鸟扑腾着翅膀,跟着楚羽在不留人客栈里进进出出。 有些客房门是不能随便打开的,否则你一不小心就与遇见没脑袋的怪物,或者是想吃人的家伙。好在有姑获鸟保驾护航,这些东西也不敢轻易靠近楚羽。 “奇了怪了?”楚羽不解,这客栈都快被她找遍了,黑猫会去哪儿呢? 店小二上前,“楚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黑猫不见了,小二哥可看到?”楚羽忙问。 店小二笑了笑,“这客栈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咱家掌柜的,谈不上丢不丢。” 楚羽一怔,“进了掌柜的房间?” “掌柜的,不吃猫。”店小二转身离开。 楚羽深吸一口气,疾步走到了掌柜的房门前,她趴在门口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奈何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也不知小黑有没有进去。 她想着,要不要敲门呢? 蓦地,里头传来了一声响,她赶紧又贴耳上去。 只听得有男人的声音在里头回旋,“一言为定。” 那声音…… 楚羽站直了身子,莫名的不安快速传遍全身,她想起了一个人。耳畔回响着梓桐的那些话,别用眼睛去看,用心……所以,他是认真的。 深吸一口气,楚羽低头不语。 一言为定? 四个字罢了,却在楚羽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跟掌柜的说“一言为定”这四个字,无疑是达成了某种交易。跟掌柜交易,都是有代价的。 门开的时候,掌柜的含笑望着楚羽,风情万种的半倚门框,“都听到了是吗?男人的承诺,是不是很悦耳?可悦耳归悦耳,有些东西说到未必会做到。欠的还的,都是命!” 楚羽低眉,望着从门内出来的黑猫,一言不发的俯身将它抱在怀中,转身就走。 “不想问两句?”掌柜的开口。 “我问了你便能告诉我?”楚羽回头看她,“知道你不会说,还得凑上来不是傻子吗?我希望马上离开这里,马上!”她抱着黑猫便走,没有再搭理掌柜。 抱着黑猫往前走,楚羽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得厉害,“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我知道你必定有你这么做的理由,我也不想多问,只当你是在兑现对我的承诺。” 她顿住脚步,低眉望着怀中的黑猫。“值得吗?你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不过是个最寻常的女子,以你的身份地位还有修为道行,你想要什么样的都会有。” “可我只要你。”猫开了口。 楚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抱了一路睡了一路,却认不出这便是自己最亲近的枕边人。她其实早就该感觉到的,谁都来了偏偏他没有来。狐小步数次提到了钱,她心里有些怀疑,却也没敢往深处想。 她一直以为,她与他之间的情分也不过是床弟间的欢愉,以及信口给予的承诺,当不得数。本该是最陌生之人,左不过一场错嫁牵扯。 可现在呢? “我该拿你怎么办?欠了这么多。此生都还不清。”楚羽轻叹一声。 他没有吭声。 楚羽又道,“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他道,“出了客栈就可以。” 她点点头,抱着他继续往前走,“你为何会变成猫呢?” “我若不是猫,你如何能找到这客栈?”他音色低沉,“左不过任她戏耍一番,让她觉得高兴了,才肯开了客栈之门见你。” 楚羽凝眉,“所以是她把你变成这样?” “她喜欢变什么便是什么,好在这黑猫也不是那么丑。”他喵叫了一声。 楚羽哭笑不得,“若她把你变成老鼠蟑螂,那你该如何是好?” “那也只好悄悄的跟着你。免得吓着你。”他应声。 她噗嗤笑出声来,“心真大。” “心情那么好?”在渊摸着下巴,瞧着眉开眼笑的楚羽,“我还真没见你这般高兴过,可是有什么喜事?还是说,你突然发觉你爱上我了?” 楚羽翻个白眼,“要不要借你个镜子?” 在渊笑道,“饶是照了镜子,我也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俊俏郎君。你若是再不动心,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真有脸。”楚羽坐定,“大家收拾一下,很快就可以走了。” 梓桐微微凝眉,墩子倒是欢天喜地。赶紧收拾东西。 狐小步半撑起身子,“真的能放你走?” “当然!”楚羽抱紧了黑猫。 既然得到了这样明确的答复,所以谁都没有再多问。 今夜的客栈里,人似乎又多了起来,大堂里人满为患,也不知要做什么名堂。楚羽抱着黑猫站在回廊里,瞧着底下的熙熙攘攘,店小二忙里忙外。 好在店小二的身影极快,来去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这是怎么了?”楚羽不解。 梓桐也不知,墩子搀着狐小步站在一旁,在渊则竖起耳朵细细的听着。蛇的感应是很灵敏的,所以能将有些话都悉数听在耳里。 “他们提及了魔。”在渊凝眉望着众人,“这人世间有多少年头,没听到这个字了?” 墩子一怔,“魔是啥?你魔怔了?” “滚!”在渊与墩子相处了不少时日,也算是摸透了这憨厚的蜈蚣精秉性,没有早前这般忌惮。只要防着墩子时不时的口腹之欲,便没什么大碍。 墩子被在渊一声吼,当即转头低低的问狐小步,“俺是真的木有听懂,啥是魔?” 狐小步深吸一口气,“我便是驱魔人,可师父说过这天底下已经数万年不曾有魔的存在,是以驱魔人一族到了今时今日也只剩下少数的血脉存留于世。”“有魔在世间作乱。”在渊重复着那些人的话。 梓桐骇然握紧手中冷剑,“魔?”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羽不解,“妖魔不是一体。妖是妖魔是魔,然则魔比妖更可怕?那么魔都是从何而来呢?” “魔乃天劫化身,永除不尽。”身后,有冰凉的声音传来。 掌柜的妖娆倚着栏杆,瞧着底下熙熙攘攘的妖精和鬼怪,眼睛里掠过一丝阴冷,“魔这东西最能利用人心,既然已经现世,那就说明这人间很快就要成为阿鼻地狱。上古多少天神,都难逃天劫而应劫消弭。” 喝着烈酒,说着清醒的话语,她若有所思的望着楚羽,“你身上有幽冥血,魔一定会找上你。你只有修功德,用以净化你身上的幽冥血。否则一旦受邪魔入侵,你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吗?” 下一刻,她突然靠近楚羽,黝黑的瞳仁死死盯着楚羽,仿佛要摄人魂魄,话语低沉而阴狠,“你会变成天地人三界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到时候你的父母亲族,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得死!哦不,应该是比死更可怕,不过你感受不到,因为那时候的你已经不再是人,再也没有七情六欲,只有杀戮。” 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窜起,由下而上窜入了心坎。 浑身冷得颤抖,楚羽面色发白。方才在掌柜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些画面,而那些画面……不,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一定不会变成这样! 拂袖间,大堂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客栈也跟着消失。 满目尸骸遍野,黄沙卷起万里尘埃。 “这是什么地方?”楚羽心惊。 “凡人在不断的杀戮中把自己也推向了死亡,却还总以为自己是千岁万岁,可以永远主宰这片大地。”掌柜的指着前方,“脚下是白日里刚刚厮杀过后的战场,十里黄沙英雄冢,可最后成全的也不过是帝王的私欲罢了!” 君王无道,妖孽肆虐。 魔要出世,必须累积人间的戾气与怨气,经过千万年的累积,这天劫很快就可以重归人间,祸乱三界。到时候别说是人,便是妖和神,都会变成被屠戮的对象。 “你为什么不出手帮忙?”楚羽问。 掌柜冷飕飕的瞧着她,“我若是出手,事情只会更糟。这客栈是封印也是诅咒,唯有我永堕诅咒中,你们才有机会。” 语罢,掌柜转身,手中顿现一杯水酒,拂袖间已朝着天空撒去。 顷刻间,大雨哗然而至。 客栈与人都消失了,半空中只传来她微凉的音色,“好自为之。” 如大梦一场,放眼望去漆黑一片,什么都不复存在。狐小步依旧在马车前头与墩子一道驱车,楚羽抱着黑猫与梓桐和蛇君安然坐在车内。 每个人脸上都是大梦初醒的神色,好像那不过是梦一场。 梦醒了,梦境便逐渐模糊。 梓桐愣了半晌,这一个个的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听得帘外雨潺潺,秋意阑珊。 小小的四方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木盒,这盒子触手生凉。楚羽的指尖冷得厉害,当即缩了手不敢触碰。 见状,梓桐忙不迭上前帮忙。 木盒里头放着一颗心,还放着一颗药,便再无其他。鲜红的心脏在跳动,即便放在盒子里,依旧鲜活如新,没有半点损坏。盖上盒子,梓桐没吭声,楚羽心知协议已经生效。 那么以后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姑获鸟从帘外飞进来。站在盒子上头,如同寻常的雀鸟,真当敛了九头之相。 楚羽报之一笑,“回家吧,娘还等着呢!”说着,她便在黑猫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心里头如沐春风,暖得透透的。 来的时候带着迷茫,是以不知去路何方,回去的时候便是归心似箭,马作的卢飞快。 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 客栈之内,梓桐领着众人退下,“今夜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再启程。”楚羽和狐小步扛不住,毕竟他们是实打实的凡人肉身,不眠不休的赶路会吃不消。 关上房门,楚羽将黑猫放在了床榻上,“你不是说出了不留人客栈,就能恢复过来吗?为何这些日子你一直没能恢复?难不成你跟掌柜的有约定,你永远都恢复不成人形了?” “我若一直如此,你当如何?”他问。 “我还能怎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黑猫——就当是暖被窝了。”楚羽抿唇,“不管你什么模样,只要你是霍庭燎便罢。” 猫,叫了一声,俄而又道,“脱衣上来。” 楚羽不解,“为何?” “我需要你帮个忙。”他道。 想着若是能帮着他恢复人形,脱就脱吧!三下五除二的褪却了衣裳,楚羽快速爬上床榻,“然后呢?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他说,“躺好。” 楚羽乖顺的躺在那里,只一个肚兜挂在身上,难免有些寒凉。她缩了缩身子,“是要喝我的血才能恢复过来?还是……” 下一刻,薄唇糯软,唇齿相濡。 她都没看到他是怎么恢复原形的,一眨眼的功夫这人竟是光溜溜的出现在自己跟前,此刻正厚着脸皮的占自己的便宜。 “你?”楚羽蹙眉,“你骗人。” 没有聚焦的眸中,掠过一丝笑意,“骗了你的身子骗你的心,如今还不打算放手,你当如何?” 她一愣,这话都教他说尽了,“你一直都跟着我,还骗了我一路。”她想推开他,奈何力有不逮,“好几次我做梦的时候都梦到、梦到你……你轻薄我,到底是真是假?” “真亦假时假亦真。”他吻过她的眉心,“分不清楚的时候,就问问自己的心。楚儿,我待你是真的,不管发生何事你当记得,我此心知属于你。若是有朝一日要让我忘了你,我宁愿死。” 楚羽当即捂了他的唇,“说什么胡话?你是永生不死的,还得等着我的生生世世轮回。我知道等待有多辛苦,所以……哪日你若真的忘了我,那便忘了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声叹息,“你还是不懂。” 拂袖间烛火熄灭,一室旖旎。 辗转反侧,缠绵不休。 这一次楚羽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来自于某人的疯狂纠缠。这寸寸肌肤都像是被啃噬过,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恨不能把她揉碎了,与他合为一处。一夜的癫狂无人能懂,唯有两心相知,逐渐向对方靠拢。 在渊说,男人和女人很多时候的区别是,男人可以跟不爱的女人在一起包括睡觉,此后仍是无动于心。而女人一旦睡了觉,很容易渐生情愫,然后深爱不离。 第二天一早,楚羽和霍庭燎一道从房内走出来的时候,在渊和墩子都愣了半晌。墩子上下仔细的瞧着霍庭燎,然后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 “这是弄啥嘞?”墩子不解,“哪里冒出来的?” “公子!”梓桐毕恭毕敬的行礼,似早已知晓,依旧递上早就熬好的避子汤。 楚羽知道他们的意思,这碗避子汤是逃不开的。端起避子汤,楚羽喝得有些艰难。 狐小步报之一笑,“还是这样好,否则对着那黑猫,咱有事都不好商量也不敢商量。既怕露了你的底坏了你的协议,又怕乱了这丫头的心,对你心生惧怕。” 在渊揉着眉心,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俊俏的美男子。早前以为是个有修为的黑猫。不知何故落在了楚羽的身边随着,哪知这压根是丫头的枕边人。 想起自己脸上那道抓痕,在渊有些心疼,心疼自己这美丽的脸庞,险些毁于这男人手里。不过也得庆幸,若是自己在这途中对楚羽做出非分之事,那此刻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幸好!幸好! 墩子反射弧有点长,直到走出了客栈才反应过来,扭头望着驱车的狐小步,“原来这是小羽的夫君啊?哎呦喂,俺才想起来这事。” “蠢!”狐小步道。 墩子憨厚的笑着,慢慢变回小蜈蚣,“俺这不是早上木有吃饱。脑子转不过弯嘛?” 最憋屈的莫过于蛇君在渊,只能变回一条小蛇,和墩子一样被丢在车头,马车里头如今只有霍庭燎和楚羽二人。 一想起这两人在里头卿卿我我,而他身为蛇君却要在外头风餐露宿,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修为。 楚羽伏在霍庭燎的膝上,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她如墨长发,指腹在她的脸上摩挲着,“离开这么久,白姬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会再让她伤害我娘。”楚羽直起身子。 霍庭燎清浅的吐出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浮现少许凛冽,伸手抚过桌案上冰冷的木盒子,“这颗心一旦安上去,就不可能再被摘下来。不留人客栈的东西,信用是绝对可靠的。” 楚羽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 然则让人不放心的是,所谓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温暖的掌心裹着她微凉的柔荑,楚羽觉得有些奇怪,恢复过来的霍庭燎似乎时刻都处于某种紧张状态,那种状态无法用言语形容,不知是担虑还是焦灼。可表面上,霍庭燎还是霍庭燎,安静如斯,面无波澜,对着任何人都不会笑,唯独对着她欢欢喜喜。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楚羽问。 霍庭燎拥着她,“我是永生不死的。” 她想着,也对! 马车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楚羽和霍庭燎坐在河岸边,姑获鸟在河面上徘徊,一切都显得十分和谐美好。在渊嫌恶的看着步步靠近的墩子,墩子却对在渊身上的腥味心心念念。 狐小步揉着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墩子的医术了得,还是客栈掌柜给予的恩赐,这伤口竟然不药而愈。回头望着默不作声的梓桐,仍是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霍庭燎回来了,梓桐的责任就轻了不少。 如今就等着复原胡映容,让一切都回归原点。 东平郡就在前头,他们不能现在回去。得趁着天黑再行事。楚羽显得有些紧张,离开东平郡这么多日,若是教人问起来又该怎么说呢? “莫怕,临走前我已安排好一切,只说是带着你回老家祭祖。临走前你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便由你母亲随行照顾。”霍庭燎握住她的手,“而今黄泉之水已经洗去了他们的记忆,只要咱们把你娘平安救回来,此事就算圆满。” 楚羽点点头,“那我们先去何处?” “尸身在霍家完好保存,魂魄寄存在狐小步手里,把心按上去再渡以修为,你娘便能回来。”霍庭燎低咳两声。 楚羽颔首,“你没事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欺负我看不见吗?”他笑着打趣,“我还得帮你把丈母娘救回来,岂能让自己先有事。”他的手轻轻刮过她的鼻间,“我的夫人,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你这人真讨厌。”楚羽低低的笑着。 他伸手抚过她微烫的面颊,“恩,懂得脸红便是有些心动,那我也是值得。”他吻上她的唇,“为夫再接再厉,夫人可要耐心看我表现,若是表现得不好,也请夫人海涵。若是夫人觉得喜欢,万望夫人能给我再多的机会好好疼你。” “你这话跟多少女子说过?”她问。 “唯你一人。”他一脸诚实。 她轻笑,“我看着,倒像是滚瓜烂熟。” “因为背了好多遍。”他轻轻拥她在怀,“念了很多年。” 她凝眉,这话——原本不是留给她的吧?毕竟,她此前从未见过他,与他更没有半点接触。心里有些闷闷的,脸上仍挂着笑。 回到霍家的时候,楚羽站在院子里,望着熟悉的景物,一切都没有变化,跟走的时候是一样的。 楚羽望着躺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母亲,想起自己一路的颠簸,不觉微微红了眼眶。娘什么都没变,只是没有呼吸心跳而已。 “一直将她存放在无妄界,所以尸身保持完好,还停留在刚刚死去的那时候。”梓桐道。 霍庭燎轻叹一声,瞧着手中的木盒,“你们都出去,这里交给我!” 梓桐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 第66章 你到底是狼,还是人? 为钻石过1000加更 楚羽不太放心,“不如我留下来吧?这毕竟是我母亲,我还是看着点为好。” “你信不过我吗?”霍庭燎问,没有焦距的眸溢开少许暗色,“你……” “不不不,我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不想错过我母亲的苏醒。我希望娘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楚羽解释。 霍庭燎报之一笑,“出去吧,这种场合不适合你在场,也极容易伤着你。” 见状,楚羽也不好过多争执,还是母亲的性命为重。 退出房间的时候,楚羽有些怅然若失。其实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担心霍庭燎出事,如过娘的性命需要牺牲霍庭燎来成全,她是断然不肯的。人虽然是自私的,可那样她将此生难安。 定定的站在门外,楚羽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里头会发生什么。 梓桐过来,“夫人在担心公子吗?” 楚羽抿唇。“说不担心是假的,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公子会很高兴。”梓桐轻叹。 墩子不明白,“人死了还能活过来?这是啥医术?俺咋不知道还能找个心给按上去?可万一按个狼心狗肺咋弄嘞?” 狐小步一巴掌就拍在他脑门上,“你才狼心狗肺。” “俺不是狼心狗肺。俺是蜈蚣嘞,你这记性咋比俺还差,为啥还打俺嘞?”墩子觉得委屈,“俺就是这么一说,俺又没说带回来的是狼心狗肺。” “闭嘴!”狐小步切齿。“再瞎咧咧就把你嘴巴封起来。” 墩子咽了咽口水,没敢再说。 在渊哼哼两声,“该!” 楚羽有些惶惶不安,从不留人客栈出来,她便觉得他们有些事瞒着自己。霍庭燎跟掌柜的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何他出来之后看着有些虚弱?而方才霍庭燎的面色也不太好看。是否复活一个人会耗费大量的修为? 不得而知,最是折磨。 蓦地,有黑雾遮蔽了夜月,四下愈发漆黑。 夜鸟不鸣,万籁俱寂。 楚羽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众人微微聚集在一处。 屋子里早就有了动静,霍庭燎怕是已经开始了,所以此刻断不能有所闪失。 白影落在屋顶上,熟悉的容脸熟悉的笑。没有九尾的九尾狐,带着浓烈的阴戾之气,冷冷注视着院子里的每个人。 她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几个陌生面孔,一个千年蛇君,一个千年蜈蚣精。对于梓桐和狐小步,白姬压根没放在眼里,但那蛇妖……还有蜈蚣精,这几个加在一起就有些麻烦了。 狼妖和竹子精道行太浅,就算是加入战争也不过是凑人头,为自己分散一些攻击力罢了。 好在她已经有了后招。 扭头冷望着不远处的暗影,瞧着遮天蔽日的黑雾,白姬笑得凛冽。“拿捏住楚羽,就能拿住霍庭燎。”她就可以要回自己的东西,从那以后她便不用再躲躲藏藏。 “这院子里不管哪个人倒下,这满身的修为都足以让你们受用不尽。”白姬瞧了一眼扇娘和竹子精,“能不能吃到美味。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竹子精冷了眉目,虽然他们听命于她,但很多时候依旧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扇娘始终没有吭声,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回来了意味着什么。袖中五指蜷握,他瞧着楚羽的时候有几分犹豫。再扭头看着身边的竹子精。他只得长长的轻叹一声。 有人帮着悄悄打开霍家上空的结界已非易事,若是还不能抓住机会,那……就未必会有下一次机会。 飞扑而下的时候,梓桐第一时间护住楚羽,蛇君在渊和墩子、狐小步当即迎了上去。 墩子治人救病还不错。然则要让他斗法却力有不逮,笨拙的身子,一脚便被白姬踹飞出去,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你去帮忙,我可以!”楚羽忙道。 梓桐颔首,持剑而上。 楚羽堵在门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白姬等人闯进门去。门内有动静,这说明霍庭燎已经开始了救治,若然受到干扰,后果会不堪设想。 姑获鸟站在楚羽的肩头。发出低低的叫声。 突然间,姑获鸟发出锐利长鸣,顷刻间顿现原形,恢复了本原的九头身。楚羽骇然,掌柜的说过,姑获鸟只有在遇见魔的时候才会原形毕露,兴奋而暴躁。 楚羽疾呼,“小心,有魔!” 音落瞬间,夜空里的黑雾突然分散落入扇娘的体内。 狼本血性,如今更加狠戾。 一双猩红的眸,透着嗜杀之色。他俯身现了原形,然后又变回人形,却再也没了半点人性。仰天长啸,夜狼哀嚎。 “大家小心!”梓桐厉喝。 狼被激发了狼性,于是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道行浅薄的扇娘了,他已经全然泯灭了最初的人性与不忍。白姬冷笑着,果然好使得很。 交手的时候,连蛇君都明显感到了吃力,狐小步对付竹子精,梓桐则应付白姬,但显然渐渐的都落了下风。楚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不知该如何动用自己体内的蛇君元丹,否则也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蓦地,她看了一眼姑获鸟。“你能不能帮忙?哪怕是阻挡片刻也好!要怎么做,你才能……” 姑获本就身带怨气,早前就是由女子幻化,若说是让她帮忙也并非不现实。听懂了楚羽的意思,姑获鸟于半空盘旋。突然间直冲扇娘而去。 她在吸食狼妖身上的戾气,这让楚羽觉得有些奇怪。 掌柜的说,姑获鸟好食人魂,尤其是带着戾气的人魂。可狼妖身上怎么会有人魂的存在?狼和人,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如何能混在一处? 除非是…… 白姬也跟着愣住,“姑获鸟!”一道白光便直逼姑获鸟而去。 顷刻间,鸟落地成人,长长的羽剑破开了白光。此刻的她已非当日的疯癫女子,她受了掌柜的洗礼,也就意味着抛却了前尘往事,成了楚羽的忠实奴仆。此生只听从楚羽一人吩咐,绝无二心。 有了姑获鸟的加入,这场战局的形势很快得到扭转。 姑获鸟的战斗力绝非寻常妖物可以抵挡,她在不留人客栈被掌柜的养了不知多少年,体内的怨气足以化作万道利刃。羽剑在手,生死莫论。 鸟没有思想只听吩咐办事,是以不觉疼痛,发疯似的往上扑。那种不怕死的精神,连白姬都觉得心惊胆战,眼见着扇娘被打回原形,只能拎着竹子精赶紧撤离。 离开的时候,白姬看了一眼天空的黑雾。因为姑获鸟硕大的翅膀,黑雾快速退散,显然这魔的力道不足,才会导致无法控制局面。 果真是没有解开封印,就无法掌控大局。 白姬破出包围圈,化作一道白烟带着竹子精离开。 “穷寇莫追。”楚羽忙道。 已经有魔的加入,显然这一次并不是那么简单。楚羽查看四下,只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忽闪,却不知藏于何处。 黑雾散去,梓桐飞上屋顶,重新结好霍家上空的结界,免得这白姬再趁机溜进来。 霍家依旧安静如昔,院内的打斗并不会影响到任何人。霍家本就是一个虚空的世界。在霍家劳作的自然不是寻常人。 “没想到白姬会有这般本事,连公子的结界都能冲破。”梓桐觉得不敢置信,早前白姬进入霍家是因为楚英的关系,否则即便进的来也得掉一层皮。可方才白姬生龙活虎的,哪有半点损伤。 “因为有魔。”楚羽道。 姑获鸟敛了性子。重新变回雀鸟落在楚羽的肩头,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在渊瞧着地上被打回原形,已经锁了元神的狼,“魔的注入跟心魔有关,这狼妖若不是自身有所抵抗,恐怕没那么容易被制服。” 楚羽俯身蹲下,早前她便看出来,扇娘其实并不想做那些事,在很多时候他都已经手下留情。 “现在该怎么办?”楚羽问。 “锁了元神,就无法作祟。夫人若是不想看到它,咱们可以让他元神俱灭,再也不会祸害人间。”梓桐解释。 “那就是灰飞烟灭?”楚羽凝眉。 梓桐颔首。 “我想问他几个问题。”楚羽抿唇。 梓桐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公子还没有出来,一切自然是夫人做主。 狼睁开眼睛的时候,血色的瞳仁逐渐恢复了本原。他体内的三魂七魄被姑获鸟吃得所剩无几,若不是狼妖的元神镇着,恐怕早就不行了。 “虽然你杀了我娘,但此刻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我想问的是,你来找谁报仇?谁才是你们真正要杀的人?到底是怎样的血海深仇,以至于你们得用滥杀无辜才能平息心头之恨?”楚羽低低的开口,“你到底是狼妖,还是人?狼的身上,怎么会有人魂?” ------------ 第67章 死而复生 楚羽的一番问题几乎都问道了点上,在蛇君在渊的帮助下,扇娘逐渐恢复了人形,但已经再无气力抵抗。元神有些涣散,若非靠着外力早就撑不住了。 躺在床榻上,扇娘还是那个戏台上绝妙精致之人,虽为男儿却难掩眉目间的哀戚之色,显得格外阴柔。他勉力撑起身子,靠在床柱处,抬头望着楚羽时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也不知是给她的,还是给楚羽母亲的。 楚羽站在床前,瞧着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如墨长发垂落床边,面色惨白如纸。 扇娘扫一眼跟前众人,“我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但看得出来你们都不是为恶之人,独我一人染了那么多的血,杀了这么多的人。我摘人心脑,只是想让相公从扇子里出来罢了!扇子得用人血浇灌,才能保持永久的灵性不灭。” “等等!”楚羽愣住,“你方才说……相公?” 她上下仔细的打量着扇娘,有些不敢置信,可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来,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扇娘?扇娘? “你……” 不待楚羽问完,扇娘轻叹一声,“左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难怪他叫扇娘,身上却有女子该有的温婉与柔软。 “既然事已至此,我命不久矣,该说的都告诉你们。”扇娘红了眼眶,极为柔媚的脸上有泪水滑落,“我本名就是扇娘,是陈家少爷的童养媳。因我夫君家中祖传一门手艺,编制竹丝扇,故而将我取名扇娘。夫君甚是疼爱我,我们夫妻和睦,恩爱有加,当真是羡煞旁人。” “竹丝扇的工艺不是旁人可以窃取的,都是代代相传,到了我相公这一代都盯在我的肚子上了。彼时我有了身孕,可胎像不稳,婆婆去庙里求签,说是早些年陈家做过一些孽债,故而如今孽债难消,要报应在后生晚辈身上。” 说到这儿,扇娘顿了顿,“这孽债其实还是因为这竹丝扇的手艺,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就不必多说了,想来你们也都懂。大户人家,没有点内斗就好像不是大户人家似的。我公公当年为了能从老祖宗手里得到工艺谱,便设计陷害了二伯和小叔一家,弄得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二伯被诬陷杀人越货,与江洋大盗有关系,而小叔则也因为这个被牵连。这江洋大盗秦风杀人无数,乃是朝廷通缉的头等要犯,一旦沾上那是必死无疑的。朝廷抱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心,岂会饶了他们。我公公暗地里作梗,免去了自己的牵连,还送这两位叔伯上了断头台。” “一门三子,独独剩下我公公一条血脉。叔伯的孩子们死的死散的散,最后也都没了音讯。但也因为这样,年纪越大对这些过往就越发纠结在乎。加上我胎像不稳,公公婆婆自然而然想起了当年的往事,觉得是叔伯厉鬼作祟。还请了道士回来做法。” 扇娘苦笑,“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呢?人都死了多年,这会才觉得害怕,是不是怕得太迟了些?好在我不管这些,相公也不理睬这些,我们夫妻两依旧过自己的日子,依旧恩爱如常。” “可是后来我一不小心救了个不该救的人,我不知他是谁,见着他浑身是血的倒在我家后门,原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谁知道,救回来的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我哪知道这便是秦风,他被官府追杀而落单受伤。那天夜里便有他的同伙找到了陈家,他们烧杀抢掠。完全不记得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他已经重伤不治。可恶魔终究是恶魔,哪有半点人性。” “相公带着我往外跑,因为竹丝扇的关系,所以我们陈家的宅子地处偏僻,尽量靠近竹林靠近山脚。可也因为这样,即便我们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及时来相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又怀着身孕,如何能逃得出去?” “见过秦风的人都得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他的行踪,即便我在不久之前还救了他一命。这些人眼睛里只有钱财,只有自私和杀戮。” 秦风? 楚羽想着,又是姓秦的? 扇娘继续道。“相公为了能让我们母子活命,一个人引开了他们,而我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在这黑漆漆的山林里不断奔跑。肚子很疼很疼,鲜血不断的从我身下涌出来,我的孩子还没能来到这世上睁开眼睛看一眼,就这样被剥夺了存活的机会。” “我好恨,为什么要当一个好人?如果我不救秦风,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躺在地上,看着前面被猎人的捕兽夹夹住,只剩下奄奄一口气的狼。只觉得自己和这狼的命运是一样的,都是待宰的羔羊,没有一点可挣扎的能力。” “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我作为一个母亲,因为一个善意的举动而毁了自己的家,毁了我的孩子和丈夫,我罪无可恕,我好恨!我为什么要当好人呢?做了好人,救了别人害了自己害了家人。” 有泪不断滚落,她掩面抽泣,哭得厉害。 “所以你是人,你的魂魄就附在了狼的身上?”梓桐恍然大悟,难怪这狼妖的身上有人的魂魄,而这狼妖分明为雄性却透着雌性的气息。 扇娘泪流满面,“我死在了那天夜里,与这狼一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天夜里雷声大作,电闪雷鸣,却没有下一滴雨。临死前那一刻,我看到了一道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匹狼。” “那陈家相公呢?”楚羽问。 “他被乱忍分尸,砍死在竹林里。我回去找他的时候,只找到那把带血的竹丝扇。那是他准备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如今只有他的血,染红了竹丝扇。”扇娘泣不成声,“或是上天开眼,他的魂魄带着不甘的戾气附在了扇子上,成了扇中人。” 至此,她与他就调换了角色。 “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欠了相公的。”扇娘哽咽得不成样子,“你们要杀就杀我,放过我相公吧!这些年他过得很苦,扇子终究是死物,无法像活物一般修行。我们一边修行一边找寻仇人,百来年不曾为自己活过,一直都在寻寻觅觅中煎熬。” 扇娘有些撑不住,逐渐复了狼身伏在了床榻上,唇角有血源源而出,只剩下了狼的呜咽。 “扇娘?”楚羽骇然。 梓桐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被魔入了身,然后又被姑获吃了人魂,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回天乏术。扇娘本是人。如今人魂已散,百来年修得的元神也将陨灭。 “不能再坚持一会吗?”楚羽问。 在渊道,“可惜了。” 墩子点点头,迎着楚羽的眼神忙道,“俺是木有办法嘞,伤得忒重,若是伤着皮肉俺都能治好,保管给你生龙活虎的。可这伤着元神,俺……治不了。人魂都叫那贪吃鸟给吃了,人木有三魂七魄只能魂飞魄散,连轮回都进不了。” 楚羽一愣,“那她……” 狐小步靠在门口,微微凝了眉头。“也并非连轮回都进不了,却魂少魄的可以去畜生道。六道轮回各有各的定数,她虽然有心悔改,但这百年来不知杀了多少人。并不能因为她临死前的悔改,而将这业障一笔勾销。阎王殿上,自有清算。” 音落,有东西渐渐的从狼身上散去,逐渐升上半空化为虚无。 狼还是狼,只不过是一匹死去的狼,再也不会有雌雄难辨的月拢纱台柱——扇娘。 楚羽轻叹一声,“凡事终有报,好人也不好做。”她抬步出门。 霍庭燎还没有出来,想来这件事是比较棘手的。也不知会不会对他有所损伤?提心吊胆的站在门外,瞧着天际逐渐浮起的鱼肚白,楚羽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口。 该不会出事吧? 将那颗药塞进了胡映容的嘴里,最后将掌心贴在胡映容的心口,渡以修为。最后,霍庭燎慢慢的靠着床柱坐了床脚,他想着自己此刻的脸色必定极为难看,是以还是先坐会再说。 药在胡映容的嘴里慢慢融化,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被逐渐复苏的身子消化吸收,所以他也不着急出去。 外头打起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按理说白姬是不可能进入霍家的,就算要破开结界也得耗费修为,让她元气大伤。 可听得外头的动静。白姬根本没有受伤,所以这背后必定还有人。 所以他在等,等着那人出手。 谁知道他没等到那人出手,反而等到了狼妖的发狂。所幸有姑获鸟助阵,才将这狼妖制服,将白姬逼退。如此倒也甚好,他可以全心全意救活胡映容。 昏暗中,有人低低的问。 “你耗费修为就为了救一个凡人,不怕最后死的是自己吗?提前消耗修为,只会让你提前进入沉睡状态,值得吗?” 霍庭燎冷哼一声,靠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开口,“只要她一句话,什么都值得。当然,这些东西你不会明白,你若明白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那声音冷笑一声,“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每一次都是我赢,这一次还会是我的。” “你已经输了。”霍庭燎合上眉眼,开始调息。 四下寂寂无声,只有风吹动林木发出的声音。 良久过后,床榻上有些少许呼吸声传来。霍庭燎才撑起身子,缓步朝着外头走去。打开门的那一瞬,迎接他的是她焦灼的怀抱。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投怀送抱。 细细想来,还真的是第一次主动并且真心的投怀送抱。 倦怠的容脸,微微扬起唇角。 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如同哄那年少的孩子一般,音色低沉而温柔,眉目间却满是欢喜,“不怕,都没事了,岳母大人——很好!” 楚羽抬头看他,“那你呢?” “舍得关心我了?”话虽这样说,脸上却笑得不能自己,“有你这句话,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当真没事?”楚羽又问。 霍庭燎轻笑一声,“需要我表现一下吗?” 她微微红了面颊,“你这人——真无赖。”当即松开他,快速进了房间。 娘还躺在床榻上,冰凉的身子在逐渐回温,呼吸也渐趋平静均匀,心跳声从最初的浅弱逐渐与常人无异。这就说明,娘真的活过来了,真的可以再拿鸡毛掸子了。 楚羽显得很兴奋,守在母亲的床边笑得泪流满面。 却不知等着众人进门之后,是狐小步和梓桐一把搀住了摇摇欲坠的霍庭燎。霍庭燎示意二人莫要吭声,悄悄的回了卧房。 徐绍已经备下了汤药,见着霍庭燎回来,当即奉上。血红色的汤药入喉,血腥味在喉间弥漫开来,透着一股难言的艰涩。 “公子已经很久很久不沾血了。”徐绍担虑的望着霍庭燎。 霍庭燎点点头,绷着脸躺在了床榻上,“你们出去,我歇会。” “是!”徐绍行了礼,便退守门外。 躺在床榻上,霍庭燎想把嗓子里的东西呕出来,奈何这东西一下咽喉便与身子融为一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这么做,可他有什么办法? 修为耗费得太多,身子早就扛不住了,这副身子只能靠着摄取外来之物而恢复。深吸一口气,他合上眉眼想睡一会。可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翻来覆去都是那些画面。一会是她身着金色铠甲、驰骋沙场的英姿,一会又是白发及腰的期盼姿态。后来又是她大红喜袍穿在身的娇艳,还有……躺在那冰凉棺椁里的苍白。 一梦惊醒之际,他浑身冰凉。 楚羽握住他的手,当即惊问,“做噩梦了?” 他一怔,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熟,以至于房间里进了人都不知晓。这在他这千百年的岁月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大概此次真的伤及了根本,需要不少时日才能恢复。 楚羽拿着帕子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你怎么了?什么噩梦把你都吓成这样?”他是有道行的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会吓成这样的。 “我梦到你离开我了。”他反手便将她拽入怀中抱着,力道有些重,但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有些怕,“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楚羽轻笑一声,“不就是做个梦吗?若我要走,今日就不必回来。何况,如今我也不想走了。人一辈子就那么短短的几年时光,我就算白发苍苍了,你依旧丰神俊朗,算起来我不吃亏。你以后还得送我一程,得等我轮回转世,这么一想我便觉得以后的路一点都不会孤单寂寞。” “真的?”霍庭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我知你是真心的,是以我也愿意用真心换真心。人心总是肉长的,我想与你好好过日子。”她低低的开口,“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来得及。”面颊相贴,他喜欢她身上的温度,喜欢她的味道,喜欢她的一切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薄情也好,无情也罢,只要是她就成。 她一笑,如春花绚烂,不再言语。 霍庭燎是真的累着了,被楚羽哄着睡着了,却还拽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撒。男人有时候也会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你去哄一哄。尤其是在他脆弱的时候,他会永远记得你给予的温暖。 楚羽趴在床边睡着,绷紧了神经太久。一旦松懈下来就会累到极处。 梓桐瞧了一眼,不自觉的笑了笑,然后悄悄退出房间。能见到这般情景,终究还是高兴的,毕竟公子等了那么久才等到这一日,实在不容易。 胡映容醒来的时候愣了半晌,墩子当即笑道,“你醒嘞?俺去告诉小羽。” 说完便屁颠屁颠的跑出去。 “我在什么地方?”胡映容晃了晃脑袋,一时间真当什么都想不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懵逼,摸不着头脑。颤颤悠悠的起身,视线有些恍惚,她努力的眨了两下眼睛,亦步亦趋的朝着外头走去。 外头的阳光极好,刺得她睁不开眼。 胡映容适应了良久,便听到了自家闺女的声音。 楚羽喊了一声娘,便扑上来抱住了她,“娘!娘你终于醒了。” “这丫头!”胡映容身上软绵绵的,有些提不上劲儿,许是躺了太久脊背都僵硬了。轻轻拍着闺女的背,胡映容笑了笑,“都嫁人了还这样粘着娘,教人见了笑话。” “饶是笑话,我也要抱着娘。”楚羽喜极而泣。 失而复得,死而复生的感觉真好。 胡映容无奈的笑着,“真不害臊,这么多人看着呢!” 闻言,楚羽这才想起梓桐还在后头跟着,这才直起身拭去眼角的泪,“娘没事就好。” “到底出了何事,为何我会出现这里?”胡映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楚羽勉强干笑两声,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娘怎么忘了?早前廷业说要带我回老家祭祖,可我这身子突然不适,娘不太放心就陪着我一道去了。哪知道半道上娘就病了,一直高烧不退说胡话。咱们没有法子,只好半道折回来。” 语罢,楚羽低声试探,“娘,你还记得吗?” 胡映容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只能苦笑两声,“估计我这次真当病得不轻,真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一直浑浑噩噩的睡着,实在是……还说陪你祭祖,这会都耽误了。” “没事。”楚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廷业说,下次找个良辰吉日再回去也是一样的。横竖人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好好的,其他的缓一缓也无妨。” 胡映容点点头。 楚羽忙不迭转了话题,“娘饿吗?” “你不说还不觉得,你一说还真的饿了。”胡映容笑道,“也不知你爹一个人在家里怎样了,我还是回家去吧!” “娘吃过饭之后,我陪你回去一趟。”楚羽笑道,“这次把娘借出来却没能好好的照顾娘,实在是女儿不孝,理该回家一趟与父亲解释。” 胡映容轻笑,“这孩子怎么这样见外,我是你娘,又不是什么外人,什么解释不解释的,你爹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啊?”她握着女儿的手,“你在霍家过得安安稳稳的,霍庭燎待你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儿女的幸福,才是父母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陪着母亲吃过饭,楚羽便让人备上薄礼,准备跟着胡映容回家一趟。霍庭燎身子不太舒服,但身为女婿岂有不作陪的道理。吃过药,霍庭燎顾自调息一番,确定自己身子无恙才随车出发。 修为损伤太多,好在霍家在东平郡也是有些地位的,只要不遇上某些难缠的家伙,日常生活倒也没什么影响。 早前整个东平郡的人都知道霍庭燎带着楚羽回家祭祖了,如今霍家回来便第一时间去楚家登门,外头的人对于楚羽御夫之术都竖起了大拇指。 都说这楚羽,是个有福气之人,霍家家财万贯,若楚羽能诞下一儿半女,下半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霍家的一切都得楚羽说了算。 楚风行愣了半晌,“你这是作甚?回来就回来吧,你爹你娘不愁吃不愁穿的,你拿这么多东西回来,咱家也放不下。上次拿回来的,都还在后屋里堆着!” 霍庭燎笑了笑,“孝敬岳父母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是装不下。这后头田地都可圈过来造个宅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风行轻叹一声,“倒不是说你们,只是……家有败家儿,不敢收你太多东西,毕竟……”他望着楚羽,“楚英是什么性子,小羽你应该很清楚。” “哥这些日子又没着家?”楚羽问。 楚风行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胡映容端着茶点上来,眉目一拧,“不着家才好,每次回来不是偷鸡摸狗就是顺手牵羊,没一次是安生的。不回来便不回来吧!都习惯了。” “那我去找找吧!”楚羽道。“一个人老在外头也不是个事,还是早点成家为好。” “成家?”胡映容干笑两声,“就他那德行,你得把九天仙女给请下来,才能制得住他。你悄悄咱东平郡,除了你老娘我,还有你这暴脾气,谁能制得住他?” 楚羽凝眉,“这世上总有一物降一物的存在!” 霍庭燎轻笑不语,这人世间的烦恼他都不曾遇到过,毕竟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来源于她。这大舅子要娶媳妇,的确是件大事。漫漫人生路,找个事情打发也挺好。 正说着话呢,楚英便回来了。 许是知道今儿楚羽回来,他赶着过来讨个喜头。所有人的记忆都停留在楚羽成亲之后,什么连环杀手,什么心脑被摘,都不复存在。 是以楚英还是楚英,压根不记得白姬,也不记得娘亲曾经故去。 “哟!”楚英吊儿郎当的进门,端起了楚羽跟前的杯盏就往嘴边送,直接坐在了楚羽与霍庭燎中间,那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妹夫登门拜访,真乃我楚家的荣幸。” “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回来怎么也不通知哥哥我?”楚英一脸的无奈,“你还记得小时候,哥哥是怎么护着你的吗?身为兄长,哥哥可没少替你担心,没少替你受罪。你说你就算不领情也得多少念着点哥哥的好,咱们可是亲兄妹啊!” 突然一记鸡毛掸子劈头盖脸而下,打得楚英一下子跳上了桌子,鬼哭狼嚎般乱窜,“娘!娘有话好好说!娘!妹夫还在,你不能打我!丢脸!丢脸!” 胡映容插着腰,“还知道脸?你摸摸自己的脸,到底还在不在。还敢让丫头念着你的好,没被你这当哥哥的坑半死已经是福大命大。楚英我可告诉你。今儿去楚家的列祖列宗前跪着,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听得这话,楚英一下子传出屋子,在门外跌了个狗啃泥。当即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一溜烟似的跑了。 娘这次是真的动了气,他岂敢不听。 “别听你哥瞎咧咧,你哥的事儿你就不必插手,爹娘自己会处置。”胡映容道,“回去之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旁的什么都别担心。” 楚羽抿唇一笑,“我省得。” 楚英骂骂咧咧,坐在暗房里瞧着祖宗牌位哼哼两声,“就知道在上头吃香火,也没见你保佑过我赌场赢几把。我输了钱,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给你们吃最烂的香火,最烂的供品,你们就满意了?” 语罢,他抓起案上供奉的果子咬了一口,“还挺甜的。” 可没咬两口又觉得懒得张嘴,直接将果子丢在了地上,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高翘着腿想着怎么能从家里弄点钱出去。楚羽一趟趟的往家里送东西,爹都锁在后院了,如果能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变卖,说不定会有一大笔钱让自己翻本。 思及此处,楚英偷偷走出了暗房,朝着后院走去。 可后院的那间屋子房门紧锁,窗户都是从里头反锁的,想从外头打开根本不太可能。除非拿个斧子把这门窗给砸了,然则这样一来就会惊动父母。 拿了一根铁丝,楚英想把这锁剔开,奈何他只知吃喝嫖赌哪懂开锁,倒腾了半天这锁依旧纹丝未动。 楚英急了,开口破骂一句。 急得满头大汗也没能把锁撬开,这锁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是这般牢固。不管楚英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打开,即便用小刀子撬,也无法撼动分毫。 “该死的东西,这特么是什么玩意,竟然这般牢固。”楚英一抹额头冷汗,再不打开,万一爹娘过来就糟了。 身后有人开口,“要不要我帮你?” “你懂个屁。”楚英蓦地一怔,当即回头,瞬时眼前一片漆黑。 ------------ 第68章 竹筒饭 为夏雨未央 童鞋的南瓜马车加更 梓桐在楚家边上巡视,意外的发现了落在后院的铁丝和小刀,这可不像是意外遗失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些异样的气息,不像是狐狸的骚味,但又有些狐狸的骚味。 “难道是竹子精来过?”梓桐当即朝着正厅走去。 霍庭燎正在院子里站着,与楚风行说着当今朝廷之事,还有生意场上的问题。霍家家大业大,有些东西涉猎很广泛。如今朝廷局势不太好,生意也不太好做。 梓桐与徐绍咬了耳朵,徐绍微微点头便上前去找霍庭燎。 “出什么事了吗?”楚风行问。 霍庭燎笑了笑,“好像是宅子里来了不速之客。” 楚羽正从厨房出来,瞧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当下把心提起。她已经不再是当日不信鬼神的仵作之女,如今的她深知妖孽横行的存在。 “夫人!”梓桐低低的开口。“说吧,什么事?” “宅子里来了不速之客?”楚风行凝眉,“在何处?” “后院里找到的!”梓桐将铁丝和小刀递上,“当时附近没有人,这东西是在那间上了锁的屋子外头发现的。” 上了锁的屋子? 楚风行身子一僵,当即抬步朝着后院走去。 楚羽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里瞬时着了急。却被霍庭燎拽住了手腕,没有聚焦的眼睛里散着暖光,“不管发生什么事,首先不能自乱阵脚。你要知道,若是要杀楚英,大可不必费那么大的心思。带走楚英,很有可能是为了对付你。” “我懂!”楚羽点头,与他十指紧扣。 到了后院,锁身上有被撬的痕迹,楚风行赶紧取出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头摆放着的都是楚羽出嫁以后送回家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物件一样不少的摆放着。 楚风行揉了揉眉心,“这些东西都是我和你娘商议过后决定留下来的,虽然你已经出嫁,可这场婚事到底是爹对不起你,所以这些物件咱们都是给你留着的。来日……也能还回去,不至于落了霍家的把柄,让你难堪。” 楚羽抿唇,“爹和娘的心思,我心里明白。” 东西没丢,那就是说楚英没有进来。 “这小子八成没偷到东西,所以又跑了。”说起楚英,楚风行也是一脸的倦怠与无奈。不过当爹的也都习惯了,“子不教父之过,终究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尽到职责。” 楚羽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将白姬等事说出口。 胡映容系着围裙出来,“怎么,楚英这小子又跑了?” 楚风行点点头,“罢了,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样?” “我做了丫头最喜欢吃的糕点,都别在这里站着了。”胡映容招呼着,霍庭燎也没多说,拽着楚羽便离开。有些话没必要让他们知道,知道得越多就越担心罢了! 反倒是胡映容叫住了梓桐,“梓桐姑娘,我有话想与你说。” 梓桐当下愣住,“夫人有事?” 胡映容点点头,二人便走到了僻静处。胡映容问,“我家楚英是不是出事了?” 闻言,梓桐不语。 “我家老头子不管家里的事儿,所以对两个孩子的秉性和脾气都不太了解。相对于楚英,老头子更疼楚羽一些,这丫头从小跟着他进出公家衙门,胆魄和学识远胜过她哥哥。”胡映容道,“楚英这人虽然胡作非为,但有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格外的贪生怕死还抠门小气为人自私。” 顿了顿,胡映容轻叹,“这小刀是楚英的,他随身都带着,是不可能丢弃在地。楚英出事了,是吧?老头子还以为楚英又跑了,我也不想说破,免得他担心。” 梓桐敛眸,“夫人放心就是。”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胡映容不再多说什么,“楚英就拜托你们了。”语罢。胡映容转身离开,“这小子若不吃点亏是不会浪子回头,幡然醒悟的。吃点亏……也好!” 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只觉得这胡映容似乎话中有话,可转念一想也许是出自父母的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按理说胡映容不可能知道太多。 气味已经消失不见,如今要找竹子精和白姬不太容易。战败之后他们一定会躲得更隐秘一些。白姬的道行在梓桐之上,而霍庭燎修为锐减,要想找到白姬就更难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霍庭燎咬了一口点心,此后便与胡映容讨教这秘方,如何能将这桂花糕做得这般精致好吃,最好能做出母亲的味道。 胡映容轻笑一声,安心看着面色微红的女儿。“这也简单,用心去做就是。我把配方写下来,到时候你带回去让底下人照着做就是。这丫头每次不高兴,我都会给她做桂花糕吃,吃完了甜食便什么事都没了。” 他一一记在心里,桌子底下那手,仍是握着她的柔荑不松开。 楚羽始终没吭声。若是挣扎,难免会让父母看出端倪。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实在不太雅观。 离开的时候,胡映容将打包好的桂花糕递给楚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指尖轻轻拂过女儿散乱的鬓发,眉目间满是不舍,“回去之后好好的过日子,这辈子能找个真心待你的不容易。” “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楚羽纳闷。 胡映容无奈的笑了笑,“娘大病了一场,忽然间什么都想开了。走吧!” 楚羽颔首,辞别母家回霍家。 东平郡内似乎并无其他妖物,楚英失踪十有八九跟白姬有关。但是现在的情况是,白姬到底藏身何处呢?她带走楚英意欲何为? “找不到白姬,就找不到楚英。”梓桐道。 楚羽进了霍家大门。与霍庭燎一道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各怀心事。 “找不到白姬,但未必找不到竹子精。”霍庭燎提了一句,“还记得扇娘是怎么灰飞烟灭的吗?” 眉睫微扬,楚羽当即明白过来,“是姑获?” “竹子精吃了那么多人心,身上的戾气和怨气集结,所以放出姑获鸟也许会有所收获。”霍庭燎轻叹一声,“当然,这东平郡内怨气聚集的地方也不少,一一找过去所需费时,你当有这般心理准备。” 楚羽颔首,“我懂,不过有希望总聊胜于无望。” 姑获鸟飞出去的时候,楚羽眯了眯眸子,“姑获,就看你了。”能不能找到楚英,能不能解决这件事,就看楚英有没有这个命回来。 当楚英被丢在竹子精脚下之际,竹子精愣了半晌,然后咬牙切齿的望着白姬。“我要的是女儿心,不是这样污浊之人。” “没有了狼妖,还有谁会替你去取女儿心?”白姬负手而立,“你要知道,拿住了这楚英,楚羽就不得不受制于你。” 她回头望着竹子精,“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利用楚英杀了楚羽,要么利用楚英换回你的扇娘。人我给你带来了,费了我不少气力,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的吧!你们都听命于我,但我这人惯有情分,所以主动权还是交还给你为好。” “说得这般悦耳动听,也不过是想利用我对付楚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罢了!”竹子精也不是傻子,“不过你这个提议,我表示接受。” 扇娘被擒,竹子精已经没了退路。 “楚羽身边有只姑获鸟,所以她一定会找过来。”白姬提醒,“你自己早作准备!” “你要去哪?”竹子精问。 白姬想了想,“我要去找人。只要找到了她,楚羽和霍庭燎之间的关系就会土崩瓦解,就会成为伤害对方的利刃。” “有这样的人,你为何不早早的寻着?还等到今时今日?”竹子精自然不信。 白姬没有解释,只是冷了眉目,“你懂个屁!”音落,顿化白烟而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楚羽很快就会来,他们人多势众,你根本不是对手。” 这不用白姬提醒,竹子精也很清楚,是以这会就把楚英带到了竹林里。这是她的本原地,昔年他死于竹林魂魄依附在竹丝扇上,得益于在竹中修得灵性。佐以人心达到速成的目的。 竹林就是他的地盘,是他所有的依靠,在这里他所有的能力都可以发挥到极致。 楚羽找了很多地方,跟着姑获鸟一路找到了竹林。 梓桐蹙眉,“是这儿吗?” 姑获鸟在半空徘徊不去,但也不知确切的位置,最后停落在楚羽身边。顿化人形。 “这片竹林……”楚羽蹙眉。 墩子瞧了半晌,“竹子长得很好,可惜不当吃!” “就知道吃!”蛇君在渊翻个白眼,“这地方戾气很重,很显然是被人布了结界。一旦进入容易迷失方向,所以大家最好不要分开,免得被逐个击破。” 狐小步冷了眉目,“我在外头帮你们守着,免得到时候竹子精跑出来溜了。” 梓桐点点头,第一个进入。 楚羽跟在其后,墩子缩了缩身子,“这地方咋阴森森的,比俺那深山老林都要可怕嘞!” “别说话!”楚羽道。 墩子颔首,缩着脑袋左顾右盼的,生怕突然窜出个大公鸡来,把自己吓死。 从他们踏入林子的那一瞬,竹子精便已经感知,此刻就在竹梢站着,瞧着底下那一帮人。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竹子精在找,可惜没有看到扇娘的踪影。 下一刻,竹子突然移动,如同一个囚笼将众人围困其中。竹子上密布术法,楚羽用手一碰,便觉得掌心刺痛,再当即“哎呦”叫了一声。 外头,竹子精冷飕飕的望着众人,“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梓桐冷笑,“就这点道行还敢说这句话,岂不知地狱无门向你开,今日要死的是你。”冷剑出鞘,当下劈向竹栅栏。 然则奇怪的是,这竹子精道行不高,可这栅栏不知为何怎么都劈不断。 “这片竹林如今是我的心血所铸。我将自己的一切都融入了此处,你们想要对付我便没那么容易了。我与天地一处,你们能与天地为敌吗?”竹子精冷笑,一袭黄衣随风凛冽。 下一刻,她冷然凝着楚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只要我吃了你的心。我此后便再也无需躲在扇子里,我可以得到想要的自由。” “你不要扇娘了吗?”楚羽问。 竹子精身形一震,“她会理解我的。” “哼,自古男儿多薄情,亏扇娘还觉得愧疚,可这百来年替你杀了那么多人,该还的早就还清了。”楚羽深吸一口气。“扇娘死了,你就算得了自由也只是一人罢了!天地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扇娘。” 眉睫微沉,竹子精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愣了半晌似乎是在想什么。稍瞬,抬头望着楚羽,“那我就更得让你死,只有这样她的死才会有价值。” “冥顽不灵!”在渊甩尾,和梓桐之力,预备冲破栅栏。 下一刻,楚羽一声喊,“住手!” 不远处的竹子上,悬着被五花大绑的楚英。楚英闭着眼睛。似乎被人施了法术,根本没有醒转的意思。 “再轻举妄动,我就先杀了你哥哥。我知道你们有能力冲破牢笼,就是不知道你们的速度,能不能比得上我呢?”竹子精笑着。 竹鞭从地下冒出来,快速纠缠着楚英,只要竹子精动动手指头,楚英就必死无疑。 “楚羽,你想清楚了。”竹子精冷笑,“楚家就这么一个独养儿子,若是没了你哥哥,你爹娘怕是要痛不欲生吧?你刚救回你娘,也不知有没有能力再救一救你哥哥的性命?” “你不就是想吃了我吗?”楚羽上前,“我就在这里,你若有本事只管来取我性命!我且等着!” 梓桐挡在跟前,“夫人?” “就凭这点道行还想吃了我,开什么玩笑?”楚羽不以为然。 竹鞭突然从底下冒出,直接将楚羽拖出了囚笼。竹子精的掌心已经落在了楚羽的心口,只需用力便能直取心脏,惊得蛇君厉喝,“丫头!” 然则下一刻,发出凄厉惨叫的却不是楚羽,而是竹子精。 发红发烫的掌心,有火苗窜起。 竹子,最忌火。 楚羽不紧不慢的从衣内襟中揭下一道符来,叉腰谩笑,“火烧竹子精,不知味道如何?会不会像竹筒饭呢?” ------------ 第69章 远方来客 竹子精骇然,“你不是楚羽!” “哎哟喂,现在才发觉,你这脑子果然是坏透了。吃了那么多人脑都补不上你这脑袋里的天坑,真是糟践了那么多性命!”楚羽揉着鼻间,下一刻褪却了所有的伪装,竟是狐小步其人。 说时迟那时快,姑获鸟顿现九头身,冲破了牢笼直逼竹子精而去。 梓桐飞身,蛇君在渊直接把竹鞭从地下揪起,当空斩断。断裂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楚英被救下来,半睁开眼看了梓桐一眼,继续不省人事。 竹林外头的“狐小步”已经恢复了楚羽的本原,她想着估计这时候,狐小步已经得手了。多亏了霍庭燎精湛的画工,她不知他竟然有这般巧手,画皮的功夫堪当一流。 佐以梓桐和蛇君的力道,将狐小步与楚羽幻化对调,如此才能引人耳目,让竹子精以假乱真。 墩子诧异的望着楚羽,“道长啊,你说你好好的咋突然变成小羽的模样嘞?你是不是有嘛伤心事,所以想不开啊?道长啊,小羽是霍公子的夫人,你是不是中意人家霍公子,所以想……你想弄啥嘞?” 楚羽蹙眉望着墩子,“我知道没有提前告诉你,唯独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但是墩子,我就是小羽啊!小步在竹林里替我收拾竹子精呢!” “啥?”墩子骇然,“你是小羽?” “是!”楚羽点点头,“你帮我看看,这竹林外头的结界是不是快散了?” 墩子抬头,“有血光,是散嘞。” 闻言,楚羽抬步往里头走去,“咱们去找他们。” 墩子憨厚的笑着,紧赶着跟在楚羽身后,“小羽,俺方才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俺不知道你是小羽,俺真的以为你是道长嘞。” “没事!”楚羽不多话,林子有些大,她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想了想,楚羽喊了一声,“姑获!” 那头,姑获鸟已经拿下了竹子精,正要啃噬竹子精的人魂,毕竟这样满是怨气满是戾气的人魂对她来说,实在是诱惑太大。 好在楚羽一声喊,姑获鸟当即化为雀鸟去找楚羽。 在渊锁了竹子精的元神,“啧啧啧,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附在竹丝扇上,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不说,还得靠着女人的力量存活,丢不丢人?男人的脸,都教你丢尽了。” 竹子精面色惨白,元神与人魂忽隐忽现,“关你什么事?” “你家媳妇早就不想替你杀人了,然则因为你而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可能以后都做不人进不了轮回道。本君觉得既然她替你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在渊笑嘻嘻的伸手握住竹子精的元神。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报仇!”竹子精咬牙切齿,“我不想死!我要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梓桐瞧着竹子精,“恩怨都隔了百年,你要找的人早就作古,剩下的也只是后人罢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作孽后人有报,天注定的事情就不必你亲自动手了。” “我要楚家——家破人亡!”竹子精厉喝。 在渊冷笑,当场便碎了他的元神。 竹子精的人魂当即浮现在半空,那柄象征着百年来恩怨见证的竹丝扇,顷刻间被火焰焚烧。姑获鸟一声长鸣,吞吃了竹子精的魂魄,这一次可真当连一魂一魄都不剩。 楚羽没吭声,只是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面色微恙的梓桐。 “夫人?”梓桐抿唇,想来方才那些话,楚羽都听到了。 深吸一口气,楚羽瞧着姑获鸟落在自己的肩头,舔舐着喙,一副甚是餍足的模样,眼睛里有些暗淡之色,“带上楚英,回去吧!” 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白姬的踪迹,狐狸狡猾,在他们人多势众的情况下,肯定不会自投罗网。 楚羽没有多说什么,不管狐小步怎么逗她,她都始终板着脸。 把楚英送回楚家,胡映容替他们瞒了楚风行。有胡映容把关,楚风行也不敢多问什么,反正儿子安然无恙的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夜里的时候,楚羽一个人坐在假山上,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一动不动的。 霍庭燎拿着桂花糕坐在她身边,“你晚饭没吃多少,试试看这个。按照你母亲给的方子,特意做的。” “你做的?”楚羽回头看他。 他一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下厨呢?”俄而又道,“不过为了你,总得能屈能伸。霍夫人,能给个面子尝一口吗?回来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的,你娘说你不高兴的时候。拿桂花糕哄你就是。霍夫人可看出我在哄你?” 楚羽撇撇嘴,伸手接过温热的桂花糕塞进嘴里。他做的跟娘做的不太一样,娘的桂花糕里有母亲的味道,而他做的……是属于丈夫的味道。 “你没别的事情做吗?为何总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她道,“你都不知活了多少年,我不在的时候你如何打发漫漫长日?”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想着你等着你,如今你在我身边,那我自然要将曾经想做的都一一做遍。若你百年,我也能留着这些记忆等待下一次的重逢。”他抿唇,期许的问,“好吃吗?” 楚羽颔首,“我喜欢。” “喜欢就好!”霍庭燎如释重负,“梓桐都与我说了,因为前人的恩怨,所以……觉得心里难过?” “我留了扇娘一魂一魄,是希望她能轮回转世,下辈子不要活在仇恨里不要过得这般辛苦。可对待扇娘的夫君,我选择了赶尽杀绝。”楚羽吃着桂花糕,神色有些黯然,“我没有阻止姑获鸟,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我也并不想阻止。” “我害怕放虎归山,我怕自己的妇人之仁会害了自己的家人。竹子精的怨气太重,他一心要报仇,并且已经杀了太多人。我……我当时的第一念头,就是杀了他永绝后患。” 楚羽望着他,“水猴子那些都是妖,所以就算杀了它们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可竹子精毕竟早前是人,而且我听他的意思,秦风似乎跟我楚家有关系,如果真的是我家老祖宗,那么这段恩怨就真的是报应,错的应该是……” 霍庭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你没做错。人生不过百年,哪来这么多的是非对错呢?放虎归山,才是真的错,到时候害死的不止是你身边的人还有无辜之人。楚儿,记住一句话,做过的事永远不要后悔。那些会为难你的人,又何必在乎呢?” 语罢,他攫起她的下颚,吻上她的唇,浅尝着她唇瓣上那甜滋滋的桂花糕,“与其花这么多心思去想这些,不如请霍夫人把这些时间都用来与我相爱。” 楚羽轻笑,“你这人真当无赖,三两句总往自己的身上扯。” “霍夫人的心太大,装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会觉得很累。而我我这心里头装的只有你,所以就算天塌了我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有霍夫人。”他勾唇笑得温暖。 漆黑的夜里,那双没有聚焦的眸,在寻找属于她的位置。指腹摸索着她的面颊,他笑得极好,极为俊俏的脸上浮现着餍足的笑意。 这一次,终于在一起了。 真不容易! “你一次都不曾见过现在的我,如何能画得出来我模样?”她不解。 施法让她与狐小步调换的时候,他给她画的那张皮,连她看到都觉得讶异。他不是目不视物吗?可行动自如。又能画出如此神似的皮面,还是瞎子吗? “因为我画的是你啊!”他轻笑,突然将她打横抱起,“霍夫人今晚的问题有些多,不如咱们回房慢慢细说。此处更深露重难免会冻着霍夫人,为夫舍不得。” 回房? 楚羽低低的笑着,如玉的胳膊主动圈住他的脖颈,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廷业,你若一直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他轻笑着进门,“对付宠坏的孩子,为夫自有妙招。” “什么?”她不解。 “若是一不小心把夫人惯坏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入你的眼,也不会有人敢打你的主意。到时候夫人还得回来求着为夫。为夫自然是勉为其难的收下你,继续霸占着宠完下半辈子。”他轻轻的将她放在床榻上,俯身将她压在身下。 求索般的吻着她的眉眼,没有焦距的眼睛里,凝着难掩的温柔,“霍夫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请霍夫人能相信我。有些东西非我所愿,但你要深信我此生所求,唯你。” 楚羽蹙眉看着他,“你跟掌柜的,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他一笑,“问了就不灵了。” 她撇撇嘴,“不说便不说罢!” 他显得有些无奈,翻身躺在她身边。两个人十指紧扣,各自想着前尘过往。掌心温热,熨帖着彼此的宿命交融。 楚羽想不通的事,霍庭燎不是损伤了修为,以至于有伤在身?可为何到了夜里就这般活力充沛呢?瞧这翻来覆去的热劲儿,恨不能把她拆骨重塑一般。 虽说是夫妻,可这般作为,楚羽觉得自己怕是要英年早逝了。 这厮作得厉害,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被他送上了巅峰,却又被他故意一松。没回到了边缘,他便又开始收敛。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楚羽原本还带着几分羞涩,最后都没能忍住。 一夜的折腾。好一番你来我往,最后楚羽连睁眼的气力都没了,被他拥在怀中安睡,再也没气力去想别的事。 他喜欢她最后的反客为主,喜欢她最后的难忍。 轻笑着,拥着心爱的女子,此生足矣。 楚羽睡醒的时候,霍庭燎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勉力坐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好似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想起昨夜自己的疯狂,楚羽不自觉红了面颊。 梓桐进来的时候,送上了一颗药。 “夫人?”梓桐摊开掌心,递上一杯水。 “这倒是方便多了。”楚羽也不废话,吞下了药丸。她当然知道,这避子是逃不开的,虽然不懂霍庭燎为何这般做,但……这百余年的性命于他而言,不过是蜉蝣,他许是有自己的打算。 今日下着雨,洗去了东平郡上空的血腥气。 除了扇娘和竹子精,这东平郡内约莫会安生好一段时间,不会再也这般屠戮血腥。 闲来无事,霍庭燎又得闭关疗伤,楚羽便去了浮曲阁听戏。月拢纱没了扇娘,早就离开了东平郡。如今在浮曲阁内的是其他的戏班子,唱的还是那一出牡丹亭。 花旦水袖轻拂,眉目温婉,却再无扇娘的风韵。 楚羽想着,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唱出扇娘的感觉。 一抬头,却见林璇玑和刘柏舟在对面坐着。见着楚羽在这儿。林璇玑冷眼横眉,起身便朝着她过来。许是担心林璇玑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刘柏舟只能紧跟不舍。 “霍夫人!”林璇玑坐了下来。 楚羽嗑着瓜子,“有何贵干?我来这儿听戏,没犯法吧?” 林璇玑冷笑,“霍夫人怎么会犯法呢?我只是许久不见霍夫人,心里头想得紧,如今过来叙叙旧。霍夫人在担心什么?在害怕什么呢?” 如果不是黄泉水洗去了她的记忆,楚羽真想把她和楚英的事儿给抖一抖,让这高傲的小姐能收敛一些。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真让人看不习惯。 说完,林璇玑还刻意看了刘柏舟一眼,“相公,你说是吗?” 刘柏舟瞧着楚羽,只觉得如今的楚羽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精神焕发,并且这五官容色也有所不同。她的五官好像渐渐的长开了,整个人的精气神…… 一时间,刘柏舟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见刘柏舟盯着楚羽却不说话,林璇玑的脸色自然难看到了极点,“看得出来,相公这心里头还念着霍夫人,霍夫人还真是好福气。” “这福气,刘夫人似乎没有。”楚羽报之一笑。 这句话,足足将林璇玑咽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林璇玑面色发青,盯着楚羽冷笑,“不知道霍公子若是知道……” “知道又怎样?”楚羽觉得有些厌烦,“没完没了是吗?廷业在娶我之前就已经知道我曾经——”她看了刘柏舟一眼,“我曾经心悦刘公子,但是如今我已经是霍夫人,此身此心都只属于廷业一人,再也不会心生旁念,还望刘夫人别再纠缠。” “撕破了脸皮,对谁都没好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是吗?再者……刘夫人若有这般空闲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能抓住丈夫的心,而不是抽空心思来对付我奚落我。纵然我被你贬到了尘埃里,难道刘公子对你的欢喜就能多几分?治标不治本,最后难堪的还是你自己。” 楚羽起身,“梓桐,我们走!” 林璇玑冷哼两声,正欲上前,却被梓桐拦住。 梓桐可不像楚羽这般好耐心,“刘夫人请自重,霍家的事情不必外人插手。”语罢。梓桐紧追楚羽而去。 刘柏舟掉头就走,林璇玑自然不肯放过,“你为何不说一句?自己的夫人被他人奚落,难道你就不会维护两句吗?” “奚落?”刘柏舟冷哼,疾步走出了浮曲阁,“我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才到底是谁奚落谁,你心里有数。” “怎么,你还怪我的不是?”林璇玑愤然,“刘柏舟,我可告诉你,如果不是我林家扶着你,这一次刘家的生意早就垮台了。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若然惹我不快,我也会让你不痛快。” 语罢。林璇玑拂袖而去。 刘柏舟站在原地,冷了脸却没有吭声。 林璇玑说的没错,早前就是因为生意上出了问题,所以刘家才会与林家、霍家私底下做了交易,错了花轿错了新娘子。 如今刘家的生意有了起色,可刘柏舟人生的难关这才刚刚开始。 林璇玑觉得甚是愤懑,不过现在她倒是不急着回家,而是悄悄的带着丫鬟去了一座别院。她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也算是轻车熟路。 推门进了一间屋子,这屋子里黑漆漆的,可林璇玑倒不觉得害怕,当下坐了下来。桌案上放着一面镜子,她甚是熟练的将蜡烛点燃。血红色的烛光下,镜子里的自己变得格外美艳夺目。 黑暗中,有人低低的笑着,“又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 林璇玑轻叹一声,瞧着镜子里美艳的自己,却没有半点笑容,“你说为何我这般容色,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呢?男人不都是感官动物吗?我生得这样美丽,何以他们都将视线落在楚羽的身上?难道是我还不够漂亮?” “不,是因为楚羽身上有邪术,你要知道你的美艳是天生的,但是楚羽的邪术却能让男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所以不是你不够美,而是你不够心狠手辣。”黑影从暗色中走出,是个年迈的老女人,满脸的皱纹褶子,指甲却是锐利得可怕。 老女人穿着花衣裳,裹着花头布,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堆满了褶子。 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指着镜子里的林璇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满嘴的黄牙,“你看镜子里的你,年轻貌美。你是人中龙凤,前程绝对不会仅限于此。姑娘,你要把眼光放远一点,说不定将来还能飞上枝头!” 林璇玑满意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飞上枝头?” “我老婆子算了一辈子的命,绝对不会看错的。”老女人轻咳两声,“这镜子乃是上古之神留下来的昆仑山宝物,只要女子对着它多照照,多说一说心里话,久而久之便能出落得更加年轻貌美。” 林璇玑扭头望着她,“那你为何不照一照镜子?” 老女人无奈的笑着,“我泄露天机太多,上天所不允。否则哪个女人不希望变得美丽动人呢?左不过我是没有机会了,但也不能浪费这么好的宝物。林姑娘命格尊贵,岂能在这样的地方埋没一生。” “是吗?”林璇玑眯了眯眸子,瞧着自己极美的容色,“那我是不是得准备准备?” “姑娘放心,时机会来的。只要姑娘能飞上枝头,来日里想要什么都会有,想做什么都可以。”老女人的话就如同诅咒一般,让人心里头的欲念快速增长。 林璇玑若有所思的望着老女人,“那你想要什么?” “老妇人什么都不想要,惟愿能修成功德一件。”老女人轻叹一声。 “这话我可不爱听,凡事都有价,你这般帮着我却不要任何的好处,我这心里没有着落。”林璇玑也不是傻子,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你而不求报酬。 老女人笑了笑。“不如到时候,请姑娘能赐我财帛金银,许我一席之地,免我颠沛流离之苦。” “这好办!”林璇玑起身,“看得出你是个有本事的,在我飞黄腾达之前,能否求你帮我办件事呢?” 老女人眉心一皱,“姑娘是说这霍家的夫人吧?” “既然知道,那也该明白我想做的是什么。”林璇玑冷笑,“我这人脾气好,不忍见血,但有时候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这般磨砺。我不要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会让旁人得手。懂我的意思吗?” “这是要下咒吗?”老女人有些为难,“这可是要折寿的。” “怕了?”林璇玑瞧着她,“你不是说。我会飞上枝头吗?既然我能飞上枝头,那我也能保你周全。你只需照我的话去做,其他的事儿我来担待。” “是!”老女人躬身行礼。 林璇玑转身出去,看得出来心情好了很多。 身后,房门自动合上,黑暗中唯有老女人低低的浅笑。阴森,诡谲。 “真是老奸巨猾,如此一来暗咒就不会反噬在你身上。”白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老女人坐在镜前梳妆,脸上的褶子渐渐平息下去,可怕的长指甲瞬时光滑粉嫩,染着极为明艳的蔻丹。花白的发,如缎如瀑,及腰轻垂。 蜡烛,突然熄灭。 屋内,又恢复了最初的一片漆黑。 被林璇玑无缘无故的奚落一顿,楚羽觉得有些不痛快,拎着爹最喜欢的烤鸡就回了一趟家。嫁得近就是有这样的好处,逛街逛累了还能回家歇歇脚。 楚家住得僻静,但楚羽有马车,要回家也是易如反掌。 跳下马车,楚羽瞧着娘和一个陌生女子坐在院子里,当下愣了愣,不知这女子是谁。 “娘?”楚羽喊了一声。 胡映容当即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刚巧买了爹喜欢吃的烤鸡,就送过来了。”楚羽愣了半晌,“这位是……”楚家在东平郡那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很少跟人交往,来往的也就那么几个亲戚罢了。 “这是你姨娘,你小时候还跟着去姨娘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怎么都不记得了?”胡映容笑了笑,“这丫头忘性真大。” 楚羽这才想起自己有史以来第一次出门的经历,母亲有个亲姐姐,年幼时候因为战乱而分散。后来偶然遇见才相认,当时恰逢东平郡内闹了流寇,胡映容便央求长姐将两个孩子收留一阵子,等朝廷平息了流寇再带回来。 好在这姨娘家是个书香门第,并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 楚羽跟楚英跟着姨娘住了一段时日,姨娘家也算是有名望的,只是姨丈并不经常回来。说是在京中当官,然后大半年才能回家一趟,楚羽在姨娘家住着也就见过一次姨丈。 姨娘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女儿等着丈夫。 “姨娘?”楚羽想起来了,“姨娘来了,娘也不告诉我?”说着赶紧给姨娘行礼,“小羽给姨娘行礼,方才没能认出来,是小羽失礼。” 姨娘笑得有些酸涩,“小羽都这么大了,姨娘可都好多年不曾见过你,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当日你成亲,姨娘家里有事,实在是赶不过来,你莫要见怪。” “唉。”胡映容轻叹一声,“进屋说吧!” 楚羽觉得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瞧着娘跟姨娘的表情,心头隐约觉得她们有事瞒着自己。 进了屋,胡映容便给姐姐和女儿都上了茶,顾自坐在一旁纳鞋底,“姐姐,有些事虽然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明儿我陪你去一趟永安寺便是,求个平安福也算是安心。” “永安寺?”楚羽不解,“姨娘是哪儿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我这厢有个好大夫,一般的疑难杂症也都能治。” “不是你姨娘不舒服,是你晓慧表姐不舒服。”胡映容拧了眉头,略显无奈的望着自家姐姐,“明儿去一趟再说吧!” “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姨娘垂头丧气。 胡映容起身,“姐姐累了,去歇一歇吧!晚上沐浴更衣,明儿天一亮我就陪你去。” 送走了姨娘,楚羽这才拉着母亲走到一旁问道,“娘,姨娘不远千里而来。本该是件好事,可看她的神色,好像不太高兴。晓慧表姐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要去永安寺呢?” 永安寺有智显大师,楚羽是见过的,但智显大师不轻易见人且此刻正在闭关,所以…… “你晓慧表姐出了点事儿,好几年了一直家宅不宁的。你姨娘去了京城国寺求过符,凡是能有些名气的寺庙都走遍了,如今听说永安寺智显大师之名,便慕名而来。”胡映容轻叹,“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出什么事?”楚羽不解。 胡映容勉强一笑,“说出来怕吓着你。” “不会是见鬼吧?”楚羽笑着喝水。 胡映容点头,“是见鬼了!” 楚羽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当即呛得咳嗽起来,“什、什么?” 见鬼? “那么惊讶干什么?”胡映容一脸鄙夷的望着自家闺女。嘀咕着转身,“又不是头一回。” 楚羽忙追上去,“娘,表姐好端端的怎么见鬼?咱们家是做仵作的,我跟爹进出停尸房那么多年,也没见咱家……” “呸呸呸,童言无忌。”胡映容啐一口,“你少凑热闹。” 楚羽撇撇嘴,“娘……” “别!你每次一撒娇保准有事。”胡映容系上围裙,“我得给你姨娘做点好吃的,你别进来添乱,回霍家玩去!” 楚羽翻个白眼,“难道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这么见不得我,要赶我走?” 胡映容瞧了她一眼。伸手就去摸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 “娘!”楚羽撒腿就跑。 最后,梓桐是看着自家夫人从家里跑出来,然后跳上马车催离开的。胡映容在后头插着腰,手中拿着鸡毛掸子。 见此情况,梓桐哪敢逗留。 胡映容瞧着马车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丫头,不是娘非得拦着你。娘不让你多管闲事,是为了你好。”俄而一声长叹,转身回了厨房。 回到霍家,楚羽也没往心里去,娘那副样子约莫是不想让她插手,那她也不必掺合进去。对于这位姨娘,楚羽是有感恩之心的,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姨娘伸手拉了他们一把。在杜家的那段时间,姨娘也不曾亏待过他们兄妹。 至于晓慧表姐——小时候可没少欺负楚羽,仗着是杜家的千金,姨娘不在就欺负楚羽。但是杜晓慧生得好,听说后来还嫁给了三甲头名。 这样的家世背景,这样凶悍的性子,能出什么事呢? 见鬼? 楚羽想着,估计是欺负的人多了,有人装神弄鬼的吓唬她,又或者是心里有鬼。 亏心事做多了,往往会心生暗鬼。 这事,楚羽也没想再追究下去。 第二天,胡映容便陪着姐姐去了永安寺,如楚羽所料并没有见到智显大师。虽然求得平安符,然则这姨娘心里不痛快,当天夜里便高烧不退。净说胡话。 大夫请了好几拨,都束手无策。 实在没辙了,胡映容只好来霍家,毕竟楚羽此前提过身边有个大夫能治疑难杂症。 当时楚羽已经睡下,听得这事赶紧起身把墩子叫上,急急忙忙的去了楚家。 霍庭燎披着外衣站在院子里半晌,眉心一直突突的跳,终只剩下一声长叹。白日里梓桐提了一句,他便悬心到了此刻。 身负幽冥血是不该触碰太多鬼神阴戾的,沾染太多容易…… ------------ 泼茶香 ------------ 第70章 孩子没病 楚羽赶到楚家的时候,姨娘不断的说胡话,不断的挥手,看上去好像真的见鬼了一般。墩子赶紧擦亮眼睛上前,楚羽不解的回望着梓桐。 梓桐并没有在这屋子里看出异样,是以也不敢确定到底是怎么了,只能对着楚羽摇头。 好不容易把人给摁住,墩子去弄了一碗药,滴上自己的两滴血,蜈蚣血能杀人但若是用量精准,照样可以清热解毒用来救人。 眼见着姨娘安静下来,楚羽拽着母亲胡映容便出了屋子。 “娘,到底怎么了?白日里不还是好好的吗?姨娘为何突然高烧不退?”楚羽问。 “从永安寺回来,你姨娘的心事就更重了,一个人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说什么。”胡映容轻叹一声,“你跟我来吧!” 说着,便带着楚羽进了姨娘现在住的这客房。 推开门的那一瞬,楚羽愣在当场。 这满室的符咒和佛偈,挂得到处都是,屋子里满是浓烈的檀香,烟雾缭绕的,刺得人眼睛鼻子都难受得紧。楚羽禁不住咳嗽了两声,“娘,这是干什么呢?” “都是你姨娘自己弄的,走到哪儿就把这些东西带到哪儿,来这儿住下就开始倒腾这些。”胡映容轻叹,瞧着手中的符咒,“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 “墩子说,姨娘的高烧不退是心中郁结所致,并非是中邪。”楚羽凝眉,“杜家真的出事了吧?” “谁知道呢!”胡映容有些犹豫,“可人。总该自私一点才是,虽说是姐妹,但……情感之中也有轻重缓急。”她望着楚羽,“这件事你就别掺合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谁能管得了。” “娘?”楚羽愣了愣,“娘从来不会这样,一直是热心肠。何以到了姨娘的身上,娘总要把我往外推?哥那件事,梓桐跟我提过,我不知道娘心里头怎么想,但我觉得娘是疼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娘的心里想着的应该不是自己。” 胡映容望着她,“知道就好,所以这件事不必管。” “可是姨娘当年帮过咱们,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姨娘带着我和哥哥去了府上居住,免去了无妄之灾。娘,姨娘算是救过我和哥哥的命,这次我们岂能袖手旁观?”楚羽是个念旧之人。 “你没听见吗?你姨娘是见鬼了,你去了有什么用?”胡映容转身回屋里。 楚羽深吸一口气,站在院子里没有吭声。 梓桐上前,“夫人?” “我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楚羽凝眉,“黄泉之水消去了所有人的记忆,可我娘当时还没有复活,所以黄泉之水对她不起作用,是吗?” 梓桐想了想,“约莫是吧,奴婢也不太知晓这黄泉之水的事情。” 楚羽眸色微沉,“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有时候别人帮了她一把,她都会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可姨娘当年救过我和哥哥,这份恩情对于娘来说恨不能舍身相报,怎么可能万般拦着我?” “老夫人这是……”梓桐凝眉,“夫人怀疑,她都知道了?” “当时娘的魂魄一直装在狐小步的葫芦里,不排除她知道的可能性。”楚羽揉着眉心,在院子里蹲坐下来,“娘,约莫是知道了。” 梓桐点头,“所以楚英出事的时候,老夫人才会跟奴婢说那样的话。” 楚羽瞧着黑漆漆的夜空,眼睛里凝着满天星光,“我想帮忙。” 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公子怕是不敢答应,但这是夫人的事,公子就算心里不答应,还是会全力支持。左不过公子的身子,怕是帮不上夫人什么。” “我去看一看,若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当还姨娘一个恩情。若是不能,也只能如我娘所言,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又不是老天爷,做不了每个人的主。”楚羽望着梓桐,“你觉得呢?” “可行!”梓桐颔首。 楚羽一笑,“谢谢!” “不过之前,夫人还得说服你母亲才是。”梓桐善意提醒。 “我娘是担心我,若我能让她放心,她自然不会有意见。”楚羽笑了笑,“在她心里,我比姨娘重要。我若周全还能保全姨娘,我娘当然是求之不得。” 梓桐点点头,没有多说。 直到黎明时分,姨娘才幽幽醒转,见着大家这般模样,醒来便是哭得厉害,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可见这些年她的日子不太好过,整个人显得十分脆弱而敏感。 胡映容哄着她,楚羽先去客房睡一会,实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霍庭燎也赶来了,终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娇妻。瞧着楚羽睡得安稳,他便示意众人禁声退出去,顾自坐在床边陪着。 这人睡觉喜欢蹬被子,所以他夜里都警醒着神,免得冻着她。 她不像他,这具凡人肉身终究是有生老病死的。 楚羽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脸俊美的容脸。晨光熹微。从窗户落进来,打在他身后如同逆光而来的神祗,璀璨夺目得让人满心欢喜。 “你怎么过来了?”她坐起身来。 霍庭燎笑了笑,“你在这,我自然要过来看看。饿吗?我让人给你热着饭菜,醒来就去吃两口。”说着,他喊了一声徐绍。 不多时,徐绍便端着饭菜进门,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自己能吃!”楚羽无奈的望着给自己喂饭的男人,“我有手有脚的。” 他点点头,“嫌我看不见,怕我喂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从我懂事起,我娘都没喂过我。”她无奈的张嘴吃饭。 “在我这里,你不必太懂事。”他轻叹一声,“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若要去就去吧!我在睦州有一个宅子,到时候就住在那里。你若是觉得想我,或者需要我帮忙就去找我。我不便出面太多,但你若有事,我必拼死相护,懂吗?” 楚羽颔首,“懂。” 他很欣慰,她没有推辞,而是接受。 “别着急,凡事急不得,多看多听。”他细细的叮嘱。 吃过饭,楚羽望着霍庭燎,尽管他未必能看到自己感激的神色,但她还是满心的感激,“你说你这么不顾一切的,万一到了最后我还是不能爱上你,你不是很吃亏吗?” 他牵着她走出去,指着天空问,“日月照耀人间,可世人已经习惯了日升日落,未必会觉得这是恩赐,那你觉得这日月交替是否也吃亏了?” 楚羽一怔,“日月是你们所言的秩序,而你却不属于这秩序。” “我只是在告诉你,在我的世界里,你便是那个秩序。你只需习惯,不需要感激。”他淡淡的笑,“楚儿,如果有一天你习惯了我的存在,是否也会害怕我的消失?” “你会消失吗?”楚羽问。 “不敢。”他道,“我若消失了,你怎么办?” 她一笑,“我也不希望你消失,知道吗?我忽然觉得,在我以后的人生里,你会变成很重要的存在。”语罢,她抬步离开。 他伸手想抓住她,奈何迟了一步。她已经离去,他抓了个空。 “我其实想问一问,离这个以后还有多久。”他低低的说。 楚羽看过了姨娘,墩子的药自然是极好的,所以此刻姨娘一直在安睡,倒也没再惊厥。轻叹一声,楚羽找胡映容说了一会。 胡映容望着楚羽半晌没有吭声。 “娘约莫都猜到了,我身上有些不太对劲,极易招惹邪祟。”楚羽望着她。 胡映容面色苍白,“别胡说。” “娘。其实你心里都知道,从我出生那天起你就知道我不是个寻常之人。寒鸦漫天,异香弥漫,这本来就不是寻常人该有的东西。”楚羽说出了母亲心里最害怕的事情。 “不不不,不是的!”胡映容握住女儿的手,可她的手却比楚羽的更加寒凉,她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是娘生的,爹娘都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可能是……” “是妖怪?”楚羽接过话茬。 “不是!”胡映容骇然,“不是!” “娘,我身上有幽冥血,很多妖孽和鬼怪都想得到我的血,用来提升修为,所以我不能轻易出血。”楚羽细细的解释,“我知道娘还记得一些事。请娘能替我保守秘密,此事攸关我的生死,所以……”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胡映容切齿,“谁敢动你,先过娘这一关。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怎么能让他人触碰。” 顿了顿,胡映容忙问,“那霍庭燎……知道吗?” “如果不是他一直护着我,我今日就不能站在这里跟娘说话了,娘应该去给我上坟。”楚羽轻叹一声,“娘,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吞了蛇君的半颗元丹,所以身上有些变化。” “蛇、蛇什么?”胡映容咽了一口口水,“你会变成蛇?” “不不不。我就是平白无故多了千年道行。”楚羽笑道,“所以娘不必担心,如今我也是有道行的人,而且智显大师送过我一颗舍利,一般的邪祟根本伤不了我。” 胡映容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娘,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为我担心,而是想告诉娘,我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才会去管姨娘的闲事。娘,女儿长大了,不再需要的保护,我可以保护娘保护身边的人。”楚羽抱着母亲,“娘,你信我吗?” “你是娘生的,娘自然信你。”胡映容点头,“可娘还是不放心。你爹和我惯来不信鬼神之说,可你却……却要掺合进去,你让娘怎么放心呢?” “那就请娘等我的消息。”楚羽道,“若是帮不上忙,我不会在杜家久留,会尽快回到东平郡。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没那么大度,舍得自己一身剐去成全别人。” 胡映容凝眉,“一定要记得量力而为,千万千万不要逞强。” 楚羽抿唇,“放心。” 这算是答应了,好说歹说的,才让娘放了手。可娘还是不放心,临走的时候,把寺庙里买的什么铜钱剑和桃木剑,还有八卦镜等等,一股脑的全部搬上了楚羽的马车。 抓鬼不能少了狐小步,可这般情况连狐小步都愣了。 “这是搬家吧?”狐小步诧异,“家伙事比我还多呢!” “废什么话,夫人给的就收!”梓桐帮忙搬东西。 最后,整整装了一辆马车才算塞下。 姨娘握着楚羽的手,自然是感激涕零,然后极为尊敬的朝着狐小步行了礼。这些年杜家没少请高人来做法,可收效甚微,更有甚者连夜失踪,不知去向。 在睦州已经没人敢去杜家做法,是以对于狐小步,姨娘是感激不尽的。 霍庭燎一直远远的跟着他们,免得教杜家人看出端倪。他修为损伤太多,已经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不想跟着添乱,远远的陪着楚羽便是。 一路上倒也安稳。偶有邪祟靠近,也早已被梓桐和蛇君,乃至徐绍驱赶,并未让楚羽等人发觉异常。 睦州算是个富庶之地,杜家早年便是书香门第,如今随着杜家老爷杜城的官职越来越高,杜家便算得上睦州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杜城乃是京官,为当朝四品大员,身居御史中丞一职。 对于老百姓来说,京官是了不起的存在,在天子脚下做官,能在金銮殿上见着皇帝该是怎样的殊荣。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想都不敢想。 杜城有一妻一妾,妻子胡娟秉性温柔,生有一女杜晓慧。 妾室柳姨娘也生下一个女儿,叫杜文慧,容貌居长女之上,可惜是个庶出。在这嫡庶分明的杜家,庶女是极不被人注重的。而柳姨娘此后要没再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妻还是妻,妾还是妾,始终低人一等。 后来杜晓慧被父亲杜城指定,嫁给状元爷——方远山,这方远山也是个争气的,没几年就在老丈人的提拔下,做到了五品中书侍郎的位置。 杜晓慧为方远山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方鹤鸣,可这孩子从出生开始一直体弱多病,长年累月的吃药都还是病怏怏的不见好。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杜家便传出谣言,说是这孩子活到弱冠。 身为母亲的杜晓慧自然不信,到处的求神拜佛,到处找名医诊治,奈何始终不见好。 再到后来,事情更加严重了一些。 孩子莫名其妙的跌倒摔断了腿,杜晓慧莫名其妙的摔进了荷花池险些淹死。有道士说,这宅子不干净,里头有些脏东西在作祟,必须尽快清除。 而且这些东西还沾上了杜家的人,是以就算搬离也没什么用。 一时间整个杜家人心惶惶,身为杜家男主人的杜城自然是不信这一套,他为官多年,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在他归家的那段时间,怪异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可是他一离开家,可怕的事情又接二连三的发生。 胡娟没办法,到处求神拜佛,却都毫无奏效。 听得姨娘这般言语。楚羽凝眉,“姨娘的意思是,只要姨丈在家就不会有什么,姨丈一旦离开就会出现幺蛾子。” “是这样。”胡娟轻叹一声,“大概当官的身上有些东西,是邪祟所不敢靠近的。就连远山也都没什么事,那些东西好像专门找上老弱妇孺。一觉睡醒,枕边有一只剥了皮的狸猫,血淋淋的能把人吓死。” 说起这个,胡娟又是一声长叹,“晓慧的第二个孩子,就是这样被吓掉的。” 楚羽瞪大眼眸,“吓掉了?” “是啊!”胡娟红了眼眶,“家宅不宁,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这些情况,我会细细告诉小步。姨娘若是还有什么事最好都告诉我们,这样咱们也能对症下药。否则遮遮掩掩的,小步不容易找出根源。”楚羽抿唇,“姨娘,治标不治本,终究是不行的。” 胡娟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听得母亲归来,杜晓慧等在门口相迎。哪知道先下车的竟然是个陌生的女子,瞧着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接二连三的陌生面孔,让杜晓慧的神色显得有些怪异。 “娘?”杜晓慧上前,“这些是什么人?” 楚羽笑了笑,“晓慧表姐不记得我了?我是楚羽。” “楚羽?”杜晓慧犹豫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你是小羽?”语罢,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没认出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长得跟小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胡娟道,“女大十八变,自然是越变越好看了。进去吧!” 闻言,杜晓慧连连点头,当即迎了众人进门。 楚羽没想到早前这刁蛮跋扈的晓慧表姐,如今竟是这般温柔乖顺的模样,跟小时候几乎是天壤之别。 “我已经吩咐下去,诸位住在西厢房里,东西我会让奴才们拿过去,大家去歇一歇,晚上给大家接风洗尘。”杜晓慧一副大家闺秀的温软姿态。 然则楚羽瞧着,她的神情有些倦怠,甚至有些精神恍惚。 “有好吃的就成!”墩子屁颠颠跟着引路的奴才去西厢房,梓桐则远远的跟着楚羽。免得碍着他们。 “怎么没看到鹤鸣?”胡娟问。 楚羽环顾一圈,的确没看到孩子。 “鹤鸣吃了药睡着了,有乳母看着呢!”说到这儿,杜晓慧眸色微暗,“娘,鹤鸣最近夜里盗梦,半夜总出去,上次还好我盯着,否则……” 楚羽凝眉,“是夜游吗?” 杜晓慧这才意识到楚羽还在,仿佛突然醒悟一般,“哦,是、是吧!” 果真是精神恍惚,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表姐,杜家的事情姨娘都告诉我了,你也不必瞒着我。”楚羽道。“我来就是帮你处理这些事情的,你别害怕。” “处理?”杜晓慧愣了半晌,试探性的望着母亲。 胡娟点点头,“小羽帮咱们带来了一位道长,帮着咱们把这宅子清理干净,早日让你和鹤鸣远离伤害。这种日子,咱们过够了。” 杜晓慧红了眼眶,“我真的过够了,可孩子是我生的,我能怎么办呢?”语罢,她若有所思的望着楚羽,“你只是来捉鬼的对吧?” 楚羽一愣,这话问得好奇怪,但她还是点了头,“是!” “那就好!”杜晓慧道,“杜家是官宦人家。好奇心不要太大。” 是温婉的警告? 楚羽抿唇,不置一词。 许是连胡娟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当即换了话题,“对了小羽,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等小步把东西都准备好,看一看这杜家的地形地势,选个好日子再选个有利的位置,就可以开始了。”楚羽道,“你们暂时不要着急,这些东西都得准备妥当,不可贸贸然行事。” 胡娟连连点头称是。 就这会功夫,便听得外头有人在喊,说是小少爷失踪了。 杜晓慧疯了似的往外冲,仿佛这些事早就是家常便饭,她更是早早的做好了所有的冲刺准备,神经几乎时刻绷紧。 胡娟和楚羽在后面追。孩子的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鹤鸣?鹤鸣!”杜晓慧脖颈处青筋凸起,“快,快找!” 乳母说,听到风吹窗户声,就赶紧去关窗户。就这么点功夫,孩子就爬起来跑出了房间,速度很快。等乳母回过神来,孩子已经不知去向。 杜家乱作一团,楚羽却在这屋子里嗅到不一样的气息,好像类似腐尸的味道。她出入停尸房那么多年,这味道还真的是很熟悉。 “不是妖气!”梓桐道。 楚羽撇撇嘴,“然后呢?你有没有闻到腐烂肉的气息?” 梓桐摇头,“奴婢只能嗅到妖气,至于鬼气和人间那些五味,奴婢不容易分辨。” 直起身来,楚羽蹙眉,“这味道是一闪即逝的,方才开门进来的时候能嗅到,进来之后就没了。如果是这屋子里本来就有的,按理说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快,除非是有人带进来的,所以风一吹空气流通就没了。” 这屋子四周都贴着符咒,不过看起来这些符咒不顶用。 孩子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是中邪还是突然被人引诱?或者是这乳母有问题,乳母在撒谎? 杜家的人还在不断的找孩子,最后发现孩子竟然坐在假山之上。孩子仰头看着夕阳,双腿悬空挂着,只要稍稍往前就会掉进荷塘里。 才五六岁的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他却眼神空洞,神情呆滞。 方鹤鸣坐在假山上打着赤脚,脚底被小石子硌出血来,他也毫无知觉。 胡娟吓得当场就晕死过去,杜晓慧差点没给孩子跪下,“鹤鸣!我的孩子……你坐在那里不要动,娘在这里,娘来救你!” 可杜晓慧往前一走,方鹤鸣便把身子往外挪了挪,大概是不希望任何人上前。 楚羽眯了眯眸子,这孩子身上是干净的。她扭头给梓桐递了个眼神,梓桐微微颔首,会意的盯着假山上的孩子。 “别动!”杜晓慧慌了,“鹤鸣,我是你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娘,我是你娘啊!” 那孩子竟然笑了,笑得有些诡异。 下一刻,一头栽向荷塘。 “梓桐!”楚羽一声喊。 说时迟那时快,梓桐飞身而起,矫健的掠过荷池,伸手就去接孩子。然则无形中却有人撞了她一下,如果不是她反应快道行高,只怕这会她跟这孩子都得摔下荷池。 稳稳的落回岸边,梓桐赶紧抱着孩子回房。 “鹤鸣?”杜晓慧哭着跟回房间。 孩子昏迷了,面色惨白如纸,府内的大夫说这孩子气息微弱,怕是有危险。这么一说,杜晓慧哭得更是厉害。 “去把墩子叫来!”楚羽道。 梓桐颔首,抚着生疼的胳膊,赶紧去找墩子。 墩子正在啃烤鸡,一听说这事,赶紧抹了一嘴的油,屁颠颠的就来了。然则这大夫也真是奇怪,拿着审视的眼睛将墩子挡在外头。 “咋嘞?俺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看你的。”墩子叉腰,“你堵着俺干啥?” 大夫冷笑,“就你这乡野草头大夫,也能给小公子看病吗?小公子一出生我就在他身边伺候,你懂什么?知道什么是望闻问切,知道什么是四磨汤吗?” “不知道就不能看病嘞?那你不会吐鱼刺就代表你还木有断奶?”墩子很少生气,唯独在救人这事儿他不会退缩。自己这一身的修为都是靠着积福积德慢慢囤下来的,他很是珍惜生命。 “混账,这般粗鄙还敢来给小公子看病!”大夫死活不让。 梓桐想着,这人估计是怕墩子抢了他的饭碗。但是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还不等梓桐开口,墩子一把推开了大夫。他本就力气大,这一推直接把那大夫给飞出去了,好在梓桐反应快,当即给接住,否则不知要摔断几根骨头。 可见,墩子是真的生气。 墩子一愣。然后没敢犹豫,赶紧就进了屋子。 “俺给看看!”墩子忙道。 杜晓慧望着憨厚的老实人,心里直打鼓,便是府中的奴才们也觉得可笑,就这样的乡野村夫能看出什么来?咱家的大夫,可是全睦州最好的。 “哟。”墩子眨了眨眼睛,“这压根没啥病,你们都是咋嘞?老给孩子吃药吃药,脑子都要吃坏嘞。”墩子起身,“这孩子木有病,你们干啥都这样看着俺?俺是说真的。” 楚羽愣了愣,“没病?” “俺说木有就木有。”墩子言辞凿凿,“这孩子是吓着了,然后教你们给灌药灌坏嘞。” 那大夫气冲冲的进门,“我就说嘛,这什么大夫。根本是一派胡言。小公子从小体弱多病,这是所有人看见的,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个东西,竟然在这里信口雌黄。你不让小公子吃药,是想要小公子的命吗?” 墩子急了,“你才是胡说,俺从来木说谎。俺说木有病就是木有,你才是胡咧咧。这孩子好好的,都教你们给养坏了。” “都别吵了!”楚羽一声吼,“孩子还躺着呢,你们吵什么!大家各治各的,各凭本事。” 杜晓慧已经是六神无主,只是坐在床沿摸着孩子冰凉的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墩子,你跟我出来!”楚羽道,“梓桐。看着点这里。” 梓桐颔首,守在门口看着。 “你确定孩子没病?可方才我们都看到,那孩子神色不太对。”楚羽是亲眼看着孩子笑着跳下去的。 “孩子的身体真的木有病。”墩子举起三根胖手指,“俺对天发誓,俺说的都是真的。” “那这孩子是怎么了?”楚羽不解,“身上没病,难道是心里有病?” 墩子道,“不过,这孩子虚得很,这脉象很乱。” 虚? “身子虚弱的人,是不是特别容易被邪祟侵扰?”楚羽问。 墩子憨厚的笑着,“俺不知道,俺从来木有虚弱的时候,俺只有饿的时候。” “狐小步在干什么?”楚羽问。 “他跑门口挂八卦镜去嘞,说是把这些地方都给挂上,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得像模像样。”墩子笑着,“他弄得还真像,连俺都觉得他道行比俺还高。穿上道袍的样子,跟俺遇见的贵人真的好像嘞。” 楚羽翻个白眼,“这家伙是个假把式,若真交手未必管用。敌在暗我在明,不好应付。” “对嘞,俺方才看到梓桐姑娘好像受伤嘞。”墩子道,“她捂着胳膊,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但俺不敢吭声,俺有点怕她。” “梓桐受伤了?”楚羽一愣,“你先想办法把孩子弄醒,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墩子拍着胸脯,“这好办,俺身上有的是蜈蚣血解百病,啥都木有问题。” 事实上。那个大夫倒腾半天,孩子依旧没能清醒。 墩子一杯水下去,孩子就醒了。 那大夫没敢吭声,灰溜溜的站在一旁,墩子得意的甩个眼神过去,鼻间哼哼了两声。 杜晓慧慌忙把孩子抱起来,直到听着孩子喊了一声,“娘!” 所有人的心这才统统放下。 然而下一刻,孩子突然尖叫着看向门口然后大声哭喊着,“娘,我好怕!娘……他在喊我,在喊我的名字,娘……” 楚羽的第一反应,是把脖子上的舍利取下,快速套在孩子的脖颈上。 孩子的哭声,瞬时停止。 ------------ 第71章 有两个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觉得心口砰砰的跳。 杜晓慧惊恐的望着楚羽,俄而眼睛里的光逐渐转为感激之色。她哽咽了一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了一句,“谢谢!” 楚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照顾好孩子,我出去看看!” 语罢,楚羽抬步出门。 墩子和梓桐陪着楚羽,在附近绕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楚羽不敢放出姑获鸟,万一真的有人魂戾气存在,姑获鸟会现了九头身,吓着所有人。 “孩子的眼睛是最纯粹的,往往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梓桐道,“方才那孩子不像是假装的,所以这宅子里恐怕真的有东西。妖孽易幻化成人形,而鬼怪则喜欢附在活人身上,用人的阳气遮蔽自己身上的鬼气,让咱们人鬼难辨。” 临了,梓桐补充一句,“这宅子,阴气很重。” “何止是阴气!”狐小步走来,“煞气也很重。” “煞?”楚羽一怔。 “如果只是阴气,那这鬼可能还修不到家,到时候只要能发现就可以抓住。”狐小步瞧着四周,“但若是厉鬼成煞,咱们不但看不见摸不着,还真的未必能抓住它。” 狐小步轻叹一声,“若厉鬼成煞,就棘手了。” “什么情况下,会变成煞?”楚羽忙问。 狐小步解释,“厉鬼身上有戾气,但它终究是鬼。惧怕无常索命,终是要回归阎王地府的。但煞就不一样,这些厉鬼本来就有戾气,又被有心之人利用而豢养,磨去了原形成了一股煞气。成了煞就再也无法转世轮回,只能在人间作恶,听从豢养之人的吩咐办事。” “你这意思是,养鬼?”楚羽瞪大眼眸,“你是说杜家有人在养鬼?”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这杜家煞气很重。”狐小步耸肩,“大家尽力而为吧!至于我,我只能说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煞? 楚羽凝眉,俄而望着梓桐,“你的伤没事吧?” 狐小步不解,“受伤了?” 梓桐抚着自己的胳膊,“救人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但我很肯定那绝对不是妖也不是鬼。当时不知为何物,所以没敢说。” “估计就是小步说的煞气。”楚羽眯了眯眸子,“看样子是真的有人要表姐母子的命,真是奇怪!” 正说着话呢,便听得府中有人在喊,说什么姑爷回来了。 姑爷,自然是指方远山。 方远山当年无亲无故,说起来也算是入赘杜家。虽然后来另选府邸,但因为杜晓慧本就是杜家的长女,所以并未离开杜府另居。 听得儿子出事,方远山走得很是焦灼。 楚羽远远的站着,瞧着一行人进了屋子,然后传出了杜晓慧的哭声。今夜注定不太安生,楚羽觉得这种场面不太适合太多外人在场。 大家伙都回了西厢房,这毕竟是杜家,他们不能随便乱走,免得到时候惹出乱子。 关上房门,楚羽将随身小包里的蛇君在渊取出,在渊终于可以疏松筋骨。想他一介蛇君,修行千年,竟然窝囊到要蜷缩在凡人的随身小包里引人耳目,实在是有失他蛇君的颜面。 化作人形,在渊一脸的生无可恋。 胡娟带着人来送饭的时候,在渊只能快速钻到桌子底下藏着。 “小羽,我能不能跟你说两句?”胡娟道。 楚羽颔首,“你们慢慢吃,我去去就回。”说着,便随胡娟一道走出了房间。 梓桐凝眉不语,轻轻拂过胳膊上的伤。在渊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双手叉腰的望着窗外的人影,“看样子事情很棘手,整个杜家的人都怪怪的。” 走到外头僻静处,胡娟顿住脚步。昏黄的灯光里,她显得格外憔悴,“鹤鸣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这孩子经常会这样。这两年咱们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实在是过够了。” 说到情动处,胡娟以泪洗面,“晓慧因此而性情大变,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每日都精神恍惚。再这样下去,我怕她扛不住。” 楚羽当然知道,一个人每日都处于精神紧绷状态,真的会出事。可她又不敢告诉姨娘,这府中有煞气,并非寻常的妖孽鬼畜作祟。 “姨娘放心吧,既然咱们来了,自然是想好好的帮你们处理了此事。只是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东西不能大意。”楚羽解释,“太过着急反而会出事。” 胡娟颔首,“我也知道,可、可是……” “听说姐姐带了不少外人回来,还是姐姐的娘家人。”有温和之音从黑暗处传来,俄而是一道纤瘦靓丽的身影走了出来。眉目间透着几分锐利,看着楚羽的时候,上下打量着,好像要在她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这种被人用怀疑的眼神审视的感觉,真不舒服。 “哟,这是哪位?”来的是这杜家唯一的妾柳氏。 在柳姨娘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姿色俏丽的女子,眉目间跟杜晓慧有几分相似,但颜色却在杜晓慧之上。乍一看真是艳丽无双,但细细看来。眼睛里却有些凉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妹妹来此作甚,既然是我的娘家人,自然有我自己照顾,就不劳烦妹妹走这一趟,管这样的闲事。”胡娟当即摆起了大夫人的架势。 柳姨娘呵笑一声,“是,姐姐所言极是。左不过这杜家本来就是个多事之宅,姐姐把外人带进来也不知是什么用意。方才这鹤鸣还在大呼小叫的,姐姐还有心思顾着什么娘家人,真是让人费解。” “你!”胡娟哑然,却是气得咬牙切齿。 “我叫楚羽,是你们大夫人的外甥女。听说杜家是个尊卑分明的地方,没想到耳闻不如目见,真是让我失望。”楚羽笑得凉凉的,“还好我爹就一个妻子,没什么妾室,否则依着我娘这脾气,怕是要一顿鸡毛掸子打到残废为止,也亏得姨娘脾气好性子软。”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讽刺我!”柳姨娘当即大怒。 “我方才说,我是大夫人的外甥女。”楚羽一脸无辜的望着她,“你对我生气,是否也意味着,你对我姨娘不满?身为妾室却在这里颐指气使,不将夫人放在眼里,可见平素这杜家的规矩也只是摆设罢了!” “混账,你敢诋毁杜家!”柳姨娘愤然,“姐姐,这就是你的娘家人吗?” 胡娟冷冷的望着柳姨娘,没为楚羽说话,也没帮着柳姨娘。 “尖牙利嘴的丫头,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这般大呼小叫的放肆,眼里还有半点规矩吗?口口声声说我没有规矩,那么你这个野丫头就懂规矩吗?你不过是个客人,来了这儿就当是自己家里吗?”柳姨娘得理不饶人。 “吵够没有?”胡娟低喝一声,“府中多事,还嫌不够乱吗??” “是姐姐的娘家人不懂规矩,怎么,姐姐想护短吗?”柳姨娘嗤笑两声,“不懂规矩的丫头在这里横冲直撞的,也不睁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发生何事?”方远山走来,“大老远就听到这儿有争吵声,吵什么?” 楚羽行了礼,抬头时却看见杜文慧面色微红的半垂着头,当下把视线敛了回来,然后若无其事的站直身子不说话。 “这位是……”方远山蹙眉,“家里来了客人?” “这是姐姐的娘家人,一个不懂规矩的乡野丫头。”柳姨娘笑得嘲讽,“方才还跟我在这儿说咱们杜家没规矩,这会怎么哑巴了?” “罢了!”胡娟道,“家中有事别让人看笑话,小羽和她的朋友是来帮忙的。方才鹤鸣昏迷不醒,就是小羽的朋友给救醒的,这是有目共睹之事。接下来,还得请那位朋友多照看鹤鸣,若是能治好鹤鸣的病,旁的也就不必再过多计较。” 听得这话,方远山便道,“既是如此,那便算是贵客,府中之人不可怠慢。”说着朝胡娟躬身,“母亲大人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胡娟点点头,冷冷的瞧了柳姨娘一眼,转头嘱咐楚羽,“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就跟姨娘说,姨娘让人帮你置办!” “是!”楚羽颔首,目送胡娟离去。 方远山打量了楚羽一眼,板着身子走开。 既然方远山都这么说了,柳姨娘母女自然没办法兴风作浪。可女人嘛——不占点便宜是不会罢休的,柳姨娘冷笑着,“贵客?我瞧着不过是个草包而已,就你们那一身的土气,能治好病才怪。只不过,别到时候捞不着好处,还把自己给搭上。” “这副模样,便是送到城门口去要饭。都未必有人肯要你。我奉劝你一句,最好早点离开杜家,免得到时候自取其辱,下不来台还得滚着离开杜家。” 楚羽本不想计较,可有时候吃亏未必是福。这两人若是不知道自己的厉害,想来以后总要给自己使绊子,那她在这府里头恐怕就不太方便了。 上前一步,楚羽阴测测的笑着,“多谢柳姨娘提醒,明儿我让家里来人跟你们家老爷说两句,许是你家老爷会求着我留下来。” 语罢,楚羽转身回房。 “哟,还真把自己当成活佛下凡了?啧啧啧,真是恬不知耻。”柳姨娘在后头冷嘲热讽,“我倒要看看,你这丢得满地的脸。到时候怎么捡起来。” 楚羽回眸一笑,“到时候还请柳姨娘帮我捡起来,最好是头顶香炉三跪九叩,否则我可不依哦。” 关上门,便听得外头柳姨娘的咒骂声。 楚羽揉了揉耳朵,扫一眼屋子里大快朵颐之人。 “喂,都不给我留点?”楚羽瞧着一片狼藉的桌案。 “有这两个大嘴巴,什么都留不住。”梓桐丢给她两个白面馒头,“夫人若是不够,奴婢去一趟厨房帮你找找食。” “算了!”楚羽啃着馒头,“好在我也不怎么饿,大家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处理杜家的事。” 梓桐怀中抱剑,“杜家的事情不太好处,我们方才商议了一下,若是府中有人养鬼,只要找出这养鬼之人。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所以我们决定,轮流守夜。” “守夜?”楚羽一愣,“能抓到吗?” 狐小步剔牙,“刚来杜家肯定不熟悉,所以守夜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能熟悉地形。这杜家宅子大,人又多,难保不会人心比蛇毒。” 在渊翻白眼,好端端的又提起蛇毒作甚?哪只眼睛看到他又放毒了?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大家早些休息。”楚羽笑道。 临走前,墩子塞给楚羽一个鸡腿,“俺没舍得吃,给你留个。” 在渊嫌恶的丢给楚羽一个水晶包,“吃不下,便宜你。” 狐小步则留下一对鸡翅,“夜里饿的时候慢慢啃骨头呗!” 楚羽瞧着碗里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妖,心里总有柔软的地方。人有善恶,妖也有好坏。只不过这一次的鬼煞,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关上门,楚羽长叹一声。 “梓桐,你去盯着杜文慧。”楚羽突然抬头。 梓桐一怔,“夫人发现了什么?” “方才她见着方远山的时候,表情有过一丝很奇怪的变化。”楚羽努力回忆,“那种娇滴滴的神色,连看都不敢看方远山,这可不像是妹妹和姐夫之间的关系。” “奴婢明白了!”梓桐点头,“但是夫人身上没了舍利,奴婢不敢轻易离开。” 楚羽从袖中取出姑获鸟,“我有姑获陪着,你只管放心。” “也好!”梓桐颔首。 姑获善吃人魂,尤其是包含戾气的人魂。虽然对付不了煞,但不让其靠近楚羽还是有些把握的。尤其是这不留人客栈出来的姑获鸟,其道行本就在梓桐之上。 音落,梓桐悄悄的出门。 一觉睡到天亮,楚羽伸个懒腰,姑获便快速恢复成雀鸟模样,站在了桌案上。梓桐还没回来,屋子里也没有异样。 开门出去,整个杜家一片寂静。 狐小步领着墩子和在渊走来,“这杜家真奇怪,昨夜闹得慌,白日里却安静得很,鬼影子都见不着。” “夫人!”梓桐归来,当下环顾四周,“奴婢有发现。” 楚羽一怔,“回房说。” 关起门来,梓桐道,“奴婢昨夜在杜文慧的房外守了一夜,她一直没有回来,在我离开之前她才偷偷摸摸的回来。” “一夜未归?”楚羽凝眉,“这杜文慧好像还没有成亲吧?” “一个黄花大闺女,大半夜不在自己的房里,会跑哪儿去?”在渊揉着下颚,“我昨夜在杜家上空巡视,并未发现异常。” 楚羽想了想,“若说没有半点异常,那她应该是在府内某个熟识的地方,待了一夜。” 在渊干笑两声,“总不会是这小姨子贪上了自家姐夫,眼巴巴的送上门去吧?于是乎这干柴烈火就折腾了一夜,所以一夜未归也就有了解释。” 墩子憨笑,“这不要脸的事,岂是人人都能干的?这可是姐夫,又不是啥外人嘞,说爬床就爬床,你以为是你们蛇族能随意交配?” “去去去。”在渊翻个白眼,“假设懂不懂?没脑子。” 姐夫? 小姨子? 楚羽觉得头疼,晓慧表姐总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 不过也说不好,尤其是昨夜自己那一瞥,真当看到了杜文慧奇怪的神色。养鬼的,该不会是这两人吧?可是虎毒不食子,按理说这方远山就算不想跟杜晓慧好好过日子,也不至于连亲骨肉都下手。 难道是杜文慧母女搞的鬼? “梓桐你负责盯紧杜文慧,蛇君在府中多转悠,你行动方便就多留意一些。”楚羽安排下去,“小步你准备相关事宜,实在不行咱们就引蛇出洞。知道你要作法,肯定有人要出来拦阻或者从中作梗。” “若还是找不到呢?”墩子问。 楚羽冷了眸。“那只好走最后一招,避开所有人,让姑获鸟去找煞的来源处。” 门外有人敲门,竟是杜晓慧带着儿子方鹤鸣过来了,小少爷精神看上去不错。见着楚羽的时候竟然笑了,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姨娘。” 楚羽甚是欢喜,当即蹲下身子,“你叫鹤鸣?” 方鹤鸣点头,“娘说,多亏了姨娘给我这个东西,我才能一觉睡到天亮。”他上前抱住了楚羽,“我喜欢姨娘,姨娘真好。” 杜晓慧说,“自从家里出事后。鹤鸣成夜成夜的做噩梦,出各种状况,所以身子一直虚弱。昨天夜里你给他戴上了这东西,他便一晚上都没闹,安安稳稳的睡到了天亮。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觉了,谢谢你!” “没事就好!”楚羽抿唇。 其实她想问一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可又不敢问,怕孩子再吓着。 楚羽徐徐起身,“表姐的气色看上去不是太好,要不我看着鹤鸣,你去歇会吧!” “娘病倒了,后半夜的时候有些发烧。”杜晓慧轻叹一声,“我得去照顾娘。”她抚着孩子稚嫩的脸庞,“鹤鸣他……” “我来带他。”楚羽笑道,“我挺喜欢孩子的。” 杜晓慧敛眸,“鹤鸣跟寻常孩子不太一样,他一出生就身子不好,所以我一直亲力亲为不敢有半点疏忽。可谁知道,后来还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有些没完没了的,看上去精神状态仍旧有些恍惚。 “表姐?”楚羽低低的叫了一声。 杜晓慧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病了,当即尴尬的笑着,“不好意思,最近有些神经兮兮的话也有些多,你莫要在意。” 楚羽摇头,“你没事吧?” “没事!”杜晓慧俯身抚着孩子的脸,“记得一定要握紧姨娘的手,莫要随处乱走,知道吗?娘去看看你祖母,待会就会回来。” 小鹤鸣乖巧的点头。“好!” 杜晓慧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楚羽握紧了小鹤鸣的手,“今儿就由姨娘陪着你玩,你说好不好?” 小鹤鸣抬头看她,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姨娘,抱抱!” 楚羽很喜欢孩子,只可惜不知为何,霍庭燎不许她有孩子。抱着柔柔软软的小鹤鸣,孩子的温暖和柔软真让人眷恋。 带着孩子去了花园,梓桐在旁边看着,楚羽跟孩子坐在亭子里叠石头。 蓦地,小鹤鸣突然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楚羽赶紧去搀。 哪知这孩子唇齿紧咬,双目紧闭。倒是把楚羽吓得够呛,赶紧喊他的名字,“鹤鸣?鹤鸣?” 两声喊,孩子这才幽幽的睁开眼睛,一脸茫然的望着楚羽,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梓桐当即眯起眸,冷眼扫过四下。 墩子正好端着药过来,瞧着这情景,赶紧上前,“弄啥嘞?咋坐在地上?” 楚羽抱起孩子坐在了凉亭里,“方才摔了一跤,突然就不说话了,不知是什么情况。我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应我。” “俺瞧瞧。”墩子赶紧给孩子把脉,“脉象木有问题,身上也没摔着。骨头都好好的,木事!” “鹤鸣?”楚羽低低的喊着,“摔疼了没有?” 小鹤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顶上,“它来找我玩,我不肯,它就生气的把我绊倒了。” 楚羽当即扯开了孩子的衣襟,看到舍利在发光,当即明白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轻轻的将孩子交到墩子身上,楚羽面色微白,“欺善怕恶,恃强凌弱,真是好本事。” 说着,她徐徐起身,看着墩子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喂药。 “夫人?”梓桐凝眉,“这件事怕是不容易查清楚,你还是小心为妙。” “如果这东西一直缠着他们母子。那咱们的确是没有法子。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转移注意力。如果这些东西能找上我,或许……” 不待楚羽说完,梓桐骇然瞪大眸子,“夫人不可!公子是不会答应的,奴婢也不答应。这么做风险太大,这杜家大宅里阴气深煞气重,咱们对这里都不熟悉,根本没办法施展。若然招到你身上,万一伤及夫人可怎么得了?” “姑获!”楚羽一声喊,姑获鸟当即从袖中飞出。 墩子第一反应就是遮住了孩子的眼睛,姑获鸟顿化人形,稳稳立于楚羽身边。 楚羽咬破了手指,一股奇香当即散开。幽冥血能诱惑所有的鬼怪妖畜,对楚羽生出贪婪之心。不多时,楚羽便能感觉到来自于身后的阴冷之气,有一双无形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指尖。 姑获鸟突然眦目欲裂,无形的手顷刻间消弭无踪,许是被吓着了,有冷风快速掠去。姑获紧追不舍,楚羽却摁住了梓桐,眸光冷厉,“不忙,还有一个。” 她回头望着荷塘方向,“方才我能感受到有两股力量,有一股力量格外寒凉,而另一股……”楚羽缓步走到了荷塘边,俯身蹲下,细细看着被风吹开涟漪的湖面。 已经过了荷花开的季节,所以这湖面上只有荷叶和逐渐衰败的莲蓬。 “在看什么?”身后一声响,楚羽回头。 方远山就站在回廊里,瞧着楚羽和梓桐蹲在荷塘边,当即冷了面色,“这荷塘有什么好看的?荷花都败了,想吃莲蓬也不必贵客亲自动手,吩咐一声便罢!” 楚羽起身,“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荷塘落在此处,真是雅致得很。” 闻言,方远山缓步走来。 “方大人还没回京?”她是知道的,方远山身为京官,是不能在家久留的。但因为情况特殊,又有老丈人在上头罩着,所以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可以请假回家照看妻儿。 如今这朝廷乌烟瘴气,制度上早已乱作一团。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我早点离开?”方远山冷哼,拂袖坐在了亭子里,“鹤鸣,过来!” 小鹤鸣似乎有些胆怯,看见父亲也不太敢靠近,而是怯生生的跑到了楚羽身边,拽住了楚羽的手。楚羽心下不解,这孩子怎么了?看到自己的爹怎么也这样生分? 方远山道,“我长久不在府中,跟孩子接触太少,一个月住上几天罢了,他对我不是太熟悉。” 楚羽俯身抱起了小鹤鸣,“别怕,这是你爹!” 可孩子却抱紧了楚羽的脖颈,身子有些微微轻颤。 “大概是方才摔了一跤,所以心里害怕。”楚羽解释。 方远山起身,面色微沉,“又摔了一跤?” 什么叫又摔了一跤?这孩子经常摔跤吗? 见着楚羽不解的神色,方远山忙道,“有段时间鹤鸣贪玩,也摔了一跤不幸摔断了腿,足足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地。但是从那以后,这孩子便不太喜欢行走,总要人抱着。” 墩子憨笑道,“那就是孩子心里吓着所以心里有病,木事,多陪陪孩子,让孩子高兴起来,这事儿就嫩过去。到时候啥事木有,照样活蹦乱跳。” 方远山轻叹一声,“鹤鸣过来,爹抱抱。” 可孩子死活抱着楚羽不肯撒手,无奈之下,楚羽只能尴尬的笑着。方远山似动了气,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睛里竟透着几分寒意。 楚羽抱紧了孩子,深吸一口气道,“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等孩子长大就会好一些。如今孩子胆子小,可莫要再吓着。” 方远山拧眉,“方杜两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偏生得这样胆小,以后如何能成大事?”说着,竟是动了气一般拂袖而去,没有半分停留。 “这人咋还跟孩子生气嘞?”墩子撇撇嘴,“小少爷,你姨娘一直抱着你也怪累的,俺来抱抱你!” 说也奇怪,这小鹤鸣宁愿让墩子抱着,也不愿进方远山的怀抱。说到底那个才是父亲。墩子与这小鹤鸣接触也不过是一会的功夫,算起来还是个陌生人。 梓桐凝眉,“这是亲爹吧?” 楚羽瞧着指尖逐渐愈合的伤口,若有所思道,“听说是亲爹,但让人瞧着……” 小鹤鸣再也不肯下地,就跟方远山说的那样,摔了一跤就不会再落地,一直要人抱着。于是墩子背着他,偶尔还趴地上让孩子坐在自己身上,驮着他在花园里爬。 路过的奴才们见着,总要捂嘴偷笑。 好在咱们蜈蚣精没那么矫情,什么颜面什么身份都可以丢一边。 孩子嘛,高兴就好。孩子高兴,墩子也觉得高兴,他们妖怪可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条条框框。 等到玩累了,墩子就抱着小鹤鸣回房,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俺守着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保管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羽点点头,外头有姑获鸟的声音,当即嘱咐了墩子两声,便紧赶着出去。 然则这一次,楚羽失望了,就连姑获鸟都没能追踪到那玩意的所在。那东西虽然忌惮着姑获鸟,可姑获鸟抓不住它也是没办法的。 “确定就在宅子里吗?”楚羽问。 姑获鸟点头,领着楚羽去了后园。 后园是个菜地,最外头是一片竹林,还有一口水井,一间杂物房。一眼望去,就看到了边儿,着实没什么可疑之处。 有两个家丁在给菜园子浇水,这杜家主子们吃的蔬菜都是自己种的,可见平素有多小心。当楚羽问及这园子有什么异常时,两人一头雾水的摇头。 楚羽趴在水井边上瞧着,里头黑黢黢的看不太清楚。她将水桶丢下去,水光潋滟中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并未见异常。 她这双眼睛太不稳定,只能看到人死后附着在最后所见之人身上,平素不太能瞧见。她想着能不能把这能力提升一下,有这样好的一双眼睛,为何不能好好利用呢? 然则很努力去看,也只是看到水光。 楚羽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抬步离开。 水下,有低低的笑声。 脚步一滞,楚羽回眸望着那口水井。是她听错了吗?回头再看,仍是一无所获。 “夫人,都找遍了,杂物房里只有杂物,这竹林里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梓桐冷了眉目望着姑获鸟,“会不会追错了方向?” 姑获摇头,羽剑在手,锐利的眸扫过四下。她很确定那东西就是在这一块消失的,这东西的气息本来就游走不定,而且是突然间消失无踪的。 楚羽凝眸,“至少可以确定,那东西扎根在杜府并不想离开,它很快又会出来作祟。” 蓦地,她又听到了诡异的笑声,“谁?谁在笑?” ------------ 第72章 你打发叫花子呢? “夫人怎么了?”梓桐环顾四周,“没有人笑,夫人听到有人在笑?” 楚羽冷眸望着四下,“梓桐,我真的听到有人在笑,笑声很清晰,却难以辨别到底是从哪儿传来的。”她走在这园子里,却再也没有听到笑声。 笑声消失了! “你们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楚羽问。 家丁摇头,“着实不曾发现异常,咱们都是按时浇水按时施肥,不敢造次。” “那这水井此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楚羽问。 家丁想了想,小心的开口,“这水井在咱们入府之前就存在,不过出过事的可不是这水井,而是在花园西头,听说那儿的水井死过人,后来被封了起来。” “是怎么死的?”梓桐问。 “就是和府中家丁不清不楚被人抓住了,觉得没脸见人就投井自尽,这都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家丁笑道,“后来尸体被人从井里捞出来,咱家夫人和大人都给了抚恤,也算是客气的。” 楚羽凝眉,“从那以后,府中就发生了怪异之事?” “不不不,这丫鬟投井自尽的时候,大小姐才刚刚成亲,连小公子都还没出生呢!怪异之事是在小公子出生以后,跟那件事没什么关系。”家丁忙道。 楚羽点点头,“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咱们不太清楚,还是请表小姐去问一问府中年长的。咱们来这儿不久,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家丁笑了笑。 楚羽颔首,转身离开。 这么说,水井里的确死过人,但不是这口水井。 找到了花园西头的那口水井,口上已经被封锁,压着一块大石头。不过这对梓桐和姑获鸟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当即搬开了大石头。 “夫人在上头等着,奴婢下去看看!”梓桐将冷剑递给楚羽,“不管发生什么事,请夫人先保护好自身。”深吸一口气,梓桐灌了一口葫芦里的盐水,这才冷着脸环顾四周。 确信四下无人,她快速跃下水井。 冰冷的井水快速将她包裹,锐利的眸在水下掠过波纹,但这里头确实没什么东西。她身子有些受不住,不多时便浮出水面,楚羽确定四下无人,才敢让她上来。 “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只是寻常的地下水井,也没见着其他通道。”梓桐面色发青,面色发白,猛灌了两口盐水,这才稍稍缓过劲来。 “下次还是让蛇君下水,你终不适应这些江河湖泽。”楚羽又不是傻子。 梓桐点点头,“确实不太适合。” 一无所获,只能先回去再说。把大石头搬回原位,姑获鸟又恢复雀鸟之身,落在楚羽的肩头。绕着杜家走了一圈,楚羽算是熟悉熟悉地形。 墩子守着小鹤鸣,真当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楚羽回来的时候,孩子还在睡且睡得很安稳。 “木有啥事,你们放心。”墩子憨憨的笑着,“他睡得可好嘞,俺看着好欢喜。” 说这话的时候,蛇君和狐小步回来了,在渊一屁股坐定,“我在杜府绕了不知道多少圈,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这府内煞气虽重,但格局倒是精致无比,不愧是大户人家。” “有什么发现吗?”楚羽问。 在渊想了想,“我发现这府内有佳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干笑两声。 “我认真的。”在渊忙道,“这女子生得俏丽,而且身段曼妙,着实姿色不错,比起你那位晓慧表姐可要好多了。” “你是说杜文慧?”楚羽当即反应过来。 “应该是她,不过这女子眼神不正,估计是个浪骚货。”在渊别有深意的笑着。 “啥是浪骚货?”墩子不耻下问,“好吃的?” 楚羽翻个白眼,“能不能好好说话?” 在渊扳直了身子,“我实话实说,你还别不相信,我看人是很准的,尤其是对于女人。我睡过的女人比你们吃的饭还多,绝对不会看错。这个女人若是没什么猫腻,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墩子当即过来,“当球踢太浪费,啥时候拧下来俺尝一尝就是。” “滚!”在渊当即站在狐小步身边,远离这好吃的蜈蚣精。 墩子撇撇嘴,一脸委屈,“俺是认真的,那么大声干啥嘞?” 许是这一声吼,把孩子给吵醒了。 楚羽当即上前把小鹤鸣搀坐起来,“吵着你了?” 小鹤鸣伏在楚羽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着,“姨娘,我饿了。” “那我带你去找你娘。”楚羽笑了笑。 孩子点点头,墩子便抱起了小鹤鸣往外走,众人齐刷刷对着蛇君翻白眼。在渊觉得心里憋屈,他好不容易说句大实话,竟然没人信他。 楚羽带着孩子去找杜晓慧,却听到杜晓慧与胡娟的争吵声。 站在院门外头,就能听到胡娟的哭泣声。 “你在院子里等等!”楚羽看了墩子一眼。墩子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四下无人,大概都被他们支开了,楚羽上前叩门,喊了一声,“姨娘?姨娘你在里头吗?” 哭声戛然而止,不多时杜晓慧便来开门,见着楚羽的时候眼睛里的红尚未褪却。杜晓慧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是小羽啊,有事吗?” “鹤鸣说饿了,我没做过母亲不知道孩子要吃什么,所以就过来问问。”楚羽抿唇,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落在杜晓慧身后。 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床角,也能看到胡娟拭泪的背影。 杜晓慧一听孩子饿了,当即面色一紧,“鹤鸣呢?” 楚羽让开身子,杜晓慧当即朝着墩子去了。 孩子娇滴滴的扑在母亲身上,画面极为温馨。可楚羽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然则一时间也不知是少了什么,看着母子两个温馨的场景,楚羽也有些想娘了。 胡娟出来的时候,杜晓慧已经抱着孩子离开了。 “姨娘?”楚羽凝眉,“墩子,你赶紧过来看看。” 墩子“诶”了一声,当即上前给胡娟看病。 胡娟坐在栏杆处,神情有些迟滞,“方才没什么事,晓慧只是因为孩子的事儿,有些情绪激动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楚羽笑道,“姨娘说的哪里话,表姐的事情我都明白,怎么会往心里去呢!我只想赶紧帮着姨娘和表姐把这事给处置了,到时候大家都不必再提心吊胆的。” “这样最好!”胡娟点点头。 其实胡娟这还是心病,墩子给开了安神汤,没别的法子。心病还须心药医,除非从根本上解决,否则胡娟的病是不会好的。 离开胡娟的院子,楚羽默不作声的。 前头有人影闪过,速度很快,楚羽隐约认出那好像是杜晓慧身边的贴身丫鬟——应儿?瞧那个方向好像是后院。 出什么事了? “墩子,你先回去。”楚羽道,墩子木讷的点头,看着楚羽与梓桐飞奔而去。 挠了挠头,墩子一头雾水,“这是弄啥嘞?” 楚羽和梓桐悄悄跟着应儿,不知这应儿到底要做什么。整个杜府都奇奇怪怪的,大户人家什么都是神神秘秘。 应儿悄悄出了后门,梓桐与楚羽越过墙头,瞧着应儿快速走上大街,然后没入了一个巷子里。巷子里头,有个男人等着。 “把这个收好,可别弄丢了。”应儿把一张纸条递给男人,“小姐这一次也是真的伤了心,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这上头的东西,千万别让人看到。” 男人欢喜之至,“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收着。” “好了,我要回去了。若是被人看到会出大乱子的。”应儿左顾右盼,快速转回杜家。 楚羽轻叹一声,“看样子我那看似文弱的晓慧表姐也不简单呢!梓桐,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记住,暂时别打草惊蛇。” 梓桐颔首,即刻追去。 楚羽倒是没有直接折返杜家,而是照着霍庭燎给的地址,去找他所说的宅子。这宅子倒也僻静,在巷子深处,朱漆大门上写着楚府二字。 还不等她叩门,大门已经自动敞开,好似已经料到她会过来。 楚羽瞧了一眼身后,确信无人跟着。便抬步进了大门。 门后,某人一脸宠溺的望着她,“我便知道你会耐不住来找我,所以从到这儿的那一刻,我便一直守在门口等你。方才听得脚步声,我很确定就是我的霍夫人。” 楚羽轻笑,“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会来这儿吗?外头还挂着楚府二字。” “怕你迷路分不清方向,无奈之下就把这匾额换成你。”他招手,“霍夫人,让我抱抱你!” 楚羽上前,霍庭燎轻轻的抱了抱她,“分量有点轻,昨夜没睡好?有些瘦了。” “瞎说。”楚羽推开他,“我找你是有事,你别油腔滑调的耍流氓。” 他没有焦距的眼睛里。泛着璀璨流光,眉目间溢开温暖之色,“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给你。” “你知道煞吗?”楚羽问。 霍庭燎眉心微皱,牵着她坐在栏杆处,“你是说煞气?” “是!”楚羽颔首,“小步说这杜家不是鬼气不是阴气,而是煞气太重,你可知这煞气该如何消除吗?小步还说,这是因为府中有人养鬼,可我们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在养鬼,一时间没办法处置。这东西盯着晓慧表姐和孩子不放,实在是可恨。” 霍庭燎倒是不着急,“只要没有惹你。一切都好商量。” “我用幽冥血引了它一次。”这话刚出口,身子骇然一轻,已然被他拽入怀中。 “伤哪儿了?”他冷着脸。 楚羽伸出手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破了一点皮,出血也不多。我懂得分寸,不敢太过造次,免得到时候惹来更多的鬼怪,自寻烦恼。” 霍庭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受伤的指尖塞进嘴里轻轻含着。出来的时候,指尖完好无损,伤口已经被抚平。 “下次别犯傻,会疼。”霍庭燎低低的叮嘱,“真傻。” 楚羽笑了笑,“倒也不太疼,就是当时吓着了,一下子突然有两个东西拽着我。” “两个?”霍庭燎凝眉,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然后顺着她的脖颈往下,“你的舍利呢?”如果身上有舍利,那些东西是不敢碰楚羽的,她体内有半颗蛇君元丹,是以舍利在她身上所发挥的威力会更厉害。 “我不忍表姐的孩子受伤,被煞所纠缠,就把舍利带在他脖子上了。”楚羽轻叹一声,“稚子无辜,不管发生什么事,孩子都不该被搅合进来。” 霍庭燎敛眸,他不是不知道,她喜欢孩子。 可是…… “只要你喜欢。”他低低的应着。然后喊了一声,“徐绍。” 徐绍本远远的站着,听得呼唤,当即上前行礼,“公子有何吩咐?” “把玲珑拿来。”他伸手。 徐绍的手中便多了一个铜铃,霍庭燎将铜铃用红绳拴在楚羽的手腕上,“这是从玲珑塔上取下来的,一个玲珑是一个妖神魂魄,我这个不是寻常的玲珑,乃是昔年蝠妖王的魄精,威力更甚。” 楚羽瞧着腕上的玲珑,“是个哑铃。” “因为这东西对邪祟特别感兴趣,姑获鸟好吃人魂,但有时候未必能对煞有感应。而这玲珑能感觉到邪祟之物的靠近,越是煞气重,铃声越响亮。平素是个哑铃,关键时候却能护你。这东西是我系上去的,谁都解不下来。”霍庭燎娓娓道来,“可都记住了?” 楚羽颔首,“记住了。”玲珑瞬时消弭于无形。 “你没了舍利,我自然要寻个其他之物与你防身,否则岂能放心。”他如同哄孩子一般,将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坐着,“楚儿,煞之为物毫无感情且穷凶极恶,你莫粗心大意,不可妇人之仁。” “好!”楚羽点头。 “我修为有所损伤,没办法帮你,你自己一定要注意。”霍庭燎不舍,“还有就是,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只管由着性子去,不必委屈自己。霍家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但不管你闯下什么样的大祸,霍家都担得起。懂吗?” 楚羽笑道,“你是不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我昨夜与人不睦都教你看到听到了?” “是你自己说的,改日得让人三跪九叩的留你,为夫岂能让霍夫人失望。”他轻叹一声,将头埋进她的胸前。竟如当日黑猫一般的蹭着,惹得楚羽一阵痒痒难耐。 “好了好了,天下唯你最好。”她笑得难以自已,“别闹了!痒!” 他抬头,“霍夫人快要走了吧?” 她颔首,“不回去怕是要惹人生疑,也会教小步他们担心。我这是偷偷出来的。” “那这样算不算私会?”他问。 “算!”她轻笑着从他膝上头爬下来,“我要回去了,你莫担心。” 霍庭燎点点头,“记得千万别拿自己开玩笑。” “知道了。”她一溜烟跑出了大门。 霍庭燎一声轻叹,“真拿她没办法。” 徐绍道,“公子莫要担心,有姑获鸟和梓桐,如今还有蛇君在侧,这么多道行加起来还怕什么煞?只不过是找不到煞的本原罢了,只要找到,再强的煞气都不堪一击。” “好好的人不做,非得养什么鬼,不怕反噬吗?”霍庭燎揉着眉心,“真是吃饱了撑的。” 徐绍抿唇,低低的问。“那这杜家,公子还去吗?” “自然得去,我家霍夫人都开口了,岂能让她失望被人嘲笑。”霍庭燎轻叹,“左不过得晾一晾,以我霍家的身份地位,不是想请就能请得到的。” 转动着指间的扳指,霍庭燎眉目微沉,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杜府的正厅内,方远山的脸色不是太好,桌上的茶盏也不知换了多少杯,整个人都坐得发毛。管家急急忙忙的进来,“大人。” “如何?”方远山忙起身,“来了吗?” “没有!”管家行礼,“如今天都黑了还没来,约莫今儿不会来了。” 方远山脸上的喜悦快速褪去,“岳父大人说贵客就这两天,最迟是今日,可为何今儿都没来?”心头微恙,“该不是半道上出什么事了吧?” 管家不解,“到底是怎样的贵客,老大人竟然千里传讯,让大人在家等候?” “说是斛将军的故人。”方远山深吸一口气,“你要知道斛将军17岁随父西征,驰马射擒敌军守将而被举为都督。此后出征又屡战屡胜,深得皇上敬重,手握数十万大军兵权,万万不可得罪。” 言外之意就是,这将军一声令下,别说他方远山。就是整个杜家都得被掀个底朝天。是以这位贵客真当是贵不可言,不可怠慢。 然则方远山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能等到所谓的贵客,实在有些心焦,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岳父大人远在京城,并没有寄来绘影图形,根本无法按图索骥去找人。 是以方远山除了等,没有第二条路。 吃过饭,方远山便起身去书房,夫妻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同房了,不过……杜晓慧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一直以来对此并不介意。 “今晚能不能陪陪鹤鸣?”杜晓慧起身。 已经走到门口的方远山愣了半晌,瞧着同席吃饭的楚羽,面色有些难看,大概的意思是:外人跟前怎么说这些。 但他即便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吭声。只是上下打量着杜晓慧母子,然后找了个由头,“我此行是奉了岳父之命,原有不少公务耽搁。今夜我会在书房通宵办公,你若是想来便陪在一旁。” 杜晓慧敛眸,“那不打扰相公办事了。” 方远山拂袖而去,看似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实则早已霜冻。单身之人兴许不明白,但楚羽已经嫁为人妇,当然明白这里头的危机。 这哪里是相敬如宾,分明是疏而远之的冷漠。 夜里的时候,楚羽送了杜晓慧母子回房,一直留心腕上的玲珑,始终不见响动,想来这东西并没有靠近。思及此处。她这才放了心,叮嘱杜晓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让舍利离开孩子的身边。 瞧了一眼书房方向,楚羽眸色微沉。 偌大的书房里,摆放着床褥,可想而知方远山是经常住在书房里的。 夜色沉沉,下起了秋雨阵阵。 外头寒凉,屋内却是烛光璀璨,倩影浮动。 杜文慧进了书房,烛光里姣好的面色,曼妙的身段,举手投足间媚态万千。纤纤作细步,缓缓近案前,白嫩的指尖轻轻摁在方远山的肩头,轻揉慢捻,“舒服吗?” 方远山放下手中狼毫。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怎么又过来了?” “雨夜寒凉,我觉得有些冷,来问姐夫借点温暖。”杜文慧笑得柔媚。下一刻,直接躺在了方远山的怀里,“姐夫可愿借我?” 方远山轻嗤,“我这里只有干柴烈火,你要吗?” 她躺在他怀里,媚眼如丝,“我若说要,你可给吗?” 下一刻,方远山当即抱起她朝着床榻走去,“岂有拒人千里的道理。” 屋顶上,楚羽拧着眉。 男人都喜欢这样吗?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有妻有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跟小姨子厮混,全然忘却了自己的妻儿尚在危险之中。 梓桐陪在一侧,“奴婢是不是不该告诉夫人,杜文慧来了此处?夫人……” 雨越下越大,唯独楚羽头顶那一片没有雨。 楚羽转了话茬,“没想到你还能控制风雨。” “奴婢只能控制一小块,这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不算修为的一部分。”梓桐解释。 “我觉得晓慧表姐应该知道这些事。”楚羽思虑,“否则血浓于水,孩子再怎么跟父亲生分,也不至于到了害怕的地步。约莫是当娘的说漏过嘴被孩子听到,才会导致父子互不欢喜。” 梓桐蹙眉,“不可能吧?表小姐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跟自己的庶妹纠缠不休?” “你不是说,白日里那个男子是个穷书生吗?”楚羽与梓桐飞身落在回廊里。 梓桐颔首,“是!奴婢向周边的人打探了一下,此人名叫程锦,是个穷酸秀才。不过这人颇有才气,而且很是傲气。早些年的时候还来杜家教过二小姐,后来因为不知为什么被杜家赶了出去。” “穷秀才?富家小姐?”楚羽挑眉,“该不会跟戏文里唱的那样,只羡鸳鸯不羡仙吧?” 梓桐苦笑,“世人皆慕富贵荣华,这杜家乃是官宦人家,怎么可能允许这嫡长女与一个穷酸秀才来往。何况那方大人是一表人才,想来表小姐也不至于这般自降身份吧?” “缘分到了,狗屎也是香的。”楚羽撇撇嘴,抬步往前走。 雨里的杜家,多少人孤枕难眠独自伤,多少人软玉温香暗自欢。楚羽毕竟是个外人,当然没办法干涉这些事情,饶是知道这方远山与杜文慧有染又能怎样呢?若杜家人早都心知肚明,那自己岂非成了狗拿耗子? 楚羽默然回到房间,狐小步已经靠在床柱处睡着了。 墩子化作小蜈蚣趴在桌案上,蛇君在渊则盘在桌子底下,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睡在一处的。饶是墩子赢不了在渊,可天敌之间的相斥始终是个相处难题。 听得动静,一个个醒过神来。 “去哪了?”狐小步揉着眼睛。 在渊凝眉望着两人,“今夜我巡视过,杜家很是平静,那东西约莫不会出来。你们去找杜文慧和方远山了?证实了我的话?” 楚羽抿唇不语,梓桐瞪了他一眼。 见状,在渊一脸兴奋,“如何?我说的没错吧?” 墩子揉着眼睛,“说啥嘞?啥木错?” “这两人真的搅合在一起了?”狐小步本着八卦的心思,顷刻间精神矍铄,“这么说,你们都看到了?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一个道貌岸然,一个连自己的姐夫都不放过。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杜家的名声都要毁于一旦了吧?” “所以这件事,就算我告诉姨娘和表姐,他们也不会拿这二人怎么样。表姐还有个孩子,她不可能跟方远山和离,对于这件事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羽冷笑两声,“总归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梓桐点头,“那咱们处置了这些事赶紧走,免得到时候招惹得一身骚!” “对对对!”墩子连连道,“那煞还不知道啥时候出来,俺们都防不胜防,吓得俺夜里都睡不着觉。实在是心里瘆得慌。” 在渊险些掀了桌子,“方才是谁睡得跟猪一样,呼噜打得比雷还响?” 墩子一愣,“你说俺?” “屁话,不是你难道还是本君?”在渊嘴角直抽抽,这该死的蜈蚣精,死胖子。 墩子低低的应了一声,“俺吓得都打呼噜了,造孽!” 楚羽揉着眉心,“小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狐小步道,“我算过了,明儿是个好日子,可以试一试。”他从百宝袋里掏出一个降妖罗盘,“明儿正午乃是良辰吉时。错过了这个时辰就得多等两天。正午我会上祈驱魔老祖,以驱魔血开路,请降妖罗盘帮我定方位。只要方位定下来,咱们顺藤摸瓜找到这根源处,一切就好办。” “好!”楚羽点头,“还有什么需要吗?” “明儿给我好肉好菜的伺候着就行!”狐小步嘿嘿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都休息吧!”楚羽起身。 眼见着楚羽不太高兴,大家伙也不敢多说什么。狐小步带着那对冤家离开,梓桐上了房梁,楚羽便让姑获守在自己的枕边,翻身睡下。 她有些累,其实是心里觉得不舒坦。 是不是每个人男人都喜欢新鲜,都喜欢三妻四妾。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也难怪这方远山就在妻儿老小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一觉无梦,楚羽睡得有些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有些手脚酸软无力。 墩子道,“昨儿受了凉,喝点姜汤散散就是。你底子好,能不吃药就尽量少吃药,免得到时候药性与你的幽冥血起冲突。” 楚羽点头,脑子有些晕晕的。 正厅内,狐小步与众人说明了事情原委,一个个的脸色真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 首先是胡娟和杜晓慧,胡娟是百分之百支持的,毕竟人也是她找来的。杜晓慧虽然有些犹豫,但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一咬牙也赞同了此事。 方远山道了一句,“荒谬,传出去要方家和杜家颜面何存?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杜撰出来哄骗世人而已,简直是无稽之谈。” 柳姨娘呵笑两声,“煞气?依我看,你们这几个来路不明的才真是煞气太重,瞧瞧你们自己的这副嘴脸,一个个都把杜家当成了摇钱树,打量着想讹钱是不是?真以为我杜家好欺负?”她扭头望着胡娟,“都把人带到家里来讹人了,这是要让杜家不得安生吗?” 杜文慧慌忙道,“就是,咱们杜家在这睦州乃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岂容这几个江湖骗子在这里招摇撞骗?什么降魔驱鬼,都是疑心生暗鬼而已。我在杜家生活了十多年。怎么就没遇见什么妖魔鬼怪,偏偏都教姐姐和大娘遇见了?” “是我把人带回来的,也是我主张要驱鬼的,你们若不信就保持缄默,反正这件事我一定要做!”胡娟气喘,“这一次,一定要做!” “姐姐还好意思说,这两年你一直说府中有鬼,不断的花钱请来什么和尚道士来驱鬼。敢问姐姐,你看见什么了?鬼没祛,倒是把这些小鬼给招来了。姐姐,你防着我们母女是你的事,但你怎么能连累整个杜家呢?你听听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满城风雨,说咱们杜家装神弄鬼的,有辱门楣。”柳姨娘言辞犀利。 胡娟身子轻颤,楚羽当即搀住她。 “我不管,小羽的项链对鹤鸣有好处,他们来了之后鹤鸣的身子也好些,能安稳的睡觉,为了我的孙子,我一定要再试一试。”胡娟面色惨白。 杜文慧眸色一转,别有深意的看了方远山一眼。 方远山道,“娘,此事不必再说。”转而冲着管家道,“去拿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马上离开杜家。咱们杜家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再不许任何人说府中有鬼,否则都给我滚出去。” 狐小步怒然,“你打发叫花子呢?” ------------ 第73章 惊人的力道 为钻石过1200加更 方远山面色一沉,“休得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杜家大呼小叫?给你们银子是不想让杜家落得刻薄之名,但若你们不知餍足,就别怪我不客气。管家,送客!” “这到底是杜家还是方家?”楚羽站出来。 一句话,惊得四下一片死寂。 谁都知道这方远山实际上是入赘的,所以在某些方面大家伙都是不敢提及。然则楚羽一句话,正中方远山软肋。 “混账!”方远山厉喝,“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如此言语?这是方家还是杜家,与你何干?你一个江湖骗子也敢在这里对本官颐指气使,简直是放肆至极!” “你这是恼羞成怒!”楚羽冷笑,“还需要我重新来介绍一下自己吗?我叫楚羽,是你的岳母大人杜家夫人的亲外甥女,我尊她一声姨娘尊你的夫人一声表姐,按理说也该尊你一声表姐夫。可惜啊,你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放肆!”方远山怒然,“管家,还愣着干什么?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丢出去。再敢多言一句,就给我乱棍打出杜家。” “小羽?”胡娟气急,“都给我住口!小羽是我找来的,你们有什么话都冲我来,我……” 胡娟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了过去,墩子慌忙上前正准备救治,却被方远山拦着。方远山一个眼神,管家当即让人抬着胡娟下去。 眼见着母亲出事,杜晓慧到了嘴边的话都只能咽回去,赶紧抱着孩子紧追母亲而去。 “姨娘?”小鹤鸣被带走前,竟是惊惧的叫了一声,“姨娘别走!姨娘抱抱……” 楚羽身子一怔,连孩子都分得清好坏,偏偏这些人有眼无珠。袖中双拳紧握。楚羽咬牙切齿,“方远山,你到底要不要孩子的命了?我们是在救人,不是在招摇撞骗,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此刻厅内已没什么外人,只有方远山和柳姨娘母女。 楚羽眸色利利,“我要救我的姨娘和晓慧表姐,你听清楚了吗?” 那一刻,梓桐意识到楚羽好像不太对劲。 衣袂翻飞,似有一股气从脚底心腾然而起。楚羽觉得身子里有一股力道在逐渐撑开自己的血脉,有种几欲血脉喷张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人很是期待,甚至于她竟想要那种喷薄的痛快。 梓桐快速上前,当下摁住了楚羽的手腕,“夫人?” 楚羽一愣,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着,她冷着脸注视方远山,“方远山,你和杜文慧的那些破事我没兴趣管,更没兴趣知道,但若是有人敢伤害我的亲人。我必亲手血刃,绝不心慈手软。” 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让她挣开了梓桐,周遭的桌椅板凳突然全部崩裂。 顷刻间炸裂的力道,惊得柳姨娘母女厉声尖叫。也让梓桐骇然心惊。 这力道…… 方远山连退数步,脊背重重的贴在墙壁上,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抓狂的女子。此刻的楚羽的确很吓人,衣袂翻飞,面色僵冷。一双幽暗的眸几欲吃人。 “阿弥陀佛!” 一声佛偈,让楚羽顿时清醒过来,全身绷紧的肌肉霎时松懈。她身子一颤,站在原地目露惊惧的扫过四周的狼狈。 别说是方远山等人,便是狐小步和墩子。也都愣在了当场。 方才迸发的力道对他们来说并不太重,但对于楚羽这个凡人肉身而言,这种力道似乎超出了她本来的身体极限。这力道,似乎并不属于原来的楚羽。 楚羽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梓桐错愕的望着楚羽,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她。 蛇君在渊盘踞在楚羽的随身小包里,方才的事情他是有所感知的。但是他不能出去,免得吓着这些人。 “夫人?”梓桐低低的喊了一声。 楚羽定定的望着她,目露惊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了!”梓桐安抚。 回过神来,方远山厉喝,“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押解到衙门,本官要亲自审问!敢在我杜家如此兴风作浪,我岂能饶你!” 音落,杜府的家丁快速将众人包围。 狐小步双手叉腰,“我说你们这帮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东西,小爷好心好意来给你们降妖除魔,你们却倒打一耙要对付咱们。行!真行!这妖魔鬼怪,咋不咬死你们这帮笨蛋?” 这一次,憨厚的墩子也不干了,“俺们是想来帮忙的,你们咋这样坏嘞?帮个忙还要挨打,还有木有天理?俺这次也不高兴嘞。俺很不高兴!” 杜文慧起身,“这帮妖孽,他们是大娘请来杀人的,他们是想弄死我们。姐夫,不能饶了他们。把他们全部送进衙门。大刑之下一定能得到口供,一定要让他们招出主谋。” 墩子瞪大眼睛,“你这女人咋这样坏嘞?俺都没说你们不要脸的一起睡觉,你还要让人打俺们板子?俺告诉你,俺这一次很生气。” 一听这话,杜文慧的脸都白了,方远山的脸也跟着绿了。 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话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混账!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抓起来。抓起来!”方远山气急败坏。 家丁一拥而上,梓桐当即护着楚羽往外冲,姑获鸟几欲从袖中出来,却被楚羽死死的摁住。若是看到鸟幻化成人,估计他们更得把自己当成妖孽了。 大厅内打成一片。狐小步虽然是三脚猫,但对付这些家丁还是绰绰有余的。 墩子没啥功夫,好在力气大,不多时便将这些家丁一个个都丢出了大厅,横七竖八的躺在院子里哀嚎。墩子愣了愣。“俺不是故意要打人,俺娘都说打架不好。可俺娘也说了,别人欺负俺的时候俺绝对不能挨打,得还手!” 他挥动着肉呼呼的大拳头,“谁还敢动俺和俺的朋友。俺就把他丢天边去。” 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 管家便找了护院过来,家丁是不会功夫的,但是杜家的护院一个个都武艺高强,群体扑上来的时候,狐小步便有些吃不消了。 墩子力气再大,也架不住人家灵活的闪躲,灵活的回击。一圈下来,墩子气喘得不行,又不能现出原形把这帮兔崽子给吓死! 墩子觉得很冤,自己白长了千百岁,算起来还是这些人的祖宗辈,如今被这帮小崽子戏耍,真是哭的心都有。 刀子架在墩子脖颈上,墩子当即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低低的叫了一句,“俺的娘诶!” 狐小步被摁在地上无法动弹,梓桐不能杀人又不能动用术法,所以打起架来也是束手束脚。眼见着狐小步和墩子被拿住,她只能恨得切齿,乖乖收剑回到楚羽身边。 “把这帮乱民押到衙门,敢在杜家放肆,那就是跟朝廷作对,本官岂能饶了你们。”方远山厉喝。方才楚羽和墩子的话,他可都记着呢! 虽然他跟杜文慧的事情。肯定有人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今儿若不拿他们开刀,来日必定会有更多人议论。 想当初自己娶杜晓慧的时候就曾经对老岳父发下誓言,说是此生绝不纳妾,只有一妻。若是岳父大人知晓自己连杜文慧都沾染了。怕是不会饶了他。 事已至此,他必须杀了楚羽等人。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你放开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楚羽上前一步,“他们都只听我的。所以我才是主谋。你要抓,就抓我好了,放了他们!”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何况……方远山是当官的,他们这些人真的进了衙门,还不是羊入虎口? 再者,若把墩子逼急了,这二憨子万一现出原形,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要抓,他们也不能放!”方远山站在台阶上。“都给我送去!” 一声令下,护院们押这这些人往外走,楚羽摁住梓桐,莫要轻举妄动。好汉不吃眼前亏,在杜家打架不管是输是赢,他们都是理亏的一方。 楚羽回头,看到杜文慧那阴狠的眸,不屑的撇撇嘴。 德行! 门外停着一辆青布马车,看上去简简单单,并没什么惹眼之处。但这马车生生挡在了杜府门前,倒是显得有几分嚣张之态。 管家骂了一顿门口的守卫,“怎么能让这种马车停在杜府门前,你们这群狗东西是不是瞎了眼,都想要家法处置吗?” 守卫们当即跪了一地,一个个垂头不敢吭声。 管家疾步上前,正欲亲自驱逐这马车。 却听得马车上传来幽幽之声,“别骂杜家的那帮奴才了,奴才是狗,这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下一刻,有东西突然从车内飞出,“咚”的一声嵌在杜家的匾额上。 方远山面色骤变。 ------------ 第74章 被蛇咬了 那是一枚用金子打造的铜钱款式,不偏不倚的嵌在杜家的匾额正中。管家自然恼怒异常,杜家岂容他人这般凌辱。 然则管家刚开口,就被方远山一把摁住。 方远山急急忙忙的上前,竟是愣愣的站在马车前,毕恭毕敬的作揖,“敢问阁下是何人?可是斛将军的贵客,霍大官人?” 一听这话,楚羽的眉睫陡然扬起。 徐绍从车子的另一旁走出,然后面无表情的朝着楚羽而来。下一刻,徐绍突然抬手,清脆的耳光声瞬时响起。站在楚羽身侧的两名护院当下被打蒙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这是我家夫人,岂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能碰的。”徐绍冷了眉目,回头望着骇然瞪大眼眸的方远山,“方大人是不是觉得咱们公子未曾入仕便是可欺,打量着欺负到公子的头上连暂住杜家的咱家夫人也被赶出来,真是好本事!” 方远山深吸一口气,“这是……霍夫人?”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楚羽,真当没想到楚羽竟是这么大来头。当即抱拳,“一场误会,误会而已!” “误会?”楚羽笑得凉凉的,“方大人和二小姐不是说咱们是来招摇撞骗的吗?怎么,这会就成了误会?这误会可真让人害怕,一不小心咱就成了妖女,险些被送进衙门审讯。二小姐方才还说要严刑逼供,我这心里头如今还噗噗乱跳,吓得要命呢!” 霍庭燎从车内下来,抬步朝着楚羽走去,神情漠然到了极致。走到楚羽跟前。他伸手抚过她的眉宇,“伤着没有?” 楚羽抿唇,“你再晚一些,或许能看到我发光发亮的样子。” 他一怔。 她继续道,“到时候我被当成妖女绑在木架上,一把火下去,就成了天边最亮的星星。相公,你觉得这个提议好不好?” 霍庭燎轻叹一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莫说胡话,你若是星星月亮,那我也得上天边把你摘回来,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语罢,如同哄孩子一般,轻轻吻过她的眉心,“没伤着是最好的,否则我定要这杜家不得安宁。伤你一分,定要十分讨还。” 他仍是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略略侧过头用耳朵去寻找方远山的位置,“方大人是觉得我一介商贾,不配踏入你们杜家大门?” 方远山当即回过神来,“请请请,霍公子这边请。” 他这才发现霍庭燎看不见东西,目不能视。当即一怔,眼见着跟前有个门槛,他正欲开口,哪知……眼睁睁看着霍庭燎毫无障碍的进了这霍家大门。 一个瞎子却能行动自如,好似有着极为灵敏的感知,对周遭一切障碍物都了若指掌。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你还敢回来!”杜文慧与柳姨娘挡在跟前。 早前被吓得半死,眼见着大家打起来所以这二人便躲了躲。还以为方远山会把人送去衙门,到时候一顿严刑拷打就给定罪。那些事儿被楚羽知道了,所以楚羽该死。 可现在楚羽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还跟着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两个人看上去卿卿我我,让柳姨娘母女气得七窍生烟。 楚羽翻个白眼,“不好意思,让柳姨娘和二小姐失望了,我楚羽又回来了,而且这一次恐怕要柳姨娘实现我某个愿望。” 霍庭燎握紧她的手,“三跪九叩吗?” 楚羽撇撇嘴,知道还问。 她倒不是刻意要为难柳姨娘母女,只不过若不杀杀她们的气焰,接下来的捉鬼行动就无法进行,肯定还会受到阻碍。得让她们形成一种意识,需得对楚羽敬而远之。 方远山当然知道楚羽的意思,楚羽来的当天夜里,柳姨娘母女还去奚落过她,以至于后来楚羽说过,要让柳姨娘三跪九叩的来留她。为了这事,杜文慧没少在他耳边抱怨。 管家从后头快速行来,毕恭毕敬的奉上那枚金币,双手有些轻颤,“贵客,这东西……”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这东西从匾额处抠出来,可想而知霍庭燎的内家功夫有多深厚。 “楚儿。”霍庭燎低唤。 楚羽伸手接过金币,“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当朝大将军斛律光给我的信物,不管我走到哪儿,见此信物如将军亲临。”霍庭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你好生收着,就当是防身。” 顿了顿,他似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喜欢吗?” 楚羽噗嗤笑出声来,“这东西倒是挺好看的,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既然你说能防身,那我便留着当个好玩的物件就是。” 霍庭燎如释重负,“你欢喜便是。” 饶是傻子也能看出来,霍庭燎对于楚羽几乎是言听计从,宠溺得让人嫉妒。这般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个人都得目瞪口呆。 狐小步搓了搓胳膊,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样的场面,不太适合他这样的单身狗在场。他翻个白眼看着天空,免得让人看出自己的悲哀。 梓桐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墩子看得津津有味,掏出兜里藏着的花生,递了狐小步一把,“雨过天晴木有事了,俺们该吃的吃,挺好是不是?” “有吃的就不生气了?”狐小步翻个白眼,“出息!” 墩子嘿嘿一笑,“气饱了还咋吃得下?还是留着肚子吃点好吃的比较划算嘞,俺又不傻。” 狐小步心道:这还不傻? 楚羽领着霍庭燎回了房间,方远山让人赶紧送了瓜果点心进去,顾自去找了柳姨娘母女。柳姨娘自然是不肯答应的,母女两个这会还在气头上。 “让我去给楚羽赔礼道歉,三跪九叩?”柳姨娘哼哼两声,“这小贱人想得美。” “不去?”方远山问。 柳姨娘背过身去,“不去。” 杜文慧道,“姐夫,这是杜家又不是霍家,他一个外姓人怎么可以在这杜家横行无忌?你身为朝廷命官,何以要怕他这一介商贾?” 方远山深吸一口气,“你可知这商贾的背后乃是当朝大将军?他敢直呼大将军名讳,你就该明白此人身份特殊。他于斛将军有救命之恩,所以大将军才会赐予金币恩德。见金币如见大将军,若是敢忤逆,那就是对大将军的大不敬。” “皇上信重大将军,朝廷数十万大军都握在大将军的手里,只要大将军跺跺脚,别说是我就连整个杜家都能被连根拔起。咱们不过是一介文官,皇上重武轻文,想灭了杜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柳姨娘骇然,与杜文慧面面相觑。 杜文慧凝眉,“这般严重?好生厉害。” “如今你我的事情已被楚羽知晓,若是她一个不高兴给捅出去,丢了岳父大人的颜面,你觉得他会饶了你吗?我身居朝堂,岳父大人尚且会留我一命,让我改了这错误。可你呢?”方远山步步逼近,字字珠心,“文慧,你觉得岳父大人会怎么对你?” “爹会把我赶出家门,永远都不许我再回杜家。”杜文慧深知父亲杜城对于名声的看中,杜家的声誉是不许有污点的。 一旦被爹知道,爹一定会翻脸无情,再也不要这个女儿了。到那时,别说是杜家的财产,恐怕她们母女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 想起自己今后的狼狈,想起没了荣华富贵之后,自己怎样的苟延残喘,柳姨娘母女当即变了脸色。 方远山继续恫吓,“我也看出来了,那楚羽是个口硬心软之人,虽说让柳姨娘三跪九叩的去,可实际上呢?说到底你也是长辈,是杜家的妾室。你尊她的姨娘一声姐姐,在辈分上楚羽也得尊你一声姨娘。咱们现在若是不服软,把这丫头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到时我也保不住你们。” “娘?”杜文慧急了。 为了将来,柳姨娘只能忍辱负重,“好!今日我便受了这胯下之辱,来日我若翻身。必定要这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方远山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走吧!” 霍庭燎正在屋子里,听着楚羽细细嚼着点心的声音,面上的僵冷逐渐温软下去。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展露此生最吝啬的笑靥。 他看不见她,可他希望她看到自己笑容的时候,能更高兴一些。他不愿与任何人分享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不愿任何人跟她分享自己。 这大概是爱情里最自私的想法,也是他蓄谋了千百年才终于达成的结果。 “我还以为你只是说笑而已。”她一直有感觉,他早晚会来找她,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你说我不了解霍家,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不太了解。不了解霍家。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的过去,不晓得霍家的过去。” “你有我的未来。”他含笑望她,“我此生将来都将托付于你,前尘过往没有你的参与,是以对我来说就都不重要了。” 楚羽撇撇嘴,“油腔滑调,惯会哄人。”也不知为何,突然道,“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谁?” 他一怔,凝眉不语。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把所有的美好顷刻间幻灭于无形之中。 室内,一片死寂。 他置于膝上的双手微微蜷握成拳,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终是彻底冷了下来。 最后还是方远山的到来,化解了这无形中的尴尬。柳姨娘在外头跪着。还真当是三跪九叩的,嘴里说着对不起。 楚羽起身,抬步走出了门。 一句话都没有,连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于是这便尴尬了,柳姨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她是继续三跪九叩呢?还是就此作罢?可楚羽并没有说原谅,现在起来,是不是诚意不够? 万一这丫头再闹一场,柳姨娘觉得自己怕是撑不住。 墩子蹲下身子憨厚的笑着,“你跪的姿势不太对,俺瞧着都不高兴。你瞧,你都把小羽惹生气嘞,肯定嫌弃你跪得不好看,磕头不够响。” 他起身用力的跺脚,“听到木有啊?就这样。咚咚咚的磕头,把脑门磕响亮点,小羽就会高兴嘞。你说你这人弄啥嘞?早知道要受罚,干啥作死嘞?” 语罢,墩子惋惜的摇头,吃着花生渐行渐远。 狐小步也跟着摇头,懒得搭理这对母女,二话不说的离开当场。 徐绍把方远山请了出去,当即合上房门,自己则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打扰自家公子休息。尴尬的三个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摸透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墩子追上楚羽,“小羽,你咋嘞?” 楚羽也说不好怎么了,就是突然不想跟霍庭燎同处一室,有些东西果然是不能撕开的,真相总是太过残忍。那无妄界里的棺椁……还有那女子,会变成无形的枷锁让她不得自由,时不时的想起。 “没什么事,就是不想看到柳姨娘母女。”楚羽找了个由头,“懒得看到他们几个虚伪的面孔,所以干脆离开一下,让霍庭燎自己去应付。” 墩子憨厚的笑着,“你都不知道,那母女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也活该,谁教他们狗眼看人低,还说咱是招摇撞骗的。俺修千年还木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俺当时也真的生气嘞。好心好意给小娃娃治病,咋就成了招摇撞骗?” 楚羽撇撇嘴,“罢了。不说这事。”她望着狐小步,“你准备一下,有了廷业到来,杜家自然不会再拦着我们,你很快就能做法寻踪。” 狐小步点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 布袋里的小青蛇钻出个脑袋,张口说了人话,“酸死人了!” 楚羽一巴掌就把蛇君拍了回去,“老实待着,若是教人发现了,一定拧断你的脖子给墩子加餐。” 蛇君很绝望。 白日里一番折腾,晌午时分这方远山便让人拾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款待众人。 墩子笑道,“这还有点良心。” 狐小步翻个白眼,“就知道吃,早晚吃死你!”语罢,回头望着楚羽,“怕是鸿门宴,还是注意点为好,免得到时候还得扒一层皮。” 楚羽笑嘻嘻,“那就让墩子先吃。” 墩子修行千年,这身上的毒早就无人能及,是以连蛇君都十分忌惮他。这饭菜有没有毒,墩子都能尝出来,而且……越毒越美味,这能增加他蜈蚣血的毒性,算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不过墩子吃了一圈,朝着楚羽摇了摇头,示意这饭菜都没问题。 方远山当然知道楚羽的意思,但他看着霍庭燎不吭声,自然也没有做声。想了想,方远山端起了杯盏朝霍庭燎举杯,“霍公子远道而来,我敬你一杯。” “我不饮酒。”霍庭燎毫不给脸面,方远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下不来台。 胡娟与杜晓慧面面相觑,面色苍白的望着楚羽。她只听胡映容说,楚羽嫁给了东平郡的商贾霍庭燎,只当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谁曾想竟是这么大的来头。 霍庭燎往那里一坐,周身散着凉薄之气,从不肯在意身边的任何人,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竟生出几分不怒自威之色。 楚羽坐在霍庭燎身边,眼见着方远山的尴尬。一副看戏的姿态,似乎压根没想解围。 “多吃点!”霍庭燎给楚羽夹菜,“这儿的菜式比不得家里,你将就一些。是我思虑不周,已经连夜让厨子从东平郡赶来。晚上你若是吃不惯,我亲自给你做可好?” 楚羽咬着筷子,心头想着自家爷咋这般矫情呢?估计是想做给他们看,教人都瞧着他对她的宠溺,让杜家人不敢对她放肆。 思及此处,楚羽笑道,“好!我要吃桂花糕。” 霍庭燎点头,又给她夹菜,“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蹙眉看着自己的饭碗,然后一脸无奈的望着众人。他是真的看不见她这堆积如山的饭碗吗?一桌子的菜都快堆到她一个人的饭碗里了。 墩子看得直咽口水,可怜兮兮的望着楚羽。 “那个……”楚羽笑了笑。“我吃不了这么多,大家、大家一起吃啊!”说着,赶紧把碗里的大鸡腿递给了墩子,“吃!” 墩子憨笑着,“小羽最好。” 狐小步嚼着青菜,一脸的生无可恋。这爱来爱去的你侬我侬,真是太碍眼!这般种种让他这个光棍,情何以堪呢? 方远山自觉无趣,一顿饭下来也不敢再招惹霍庭燎。毕竟霍庭燎所有的注意力,从他进府开始就在楚羽身上,甚至于一刻都不曾放下过楚羽。楚羽一句话,这霍庭燎就屁颠颠的什么都肯干。 还好自己没拿楚羽刑讯逼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吃完饭,霍庭燎道,“我只能暂留,你是继续留下还是跟我走?” 楚羽深吸一口气,扭头望着眼巴巴的胡娟,“我要留下来帮姨娘和晓慧表姐,他们以前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我不可不报。” 霍庭燎握着她的手,“那你自己小心,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回家。” “好!”楚羽颔首,“我会照顾自己,你只管放心便是。” 他轻叹,“心在你身上,岂敢放下?”可惜他如今修为受损,若是有什么事,自身尚且难保,说不定还会成为她的羁绊。 “霍公子要走?”方远山问。 霍庭燎起身,“身有要务。不能久留。今日我且将我家霍夫人放在杜家,还望杜家众人以及方大人好生照料,霍某感激不尽。但来日若是少根毫发,我必兴师问罪,绝不善罢甘休。” 方远山连连称是,“那是自然,霍夫人在杜家一定会好好的。” “最好如此。”霍庭燎招手。 楚羽上前,极为稔熟的走进了他的怀抱,被他轻轻抱在怀里。他如同长辈一般,对着晚辈叨叨不休的叮嘱,“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逞强。若然遇见了难处就回家,凡事有我。这睦州距离东平郡有些距离难免会有些水土不服,若是觉得不舒服定要说出来,切莫一个人忍着。” “我都晓得。”楚羽撇撇嘴。“你还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他无奈的笑着,“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我知你放不下,为了你的放不下,我会好好的珍惜自身,绝不会轻举妄动,再也不会以身犯险。”她踮起脚尖,在他的下颚处送上轻轻一吻。 他高兴得像个如获至宝的孩子,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身子有些轻微的颤。 楚羽心头一怔,“你怎么了?” 他音色有些轻颤,“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我要走了,你送送我!” 楚羽轻笑。到底谁才像个孩子? 送了霍庭燎出门,楚羽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知道他其实没有走远,只是绕几个圈回到了楚府而已。可不知为何,看着他离开,她这心里头竟有些莫名的难受。 习惯了紧握的温暖,不习惯分开的冰凉。 梓桐怀中抱剑,“夫人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楚羽回头看她,“哪里不一样?” “夫人的眼睛有不舍。”梓桐轻叹。 楚羽苦笑,“人又不是石头做的,多多少少会有心软的时候。何况——我是霍夫人!” 梓桐笑而不语。 其实楚羽自己也感觉得到,她对霍庭燎的态度还有……情感,正在逐渐发生改变。只不过,心里有道坎有个题还没解,她暂时不敢全身心的投入。 马车之上。霍庭燎回想着楚羽身上的气息,不自觉的扬起唇角。他能感觉到她的步步靠近,他告诉自己千万别着急,免得到时候把这丫头给吓跑了。 “徐绍!”霍庭燎道。 徐绍应了一声。 “让人去一趟京城,帮我查点事。”霍庭燎凝眉,“速度要快,不可耽搁。” 徐绍当即颔首,“是!” 有了霍庭燎的出现,杜家和方远山对楚羽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个都客客气气的,再也不敢对楚羽不敬。 一下子被人当成祖宗一般供着,楚羽还真的有些不习惯。然则错过了好时辰,狐小步的寻踪大计只能王后延迟,重新选定时辰。 这两日府内安生得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在墩子的调理下,胡娟和小鹤鸣的身子日渐好转,而杜晓慧的精神状态也是大有起色。看上去,这一家其乐融融的,好像没什么异常。 所有人都渐渐的放松了警惕,只等着天一亮,狐小步大展拳手,彻底解决府中的煞气问题。 这几日,墩子夜夜守着小鹤鸣。 蛇君白日里睡觉,夜里绕着杜家一圈圈的走,避免节外生枝。 梓桐则紧盯着杜文慧,楚羽总怀疑这煞气的来源跟这对母女脱不了关系,毕竟虎毒不食子,这方远山再不济也不可能去害自己的儿子。 所以最有可疑之人,只剩下这对坏母女。 眼见着天都亮了,也没见着狐小步走出房门,楚羽心下生疑,当下叩了狐小步的房门,“小步?天亮了,你该起来准备准备了。” 屋内没有动静。 楚羽凝眉,“小步,你睡醒没有?” 梓桐飞身落回楚羽身边,“怎么了?” “往日里,他似乎不怎么睡懒觉啊!”楚羽面色凝重的望着梓桐。 “这废物虽然不济,但遇见大事从不含糊。”音落,梓桐一脚踹开了房门。 两人进了门,竟见狐小步面色发黑的躺在床榻上,脖颈处肿得老高,上头还有个咬痕。伤口处流着泛腥的脓水,这是蛇咬伤的痕迹。 “墩子!去找墩子!”楚羽惶然。 是剧毒! 梓桐不会解毒,只能帮着狐小步留住尚存一息。 蛇君在渊比墩子快一步进门,瞧着床榻上的狐小步,当即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口,“这是蛇咬毒牙的痕迹,这屋子并不潮湿并且入秋的天气越发寒凉,不可能有蛇。” 他自己就是蛇族,深谙蛇族的生活习性,当然清楚这种环境里不可能有蛇的活动轨迹。 何况他就在这儿,但凡有些灵性的蛇闻到同类的气息,是不可能越过界限的。蛇都有各自的领地,日常生活中皆各不相犯。 墩子进门,当即愣住,“蛇毒?”他回头打量着在渊,“你想咬死他?” 在渊啐了一口,“瞎了你的蜈蚣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咬他了?再说了,若是我的毒牙,这小子还能有命在?早滚到阎王殿排队去了!” 蛇信子掠过狐小步的伤口,在渊浅尝了少许毒血,“是银环蛇,难怪这家伙没什么动静。银环蛇咬人并不怎么疼,痛感很低,不会红肿也不会有太多的异常。不知情的总以为是无毒蛇类,殊不知这毒液能快速进入五脏六腑,麻痹人的脑子。等到反应过来再想求救,已经为时太晚。” 这不是杀人于无形吗?在沉睡中,让人无声无息的死去。 楚羽点头,“可还有救?” “没瞧见这小子一直用一口气暖着心脉吗?”在渊眯了眯眸子,“遇见我算他命不该绝。” 墩子眨着眼睛,“你也会解毒?” “这是蛇毒,我乃修行千年的蛇君!”在渊翻个白眼。“滚一边去!”又不是只有这头胖蜈蚣才会解毒,蛇族的毒,在渊算是手到擒来。 掌心划开一道缺口,然后覆在狐小步的伤处。毒液交融,他能感觉到蛇毒被拔出狐小步的体内,逐渐的吸附在自己的伤处,与在渊融为一处。 终于,狐小步脸上的漆黑逐渐散去,终于恢复了该有的血色。 在渊餍足的收了手,事后舔了舔自己的掌心。大蛇吃小蛇也是生存法则之一,他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吃过蛇,尝过这般美味的蛇毒了。 一回头,墩子舔着舌头盯着他的掌心,“让俺也尝一口嘛!” 在渊呸了一口,“滚一边去。”尝一口?看看这胖蜈蚣的眼神。哪里是想尝一口,分明是想把他活吞。想得美! “小步?”楚羽低低的喊着。 狐小步依旧昏迷着,双眸紧闭。 “小步?”楚羽又喊。 在渊道,“没那么快苏醒,再等等。” “俺来!”墩子喝了一口水,下一刻快速揪起狐小步的衣襟,对着狐小步的脸就是一口喷。 狐小步当即打了个喷嚏,墩子憨憨一笑,“瞧,这不就醒嘞?俺这法子百试百灵,早年在秋田县的时候俺也经常这样,管用!”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狐小步望着视线里逐渐清晰的楚羽的脸,略显痛楚的凝了眉头,“我、我这是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 “你被蛇咬了。”楚羽道。 狐小步一愣。随即看着在渊。 在渊一口水呛在嗓子里,连连摆手。一听蛇咬就看他,他得多冤? “不是蛇君,是一条银环蛇。”楚羽解释,“你险些毒发身亡,还是蛇君救了你。小步,你还记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当时正在准备东西,把一应物件都摆在了桌案上,然后准备好好睡一觉,免得第二天不能全神贯注的请驱魔老祖。不知道怎么的,脖子上凉了一下,但是没有痛感所以我就没在意,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可后来我发觉不太对,想喊出声的时候怎么都喊不出来了。”狐小步努力回忆。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全身道行都聚集在心脉处,护住了心脉一息。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我便全然不知了。一觉醒来,就看到了你们。” 梓桐嗤鼻,“废物,被蛇咬都不知晓,以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里干燥而不潮湿,屋子里又凉,换做是谁都不会想到有蛇的存在。”蛇君轻嗅着,然后将视线落在房梁处,“当时那条蛇应该就挂在横梁上,以狐小步的身高与房梁的距离来看,这条蛇年头不少,若是够聪明应该已经修得几分灵性。” “你想咋的?”墩子问。 在渊冷了眉目,将一滴血滴入杯盏中。血溶于水之后,他顺手便将血水泼在了房梁上。掌心凝力。微光烁烁,他在用自己的念力将这条蛇召回来。 “得我号令,尊我之意,此时不归更待何时?”在渊一声厉喝,屋外瞬时一阵骚动。 下一刻,一条黑白相间的蛇突然从窗口窜入,墩子当下扑了上去。 ------------ 第75章 真假难辨 银环蛇快速缠绕着在渊的胳膊,被在渊藏在了身后。 所幸梓桐死死的摁住了墩子,墩子被摁在地上,一脸无辜的望着众人,“俺是饿坏嘞,你们这是弄啥嘞?这东西咬了道长,咋还不让俺惩罚惩罚它?俺就咬一口,小小的一口,反正这也是坏蛇!” “要吃也得等到问完话,你这般着急作甚?”楚羽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梓桐下手快,否则以墩子的激动情绪,肯定一口吞了这条银环蛇。 在渊愤然,“就知道吃吃吃,早晚吃死你!” 墩子起身,抖了抖矮胖的身子,朝着在渊翻个白眼,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那银环蛇的蛇身上。 楚羽自然是不敢靠近的,瞧着一眼那冷血动物,不解的望着在渊,“你能问出话来吗?它没有修炼成人,怕是答不上来吧?” “它是蛇族,我也是!”在渊不紧不慢的坐定,指尖轻轻拂过银环蛇的额顶,吞吐着口中的信子,以蛇语交流。 一屋子的人都默不作声。听着两条蛇在那里丝丝来丝丝去的,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良久,在渊将银环蛇收入袖中,急得墩子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奈何又没有别的法子,毕竟人家这是在办正经事,他这口腹之欲只能等等再等等。 在渊起身,“是从后院过来的,被一名女子从捕蛇人手里买下来。” “女子?”楚羽一怔,“是杜文慧或者柳姨娘?” 在渊摇头,“这倒不是,它说那女子把它交给了一名男子,然后又经过男子之手才到了这后院。此后它便神情恍惚,不由自主的来了这院子,悬在梁上咬了狐小步。咬完之后它才清醒过来,当即逃窜。”如果不是蛇君在渊的召唤,这东西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还有女子?”楚羽瞪大眼,“这方远山到底藏了多少玉娇?” “男人嘛……”在渊媚态横生,朝着楚羽抛个媚眼,“对于女人的需求是越多越好,就好像你们人间的帝王,不都是后宫三千?更有甚者,后宫女子多达上万人。” 楚羽翻个白眼,“就你知道得多。” 梓桐不太明白,“是不是杜文慧的丫鬟去找了捕蛇人,买的这条蛇?” “这便不太清楚了,它是被装在袋子里带进来的。”在渊轻叹,“蛇族的眼睛不太好,只能靠感应,所以你问它这女子生得如何模样,它必定无法回答。但若是再遇见,它定可以闻出气味。” “这也好办!”楚羽起身,“小步如今已经没事,你可以嘱咐银环蛇躲在这小步的袋子里,由小步领着去后院一趟。她们以为小步死了,必定心中得意,乍见小步过来自然会自乱阵脚。到那时,让这银环蛇闻闻味道,看这后院那两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放蛇之人。” 狐小步点头,吃了墩子一颗药脖颈上已经消肿,只是身上还有些僵硬罢了。下了床榻,狐小步揉着脖颈,由墩子帮着敷好伤口。 “如果不是她们呢?”梓桐问。 “那就说明这背后还有人。”楚羽眯了眯眸子,“你们想,有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对付小步?放蛇无疑是想造成意外,不想被人知道这是刻意杀人。可那女子又不是后院的,买了蛇会交给谁呢?柳姨娘和杜文慧也不是傻瓜,会轻信他人。” “若说能指使柳姨娘母女杀人的,除了这方远山,我还真想不出其他人。毕竟在杜家,能给他们撑腰的也只有方远山。杜城是杜家的老爷,他若是在府中,柳姨娘母女哪敢造次,毕竟我姨娘胡娟才是这杜府的女主人。” 梓桐颔首,“是这个理儿,那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是方远山身边的丫鬟,还是他的同谋。杀了这狐废物,又有什么意义呢?” “为了防止咱们把秘密查出来。”楚羽深吸一口气,“但愿跟我想不太一样,我始终相信虎毒不食子。饶是方远山对晓慧表姐无情,儿子好歹是自己的吧?” 鹤鸣那么乖巧,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因为狐小步受了伤,即便祛除了蛇毒,一时间倒也无法完好如初。所以不能做法请来驱魔老祖,但是狐小步装神弄鬼的本事还是一等一的好。 方远山乍见狐小步的时候,眼睛里微光一怔,然后上下打量着狐小步,这才笑道,“道长这是要开始了吗?” “没瞧见吗?”狐小步不抬头,顾自盯着手中的罗盘,“让家丁们各回各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出来。人气太足难免会扰了我这降妖罗盘的准确定位,听到了吗?” “好!”方远山面露不悦,但抬头望着楚羽之时,仍是报之一笑。抬手,让所有人都回到房间里不许探头探脑。 狐小步抬头看他,“你也别跟着了!” 方远山一愣,“我?” “当然,你不是人吗?”狐小步不耐烦,“我这厢有霍夫人帮忙就差不多了,不需要你们,都回屋去吧!等找出点东西来,再找你不迟。” “方大人还是回去吧!”楚羽开口,“小步不喜欢被人打扰,有我们跟着就是。” “我这是担心霍夫人的周全。”方远山不想走。 楚羽干笑两声,“方大人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既然你这府中没有鬼神,那我这厢就是跟小步走走过场,绕你们杜府一圈权当游玩,方大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方远山笑得很是勉强,“既然霍夫人坚持,那……好吧!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杜府那么大,可别迷路了才好!” 语罢,方远山极不甘心的领着人离开。 目送方远山离去的背影,楚羽眸色微沉。 口袋里的蛇君哼哼两声,道一句:假惺惺。 狐小步拿着降妖罗盘在杜府内一番转悠,然后低头朝着后院走去。虽然方远山没有跟着,但是后头仍有不少眼睛盯着。方远山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后院之中,柳姨娘和杜文慧原本还是高高兴兴的,然则乍见狐小步进门,柳姨娘当即吓得尖叫出声来,险些从凳子上栽下。 “干啥嘞?”墩子吼了一声,“见鬼嘞?” 柳姨娘目不转睛的盯着狐小步,一脸的惊恐无状。 杜文慧虽然还比较镇定,但是脸上的惊惧也是清晰可见。她不敢置信的盯着狐小步,当即上前一步,冷着脸道,“你们想干什么?如今我们母女被禁足后院,你们满意了?三跪九叩还不够?还要我现在给你们磕头赔礼?” 说着,杜文慧准备跪身磕头。 楚羽抬脚,脚尖刚好抵在她蜷下的膝下,“二小姐的膝盖骨太软,我这厢受不起,怕把你跪坏了惹他人心疼。” 见状。杜文慧只能起身,一脸怨愤的盯着楚羽。 “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早前我就警告过你们,是你们自己不信我所言,非要惹是生非。”楚羽笑得凉凉的,借此拖住杜文慧,分散杜文慧的注意力,“二小姐如今这不甘不愿的表情,是觉得我仗着霍家的权势,有些仗势欺人了?” “不是吗?”杜文慧冷然。 楚羽想了想,好像的确有些仗势欺人。 不过那又怎样,这权势又不是别人的,是自家相公的。借就借呗,反正是一家人。 “是!”楚羽点头,“可惜你没有。” 杜文慧险些气得呕血,“你!哼,那也不过是个睁眼瞎。” “瞎子又如何?”梓桐动气。 楚羽摁住她,免得梓桐到时候一生气,就把这杜文慧的脸皮给扒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时候,最好捂着自己的良心说。二小姐若是能嫁入霍家,想来也不会说这样的话。这般权势你不想要吗?有些嫉妒我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我家相公说了,此生独我一妻,绝无二妾。” 杜文慧的脸都绿了。 楚羽笑道。“方大人虽然是官,可终究没有位极人臣,也不过是五品官员。上头还有你爹杜大人压着,霍家虽然是商贾,但好在……”她晃了晃手中的金币,“我家相公愿意把什么都给我,你家方大人会给你什么呢?是名分是地位还是……银环蛇?” 眸光骇然,杜文慧骤然盯着楚羽。 “开个玩笑而已,那么认真作甚?”楚羽笑了笑,一脸的无辜之态,“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更得说了。我最喜欢看别人抓狂的样子,眼睛充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又拿我没办法,你说这得多有趣呢?想来二小姐原本也是希望看到我落魄,却不想反倒让自己陷入了窘境之中,真是可惜了。” “楚羽!”杜文慧愤然坐定。 柳姨娘在旁不敢吭声,墩子死死的守着她,不许她轻举妄动。 “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吗?”楚羽笑问。 杜文慧端起桌上的杯盏,当即泼了楚羽一脸的水。梓桐当即一个耳光落在杜文慧脸上,转头快速检查楚羽,“夫人?” 楚羽抹一把脸上的茶水,好在这茶水没那么烫,若是茶壶里的茶水,估计自己脸上得开花了。一个名门淑女,竟然会这样的泼辣,真不知这方远山到底看上杜文慧什么了? 一副皮相?心太丑,长得再好看也没什么用处。 就楚羽这些日子的观察,这杜文慧的脾气不太好,相比之下那杜晓慧便温厚多了。 杜文慧从地上爬起来,“你敢打我?你是什么东西,这是杜家,你给我滚出杜家去!饶你是霍家夫人,饶是权势通天,那也得讲理!” 墩子在旁嘿嘿的笑着,“这个时候咋想起来要讲理?能动手咱就不说理了,有理说不清,还是手底下见真章比较好。靠实力说话谁也木有吃亏。” “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杜文慧泣泪。 墩子又笑了,“你是不是比俺还傻嘞?木有瞧见俺们这里三四个么?你两个,肯定人少啊!咱们四个对两个,娃娃都知道是人多欺负人少。还说霍公子是睁眼瞎,俺瞧着你这眼睛也不大好,改日俺给你瞅瞅,实在不行俺给你换一对。” 楚羽噗嗤笑出声,都以为墩子是憨厚之人,没想到说起段子来能把人给哽死。楚羽继续道,“我瞧着后院有条狗。” “狗?黑狗还是大黄狗?”墩子一愣,“狗眼珠子太大,还能看见不干净的,俺怕把她们给吓死喽!” 那换个什么的? “很巧的是,早上的时候我在小步的房外抓到了一条银环蛇。”楚羽笑嘻嘻。 墩子舔了舔舌头。 杜文慧与柳姨娘对视一眼,各自面色发白。 当时狐小步进来的时候,楚羽便心里有数,这二人如此神色定然是做了亏心事,否则何至于被吓成这样?此后杜文慧看到狐小步有影子,这才勉强镇定下来,不然一定和柳姨娘一样吓得屁滚尿流。 “不知道蛇的眼睛能不能行?”楚羽笑问。 墩子想了想,“也成!就是不太亮,以后都是睁眼瞎。好在不会像狗眼睛一样,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他一本正经的望着母女二人,“便宜你们嘞!”这蛇,他自己还舍不得吃嘞,舔一口都舔不着呢! 趁着楚羽跟这对母女扯皮的功夫,狐小步已经悄无声息的去了后面的院子,银环蛇听从蛇君的吩咐从狐小步的袋里出来,回到了屋子里。 气息是对的,当初放它出来的就是这对母女,也就是说——是柳姨娘母女想要杀了狐小步。 梓桐收到密语,当即伏在楚羽的耳畔说了一阵。 楚羽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望着杜文慧与柳姨娘,“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我今日有些无理取闹?”她双手托腮,却叫人猜不透她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不如你们闭上眼睛,我就告诉你们我今天来的目的。”楚羽笑了笑。 “你把我们当猴耍吗?”杜文慧已经冷静下来,“现在请霍夫人离开我们的院子,你要去捉鬼就捉鬼,想无理取闹就无理取闹。” 楚羽把玩着手中的金币。梓桐微微后退了疾步,四周的画面突然变了。一条银环蛇快速窜上桌案,惊得柳姨娘母女厉声尖叫。 谁不知道这蛇乃是剧毒,一旦被咬上一口,那可是必死无疑啊! 然则这银环蛇却扭着腰,渐渐的幻化成人形,是个俊俏的少年人。他盘坐在桌案上,朝着柳姨娘母女吐信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却没有半点温度可言。 这可把柳姨娘母女给吓坏了,蛇成精了。 她们高声喊着,奈何喊破了嗓子也没人过来。所有人都消失了,唯有母女二人和慢慢落地的蛇妖少年。 “是你们让我去咬人的。你们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为何我会不由自主?”他吐着信子靠近,“再不实话实说,我就吃了你们!” 他张开血盆大口,杜文慧当即两眼一翻,倒地不醒。 柳姨娘急了,急得嚎啕大哭,“不关我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吩咐办事,是方远山方远山把你送来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文慧?文慧?” 老女人吓得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捂着脸。 楚羽觉得很奇怪,有些人是不是觉得只要把眼睛遮住,所有的恐惧就能迎刃而解?她上前掰开了老女人的手,“那就是说,是你们连同方远山,想杀了狐小步。目的何在?” 柳姨娘一把推开楚羽,奈何突然看到蛇妖少年变成了硕大的银环蛇,立在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她又一屁股跌在地上,就差一口气便要厥过去。 下一刻,楚羽就着她的腰上软肉狠狠掐下去,愣是给她掐回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都是他们的主意。跟我没关系!不要吃我!不要咬我!是文慧和方远山的主意,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柳姨娘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所以就算你想问,她能回答你的也只是这些话。 一记干脆的响指,楚羽逆光站在门口。 柳姨娘这才惊醒过来,屋子里哪有什么银环蛇,她只是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而已。当即站起身来,快速查看自身,没有蛇咬的痕迹,是个梦吗? 楚羽深吸一口气,“二小姐还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杜文慧睁开眼睛,徐徐站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方才怎么回事?” “即便是在梦里。二小姐仍是如此聪慧。”楚羽回头笑看,“方才我让梓桐点了一注安息香,能帮着造梦。这安息香还是我家相公从西域得来,西域多巫蛊,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在造梦?”杜文慧眯起眸子看她。 难不成还要告诉你,是梓桐和墩子故意设的结界? 楚羽翻个白眼,“能不能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是,方才是给你们造梦了,而且你们在梦里说的话,承认的事情,外头的人可都听到了。” 外头的人? 杜文慧骇然抬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胡娟和杜晓慧领着众多家奴都站在外头。就连方远山。也是面色青白的站在那里,眸光狠戾的盯着柳姨娘和杜文慧,最后他对上了楚羽的眸。 楚羽两手一摊,“与我无关,我只想替小步讨个公道,谁知竟然扯上了方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信口胡诌呢?” 胡娟上前,瞧着惊慌失措的柳姨娘,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得柳姨娘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胡娟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着。“贱人!” 杜晓慧搀着自己的母亲,愤然望着杜文慧母女,“你们干的好事!” 方远山眸色微沉,有些时候事情被戳破了,也有破罐子破摔的方法,只要这消息还没传到京城里,还没传到杜城的耳朵里,他就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闭嘴。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杜文慧开了口,“方才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我娘自己一个人的胡言乱语。”她扶着自己的母亲,指尖深深嵌入柳姨娘的手腕处,然后意味深长与母亲对视一眼,“我娘年纪大了,难免会胡言乱语会记错事,你们方才谁听到我说话了?我说什么了?有吗?” “你!”胡娟愣住。 的确,杜文慧从一开始到后来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直都是柳姨娘自己在承认放蛇的事情。并且,柳姨娘也没有提及府中鬼怪作祟,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所以就算要把柳姨娘送官府,也只是一条杀人罪,而且还是杀人未遂。 毕竟狐小步没什么事,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这屋子里煞气很重!”狐小步一本正经的胡说,降妖罗盘并没有过多异样,毕竟狐小步没能让驱魔老祖显灵,只是信口胡诌而已,“我瞧着这院子不太干净,整个杜府也就是这一块,阴气和煞气较为严重。” “当真?”胡娟忙问。 狐小步颔首,“当真!” 楚羽笑得凉凉的,“那就可以解释,柳姨娘为什么想杀你。他们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你找到,所以想杀了你永绝后患。只是我不明白,方大人为何要把银环蛇交给柳姨娘呢?” “是我想吃蛇羹。”不待方远山开口,杜文慧已经开了口,“谁都知道毒性越强的毒蛇,蛇羹更美味,而且对皮肤好。我这厢只不过是嘴馋罢了,难道霍夫人觉得嘴馋也有错?” “嘴馋没错,但是杀人总不对吧?”楚羽冷笑。 杜文慧点点头,“我没想到我娘会犯糊涂,她原本是想对付你的,哪知道放错了方位,就咬错了人。”她轻叹一声望着母亲,“谁让霍夫人架子太大,一来就让我娘三跪九叩,若是如此还没有半点气性,可真当奇了怪了。我娘只是想给自己出出气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顺着杜文慧的话,柳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下来,“我真的只是想出出气,没想杀人。” “谁都知道银环蛇会咬死人,你还敢说没想杀人?”梓桐冷然,“还想杀夫人,更该死!” 楚羽瞧了一眼方远山,继而瞧着柳姨娘,最后将视线落在一脸无辜的杜文慧身上。杜文慧凉飕飕的回望着楚羽,那意思就是:有本事你当着众人的面,让银环蛇开口说话。 否则,楚羽的确定不了杜文慧的罪。 不管是杀狐小步还是杀楚羽,都是柳姨娘一个人的主意,跟杜文慧和方远山没有半点关系。方远山只是给了他们一条蛇拿来炖蛇羹,是柳姨娘自作主张要去找楚羽算账。 方远山上前躬身行礼,“是杜府管束不严,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公事公办。这就将柳姨娘送往衙门官办,绝不会让霍夫人受委屈。” “我倒是不委屈,委屈的是旁人。”楚羽含笑望着杜文慧,“果然够厉害,难怪我姨娘始终不是你们母女的对手。” 楚羽站在那里,望着来人将柳姨娘押送衙门。临走前,杜文慧狠狠瞪着楚羽。 “你看我也没用,这院子我会让人翻个底朝天。”楚羽扯了唇角,笑得凉薄,“黑的白的,早晚见分晓。” “找不到东西,别怪我不客气。”杜文慧抬步离开。 她母亲被送往衙门,她当然得担心柳姨娘万一说漏嘴。那就会连累到她。自私的人,一辈子都自私自利,不管是不是在亲情还是友情爱情之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胡娟敛眸走到楚羽跟前,“小羽?” “姨娘放心,事关杜府的声誉,我不会乱说话的。让柳姨娘去衙门,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也为我的朋友讨回公道。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这会小步已经是尸体了。”楚羽当然知道胡娟的意思,有些人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胡娟就是典范。 胡娟歉意的点头,“终究是杜家门风不严。我会亲自书信一封告诉老爷。” “这是姨娘自己的事。”楚羽抿唇,“我会好好找出这宅子的问题所在,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能安安心心的长住下去。其他的,我只是个外人。” 杜晓慧躬身,“多谢!” 楚羽没有说话,望着这懦弱的母女二人离开。分明是嫡出,可因为母亲长久的懦弱和对丈夫的唯命是从,久而久之便影响到了女儿的婚姻观。在杜晓慧的婚姻里,她对方远山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只是见惯了母亲的隐忍,她也逐渐的变成了第二个胡娟。 “你是不是说真的?”楚羽问,“这里煞气最重?” 狐小步揉着眉心,“这煞气躲得好好的,我上哪儿找。除非它现在出来让我能感知到它,否则真的只有掘地三尺。” 楚羽撇撇嘴,“废话,自己挖的坑自己收拾。” “小羽,咱真的不管嘞?”墩子问,“那坏女人不收拾嘞?这坏东西放蛇咬道长,咱就这样算了?” “那还能怎样?”梓桐眸色微沉,“这大门大户的,不可能闹得太厉害,颜面胜过一切。一辈子都为了一个名声!” 墩子撇撇嘴,“弄啥嘞,这脸还能吃嘛?” 银环蛇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在渊也从袋子里出来,落地为人,“没想到那杜文慧这般刁钻,竟是假装晕倒也不肯吐实。倒是把那老女人吓得不轻,估计再吓一吓,便能什么都说了。” “吃一堑长一智,第二次可就没那么容易吓着了。”楚羽走到院子里,瞧着这柳姨娘母女居住的地方,“这煞到底藏在何处,难不成真的要我掘地三尺?” 想了想,楚羽放出了袖中的姑获鸟,“姑获,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魂戾气,是否有异常!” 姑获鸟飞上半空,徘徊了一番,又稳稳的落在了楚羽的肩头。姑获鸟没有变成九头身,那就是说此处没有戾气,也没有人魂。 这煞,到底藏身何处呢? 楚羽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眼角一瞥,却看到院子的西北角有一口深井。 当下身子一怔,这儿也有一口水井? ------------ 第76章 抢孩子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怎么了?”梓桐走过来。 楚羽又趴在水井边上看着,波光潋滟中唯有自己的倒影,“这杜府别的不多,水井倒是不少,这儿一口那儿一口的,就跟穿糖葫芦一样。” “有什么发现?”狐小步问。 楚羽翻个白眼,“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梓桐他们只能找到妖,要找煞和鬼,还不是得靠你这个驱魔人。你说你当初怎么不好好的学呢?你要是学到你师父的皮毛,至于如今这般狼狈吗?” “好好说话,少寒碜人。”狐小步不屑,“师父的毕生功力都在我身上呢。只不过师父说了我这人开蒙晚,时机未到所以……” “傻子才会信你,每次都说时机未到。”楚羽轻叹一声,“你赶紧想个办法,咱们一直这样耽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你找不到煞,那就找找看是不是还有一只鬼在这杜府徘徊。” 狐小步不解,“你如何确定还有一只鬼?” “当日我以血为引,真当把那煞给引来了。同时还有一股力量,来自于荷塘深处。不过那股力量很是奇怪,煞是来抓我的,但是那股力量却想把煞从我身上弹开。”楚羽顿了顿,“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梓桐道,“夫人的意思是,那股力量是在保护你?” “可以这么说。”楚羽道,“我能感觉到它在跟煞抵抗,但力道不够,根本不是煞的对手。这段时日煞没有出现,这东西也消失了。” “真奇怪。”狐小步凝眉。 小鹤鸣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姨娘!抱抱!” 楚羽欣喜,当即转身瞧着那小小的肉球奔向自己。一把将小鹤鸣抱在怀里,楚羽欢喜之极,“小鹤鸣怎么过来了?” 丫鬟说,“夫人气得头风发作,所以大小姐让奴婢把小少爷送过来,请表小姐暂时照看一下。” “好!”楚羽点头,转而嘱咐墩子,“墩子,你去看看。” 墩子抬步就走,转而又顿住脚步朝着屋里瞅。蛇君在里头七窍生烟:还惦记着呢!当即让银环蛇退了下去,最好先躲起来,免得教这蜈蚣精给活吞了。 “姨娘,我想出去玩。”小鹤鸣抱着楚羽不撒手,他跟自己这位姨娘似乎很是投缘,大概是楚羽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楚羽想着这杜府总是阴森森的,带着出去玩应该也没事。想了想,便让人去跟杜晓慧打了个招呼,自己则和梓桐一道带着小鹤鸣出了杜府。抓鬼的事情,还是让狐小步慢慢琢磨为好! 走出院门的那一瞬,楚羽突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梓桐问。 楚羽凝眉,“我好像又听到了笑声。” “笑声?”梓桐摇头,“奴婢没有听到。” “难道又是我幻听了?”楚羽蹙眉,“估计是最近太累。”说着,便放下了小鹤鸣,牵着孩子的手朝外头走去。 最近这是怎么了?这大概是她第二次听到笑声了,第一次是在菜园子那头,那些奴才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投井自尽的女子没有成为厉鬼,所以这杜家发生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只不过梓桐打探到,这女子的死可能跟方远山有关。 但这也只是可能,因为不可能有人会告诉你实情。 走在长街上,楚羽给小鹤鸣买了冰糖葫芦,去了河岸边放风筝,最后天快黑的时候就在点心楼吃点心。这孩子十分乖巧。长得也白白嫩嫩格外精致。 “慢点吃,还有。”楚羽拿着帕子给小鹤鸣擦嘴,“不要太着急,别噎着。” 可眼角的余光却能看到窗外有人在探头探脑,对面的铺子底下,有人总是伸长脖子往她这边看。楚羽和小鹤鸣就临窗坐着。不管是外头看过来,还是这儿看过去,双方都是清清楚楚的。 那人瞧着楚羽抬头,当即走开。 见状,楚羽看了梓桐一眼,梓桐会意的离开。 不多时。梓桐冷着脸回来,“夫人,是他。” “那个穷书生?”楚羽问。 梓桐点点头。 “他跟着我们干什么?”楚羽不解,突然将注意力落在不谙世事的孩子身上,“是跟着小鹤鸣?他想做什么?绑了孩子要挟杜家?还是说……” 不管是什么事,楚羽不想惹麻烦。当即打包了点心,带着小鹤鸣往回走。出来玩了一下午,这会天都黑了,是该回家的。 此刻铺子大多都关了门,夜里的时候也就是酒肆茶楼和烟花之地才会开着门,其他的店早早的就关了。前后无人,有风从脚下掠过,盘旋着如同小龙卷一般从两侧滑过。 楚羽顿住脚步,赶紧把小鹤鸣抱起。 “姨娘。”小鹤鸣抱紧了楚羽的脖颈。 “别怕!”楚羽道,“姨娘会保护你,乖!” 孩子乖巧的点点头,趴在楚羽的肩头闭上眼睛不敢多看。 梓桐冷剑在手。她并未感觉到妖气,也没有察觉鬼气,若说是煞,也不可能离开始源地那么远。煞虽然厉害,可也有自己的束缚力,那就是不能离开养鬼之地太远。此处距离杜府有一段距离,按理说不可能来这儿作祟。 “夫人,咱们走!”梓桐冷了眉目。 突然间有人窜出来,二话不说便去抢孩子。梓桐一脚过去便将那人踹出去,楚羽抱着孩子就飞上了屋顶。凡事先不管,孩子最重要。 屋顶上能看得更清晰一些,也更安全一些。 小鹤鸣就如同惊弓之鸟,外界稍稍有所触动,他都会缩成一团,害怕得颤抖。真不知道这些年,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别怕!”楚羽抱紧了他,“姨娘会保护小鹤鸣,乖!” “姨娘!”小鹤鸣奶声奶气的叫着。越发的抱紧了楚羽。 眼瞧着底下,梓桐已经摁住了为首之人,这些人黑衣蒙面,竟然是一帮和尚装扮的。楚羽这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和尚不去敲钟念经,怎么跑来打家劫舍了? 楚羽稳稳的落地。小鹤鸣才敢睁开眼睛。 梓桐揪起为首和尚的衣襟,“老和尚,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不敲木鱼改杀人了?佛祖让你们普度众生,你们却跑来杀人放火?” “住手!”一声喊,有黑影从巷子里跑出来。 小鹤鸣当即直起身子,“程叔叔?” 来的就是那穷书生程锦,程锦面色尴尬的望着楚羽和梓桐,“请姑娘放开高僧!” 梓桐松了手,退回楚羽身边。 楚羽方才是讶异的,因为她发现小鹤鸣竟然认得程锦,而且还亲昵的唤了一声程叔叔。可想而知平素里,这小鹤鸣是见过程锦。并且相处的关系不错。 这么说,杜家虽然把这穷书生赶出去了,但杜晓慧似乎跟程锦私底下还在接触。不但自己接触,还带着孩子一道接触,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不怕男女授受不亲吗? 孔孟之道,怎么就变了味呢? “今日你们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把你们都送去衙门。”楚羽抱紧了小鹤鸣,“敢动杜家的孩子,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程锦行礼,“着实是情非得已,实在是没有法子这才想到要抢小鹤鸣。” “小鹤鸣?”楚羽凝眉,“你跟杜晓慧是什么关系?” 程锦忙道。“不不不,我与杜小姐的关系并非姑娘所想的那样,咱们是清清白白的,着实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这府中出了太多事,杜小姐撑不住了才会央求我帮忙的。” “鹤鸣,你认识这位程叔叔?”楚羽笑问。 鹤鸣点点头。“认得,程叔叔还给我买过糖人儿!” 闻言,楚羽意味深长的望着程锦,“最不老实书生郎,满腹诗书道儿长。既然你没有诚意,那我们这谈话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梓桐,我们回去!” “等等!”程锦拦住去路,“好不容易等到小鹤鸣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们再回去了。” “这是杜家的孩子,不是你程锦的孩子。”楚羽冷了音色,“你是想跟杜家作对,还是想让朝廷通缉你?一介书生,管那么多干什么?” “人命关天!”程锦忙道,“小鹤鸣八字属阴,极易招惹灾祸,是以在杜府之中颇受折磨。如果你们真的疼爱这孩子,请把孩子交给我。” “凭什么?”梓桐冷然,“三言两语就想带走孩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楚羽抱着孩子就要走,可程锦却死活不肯让开,扑通一声就给楚羽跪了下来,“不能回去,千万不能回去。这杜府已经是龙潭虎穴,那方远山没安好心,孩子、孩子不能再回到那个鬼地方去。” “方远山再不好,那也是小鹤鸣的父亲。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轮不到你来插手杜家的事情。”楚羽不容分说,抱着孩子疾步离开。 程锦在身后喊,“我请了高僧是想给孩子洗礼。你们……” 楚羽顿住脚步,“是杜晓慧让你做的?” “也是她通知我,让我来这儿劫人的。”程锦忙道,“现在请你们把孩子交给我,我不会伤害鹤鸣,我很喜欢这孩子。绝对不会让他损伤分毫。” “孩子有我保护,不需要洗礼,更不需要你的承诺。”楚羽抱着孩子离开。 有梓桐护着,程锦着实没有半点法子。眼见着楚羽带着孩子进了杜府,他们才悻悻的离开。 “夫人?”梓桐进门。 小鹤鸣玩累了,进门的时候已经趴在楚羽的肩头睡着了。少不谙事的年岁。就该快快乐乐的,却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伤害,果真还不如生在寻常百姓家。 “我在鹤鸣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楚羽轻叹一声,“这程锦和杜晓慧到底玩什么花样?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跟方远山沟通,真是爹不像爹,娘不像娘。” 梓桐看着楚羽小心翼翼的为孩子掖好被角,无奈的拧了眉头,“一个是被赶出去的先生,一个是杜家的小姐,连带着杜家的小少爷似乎都被卷在其中。这程锦有句话还是说对了,龙潭虎穴。” 楚羽点点头。“不知道小步哪儿处理得怎么样,他跟蛇君到底能不能找到煞的所在!还有这衙门,也得让人盯紧,这柳姨娘没那么容易说实话。即便如此,咱们也得拖着,不可以轻易让她从衙门回来。” “恩!”梓桐颔首。 却见蛇君笑嘻嘻的走进门来,容光焕发的模样,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发春了?”楚羽歪着脑袋看他。 他每次这样笑都没好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发现了新猎物。换句话说,这招女体质的蛇君估计又瞧见了什么美人,这会正在思春。 “猜对了。”在渊笑嘻嘻的坐定,“方才我在这杜府溜了一圈,发现这后门外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上的丫鬟都生得格外标志。所以我就等啊等,终于让我等到了一睹芳容的时候。” “又是哪家的嫦娥天仙?”楚羽翻个白眼。 “不知道哪儿来的,反正生得如花似玉,比这杜文慧还要美上数倍,就是这面相看着有些刻薄尖锐,估计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在渊喝着水,“那姿色就算给你们的皇帝老子当后妃,都是绰绰有余的。” 那是他没看到林璇玑,不然又得夸林璇玑的貌美如花了。 不过对于这见异思迁的大淫蛇,楚羽懒得相信,“谁家的千金小姐吃饱了撑的,跑到后门守着?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不要脸?” “你为何不说,是某个不要脸招惹的?”在渊意味深长的笑着,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可惜了!真是可惜!那女子吩咐底下的奴才进了一趟杜府,不知是来找谁的。”楚羽凝眉,“你是说,她是有备而来?” 在渊惋惜的轻叹,“啧啧啧,真是个大美人……” “这女子现在何处?”楚羽问。 ------------ 第77章 留活口 问起那女子,在渊两手一摊,“走了!” 楚羽凝眉,“无端端的出来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想必背后还有隐情,你怎么不早些来知会一声?” 在渊轻叹一声,“只要一想到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非我囊中之物,我还哪有心思去想旁的?佳人难再得,难再得啊!” “呸!”楚羽翻个白眼,“你早晚得死在女人的手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梓桐道,“夫人是怀疑这女子,跟方远山有所勾结,又或者方远山在杜家所做的一切很可能是这女子在背后操纵的?” “难说。”楚羽抿唇,“你想,方远山如今是五品官员,娶的还是杜家的嫡长女杜晓慧,想来怎么都不可能为了杜文慧这样的庶出女子,而背弃整个杜家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梓桐颔首,“夫人所言在理,奴婢瞧着这杜文慧虽然姿色不错,但这身份着实是一大弊端。” “方远山是个小人,所以咱得体会他这番自私自利的心思,不能将他想得太过仁义。”楚羽站在窗口,眸色微沉的望着漆黑的夜色,外头竟下起了绵绵细雨,“方远山到底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狐小步进门,“我还想问一问,这杜家到底有多少秘密,一个个的为了所谓的颜面而吃苦受罪,到底值不值得?” 墩子也跟着进来。“死要免死活受罪,该!” 在渊翻个白眼,死胖子没一句好话,蠢! “如何?”楚羽依着窗棂问。 狐小步摇头,“还是没什么发现,我几乎是一寸寸的寻过去,真当就差掘地三尺了。这闹鬼一事是不是真当与这对贼母女无关?” “谁知道呢!”墩子接过话茬,“就算不是她们做的,肯定也知道一些。要不今晚,俺再去吓吓她们?俺变成大蜈蚣,保管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你以为人人都是蛇变的?”狐小步一脸的鄙夷。 在渊不干,当即梗着脖子,“一码归一码,不许把整个蛇族都搅合进来,谁说蛇一定怕蜈蚣了?”没瞧见现在的他,在墩子跟前也是理直气壮的吗? 说到底也是修为问题! 像他这种修为高深的蛇,犯得着怕这死胖子吗? 墩子撇撇嘴,没有吭声,不就是修为不到家吗?他身为修行千年的蜈蚣精,最后还被蛇给奚落,说起来真的比较丢脸。 楚羽靠在窗棂处,想着这件事该从何处下手呢?方远山始终是个官,还是朝廷五品官,地方官也不敢拿他怎样,何况是楚羽。 纵然手中有大将军的金币又如何,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诬告,到时候自己也不占理。 不过,蛇君在渊提及的那女子,兴许是个切入点。这女子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后门,想必跟方远山关系匪浅,如果能从这女子和方远山的关系中入手…… “去查一下,这女子到底是谁。既然来了这睦州,还敢上杜家,定然不会轻易离开附近,想来会在杜家左右逗留。”楚羽凝眉。 梓桐颔首,“这好办,奴婢让人去细查一番,这城中的客栈酒楼无一放过。” “那女子生得好,想必养得娇贵,必定不会去那些小客栈居住。”楚羽道,“如果真的没找到,估计是被方远山藏起来了,就照着方远山名下的宅子里去找。” 梓桐点点头,“是!” “小步,你继续查找煞气之事。”她拂过自己的手腕,上头悬着无形之玲珑,可最近这玲珑安静得很,没有半点响动。这煞到底怎么了?是听从吩咐躲起来了,想等着他们离开之后再出来? 煞不是很喜欢杀戮吗?怎么还有这般智谋? “好!”狐小步颔首,把弄着手中的降妖罗盘,大家一时半会的都没有什么法子,事情到了这儿似乎有些卡住,只等着最后的转机。 夜里睡觉的时候,楚羽突然坐起身来,盯着窗外半晌没有吭声。 梓桐不解,“夫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楚羽指着外头,“你没听到佛偈吗?” “什么?”梓桐凝眉,翻身从房梁上跃下,“什么佛偈?” “有和尚一直在外头敲木鱼。”楚羽面色微白,神情有些莫名的烦躁,“敲敲敲的,惹得人很是心烦,也不知道是不是姨娘请来的。或者,是程锦那帮人?” 梓桐神色异常的望着楚羽,“夫人真的听到了木鱼声?” “是!”楚羽很肯定,“很吵。” 梓桐深吸一口气,定定的望着楚羽,“奴婢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外头下着雨,何来的和尚敲木鱼呢?夫人是不是听错了,把风雨声听成了木鱼声?” “不!”楚羽仔细的听着,“你听,是木鱼声,只不过越来越轻了。” 梓桐握剑,“奴婢去看看。夫人稍待!” 说着,梓桐快速出门,楚羽坐在床边,面色凝重到了极点。梓桐好像真的没有听到木鱼声,难道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这声音?就好像在莲花庄的时候,她也听到了那声音。 佛偈声声,木鱼阵阵。 她总觉得自己是被超度一般,有个和尚紧追不舍的跟着她,又不叫她看见。她寻思着,难道是当日遇见的那个和尚?当日的情景如梦幻一般,她没能分清楚是真还是梦,却记得那和尚说过的话。 及笄之年乃是大劫伊始,守宫已失,大劫将至,若不及早化解,唯恐碧桃年华,必有大殇。 不知为何,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她猛然间心头一窒,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入了心口。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跟着自己不放的,是否就是那个和尚? 梓桐从外头回来,凝眉望着楚羽,抿唇不语。 楚羽轻叹一声,“没有和尚,也没有木鱼声,是吗?” “是!”梓桐颔首。 “我知道了,睡吧!”楚羽敛眸,躺了回去。 “夫人?”梓桐顿了顿,“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连你都觉得我这是产生了幻听,可是梓桐,我真的没有胡说。那一次在莲花庄,此后还有几次我也听到了佛偈,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我很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一次两次可能是错的,但这不是一次两次。”楚羽翻过身去,“我确定,是真的。” 有和尚真的在跟着她,不明原因,不知何故。 见着楚羽又睡了过去,梓桐便没有追问,第二天问问在渊就知道了,这家伙如今夜里一直在杜府内巡视,有没有和尚有没有木鱼声,在渊会很清楚的。 然则,梓桐第二天悄悄的问在渊,在渊给予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没有和尚,没有木鱼声。 这就意味着,那佛偈和木鱼声,只有楚羽一人能听到。 还不等梓桐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府衙那头便来了消息,杜文慧哭哭啼啼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杜家。看上去倒是真的伤心,痛哭流涕的模样教人看着很是心疼。 “昨夜柳姨娘在牢狱中不堪受辱而悬梁自尽,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了一个冤枉。”方远山解释,然后一脸黯然悲伤的取出一份血书,“这是柳姨娘留下的东西,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入了京城,等岳父大人回来亲自呈递给他过目。” 好吧,好一个死无对证。 还倒腾出了血书? 楚羽望着方远山手中的血书,然后望着伤心痛苦的杜文慧,笑得有些凛冽。真是好本事,一个连娘都不要了。一个顺水推舟,这下倒好……等着杜城回来,这惹是生非的罪名都是胡娟母女和楚羽的,杜文慧那一番柔弱无依的模样,哪像是会耍心机的人呢。 方远山假惺惺的拭泪,“原本柳姨娘放蛇咬伤狐道长是有错在先,但如今她已经付出了性命,想必这笔账霍夫人也可以了结了。如今杜家有丧,实在不宜款待外人,所以……” “好嘛,这是要赶俺们走嘞。”饶是墩子这般憨厚的人,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打着给柳姨娘出殡的机会,要让楚羽他们滚蛋。 真是厉害! 墩子想着,人心真当比蜈蚣血还毒!这柳姨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自尽的人,这般刚烈哪还像个坏人嘞? 楚羽报之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收拾一下。只不过如今下着雨,雨天路滑不好走,可否等雨停了再赶我们走?” 方远山干笑两声,“霍夫人说笑了,这哪里是赶你们走,实在是到时候府中有丧,难免顾不上诸位会怠慢了诸位,所以……” “解释就是掩饰。”狐小步懒洋洋的笑着,“不过也没什么事,好在霍家是家大业大,也不在乎你杜府这么点吃吃喝喝的,是吧?” 楚羽双手一摊,“回家请你吃鲍参翅肚。” 墩子赶紧凑过来,“好吃嘛?俺木有吃过。到时候弄两个俺尝尝?” “没问题!”楚羽斜睨杜文慧一眼,然后缓步走到杜文慧跟前,“二小姐请节哀顺变,既然柳姨娘去了,那咱们的事儿就算一笔勾销。” 杜文慧一副受害者家属的悲壮,“我娘都死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侮辱她。她死得很冤,否则怎么会在墙上写冤枉二字,等我爹回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件事是由你们而起,如今你们把罪名都推到我娘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到底天理何在?” “天理?”楚羽指了指上头,“老天爷长眼睛,善恶自有因果。你放心,睁眼说瞎话是会被雷劈的。” 墩子拉了楚羽一把,一本正经的开口,“小羽你莫胡说,这天雷不好惹。若是雷劈她的时候,你记得走远点,免得雷公劈歪了连累你。” 楚羽轻笑一声,“我记下了。” 杜文慧放声哭泣,“娘,你死得好冤……” 冤?冤个屁。 楚羽清楚的看到这柳姨娘的人魂就附在杜文慧身上,可想而知最后一个见过柳姨娘的就是杜文慧。这女人估摸着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就拿自己的母亲当替死鬼,这会还在假惺惺的哭惨。 楚羽觉得心很累,看着杜文慧演戏,用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把她自己耍成了猴的时候,真的无力吐槽。 “走吧!”楚羽转身,“你们好好打理柳姨娘的身后事,我这厢就不打扰了。” 走出门,迎面走来胡娟母女。 小鹤鸣欣喜的扑上来,奶声奶气的叫着,“姨娘!” 楚羽蹲下身子,轻轻摸着孩子稚嫩的脸庞。少不更事的年纪,什么都不懂,自然也看不懂这府中的变故。楚羽抬头看着胡娟母女,胡娟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而杜晓慧则显得有些疲惫,神情有些迟滞。 “姨娘,表姐。”楚羽喊了一声。 胡娟轻叹一声,“柳姨娘的事情我会自己跟老爷说,到时候你先走。”她也怕连累楚羽。是自己把楚羽带来的。没抓到鬼反而让柳姨娘死在了衙门里,杜城回来一定会大发脾气,毕竟这是一件有辱门风的事情。 杜晓慧伸手想把小鹤鸣带走,可孩子不肯走,死拽着楚羽不放,就要姨娘抱抱。想了想,杜晓慧道,“楚羽,我们谈谈吧!” 事实上,就算杜晓慧不说这话,楚羽也要说的。 昨夜的事情,小鹤鸣醒来之后一定会告诉杜晓慧,所以楚羽料定杜晓慧会跟自己解释。 “程锦那事,是我授意的。”费了老大的劲儿,杜晓慧才开口,然后面色死灰般看着楚羽,“小羽,念在你我是嫡亲表亲的份上,可否替我保守秘密?” “你跟那程锦到底是什么关系?”楚羽问,扭头望着不远处跟墩子玩得不亦乐乎的小鹤鸣,“这孩子该不会是……” “不!”杜晓慧忙道,“这是方远山的儿子,跟程锦没有半点关系。” 楚羽松了一口气,“那你跟程锦……” “他是个穷书生,几乎是一无所有。可他满腹诗书,为人恭谨,不会像有些人那样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我讨厌那些虚伪的世俗,却又不能避免便得虚伪和世俗。”杜晓慧眸色哀戚的望着楚羽,“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可我没办法。” “这是杜家,我根本没有自主的权力。是,我承认我跟程锦有过非分之念,可我们始终没有越矩。我知道你调查过那口水井的事情,那个死去的丫鬟原本是我的贴身丫鬟。与方远山成亲那一日,是她替了我入了洞房,而我则跟程锦约好了私奔。” 说起这个,杜晓慧红了脸。 这大概是爱一个人最好的证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他的记忆里都不会有丢脸与羞愧。有的只是幸福洋溢,还有遗憾。 “可惜了,我们没能跑出睦州。”杜晓慧笑着红了眼眶,“丫鬟被我爹丢进了水井里,就说是那天夜里与人私奔的是她。是我哭着求我爹放过程锦的,否则我也要一起死。我爹没办法,才放了程锦一条生路。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是秀才,也不可能再赴京赶考。是我毁了他的前途,终究没办法在一起。” 楚羽抿唇,“所以这孩子是方远山的,但是方远山知道这些事吗?” “知道。”杜晓慧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他当时还得靠着杜家才能在朝廷站稳脚跟,否则就算你名列三甲又如何?给你个闲职,你照样得怀才不遇。” 楚羽颔首,“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夫妻就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只是一种交代罢了!”杜晓慧苦笑,“你知不知道夫妻二人同床异梦是什么感觉?睡在一张床上,都只是在履行彼此的责任罢了,利用着彼此的身份地位来获得自己想要的。方远山为人虚伪。不管做什么都十分圆滑,但我爹让他发过誓,此生不得纳妾,所以他……” 杜晓慧望着楚羽,“他应该也是恨着杜家的吧!那样野心勃勃的人,身边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何况我这心里头,还容不下他。后来有了小鹤鸣,我试着努力过要好好的与他过日子,可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楚羽想着,自己跟霍庭燎的关系算是怎么回事呢? 说是同床异梦又不像同床异梦,他对她的宠溺已经胜过了她所能想象。而她呢?她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一颗心总会七上八下,然后渐渐的被他所吸引。 在霍庭燎的身上,有她挪不开的视线,她喜欢这样看着他,这大概是真的喜欢! “那后来呢?”楚羽又问,“你跟程锦做了什么交易?” “程锦失去了前途,如今也就是在城隍庙那头当个庙祝,替人写书信或者解签来糊口。他从不主动纠缠我,直到后来杜家出了事,他才来找我。”杜晓慧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已经为方远山生了儿子,可他从不关心我们母子的死活。鹤鸣见父亲的机会也很少,所以他对程锦的好感远胜过方远山。” “孩子的感情是最纯粹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孩子不会撒谎。”楚羽凝眉望着她,“再然后呢?” “就在不久之前,我把鹤鸣的生辰八字给了程锦。其实从鹤鸣出生时便有人算过,他命里阴气太重,我便想着让程锦去找些高僧来。为小鹤鸣做洗礼,让他能远离是是非非。”这是一个母亲最无奈的决定,“我当然知道这些事应该让方远山来做,毕竟他才是小鹤鸣的孩子,可惜啊……” 杜晓慧望着楚羽,“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想来也不必我多说什么。他跟杜文慧的事情,虽然瞒得很好,可我是他妻子是枕边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不过不上心的人,怎么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乎。既然他不管孩子,那我管。孩子是我生的,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得护着。” “小鹤鸣出了这些事,可方远山却跟杜文慧……你是不是很寒心?”楚羽问。 “我替孩子寒心。自己倒是没什么。”杜晓慧深吸一口气,“他们愿意厮混就厮混,对于杜家和方远山,我早就绝望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偏偏我娘还是看不穿,还死死守着那大夫人的名头,一辈子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楚羽敛眸,“姨娘也是担心你和小鹤鸣。” “你知道吗?有时候看到我娘那般懦弱和隐忍的模样,想起了我自己的一生,我会恨。可我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恨又有什么用呢?”杜晓慧苦笑,“恨别人还不如恨自己,是自己无能为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活该!”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把孩子送出去给程锦?”楚羽问。 “我不知道这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端端的出那么多事,还时时刻刻的指向我和小鹤鸣。我只知道,我要保护孩子。小羽,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救孩子离开这火坑里。能不能帮我,把小鹤鸣带出去!离开杜家,离开方远山。”杜晓慧望着楚羽。 “不太可能。”楚羽道,“你爹还有你娘恐怕都不会答应,让小鹤鸣离开杜家。否则出了这么多事,他们早就该把孩子送走了。杜家的颜面和名声,在他们的眼里胜过了一切。” 杜晓慧的神情有些迟滞,略带恍惚,“是啊!书香门第,杜家门楣。是官宦人家。外人看着多风光呢!却是我的枷锁,一辈子不得解。” 许是觉得无望,杜晓慧自言自语的转身准备离开。 “晓慧表姐?”楚羽低低的喊了一声。 杜晓慧回望着她,“小时候不懂事,常常欺负你,对不起。”语罢,她抬步离开。 梓桐走过来,“她说的有几分是真的?看她这副样子,怕是要发疯了?” “一个人扛了这么久,心里什么都知道,却要时时刻刻装糊涂,换做是谁都会发疯的。”楚羽抿唇,“孩子是无辜的,为何方远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在乎。这功名利禄真的这般诱人?以至于连人间最寻常的亲情,都可以罔顾至此?” “百样米养百样人,不稀奇。”梓桐轻叹。 不远处,墩子和小鹤鸣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没有煞的存在,这孩子就不必满心恐惧。 楚羽走过去,轻轻的抱了抱孩子,“姨娘一定会保护你!”这煞,势在必除。 不过现在,他们是没办法在这里停留了,借着下雨还能留一会,等雨停了就该走了。许是连孩子都知道姨娘要走了,死死抱着楚羽从脖颈不撒手。 小鹤鸣撅着嘴,红了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楚羽,“姨娘要走吗?姨娘抱抱!” “孩子舍不得你嘞。”墩子说。 楚羽将小鹤鸣抱起,“姨娘也舍不得,不过姨娘还是会保护小鹤鸣的。”她笑着将姑获鸟从袖中取出,“姨娘把这个留在小鹤鸣的身边,你能不能保密不告诉任何人?” 小鹤鸣连连点头,“好!” 姑获鸟站在屋檐下,没有戾气的刺激,它不过是个寻常雀鸟。如果真的遇见了危险,就算顿化九头身又怎样呢?能护住孩子才是一等一的关键。 “保护好孩子!”楚羽吩咐姑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煞伤害他。” 姑获鸟点头。 孩子对小动物自然是欢喜得很,姑获鸟站在小鹤鸣胳膊上时,孩子欣喜的叫出声来,脸上笑开了花。 “喜欢吗?”楚羽笑问。 小鹤鸣颔首,“喜欢!” 楚羽直起身来,瞧着渐渐放晴的天空,他们没办法在这里久留了。 拎着东西离开杜家的时候,楚羽看到了柳姨娘的棺椁被运了回来,停放在柳姨娘她自己的院子里。虽说是个妾,但这府中也就是一妻一妾,是以得重视一些。 素白的灯笼悬上,楚羽站在门口看着那来来去去的忙碌的家丁,有种被人扫地出门的感觉。 胡娟出来送她,杜晓慧和小鹤鸣都没有出来。 “那东西是不是怕了你们?”胡娟低低的问,“为何你们一来,那东西就不出来了?你们这一走,万一那东西又出来怎么办才好?” “能做的我都做了。”楚羽道,“剩下的就看运数吧!” 胡娟哽咽了一下,府中出了这么多事,她早就已经身心俱疲。只是还死死的坚守着所谓的荣耀,难怪连杜晓慧都说她是活该。身为大夫人却时刻谨记着自己的端庄,忘却了保护自己的儿女不受欺辱之职。是夫人,也是个母亲啊! “那我就不送你了。”胡娟没有挽留,回头看了一眼府门口的白灯笼,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事,等着老爷回来又该生气了。是我没有打理好杜家,是我的错。” 她絮絮叨叨的回去,楚羽张了张嘴却被梓桐摁住。这毕竟是杜家的事,跟楚羽没什么关系。 方远山出来的时候,面上依旧带着虚伪的笑,看着楚羽的时候一脸的为难之色,“其实霍夫人这些朋友虽然不方便留在杜家,但是霍夫人却是可以留下的。霍夫人,何必执意要走呢?” 墩子哈了一声,“啥意思?你这是说嘛呢?啥叫执意要走,明明就是……” 狐小步一把捂住了墩子的嘴,死拽着墩子离开。这蜈胖胖太实在,再说下去估计要跟杜家的人干上了,是以还是赶紧拽着离开才好。 可墩子的话还是留下了。方远山自然尴尬到死,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既然霍夫人要走,那本官就送你出城。” 楚羽寻思着,这人不看到他们离开怕是不会安心的。所以楚羽没有拒绝,而是点头,“那就有劳方大人,也免得到时候姨娘不放心,方大人更不放心。” 方远山笑了笑,“是啊,霍夫人若是在睦州出点什么事,那方某可真是吃罪不起啊!” 所以到最后,是方远山亲自送楚羽等人出城的。瞧着马车越行越远,方远山眸中狠戾。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朝着方远山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大人。” “知道怎么做吧?”方远山冷了眸。 “阿六明白!”此人命唤阿六,是方远山在京城里留守的奴才,只不过最近才悄悄的从京城回来。与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楚羽出了城,撩开车窗帘子发现方远山还站在城门口,只能先走出他的视线再说。 “真的要走?”墩子问,“咱真的不管嘞?” “平时看你还有点小聪明,这会怎么这样蠢?”狐小步轻嗤,驱车往前,“这个时候得让方远山动起来,有时候以退为进也是一种计策罢了!” 墩子点点头,“俺是不放心小少爷,孩子太小,俺不大放心。” “我也不放心。”楚羽道,“咱们留在杜家。那东西许是知道咱们的厉害,竟真当不出来了。如今留了蛇君在杜家,且看看那东西会不会再出来。” “有姑获在旁,小少爷应该不会出大事。”梓桐道。 楚羽苦笑,“若是姑获发狂,还不算大事吗?人人都见着九头鸟,还不得吓得掉了魂?”语罢,楚羽掀开车窗帘子,确信已经走出了方远山的视线,这才下了马车回头望,“这该死的方远山,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夫人难道没想过,他为何一定要送你出城吗?”梓桐问。 “当然想过,出了城一刀两断,到时候往这山坳坳里一丢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知道他那么多秘密,并且还有可能回去坏他的事儿,把杜府里的脏东西清干净,他自然巴不得我死。”楚羽撇撇嘴,“都说最毒妇人心,可我瞧着男人狠起来也是有得一拼。” 梓桐轻哼,“那咱们杀他一个回马枪。” 狐小步笑道,“何止,还得连锅端才行!” “俺饿了!”墩子突然插了一句嘴,“有吃的嘛?” 三人同时回头,各自凝眉瞧着他。他们在商量大事,这蜈胖胖却满脑子吃吃吃。 见着三人如此神色,墩子当即憨厚一笑,“俺、俺是真的饿了,俺知道你们都忙,可再忙也得吃。总不能为了杜家就把自己给饿死嘞。” 楚羽揉着眉心,瞧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车,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转头吩咐道,“梓桐,你让人驱车继续往前走,我们现在就悄悄回城。”上车前,楚羽又不忘叮嘱一声,“记得留活口。” 梓桐颔首,“奴婢明白!” ------------ 第78章 京城来的女子 回到楚府,霍庭燎依旧等在那里,院子里那一袭白衣迎风飒飒。他坐在那里,听得她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唇角的弧度渐渐扬起。 他知道,是她! 徐绍领着众人下去歇息,楚羽独自一人走到霍庭燎的跟前。 瞧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看着他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那双始终没有焦距的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也唯有她的影子。 “楚儿。”没听到她说话,他觉得不安心。招了招手,她便很是顺从的走近他。 握住她的柔荑,轻轻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抱着。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一颗心终于放下,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被赶出来了?” “柳姨娘死了,杜家要办丧事,自然不许外人在场。何况我若不走,方远山怎么有机会杀人灭口?我前脚出了城门,他紧赶着就让人来杀我们,可见他也是真的着急了。”楚羽坐在他的膝上,轻轻靠在他怀里。 霍庭燎抱紧了她,“因为柳姨娘一死,杜城就得回来。老丈人回来,若是人多口杂的……他这女婿怕是要惹出祸来。” 楚羽颔首,“这人真是歹毒,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不知餍足。” “不知餍足的人多了,若人人都能知足常乐,哪来的战争与纠纷?”霍庭燎轻叹一声,“旁的我不在意,只要你没事就好。” “可方远山要杀我。”楚羽不悦。 “所以我会让他付出代价。”霍庭燎拂过她的面颊,“好像有些瘦了。”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楚羽撇撇嘴,“我这厢吃得好睡得好,怎么还会瘦呢?分明是你每次都拿瘦了来占便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九九。” 他一笑,“是吗?那这一次我认准一些。” 说着,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着屋子走去。 “廷业。”她低低的喊着。 他应了一声。 她道,“你说人为什么非要追着荣华富贵不放呢?方远山如今身在朝堂,家中有了良妻美眷,为什么还要追求那些荒唐的身外之物?” “因为他心里有魔,穷怕了。”霍庭燎轻轻的将她放在床榻上,唇瓣轻轻摩挲着她白皙的面庞。 楚羽一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应了一声,“出了杜家,我便让人去调查了,消息很快就到,你可以先休息一下。”转眼间,他已娴熟的解了她的腰封。 肩上一凉,楚羽一怔,“霍庭燎,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 “霍夫人。”他音色暗哑,“为夫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会离。”说话间,他不安分的欺上她胸前,“霍夫人,我想你。” 楚羽笑了,“这才多久没碰面,你这人不老实。” 他竟是一本正经,“每个时辰都过得像百年一样长久,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就觉得不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她不解的望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霍夫人,说你像我想你一样的想我。”他像个索求的孩子。 楚羽噗嗤笑出声来,“别闹了。” 他不肯,“霍夫人?” “好,我想你。”她笑着说,“行了嘛?” 他点点头,如同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笑逐颜开,“霍夫人真好,那为夫得更卖力为霍夫人办事才行。” 她一怔,他已彻底癫狂。 婉转缠绵间,唇齿相濡。 有时候楚羽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感情,是喜欢还是爱?她始终觉得喜欢和爱是不太一样的,喜欢是一种好感,可爱却需要奋不顾身和全身心的投入。 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全身心的,无所顾忌的信任这个男人。虽然她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动,否则怎么会愿意与他耳鬓厮磨。 他的爱是温柔的,但也是霸道而充满占有欲。就好像他们这两人,是一条命。 楚羽不懂,这霍庭燎为何会这般不顾一切的付出。 真的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所相似的某些人?他永生不死,会不会是爱上了她的前世或者…… 她不敢再想下去,睁眼看着在眼前的男人,精壮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就这样将她蜷在安全的保护区内。她的快乐与巅峰都是他给予的,这人在现实中习惯掌控,床弟之间也是游刃有余。 感觉着她连抬手指的气力都没了,他这才罢休从她身上下来。听得她时而急促时而如窒息般的呼吸声,心里头甚是餍足。轻轻拂开她散落面颊的发,不自觉的扬起唇角。 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你心爱的人就睡在你的身边。呼吸均匀,面带微笑。 饶是看不见,却也能感知。 一觉睡醒的时候。晚饭的时辰都过了,楚羽坐起身来,瞧着身上那些斑斑点点,无奈的用被褥遮着,免得被端水进来的梓桐瞧见。 梓桐报之一笑,“夫人洗把脸起来吃点东西,公子那头已经为夫人寻了消息。” “什么消息?”楚羽忙问。 “夫人先起来吃点东西,否则饿坏了,公子那头得生气了。”梓桐放下脸盆便退了出去。 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楚羽走出门伸个懒腰。 墩子在外头的院子里乐呵呵的吃着大鸡腿,“俺瞧着你这气色不错,果然这世上阴阳有序。” 楚羽翻个白眼,“吃你的吧!那么多废话!”心里头却是欢喜的。 霍庭燎在书房等着,手中拿着一封信。听得楚羽的脚步声进来,他当即起身朝着她走来,“睡饱了没有?还累吗?” 闻言,楚羽红着脸。 梓桐悄悄退出房门,没敢跟着进来。 房门关上,楚羽一记软拳落在霍庭燎的胸口,“那么多人在,真不害臊。” 她落拳的时候,他一把扣住她的手,大手包小手的握着,“为夫的世界里本来就只有你一个,何来的外人之说?” “你看不到,可我……”楚羽翻个白眼。 他转了话题,将她带到了软榻上坐着,将书信递给她,“给你个好消息,你自己来看。” 楚羽一怔,当即细细查看这封书信,上头说这方远山在京城也只是个碌碌之辈,但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当朝大司马赵康和之女——赵月茹。 抬头,楚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望着霍庭燎,“这信上所言,可当真吗?” “这是我在京城的探子给的确切消息,不会有错。”他是谁?霍庭燎活了千百年,历经朝堂更替,历经改朝换代,走哪不得留个后路呢? 楚羽抿唇不语,瞧着上头写着:此二人私交甚深,经常悄悄私会。 合上书信,楚羽一语不发,良久才苦笑一声,“果然生得太好,心一歪就成了祸害。” “所以关键还是心。”霍庭燎抱紧了她。 楚羽望着他,意味深长道,“你也生得好,看样子得盯紧点,免得一不小心你也成了祸害,而我就是第二个晓慧表姐。” “所以你要盯紧我吗?”他有些期待。 楚羽翻个白眼,“想得美!” 他笑了笑,不语。 “杜家的人为方远山做嫁衣,不知这方远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今还打算攀高枝与这大司马的女儿在一处,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亮。都说虎毒不食子,难怪如今方远山连儿子都要了。”楚羽冷笑。 “大司马乃当朝一品大员,与斛将军都是平起平坐之人。大司马赵康和膝下唯有一个女儿,向来是百依百顺的。所以只要方远山能摆平赵月茹,这大司马的女婿当得可比这杜家女婿要风光得多。”霍庭燎道。 楚羽点头,“而且前途更无量。” 若方远山真的能当上大司马的女婿,这以后还怎么可能只是个朝廷五品官员,来日的飞黄腾踏,荣华富贵几乎是无可限量的。 “所以说,人心比鬼神更可怕。”楚羽轻叹,“这人都自私自利,凉薄到这份上了,那赵月茹是瞎了眼吗?这人有什么好?他现在能抛妻弃子。来日也可以抛弃赵月茹。” “宠坏的千金小姐,是不讲道理的。得不到的自然是最好的,所以赵月茹需要的是一种征服感。”霍庭燎解释。 楚羽抿唇,“好奇怪的感情。” 她想着,既然方远山外头另有打算,那么蛇君在渊提及的那个曼妙女子,难不成就是赵月茹? 思及此处,楚羽微微直起了身子,“难道赵月茹也跟到了睦州?” 是等得太着急了,所以这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便再也无法忍耐。是以这方远山也着急了,赶紧的弄死了柳姨娘,然后又急着杀人灭口。 楚羽恍然大悟,定然是如此。 真是心肠歹毒! 这么一想,楚羽便急了。“若是赵月茹来了睦州威逼方远山,那方远山会不会提前行动,到时候我姨娘和晓慧表姐,还有小鹤鸣……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是肯定有的,毕竟杜家的煞也是真实存在。”霍庭燎肯定的告诉她,“梓桐说,你觉得府中有两股力量,一股是煞一股则是在帮扶。” 楚羽颔首,“对!” “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来,为何煞气那么重却没能杀死杜晓慧母子的原因。”霍庭燎轻叹一声,“世间有善恶,鬼神也不外如是。” “那股力量在保护晓慧表姐和小鹤鸣?”楚羽愣了愣,“这是为何?” 霍庭燎摇头,“因果轮回。又有谁知道呢!” 楚羽起身,略带不解的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兴许找到了煞气的所在,就能知道为何那股力量要保护晓慧母子。” 那么这股煞气到底在哪呢? 蓦地,她又想起了那些水井。 水井和荷塘都有水,水为阴,乃互通。难道说这两股力量都在水中,所以水的阴气能遮蔽他们的存在,是以狐小步很难发现? “眼下,找一找这赵月茹便知道此事是否为真。”霍庭燎一语道破。 楚羽颔首,外头便传来了徐绍的叩门声,“公子!” 开了门,楚羽问,“何事?” “行刺夫人的人已经都扣下,除了几个负隅顽抗的,其他的都被生擒。”徐绍面无表情,“为首的那个阿六也被抓住了,人还活着。” 楚羽颔首,梓桐又道,“夫人早前吩咐过,让奴婢在杜家附近查找那名女子的下落,果然发现了端倪。探子回禀,有京城来客如今就住在福来客栈里,这客栈被这女子包圆了,不许外人靠近。” “排场还不小!”楚羽嗤鼻,“阿六在何处?” 徐绍俯首,“在后院里派人看着。” “我要见一见。”楚羽道。 徐绍不敢答应,抬了眼皮看着霍庭燎。 霍庭燎当然知道。没有自己允准,徐绍是不敢带着楚羽去见阿六的,否则万一出点事,谁都担当不起。横竖这是他的地盘,他便执起楚羽的手,“我与你一道去。” 音落,徐绍在前头带路。 阿六被严严实实的绑在院子里的木桩上,嘴上勒着绷带,免得他咬舌自尽。墩子在旁边守着,随时谨防他出事,这可是活的人证。 楚羽站在阿六跟前,甩开了霍庭燎的手,瞧着那目瞪口呆的男子扬唇笑道,“阿六是吗?自以为功夫和计谋都挺溜的,可惜啊——再滑头的泥鳅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她瞧了一样同样绑在一旁的那几个黑衣人,“这么多人作伴,倒也不寂寞,来日把你们往京城的大司马府上一送,也不知这大司马是什么脸色,会不会当场活剥了你们的皮。” 闻言,阿六瞪大眼眸,骇然盯着楚羽。 “哟,还敢瞪眼睛。”墩子起身,将手上的油花往阿六身上擦了擦,“俺告诉你,别以为俺们好欺负,敢拿着刀子追杀俺们。俺虽然不会杀人,但俺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知道啥叫生不如死吗?” 墩子跟阿六比划着,“俺可以把你的肚子破开,把肠子掏出来剪一断拿去炖锅吃嘞。剩下的俺再给你接好装回去,把你这肚子给你缝回来。隔两天,俺再吃一段。” 语罢,墩子舔了舔嘴唇,示意阿六,他真的很能吃也很喜欢吃。 阿六的眼睛都快瞪出来,差一点掉地上,额头的汗珠子吧嗒吧嗒的落下。 墩子继续道,“俺跟你保证,俺不会杀人,杀人是造孽,下了阎王地府还得割舌头。上刀山下油锅,下十八层地狱。俺不杀人,俺会让你活着,不给你止痛就给你治伤口续命。” 他拍着胸脯,“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俺治过好多人,俺医术很好。所以俺不杀人,你别怕,就是开肠破肚的时候有点痛,你咬着点木棍或者布条就木有事嘞。俺发誓,俺不杀人!” 说着,墩子冲着徐绍道,“去把剔骨刀拿来,那个比较锋快。下刀子不太疼。” 这不杀人的,比杀人更让人害怕。杀人还不过头点地,这都开肠破肚要吃人了,能不害怕吗? 蓦地,狐小步一声惊呼,“哎呦我的妈呀,尿裤子了。” 众人低头一看,别说是阿六,就连边上绑着的那几个,都跟着尿裤子。 阿六眼一翻,脑袋一歪便晕死过去。 “晕了。”徐绍道。 墩子撇撇嘴,“真不禁吓,俺这还没上真功夫嘞。” 楚羽笑了,“你真要吃肠子?” “俺开个玩笑,这人辣么坏,俺吃了他一定也会变成黑肠子。”墩子摇摇头,“俺可不要变成坏人,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 梓桐揉着眉心,不置一词。 狐小步一声轻叹,继而低低的道了一句,“混账。” 人心坏到这样的地步,也真是让人愤懑。可义愤填膺有什么用,如果不是遇见了他们,来日这方远山必定杀妻弃子,然后做了大司马的女婿,继而风风光光的位极人臣,做那人上人。 “那么现在该咋弄嘞?”墩子问。 楚羽想了想,“这阿六被吓坏了。想必能说实话。方远山那头阴狠狡诈,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咱们得找他的弱处下手。” “弱处何在?”梓桐问。 楚羽轻轻戳着霍庭燎的心坎,他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望着她宠溺的笑着,“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状,梓桐恍然大悟。 墩子一脸茫然,“弱处是啥?小羽,你咋不说清楚嘞?俺木有听明白。” “往心尖上捅刀子!”狐小步嫌弃的望着墩子,“笨!” 墩子挠着头,“这是要杀人嘞?”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杀谁嘞?你们还木有告诉俺,俺该干啥嘞?” 狐小步摆摆手。跟着楚羽等人渐行渐远,“看好这阿六,让他说实话。” “喔!”墩子愣了愣。 那他们这几个要去干啥嘞?咋不带着他呢? 干啥? 当然是干大事。 杜家那头已经张罗开来办起了丧事,但柳姨娘毕竟是妾室,要大肆铺张也是不可能,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嫡庶有别,妾始终是妾。 趁着夜色,方远山悄悄离开了杜家。 一进门,赵月茹正坐在梳妆镜前卸妆。 见着方远山进门,她也没有回头,倒是底下的奴才们会意的离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自家的小姐脾气不太好,所以底下人谁也不敢多言。 “怎么,舍得来见我了?我这厢都快等成黄脸婆了。来日你不是也要像对她一样对待我呢?”赵月茹冷飕飕的开口。 闻言,方远山上前,从后头轻轻圈住她的玉肩,“府中有丧,我这还是偷偷抽空出来的。” 听得这话,赵月茹当即起身甩开了他,然后冷睨着眼前的方远山,“府中有丧?方远山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的人,是我大司马府的。这杜家,可不是你家也不是你的府上。” “是是是,小祖宗,你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方远山带着笑哄,“月茹。你在这儿终究不太方便,不如明儿我让人送你回京。” “你跟我回去。”赵月茹道。 方远山轻叹,“杜城要回来了,我怎么敢先行回京?” “那杜城只不过是个朝廷四品,怎么能比得上我司马府?”赵月茹冷哼,“那杜城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司马府叫嚣吗?” 方远山轻笑,搀着赵月茹坐下,“这不是为了咱们长远的欢好吗?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什么事,对你的名声和大司马府的声誉都会有损。” 赵月茹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毕竟她这是抢人丈夫,她始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流言蜚语的难免会惹怒父亲。 “我爹已经答应了我,等到时机合适,你废了家中的黄脸婆就可以与我在一起。”赵月茹道,“到时候加官进爵都不是问题,总好过你现在当个什么芝麻绿豆的小官强得多。” 方远山笑道,“是,一切以夫人之命是从。等柳姨娘的丧事结束,我与这杜晓慧也会和离。” “真不要孩子了?”赵月茹试探。 方远山轻叹一声,“这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是杜晓慧与外头男人的私生子,自然不能留在我身边。”说起这个,方远山竟是一脸的委屈,“想她杜晓慧可是大家闺秀,没想到……” “也就是你这般好脾气,换做是我。”赵月茹冷眼望着方远山,“来日你若是对不起我,在外头跟别的女人有什么私生子,我一定把你剁碎了喂狗。连同那孩子一起,让你们死无全尸。” 方远山苦笑,“我方远山也只想要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敢什么三妻四妾。”语罢他轻轻握住赵月茹的手,“我此生只要一个你就够了,旁的女人我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可惜你我兜兜转转的,实在太多磨难,让你等我至今,实在是我有愧于你。” “说这些作甚?”赵月茹笑道,“只要你来日待我一心一意,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说完,赵月茹顿了顿,略带犹豫的开口,“我本该这两日来月信的,可是……” 方远山眉心一皱,“此话何意啊?” 赵月茹推了他一把,面色微红,“傻不傻?如果我这个月没有来月信,那你就等着当爹吧!” 听得这话,方远山大喜过望,“真的?我真的要当爹了?” “再等等,如果再没来月信我便去找个可靠的大夫把把脉,如今这睦州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敢去医馆,免得让人认出来到时候坏了我的名声。”赵月茹笑吟吟的垂着头,一副羞涩的模样。 方远山连连点头,当即将她抱在怀里,抬步朝着床榻走去。 “若是我有了……”赵月茹笑得羞赧。 方远山伏在她耳畔低语,“我会尽量温柔,你放心就是。” 赵月茹浅笑,“我便是喜欢你这样细心。” 帘幕下,鸳鸯成双。 你侬我侬,忘乎所以。 杜家还在愁云惨雾的悲伤之中,方远山却是精神抖擞的回来。面上有些红润,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他抖了抖衣襟,若无其事的走进杜家大门。 进了门,却见杜文慧堵在回廊里。 想了想,方远山便朝着另一边去了,准备避开杜文慧。 哪知杜文慧却是不依不饶,当即冲上前拦住了方远山的去路。“你去哪了?” “这话是你该问的吗?”方远山冷哼一声,“我去哪用不着你管。”说着,抬步又想走,可杜文慧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 杜文慧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怎么,觉得杀了我娘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方远山,你别忘了自己有多少把柄捏在我的手里,我……” 下一刻,方远山已经捂住了杜文慧的嘴,拽着她快速去了书房。 关上房门,方远山冷着脸低声呵斥,“你发什么神经?这种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人听到,你跟我都跑不了。” 杜文慧冷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你杀我娘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果断决绝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方远山背对着她。 杜文慧深吸一口气,“我没有了母亲,这杜家很快就会把我赶出去,草草的把我嫁人。”她笑得悲怆,“我只想得到我该得的,可最后呢?我什么都没了,连我娘都死了。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答应让你杀了我娘。” “杜文慧,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母亲不是我杀的,是你自己下的手。”方远山轻哼,“你不点头,她如何能绝望呢?是你亲手送她上路的。你都忘了吗?” “住口!”杜文慧身子剧颤,突然无力的撑在了桌案上,“别说了!方远山,你的心好毒!我只问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娶我?” 方远山轻叹一声,“你要知道,有杜晓慧母女一日,你这庶出的女儿就不可能与我在一起。”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杜文慧红了眼睛,“方远山,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不可以被赶出去,我……” “你放心,就算你爹回来也不会拿你怎样。你母亲刚刚亡故,你至少得守孝三年,所以……”方远山轻轻掐起她精致的下颚,“三年的时间,足够了。” 杜文慧略显迟滞的望着方远山,“三年?三年之后呢?三年之后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方远山笑了笑,“当然,三年之后杜晓慧肯定早就熬不住了。只要杜晓慧一死,这杜家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你爹肯定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定会答应让你跟了我。到那个时候你就不必这样苦大仇深的,你与我双宿双栖,这杜家的一切都会是你我的。” “真的?”杜文慧泪落,“你莫要骗我,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连母亲都故去,若连你都骗我背叛我,那我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方远山我告诉你,若是有朝一日我一无所有,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咱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方远山含笑将她拥入怀中,软语宽慰,“那是当然。” 下一刻,却是眸光狠戾,自有盘算。 ------------ 第79章 闹翻了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安抚了杜文慧,方远山也觉得疲累。这个时候杜文慧得在灵堂守灵,所以不能离开太久,早早的回去了。方远山一个人无力的靠在太师椅上,仰望着房梁,瞧着烛火倒映下的光影。 窗户开着,有风掠过,这光影变得忽明忽灭起来。 想了想,他默不作声的从桌子的最后一格抽屉里取出了一本书,打开来里头却是个暗格,放着一块成色不太好的玉佩。 说是玉佩,其实只是个翠石雕刻的物件。一般来说,这种东西都是穷人家使用的,怎么都轮不到他这样身份高贵之人珍藏。 指尖轻轻拂过上头的纹路。方远山低低的冷笑着,“如今的我已非昨日的穷小子,你可都看见了?呵,你自然是看不到的,有些东西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又将玉佩放了回去。可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重新取出了玉佩,缓步走出了书房。 站在荷池前,方远山长长吐出一口气,这玉佩上的茶香依旧,只不过……思虑再三,他终是将手中的玉佩丢了出去。一声清脆的物件落水声,伴随着月光下的波光涟漪。 “从今以后,我再不是以后的方远山。”他顾自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块玉佩逐渐沉入水底,和淤泥一道埋没在漆黑的世界里,如同那些陈年往事,一起被掩埋。 在渊出现在荷池便,冷眼看着波光嶙峋的水面,顿时显了原形没入水中。不多时,他再次回到岸上,手中多了一块湿漉漉的玉佩。 左看看右看看,这都只是块很普通的石头。 然则回忆方远山彼时的神色,好像不是如此简单,他的神色着实有些奇怪。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蹊跷?”在渊将玉佩仔细的在手里翻看,唯一奇怪的是,这玉佩上有淡淡的茶香。按理说一块玉佩怎么可能染上茶香呢? 蓦地,他陡然僵直身子,凭着蛇族敏锐的感触,他感觉到来自周边的微弱变化,有东西在逐渐靠近他。眸光一沉,他快速捏紧了玉佩,顿化青烟而去。 他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用,如今柳姨娘的院子里都是人,一个个进进出出的办丧事。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与其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还不如暂时别打草惊蛇。 拿了玉佩,在渊离开了杜家。 不过楚羽没让他回去,他暂时也不可以离开杜家太远,免得这杜家真当出点什么事,到时候还得赖他的擅离职守。 夜里时分,他听到了府内的尖叫声,站在屋顶上看了半晌。出事的是杜晓慧那头,孩子倒是没什么关系,毕竟楚羽把舍利和姑获都留给了小鹤鸣,料那煞也不敢轻易作弄孩子。 倒是那杜晓慧,大半夜的疯癫乱叫,惹得满屋子的人都跟着跑来跑去。 瞧着她那副模样,在渊很确定她这是被附体了。但是这煞好像玩性很重,就算是附体也只是短暂的时辰。让杜晓慧疯癫了一会,直到她精疲力竭了,这煞便快速离开。 所有人都以为是柳姨娘回来作祟,是以都跪在柳姨娘的灵堂前磕头。 胡娟泣不成声,瞧着被人抬回床榻杜晓慧,面色惨白得厉害。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柳姨娘回来作祟,还是早前的那东西在捣鬼。 在渊若有所思的坐在屋顶上,没有插手这些事。 没出人命,还算好的。 此后杜晓慧又发起了高烧,夜里再胡闹了一会,到了天亮时分才沉沉睡去。府里的人说,这大小姐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当时都怕断气,没想到最后的一口气竟然又缓过来了。 “断气?”在渊轻叹一声。“看样子问题严重了。” 事实上,楚羽那头也没闲着。 “就是那客栈!”梓桐道。 躲在这巷子口,顺着梓桐手指的方向,楚羽瞧见了守在客栈底下的那些护卫,“排场还挺大,都不怕旁人瞧出她的身份。” “都能追到这儿来了,还怕什么?”狐小步撇撇嘴。“这女人还真是够厉害,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不知廉耻才对。”楚羽翻个白眼,“没瞧见人家有妻有子吗?再说了,这都什么眼神,一个个貌美如花的,找谁不好非得找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方远山哪里是如意郎君?整个披着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梓桐深吸一口气,“夫人真的要这么做?” 楚羽点点头。“这便是方远山的软肋,如果赵月茹出事,那他所有的如意算盘都会落空。所以咱们只要弄点手段,这方远山必定会狗急跳墙。他太稳当,咱就无法下手。” “关心则乱。”狐小步表示赞同。 “梓桐,接下来看你的了。”楚羽道。 梓桐颔首,转而一脸不屑的望着狐小步。这废物一身道士打扮,手上还拿着一块招牌,一眼看去就是个十足的江湖骗子。 “废物!”她冷然。 狐小步仿佛是习惯了,摆了摆手中的招牌,“瞧好吧!” 语罢,狐小步便晃晃悠悠的走向了那客栈。 护卫们自然不会让他靠近,狐小步笑道,“瞧见没有,半仙!” “哪日你成了仙再来!”护卫一把推开他。 狐小步面色一僵,“啧啧啧,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要大祸临头了?一个个还不以为然,殊不知再过不久,你们这些人都得人头落地。” 护卫们自然不信。仍是要驱赶狐小步。 “本道是在救你们,别不识好歹。”狐小步道,“远道而来,殊不知送命一场。上头是不是住着一味姑娘?”狐小步掐指一算,“年方十七,貌美如花。乃是官宦之女,家中有人位极人臣。” 这么一说,护卫们当即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狐小步继续道,“此人命中有一大劫,正巧应在这睦州之地,若不及时化解,恐怕是有来无回之数。”说完,还格外惋惜的一声长叹,“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闻言,其中一名护卫赶紧转身去找赵月茹。 如果这赵月茹真的出了事,那他们这些人真当要人头不保。 殊不知就在狐小步吸引众人注意力的时候,梓桐已经化作一缕白烟入了这赵月茹的房间。她是不会轻易干涉人间事的,是以不会对赵月茹做什么,只是在护卫进门之前,于赵月茹身上做了一道结界。 赵月茹昏睡在床榻上。在肉眼凡胎的凡人眼中里,成了一个透明的存在。 梓桐蜷缩在房梁上,瞧着护卫急急忙忙的进来,连带着丫鬟都跟着惊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小姐怎么就消失了?遍寻屋中,遍寻整个客栈,始终没有赵月茹的踪迹。 这下。奴才们都跟着慌了。 大司马府的千金小姐,何其金贵,若是出点什么事,这些人十个脑袋也不够大司马砍的。何况这大司马脾气不太好,谁都知道大司马嗜杀。 实在找不到人,护卫首领只能让赵月茹的贴身丫鬟——南雁去一趟杜家,把这事儿告诉方远山。毕竟赵月茹是为了方远山而来,若然出事,方远山也有逃不开的责任。 这个时候若是能找个背黑锅的,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一听得南雁说小姐丢了,方远山瞬时没了最初的仪态。赵月茹丢了,那就是天塌了,到时候别说是荣华富贵,就连自己的命估计都得搭进去。 心下焦灼。方远山当即让人方府里的奴才帮着去找,毕竟熟门熟路。细细盘问了一番,也没听说赵月茹来睦州得罪过什么人。 南雁说,“小姐来了睦州之后,除了在杜家后门逗留过,其余时间一直躲在客栈里,连街都没上过。不可能得罪他人。再说小姐是悄悄来的,若是惊动了他人被老爷知道,老爷肯定会把小姐追回去的,所以小姐万分小心,不敢轻易出门。” 方远山想来想去,脑子里只想到两个人。 要么是杜晓慧,要么是杜文慧。 不过杜晓慧昨夜出了事。这会人还躺着,所以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就只有杜文慧了。可杜文慧跟他的事情是断断不能让司马府的人知晓的,所以方远山便打发了南雁,顾自去找杜文慧的麻烦。 此刻的杜文慧正跪在灵堂前给母亲烧纸,瞧着灵堂内的棺椁,她觉得脊背发凉,总觉得娘早晚会从棺材里爬起来找自己算账。 “娘。我也是没办法。”杜文慧泣泪,“我也是没办法,娘你原谅我……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到了下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外头一声响,惊得杜文慧一屁股坐在地上,神经紧绷的环顾四周,险些哭出声来,“娘、娘你别生气,娘……” 进来的却是方远山,一脸怒气的方远山。 乍见是方远山,杜文慧终于瘫软在地,呼吸急促的摁着自己的心口,“是你!” “当然是我。”下一刻,方远山蹲下身子,突然揪起了杜文慧的衣襟,“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少跟我装蒜。” 杜文慧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听得方远山如此言说,当即愣了半晌,“什么?”她费力的推开他,捋直了胸口的衣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昨天夜里,你问我从何处归来。”方远山切齿,“你在跟踪我。” 杜文慧也动了气,“我娘刚死,我哪有空去跟踪你。你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来质问我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蓦地,杜文慧顿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般兴师问罪,所谓为何?方远山,你最好别玩花样,否则咱们一拍两散,谁都别想落得好。” 方远山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说是吗?” “说什么?”杜文慧着实不知情。可看这方远山这般焦灼的模样,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徐徐站起身来,杜文慧白了一张脸定定的望着气急败坏的方远山。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远山,失去所有的斯文与仪态,就像发狂的狮子,完全没有理性理智可言。 嗤笑一声,杜文慧道。“你外头有人了,是吗?” 方远山眸光利利,“少跟我绕弯弯,我只问你,你有没有……”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待方远山说完,杜文慧已经吼出声来。 但见她脖颈处青筋凸起。眸色通赤,“你还想我怎么样呢?方远山,你在外头有人?你竟然背着我背着杜家,在外头金屋藏娇?” 那一刻,杜文慧是绝望,气愤到了极点只能是歇斯底里,“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喊什么?”方远山厉喝,这么喊,非得把人喊来不可。 “你怕了?”杜文慧笑靥诡异,“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后院里藏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原以为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如今我才知道,我也只是个工具,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利用我。利用完了,就杀了我娘。” 深吸一口气,杜文慧凝眸看他,“那接下来,你是不是也准备杀了我?我娘死了,你的借刀杀人很成功。而今我若死了,杜府里所有的罪孽都会落在我的身上。方远山,你好狠毒。” “胡言乱语什么?”方远山冷喝,“我何时想过要你死,只不过是问你一句话,你想到哪儿去了?” 自从母亲死后,杜文慧确实有些情绪波动,但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失去了母亲,她只能牢牢的抓住方远山,否则她将一无所有。 “方远山,我不管你在外头是否金屋藏娇,你只需记得你所有的把柄都在我的手里。若是你敢对不起我,我会让你身败名裂。”杜文慧咬牙切齿。 方远山冷哼一声,当即拂袖而去。 ------------ 第80章 她早晚会回到我的身边 方远山和杜文慧闹翻了,这对于楚羽而言是件好事,看得出来这杜文慧对方远山的不满已经日益增加。而且两个人方才争吵的时候,提及了某些把柄。 在渊揉着自己精致的下颚,心头盘算着,这所谓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呢? 正想着,那东西又来了。 “烦不烦人?”在渊一声低斥,吐了吐信子先走为妙。毕竟他不想动手,在没有得到楚羽的吩咐之前,他绕着杜府随处绕。 现在,得避开这股力量。 不知道为何,早前这股力量还极力的在隐藏,可自从他拿了这块玉佩之后,那东西就一直跟着他。但也没有真的动手,好像只是跟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月茹? 在渊想着,方远山要找的该不是那个漂亮女子吧?如果真的是那女子,那……这一想当即激动了,那女子生得好,他也是亲眼见过的。 匆匆离开了杜府,在渊得回去找楚羽,这份差事他得放一放,他这辈子无他爱好,此生唯一爱美人。 楚羽身上有他半颗元丹,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在渊可以感知楚羽的位置。楚羽此刻就在茶楼的雅阁里坐着,等着方远山和赵月茹这两头都能动起来。 瞧着在渊进来,楚羽微微挑眉,“不是让你盯着杜家吗?若是煞出现,你也能有个帮衬。别让那东西闹出人命来。” 在渊将玉佩往楚羽跟前这么一放,“喏,这是方远山神神秘秘丢在荷塘里的,教我给捡回来了,也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的时候那叫一个心疼不舍。” 楚羽不解,拿着玉佩仔细翻看,“这就是块石头吧?” “是啊!”在渊端起楚羽跟前的茶,一饮而尽,“从理论上来说连玉都算不上,只是块比较透明的石头罢了!谁知道那方远山发什么神经,保存着这东西在身边,还死活舍不得丢。” 楚羽轻嗅,“这石头好奇怪,竟然有股茶香。” 闻言,梓桐伸手接过,“的确是茶香。” “从水里泡过,拿出来还能泛着茶香,可见这味道已经渗入了石头缝里,与石头凝为一处。”楚羽凝眉,“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茶香的石头呢?” 顿了顿,楚羽又道,“梓桐,之前让你查一查这方远山的背景,你可都查过了?” “查过了,但是……”梓桐轻叹一声,“这方远山自从当了杜家的女婿,便将自己此前所有的事情都给抹平了。” “为何?”楚羽不解。 梓桐摇头,“估计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自己是个寒门之人。” “背祖弃宗,饮水忘源之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人。”在渊嚼着案上的花生米,“对了,那方远山找杜文慧麻烦,好像是杜文慧做了什么,把什么人弄走了?” 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问一问,那个被弄走的是不是他见过的俏佳人。 “真的?”楚羽笑了笑。 在渊点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亲耳听到的。” “看样子奏效了。”梓桐冷然。 “还有什么消息吗?”楚羽问。 “昨天夜里这杜晓慧又被煞闹腾得高烧不退,一夜都没有消停,到了天亮时分才算安稳下来。”在渊继续道,“后来我捡了这块玉佩,有东西便一直跟着我不放,实在没办法我就回来找你们了。” “有东西跟着你不放?”楚羽一怔。 梓桐仔细翻看着玉佩,“这东西只是寻常凡人之物,着实不是什么法器之物。”她很确定这块石头纯粹就是石头,绝对不是神妖魔之间的物件,甚至于不曾被神妖魔沾染过。 楚羽重新审视玉佩,除了一股茶香,什么都没有。 蓦地,楚羽突发奇想,找了个空杯子将这玉佩放下去,然后冒上热水。 热水下去的时候,这块玉佩在水中变得格外晶莹剔透,茶水逐渐变成了茶绿色,紧接着冒出了清醒的茶香。茶香四溢,比这上好的雨前龙井都要香。 “这是什么石头?”在渊不敢置信,“敢情这方远山是丢了一块好宝贝啊!” “丢在荷塘里,是想让荷塘变出一池茶香吗?”梓桐嗤冷。 站在这雅阁的窗口刚好能看到赵月茹的客栈,楚羽凝眸望去,手中捏着那块玉佩,“方远山是从何处得来这块石头的?就算过去的痕迹被磨灭,可这心里头的印记总还在吧?” 梓桐想了想,“夫人的意思是,进方远山的梦境去?可是此人阴险狡诈,所以他内心比一般人更阴暗一些,意志力更强大,未必能进去。若强行进去,很容易迷失在里头再也出不来了。” “为这么个东西而冒险,不值得。”楚羽回头看他,“我只是在想,那些故乡之人约莫也会知道一些实情,只是不敢说而已。如果咱们告诉他们。方远山已经不再是朝廷官员,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坦白?” 梓桐点头,“夫人的意思是,编造谣言,让他们相信方远山已经不是杜家的女婿,并且丢了官成了落汤鸡?” “反正说谎不犯法。”楚羽撇撇嘴,“方远山能靠着一张嘴骗了这么多人,那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乱说话是不犯法,但有时候会要人命。” “是!”梓桐俯首,“奴婢明白了。” 在渊可没空搭理什么方远山,如今一门心思想着那美丽的俏佳人,他寻思着,这女子到底在何处呢?透过窗口,他能看到狐小步在客栈那头,跟一帮人在纠缠。因为隔得远,也不知狐小步在说些什么。 不过,在渊自然是聪明的,瞧着狐小步在客栈底下徘徊纠缠,便想到那女子也许就在客栈里。 楚羽和梓桐是不会伤人,也不会做出打家劫舍的绑架勾当,是以…… 寻了个借口,在渊悄悄的进了客栈。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压根没什么漂亮女子。但他在渊修行千年,若真的论道行比梓桐还要高一些。拂袖间,他清晰的看到了躺在床榻上,被结界所困的赵月茹。 这果然是他当日见着的美丽女子,容色俏丽身段曼妙。 赵月茹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显然是被梓桐封闭了五官感知,一直昏睡。 在渊静静的坐在床榻边上,指尖轻轻抚过赵月茹的面庞。富家女子的肌肤果真不同凡响,柔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想了想,他蛇胆包天的俯身,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女子身上香气宜人,可惜是个人间女子,虽然好看却不敢轻易的触碰。蛇的身上都有蛇毒,而在渊又修炼了千年,身上的妖毒只能与妖相融,若是碰了人间女子……时间久了,这女子必死无疑。 妖跟人毕竟是殊途,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人有阳气,妖有妖毒。 妖毒会逐渐侵蚀人的阳气,最后让人阳气尽失而死。被吸走了阳气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可能再进入轮回,等待的只有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不过一两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在渊犹豫了很久。 终是伸手,解开了赵月茹的腰封。 他修行千年,没别的欢喜,独独在这色字头上得挨上一刀。什么都不在乎,逍遥自在惯了,唯有这女儿身,他着实是放不下的。 心心念念着美人如玉! 出来这么久,在渊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妖没那么多束缚,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世俗礼教与他们都没关系。 何况这女子,还是方远山的。 方远山是什么,渣滓一般的人,怎配拥有这样的娇俏女子?许是带着些许怒气,在渊真当没跟方远山客气。只不过情到浓时。赵月茹低低喘着,喊了一句,“远山。” 事罢,在渊若无其事的回到茶楼雅阁,楚羽还在这儿待着,梓桐暂时不在。 瞧着某人这一番精神抖擞的模样,楚羽揉着眉心审视着他,“面色不错,方才去做了什么?” 在渊笑道,“没什么,只是帮着你出了一口气。” 楚羽翻个白眼,“我可没什么气儿能让你出,只要别给我惹事便罢!” “我是这样的妖吗?”在渊喝一口茶,笑嘻嘻的望着不远处的客栈,眸色微微沉冷。 蓦地。楚羽站起身来,疾步走到了窗口,“他们怎么出来了?” 竟是一丫鬟带着小鹤鸣走在大街上,孩子东张西望的好像在找什么。楚羽凝眉,这孩子该不是出来找自己的吧? 可在方远山的意识里,她已经离开了睦州,并且被悄悄的杀人灭口,不该再出现在城内。 梓桐回来,“夫人,小公子在找你。” 楚羽站在窗口点点头,“我看到他了,这孩子大概是想把我早回去。蛇君说昨夜晓慧表姐闹腾了一番,想来这孩子也是心疼他母亲受罪。” “咱们在杜家这么久,那东西始终不敢出来,于是乎连孩子都觉得咱们可以制住那东西。”梓桐轻叹。“然而他却不知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样的卑劣,含笑送出城,背后就是一刀。” 若不是他们早有准备,恐怕这会已经被灭了口。 “那不管了吗?”在渊问。 楚羽深吸一口气,“暂时不要见了,孩子身上有舍利有姑获,应是周全的。若我出现打草惊蛇,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方远山已经跟杜文慧闹开,接下来就该处理杜文慧了。” 在渊顿了顿,“会杀了杜文慧吗?” “你说呢?”楚羽翻个白眼,“连咱们都得死,何况是当事人。” 在渊轻哼一声,“真是渣滓。” 狐小步进门,一抹额头的汗,“总算都教我摆平了。如今这些人都相信自家小姐乃是被杜府的鬼怪所擒,这会都得闹方远山去。方远山必定焦头烂额,到时候杜家一定不会跟方远山客气。” “司马府和杜家一旦杠上,这方远山里外不是人,看他这次还能逃到哪儿去!”在渊眯了眯眸子,“就是可惜了杜文慧那样标致的美人。” 梓桐冷眼,“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心最后死在女人手里。” 在渊轻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然则楚羽骇然望着外头,瞬时飞出窗户落在了屋顶上。这可把梓桐和众人都吓坏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飞就飞了? 楚羽站在屋顶上,锐利的眸焦灼的掠过底下的长街。一间间屋舍额,一条条巷子,没有!还是没有!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眸光里透着凉薄,“为什么?” “夫人?”梓桐落在她身边,这青天白日的飞来飞去着实不太好。 楚羽面色微白的望着梓桐,“知道吗?我真的听到了木鱼声,还有和尚念佛偈。如果是幻听,那肯定是我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墩子帮我看过,我的身子无恙。” 梓桐凝眉,“夫人又听到了木鱼声?” “是!”楚羽点头,“我很肯定,真的有和尚在跟着我。” 梓桐环顾四周,站在屋顶上能将地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可着实没有什么和尚更遑论木鱼声,“那夫人能听得出来这声音的远近吗?是在这附近,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楚羽摇头,“这个我听不出来。那声音就好像一直在我耳边,不断的重复不断的响起。” 她略显懊恼的坐下来,面色微白,“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可自从我嫁入了霍家之后,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像都开始找上我了。” 语罢,楚羽望着梓桐,“是因为我身上的幽冥血吗?有了幽冥血会招惹鬼怪,会带来无休止的争端与杀戮。那么这和尚一直跟着我,是想净化我吗?” 梓桐坐在楚羽身边,“奴婢不知,早前时候似乎也没出现过这么多的问题,也不知为什么到了这一次,竟会便得这般复杂。其实事情根本不是夫人所想的这样,公子所希望的也只是与夫人相守一生罢了!其他的那些,都算是突发事件。” “他活了那么久,想来我也转世很多次吧?”楚羽回头望着她。 梓桐苦笑,“是!” “然后呢?”楚羽又问,“每次我都身负幽冥血,每次都招惹那么多麻烦,每次都有和尚跟着?” 听得这话,梓桐的神色有些尴尬,“奴婢不是很清楚。” “为什么不清楚?”楚羽不解,“你这些年没有跟霍庭燎在一起吗?” “奴婢一直跟着公子,但对于这些事的确不太清楚。”梓桐轻叹一声,“有些事情奴婢也不知该如何言说,总归是阴差阳错,总有些东西是历经风雨才能得到。” 语罢,梓桐起身离开。 楚羽觉得怪怪的,听得梓桐这口气,好像自己转世过很多次,但梓桐和霍庭燎似乎又不在她身边。她不明白,那自己转世的这么多次都在干什么呢?若没有霍庭燎在身边,又是谁在自己身侧? 她回头望着身后,撇撇嘴飞身回到了雅阁里。 远处,清柔面色无温站着,方才楚羽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主人。”清柔道,“咱们要做什么吗?” 她体内另一个声音开了口,音色绵柔而磁重,“盯着就是,她招惹了这些东西,早晚会回到我的身边。且看着就是,他以为这一次比我早一步便是赢了吗?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清柔颔首,“是!” 当即消失无踪。 回到雅阁内。楚羽觉得心有些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方才她听到了和尚的木鱼声,下来之前又觉得有人在看着她。楚羽扶额,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问墩子要一副安神汤。 方远山那头因为丢了赵月茹,此刻恨不能掘地三尺。 而杜文慧也算是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方远山在外头有人,而且外头那女子比谁都重要。这么一想,杜文慧便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人在绝望的时候是无法用理智思考问题的,往往会偏激会不顾一切。 回到自己的房间,杜文慧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盒子,这盒子约莫巴掌大,上头落了锁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杜文慧也不打开,取了三柱清香把这盒子给供起来。 “去杀了那女人。”她低低的说。 盒子在桌案上抖了抖,两旁燃起的白蜡烛顷刻间熄灭。清香袅袅。她知道这是应允了。 深吸一口气,杜文慧拿出刀子,割开自己的指尖,将染血的手伸入了盒子正中央的那个孔内。下一刻,她骇然一僵,眉心当即蹙起。 里头有东西在不断的吸食她的鲜血,让她素白的面色更是惨白无光。 等到白蜡烛重新燃起,她这才抽回手,看着干瘪的手指头,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口气,“去吧!” 那术士说过,只要给足够的血,他便能走得足够远,怨念也会越来越深。只不过来日反噬也会越来越可怕,会超出她所能想象的地步。 可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瞧着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指,上头清晰的凝着一股黑气,杜文慧笑得凛冽,“都去死吧!你们都对不起我,那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人。要死大家一起死,谁都跑不了。” 放出去的煞气,放出去的怨恨,收不回来的前尘过往。 楚羽是绝对没想到,那东西还能跑出杜家。早前狐小步说了,这煞不会离开始源地太远,毕竟这是养起来的小鬼成煞。 所以他们都大意了,更让她大意的是,这东西尝过了幽冥血的味道之后,就记住了楚羽。 煞离开了杜家,杜晓慧的神智便逐渐清醒过来。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死死的抱紧了自己的儿子,惊恐的望着周边的所有人。 方远山找人都快找疯了,哪里还顾得上柳姨娘的丧事,更加不愿理睬杜晓慧母子。丢了赵月茹,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和前程,可都要毁于一旦了。 然则将附近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有赵月茹的消息,方远山吓得脸都白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回去找杜文慧的麻烦。 “把东西交出来!”方远山冷喝。 杜文慧站在那里,瞧着焚烧殆尽的纸钱,抬头望着母亲的棺椁,“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是我这条命?你是不是要杀了我,就像杀我娘那样?” 方远山不管不顾。直接冲进了杜文慧的房间。 杜文慧急了,当即上前拦阻。 下一刻,方远山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缠绕着厚厚绷带的手指,“这是为什么?还敢说不是你干的!”他疯似的解开她的绑带。 疼痛让杜文慧压根无法反抗,等到绷带拆开,露出那皮包骨头的手指,杜文慧已经面白如纸。 “果然是你!”方远山咬牙切齿,一把将杜文慧推翻在地,开始在屋内翻找。终于,他从床底下找到了那个盒子,然则放在手里掂量了一番之后,他却愣在了当场,“你把东西放出去了?” 杜文慧无力的坐在那里,笑得何其凛冽。“那又怎样?这东西素来听我的,我知道该如何使唤它,我更知道怎么才能让人死得无声无息。” “你疯了!”方远山揪住杜文慧的衣襟,“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你竟然让这东西去对付她!” “管她是谁呢?只要是靠近你的贱人,都该死!”杜文慧笑了笑,“怎么,心疼了?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这东西交给我保管,教我如何使用,就能慢慢的让我取代杜晓慧。” 顿了顿,杜晓慧嗤笑两声,“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这东西会反噬。方远山,从一开始你就没安好心,你压根没想过要娶我。” 方远山眯起危险的眸子。“她若是出事,你也得偿命。” “如果不是我后来觉得身子不适去找了大夫,大夫查出我此生都不可能成孕,我压根不会怀疑你。”杜文慧眸中带泪,“术士说因为我养了这小鬼,所以受到了反噬,才会失去当母亲的机会。而这,只是个开始,更可怕的反噬还在后面。” “你想杀了杜晓慧母子,又不想自己沾血。你想利用小鬼来杀人于无形,又怕自己受到反噬,于是你故意利用我,利用我和我的母亲给你当刀子使。你可知道,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否则我怎么可能忍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方远山,你对得起我吗?为了外面这女人,你竟然要抛弃我,那我岂能容得了她。我活不成,她也别想好过。” 方远山切齿,“人在哪?” 杜文慧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也知道,这东西素来横行无忌,我哪知道它会怎么对付你的心尖尖呢!或许她会像杜晓慧一样发疯发狂,一头撞死也说不定。” “你这个疯子!”方远山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杜文慧扇在地上,“马上把东西召回来,快!” “凭什么?”杜文慧捂着脸,唇角溢着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听得这话,方远山自然火冒三丈,什么斯文礼仪都丢在了脑后。操起案上的杯盏,狠狠的朝着杜文慧的脸砸了过去。顷刻间杜文慧的额头被砸出了血,整个人都蒙圈了。 她伏在在地上,耳朵里嗡声一片,脑子空白一片。 鲜血从额头流下,渐渐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杜文慧无力的笑着,“你还是动了手,不过……那东西只喜欢鲜血和杀戮,放出去了我便没打算召回来。你还不去护着,恐怕到时候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方远山俯身蹲下,“人到底被你藏在了何处?” “我说过,我没藏着她,你一直不信,从来不肯相信任何人。”她闭上眼眸,如同晕死过去。 见状,方远山只能作罢,拂袖出门。 那东西已经放出去了,想来不找到赵月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方远山得格外注意城中的动静,毕竟这煞一旦闹起来,会十分折腾。 赵月茹被困在结界之中,然则煞本来就怨气中,并非肉眼凡胎,是以很快就找到了赵月茹。不但找到了赵月茹,还冲破了梓桐布下的结界。 看着赵月茹从二楼的窗户处跳下来,冲出来的护卫们都是惊讶且惊惧的。所有人都伸手去接,但还是晚了一步。赵月茹落在地上,发出一声低吟,有血从她身下源源不断的涌出,染红了裤管染红了裙摆。 触目惊心的红,惊得丫鬟们厉声尖叫。 护卫们快速抬起她进了客栈,放平在木板之上,还有人急急忙忙的去请大夫。 方远山赶到的时候,简直快疯了,赵月茹浑身血淋淋的模样,让他险些崩溃。看着这裙摆上的鲜血,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赵月茹怕是真的有了身孕,但是此刻……这孩子想来是留不住了。 楚羽远远的站在巷子口,瞧着那混乱的客栈。夜幕中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方远山动用了力量拦截了这一带,各商铺关门闭户,百姓也不许探头探脑。 一眼望去,这漆黑的街道犹如死城一般冷寂。 冷风掀起地上的落叶,楚羽缩了缩身子。“怎么会这样?” 梓桐道,“有东西冲破了我的结界,把赵月茹放了出来。” 在渊瞧着远处地面上的血迹,惋惜的摇头,“真是可惜!那东西倒是够狠,直接上了身把人弄了下来,这会不摔个半死也得半残。” “上身?”楚羽骇然,“是煞吗?” “这般狠辣,应该是煞。”狐小步道,“来的时候也没瞧出这睦州怨气重,所以不应该有其他的东西。唯有这杜家长年累月笼罩在怨气中,所以这东西应该是从杜家出来的。” 楚羽站直了身子,“不是说煞不能离开始源地太远吗?这客栈虽然在杜家附近,但已经出了杜家的范围,为什么还能跑出来害人?” 她可真的没想伤害赵月茹。更不希望赵月茹死。 “现在怎么办?”楚羽问狐小步。 狐小步撇撇嘴,“只能降了这东西,否则它不会罢休的。除非赵月茹死,不然……” “是受命而来。”梓桐道。 楚羽深吸一口气,“那还愣着干什么,赵月茹虽然插足,但终究错的是方远山。这挨千杀的,他要杀咱们,咱们还得费心去救他的外室。”说起这个,楚羽只觉得愤慨。 梓桐是不会插手这些事的,她的使命只是保护楚羽。 在渊和狐小步则不得不出手,狐小步是驱魔人,理该冲在最前线。 进了客栈的时候,赵月茹躺在木板上头,双目怒睁。众多护卫都死死摁着她。她如今不断的伤害自己,以至于到了癫狂可怕的地步。可方远山没办法,他已经后悔将这东西交给杜文慧,以至于现在自食其果。 这是煞,只能用驱鬼的方式来制。 符咒贴在赵月茹的额头,她睁大的眸顷刻间黯淡下去,僵硬挣扎的身子逐渐瘫软。一道黑气从她眉心腾起,快速往外窜。 “你?”方远山倒吸一口冷气。 狐小步冷嗤,“回头再找你算账!”当即直奔门外。 外头有在渊,他以法术困住了煞的去路,将其困在结界的正中央。转而望着狐小步,“我不曾降妖除魔驱鬼,你倒是说句话,这东西如何处置?” 狐小步顿了顿,“师父只教过我如何驱鬼,不曾教过我如何驱煞。这没有形体只有一股气,我拿他也没办法!要不,你等等!” 说着,狐小步赶紧掏出随身的书册,“这是我师父留下的东西,我且翻翻看。” “你早前不看现在看?”在渊恨不能一脚踹死这半桶水。 “早前想着请驱魔老祖,可如今这时辰都不对,压根没办法请,只能靠自己了。”狐小步深吸一口气,大概没找到想找的内容,当即抽出了那柄锈剑,以血开封。 锈剑华光四射,狐小步冷了眉目,“那就试试这柄降魔剑吧!” 师父留下的东西,定然是好东西。 狐小步飞身而起。降魔剑直逼煞而去。 说也奇怪,这柄降魔剑的威力非同寻常,竟然可以穿破蛇君在渊的结界。在渊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煞的不安与狂躁,当驱魔剑刺来的那一瞬,这煞突然幻化成了一个婴儿。 孩子啼哭之声骤然响起,狐小步的剑终是刺偏了,他当即惊呼,“快,它要跑了!” 楚羽与梓桐急奔而来,楚羽厉喝,“梓桐,别让它跑了!” 哪知这话刚出口,楚羽瞬时僵在原地。 ------------ 第81章 败坏门风 那一瞬,楚羽觉得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她站在黑暗中看着所有人的脸上,悉数浮现出惊惧可怕的神色。每个人都在喊,她看得见他们张了嘴,可她听不到他们在喊声,估计是在喊她的名字。 下意识的,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 舍利…… 糟了,舍利……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楚羽便一概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可怕,被受伤的煞气附体,与所有人为敌。 “她被附体了。”狐小步冷了眉目。 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这该死的东西!” 可是所有人都投鼠忌器,包围着楚羽却又不敢轻易上前。伤了这东西就是伤楚羽,谁都不想让楚羽受伤。但是此刻的楚羽已经楚羽六亲不认的状态,管你是什么人,她赤色的眸中只有杀戮。 勾唇,笑得邪肆。 楚羽发出尖锐的笑声,快速出手。 她的体内本就有蛇君在渊的半颗元丹,如今结合了煞的力量,便得格外阴狠毒辣。招招毙命,全然不念往日情分。 “夫人!”梓桐不敢还手,只能躲闪,“夫人你醒醒!夫人!” 在渊也是急了,这煞若是来了兴致一辈子黏在楚羽身上可怎么好?楚羽身上有他的元丹,若是教这煞尝出味道,到时候……了不得啊了不得! “丫头!”在渊厉喝。“小丫头,楚羽!” 可不管他们怎么喊,这楚羽仿佛闭塞了五官,只知道要杀了眼前这些人。出手狠戾,众人合力只能摁住她,可这煞气死死的黏在她身上不肯出来。 狐小步动用了驱魔符,奈何这幽冥血对于鬼怪来说都是极致诱惑,这煞宁可忍受着符咒的折磨也不肯离开楚羽身上。 打又打不得,符咒又不管用,情况可谓糟透了。 黑暗中,只看到一帮人死死的把楚羽摁在地上,不让她动弹。毕竟不远处那么多的赵家护卫看着,谁也不敢轻易的动用法术,此刻弄个结界,很容易教人看出端倪。 “这样摁着也不是办法!”在渊摁着楚羽的腿,眸光焦灼。 狐小步摁着楚羽的胳膊,“我也、也知道不行,可她这样子,连师父留下来的符咒都不起作用,还能怎么样?难道要把她劈开,把东西取出来?” 梓桐摁着楚羽的身子,不许楚羽自我伤害。这煞对付不了这几个人,就折腾楚羽。楚羽的胳膊上有个咬痕,如果不是梓桐阻拦得及时,这会必定会出血。 “实在不行那就把修为输入夫人体内,这煞道行不深,但是执念太深,只能拿修为让它无限膨胀。”梓桐冷然。 在渊一愣,“撑死它?” “是!”梓桐点头,“它想占据夫人的幽冥血,还想得到夫人体内的半颗元丹,既然这般贪婪,那就成全它。” “好主意!”在渊一咬牙,当即与梓桐协力,准备将自己的修为灌入楚羽的体内。 蓦地,楚羽于恍惚间突然听到一声佛偈。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赫然惊觉自己竟然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这漆黑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有没有人?”她又喊了一声,“梓桐!小步!蛇君?” 没人回答她。 她清晰的记得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众人错愕而惊惧的容色,然后有东西进入了自己的体内。那东西有些热热的,进入体内之后让人十分不舒服。 她有些慌张,这到底是怎么了? “梓桐?”她又喊了一声。 伸手往四周去摸一摸,眼前瞬时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里,自己被所有人摁在地上,不得动弹。梓桐和在渊不知道在说什么,面色凝重得很。 而狐小步的符咒,就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楚羽当即去摸自己的额头,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画面是怎么回事? 木鱼声声,楚羽惊恐的环顾四周,“谁?谁家的和尚一直跟着我?” “阿弥陀佛。”那和尚高唱这佛偈,低低吟诵着佛经。木鱼声声敲得楚羽耳朵疼,继而头疼,头疼得厉害,犹如那一次在莲花庄一般。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听不得佛经,佛经会让人头疼欲裂。 梓桐和在渊正在把修为灌入楚羽的体内,哪知楚羽突然一声吼,强大的力道瞬时将所有人弹开。狐小步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第一时间抬头去看。 有东西被楚羽震出身子,然而此刻的楚羽仍旧可怕异常。 婴儿的啼哭声在她掌心传出,她竟然捏住了那股煞气,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瞠目结舌的。煞本是一股气,一股执念,饶是在渊和梓桐如此道行尚且不能抓住煞。只能以法术困住,可楚羽却……捏住了? 真的是捏住了,眸色猩红如血,那东西在楚羽的手中哭泣。 “夫人!”梓桐重新迎了上来。 楚羽眯起眸,笑得狠戾,“如此废物还敢上我的身,简直是自寻死路!”哭声越发凄厉,终于在楚羽的掌心消弭无踪。 “夫人!”梓桐又喊了一声。 楚羽这才抬头望着众人,视线一个个的掠过去,冰凉的眸光似乎压根不认识这些人。她瞧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笑声凛冽,“你们这么多人竟然奈何不得一股煞气,真是没用。” 在渊蹙眉,“丫头?” 长长吐出一口气,楚羽冷冷的笑着,骨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这世上所有的鬼煞都该死!” 蓦地,掌心一阵暖意。 霍庭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不容分说的将她拽到自己怀中,俯身吻上她冰凉的唇。最初的反抗与抗拒,终于变成柔软的迎合。 眼睛里的红逐渐褪去,楚羽只觉得身上的力量突然抽离,身子瞬时瘫软下来,好在被霍庭燎快速抱在怀中,打横抱着。 她很累,累得眼皮子打架,连多问一句的气力都没了。靠在霍庭燎的怀里,楚羽眨了眨眼睛,当即沉沉睡去。 “怎么样?”狐小步忙问。 霍庭燎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没什么,只是力量运用不当,一时间无法控制而导致走火入魔罢了!”说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全部僵在当场一动不动的护卫。 楚羽方才爆发的时候,力量格外强大,以至于所有人的时间都被停止了。 梓桐会意,“放心!” 听得这话,霍庭燎低眉望着怀中沉睡的女子,转身消失在黑夜里。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屋子里点着灯,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她睡得安然。 指尖轻轻拂过楚羽的面颊,霍庭燎略显无奈的轻叹一声,然后握紧了她冰凉的柔荑,“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历险,这违背天道的惩罚,我愿意接受。” 徐绍进门,“公子?” 瞧了一眼床榻上的楚羽,徐绍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公子以后要时时刻刻都跟着吗?若是一着不慎,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她已经有了心魔,若是长久下去……” “那便时时刻刻都跟着吧!”霍庭燎不以为意,“我错过了那么多年。这一次难得有机会可以守在她身边,免她危难与折磨,岂能轻言放弃。” 他吻上她的手背,眷眷不舍的伏在床边,鼻间满是她的气息,“我不怕她成魔成祸,我只怕自己不够强大,来日她想要的,我没能力给她。” 他顿了顿,如同自言自语般倾诉,“楚儿,能给的都给你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剩下的。也就这条命了。” 徐绍轻叹一声,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 转身离开房间,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一场冤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皇天后土在上,到底有没有看到这一场深情?若然能看见,可否给条活路,别再折磨公子?该给的不该给的都可以给出去,能否换得寿终正寝呢? 楚羽沉沉的睡着,脑子里有佛经在穿梭,那和尚一直在脑子里说话,吟唱着佛经,没完没了的唱着。楚羽觉得很烦躁,压根不想听见这些东西。可怎么赶都赶不走。 及笄大劫,碧桃成殇。 一声惊呼,楚羽弹坐起身,身上满是冷汗。 睁眼,是霍庭燎俊美的脸庞,关慰的神色,“做噩梦了?” 楚羽定定的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霍庭燎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是不是伤着哪儿了?”他凝眉,略显焦灼,“方才给你检查过,好像没有伤口。楚儿,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楚羽握住他的手。然后轻轻的扑在他怀里,“如果不是你,我是不是会发疯?” “没事就好!”他并不想多说,“饿了吗?” “我不饿。”楚羽道,“你别转移话题,我是认真的。这幽冥血是不是会发狂?方才我自己有感觉,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抬头望着他,“你知道吗?当时的我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我的身体里面爆发,很可怕的力量。如果不是你出现,我是不是会伤了梓桐他们?” “都没事。”霍庭燎道,“他们都好好的,你不必担心。” 楚羽点点头,“我是一介凡人,不过吞了蛇君的半颗元丹便已经这般狂性,若是哪日我懂得如何运用蛇君元丹,我是不是会更无法控制?我要怎么才能控制自己?” “少发怒,少怨恨。”他抱紧了她,“只要高高兴兴的,少一些恩怨情仇,就不会再有这些事情发生。方才不过是这煞气的执念惹了你的心魔,以至于你突然间无法控制幽冥血的沸腾,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放心便是。” 他顿了顿,“我会守着你,我的霍夫人。” 她笑了,默然不语。 能守一辈子吗? 院子内。在渊火冒三丈,“这该死的方远山,养什么不好非养个小鬼还养成了煞。最好别栽在我手里,否则我非得把他捏成骨头渣子。” 狐小步揉了揉生疼的肩膀,这会正在擦药酒。楚羽发难的时候他未曾防范,又不像梓桐和在渊有元丹护身,所以伤得比较重,摔得比较狠。 “煞被弄死,至少杜家安全了。”狐小步疼得龇牙咧嘴,“可惜,没能找到始源地,不然就有证据对付这方远山。” “谁说没有证据?”梓桐缓步走来,手中捏着那块玉佩,“这块东西就是证明。” “证明什么?”狐小步问,“证明这东西能当茶叶泡水喝?还是说这东西泡出来的茶比茶叶更好喝?”谁都看不上这块玉佩,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东西,成了至关重要的物件。 墩子窜了出来,“俺可都调查清楚嘞!” “你?”在渊翻个白眼,“就你这副蠢样子,还能调查什么?没吃饱喝足说梦话吧?” “你咋这样看不起人嘞?”墩子双手叉腰,“俺打架不在行,所以俺帮不上忙,可俺是有良心的好大夫,俺是办实事嘞。” 在渊嗤鼻,“得,还是言归正传,少吹牛打屁。” 墩子啐了一口,“小心俺吞了你,竟看不起俺。俺哪里不好?俺的道行不比你低,就是俺不会打架而已。小瞧俺,俺得给你点厉害看看!” 说着,墩子一脸讨好的看着梓桐,“梓桐姑娘,你说俺说得对不对?” 梓桐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墩子调查得差不多了,这件事还得等夫人定夺。对了墩子,你悄悄的去一趟客栈,看看那赵家的小姐死了没有。” 墩子愣了愣,“还得救人呢?” “当然得救。不能让她死了,否则杜家的麻烦就大了,到时候夫人的姨娘和表小姐都会出事。”梓桐揉着眉心,“快去吧!” 墩子应了一声,“那俺幻个好看点的大夫再去。” 梓桐点头,“别教方远山认出来便是。” “好!”墩子抬步就走。 “都打听到了什么秘密?”狐小步不解的问,“还非得等着小羽出来再说?” “事关重大。”梓桐只有这四个字,她本就话不多,此刻更是转身就走。 徒留下在渊和狐小步二人面面相觑,在渊哼哼一声,拂袖就想离开。 “你去哪?”狐小步忙问。 在渊愤然,“去杜家走一圈,我可是堂堂蛇君。岂能白受这份委屈。” “去杜家作甚?”狐小步追问。 可在渊早已化作青烟离去,这厮浪荡惯了,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随心所欲,所以除非他自己愿意被牵制,否则真的很难让他言听计从。 在渊是什么人?那可是修行千年的蛇君,被方远山和杜文慧养的小鬼给折腾得颜面尽失,他岂能善罢甘休。虽说早前睡了方远山的女人以示惩罚,但如今还是觉得亏了。 杜家依旧阴森森的,风吹着白色的灯笼左右摇晃。 杜文慧受了伤但却没敢让家里人知道实情,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着了。额头上绑着绷带,她面无表情的拿着那个盒子,奇怪的是这东西一直没有回来。 瞧着自己绑着纱布的手指,杜文慧坐在梳妆镜前,心里隐隐的不安。 蓦地,她看到了自己鬓边的白发,霎时凝了眉目,“这是什么?”白发?她竟然有了白发?而且不止一根,她还不到两鬓斑白的年纪,却已经未老先衰。 难道是因为反噬? 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杜文慧捂着眼睛险些哭出声来。她竟然两鬓斑白?可她才十多岁的年纪,待嫁的芳华,怎么就生出了白发? 方远山进来的时候,冷眼看着捂着眼睛低低抽泣的杜文慧,扯着唇角笑得凛冽。下一刻,他收了笑意,若无其事的走到杜文慧身后。双手圈住了她的双肩,“怎么了?” 杜文慧心惊,她没想到方远山会回来。更没想到,回来之后的方远山会这般温柔。 指尖轻轻抚去杜文慧脸上的泪痕,方远山轻叹一声将她打横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你这人总归喜欢多思多想,其实你我之间本没那么多的问题,你说你又何必呢?” 杜文慧伏在方远山怀中抽泣,数日来的委屈悉数倾泻,“我知道我不该把这些东西放出去,可是远山,我除了你再也没有别的依靠。我只有你了!我怎么能允许别的女人来夺走我的一切,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就继续替你保管着这东西,咱们重新开始。” “反噬也好,吞噬也罢,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那东西放出去也就放出去了,等它回来之后我就不这东西收好,以后没有你的命令我再也不会擅作主张。远山,我是认真的!” 蓦地,她的头缓缓垂下,当即不省人事。 方远山将她放在床榻上,这才恢复了在渊本来的面貌。他本不屑用这种办法对付一个女人,可这女人太可恶了。竟然养小鬼对付她自己的姐姐,还对付一个年幼的孩子,把杜晓慧母子弄得这般凄惨。 最最可恶的是,她放出去的煞竟然附在楚羽的身上,险些把他们这几个人都给杀了。他堂堂蛇君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这杜文慧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蛇信子在杜文慧的面上轻轻拂过,“按理说本君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遇见你这样的漂亮美人,的确该温柔以待。可惜你生性狠毒,连自己的娘都不放过,你这样的女子本君可不敢沾染,免得坏了我的修为。” 轻叹一声,在渊坐在床边。瞧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唇角微微扬起。 那一夜,蛇缠绕在房梁上,听得底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喝着小酒,惬意无比。 那一夜,杜家的奴才一个接一个的,如同着了魔一把朝着杜家二小姐的房间走去。 等着胡娟等人赶到,杜家已经炸了锅。 地上的奴才皆是赤条条的,横七竖八的躺在杜文慧的房间里,满目都是丢散在地的衣裳。而杜文慧则笑得妖娆,任凭那些家奴在自己身上驰骋不休。 纵然两股间鲜血不止,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胡娟让人把杜文慧按住的,这杜家二小姐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闹得全府的人都知道。天一亮,这消息便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柳姨娘还没有出殡,她的女儿杜文慧就惹出这样的是非,身为杜家男主子的杜城,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往回敢。这等丑闻,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渊回到楚府的时候,瞧了一眼等在门口的狐小步,当即干笑两声,“这一大早的起来,看日出呢?” “看你干的好事。”狐小步凉飕飕的应声。 在渊环顾四周,佯装若无其事,“什么好事?我这一不偷二不抢的,能干点什么事?” “一大早整个人街道都沸腾了,我又不是聋子。”狐小步撇撇嘴,“小羽现在还不知道,你说她若是知道这是你干的好事,会怎么对付你?” “还能扒了的皮不成?”他可是蛇君在渊,“再说了,那杜文慧是罪有应得,她既然那么喜欢偷情的滋味,那我便成全她,让她更整个杜府的男人挨个偷过去。” 狐小步嗤鼻,“果然人和蛇还是有区别的,人血是热的,蛇终究冷血。”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这血也是热的,只不过遇见了毒辣之人不能手下留情罢了!”在渊跟着狐小步进门,当下一把拽住狐小步,“小丫头还不知道吧?到时候可别说是我惹的。” “你以为小羽是傻子?”狐小步翻个白眼,“那丫头精得很,谁都瞒不住。” “那我躲躲!”这话刚说完,在渊顿化青烟而去。 狐小步一怔,“喂,喂!逃避不是法子,还是得勇敢面对啊!”可蛇妖哪会跟人讲道理,说走就走,潇洒恣意得很。 在渊跑了,狐小步无奈的轻叹一声。 睡前折腾了一番,是以这一夜楚羽睡得倒也安稳。有霍庭燎在身边陪着,她便觉得心安。久而久之,她觉得她已经开始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感觉。 晨曦微光从窗外落下,楚羽睁开眼的时候,他也睁开了眼睛。 虽然看不见,可他时刻都能感觉到来自于她的变化。从呼吸到心跳,皆在他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埋首在他怀中,觉得身子有些懒,大概是昨夜这煞附体以至于略微伤着根本了。他不说话,只是轻轻的圈着她,给她暖暖的怀抱。 良久,她似醒过神来。抬头睡意惺忪的望着他,“天亮了。” 他笑了笑,“你说亮了那便是亮了。” 她伸个懒腰起身,今儿的天气可真好。 不过今儿的事可不太好,等着楚羽起身,梓桐来汇报杜家昨夜发生的荒唐事,楚羽险些把吃下去的药给吐出来,“你说、说杜文慧被杜府的奴才们……” 梓桐点点头,“杜夫人进去的时候,房内不堪入目。” 楚羽抿唇,“谁干的?” “不知。”梓桐俯首。 “杜家最重名声,如此一来整个杜家怕是……”楚羽轻叹一声,无奈的走到院子里。“这样的惩罚比杀人更残忍,女子最重名节,官宦人家最重声誉。如今这两者全没了!” 梓桐敛眸,“也算是咎由自取,明知道是自己姐夫还心怀不轨,终究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闻言,楚羽瞧了一眼走来的狐小步和墩子,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蛇君呢?” 墩子一愣,“俺木有瞧见,估计还木有起。” 狐小步两手一摊,“我昨夜受了伤。早就歇下了。” “赵家小姐怎么样?”楚羽转了话题。 墩子道,“木有啥事儿,俺给救活嘞。换做是寻常大夫肯定救不活嘞,只不过她伤得太重,以后怕是不能有孩子嘞。” 楚羽蹙眉,“不能有孩子了?” “肚子里的没保住,摔下楼的时候就伤着嘞。”墩子欲言又止。 楚羽瞧了他一眼,没有细问,“能活着便是万幸,这煞太过厉害。”连她自己都险些被煞所伤,何况是赵月茹这样的寻常女子。 她顿了顿,蹙眉望着所有人投来的异样眼神,“那个煞……后来怎么了?” 墩子搓了搓鼻子,“那个啥玩意俺木有看到,所以俺不晓得。”他抬步就走,“俺去看看药煎好了木有。” 狐小步尴尬一笑,“我是谁?我可是英明神武的驱魔人,除煞这种事儿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我当场就给捏碎了。” 闻言,楚羽望着梓桐。 梓桐深吸一口气,“对了夫人,奴婢有要事相告,是有关于方远山成为杜家女婿之前的事情。” 虽然心头波澜起伏,但楚羽的面上仍旧保持了平静。大家都不愿意说,反倒证实了她自己的想法,这些人都瞒着她。 这煞。怕是折在了自己的手里。 而她对此,全然没有记忆。 梓桐成功的转移了话题,“方远山小的时候因为灾荒而父母双亡,后来被一名姓方的茶农所收养。茶农心地善良,即便不是自己的儿子也当成儿子来培养,供他读书习文,希望方远山以后能金榜题名。” “这方远山倒也很是争气,在当地也算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人,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眼见着是要赴京赶考,就等着功成名就了。” “而这茶农早年丧妻,膝下唯有一个女儿,名唤方文秀与方远山同岁。这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起长大。所有人都知道,这方文秀和方远山情投意合,早晚是一家人。” ------------ 第82章 青梅竹马的狼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楚羽凝眉,当即想起了那块玉佩。 梓桐将玉佩双手递上,继续道,“后来方远山赴京赶考,乡里人说从此再无消息。再后来这茶农父女也跟着上京去找,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去。都以为这方远山娶了方文秀,可后来发现方远山成了杜家的女婿。” “这杜家也算是官宦人家,老百姓哪敢多说什么,于是乎一个个都闭了嘴,没敢再吭声,对于方远山的事情尽量不提起,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 狐小步一怔,“那就是说,这方远山忘恩负义。很可能为了遮盖自己不堪的身世,或者摆脱方家父女的纠缠,杀了这方家父女?” 梓桐凝眸,“这方家父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无人知晓。” 瞧着手中的玉佩,楚羽轻轻嗅着上头的淡雅茶香,“难怪这玉佩上有茶香。” 轻叹一声,楚羽苦笑,“若然真当如此,那这方远山真是没救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妄为人。可惜,找不到这方文秀,否则倒是可以对质一番。抛弃糟糠,忘恩负义,简直该杀。” 狐小步顿了顿,“你之前不是说这杜家有两股力量的存在吗?一股是煞,咱暂时不知道这煞来源于何处,但是另一股会不会就是这方家父女?或者就是方文秀?” 楚羽蹙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方文秀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呢?” “我拿煞没办法,但对于这鬼,倒是有些通灵的本事!”狐小步从百宝袋里取出一把清香,然后从中抽出一支,“这是灵犀香,只要鬼神愿意与你相通,纵然肉眼凡胎也能见鬼。” “那可以试一试。”楚羽点头,“亲口问一问,便什么都清楚了。” 狐小步有些为难,“可第一件事,你得弄清楚这方文秀在什么地方,若然是恶鬼又该如何?” “去荷塘!”楚羽道,“那一次她就是从荷塘里出来,然后想替我挡煞的。” “好!”狐小步点头,“趁着这杜家如今乱作一团,咱们悄悄的进去,让梓桐布个结界。把荷塘一带暂时给封起来。否则到时候人人都见鬼,这事就闹大了。” 楚羽颔首,“就这么办!” 反正杜家已经乱成一团,在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伏在杜家的屋顶上,楚羽看见这方远山正在跟管家说些什么,因为隔得远所以听不太清楚,但是看他的嘴型一张一合的,好像提及了杜文慧。 在渊此举,刚好能帮助方远山摆脱杜文慧,倒是成人之美了。 方远山如今也是焦头烂额,赵月茹躺在客栈里暂时还昏迷着,柳姨娘出殡在即,杜城就在回城路上,今儿午后就能抵达。 杜家乱成一锅粥,算起来都是这方远山治家无方。到时候杜城若是算总账,方远山难辞其咎。 更可怕的是,如果大司马府要算账,那赵月茹这笔账,方远山恐怕得提头来见。 一想起这些,方远山终于慌了神。 楚羽暂时不管这些,与狐小步和梓桐一道去了荷塘。梓桐施法做了一个结界,狐小步赶紧点燃了灵犀香。这灵犀香燃得很快,所以他们的时间不多。 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荷塘,灵犀香在结界内缓缓散开,香气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蓦地,荷塘下真当走上来一个人。是个容色清秀的女子,眉目间带着少许哀怨,但看上去还算和眉善目。并没有预想中的戾气。 瞧着楚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女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半低着头,手指在袖中纠结着,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你是方文秀?”楚羽问。 女子先是一愣,然后竟带着几分欣喜,“你、你喊我的名字?” 很显然,她的确是方文秀。她定定的望着楚羽。低低的开口,带着茶乡女子独有的腼腆与清雅,“不好意思,好久没人喊我这个名字,我都快忘了自己叫方文秀。” “你真的是方文秀!”楚羽忽然觉得这方远山,死一万次都不够,“你为何会在这里?” 方文秀想了想。“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时间隔了太久,有些事都不记得了。”她清浅的叹息,“我只记得睁开眼,便在这荷塘里安身。有黑白无常来的时候,我就躲起来。后来这儿来了一个调皮的孩子作乱,连黑白无常都不敢再来了。” 她无奈的望着荷塘。“时间久了,我便周而复始的在这里存活着。不,不应该说是存活,应该说是生不如死的存在着,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语罢,方文秀含笑望着楚羽,“我记得你,上一次就是在这荷塘边上你跟小鹤鸣在玩,那孩子长得很像远山。可那淘气的东西把小鹤鸣绊倒了,我来不及制止,我……” “你当时生气了。”方文秀又道,“你拿自己的血去引诱那小淘气。我当时是想提醒你的,那小淘气不太喜欢外人,而且……喜欢乱发脾气,到时候惹上了你,你就会很麻烦。可你们都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我没有办法帮你。” 楚羽摇头,“其实当时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真的?”方文秀欣喜,“你真的可以感觉到我?” 转念一想,“也是,如果不是感知到我的存在,你怎么会来荷塘找我呢!” 楚羽点点头,“我当时可以感知到你在帮我,方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煞到底是怎么来的?” 方文秀细细的想着,“我一直在荷塘里,很少离开这儿,那小淘气是在我之后来的。我也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是偶尔能听到他的笑声。他是个孩子,经常欺负小鹤鸣,所以我大部分时候都跟着鹤鸣。就是不想让孩子受伤。” “小鹤鸣是远山的孩子,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如果我有孩子,应该比小鹤鸣更年长一些,所以我特别喜欢鹤鸣那孩子。乖巧懂事长得又可爱,就是长年累月的被那小淘气欺负,身子一直不大好。” 梓桐道。“那你可知这东西会要了小鹤鸣的命?” “我当然知道,可我只是个孤魂野鬼,又不能时时刻刻的守着孩子,实在也没有法子。”方文秀轻叹一声,“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后来……所幸有了你们,他才睡了一个好觉。” “你是怎么死的?”狐小步问。 这倒是把方文秀问着了,她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自己是怎么死的。愣在那里半晌,方文秀定定的望着水面没有吭声。 她是怎么死的呢? 她也想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我当时和我爹一起来京城找远山,听说他当了状元,可我久久等不到他回家,所以便没有跟他打招呼便擅自来了京城。我们爷俩人生地不熟的,暂时住在客栈里,盘缠都用尽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却很生气。”方文秀低头。 “后来,他把我约出来,我们就在小河边散步,他告诉我朝廷里有大官很欣赏他,要把他留在京城做官。但是出身寒门容易被人笑话,所以暂时不能跟我们相认,让我暂且忍耐。” “我知道他不容易。十年寒窗才有今日的功成名就,自然不会误了他的前程。我应了他,让他不必担心我,我和我爹会乖乖的在客栈里等着。我知道,他一定会娶我的,他答应过我。” “可我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来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爹失踪了,而我……不知为何就出现在这里了。” 楚羽凝眉,“你是不是淹死了?” 方文秀顿了顿,“淹死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长长吐出一口气,狐小步道,“其实想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死的。也有个法子,只要你舍得自己的一魂一魄融入我的八卦镜内,就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过去。但你得想清楚,丢了一魂一魄,你来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只能进畜生道再也不能成人。” “我已经存在太久太久,我想知道。”方文秀如释重负,“是转世为人还是变成畜生,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恍恍惚惚了太久,实在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语罢,方文秀朝着楚羽躬身行礼,“多谢姑娘,多谢大家。” 楚羽看着她的时候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悲凉,人该怎样才能说出这般绝望的话。若是祭出一魂一魄,那前尘过往就会从记忆里淡去,渐渐的会把什么都忘了。 “你真的想好了?”在决定动手之前,狐小步又问了一声。 方文秀瞧着那即将燃尽的灵犀香,毫不犹豫的点头,含笑望着众人,“我真的想好了,你们帮帮我吧!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忘了什么呢?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满是希望的望着狐小步,“道长,帮帮我吧!我希望记起自己忘了什么,那对我来说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 狐小步道,“你记起也只是一瞬即逝,等到魂魄被吞噬,你将永远忘记。不过到时候,会有人来带你离开阳间。” 方文秀颔首,“多谢。” 音落,狐小步用法器抽出了方文秀的一魂一魄,过程很短,毕竟方文秀是自愿的。所以没什么波折。顺利取出来的那一刻,楚羽看到方文秀的眼角有一滴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只不过……情到深处总有例外。 当魂魄被祭入八卦镜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镜子里头是方文秀的过往,是她的尘缘往事。从她和方远山青梅竹马开始,茶园里私定终身,两个年少的男女在茶园里自由自在的奔跑。 那时候的天很蓝。那时候的感情很纯粹。 后来,方远山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天下知。 方文秀被罚跪在母亲的灵位之前,爹拿着木条抽着她,只因她与方远山私定终身,还珠胎暗结。可父亲终究还是心疼女儿的,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养子如今一去不回,他做爹的也是放心不下。 左思右想,虽然这事儿太出格,没成亲的姑娘却怀了身孕,但方远山也不是外人,算起来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父女两一合计,就卖了房产,带着些许盘缠上京去了。 路途遥远,那点盘缠根本不够用,到了京城的时候父女两个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所幸他们还是找到了方远山,而那时的方远山已经是状元爷了。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方远山已经被杜家看中,眼见着是要变成乘龙快婿了。 瞧着方文秀隆起的小腹,方远山当然知道这孩子是留不得的。可他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兴高采烈的给二人租了一间农舍,让他们能安心住下。 方家父女以为,这便是好的开始,至少这养大的狼还记得报恩。却不知狼始终是狼,尤其是一头白眼狼。你跟白眼狼谈什么恩情,都是徒然。 那一日,方远山约了方文秀去河边,说是有要事商量。 方文秀只当方远山是遇见了难处,不疑有他,按时赴约。出去的时候,爹不在家,所以方家老父亲不知道女儿是何时出门的。 只知道方文秀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 第83章 报应来了 方文秀的神色忽然变得格外惊恐,紧接着便是惊悚的尖叫,她突然抓住了楚羽的手,“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是他!是他!是他杀了我!” 楚羽盯着方文秀,“谁?” “是方远山!是方远山!”方文秀痛苦的嘶喊着,“是他把我推入了水中,是他让我一尸两命,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都不曾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啊!” 楚羽并不觉得愤怒,因为在方远山身上,她看到了太多人性的丑陋一面,“因为你阻碍了他的前程,当时他已经快要成为杜家的女婿了。杜城能让他入朝为官,并且平步青云。就好像现在,为了能无声无息的除掉我表姐杜晓慧,他利用了煞利用了杜文慧,想让自己从杜家挣脱出来。” “他现在跟大司马的女儿苟合,想抛弃杜家的妻儿,寻求更好的大树。你心目中的青梅竹马,其实是个混账得不能再混账的白眼狼。他安抚你们只是想悄无声息的解决你们,免得你们到时候闹起来,会被人知道他与你的过去。” 方文秀定定的站在那里,灵犀香渐渐淡下去,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这青天白日里,鬼是不能出来的,所以她快要走了。 “所以,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方文秀低低的开口。“那我爹呢?” 众人皆默。 “其实我也该想到了,他连我和孩子都不放过,何况是我爹呢!”语罢,方文秀消失不见。 灵犀香,灭。 楚羽一怔,“消失了?” “阳光太烈,没有灵犀香的庇佑,她不能随便出来。”狐小步解释,“不过事情也算是清楚了,这方远山身上背负着不少人命和血债,真是渣滓。” “连青梅竹马都不放过,何况方文秀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果真是……”楚羽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方远山的为人,“我跟着我爹出入停尸房,也算是查过不少案子,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坏的男人。偏偏一个个女人都瞎了眼,都被这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正说着,院子里开始乱了起来,好像是后院出了点问题。 “走!”梓桐道。 三人去了后院,趴在屋顶上能看到胡娟急急忙忙的进了杜文慧的房间,有大夫紧随其后。听口风,好像是杜文慧自尽了。 “换做是谁,都熬不住吧!”楚羽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接下来该怎么做?”梓桐问。 “方才杜文慧好像没有大肚子。”楚羽瞧着梓桐和狐小步,“难道人死了,这胎气也会消失吗?” “按理说是不会的。”狐小步道,“除非胎气被取走了,不管是身前还是死后,孩子被取走她就不会挺着肚子当大肚鬼。” 楚羽想了想,“你们说这方远山好端端的取走孩子,是不是另有他用?” 狐小步恍然大悟,“如果用胎儿做煞,用人血养成小鬼,可就了不得了。这东西能护佑人也能反噬,算是双刃剑。” “去找方文秀的埋身所在就知道了。”楚羽道,“方才在镜子里不都看到了吗?方远山把方文秀推入河中任其溺亡,此后便草草的埋葬其身。” 梓桐点头,“奴婢亲自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好!”楚羽抿唇,“另外找一找方家老爹的消息,如果老爹还活着,自然是更好。若是不能,咱们也算是尽了力。” 离开杜家的时候,楚羽看到杜城回来了,这马不停蹄的从京城回来,让这个年过半旬的老人显得格外憔悴与疲惫,唯一不改的是脸上的淡漠与无情。 杜城当了一辈子的朝廷命官,没想到临了临了的,家里却出了这样的大事。 杜文慧的事情让杜城十分恼火,最后连柳姨娘也被迁怒,直接一副棺椁了事,卸了杜家白色灯笼,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原本该风光大葬的柳姨娘,除了一块墓碑,一块荒地,杜城什么都没给。 杜文慧跪在正厅里,抬头望着自己怒气盎然的父亲,她的父亲将她的母亲草草埋葬,只因为觉得丢人,所以枉顾这么多年的恩爱。 人若薄情,真的没有任何理由。 杜文慧只记得那件事发生之前,方远山来了,所以……清醒之后她唯一的认知便是方远山的冷漠无情。是方远山让她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让她的名节连同整个杜家的声誉,一同毁于一旦。 响亮的耳光想起,杜城怒不可遏。“贱人!你这败坏门风的贱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给我滚!滚出杜家,这辈子我都不想看到你!” 杜文慧满嘴的血腥味,伏在地上泪落无声。 方远山急急忙忙的进来,行了礼便道,“岳父大人,柳姨娘的事儿已经办妥,那块地风水还成,所以请岳父大人放心便是。” 迎上杜文慧投射而来的冰凉,方远山又道,“二妹虽然有错,但当时可能是神志不清所致,所以岳父大人请息怒,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不迟。” “方远山!”杜文慧冷笑,无视方远山使的眼色,“昨天夜里在见过你之后,我才会变成这样,你还敢说是我神志不清?” 方远山一怔,“岳父大人请明察,昨天夜里我去找了岳母大人商量柳姨娘的身后事,并没有见过二妹。如果岳父大人不相信,可以去问岳母大人。” 杜城摆摆手,“我已经问过了,昨天夜里的确没人看到你进入后院。” “多谢岳父大人明察。”方远山松了一口气。 杜文慧笑得凛冽,“就因为杜家要留下一个乘龙快婿,活该我被抛弃。你们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我还能说什么呢?爹,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好女婿背着你做了多少伤风败俗的好事?” “他爬上了我的床,睡了你的庶女,还让我养……” “住口!”不等杜文慧说完,方远山厉喝,“岳父大人,我不知道二妹为何要这般诬赖于我。如今杜家乱成一团,岳母和晓慧的身子不太好,小鹤鸣还小,柳姨娘又刚刚过世,文慧这儿……” 方远山轻叹一声,“也难怪文慧会胡言乱语,还望岳父大人莫要怪罪。” “你看看你自己这德行!”杜城望着一身狼狈的杜文慧,“再敢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杜家的名声,已经容不得再有差池。 杜文慧也知道,就算自己说完了,杜城也不会相信。 就算相信又怎样? 杜文慧完了,杜晓慧离疯就差一步,这杜家还能拿什么留住这方远山呢?好不容易培植起来的乘龙快婿,朝中党羽,难道要这样便宜了别人? 这如意算盘,可不能亏了。 瘫软在地,杜文慧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失了魂魄。转念一想,她还是要搏一搏。“爹,在后院的西北角埋着一样好东西,那东西足以证明我所言属实。姐夫既然口口声声自己是清白的,想必也不会惧怕爹去调查此事。” 方远山面色一紧,回头望着凝眉的杜城。 杜文慧继续道,“那东西一直埋在后院,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把大姐逼疯了,险些杀了小鹤鸣。爹只要看到那东西就会明白,我所言句句属实,而且你眼前的这乘龙快婿,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爹若是不信,咱们就走这一趟,若是真的还望爹能为我做主。若是没有。那我自愿离开这杜家,永远都不再回来。” 见着杜文慧说得信誓旦旦,杜城扭头望着方远山。 对于杜府里发生的事情,杜城都是知道的,但他本身不愿管家里的事,总觉得男人撑起天便是了不得的事情,家里的一应事情都该由女人来操持。男主外女主外是天经地义的,是故对于家里的事情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哪知道这样的放任不管,终究酿成了大祸。 如果这大祸源于方远山,那么这件事就非同小可,他不但面临着识人不明的危险,还得连累自己大半生的名声。 杜城这一次没有听方远山辩驳,而是跟着杜文慧去了后院。 方远山站在那里。瞧着杜城指挥奴才挖开了后院西北角,杜文慧所指的那个位置。杜文慧心里是紧张的,这地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土好像被人松过了,几乎是轻而易举就挖到了那个小棺材。 胡娟定定的望着那口小棺材,想起了楚羽他们的言说,这大概就是煞的始源地。 杜晓慧不断的颤抖,小鹤鸣惊恐的抬头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让孩子觉得很害怕。他看到娘在颤抖,可他不知道该求助于谁,只是死死的盯着母亲。 小棺材被打开,里头空空如也。 那一瞬。胡娟的心被高高提起,而杜文慧突然就绝望了。 回望着若无其事的方远山,那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态,让杜文慧明白这人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等着她拿出这最后的杀手锏。 “你还有什么话说?”杜城问。 杜文慧无话可说,她如今是残花败柳,是整个睦州都知道的人尽可夫之人。而今被关在了杜府门外,成了无处可归的可怜人。 人人唾骂,人人唾弃,从杜家娇生惯养的二小姐变成了过街老鼠。 在渊瞧了一眼掌心的小尸骨,转身回楚府,这下可以跟楚羽负荆请罪了吧?方远山的人在挖东西的时候,在渊弄了一阵妖风把东西给卷走了,可底下人也不敢据实相告,只说是马上拿去销毁了。 楚府后院的那块空地上停着一口棺材,里头躺着方文秀的尸骨,宫腔里已经没有了那副孩子的尸骨。空空如也,不复存在。 白骨化的方文秀躺在棺材里,显得孤单而可怜。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即便成了鬼也不曾想过要害人,还时时刻刻的保护着小鹤鸣。 奈何这样的善良,终被方远山这样的奸佞小人践踏得不成样子。 “这白骨上有划痕。”楚羽跟着父亲学了一身的仵作功夫,戴着特质的手套,轻轻拂过骨盆处的痕迹,“很显然这个孩子应该是在方文秀死后就被取走了,并非白骨化之后才拿走的。” “有划痕就说明这人并非专业之人。否则肚皮距离骨盆是有一段距离的,按理说不太可能产生划痕。”楚羽指着那痕迹,“所以这个伤痕基本上慌乱之中,用力过猛所致。” 狐小步道,“那应该是这方远山下的手,也只有自己的孩子做成煞,才能更听命于他。”说到这儿,狐小步一声长叹,“虎毒不食子,这可真是好父亲啊!” “禽兽不如。”梓桐眸色微沉。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然后取出这血胎做成煞,为的是自己的前程而非最后的那一番情义。在方远山的心里,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早就胜过了一切。 为了顶上乌纱,他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如今的杜家,一片乌烟瘴气。虽然没有了煞气作乱,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从那天夜里闹了一场,杜晓慧的精神状态就更差了一些,面色惨白如纸,走哪都像是失了魂魄的提线木偶。只有面对儿子的时候,她还能勉强打起精神,笑得比哭还难看。 杜文慧离开了杜家的庇佑,就跟丧家犬一样。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得死。 方远山看了一眼心腹,“记得做干净点,只说是自尽身亡,无颜于世便是。” “是!”心腹点头。 “另外,这阿六为何还没回来?”方远山问。 心腹摇头,“派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不知阿六到底在干什么。” 方远山凝眸,“继续找!” “是!”心腹敛眸。 事实上不但阿六没有回来,就连阿六带出去的人也都没有回来。而楚羽等人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方远山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可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呢? 婴儿已经被处置,这煞一去不回,只要杀了杜文慧,知道这些事并且掌握证据的都死了,那这秘密永远都只能是秘密。 思及此处。方远山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好去想该怎么才能让赵月茹苏醒过来。赵月茹身受重伤,脑子被重创,是故她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暂时昏迷不醒。 那大夫说了,她得好好的睡一阵子,且醒来之后不能太受刺激。 是以眼下,得先杀了杜文慧再说。 杜文慧恍恍惚惚的,既然这杜家容不下她,那她就离开杜家离开睦州。即便到了其他地方,哪怕是沦为娼妓也好过在睦州被人唾弃。 她走出城,趁着天黑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没了娘亲的庇佑,又被方远山抛弃,这天底下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两股间疼痛难忍。那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沾过她。 这该死的方远山。 杜文慧咒骂,“方远山,咱们走着瞧!虽然今日我落魄了,但来日方长,只要我杜文慧还活着,我早晚会回来的。” 风过鬓发,翻飞的白发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可怖。 蓦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杜文慧也不是傻子,当下意识到了什么,拎起裙摆就往前跑。她必须跑,方远山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方远山赶尽杀绝已经成了一种惯例,所以……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那这满腔的冤屈又该向谁说? 可她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 很快,黑衣人包围了杜文慧。 这些人翻身落马,将她包围其中。 杜文慧慌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 然而这些人并不打算一刀杀了她,而是直接将她丢在了马背上,一路策马狂奔到了江边。杜文慧骇然望着碧波万顷的江面,方远山果然是方远山,杀人也是思虑周到,这是要制造她自杀的假象? “我不想死!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杜文慧疾呼,“我不想死。你们放过我吧!” 到了这一刻,再多的求饶都是枉然。这些人奉命而来,打定主意要她死,她怎么还能有机会活下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杜文慧被丢进了江中。水花四溅过后,水面上只剩下风掠过湖面留下的涟漪。 “头,怎么连气泡都没有?”底下人问。 为首的黑衣人顿了顿,“许是江面太深,直接沉下去了。守在这里,半个时辰之后她没有浮起来你们再回来!” 众人领命,排成一排盯着那湖面。 湖面,始终保持平静。 没有动静那就证明这杜文慧必死无疑,秋夜里的江水寒凉无比。寻常男子都不可能在水下隐匿半个时辰,何况是杜文慧这样不谙水性的女子。 所以,黑衣人安然离开。 过两日,这江面上就会浮起杜文慧的尸体。 方远山自认为天衣无缝,杜家两个女儿,一个快要疯了一个已经死了,整个杜家再也没有羁绊他的力量,而杜城也没什么可以拿捏住他。 等到赵月茹的身子好转,他就可以和赵月茹双宿双栖,抛却整个杜家,踏上辉煌的锦绣前程。 只不过事情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容易,霍庭燎站在书房里,双手轻轻摁在信纸之上。闭上眼睛。他可以感知这信上的内容。 这封信是从京城来的,所以他得仔细阅读,可不敢粗心大意,毕竟他得给她一个希望的结果,以正常人的形式而不是来自鬼怪的惩罚。 睁开眼眸,霍庭燎轻叹一声撤了手,“把这封信给我的霍夫人送去。” 徐绍行了礼,“明白!” 这封信至关重要,落在楚羽的手里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满心兴奋,“你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事?为何我都不知道?” 徐绍道,“公子知道夫人在调查方远山的事情,便第一时间通知了斛将军。把相关事情都跟斛将军言说了一番。大将军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极力帮助公子。” 楚羽想了想,他爹是公门中人,是以对朝廷上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大司马赵康和和大将军斛律光惯来不睦,如果方远山入了大司马府,无疑是让司马府多了一份力量。 虽然方远山不算什么高官厚禄,但宁可得罪君子,切莫得罪小人,且最难缠的就是这种伪君子。 楚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马上着手,尽量打铁趁热,让这方远山猝不及防。” 徐绍颔首,行了礼退下。 “夫人?”梓桐上前,“怎么回事?” “这封信是大将军府送来的,上头说在杜城离开京城之后,大将军便上奏帝王,亲点御史大夫王大人和刑部侍郎何大人一同前来睦州调查方远山之事。”楚羽小心的收起信,“这封信里面有大将军府的印鉴,咱们可以带着这封信去找两位大人主持公道。” 所谓的主持公道,其实有一部分是为了党派之争。 但不管是利用还是被利用,对付小人只能用小人的行径。不折手段不是坏人的专利,也可以是好人的手段,只要利用妥当。 狐小步深吸一口气,“总算可以出一口气了。” 蛇君在渊湿漉漉的从外头回来,“一切置办妥当,只等着丫头你的吩咐。” “那就开始吧!”楚羽凝眸,“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如今时辰到了也该遭报应了。” 一声轻叹,该清算了。 夜里的时候,霍庭燎将披肩落在楚羽的肩头,“这么晚还不睡?还想着明日的事儿?”语罢,他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心里装着太多事,不觉得累吗?一辈子就那么长,能不能留点时间给自己。” “你这是想让留点时间给你吧?”楚羽轻笑两声,“这是我姨娘的事,何况方远山那副模样,但凡有些热血都不可能容忍。等我处理完了方远山的事情,我随你回家。” 他微微一怔,“你说——回家?” “是啊,回家。”楚羽浅笑,“怎么,想换个霍夫人了?” 他摇头,“霍夫人一个便罢!” 楚羽轻叹,“人之初性本善,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这世上有良善的存在。就好比墩子,好比方文秀,有些人受了伤但不会迁怒旁人。”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往坏处想。你就是你,我仍在你身边。赤子之心不可失,切莫忘了。”他叮嘱。 “你这是要我莫染心魔吧?”她回望着他。 “你若周全,我才能心安。”他抱紧了她,“就这么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过吧。” 她笑而不语,埋在他怀里觉得很温暖。夜里的时候这人又不老实了,夜里折腾得狠,啃得她身上到处是斑斑驳驳的。好在天气转凉,身上的衣裳越发多了一些,这才遮去身上的羞涩。 第二天一早,楚羽吃了药便起身换了一套新衣裳,端端正正的离开楚府。 今儿是个惩奸除恶的大好日子,所以她得喜气洋洋的去杜家一趟,看一看那恶人的嘴脸。见识一下方远山的下场。 乍见楚羽出现在杜家门前,方远山是惊慌的,但他这人很聪明,当即回过神接受了阿六失手的现实。阿六失手了,楚羽没死。 “我来见我姨娘,不知道方大人能否通融,让我进去凑个热闹?”楚羽笑问。 方远山冷了眉目,“岳母大人身子不适,怕是不便见客。” 楚羽晃了晃手中的金币,“想来方大人忘了,我这手里有这个东西。梓桐,把这个送给杜大人看一看,请杜大人抉择。要不要放我进去?” “是!”梓桐接过了金币。 方远山当即笑了,“霍夫人说的哪里话,我这厢说岳母大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却也没说不让你进去。霍夫人此举,岂非让我为难?” 他瞧着此行楚羽只带了梓桐一人,想来两个女人应该掀不起大浪来,所以便让二人进了大门。 楚羽进去的时候,便有人通知了杜城。 杜城坐在正厅里,见着楚羽带来的金币,倒也对她客客气气的,假模假样的寒暄一番。得知楚羽是胡娟的娘家人,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这个娘家人,还跟大将军府扯上了关系。来日自己在朝堂上就更能挺直腰杆。 “姨娘的身子也不知好些了吗?”楚羽明知故问。 杜城轻叹,“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好生将养着就是。” 楚羽笑了笑,“这几年前才开始的老毛病,从今儿起想必能痊愈了。” 杜城不解,“这话是何意?” 闻言,楚羽瞧了一眼外头的热闹,“喏,这不来了吗?” 方远山心下一怔,当即走出了正厅,却见朝中两位大臣领着官军入了杜家,此刻已经到了正厅前的院子里。官军快速排开,在回廊里站岗。 御史大夫王敬和刑部侍郎何轩疾步而来,见着迎将上来的杜城拱手抱拳,算是打了个招呼。 杜城内心是惶恐的,这两个上司不知为何突然领着官军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何况自己昨儿才到,今儿朝廷上的人就接踵而至,其中怕是…… 他不敢往下想,朝着御史大夫行了礼便问,“二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这般作为,难道是朝廷上出了什么意外?下官一直本本分分,不知何处犯了错?还望二位明示。” 御史大夫抬步进了正厅,“进来说吧!” 语罢。他瞧了方远山一眼。 方远山心中一窒,快速斜睨一旁的楚羽,隐约明白了什么。脊背上微微渗出冷汗,方远山深吸一口气站在一旁,任凭老丈人与上头的两位交流,自己则细细的听着,以静制动。 哪知这两人便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想躲也是躲不开的。 王敬坐定,冷眼瞧着一言不发的方远山,然后冷飕飕的冲着杜城笑道,“杜大人在朝中为官一直勤勤恳恳,这些咱们都知道。老百姓有一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杜大人一直远在京城,可知这家里头乱作一团呢?” 杜城面色微白,“这府中之事全是下官治家无方,如今业已办妥,再无任何纠纷。” “再无?”王敬冷笑着起身。 丫鬟前来奉茶,王敬伸手拂开那丫鬟,连茶盏都不愿意接,可见事态严重。 他也不挑明,而是冷冷的开口,“就在不久之前,本官接到密报,说睦州有官员知法犯法,仗着自己的官职而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实在有辱皇上以仁孝治国之道,此举如同谋逆叛君。皇上亲笔手谕,此事务必要细查,对于为恶之人当严惩不贷。” ------------ 第84章 罄竹难书的罪行 杜城在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深知这两人其实是斛家的同党,此番前来恐怕不是领皇命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斛大将军的意思。 思及此处,杜城当即回头望着楚羽。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敢马上去问一问楚羽这位霍夫人。 方远山更是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可他又抱有侥幸,觉得杜城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再说了,若是方远山出事,这杜城必定会受到牵连。 退一步讲,方远山还有赵月茹,还有大司马府做最后的退路。 所以方远山先是一惊,然后又快速的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方远山朝着两人行了礼,依旧不置一词。 王敬冷哼一声,“本官可受不起方大人这番大礼,免得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本官得连坐。” 闻言,杜城慌了,当即道,“王大人这是何意啊?”王敬是他的顶头上司,上司惯来是什么脾气,杜城是知晓的。 “杜大人也不必惊慌,咱们有话好好说,关起门来,好好说!”侍郎何轩笑道。底下人随即守在了正厅外头,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楚羽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当即向两人行了礼,“大人,民女觉得既然是为恶之事,理当让大家伙都听一听,若是关起门来说,如何能警醒世人?” 王敬和何轩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表示赞同。 不多时,这杜家的老小全部被召集起来,集体站在外头听着,而胡娟和面色苍白的杜晓慧小心翼翼的进了门,坐在一边旁听。 “开始吧!”王敬坐定,“今儿本官就在杜府问案,且教世人看一看什么叫人面兽心,何为披着羊皮的狼!”他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方远山,转而回头笑看惶然的杜城,“还是白眼狼。” 杜城喉间干涩,坐在那里绷直了身子。他着实不知道,方远山背着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先让苦主上来吧!”王敬道,“一个个来。” 何轩点头,“本官先行解释一下,在来睦州的路上,本官和王大人遇见了拦路告状之人,说是有一茶农与其女儿上京寻找失落的家眷,谁知一去不返。后来才知晓,被人害死在京城。” “可怜苦主身怀有孕,却被淹死在河中,埋尸数载而无人得知。可怜老父亲流落在外,一直靠着乞讨为生,而无法为女儿与小外孙伸冤报仇。” 说起这个,方远山袖中五指蜷握,这些事怎么如此像方家父女的事情?可那些事,他做得很隐蔽,不可能有人知晓。 难道是方家老爹? 可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然则始终没有找到,不会这么巧现在被找到了吧? 偏偏这世上无巧不成书,当方家老爹佝偻着腰进门之时,方远山骇然瞪大眸子。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健硕的老人,分明是个风烛残年的臭要饭的。 殊不知当初楚羽和梓桐借着土地公找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一身的病痛,忍饥挨饿就是为了等到女儿能雪冤的那天。 “那天我亲眼看着文秀跟着方远山出去,我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地善良,所以担心方远山让她离开,她会傻乎乎的应下来,最后误了她自己的幸福。”方老爹颤颤巍巍的回忆,“我就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了河岸边。” “我亲眼看着方远山把我的女儿推入了河中,看着文秀挣扎去袖手旁观。当时文秀的肚子里还怀着方远山的孩子,还差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可我没办法,若我出去我也得死,那我女儿的冤屈又怎么能伸张呢?” “所以我躲了起来,再也不敢出来。我一直在京城徘徊,一直在等着看方远山遭报应。可老天爷睡着了,方远山不但没有遭报应,反而平步青云,做到了大官。” “我一介草民,口说无凭,如何能为女儿报仇?官官相护,他还有个当大官的岳父,我能怎样呢?可我不甘心,我一直在等,终于让我等到了今时今日。” 方家老父又哭又笑,“方远山啊方远山,我养你十数载。送你上京赴考,还把女儿许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你这个豺狼!畜生!” 方远山站起身来,“胡言乱语,本官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呢?证据呢?就凭你这三言两语就能蒙蔽两位大人,定我死罪吗?你这老头是不是疯了?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你的女儿。” 在渊插着腰站在屋顶上,气得咬牙切齿。 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更不要脸,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比他这个蛇妖强多了,这一次若不能把这方远山弄半死,他就不是蛇君在渊。 且听得方远山继续道,“我虽然出身寒门,可我身家清白,一直都是靠自力更生活下来的。我并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来污蔑本官?” 说着,他冷眼看着楚羽。 楚羽冲他翻个白眼,没有吭声。就是受她指示怎么了?她说的是事实,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你!”方家老爹跪在那里老泪纵横,“大人,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的女儿冤枉,冤枉啊!” 王敬冷眼看着方远山,俄而问杜城,“杜大人以为呢?” “下官……”杜城深吸一口气,“下官真的不知道远山早前之事。” “识人不明,还以为是乘龙快婿,谁知竟是这般杀妻灭子的恶徒。”王敬嗤冷,“方远山,你说你不认识他们是吗?那也容易,本官让你见几个你认识的。” 何轩一声喊,“把人带上来!” 语罢,果真进来几个方远山认识的人。 阿六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大厅内,连同所有的黑衣杀手,虽然被饿得面黄肌瘦,但是面目清晰可见,着实是方远山派去刺杀楚羽等人的杀手。 楚羽不紧不慢的上前,“大人!” “霍夫人,这是你送本官的大礼。”王敬道。 杜城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连胡娟也跟着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小羽?这是怎么了?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楚羽笑道,“姨娘有所不知,当日柳姨娘故去,方远山便以家中需要办丧事,外人不便在场为缘由赶我们离开杜家离开睦州。他亲自送了我们出城,转过头来就让人来杀我们。” “为何?”胡娟瞪着方远山,“小羽何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杀了他们?”想起楚羽来了杜家,虽然没能捉住鬼神,但小鹤鸣的身子却好转了不少。有楚羽给的舍利防身,夜里不再哭闹不休也能好好睡一觉了。 就凭这点,胡娟和杜晓慧对楚羽都是感激的。 “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楚羽站在那里,“且不提方远山跟杜文慧的事情,单从府中闹鬼之事来说,我和狐小步已经快要查出鬼怪所在,这方远山便着急了。这人在外头有了新欢,可又不能像杀死方文秀这般杀死杜晓慧和方鹤鸣,所以这杜家就出了鬼。” “此行歹毒,可想而知。就因为我们快要查出来了,方远山这才急了,赶紧把我们弄走,又紧赶着让人来杀死我们。若是诸位不信。可让这位名唤阿六的杀手,跟大家好好的解说一番。” 说着,梓桐扯出了阿六口中的布条,阿六当即冲着方远山喊,“大人,大人救我。” 方远山面色铁青,“混账,本官何时要你去杀人?只是让你护送他们一程,你却擅作主张要杀了他们,这是要将本官置于何地啊?本官一片好心,却教你这奴才给坏了事,你说本官留着你有何用?” 说着,方远山突然拿起了桌案上的茶盏。作势要砸向阿六。 梓桐身形一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方远山身边,当下夺走了他手中的杯盏,“方大人急着杀人灭口吗?这杯盏是杀不死人的,不如试试我这柄剑?” 何轩厉喝,“方远山你想干什么?” 方远山冷着脸坐了回去,阿六道,“大人,奴才可都是照着你的吩咐办事,是你说的要杀了他们永绝后患,免得你与二小姐的事情被外人知晓,到时候传扬出去会误了你与赵小姐的感情。” “赵小姐是谁?”杜城问。 到了这个时候,阿六自然是瞒不住的。“就是大司马府的千金小姐。” “赵月茹?”王敬一怔,回头望着何轩。 大司马和大将军算是同等官阶,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所以楚羽方才也尽量避开了赵月茹的存在。没有了赵家的存在,对付方远山就轻松多了。 一旦有赵家的羁绊,这些当官的就会投鼠忌器。 听得有赵家的搀和,王敬和何轩没有吭声。 阿六又道,“大人,都是方远山让我们干的,求大人饶命。” “带下去!”何轩摆摆手。 阿六等人被带下去,而方远山的脸上再也没能恢复血色。 这些当官的忌惮着大司马府,不代表楚羽也会害怕,她惯来性子倔强,继而又道,“方远山,你派人杀我,这算不算杀人未遂呢?如不是我命大,此刻该得意的就是你了。” 语罢,楚羽望着默不作声的王敬和何轩,含笑问道,“两位大人,这案子虽然涉及了大司马府,可是大小姐受了伤,也都是拜这方远山所赐。若是大司马府要兴师问罪,这方远山也是难逃一劫的。” 这是定心丸,王敬眉心一皱。“霍夫人,此话何解啊?” “那就请二小姐自己上来说吧!”楚羽笑道。 王敬点头,何轩道,“让杜文慧上来!” 杜城的身子骇然扳直,这贱人怎么还敢回来丢人现眼。 杜文慧穿着斗篷一瘸一拐的进门,面色惨白,一身狼狈。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水草刮伤的痕迹,眼睛里泛着冷光,直凝眼前的方远山。 她在笑,笑得寒意阵阵,“方远山,你没想到我还能回来吧?我就是你丢在江中都淹不死的杜文慧啊!你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惜你时数已尽,老天爷不会再帮你了。”语罢,杜文慧跪了下来,朝着杜城和上头两位大人行了礼,“罪女杜文慧,愿意坦诚一切,愿意说出所有的事情。” 方远山方才已经站起了身子,这会突然无力的跌坐在凳子上,面白如纸。 杜文慧娓娓道来,“那时候杜晓慧刚有了身孕,这方远山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他说杜晓慧何其无趣,而且心里存着别的男人,还敢婚前私奔,他们之间早就没感情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他一定会跟杜晓慧和离。” “那时候我年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经不起他的三言两语诱惑。他借着酒劲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此后便一而再再而三,我们就成了沟渠里再也见不得光的老鼠。” “我爱上了他,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愿意为他去做。他让我等,等杜晓慧下一次的红杏出墙,马上休了她与我成亲。” “我是庶女,我娘只是个姨娘是个妾室,所以我不想当妾,并且从小到大我都被杜晓慧这个嫡女压着,我真的想赢她一回,看着她痛哭流涕失败的模样。” “后来方远山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这东西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但是得用鲜血灌养。用给我的血,养着一个死胎的怨灵,用这个怨灵折腾杜晓慧母子,让他们在折磨中死去。” 说到这儿,杜晓慧一步一颤的朝着方远山走去,“文慧说的话,可是真的?是你要杀了我和鹤鸣?是你吗?” 杜文慧朝着杜晓慧磕头,“姐姐,是文慧瞎了眼蒙了心,被方远山利用。姐姐,我知道错了,求姐姐能原谅我!” 杜晓慧的手高高抬起。怒目圆睁的盯着杜文慧,“你可知道就因为这些,鹤鸣从小身子不好,一直以来都过得好苦。是你们,害苦了我!” 可这一巴掌终究没能落下,而是反手落在了方远山的脸上。 杜城心惊,方远山也被打蒙了。 杜晓慧从不动手,并且跟方远山成亲以后都是温顺贤惠,这一次却是眦目欲裂,“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男人喜新厌旧本是司空见惯,可鹤鸣是你的儿子,亲生的儿子,你怎么能忍心杀了自己的亲骨肉?” 方远山身子剧颤,惊恐的望着众人。 楚羽冷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要杀妻灭子了,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儿子什么骨肉血亲。” 杜晓慧一口心头血吐出,当即栽倒在地。 “墩子!”楚羽疾呼。 墩子的速度倒是很快,原本在外头看热闹,这会可不敢再看热闹了,赶紧进门帮着众人把杜晓慧给抬了下去救治。 胡娟泣不成声,“造孽啊!真是造孽了!杜家竟然养了一头白眼狼,这狼要吃人呢!” “还有。”杜文慧继续道,“霍夫人他们的到来,让事情很快变得透明起来,为了避免被狐小步找到死胎怨灵的所在。方远山把一条受蛊的银环蛇交给我们,让我们放在狐小步的窗外。那天夜里,狐道长受伤其实并不是我娘的意思,是我和方远山为了逃脱责任都推给了我娘。” “我娘被衙门带走的时候,方远山跟我承诺过,说只是走走过场,等着他把霍夫人赶走就可以让我娘平安无事的出来。于是我信了!信了方远山的鬼话!” “方远山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他不但没能救出我娘,反而让我娘死在了大牢里。他说如果我娘说出了实话,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娘永远闭嘴。” 杜城气得浑身颤抖,“那是你娘!” “是啊!”杜文慧笑得泪流满面,“那是我娘。我从小没有父爱,可我娘却是疼我的。我带着毒饭菜去的,娘吃完就不行了。最后还被人弄成悬梁自尽的模样,还给写了一封血书。拿到血书的时候,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那是我娘啊!” “为了一个男人,你连自己的母亲都杀,真该死!”王敬冷嗤。 杜文慧点点头,“我是该死,可我不把事情说出来,不带着方远山下地狱,我没脸去见我娘。我不知道那个死胎后来去了哪儿,大概是被方远山销毁了。但我知道这个证据,一定可以让你们信服。” 她伸出自己的手指,解开了绷带,露出那皮包骨头的手指头。 众人骇然。 “这是最后一次我动用人血与煞缔结契约,被反噬的结果。”她拉下了斗篷,露出了自己的满头白发,“养鬼会被反噬,大概是方远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才把东西交给我来使唤。名义上是让我来保管,把他最大的秘密交给我,实际上是想借着我的手除去杜晓慧母子。” “可是除去他们之后,我也会因为被反噬而不得善终。方远山的如意算盘打得好,算计了所有人。算计了我。我如今这副模样是我的报应,我活该!” 满头白发的杜文慧看上去格外苍老,这般早衰恐怕是要不久于世了。 “方远山,一夜夫妻百夜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不求你恩情似海,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被赶出了杜家已经准备离开睦州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杜文慧哀怨的望着方远山,“你让人把我丢进江中,想杀人灭口,你的心好狠!” “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为了你背叛了整个杜家,为了你险些害死我的姐姐和小鹤鸣,为了你杀了我娘。而你呢?你让整个杜家的奴才都来糟蹋我,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吗?” “我爱你那么多,你却只有利用,还一门心思的想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踩着杜家给你的荣耀,想要攀附大司马府的小姐,真是好本事啊!” 方远山还能说什么呢? 他想了想,“你这些都是口说无凭,你自己与府中奴才不轨,如今却要说是我的缘故?那天夜里我根本不可能去找你,又怎么可能给你下药,让你与这么多的奴才乱来?” 语罢,方远山回头望着面色铁青的杜城,“岳父大人,那天夜里的事情你也都调查过,我真的没有机会去跟文慧厮混。而且后院也没什么死胎,一切不过是文慧为了报复杜家而杜撰的故事,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楚羽冷笑,“方远山,说这话的时候得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免得人家听了看了都觉得是个笑话。” 方远山望着楚羽,“霍夫人,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般对我?我行得正坐得端,绝对没有对不起杜家。你们说的那些事都跟我没关系,三言两语有证人又如何?没有真凭实据的证据,到了皇上跟前你们也是诬告。” “当然,如果你想仗着大将军府的威势而杀了我,那我无话可说,大将军府为所欲为,自然是理直气壮的。我官位低微,人微言轻,还能怎样呢?” 梓桐冷然,“你敢说我家夫人是仗势欺人?” 楚羽笑了,“你想死,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一口棺材从天而降,重重落在院中,惊得众人四下逃窜,官军快速围了上来。 狐小步就站在棺材边上,双手叉腰的望着厅内众人,“方文秀到,方远山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不是要我拿这副小尸骸与你滴血验亲,你才会承认方文秀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骨血?” 众人急急出门。 在渊站在屋顶上,长袖轻拂便有黑布挡住了院子上空的阳光。 开棺是不许曝晒的,是以得拿黑布遮着,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仵作这行业必须做的验尸前提。 楚羽走到了棺材边上,“这里头是方文秀的白骨,王大人何大人,若是你们不相信大可让仵作前来验尸。方文秀是淹死的,可惜时日长久都不好复验了,但总归是有证据的。” 在王敬的允许之下,方文秀的棺材被打开,里头还放着一副小棺材。这小棺材里头是一具被惊心制作的死胎。鲜红而鲜活,看上去好像刚刚死了没多久。 “王文秀的尸身已经白骨化,可这胎儿却还新鲜如故,足以证明杜文慧所言不假。他们的确用这死胎来缔结孩子的怨灵,霍乱整个杜家,想要借此来杀死杜晓慧母子。”楚羽道。 王敬骇然,“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狐小步道,“我便是吃这碗饭的,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 闻言,王敬与何轩面面相觑。 “诸位放心,这煞已被除去,所以这胎儿不会再作乱。”狐小步忙道。 王敬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方远山。你还有什么可解释?要不要滴血验亲?” 方远山跌坐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你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把你老家的人请过来,让他们好好的说一说,你方远山是怎么从父母双亡的孤儿,受人恩惠之后,逐渐走上这人生辉煌巅峰的。”楚羽俯身蹲下,唇角微扬,笑得邪冷,“你已经活到头了,往日都是你杀人,但是这一次该死的是你。” 杜城身子一颤,也跟着晕倒在地。 杜家。算是彻底完了。 方远山被王敬和何轩带走,暂时关押在府衙大牢内,他毕竟是朝廷官员,不可随随便便斩杀。所以方远山还得回京,到时候上诉刑部,交给刑部衙门来定罪。 不过罪证确凿,方远山是死定了。 可他还是心存希冀,毕竟赵月茹还没苏醒,只要赵月茹苏醒过来,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陈列的公文上,王敬和何轩都极为巧妙的避开了赵月茹的事情,避重就轻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做得很拿手。 是以要杀了方远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重新安葬了方文秀母子之后,楚羽不免轻叹一声,“聪明的人总是惹人欢喜,若是心术不正真是危害不浅呐!” “方家老爹已经被送回了老乡,我们给了点银两,应该足够他后半生了。”在渊轻叹,“不过人的寿命太短,这痛苦不会太久。” 狐小步哼哼两声,“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术士,敢动用这样的法子拿死胎怨灵做文章,害得这杜家不得安宁。若是叫我遇见,我非得拆了这术士的招牌不可。” “心术不正的人太多,你拆得过来吗?”楚羽望着急急忙忙跑来的墩子。眉心微微蹙起,别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果不然,墩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小羽,杜、杜家杜晓慧不行了……” 这话刚说完,楚羽撒丫子飞身而去。 梓桐急追。 经历了那么多,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楚羽到的时候,胡娟在门口抱着小鹤鸣抹眼泪,杜晓慧的房门紧闭着,里头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 胡娟泣不成声,小鹤鸣飞奔着跑到了楚羽的怀里,哭着喊着,“姨娘,我怕!姨娘抱抱,我好害怕!” 楚羽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低低的宽慰着,抚着孩子的脊背,“别怕,有姨娘在。不管发生什么事,姨娘都会保护小鹤鸣的。鹤鸣,最乖。” 她一步一顿的走上台阶,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唯有在那阴暗的角落里,偶闻几声傻笑之音。 ------------ 第85章 还债了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楚羽轻轻的将小鹤鸣放下,终是走到了杜晓慧的跟前。俯身蹲下,瞧着发髻凌乱,面上带着傻笑的杜晓慧,楚羽圈红了眼眶。 她低低的喊了一声,“晓慧表姐?” 可杜晓慧眼中无灵气,笑得很是欢悦。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你再也不会觉得痛苦。想爱而不能爱,想好好过日子却把日子过得这样惨烈。”楚羽起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抹眼泪的小鹤鸣,“别怕,你娘以后再也不会难过了,小鹤鸣要照顾娘要带着娘高高兴兴的生活下去。” 孩子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失心疯,他只知道娘认不出他了。 “别怕!”楚羽道,“娘永远是娘。小鹤鸣要让娘慢慢的想起来,好吗?” 孩子点点头,看到娘这样,他有些害怕。 走出房间,胡娟便迎了上来,“小羽,这可怎么办呢?杜家毁了,晓慧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这可如何是好啊?” 楚羽抿唇,“其实现在这样,对表姐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姨娘可能不知道,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又被身边人算计是怎样的痛苦。忘记了,才能活下去。” 胡娟顿了顿。 “其实这整个杜家对表姐来说,早就是个囚笼了。姨娘你觉得杜家的颜面胜过一切,恰恰也是这样,让表姐深陷其中而不得自由。她疯了也好,至少不必再面对千疮百孔的情分。”楚羽行了礼,抬步离开。 身后,胡娟抱着小鹤鸣低低的抽泣着。 杜家因为方远山的事情,以至于被牵连其中。杜城暂时被停职查办,整个杜家一下子跌入了谷底,愁云惨雾弥漫不散。 走出杜家的时候,楚羽眉心一皱,瞧着鼻青脸肿的墩子当下笑出声来,“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有良心的大夫,好大夫吗?为何往自己脸上挥拳?” 墩子被打得脸都肿了,大着舌头道,“俺、俺木有说清楚……他们就打俺嘞。” 楚羽不解,转而望着梓桐、狐小步和在渊。 梓桐两手一摊,“不是我动的手,是他们两个!” 在渊嘿嘿一笑,“这小子说话不利索,谁让他吓唬你来着。杜晓慧只是疯了,不是快死了,可这死胖子说话说半截,险些把你吓得够呛,咱们岂能饶了他。” 狐小步道,“小羽,你没事吧?” “没事!”楚羽走下台阶。回头看了一眼杜家的匾额,“金漆大门,这匾额写得多遒劲有力。可惜啊,乱成一锅粥,谁都有责任在其中。” 辉煌过后,是落败。 姑获鸟重新落在楚羽的肩头,这小小的雀鸟终于可以回到她的身边了。 楚羽报之一笑,抬头便看到了在门外徘徊的程锦,他来得太晚,杜文慧已经认不得所有人,想来也不会认得他了。 “我听说杜家出了事,所以来看看。”程锦犹豫了一下,“她……还好吗?” “杜家已经一无所有,你死心吧!”梓桐道。 程锦苦笑,“我只是想问一问,她还好吗?” “不好!”楚羽道,“她疯了。” 听得这话,程锦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复杂,从最初的有所期待,渐渐的变得麻木而迟滞起来。他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还没能明白过来,反复的念着那一句,“她疯了?疯了?” 楚羽也不管这些,就算杜晓慧疯了,杜家的人也会好好照顾她。而这程锦,也该另寻良缘了,不该再在杜晓慧的身上耗费时间。 她总觉得,他们的感情应该还没到这么深的程度。 后来楚羽才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她想的那么肤浅。 情感这东西,是最不讲道理的。 方远山被关押的第二天,赵月茹便苏醒了,她这人从不承认错误。因为她生来就是大司马的女儿,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纵然是满朝文武都不敢拿她怎样。 所以她养成一个毛病,就算天下人都错了,她也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就算天下人都说方远山有错,只要她不觉得有错,那就不是错误。更有甚者。她觉得很是气氛,这么多人联起手来对付方远山一个,她反倒觉得同情。 在她的印象里,方远山一直是个听话的男人,而且方远山懂得哄人,总能挑得她的软肋哄,每一句话都能哄到她的心坎上。 “小姐?”丫鬟书芳不敢大声喧哗,只能低低的开口。 赵月茹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马上修书一封送往大司马府,我要告诉我爹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且……即便所有人都想要远山死,我也要他活。凭什么我的人,要任由这些人处置?” 书芳颔首,“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过从方远山递出来的消息上,赵月茹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楚羽! 就是这个楚羽,一手策划着把方远山送入了府衙大牢。 “楚羽!”赵月茹想不出来这是个怎样的人物。只觉得是个女子的名字,但是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以至于能请动御史大夫和刑部的人? 可赵月茹想了半晌也想出来这楚羽到底是谁,她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听说这女子跟大将军府有关系,大司马和大将军是分庭抗争之人,任何细节都不能错放。 身上疼得入骨,脑子晕晕乎乎的,底下人也没敢告诉她有关于孩子的事情。所以此刻的赵月茹还是冷静的,并没有抓狂。 可在后来,她发了性子。 当然,这是后话。 赵月茹睡得昏昏沉沉的,方远山则在大牢里焦灼万分。他在等,等着赵月茹来救他。他太了解赵月茹的性子,所以一听说赵月茹醒了,他便明白自己又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可楚羽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时时刻刻都盯着府衙大牢。 今儿歇一歇。明儿就该押解回京,到时候赵月茹还在睦州休养,就算是要安排也未必能及时安排妥当。 一旦刑部定罪,就算大司马出手,也得看看皇帝答不答应,到了刑部还想救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到时候大将军斛律光也可以名正言顺的阻止,是以就看谁的速度快。 方远山的命,在马蹄上。 回到楚府的时候,霍庭燎又在院子里等着,众人回避,留下这小两口说些体己话。 楚羽很是自然的走到了霍庭燎跟前,他伸手,她握住,习惯性的走进她的怀抱,被他拥在怀中。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只要方远山能正法,也不枉费这么久的追查。”楚羽轻叹一声,“就是可惜了,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如今被弄得妻离子散。死得死,疯的疯,杜家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霍庭燎颔首,将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坐着,“这就是命数。是人的贪婪之心在作祟,怪不得他人。如果不是方远山太过贪心,贪慕虚荣,就不会有这一切的波折。” 楚羽抿唇,“贪婪无止境,杜文慧也是一样。不过事情结束后她就失踪了,估计是离开了睦州吧!” 闻言,霍庭燎浅笑着。 哪里是失踪。她已经自己去阎王殿报道,准备向自己的母亲请罪了。只是她在人间犯过这样的过错,且利用过煞被煞反噬,去了阎王殿也不会有好下场。 霍庭燎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楚羽想了想,“等方远山离开睦州之后,我们就回家。” “好!”他点头,“我让徐绍去收拾一下,一路游山玩水的回去不必那么赶,免得你累着。” “嗯!”楚羽颔首,“看看风景,心情也会好一些。” “有你陪着,处处都是风景。”纵然看不到,只要有她在就可以了。 方远山被关在囚车里押解回京城,百姓们听得这些事儿,自然对方远山深恶痛绝。这般恶劣之人,着实不该活在这世上。 一路上被丢烂菜叶和臭鸡蛋,方远山好不狼狈,出了城更是一脸怨恨的回望着站在城门口的楚羽。 他对楚羽的怨恨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不是楚羽,他肯定完成了计划,并且前程似锦。可惜,就差一步。被楚羽破坏了。 而赵月茹始终没有出现,这是方远山最绝望之处。 马车渐行渐远,楚羽回头去了一趟杜家辞别。 杜城也跟着回京请罪,杜家一片乌烟瘴气,只剩下胡娟和年幼的小鹤鸣。不过今儿楚羽去的时候,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程锦极为耐心的照顾着发疯的杜晓慧,喂她吃饭,喂她吃药。即便她到处跑。凌乱了发,即便杜家落难很有可能被牵连,他还是守着杜晓慧。 他追着她喂饭,被她喷了一脸的饭。 她笑了,他却哭了。 胡娟说,“如今杜家什么都没有了,老爷也可能丢官卸职,既然已经如此。还能坏到哪儿去呢?程锦愿意照顾她,就让他们在一起。哪日程锦累了,晓慧还是我的女儿,我来照顾她的后半生。” 语罢,胡娟握紧了小鹤鸣的手,“总归是我害了她,是我这个当娘的无能,当初……如果当初成全了她,即便今日粗茶淡饭,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疯癫模样。至少,人还好好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人生路上,错了就是错了,再也不能回头。 小鹤鸣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姨娘,抱抱!” 楚羽深吸一口气,将孩子轻轻的抱起,“姨娘要走了,小鹤鸣要乖乖的知道吗?等姨娘以后有空了,还来看你,你可要好好的照顾娘亲和奶奶,知道吗?” 孩子乖巧的点头,将脖子上的舍利取了下来,重新带在楚羽的脖颈上。 见状,楚羽微微一怔,“怎么了?不喜欢吗?” 小鹤鸣摇头,“祖母说,家里再也不会有东西害我,鹤鸣会乖乖的长大,一定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保护祖母和娘亲。爹是坏人,我不要跟爹一样乱拿别人的东西。” “姨娘的东西,应该还给姨娘,姨娘也要乖乖的,以后乖乖的来看我。鹤鸣会很想很想姨娘的,姨娘要跟我拉钩。” 语罢,楚羽笑得红了眼睛,“小鹤鸣真乖!”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骗人就是小黄狗。 “姨娘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若有什么难处就来东平郡找我。”楚羽含笑捏着孩子的脸,“记住了吗?东平郡!” 小鹤鸣认真的点头,一双大眼睛依依不舍的盯着楚羽。 楚羽轻叹一声,这才望着胡娟,“姨娘,方远山已经被押解回京,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我也该走了。若是姨娘以后有空。可以多带着小鹤鸣去东平郡走走,我娘也会很高兴的。” 胡娟颔首,“一晃眼,你更懂事了。” “我走了,不用送我。”她不喜欢离别的画面。 胡娟站在原地,牵着小鹤鸣的手,目送楚羽离去的背影。 楚羽上了马车,霍庭燎早早的等在里头。听得动静便扬唇浅笑,心中安然。 喧嚣的城,终归于平静。 终于可以回家了。 只是楚羽还是有些担心,“你说着方远山若是到了京城,这大司马府怕是不会袖手旁观。” 她靠在他的膝上,他的手轻轻抚过她蹙起的娇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善恶皆了。” 她笑着合上眼眸,“我歇会,到了好地方你叫我。”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马车,平稳前行。 长河岸边,方远山坐在河岸边歇息。车队在这里稍作休息,所以把他也放出来溜一会,免得到了京城还得说他们虐待囚犯。 这方远山终是有官职在身之人,不可怠慢。 望着碧波万顷的河面。方远山眯了眯眸子,瞧着昏暗的天空。耳畔有人在说,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让大家赶紧把雨具都准备好,以免到时候被雨弄得措手不及。 方远山站起身,伸个懒腰活络筋骨。 官军押着他刚要往回走,哪知脚下突然一滑,如同被一股力量所牵绊,一头栽进了水里。 四下开始高喊着,“犯人落水了!” 方远山在水下沉浮,手镣脚铐太沉重,拽着他快速往底下沉。水不断的从鼻孔里,耳朵里,眼睛里,嘴巴里涌入。 他无法呼吸,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一睁眼,他看到了水下那两张脸。 方文秀和杜文慧在水底下死死拽着他,再也容不得他挣脱。这一世欠下的血债,也该还了。 水面上的气泡,终于消失了。 涟漪,渐平。 ------------ 第86章 失踪了 楚羽是在回东平郡的路上收到消息的,说是方远山在押赴京城途中溺亡。官军们把尸体捞起来的时候,只见他神色惊恐的睁着一双眼睛,双手呈紧握捏抓状。 “恶有恶报!”梓桐道。 狐小步、墩子和蛇君在渊先行回东平郡,霍庭燎不喜欢太多人凑热闹,所以没跟他们在一起。 楚羽躺在草坪上看星星,空旷处的美景跟宅子里的果然是不一样的。 霍庭燎坐在她身边,她看星星笑得极好,他则满心都是她高兴的样子。 “饿吗?”霍庭燎问。 “饿!”楚羽笑着坐起身来。 霍庭燎已经闻着香味了,估计徐绍的烤肉也快好了,梓桐帮着添柴火,好一番悠闲的生活。如果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也算是极好的。 他护着她,想避开一切的覆辙重蹈,却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且不论能力,只要有心总该尽力。 待霍庭燎离开,楚羽微微侧了身子,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月光中,她清晰的看到自己手肘上的变化。 自从离开睦州,这手肘就时不时的瘙痒难耐,挠着挠着便有些猩红,而猩红过后是不褪色的红。自从破了身跟了霍庭燎,她的手肘上便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如今竟留下了如花瓣一样的一瓣东西。 快速拢了衣袖,楚羽有些莫名心慌,就跟做贼一样略带紧张。 此物到底是什么? 手肘上的花? 她想着,这是不是因为幽冥血的关系?到底要不要告诉霍庭燎呢? 霍庭燎朝着她走来,手中拿着一只烤腿,“吃吧!” 楚羽含笑接过,“真香!”心里却隐约的担心起来,这些东西的逐渐出现,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比如她的寿元,比如她发现自己好像越发易怒,甚至于体内存在某种难以自控的力道,这股力量合梓桐在渊等力道也无法克制。 “在想什么?”霍庭燎问。 楚羽抿唇,“廷业,我问你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你问。”他道。 楚羽深吸一口气,“在睦州的时候,我有两次失控,我不知那是什么缘故,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以至于险些伤了梓桐。你说这是什么情况?我以后会不会经常这样?” 闻言。他轻轻的揽她入怀,“别傻了,这跟你没关系。佛有五毒,以贪为首。你只是收到了贪念的刺激,暂时让体内的幽冥血沸腾而已。以后我陪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 她枕着他的腿,睁眼看着满天繁星,“真的是这样吗?” 他笑了笑,道一句,“霍夫人。” 她睡着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静修,安安静静的守着她。 人生如斯,相守一生,比什么都重要。 楚羽睡得很沉。梦里又看到了霍庭燎,不过这一次她觉得这个霍庭燎有些不太一样。她刻意的退开,并不打算靠近。 这人望着她如此神色,当即凝了眉头,低低的喊了一声,“小羽?” 楚羽死死盯着他,“你不是廷业。”便是这一句话,教她又看到了他藏起的刀刃,她掉头就跑。 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喊声,“小羽,救我……” 咻的一声坐起,楚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是真的听到了爹的声音。 霍庭燎握住她冰凉的手,“怎么了?” “我梦到了……”她顿了顿,瞧着他伸手拭去她额头的汗,当下避重就轻道,“我爹在喊我。” “你爹?”霍庭燎凝眉,“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楚羽点点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我爹呢?廷业,你说我爹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该不是我……” 他微微一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你太想家了而已。” 楚羽想着,好像也有道理。 约莫真的是太想家了! “再睡会,天亮了咱们再启程。”他道。 楚羽重新躺了回去,可是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了。是故天蒙蒙亮的时候,霍庭燎便带着她上路,一路上不再欣赏美景,而是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她知道。他这是怕她担心,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带她回去。她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离开家这么远。 半道上,霍庭燎接到了一封信,是狐小步的竹蜻蜓送来的。 楚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坐在马车里走了神。 狐小步说,楚风行因为公务而离开东平郡前往良州,但不知为何,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楚家大娘急得团团转,实在没了法子只好让人通知霍家,霍家没人便让狐小步帮忙。 “我爹去了良州?良州是什么地方?”楚羽不解。 霍庭燎想了想,“良州是个好地方。” “如何好?”楚羽问,“若是真的好地方,为什么去的人都没有回来?” “我说的好地方。是指极好的养尸地。”霍庭燎轻叹着,将她揽入怀中,“先回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羽眉心突突的跳,“我只是担心,爹真的会出什么事。爹这人脾气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才会留在那里不回来。” 她宁愿相信爹是自己留在那里,也不愿爹遇见了危险。 但愿,但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但愿只是杞人忧天。 一路上马不停蹄,回到了东平郡,楚羽并没有回霍家,而是第一时间去了楚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娘的喊声,伴随着楚英哇哇直叫的声音。 “估计娘又在揍他。”楚羽推开院门,“娘?娘我回来了,娘!” 楚羽一声喊,楚英第一时间窜出来,当即躲到了楚羽身后。 胡映容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一脸的怒不可遏。见着楚羽的时候,胡映容脸上的怒气快速消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拥住了自己的女儿,“你回来了!” 楚羽一怔,“娘,你这是怎么了?” 楚英忙道,“还能怎么了?没看到要打死人了吗?丢了老公,如今连儿子都不要了,看你以后怎么有脸去见楚家的列祖列宗!” 闻言,胡映容推开楚羽,操起鸡毛掸子就要揍死这楚英。 “娘!娘!”楚羽赶紧拽住胡映容,“娘,还是把话说清楚吧,爹到底怎么了?” “爹在外头养了个外室,不要你们了。”楚英梗着脖子喊。 胡映容暴跳如雷,“混账小子,我今天不揍死你,我就跟你姓!”于是乎追得楚英满院子的跑,好一场鸡飞狗跳。 楚羽拽着霍庭燎搬了小板凳坐在台阶上,“坐会吧!我娘不打得我哥跪地求饶,是不会冷静的。”她太了解母亲,所以也不拦着,毕竟楚英那些话实在太可气,打一顿也是活该。 最后,楚英被打得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求饶,胡映容才算收了手。 膝下就一儿一女,都是一手教出来的,偏生得楚英就像是来要债的,前辈子欠的孽债。 胡映容一声长叹,仿佛是习惯了,仍是心不跳气不喘的,搬了小板凳坐在楚羽身边,“看看你哥这德行,以后我跟你爹百年,他该怎么办才好?” “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楚羽回头看她,“谁能管得谁一辈子呢?你还是跟我说说爹到底怎么回事吧!好端端的怎么去了良州呢?” 胡映容瞪了楚英一眼,楚英耷拉着脑袋跪在院子里,不敢吭声。所以他是皮痒,打服就好。 轻叹一声,胡映容这才娓娓道来,“这事说也奇怪,良州那么大的地方竟然没有仵作,去睦州去林州都借过仵作,可那些仵作都没敢去。听说良州有块好地方,但没人敢进去,偏偏这里头有个无明县,最近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楚羽问。 胡映容想了想,“好像是这无明县里有人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此后好多人接二连三的死了又活。” 楚英搭话,“牛头不对马嘴,人死了怎么可能又活?还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又活,你以为是戏台上呢?来一出牡丹亭?” “你给我闭嘴!”胡映容厉喝,“老实跪着!” 楚英撇撇嘴,“自己扯淡,还不让人插嘴。爹分明就是觉得你太凶悍,所以跑出去给人当上门女婿,找个温柔的娘子……” “你是不是皮糙肉厚嫌娘打得太轻了?”楚羽问。 楚英一怔,“死丫头,我是你哥,连你都欺负我?你想造反吗?” 胡映容鸡毛掸子一捏,“到底谁想造反?” 刹那。楚英如同斗败的公鸡,“我我我我,娘,是我!是我要造反,我错了!” “再胡咧咧,我就揍死你。”胡映容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成器的东西。 楚羽道,“娘你别生气,继续说吧!” 胡映容重新落座,这才继续道,“良州来人的时候,你爹原本是不答应的,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后来又答应了。我好言相劝哈被他倒骂了一通。说我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我是不懂,可他也不解释,我哪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临走之前,我看到他提着东西去了一趟狐老道的坟前,也不知叨叨了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又喝了酒大醉一场,第二天还是借着酒劲儿走的。” 说到这儿,胡映容面露难色,“我跟着他夫妻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为难的时候。你也知道,你爹什么事都窝在心里,但他绝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走后第三天他就走了,说好的半月就回来,可这都二十天了,他还没回来。” 楚羽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爹从不会食言。” “你爹言出必践,他说半个月就一定不会超过半个月,除非真的遇见了什么事没办法回来。”胡映容面色凝重的望着楚羽,“你有什么办法吗?” “太守那头都没有吭声吗?”楚羽问。 “那头只说是派人去打听一下,毕竟这次走丢的可不止你爹一个。”胡映容道,“连带着几个仵作副手还有一些随行护送之人都失踪了,一个都没回来。” 楚羽不解,“一个都没回来,这良州的太守未免太不尽职了,竟也不来通禀一声。” “谁知道呢!估计都瞒着。”胡映容道,“我怀疑良州肯定丢了不少人,否则怎么会来借仵作?让仵作去验活死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娘你别担心,我托人查一查。”楚羽凝眉望着霍庭燎。“我现在就回霍家,然后准备点东西去一趟太守府。” 胡映容忙道,“我同你一道去。” “好!”楚羽道,“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你先别着急。” “快去!”胡映容哪能不着急呢! 夫妻数十载,突然间丢了一个,魂儿都乱了。 眼见着楚羽离开,楚英当即起身,“那我也去帮忙!” “你给我跪着!”胡映容还不知道他,“越帮越忙!不许起来!”语罢,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楚英揉着眉心,都是自己的骨血,一个就宝贝得不行,一个就糟践得不行。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捡来的,那么不被待见。 回到了霍家,楚羽握紧霍庭燎的手,“我……” “东西我来准备。”霍庭燎道,“你只管把心放宽就是,霍家别的没有,钱财倒是散之不尽。”他牵着她的手,走过长长的回廊,“你却歇一会,哪怕是躺一躺都好,等我准备好了我再叫你。” “我睡不着。”楚羽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睡不着也得躺着,哪怕闭着眼睛眼神也行。”他将她打横抱起,直接送入了房间。于她眉心轻轻一吻,音色温软。“闭上眼睛,我去准备。林太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比你更清楚。” 楚羽抿唇,“那你一定要叫我。” “你都答应你娘了,我岂能不叫上你。”他为她掖好被角,“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很快就好。” 她颔首,他转身离去。 出了门,徐绍当即迎上来,“公子?” “良州那一带到底什么情况?”霍庭燎问。 回东平郡的路上,徐绍就已经让人去良州调查了,“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因为有块养尸地,而这无明县又经过养尸地,所以很多人都觉得这些死而复生之人,是因为这块养尸地的缘故。” “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如今都什么情况?”霍庭燎又问。 徐绍眉心微皱,“暂时无人可知,那个地方被良州太守给封了。” “封了?”霍庭燎不解。 徐绍继续道,“原本这无明县就在山谷内,一条路穿过无明县通往内外。但是出了这件事之后,这太守就让人把谷口给炸坍塌了,是以没办法进出。” “那就是说,里面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霍庭燎凝眉,“真是勾蠢,治标不治本。” “是!”徐绍点头,“里面是什么情况。暂时无人可知。不过咱们的人还在努力,看看能不能打探出别的消息。” 霍庭燎轻叹,“如今良州的太守是谁?” “叫刘敬仁。”徐绍回答,“此人乃是无能之人,能做到太守之位全然是祖荫庇佑。他祖上曾经救过先帝,所以先帝下令许他爹太守之位世袭。” 霍庭燎一怔,“太守之位世袭?” “是!”徐绍颔首,“开朝以来就这么一例,所以刘敬仁常常沾沾自喜,就做个守成之主,平素也只知道吃喝玩乐。他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长房夫人生的,小儿子是妾室生的,听说这妾室好有本事。自从纳了妾,这刘敬仁竟然也不沾花惹草了。” “妾室?”霍庭燎想了想,“别是什么山精妖怪吧?” “这倒不知情。”徐绍抬头,“不过听探子来报,说是这小儿子好像病了。具体什么原因倒不是太清楚,还得细细打探。刘家对于这件事,封锁得很严,外人没办法知晓。” “病了?”霍庭燎不解,这小儿子病了不该请大夫么?封锁消息是怎么回事?当下道,“一定要查清楚,以防万一。” 徐绍颔首,紧跟在霍庭燎的身后去了库房。 他挑的都是最好的东西,霍家不缺钱,所以对于霍庭燎这个生命无止境的人来说。钱财都是身外物。没有她的那些时日,他只能以赚钱为乐。 如今就喜欢看她花,这才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 楚羽其实睡不着,但他让她闭目养神,她竟也乖乖的照做了。等着他来叫她的时候,她爬起来的速度比谁都快。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霍庭燎轻叹一声牵起她的手,“走吧,你娘在外头等着!” “你真给接来了?”楚羽一怔。 他无奈的笑笑,“夫人有命,岂敢不从。” 她只觉得心头暖暖的,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却把她的所有都当了真。 去了太守府,下马车的时候,楚羽遇见了林璇玑。 只不过今儿的林璇玑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她不过半月未见,怎么这人好像变了样呢?瞧着五官还是当初的五官,可看在眼里却有种莫名的被吸引之感。 一双温热的手,挡住了楚羽的眼睛,耳畔是某人略带不悦的音色,“我允许你盯着一个男人看这么久,但切莫盯着一个女人。” 楚羽嗤笑,摘下他的手,“这是为何?” “人有尚美之心,且异性之间会相互吸引,乃是阴阳定数,天意如此。但不管你喜欢哪个男人,我都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心等你疼你。可你若是欢喜女子,你教我如何是好?”他轻叹一声,拽着她进门,死活不肯让她多看林璇玑一眼。 林璇玑也看到了楚羽,当即不屑的轻嗤,“竟然回来了。” 墨菊道,“小姐,姑爷还在等着呢!” “楚羽!”林璇玑眉目微冷,“你怎么不死在外头,还回来干什么?” “估计是听说了楚仵作的事情,所以赶回来帮忙的。”墨菊想了想,“小姐,这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老爷不应允怕是……不太好。” 林璇玑冷笑,“我爹不敢让人去良州,怕事情闹得更大。不过这楚羽身为楚风行的家属,倒是可以亲自去一趟。这良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去了未必能回得来。” 她拂袖而去,却也没有直接去找刘柏舟,而是去了原来的黑屋子。里头那白发老妇又在等着,满是褶子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拿出那枚镜子摆好。 林璇玑端坐在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真当是越看越喜欢,连自己都觉得这张脸美艳无双,更何况别人,“你知道良州吗?” 老妇人顿了顿,“你要去良州?” “我可没这么空闲,去良州那个鬼地方。”林璇玑回眸看着她,“你就只有这一个本事吗?” 老妇人凝眉看她,“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要多少钱都没关系,我只有一个要求。”林璇玑起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希望楚羽能有去无回。只要能除了她,我这前半生的一口气也算是出了。否则我一直憋在心里,是很容易老的,你不是还指望着我能陪王伴驾吗?” 老妇人笑了笑,“她身边有能人异士,恐怕不容易。” 林璇玑一愣,“就是那个带剑的丫鬟?” “不止一个。”老妇轻叹,“楚羽的身上有舍利,那是永安寺的智显大师给的好东西,鬼神不近,妖孽不敢。所以想除去楚羽,恐怕没那么容易。” 林璇玑笑得妩媚,“除不去也没关系,别让她好过就是。”虽然楚羽现在已经没什么能碍着自己,可她就是不痛快,看她一次就恨她一次。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宿敌。 闻言,老妇行了礼,“这好办,姑娘放心便是。” 从黑屋出来,林璇玑只觉得天都蓝了不少,心情更是愉悦。 见着刘柏舟的时候,林璇玑笑得更是妖艳,只不过所有人都喜欢盯着她看,唯独这刘柏舟始终是不温不火的态度。即便在床榻上,他都不愿意多碰她。仿佛在他心里始终存在那个得不到的白月光。 林璇玑不高兴,笑靥敛去,“怎么,听得楚羽回来了,你便不高兴了?要不要我带着你去看一看,你心里的白月光此刻正与她的丈夫卿卿我我的。而你呢?你一个人的闷闷不乐是想做给谁看?楚羽看不到,我却看着碍眼。” 语罢,林璇玑拂袖将案上的茶盏打翻在地。 “别闹了,今儿是去佛堂给我娘祈福的日子。”刘柏舟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跟林璇玑成亲这么久,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他一直说忙,忙得没空见她,且很少在床上碰她。大概是心里始终放不下,所以久而久之,他看着林璇玑越看越不顺眼。 林璇玑闹了脾气。闹回了娘家,留下刘柏舟一人前往佛堂。 他的母亲卧病在床,大夫说时日不长久。 刘柏舟没人商量,一个人烦恼,只好来佛堂给娘祈福,也算是散散心。他想着,如果换做是楚羽,想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极力的支持。 可惜啊! 当初为了刘家的生意,他错失了那么多,如今想来悔之晚矣。 不过,他是真的想再见一见楚羽,好久不曾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好吗?可他忘了,当初是自己有错在先,如今楚羽已然得到了幸福,怎么还会愿意再见旧时容颜。 楚羽进了太守府,一切都是霍庭燎在交涉,最后达成了协议,让太守书信一封作为凭证。如此一来他们去了良州才能安身立命,不至于被人干扰。 再者,留了林太守一个把柄在自己手里。 那么多东西抬进去,就给了一封书信,楚羽觉得肉疼,“就这样?” 霍庭燎牵着她往外走,“那你还想怎样?真以为当官的会把你捧在手心里?摇钱树而已,又不是悬在脑门上的刀,他根本不会在意。你爹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可以往外推,说是良州太守之故,与他根本没有多少关系。” 楚羽撇撇嘴,“真是老滑头。” “当官的若是不知道明哲保身,会死得很快。”他轻叹一声,带着她走出了太守府。 听得她哼哧哼哧的不高兴之声,他轻笑着吻上她的眉心,“别生气了,这次我光明正大的陪你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 楚羽轻笑,“你这人怎生得这样油腔滑调?也不知哄了多少无知少女。” “眼下就一个,可惜太精明了不好哄,所以为夫还得再接再厉才是。”霍庭燎裹紧了掌心的柔荑。 蓦地,他感觉到来自于楚羽的身子微僵。 不远处,刘柏舟气喘吁吁的翻身下马,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楚羽。许是意识到有些尴尬,可又实在想见她要一面,所以他来了。 可楚羽并不想见他,抬头望了霍庭燎一眼,“廷业,我们回家吧!” 霍庭燎的掌心有些濡湿,终是重重点头,“走!” 回家二字对他来说,是一种无形的鼓励。这说明她的心已经越来越向着他,以后可能都只有他。一想起这个,霍庭燎就满心激动。 坐在马车上,楚羽一脸嫌弃,“你紧张什么?还真以为我会跟他走?或者是旧情复燃?” “会吗?”他问。 楚羽想了想,“约莫会。” 他一怔,不语。 “约莫会觉得你更重要。”她笑着凑上去,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唇。 霍庭燎受宠若惊,当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所言当真?” 楚羽笑着,“你若当真那便是真的,你若是不当真,就当我没说过。” “当真!当真!”他甚是欢喜,如同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她靠在他怀里,低低的喊了一句,“廷业!” 她从未说过爱,可他一直渴望着得到她的爱,于是后来的后来,她想说了却已没了说出口的机会。当然,这是后话。 回到霍家,就该收拾行囊,准备去一趟良州了。 楚羽没让胡映容去,但胡映容却硬塞了她一个楚英。胡映容说要把楚英带着,毕竟楚英是家中的儿子,不管怎么说都该为这个家尽心力。 可楚羽担心此行有危险,胡映容倒是不在意危险,不管是生是死,都希望楚英能活得像个人。只要能担起重任,那这男人还有点希望,否则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还不如死了。 这是胡映容的原话。 楚羽无可辩驳。 楚英这人很是聒噪,一路上不是嫌饭菜不好吃,就是住宿条件不好。有几次,气得在渊和墩子差点跳出来把他丢出去。 楚羽也觉得头疼,可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当这人在放屁,不予理睬便是。 然则袋子里的那一对活宝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在渊:去把他毒哑。 墩子:俺怕。 在渊:你不是大夫吗?看在丫头的份上下手轻点,给好吃点的毒药。 墩子:俺怕。 在渊:真是没用,难道要让我去一蛇尾甩过去把他弄半死吗? 墩子:这倒不错。 在渊:屁大胆子,早知道你这么怂,你修成人形作甚?待在你的蜈蚣洞不就成了? 墩子:俺这不是怕被人抓了下药么? 在渊:你去不去,不去我抓你下药。 墩子:那你让俺咬一口,就一口!俺尝尝味道马上就去…… 在渊:…… 楚羽揉着眉心,一拍袋子,“别闹!” ------------ 柸中血 ------------ 第87章 那玩意,不好惹 此去良州还有一段形成,楚羽只觉得脑仁疼,被这一个个吵得实在是坐不住了。 徐绍撩开车帘,外头便传来霍庭燎的声音,“楚儿,下来歇会吧!天色已暗,方圆十多里都没有人家,只有这么一个城镇,今夜就在这里歇一夜。” 闻言,楚羽起身下了马车。 这是个小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明儿就能抵达良州。”霍庭燎牵着她往里头走。 楚英一屁股坐下,一股怨气的敲着桌板,“还不上菜,是要饿死我们吗?” 这一声吼,店小二赶紧上菜。 “这是什么?”楚英瞪大眼睛,“青菜萝卜?就给吃这个?” 店小二面色发白,“客官,咱们这是乡野小地方,实在是拿不出大鱼大肉。” “没有大鱼大肉你开什么客栈?”楚英愤然。 楚羽上前一步,拽开了店小二,“小二哥,你别他听他瞎嚷嚷,该干嘛干嘛,爱吃不吃,不吃拉到。你以为这还是东平郡,你以为到哪儿人家都能把你当宝贝似的供着?楚英,我们是有事出门,你若再敢胡来我就拿出娘给的鸡毛掸子,打你个痛快。” “死丫头,你想造反,我是你哥!”楚英哼哼两声。 “就因为你是我哥,我才忍你,要不然我早让梓桐把你丢出去了。”楚羽坐定。 楚英轻哼,“不就是嫁个好男人吗?得意什么?” “那你有本事,娶个贤妻良母给我看看呢!”楚羽翻个白眼。 楚英喝着水,呛得满脸通红。 一顿饭吃得楚英越想越窝囊,干脆上了楼,还非得要个单人间,这一副人间小霸王的模样。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狐小步瞧了瞧楚羽,然后嫌弃的摇头。 “你看什么?”楚羽不解。 狐小步问,“是亲兄妹不?” 楚羽翻白眼,“废话,同父同母的不是亲兄妹是什么?” “怎么瞧着性格脾气一点都不像呢?不像你爹不像你娘,这整个就是无赖嘛!上辈子做了什么罪不可恕之事,以至于这辈子全家都欠了他一个人?”狐小步惋惜的望着楚羽。 谁知道欠了什么,生来就像是讨债的。 楚羽轻叹一声,“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哪怕改一点也好。长此下去,爹娘百年之后他又该如何?我是不可能管他一辈子的。” 狐小步笑道,“改?让他收敛一些就了不得了,还改呢?做梦吧!” 说着。拎了楚羽的小袋子进门。 霍庭燎上前握住了楚羽的手,“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就像狐小步说的,有些人的确是来讨债的,上辈子的孽债恩情,这辈子都该还。” 楚羽望着他,“那我们家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呢?” “谁知道呢!”他带着她进了房,轻轻合上房门,“累了吗?你先歇会,我让梓桐去备热水,好好的洗一洗泡一泡,能舒缓疲劳。” 楚羽拽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倒不如你跟我说说有关于良州的情况吧!” 霍庭燎没有说话。 楚羽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人做事谨慎,不可能毫无调查就带着我前来良州。” 他顾自笑了笑,“时日长久你便越发了解我了。” “那你告诉我吧!”她笑嘻嘻的凑上去。 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对他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好!”霍庭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抱在了膝上,“这良州太守名曰刘敬仁,此人不学无术,靠着祖荫坐上了太守之位。生性风流却遇见了命里的克星,家中一妻一妾,两个儿子,独独宠爱妾室和幼子。” “这是刘大人的情况,接下来我要跟你讲一讲有关于养尸地的事情。养尸地。顾名思义就是养尸的好地方。尸身放在棺椁里置于其中而经久不腐,时日长久能死而复生。但这个复生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而是成为僵人。” “这些僵人没有感情没有感知,只知道嗜杀和鲜血,其实也就是百姓口中的诈尸。所以你要知道,这地方是很危险的。每块养尸地其实都有各自的守护精怪,除了这东西这块地最多是块风水宝地。” 楚羽顿了顿,“那就是说,只要我们请这些守护精怪离开这块地方,那这一带就能太平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你也该明白,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做到,也不至于有如今的局面。这些东西是不可能轻易离开的。风水宝地有助于山精妖怪的修行,吸日月精华天地灵气,能早点白日飞升。”霍庭燎笑了笑,“所以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你一句不能伤害无辜,而离开自己的家园吗?” “换做是你,你愿意吗?”他笑问。 她答不上来。 每个人对于家园的坚守都是一份执念,落叶归根是每个人心里的种子,随着年龄越大越茁壮成长。家是不可以被抛弃的,所以这件事十分困难。 “如果这块养尸地没有祸害到百姓,也没什么事吧!”楚羽退了一步。 “那是当然。”霍庭燎道,“只要不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会有事。” 楚羽点点头,不置一词。 “别担心,等去了良州问过情况再说。”他圈着她纤细的腰肢,“楚儿,你可以依赖我信赖我,我不希望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一个人逞英雄。” “我本不是英雄。”她笑着,“我只是霍夫人。” 他竟笑出声来,越发抱紧了她。 不过这厢其乐融融,隔壁却闹翻了天。 狐小步觉得很奇怪,这蛇和蜈蚣是天敌,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友好了?两个人竟然在那头盘算着,齐心协力要整一整这楚英。 想了一想,这楚英的确有些招人恨。 这不,店小二已经进进出出了好几趟。不是热水不烫,就是热水太烫,一会又让店小二去帮着找几个漂亮姑娘,店小二道这小地方没有青楼,更不可能有烟花女子,那楚英就大发脾气让人滚。 听得在渊捋了袖子,要去揍死那不要脸的。 所幸被墩子拽住,这才忍住。 两个人坐在一块商量着,要不要先把楚英毒哑了,然后再打断腿,大不了推着楚英去良州,总好过这楚英一路上寻衅滋事。 狐小步双手抱胸,看看在渊又看看墩子,这两人商量得一本认真,当他是个透明人。 “我说!”狐小步举手,“你们能别闹了吗?” 在渊翻个白眼,“不参合就别说话!” 墩子点头,“俺们商量正事嘞,木有瞧见俺们的耳朵都长茧子嘞?” 狐小步凑上前,“你们把楚英怎么怎么的我都不管,我只问一句,楚英是不是楚羽的哥哥?” 二人一愣,齐齐点头。 狐小步又道,“楚英是楚羽的哥哥,人家妹妹都还没动手,你们操什么心呢?上头还有个霍庭燎镇着,你们把小羽倒腾得心疼了。霍庭燎会放过你们吗?到时候一个扒皮炖汤,一个晒干下药,好玩吗?” 二人相顾无言,各自不服气的别过头去,不打算搭理狐小步。 见状,狐小步起身,好一番教书先生的迂腐教训,“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是妖,妖怎么可以管人间事呢?凡人虽然比较烦人,可终究是人间事,你们管好自己的修行就是。” “就你话多!”在渊轻嗤一声,顿化小青蛇盘在桌案上睡觉。 墩子也跟着哼哼两声。变成小蜈蚣趴在桌案上。 狐小步双手一叉腰,“这就对了嘛!你说你们这些有修为的若是弄不好坏了自己的修为,多划不来!这种事,还是让我这个英俊帅气的驱魔人来做!” 他笑嘻嘻的往外走,“我给他驱驱魔!” 蛇直起了身子,蜈蚣干脆立了起来。 这小子…… 狐小步左顾右盼,瞧着四下无人,便将一根小竹棍插进了楚英的窗户,对着里头轻轻吹了一口。吹完了,贼贼的笑着,悄悄溜回来。 这下,够他折腾一夜。 “你给弄了什么?”在渊问。 “没什么,成全他而已。”狐小步躺在床榻上。一脸得意。 他早就看楚英不顺眼了,这一路上横挑眉毛竖挑眼的,让他这个正义感爆棚之人很是恼火。可楚英毕竟是楚羽的兄长,凡事不能做得太过,他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个好办法。 在渊与墩子对视一眼,不语。 一觉睡到天亮,狐小步松个懒腰,将在渊和墩子放在袋子里带走。 出去的时候,楚羽和霍庭燎也正当出门。 “梓桐,你去看看我哥,怎么还不起来,别误了我们的行程。”梓桐颔首。 “等等。还是我去吧!”狐小步笑道,“梓桐一个大姑娘家的,去敲一个男子的门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梓桐冷飕飕的望着狐小步,狐小步打了个冷战,笑得有些僵硬。 楚英的房门关着,不管梓桐怎么敲,这楚英就是不开门。娇眉微蹙,梓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狐小步,当即将手摁在了门栓位置。 一用力,门栓从里头打开,梓桐赶紧进门。 一进门便闻到了浓烈的腥味,这味道…… 梓桐眉心紧皱,瞧着地上那些斑斑驳驳,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楚英。下一刻,梓桐赶紧转身,“废物,这里交给你!” 狐小步撇撇嘴,“我就说嘛,不适合女儿家来的。” 这不,楚英不着片缕的躺在那里,某个地方刚刚瘫软下去。 见着梓桐红了脸出来,楚羽诧异,“你怎么了?我哥是不是调戏你了?” 梓桐咽了一口口水,眼神有些闪烁,“不是,他还睡着呢!”说着。她又道,“奴婢马上去看看马匹是否套好了!” 她逃一般的离开,看得楚羽是一愣一愣的。 狐小步喊了一声徐绍,听得出来气息有些紊乱。 “去吧!”霍庭燎道。 徐绍直奔楚英的房间,最后是徐绍和狐小步二人将楚英抬上马车的。楚羽看得眼睛发直,“我哥的睡性好像没那么大,这是怎么了?” 她疾步走过去,狐小步挡在跟前嘿嘿的笑着,“没什么事,就是睡得太死了,待会就没事了。我还给弄了两包子呢,到时候他睡醒了能吃两口,饿不着他。” 楚羽叉腰。“真的?” 狐小步笑道,“我还能骗你吗?比珍珠还真呢!” “手下留点情,别下手太重。”楚羽还能不知道这帮人吗?一个个早就商量着要对付楚英,但她也肯定这些人不会杀了楚英,就是恶整一番罢了! 楚英这人顽劣成性,被收拾收拾也是活该。 但,毕竟是她兄长,一起长大的亲兄妹。 “知道知道,他是你哥,咱们不能拿他怎样。”狐小步笑得尴尬,这丫头看出来了。 轻叹一声,楚羽随霍庭燎上车,那墩子和在渊强烈要求跟狐小步一个马车。楚羽还不知道吗?这些人准备落井下石。不过若是能让楚英一路上乖乖听话,无伤大雅的作弄也就随他们去吧! 等着楚英醒来,只觉得有气无力,瞧着马车里一张张笑逐颜开的脸,只觉得身上的汗毛一下都立了起来。他快速坐起身来,瞧着眼前这三人,“怎么会有三个?” “哦,俺是个大夫。”墩子道,“你昏迷了,是俺把你弄醒的。”这不是怕他精尽人亡嘛…… 在渊翻个白眼,“我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的。” 楚英身上乏得很,无力的靠在车壁处,“我这是怎么了?” “睡了一天一夜,你说你怎么了?”狐小步笑道,“夜里太折腾了,总归有伤身子。以后呢,还是少想点女人,多想想该怎么发愤图强为好。” 这么一提,楚英就记起来了,夜里来了好多女人,他……就放纵了。 “想起来了?”狐小步笑嘻嘻的问。 这话一出口,在渊和墩子笑得人仰马翻,再也无法遏制。 “别笑!”狐小步道,“我说正经的呢!” “他自己对着自己上,还不让我们笑吗?”在渊笑得眼泪星子都出来了,“凡人就是蠢。是真是假都分不出来,哈哈哈哈……” 楚英两眼发直,“什么意思?” “还啥意思嘞?你还好意思问嘞?”墩子笑得浑身肉颤,“俺们说得辣么清楚,你还不懂?道长说嘞,那天夜里就你一个人,闻了啥、啥香来着……横竖就是你一个人,自己对着空气又亲又搂又抱,还弄得满地都是,你是个人才嘞!” 楚英瞪大眼眸,“狐小步!” 狐小步笑道,“我只是让你更高兴一些,你不是挺高兴吗?哎呦妈呀。那么多漂亮女子,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总归陪了你一晚上。” “亏得第二天小丫头还让梓桐进去敲门,你这副怂样,连梓桐看了都脸红。”在渊终于敛了笑,“以后呢,还是少张扬为好,人得低调点。” “这下,丢脸丢大发嘞。”墩子笑道,“俺要是你啊,就刨个坑,把自己埋咯。” 楚英哼哼的别过头去,懒得搭理这三个疯子。“笑吧笑吧只管笑吧,有本事你们把自己也弄疯。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关你们屁事。” 狐小步道,“这一路上安分点,否则这只是个开始。” “我是小羽的哥哥,你们敢!”楚英冷哼。 狐小步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小羽说了,只要不出人命都没事!” “这个死丫头!”楚英厉喝。 墩子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你再瞎嚷嚷,俺就让你变成哑巴!” 楚英愤然望着三人,一脸的闺怨模样。 “这就对了嘛!”墩子松了手,“俺们也不想对付你。是你自己太坏嘞,以后你乖一些,俺们就好好的相处,你要是不乖,俺们有的是法子治你。” 楚英切齿,“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奸?”在渊翻个白眼,“没把你先奸后杀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废话那么多,给我闭嘴,不然我一口吞了你。” 楚英一怔,真当没敢再开口。 这三人阴阳怪气的,让人瞧着就有些脊背发凉,哪敢再多说什么。只不过……楚英眼珠子一转,突然凑上去低低的问了一句,“你们方才说,梓桐姑娘脸红了?” “瞧见你那光溜溜躺在地上,我也替你脸红。”狐小步撇撇嘴。 楚英竟不以为耻,“那她看到我什么地方了?” “当然是你裤裆里的玩意,你全身上下……” 不待墩子说完,在渊一把推开了墩子,“瞎说什么?”转头冲着楚英道,“就你身上这二两肉,少打梓桐姑娘的主意,否则她会拿剑辟了你。” 楚英一脸坏笑,似乎另有打算。 马车渐行渐远,远处有两道身影伫立。 清柔低低的开口,“主子,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去了良州,咱们要跟着去吗?那地方,僵人很多。” “僵人算什么,不过是个死人而已。”黑影把自己藏在斗篷里,遮去了周身一切,“良州养尸地下的好东西,那才叫好东西。盯着他们莫要轻举妄动,这良州里的几个大人物,可不是你能碰的。” 清柔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那几个可是有大修为的,只是为了最后的劫数罢了!”黑影消失无踪。 清柔站在那里,瞧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眸。 有大修为? 若然能将这些大修为占为己有,那她的修为岂非更上一层楼?掌心有一股黑气,她当即敛了心思,不敢再多想。 进了良州城,楚羽撩开了车窗帘,瞧着外头繁华的街道,可总觉得今儿好像有些冷冷清清的,老百姓的脸上似乎都没有什么笑意。 那么多人,总不可能一起烦恼,一起不高兴吧? 下了马车,霍庭燎进了这良州城内最好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他们暂时不去太守府,而是在附近先转悠转悠,熟悉情况再说。 楚羽跟着霍庭燎走过这里的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子。累了就坐在马车上,马车穿街走巷,带着众人熟悉地势。经过太守府的时候,楚羽抬头看去,瞧着这太守府上空的微光凛冽,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罩着太守府。 “这是怎么回事?”楚羽回头问霍庭燎。 霍庭燎笑了笑,“如你看到的那样,这良州城内,妖孽横行。” 楚羽抿唇,“那如何能找到我爹呢?” “等等看吧!”霍庭燎道,“许是你爹就在附近,又或者……等我们准备妥当。明日就登门拜访刘敬仁,到时候问他要个说法,你再细看这府里的情况。” “好!”楚羽点头。 当天夜里,楚羽和狐小步等人商量着,众人得多看多听多想,决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听说这太守的小儿子病了,但病得蹊跷。 外头对于小公子的病,都是一概不知。 “那俺可以给看看。”墩子道,“俺是个好大夫。” “别整天倒腾。”在渊训斥,“你是个好大夫,可人家愿意让你看才行。我瞧着这太守府不太对劲,妖气很重。” 是的,不是阴气而是妖气。 “不知道这刘敬仁招惹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家宅不宁。”狐小步轻叹一声,“妖气很重,想来这妖应该道行不浅。” “那会是啥东西嘞?”墩子问。 “鬼才知道!”在渊也没看出来这太守府上空的微光是什么。 这妖的道行不浅,来日若是要对付恐怕不易。 “今夜大家好好休息,明日蛇君和墩子就去府内转悠,大家小心一些。小步,你到时候见机行事。”楚羽细细的吩咐。 散了场,梓桐和徐绍一道退出来。 原本梓桐就不喜欢躺着睡,所以她便想跃上回廊里房梁,守在楚羽的房门外头。哪知一回头去看到楚英笑呵呵的盯着她,梓桐当即冷了眉目,“夜已深,你不去睡觉跑来这儿干什么?” “来找你聊聊天!”楚英笑着上前,“上次之事多亏梓桐姑娘打开房门,救了我一命,我这厢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谢就不必了,我也没打算救你。”梓桐冷眼,“若是知道有人要你死,我一定会避退三舍。” 楚英笑得尴尬,可他还是在笑,“梓桐姑娘真爱开玩笑。” “玩笑?”梓桐懒得理睬,“你回房睡觉去吧!” 语罢,她飞身躺在了梁上,怀中抱着冷剑,闭目养神。 楚英仰头看着她,“梓桐姑娘好武功。” “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你提醒。”她道,“我数三声,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吊起来,今晚你就要挂在这房梁上过夜了。你是睡自己温暖的大床,还是要吊着,自己选择。” 她语速平缓,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温度。 瞧了一眼这房梁,楚英只好退回去。这梓桐姑娘虽然生得好看,可惜是个冷性子,对着楚英更是没有半点笑脸,让人瞧着有些害怕。 回到自己的大床上,楚英想着该怎么把这女人搞到手呢? 梓桐一直在楚羽身边,如果有她帮着自己吹吹楚羽的耳旁风,说不定楚羽会把霍家的财产都给他搬出来。到时候自己就不愁吃不愁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可梓桐太冷,怎么才能让她暖起来呢? 楚英想了一夜都没能想出来,所以也苦恼了一夜。等到黎明时分他沉沉睡去,楚羽等人已经开始准备行头,要去太守府了。 礼品早早的备下,只等着天一亮就去。 她有些不安,他紧握着她的手。 “如果一直没有爹的消息,该怎么办呢?”她担心。 霍庭燎道,“若是没有消息,那咱们就一直找,此处没有就去无明县。总归随你出生入死,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 楚羽轻笑,“为何我总有种感觉,你很怕我离开你?” 他笑而不语。 她继续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呢?还是说以前我都离开你了?廷业,我们已经成了亲,我也承认自己是霍夫人了,你为何还要担心受怕呢?” 她顿了顿,开玩笑道,“该不是——我还有真命天子没出现吧?你不是我的真命天子吗?” 音落,他已抱紧了她,眉目微沉,“不。” 没有解释。 她一怔,心下不解,也没敢吭声。 天亮之后,他们便启程去了太守府,临走前交代掌柜的有关于楚英的事情,楚英还在熟睡着,他们也不想带着这个不安分的人去太守府捣乱。 楚英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守府门外显得很冷清,马车停在门口,良久都没见人出来。 楚羽不解的望着霍庭燎,“这太守府连个看守的都没有,真是奇怪!” “徐绍,去看看!”霍庭燎道。 “是!”徐绍颔首,然则刚到门口,便看到了悬在匾额下的东西,当即退了回来,“公子,有东西。” 霍庭燎凝眉,狐小步随即上前,“原来是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打开来就放出了一帮萤火虫,将这一根羽毛啃噬殆尽。 萤火虫飞回来,狐小步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真是晦气,在府门口插一根鸮羽,就不怕影响了自己的仕途前程?” “鸮羽是什么?”楚羽不解。 狐小步收了瓷瓶,缓步朝着楚羽走来,“所谓鸮羽,乃是苍鸮之羽。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这东西一叫就会家宅不宁,会出事。更有甚者,听说这东西叫了就会有人死。谁知道这刘太守胆子这么大,竟敢把鸮羽往门楣上挂!” 一听苍鸮,袋子里的在渊和墩子,都跟着抖了抖。 那玩意,可不好惹。 ------------ 第88章 保命要紧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这苍鸮翱翔于天地间,算是天地间一猛禽,对于蛇和蜈蚣来说,那些会飞的猛禽都是很危险的。 正说着话,门内突然冲出不少护卫,快速将众人包围其中。 为首那人眸光狠戾,一出来便是喊打喊杀,“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敢跑到太守府来撒野,真是不要命了!”且看着这些人面生得很,那人当即冷笑两声,“原来是外乡人,难怪这么不懂规矩。” 一招手,为首的厉喝,“带走!” “慢着!”霍庭燎一声喊,“让刘敬仁出来。” “放肆,太守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为首那人愤然。 楚羽拿出一封信,“这是东平郡太守给的信件,你若是做不了主,就让你家大人出来。把我爹都弄丢了还敢凶神恶煞的,到时候我看你怎么交代。” 那人听得云里雾里。“你说什么?” “说什么?我们是来找你们家太守大人算账的!”楚羽愤然,“我爹是东平郡仵作楚风行,被你们借来当仵作,为何迟迟不归?别告诉我,你们觉得我爹本事好,留着我爹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可不信这一套。今儿你们太守若是不给我个说法。别怪我不客气。” 许是懂了楚羽的意思,那人面色一僵,底下人也跟着面面相觑。 那人道,“咱们可不知道什么楚风行,这是良州不是东平郡,你少来这里胡言乱语。” “那你要不要告诉你们太守,就说是东平郡的林太守派了人过来,问问借走的仵作什么时候归还呢?”楚羽冷然。 那人一招手,便有人快速转回了府门。 不多时,里头传来了脚步声。 里头走出来一个中年人,倒也算是眉目清朗,看得出来年少时也是极为俊俏之人。他穿着便服,底下人都朝着他行礼。 缓步走出门,他看了一眼楚羽等人。冷然开口,“林太守信函何在?” “你便是刘太守?”楚羽问。 “给我!”他不解释。 “给你可以,我得先问一句,我爹呢?”楚羽可不是三岁的孩子,若是书信被骗走,到时候自己手里就没有半点凭证了。这是良州,里外都是刘敬仁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百口莫辩的就是他们这些外来之人。 刘敬仁冷眼看着楚羽,愣是不说话。 楚羽把书信收回去,“今儿见不着我爹楚风行,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风行不在府衙,也不在城里。”刘敬仁冷笑两声,“更何况,你说那是你爹,可有什么证据?” 闻言,楚羽呵笑一声,“哎呦笑死人了,难不成我从东平郡赶来,上赶着要认一个仵作当爹?我有必要认个穷公门之人吗?” 狐小步也跟着笑了,“霍家什么没有,要认这等穷亲戚?真是好笑!烦劳太守开玩笑之前,先查清楚仵作的背景。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东平郡富商霍庭燎的岳父大人吗?” 刘敬仁的面上挂不住,被两个小辈一番嘲弄,此刻脸色不是太好看,“我不管你们是谁,敢在我太守府门前作祟,就别怪我不客气。全都给我抓起来!” 梓桐和徐绍当即冷剑横前,岂能让他们这些宵小之辈靠近公子与夫人。 “你们敢跟朝廷作对!”刘敬仁眯起危险的眸子。 狐小步笑道,“不就是觉得我们弄了你府门口那一根鸮羽所以发怒吗?”他拿着降妖罗盘打量着刘敬仁,然后望着太守府的大门,“这门内妖气深重,太守大人这是护短呢?还是惧内?” “混账!”仿佛被说中了软肋,刘敬仁勃然大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下!” 霍庭燎没有吭声,楚羽刚要反击,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她回头看他,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他既然有意按兵不动,她自然也不做声,任凭这太守府的人把他们一网打尽,悉数关进了太守府的地牢。 楚羽和梓桐一个牢房。狐小步和徐绍、霍庭燎在一处。 “你为何不让动手?”狐小步问,“你闪一闪身子就出去了,我们可都是凡人肉身,到时候得被这该死的刘太守刮一层皮。” “你在外头晃悠,这刘敬仁能安心吗?”霍庭燎反问,“如今落在他手里了,他又可以无所顾忌。等着蛇君和墩子的消息吧!这地方安静。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语罢,霍庭燎站起身来往外走。 “喂,你去哪?”狐小步忙问。 徐绍拦住狐小步,“公子自然是去找夫人。” 霍庭燎消失无踪,然后出现在楚羽的身边。梓桐会意的退出牢笼,继而出现在狐小步身旁,二人算是调了位置。 这妻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霍夫人独自一人的。就算要陪着,也是他来陪着。 楚羽无奈的笑着,“男监和女监不远,有梓桐陪着也无妨。” “我的霍夫人还是我自己陪着比较放心,旁人总不如我来得心细。”他坐在木板床上,轻轻的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坐着,“别担心,只是将计就计,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你是让刘敬仁觉得咱们都被抓起来了,所以放松警惕,让蛇君和墩子能方便行事?”楚羽道。 他点点头,“而且你爹是仵作,这狱卒们定然也知道一些事情。狱卒们长年累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接触的都是囚犯。难免会心中郁结无人倾诉。” 楚羽望着他,“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徐绍那头会知道怎么做的,霍夫人只需好好的慰劳为夫便是。”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一双手在她的后腰处轻轻滑走。 楚羽翻个白眼,当即起身走到桌案前,“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 霍庭燎先是一愣,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算起来好像真的是个老人了。偏生得这这张脸永远都是最初的模样,所以从外表看他最多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 但楚羽知道底细,所以细算起来,他真的是她的祖宗辈了。 见着霍庭燎不说话,楚羽还以为他生气了,凑上前低低的开口,“生气了?” 他不语。 楚羽抿唇。“别那么小气,不管你多大年纪,也不管你活了多久以后还得活多久,如今我都陪着你不是吗?霍公子,我是你的霍夫人!” 他还是不说话。 楚羽干脆坐到他身边去,“廷业,真的生气了?” 下一刻,她险些叫出声来,却被他摁在了身下。 “霍庭燎!”她连名带姓的喊。 他扬唇一笑,“霍夫人只要不离开我,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只是想看看我在霍夫人的心里,是否还有一席之地,所以试试你罢了!” 她一记乱拳落在他的胸前,“坏死了。” 他轻啄一口。“坏在何处?” 她道,“都坏。” 他的手已不安的游走,最后停驻在她的柔软之上,感受到来自于她的心跳加速,“霍夫人,如果这里不是牢狱,我定然现在就办了你。” 她轻笑一声被他拽了起来。塞进怀中抱着。 明知道是她心里有所抵触,不想在这种地方,他却把责任挪开了。这人总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实在是太狡猾。 他们就这样在牢里等,等着各处的消息。 而那头刘敬仁却是有些慌了,这东平郡竟然派人过来找了,早前最多是让人来打声招呼。可想而知这林太守怕是动了真格的。 他不可能把人一直关在牢里,否则东平郡那头不好交代。 可他一时半会的真的想不出来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处置这些人,怎么才能让这件事平息下去呢? 孙师爷上前行礼,“大人,那些大牢里的人怎么办?” 刘敬仁头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这些人怎么来得这样快?还说拿着林太守的亲笔书函。我这厢算是骑虎难下了。” “无明县那头已经给封死了,跑出来的东西也都被处置妥当,而在里头的是永远都不可能再出来了。何况现在咱们的人也都盯着呢,出来一个杀一个。”孙师爷道,“不会有事。” 刘敬仁轻叹一声,“当初要是能把这楚风行给弄出来,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尴尬境地。人家闺女来要人,你说我上哪给她找个爹?” 孙师爷顿了顿,“大人,要不然一不做二不休的……”他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见状,刘敬仁操起案上的书卷就砸到了孙师爷的脑门上,“你脑子秀逗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杀人?杀人好玩吗?已经丢了一个爹,你还想把人家闺女给解决了,你咋不把你家祖坟都给刨了?” 孙师爷赶紧行礼,“老奴知罪!” “别再跟我说杀人的事儿,我又不是我爹,满脑子的杀杀杀。”刘敬仁觉得烦躁,一时间也没头绪,“人都找上门来了,我该怎么才能把她爹还给她呢?” “老爷在烦恼什么?”妾室李然端着茶水进门。 见着心肝宝贝,刘敬仁当即精神抖擞,“你怎么起来了?你照顾君玉一夜没睡,我让人别吵着你,让你多睡会,你怎么这样不听话?” 说着,赶紧搀着自家的心尖尖坐下,“别累着,这些活让底下人去做就是。” 李然笑了笑,“照顾老爷也是妾身的本分呢!” 见着她笑了,刘敬仁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只要你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孙师爷悄悄退出去,留下两人耳鬓厮磨。 这李然生得好,生如夏花的年纪,如花似玉的容貌。这一颦一笑格外动人。一双眼睛泛着流光会说话,看人的时候总觉得一副楚楚可人之态。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闺秀的仪态,不管走哪都是耀眼的明珠。 谁都知道这李然可怜,无父无母的孤身女子,流落在良州沦落青楼,机缘巧合之下被太守救下。这刘敬仁对她可谓是一见钟情。从那以后太守便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头到尾,都围着她转悠。 而这李然也够争气,给刘敬仁生了一个儿子。但是这儿子生下来的时候,身子不太好,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渐渐的好了起来。 府里人都知道,这太守格外宝贝小儿子,毕竟长房夫人的儿子其实是…… 大夫人黄秋娘站在回廊底下,听得屋子里传出的笑声,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攥紧了袖口。丫鬟碧儿也看不过去了,“自从老爷纳妾,满心满肺的都是李姨娘,何曾还有过夫人呢?” 黄秋娘扯了唇,眸光利利。仍是没有说话。 碧儿继续道,“小公子病着,还有心思卿卿我我的。” “别说了。”黄秋娘转身离开。 不远处,蛇君在渊直起身子,果然宅门内总有不太平。虽说只是一妻一妾,可摆在一处那就是天塌地陷。早前那杜家,不也是一妻一妾吗?最后闹得妻离子散。 也不知这刘家,会不会也跟杜家一样下场? 轻叹一声,在渊继续游走在这偌大的庭院内。他在找苍鸮的味道,早前门口有一根鸮羽,可以肯定这鸮羽是从有道行的苍鸮身上取下来的。 苍鸮跟蛇也算是天敌,而且苍鸮是捕蛇能手,所以……在渊得万分小心,免得到时候找不到苍鸮还变成了它的口中食腹中餐。 然则绕了一圈,他却没能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正打算撤回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在一间屋子的窗户外头停住。透过窗户的缝隙,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有点骚味,又不同于蛇族这有鳞动物的骚味,像是毛骚味。 在渊觉得好生奇怪,这里头是什么? 正想打开窗,却听得屋内突然传来尖叫声,宛若鬼鸮振翅飞翔之前的叫声。 说时迟那时快,在渊“吧嗒”滚落草垛,二话不说钻进了一旁的草丛里。不管里头是什么,听到这叫声第一反应就是保命要紧! ------------ 第89章 我喜欢你,梓桐 在渊躲在那犄角旮旯里,屏住呼吸等了很久很久,确信没有苍鸮出来对付自己,这才探着脑袋出来。好一番左顾右盼,在渊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哪知一抬头便发现不远处草丛里,某只笑得浑身直颤却死憋着不敢笑出声的蜈蚣胖。 于是乎这件事被当做笑柄,笑得大牢里的狐小步差点喘不过气来。 堂堂蛇君,竟也有这般怕死的窘迫,连一惯冷脸的梓桐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想而知其他人……除了对外人不苟言笑的霍庭燎,其他人都笑了。 在渊往那桌子上一坐,双手抱胸,“笑吧!笑吧!等你们笑完了再说。”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样呢? “都别笑了。”楚羽道,“还是来说说这太守府内的具体情况吧!” 听得这话,在渊觉得终于可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了,当即自告奋勇的开口,“这太守府里的情况我也是摸了一遍。” 瞧着墩子还在窃笑,在渊一脚就踹了过去,墩子当下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面上红了红,墩子只得忍住了笑。 在渊继续道,“这太守的确很喜欢这小媳妇,我也就那么远远的见过一眼,比赵月茹更好看一些,也不知这刘敬仁哪儿来的这么好福气,居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妾。” 说到这儿,狐小步哼哧两声,“你可别乱来,这是良州太守府,不是在睦州。” “我是这样的人吗?”在渊梗着脖子。 众人齐齐点头。 在渊脸上挂不住,只能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谁让本君生得俊俏,这些女子都主动送上门呢?” “说正事!”楚羽揉着眉心。 在渊轻叹一声,“我绕了一圈都没发现异常,但我很肯定这妖气就在后院,具体的实在不好找。妖气弥漫,但是戾气不够,是以不好找到这妖气的根源所在。” “后院?”楚羽顿了顿,“那你如此狼狈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苍鸮的叫声。”在渊道,“好像就是在那间屋子里,然而我也没敢再靠近。” “哪间屋子?”梓桐问。 “靠东边花园边上的那一间,从外头看着就觉得有些气派,这亭台楼阁的看着很舒服。”在渊描述着,“也不知这里头是谁住着。” 梓桐深吸一口气。“到时候我去看看。” “那么,这太守府内的确有妖气,而且跟苍鸮有关。”楚羽总结,“把鸮羽放在门口,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徐绍归来,穿过牢门进来,“这个问题,我已经找到了答案。狱卒说这是李姨娘的意思,小公子刘君玉身子不好,李姨娘说这是失魂所致,她家乡的人都会拿一根鸮羽插在门口招魂。于百姓而言,这鸮惯来有阎王信使之说,但也不知道这李姨娘为何这般突发奇想。” “她家乡?”楚羽不解,“这么古怪的想法,难不成是冥城来的?” 徐绍摇头。“不知道,反正就是这李姨娘为了自己的儿子,所做的一个决定。太守惯来由着她,所以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狐小步轻嗤,“难怪我们毁了那鸮羽,他就喊打喊杀的,敢情是为了自己的妾室。瞧这副德行约莫是惧内之人,为何这大夫人都没有反应?任由小妾在府中肆意妄为?又是第二个杜夫人?” 这话刚说完,狐小步心下一怔,回头望着楚羽的神色。 楚羽低了低头,没有吭声。 梓桐道,“想来这小妾是有些本事的。” “但这小妾绝对不是妖。”在渊打包票,“我是亲眼所见的,不是妖。” “不是妖,那这苍鸮的叫声是从何处来的?”楚羽反问。“这府内一定有古怪。”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动静。 霍庭燎当下幻化成梓桐的模样,梓桐则成了霍庭燎,众人各规格鬼,蛇君和墩子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干草垛里。 来的是刘敬仁,约莫是觉得躲不过去了,所以只好来面对。 楚羽瞧着刘敬仁那副模样,笑得有些凉凉的,“太守大人这是吃完饭过来消消食的?还是说,你亲自来给咱们送饭?我可告诉你,就算来送饭也不可能让我打消找我爹的念头。我爹是在良州丢的,即便告到皇上那儿,我也得据理力争。” “得得得!”刘敬仁摆摆手,底下人赶紧打开了牢门。 “作甚?”楚羽坐在那里不肯走。 刘敬仁轻叹一声,“还能作甚,自然是让你出来,放你们走。” 楚羽翻个白眼,“你说关进大牢就关进大牢,如今你要放我们走,也得问问我们愿不愿意走。” “小丫头,我放你走还委屈你了?”刘敬仁自己也是一肚子火,这良州早些年也没这么多事,怎么这两年……他轻叹一声,“你走不走?” “把我爹还给我,我就走。”楚羽梗着脖子,“否则我不走。” “你!”刘敬仁愤然,“我上哪给你找个爹?” “我要我自己的爹!”楚羽死赖着不走。 刘敬仁气得唇角直哆嗦,“走不走?” “不走!”楚羽哼哼两声,“我也不妨告诉你,霍家跟当朝大将军有些关系。你可以去外头查一查。斛将军对于霍家,那可是恩待有加,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那我只好去找斛将军了。到了京城,这是非黑白可就不是刘太守能说了算的。” “斛将军?”刘敬仁一下子没了脾气,“你是说大将军府?” “怎么?”楚羽歪着脑袋看他,“你不信?那你去睦州打听打听,再去京城问问,实在不行我随你去一趟京城,找斛将军当面对质。” 看她说得有理有据,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的,刘敬仁心里有些发慌,这小丫头片子总不至于撒这样的弥天大谎。扯上将军府,那可需要很大的勇气,饶是他刘敬仁也没胆子打着将军府的名义招摇撞骗。 思及此处,刘敬仁赶紧道,“早前不知楚姑娘……” “我姓楚,可我夫家姓霍。刘太守不知情倒也不怪,只不过如今知道了,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楚羽轻哼两声,“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咱们丢在这儿,刘太守好本事。” “唉!”刘敬仁一声轻叹,“着实是情非得已,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你们,只好让诸位在这里委屈一下。大家有话还是出去说吧!” 楚羽回头看了霍庭燎一眼,他微微点了头。她这才起身往外走,一脸的老大不情愿。 好不容易把楚羽这尊大佛给请出了大牢,刘敬仁这头让人好吃好喝的待着,那头直接派了心腹去查有关于霍家的背景。 他只知道楚风行是个仵作,倒真的不知晓这楚风行的女婿是霍庭燎,更不知晓这霍家与京城大将军府,还有这样一层亲密的关系。 睦州的事情,当初闹得人尽皆知,想查出来也不难,但是京城的事情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但目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到时候真的怠慢了贵客,来日真当要死了。 吃着接风宴,楚羽的心里头并不太平,这刘太守突然把他们都弄出来,恐怕是做好了某些准备吧! 事实上,刘敬仁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寻思着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去无明县。 横竖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到时候也免得他们亲自动手,说起来也不算是死在他手上,是他们这些人自己要进去送死的,与他没有关系。 来日东平郡问起来,他也有个交代。 可现在听到楚羽提及了大将军府,他便有些犹豫了。 如果得罪了大将军府,他的下场会很惨烈。 吃完饭,刘敬仁让人带着楚羽他们去厢房歇着,横竖现在天色都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儿睡醒了再说。楚羽也没有咄咄逼人,暂时应允下来好好歇一晚再说。 即便如此,众人也没歇着。 楚羽借着四处走走的由头,领着梓桐绕着太守府走,美其名曰看看风景。不过刘敬仁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头应允了,那头就让人跟着楚羽她们,免得她们迷了路。 大家各玩各的心眼。 太守府里的风景倒是不错,每个有钱人家的家里都会有池。要么就是人工湖,九曲廊桥是少不得的。站在廊桥之上,冷风习习,楚羽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 却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影,入秋之后的天气是越发寒凉,怎么还有人坐在亭子里吹冷风呢? “霍夫人。”孙师爷快速上前,“那是大夫人。” “就是太守夫人?”楚羽问。 孙师爷颔首,“是!” “那我去打声招呼。”楚羽又不认生,是以不顾孙师爷的阻挠,抬步就去了亭子。 梓桐拦着孙师爷,不让他轻易靠近。 进了亭子,楚羽便被碧儿拦下。 碧儿上下打量着楚羽,见着是生面孔,便提高了警惕,“你是什么人?夫人在此。不许造次。” 黄秋娘回头望着楚羽,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借着案上昏黄的烛光,她眯了眯眼睛,没有吭声。 “我叫楚羽,是这府上的客人。方才听得孙师爷说夫人在此,特意过来拜见。既然夫人不方便,那楚羽告退!”楚羽行了礼。 “你是这府上的客人?”黄秋娘问。 楚羽颔首,抿唇浅笑,“是!” “接风宴就是为了你们几个吧?”黄秋娘端起杯盏。 楚羽点头,“对!” “碧儿,让她过来。”她一声令下,碧儿自然让开了路,放了楚羽一人过去。孙师爷和梓桐则在亭子的外头待着,被婢女们拦了下来。 楚羽上前,“此处寒凉。夫人衣衫单薄,不怕受凉吗?” 黄秋娘凉飕飕的望着她,“你管得太多。” 闻言,楚羽一愣,她可是好意,绝对没有半点旁的心思,怎么这人这样不好讲话。楚羽估计怨妇都不太好说话,只得继续笑道,“夫人一人独酌岂非无趣?” “那你有本事把刘太守给我请来。”黄秋娘斜睨她一眼,“若是没有,就别说废话。” 楚羽先是觉得有些气恼,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好生有趣。同样是大夫人,可这黄秋娘就比她的姨娘胡娟要凌厉得多,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是直接果断。 便是这样一个人,楚羽想不明白怎么会任由妾室在府中横行无忌? 正想着。便有一身影走了过来。 瞧这身段瞧这仪态,端庄贤淑,浅笑盈盈。烛光里,年轻漂亮,温婉如大家闺秀。这么一看,黄秋娘便显得黯淡无光。想来这便是刘敬仁的妾室——李然,真当如在渊所言,天姿国色,貌美如花。 黄秋娘素颜坐在那里,愈发显得李然美若天仙。 “姐姐原来在这。”李然行了礼。 黄秋娘放下手中杯盏,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有事去找老爷,别来找我,我没空。” 许是习惯了黄秋娘的冷漠,李然笑了笑,“老爷今儿的头风犯了,而我这厢还得去照顾君玉,实在抽不出身来,所以想请姐姐过去一趟。” “他不舒服会自己来找我,不必你走一趟。”黄秋娘冷了面色,“说完了吗?” 李然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有楚羽等外人在前,她一副欲哭无泪之态,勉强的笑着,“说完了。” “说完了还不走,留在这里想陪我喝酒吗?”黄秋娘拿起桌案上的另一个杯盏,倒上酒,“要么喝要么滚,你自己选。” 李然红了眼睛,“那姐姐好生喝着。我先、先走了。” 语罢,李然抹着眼睛离开,约莫是哭了。 瞧着桌案上的两杯酒,黄秋娘刚要把酒都喝了,却被楚羽拦下来,“既然你想请人喝酒,为什么不请我喝酒呢?我的酒量可好着呢!” “这酒易醉。”她道。 楚羽笑了笑,端起杯盏一饮而尽。说实在的,早在她嫁给霍庭燎之前,她的酒量一直不太好,可自从幽冥血出现,她这酒量几乎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 不留人客栈里,她千杯不醉,胜过了在渊和掌柜的。 黄秋娘凝眸瞧着楚羽,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的异常。这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顾自继续喝着,“想要喝酒,让底下人备着就是,不必与我争酒喝。” 楚羽却喜欢抬杠,“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有人陪着才痛快。你一惯这么冷冷冰冰的,有什么好?别人瞧着你害怕,你看着别人又觉得烦躁。” “你懂什么?”黄秋娘冷眼看她。复而瞧了一眼探头探脑的孙师爷,黄秋娘眸光狠戾,“给我滚远点!滚!听到没有,给我滚!” 孙师爷吓得连退数步,“夫人?” “滚!”黄秋娘直接将杯盏砸向他。 孙师爷险些被砸中,当即屁滚尿流的跑开。 “你就不怕他向太守大人告状吗?”楚羽问。 黄秋娘起身,眉目间怒意未褪。“告状怕什么?有本事就告,让他休了我最好。”语罢,她拂袖而去。 梓桐不解,“这人好生奇怪,脾气还不小。” “自己的夫君一直守着小妾,对自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换做是我也会变成这样。易怒暴躁而不安,看在眼里却无力挣扎,无法更改。”楚羽抿唇,“这般想着,倒也是可怜。” “也有她的自身原因吧?”梓桐道。 楚羽撇撇嘴,“每一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当中的故事又有几人知晓!”嘬了一下嘴,楚羽突然笑道,“这酒还挺好喝的。” 梓桐愣了愣。“夫人还是少喝一些,免得公子担心。” “放心,就是尝一口而已,叫掌柜的给喂坏了。”楚羽笑了笑,又偷偷喝了一杯酒,“回去别告诉你家公子。”不然今晚得受训了。 梓桐无奈的蹙眉。 黄秋娘放慢了脚步,站在黑暗中良久没有动。 碧儿退开了身边的奴才们,缓步上前,“夫人?” “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说我该如何是好?”黄秋娘苦笑,“我是不是该走了。” “夫人切莫如此思想,你要想想大公子,他还小。”碧儿宽慰,“大公子还需要你,夫人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咱们的日子还长。何况大人也是念着你的,只是……” 黄秋娘轻叹一声,“罢了,不说这些,我去看看景山。” 刘景山是刘家的大儿子,只不过外头人都在说,这刘景山并非刘敬仁亲生,所以府中之人对于这个大公子都不怎么热忱。然则刘敬仁对于这个孩子倒也还算宽容,不管他闯下什么祸事,都不怎么责罚。 许是看在大夫人的面上,刘景山在刘家好吃好喝的待着,倒也没怎么吃过亏,只是少了应有的尊重。 而这孩子也是叛逆,时常惹出点祸来,七八岁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前阵子还刚刚把西边那墙都给拆了。说是要弄个狗洞,结果险些砸到人。 为这事,刘景山被母亲罚跪在祠堂里两天,最后还是刘敬仁把他给带回来的。 黄秋娘推开孩子的房门,吓得刘景山赶紧把东西给藏起来,面色微怔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娘,你怎么过来了?” “你藏了什么东西?”黄秋娘冷了眉目。 刘景山急忙赔笑,“没什么,就是先生白日里教授的东西,儿子还不太会,所以现在在温习功课。”他笑嘻嘻的凑上来,“娘,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吗?”黄秋娘问。 刘景山急忙端茶递水,“娘坐!” 瞧着自己渐渐长大的儿子。黄秋娘的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高兴,“时间过得太快了,实在是太快。”她抚过儿子的脸,“我嫁给你爹快十年了。” 她顿了顿,心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景山,不要在顽皮闹性子了,这刘家以后还得靠你,你懂吗?” 刘景山不解,“娘,不还有你吗?再说了,如今外头的人都在说,我不是爹娘生的,所以……” “你是不是你爹生的,你爹自己心里清楚。”黄秋娘冷了面色。“以后别听他们胡说,爹永远是你爹,娘倒是有可能不是你娘。” “娘?”刘景山一愣,“你今儿是怎么了?” “遇见了一些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顾自低语,许是意识到自己走神了,黄秋娘又抬头望着自己的儿子,难得挤出一个微笑,“景山会永远记得我吧?” 刘景山点头,“我当然会记得娘,这府里除了娘,其他人都瞧不起我。” “心里少一点怨恨,多一点温暖。”黄秋娘将手搭在儿子的肩头,脸上的笑靥渐渐的散去,“人不该有太多的戾气,应该活得阳光一些快乐一些。景山,娘不希望你活成了那个人的样子。” 刘景山没听明白,“娘?” “好了,早点歇着吧!”黄秋娘起身,“娘今儿喝得有些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的,你莫放在心上。娘走了,你好好的休息,别再惹祸知道吗?” 刘景山行礼,“儿子知道!” 黄秋娘瞧了一眼那床底,轻叹着出门。 等着黄秋娘出门,刘景山赶紧把房门合上,“大黄。” 他一声喊,一只大黄狗便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大袋子的东西。 “真乖!”刘景山笑呵呵的打开袋子。“等我把这风筝做好了,我就带你飞上天去。人要是能长翅膀飞起来,定然是很有趣的事。娘肯定不会答应我的,所以咱们就自己弄。” 大黄低低的叫了一声,趴在那里眨着眼睛,极是无奈的望着这不怕死的少年人,心头暗忖:上回摔得狗啃泥,差点摔断腿,怎么又来了? 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就好比某个被留在客栈的人,这会吃饱喝足,趁着天黑开始在太守府外头转悠的。 楚英比划了一阵,心头直犯嘀咕,这太守府的墙可真高啊!爬上去倒也不难,难的是怎么下来?这么高跳下去肯定得摔个半死,弄不好得摔残废。 一想起以后得在木轮车上过日子,他便心生惬意,不敢去攀爬。 好在楚羽料到天一夜,楚英会出来惹事,赶紧让梓桐去找人了,这才在墙根底下把楚英给截住。 乍见是梓桐亲自出来找,楚英笑嘻嘻的望着她,“梓桐姑娘,我猜你会出来找我,果然教我猜中了。”他上前一步,可梓桐却掉头就走。 “诶,你去哪?”楚英慌忙跟着,“我们不进太守府吗?” “你进去干什么?”梓桐冷着脸,“送你回客栈,在客栈好生待着。” 楚英坏坏的笑着,“那你陪着我?” 梓桐凝眉,“你再说一遍!”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楚英一拍胸脯,“我可是正人君子,不干那种调戏良家妇女的事儿。我就是觉得你们都在太守府里待着,我一个人在外头不为我爹尽一份心力,我心里不安呢!” 轻嗤一声,梓桐继续往前走,“少废话,你现在马上回客栈去,若有什么事,我们会通知你。” “小羽这丫头也是,怎么让梓桐姑娘当个跑腿的呢?”楚英轻叹一声,装模作样的凝起眉头,“改日我一定好好的说说她,这丫头疯惯了,头一回当富贵人家的夫人,难免得意忘形。” 梓桐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楚英一怔,当即扳直了身子,“你是觉得我讲得有道理?还是觉得,我这人其实长得也挺好看的对不对?毕竟我跟小羽是同父同母,霍庭燎能看中她,想来你们霍家的眼光都差不离。” “少跟我贫嘴!”梓桐冷了音色,“你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把你绑起来,到时候弄伤了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打是亲骂是爱。”楚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梓桐一愣,“你!” 楚英撒腿就跑,“我马上回客栈。” 梓桐愤然。这流氓痞子嘴里没有半句好话,真是欠揍得很。可她还是得亲眼看着楚英回去,给掌柜的留了一些银子付房费。剩下的,梓桐交给了楚英。 “夫人说了,房费和饭钱都给付了,你若是觉得饿了困了就回这客栈来。这些银子是给你打发时间用的,你最好别惹是生非。这是良州不是东平郡,就算你打着霍家的名号也不会有人理你,你明白吗?”梓桐将一袋碎银放在桌案上。 “银子是个好东西。”楚英笑嘻嘻的望着她,“你放心,从今儿起我不会胡来,我会好好的攒一笔银子。” 梓桐蹙眉瞧了他一眼,抬步就往外走。 “诶!”楚英忙道。 梓桐回头看他,“还有事?” 想了想,楚英笑着问,“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或者我去找你?” “你待在这里不许离开。”梓桐深吸一口气,“有什么事我会来通知你的。”话虽然这样说,可她巴不得这辈子都别再跟楚英打交道。 这楚英如今眼神不太对,看她的时候总让她觉得心里发毛,脊背发凉。 “那我等你!”楚英托腮望她,朝她抛了一记眼神,“我会好好的攒钱,娶媳妇。” 他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梓桐险些绊倒在门口,最后黑着脸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这楚英是不是脑子坏了?简直有毛病。 楚英打量着桌案上的银两,心想着光靠嘴皮子可不行,还是得弄点实际行动才好。女人虽然耳根子软,可梓桐不是寻常女子,他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爹啊,不管你死没死,你都得保佑儿子,这会给你弄个儿媳妇回去。”楚英把玩着桌案上的银子,坏坏的笑着。 门外,白姬笑得凉凉的。 她刚从外头回来,发现这帮人来了良州,还想着从楚英下手,借此乱了楚家。然则现在她突然改了主意,活了千年却无法白日飞升,这日子过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如果能找件事来打发时间,或者能让楚羽痛苦,那就更好了。 “梓桐?”白姬笑着,“一惯以来这死丫头一直都碍手碍脚的,连同她那死鬼弟弟一起跟我作对,那今儿……我白姬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反而给你一个如意郎君。让你再尝一尝肝肠寸断的滋味。” 看着别人痛苦,就是她白姬最乐于见成之事。 梓桐回到太守府的时候,楚羽和霍庭燎已经睡下,她便上了房梁靠着,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想起了楚英那一句:攒钱娶媳妇,左肩下方的位置突然疼得厉害。 还以为忘了,没想到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怀里还藏着那一枚断成两截的木簪子,十分简单的木簪子,几乎没什么雕饰。她自己都忘了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刻意的不去想。然则因为一句话,顷刻间全部涌上心头。 瞧着掌心的断簪,梓桐微微红了眼眶。 往事历历在目,原来从未忘记过。 “你还没明白吗?我不是凡人,我是异类。” “那又怎样,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为何不能在一起?两情相悦之事,为何非要弄得这么复杂?” “你怎么就懂呢?”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不懂的是你!即便你是异类又怎样,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梓桐!” 滚烫的东西突然落在了手背上,梓桐慌忙醒过神来,擦去脸上的泪痕。收好木簪子,她已经多少年不曾想过这件事了?在年复一年的麻木中,将他埋在记忆深处。 这世上,终究是人妖殊途,不可逾越。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闭上眼眸,脑子里却再也静不下来,一会是他欢喜的容脸,一会是他临死前的惨状。一幕幕掠过眼前,心疼得无以复加。 所有的冷漠只是伪装,因为害怕再受伤。 夜里的时候,太守府安静得很,在渊竖起耳朵听,也没有再听到所谓的苍鸮之声。他想着,难道当日是自己听错了? 白日里他才知道那是小公子刘君玉的房间,一个才刚满一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跟苍鸮有什么接触?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第二天起来,狐小步却是急急忙忙的回来。 楚羽和霍庭燎正在吃早饭,他却一下子扑到了桌案上,“快都别吃了,我觉得咱们这儿是被苍鸮给盯上了。昨天夜里门口那匾额上,不知何时被人插了两根鸮羽。” 狐小步气喘吁吁,“我可看清楚了,这次的鸮羽和上次的截然不同。更可怕的是,诅咒实现了,刘家的小公子已经出事了。” 楚羽骇然,“出了什么事?” ------------ 第90章 熊孩子 楚羽急急忙忙的赶去,才知道昨天夜里这小公子闹得厉害。一直听说小公子身子不好,但从来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不好。 小公子刘君玉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很少跟外人接触,住在这装修得金碧辉煌的房子里,如同被豢养的金丝雀一般。 所以这一次,楚羽也没能进去。 屋子里的是从一开始就伺候小公子的那些人,听说小公子刚出生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事,后来渐渐的长大,便越发的了不得了。 最后刘敬仁没了法子,干脆就把小公子放在这儿派专人守护,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楚羽站在门口,看着孩子突然窜出来,然后又被人快速抱回去。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孩子的眼睛,跟常人不太一样,而且口中发出的竟然是苍鸮的叫声,也难怪当日在渊吓得屁滚尿流,这叫声如此相似。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楚羽都会以为,这真的是苍鸮。 “怎么回事?”楚羽问。 狐小步两手一摊,“说是白日里咱们弄了那根鸮羽,所以小公子的病又犯了。” “这跟鸮羽有什么关系?”楚羽不解,“那东西还能影响到孩子吗?这小公子到底是什么病?” “都说是妖上身了,可小时候倒也没什么事。只是长大之后这孩子不会说话,走路也有些颤,久而久之连眼睛都变了,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头。”狐小步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我悄悄花钱打听的。” 梓桐冷了眉目,“该不是中了妖法吧?” 楚羽撇撇嘴,“还能有这样的妖法?再说了,对付一个孩子做什么?” “许是报应!”狐小步耸肩,“谁知道呢!” 不过发现了这个事实,倒是让在渊松了一口气。不是苍鸮就好,否则他整日都得提心吊胆的。还好,还好只是个孩子。 怪孩子! “你不是说门口还插着两根鸮羽吗?”楚羽道。 狐小步点头,“对!早前咱们来的时候是一根,如今是两根。” “这可真是奇怪。”楚羽凝眉。 “你们怎么在这里?”黄秋娘走来,面色不是太好看。黑着脸扫一眼众人,“这里是不许外人随便进入的,马上离开!” 狐小步一愣,“咱们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帮倒忙吗?”黄秋娘轻哼一声,“马上走开,否则别怪我让人来赶你们走。”语罢,她疾步进门。 这倒是把狐小步给气着了,“还太守夫人呢,怎么这般不讲道理,咱们真的是来帮忙的,搞得好像咱们要吃人一样。” “罢了!”楚羽拽着狐小步,众人被赶出了院子。 院门合上,再也看不见里头的纷乱。 苍鸮声。还在不断的传出,让人听得有些惊悚。 黄秋娘进去之后没多久,这叫声便渐渐的低了下去,终于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传出。 “没事了?”楚羽不解。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黄秋娘白了一张脸出来,见着楚羽等人还在门口站着,当即冷了眼眸,“你们怎么还不走?我说的话,都没听清楚吗?不许再靠近这里。” “这是小公子的院子,为何大夫人这般凌厉?”楚羽问。 黄秋娘深吸一口气,“我既然是大夫人,也就是这太守府的女主人。我想让谁离开谁就得离开,还需要理由吗?” 楚羽点点头,“好像有些道理,不过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不必!”黄秋娘冷道,“你们速速离开,以后都不许靠近这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这话的时候,李然已经出来,脸上的泪痕未干,“姐姐,这几位是老爷的贵客,也就是过来看看,大概是想帮忙的,您何必疾言厉色呢?他们……” “有你插嘴的份吗?”黄秋娘轻哼,“回去照顾好你儿子,若是再惹出乱子,我就拿你是问。” 转而又冲着楚羽道,“你们还不走?” “我等着夫人赶我走呢!”楚羽笑了笑,“小步,你们先回去帮我去找墩子,我想陪大夫人走一走。” 狐小步点头。 梓桐远远的跟着,楚羽紧跟着黄秋娘不放,哪怕黄秋娘关上了院门,她还是不死心的跳了进去。这倒是把碧儿给惊着了,“你这人怎么跳墙?” 楚羽一脸无辜,“跳墙。我只是轻轻一跳而已,谁让你这院墙那么低。” 院墙太低,还怪她跳得太高? 碧儿一怔,“你!” “我是跟着大夫人过来的,又不是跟着你,你着什么急?”楚羽笑问。 碧儿面色发青,“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这么着急赶我走,是因为怕我发现大夫人受伤了?”楚羽笑嘻嘻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这院子倒也别致。” 黄秋娘的院子里,满是爬墙虎,这些爬墙虎看上去种着有些年头了,密密麻麻的缠满了整个回廊还有屋舍,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个山洞、山谷。 碧儿不敢吭声,只是瞪大眼睛盯着楚羽。 楚羽倒是不见外,“还愣着干什么?我都坐这儿了,你也不知道给我奉茶?” “夫人?”碧儿喊了一声。 黄秋娘本来已经进了屋子,这会不得不再出来,“碧儿,上酒。” 碧儿点头离开,黄秋娘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坐在了楚羽的对面。她面色苍白的看着楚羽,仿佛想看出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夫人是想问,我如何知道你受了伤?”楚羽问。 黄秋娘轻叹一声,“你到底想怎样?” “口硬心软在外人看来,其实很刻薄。骨子里的重情重义,又有几人愿意真的靠近呢?”楚羽望着她,“你口口声声赶我们走,却始终没有让人动手,可想而知你就是吓唬我们而已。” “我不是在吓唬你们,我是真的想赶你们走。”黄秋娘冷笑,“太守府,良州城,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楚羽托腮看着她,“为什么?你是太守夫人,良州是你的扎根所在,你为何嫌弃自己的家乡呢?” “嫌弃?”黄秋娘笑了凉薄,“这不是嫌弃,这是极其无奈的念头。我知道你是来找你爹的,但我劝你还是别找了,免得到时候把自己都搭进去。” “我爹去了无明县?”楚羽的反应自然是极快的。 黄秋娘眯着眸子看她,“我总觉得你不简单。” “我也觉得,夫人并非看见的那样。夫人有心事,而且你不快乐。”楚羽抿唇,“看得出来你很舍不得太守府,但你的表现却让人有种即将离去的错觉。” 眉睫骇然盯着楚羽,黄秋娘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碧儿上酒,难免还是低低的嘱咐,“夫人,少喝一些。酒多伤身。” “你先下去吧。”黄秋娘低咳两声。 这院子里没有外人,或者说只有这主仆二人住着,安静得很。按理说一个夫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奴婢伺候?可这里…… “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所以平素就我与碧儿两个人。”黄秋娘杯酒下腹,面色稍缓。 她给楚羽倒了一杯酒,“看得出来,你也是能喝酒的。我在这太守府里,没能碰到一个可以与我举杯共饮之人。倒是今儿,你来了。” 楚羽轻嗅杯中酒,“好酒!” 入口醇香,唇齿间绵柔而醇厚。 极好!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受了伤的?”黄秋娘问。 “我是闻出来的。”楚羽笑道,“进门的时候你身上带着酒香,可出来的时候身上便多了血腥味。而脸色又白了几分,我便想着你可能身上有伤。” “这一路上跟着你过来,你又一直捂着你的胳膊,将手藏在袖管里,我寻思着你的伤在手上。小公子的眼睛不太正常,且有苍鸮的叫声,该不是他咬伤了你吧?” 黄秋娘苦笑一声,“觉得陪我喝了两杯,就引以为知己,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吗?楚姑娘好自信,只可惜在我这里,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我倒是想跟夫人引以为知己,可是夫人心里的心事太重。不愿分给我,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跟夫人好好的喝几杯,且不论其他。”楚羽笑着举杯,“我可是很能喝酒的,你这点酒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闻言,黄秋娘手执杯盏望着她,只是定定的看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你这酒快要把我喂坏了,我觉得我都要舍不得离开这儿了。”楚羽笑嘻嘻的望着她,“无明县,我是一定要去的。如果我爹在那里,我就一定要把他带回来。我娘在家等着,我身为女儿岂能放任不管。” “你知道无明县是什么地方吗?”黄秋娘饮一杯酒,敛眸轻叹。 “知道!”楚羽起身,负手而立,“那很可能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而且太守大人已经把谷口给炸塌了,进去之后很可能再也出不来。听说里头有块养尸地,我也知道这养尸地是干什么的,所以很可能会遇见僵人。” 黄秋娘突然笑了,有些嘲讽,“知道还去,是去送死吗?这里头的人会逐渐腐烂,逐渐死去,你进去之后也会变成那样,只有等死的份儿。” 楚羽回头看她,笑盈盈的伏在桌案上,“也许会有例外也说不定呢!人总该试一试才知道能否成功,万一成功了呢?” “那万一输了呢?”黄秋娘问。 楚羽仔细的想了想,“输了,那我还是没了爹。可如果我赢了,那我就可以带着爹回家了,所以这买卖不管怎么做,我都是赢的。” “你若是死了,也赢了吗?”黄秋娘端起杯盏。 楚羽笑了笑,“我若是死了。那也是跟爹一块死的,我还是能跟爹在一起,不亏。” “是吗?”黄秋娘轻叹一声,“你的思维逻辑让人很感慨也很唏嘘,为了你爹,你竟是连命都不要了。人不该为自己活着吗?为别人活着,不觉得累吗?” “那你呢?”楚羽笑问,“大夫人何尝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你这身上的伤口,难道是你自己咬的吗?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无价可言,你只会不顾一切,不问值不值得。” 黄秋娘不语。 “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口吗?”楚羽问。 黄秋娘看了一眼自己垂下的胳膊。“没有必要,喝完这杯酒你就走吧!我这里不喜欢有外人来,我也不喜欢太热闹。” 哪知这碧儿急急忙忙的就跑来了,“夫人,夫人坏了,大公子一个人跑出去了,说是要放风筝把自己飞上天去啊!” 一听这话,黄秋娘撒腿就跑。 楚羽当然得跟着,快速紧随其后。 黄秋娘是从后门走的,大公子的事情她尽量不惊扰众人。楚羽带着梓桐跟在后头,一路往外跑。 这良州多的是山,到处都是林木。 “夫人,小厮来报。说是在那个山头上。”碧儿喘着气,指着不远处的高山,“大公子已经上山了。” “这是要造反吗?”黄秋娘眯起眸子,拎着裙摆就往山上跑。 说来也奇怪,这黄秋娘看上去年岁不小,而且又养尊处优的,可跑起路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便是楚羽身负蛇君半颗元丹,此刻也跑得大汗淋漓,何况这黄秋娘。 碧儿早就被落在了后头,山路不好走,这山又出奇的陡峭。这是一座断壁,上下就一条路。平素也没人走,是以山顶上也没有路。 黄秋娘拼命的往前跑,楚羽刚刚会运用这半颗元丹,竟然还跟不上她。 “梓桐,你去!”楚羽疾呼。 梓桐可不敢把楚羽丢下,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如何得了? “我有姑获!你快去!”楚羽喘着气。 姑获从楚羽的袖中飞出,落地成人,梓桐这才飞身急追。 两腿有些打颤,楚羽实在是跑不动了。姑获当即俯身蹲下,将楚羽背起,“主人当心!”音落,当即飞身而起。 有姑获背着,楚羽可算是舒坦多了。 早前掌柜的就说过。这姑获是送给楚羽当脚力使唤的,可楚羽舍不得用,也不敢轻易用。如今才知道这姑获飞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几乎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眨眼间,她就落在了山顶上,竟比黄秋娘也还要快一些。 刘景山已经把自己架在了大风筝之上,眼见着有人要过来,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这可是悬崖峭壁,虽然底下是个水潭,但若是真的摔下去,必死无疑。 “喂!”楚羽刚刚落地,当即扑了上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她连风筝线都没能抓到。眼睁睁看着那风筝从自己眼前直坠悬崖。 说时迟那时快,黄秋娘想都没有想,纵身跃下了悬崖。 “大夫人!”楚羽疾呼。 梓桐赶到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急坠而下。 刘景山的风筝没做好,在飞行到时候骨架断裂,呈阶梯状旋转,直坠向地面。黄秋娘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方才连想都没想就往下跳。 耳畔是孩子惊天骇地的喊声,楚羽瞪大眼睛站在上头。 不多时,黄秋娘抱着昏迷的刘景山,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山顶上,面色煞白的望着眼前的楚羽和梓桐。她没有过多解释,转身就想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体力耗尽。她突然脚下一软,闭上眼睛险些栽在地上,所幸被梓桐快速搀住。 黄秋娘的身子有些烫,好像是发烧了。 刘景山大概是吓晕的,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跳下去的时候被树枝刮伤。一旁还趴着一条大黄狗,这会只敢发出低低的呜咽,没敢叫出声来。 “怎么办?”梓桐问。 “这副样子也不好带回太守府,先找个能歇一歇的地方把这两人弄醒了再说。”楚羽凝眉,“姑获,你帮个忙。” 姑获颔首,上前背起了黄秋娘,梓桐则抱起了刘景山。 在林子里寻了平地。让这母子两个躺着歇息,姑获又去找了点水。给黄秋娘和刘景山喂了一点水,刘景山尖叫着吓醒了,睁眼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 “娘?”等着他发现黄秋娘一动不动的躺着,当即惊叫起来,“娘?你们把我娘怎么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娘?” 楚羽一个爆栗落在他脑门上,“喊什么?还有脸喊!如果不是你,你娘会这样吗?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把你娘怎么了?臭小子,我告诉你,如果不是看在你娘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份上,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这股臭脾气,就跟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是一模一样的。自私得只顾及自己,从不管别人死活。” 刘景山愣了愣,“我娘为连我?” “你才多大年纪就这么想不开,非得跳崖?这跳崖好玩吗?毛都没长齐就想着要飞了?”楚羽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如果不是你娘救你,你现在就是一块喂狗的肉饼!” 提起肉饼,不远处的大黄叫了两声。 梓桐瞪了它一眼,手中的冷剑抖了一抖。 这没出息大黄的当即呜呜两声,趴在地上没敢动。 刘景山哼哼两声,“你们是什么人,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说着,他爬起来就想跑,却被楚羽死死的摁住。 “你干什么?杀人啦!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刘景山梗着脖子大喊。 这可把楚羽给气得面色发红,“你给我闭嘴!” 刘景山不管。照样扯着嗓子大喊,“杀人了!杀人啊!救命啊!” 捡起地上的树枝,楚羽照着刘景山的屁股就是狠狠一抽,疼得刘景山嗷嗷大叫,“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这个臭小子!你自己跳崖倒也罢了,还祸及自己的母亲,如今不知悔改还敢在这里大吼大叫的,这是为人子的样子吗?” 楚羽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娘会生气,会这样严厉的教训楚英。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个父母都渴望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最聪明最乖巧。可偏偏每个孩子的性格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照着自己的心意成长。 按理说别人的孩子,楚羽是没资格教训的,可方才差点出了人命,如果不是骨肉连心,换做旁人是不可能不顾一切却救人的。 “也就是你娘,会为你跳下去。”楚羽狠狠的将树枝丢在地上,“换做是我,我不可能救一个连自己性命都知道珍惜的人。在旁人看来,你就是摔死了也是自找。” 刘景山一把鼻涕一把泪,被楚羽打得泪流满面,“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娘!” “我才不要当你娘,当你娘早晚得被你气死害死!”楚羽哼哼两声,“梓桐,大夫人如何?” “还没苏醒,额头很烫,实在不行我先给她输点内力护住心脉再说!”梓桐面色凝重。 楚羽轻叹一声,瞧着面白如纸的黄秋娘,“也就是当娘的才会为了孩子,不惜生死相付。”回头望着刘景山,“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吧!这是你娘,就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她在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刘景山哭得有些憋屈,边擦眼泪边偷看楚羽。见楚羽没有再理他,而是撕碎了裙摆,沾了点水给自己母亲擦脸,他终是耐不住的小心挪过去。 “我娘……怎么样了?”刘景山问。 楚羽翻个白眼,没有理他。 刘景山又靠近了一些,蹲下身子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黄秋娘,“我娘……会怎样?” “现在想起来要关心娘了?”楚羽撇撇嘴,“早干嘛去了?都老大不小了还要你娘操心,你老娘生了你,给了你一条命,你就是这么报达你娘的?就等着让她陪你跳崖?” 楚羽翘起大拇指,“好本事!” 刘景山狠狠的抽泣两声,“这是我娘,我会照顾她。” “哎呦喂,这就不劳烦刘家大公子了,咱们这厢可受不起,你娘没跳崖摔死就已经是你手下留情了,你可千万千万别再来折腾他了。”楚羽挑眉。“咱可都吓死了,小心肝到现在还砰砰跳呢!” “我、我……”刘景山拭泪,“我知道错了。” “真知道了?”楚羽问。 刘景山点点头。 楚羽轻叹一声,将帕子交给梓桐,由梓桐照顾黄秋娘。 “我有个哥哥,也跟你一样不管做什么事,都只顾着自己,从不管别人的死活。”楚羽望着他,“于是全家人都跟在他屁股后面,整天为他收拾烂摊子。附近的人看到他都觉得头疼,他几乎成了人人厌弃的苍蝇蚊子。” “没有人喜欢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在那里自娱自乐,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有多潇洒自在。我爹娘经常担心,如果他们百年,那我哥哥该怎么办?不懂得自食其力,会不会饿死。” 楚羽望着他,“刘景山,你有个好家世,你爹是太守你娘是大夫人,可你要知道你终究要长大,你爹娘终究会老去,没有人会惯着你一辈子。你娘若是因为这一次而没了,你觉得下一次还会有谁来救你?我是个路过的,下一次还会有人路过吗?” 刘景山垂着头不说话,大黄凑过来,轻轻舔着他的手。 “大夫人?”梓桐轻轻的喊了一声。 黄秋娘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刘景山,这才放心的又闭上眼睛。 “娘?”刘景山慌了,“娘你怎么样?” “如何?”楚羽问。 梓桐摇头,“情况不太好。”想了想,梓桐将黄秋娘受伤的胳膊抬起,“夫人请看这伤,有锯齿状的痕迹,像是齿痕又不像是人的齿痕。” 楚羽一愣,当即仔细查看黄秋娘的伤口,“边缘泛黑紫色,显然是有毒性的。这是什么伤口?是咬的还是……什么利器所致?”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这个伤口有些想鸟的喙所伤。”梓桐心下存疑。 “鸟的喙?”楚羽一愣。姑获鸟落在掌心,会意的张开了嘴,“好像真的是这样。” 梓桐抿唇,“但是鸟用喙伤人,会有很深的啄伤,可这个分布均匀,又不太像。” 鸟啄食食物,用力很有劲,而且每一次的用力都不尽相同,可这个伤口看上去力道很均匀,像是一次性形成。大概是有毒的缘故,应该出血不少,否则黄秋娘当时出来的时候,不会面色这么难看。 如今这高烧不退,可能也跟这伤口有关。 轻轻的将黄秋娘受伤的胳膊放下,楚羽深吸一口气,心里隐约有了个想法。可她不敢轻易说出口,毕竟没有证据,容易祸从口出。 刘景山这个时候知道着急了,看着娘睁开眼睛又把眼睛闭上了,突然就哭出声来,声声喊着,“娘!” 然则黄秋娘始终双目紧闭,不管刘景山怎么喊,她都没有苏醒。可想而知这一次伤得不轻,又加上那山崖上一跃,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楚羽心头寻思,黄秋娘跑得比梓桐还快,恐怕不是凡人,想来是个异类。只不过黄秋娘到底属于哪一种异类呢?看她跳下去又安然无恙的把刘景山抱上来,估计道行不浅。 可梓桐说人妖殊途,这黄秋娘若是异类,为何会嫁给刘敬仁呢?跟刘敬仁在一起,就不怕把妖气过给他?而且……他们还有了孩子? 楚羽不解的望着刘景山,可刘景山看上去并不像异类。 蓦地,四下传来一阵沙沙声,有东西快速靠近。 梓桐当即持剑起身,眸光利利。 说时迟那时快,楚羽当即便捂住了刘景山的眼睛。 ------------ 第91章 越来越坏的霍夫人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墩子喘一口气,楚羽这才松开遮住刘景山眼睛的手。这小子果真是吃饱了撑的脑子都秀逗了,一点都不顾及还有凡人在场。 狐小步来找墩子的时候,墩子正好躲在刘太守的厨房里偷吃大鸡腿,害得狐小步一通好找。 一听说是楚羽有急事,墩子便想着,这丫头是让他去治病的,毕竟他也没别的用处。咬着一个大鸡腿,墩子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好在他跟着楚羽这段时日,已经习惯了楚羽口袋里的气息,所以只要楚羽还在附近,他就能慢慢的找出来。闻着楚羽上了山,又听得山头隐约有喊声,墩子生怕楚羽出事,只得化了原形赶紧爬。 谁让他这个胖蜈蚣有些超重,飞起来面积太大,只好用爬的。 可爬起来也是动作太大,声音太响,好在楚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捂住了刘景山的眼睛,否则刘景山就会看到一头大蜈蚣变成了一个矮胖墩。 墩子咽了一口口水,“你木有事啊?” “废话,我有梓桐和姑获,能有什么事。”楚羽翻个白眼,脊背上微微渗着冷汗。险些被刘景山发现,“有事的是这大夫人。” 墩子急忙走过来,快速探着黄秋娘的腕脉,“呦,伤得不轻嘞,还有毒。” “看这个!”楚羽撩起黄秋娘的袖子,“这个伤口很奇怪。” 墩子凑上去轻轻嗅了嗅,“一股毛骚味。” 他揉了揉鼻尖。“木有事,俺能治!”他将自随身携带的水壶取出,倒上一小盖的水,然后咬破手指在水中搅合了一阵,看得刘景山险些作呕。 “你打算把这个给我娘喝?”刘景山忙问。 墩子瞧了他一眼,“你这孩子真不识货,俺这是好东西,多少人想喝还喝不到嘞。”说着。让梓桐帮忙把黄秋娘搀起。 “你会把我娘给喂坏的。”刘景山急了。 “哎呦你个小屁孩子,懂啥东西?这可是好东西!”墩子翻个白眼,“好东西好东西,你咋木有听明白嘞?你娘都这样嘞,你还想咋的?想上天呢?” 墩子一声吼,“一边站着去,碍手碍脚还的小东西。不识好歹,等俺治好了你娘,俺让你娘收拾你一顿,小东西!” 说着,赶紧把这水灌入了黄秋娘的嘴里。 墩子扣住了黄秋娘的手腕,他小拇指的指甲如同锐利的刀子,快速划开了她的伤口。有东西徐徐灌入黄秋娘的身子,这伤口处便有黑血不断的涌出。 直到黑血流尽,鲜血成了红色,墩子才松了一口气。 “梓桐姑娘。烦劳继续擦着伤口,俺四处看看有木有草药。”墩子一抹额头的汗珠起身,“木有啥事嘞,但还得好好处理伤口,不然这伤口还得溃烂。毒性不小嘞!” 见着墩子起身,刘景山安安静静的靠近。 “我娘不会有事吧?”刘景山问。 楚羽撇撇嘴,“我又不是大夫,我哪知道。这又不是我娘,我也不关心。”她转身,“我去帮墩子一起找草药,你们好生守着大夫人。” 语罢,楚羽疾步离去。 方才墩子的神色不太对,她得去问清楚。 “墩子!”楚羽上前。 墩子将草药拔起,“你是想问一问,那大夫人是咋回事儿吧?”他笑着掸落草上的土,“俺就知道你会跟来。” “说吧!”楚羽道,“我看你方才神色不太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墩子环顾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俺真的有发现。” 他继续往前走,边找草药边道,“俺发现这大夫人的身子跟凡人肉身不太一样,她虽然中了毒,可有治愈的能力。俺方才给她治病的时候,发现她自己在排毒。” 楚羽一愣,“也就是说,即便没有你,她自己也会慢慢的好起来。” “差不多,但也不全对。”墩子眉心微蹙,“俺总觉得她的身子不太对,俺给她治病,可这内力到了她体内就木有了。” 语罢。他又拔起了一棵草药,拾掇干净捏在手里。 楚羽不是很明白墩子的意思,“你是说,她是个无底洞?就算你把修为给她,都未必能填补她的中空?是这个意思吗?” 墩子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俺还木有遇见过这样的,好奇怪!” “这人的身子是空的?”楚羽想了想。“对了,那你能看出来,她是什么异类吗?” “异类肯定是异类,只是俺真滴看不出来,她是啥东西。”墩子轻叹,将草药拿到小溪边洗干净,然后拿着两块洗干净的石头回去。 楚羽跟着墩子,看着墩子把草药砸烂了敷在黄秋娘的伤口。再细细的包扎妥当。 “好嘞。”墩子憨笑着,擦去了额头的汗珠,“木有事嘞,等她醒过来就行嘞。” “我娘真的没事了吗?”刘景山问。 墩子瞧了他一眼,“俺还能骗你这个娃娃不成?” 刘景山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脸上满是愧疚,“娘,你可要好起来。景山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轻易胡来了。” “听说你小子好本事嘞,长了翅膀就飞?”墩子憨笑着,“咋样?飞上天的感觉好不好嘞?俺头一次飞上天,摔下来的时候大半月不能动,你说咋不摔死你个臭小子,胆子跟狗一样大。” 大黄叫了两声,以示不忿。 “叫啥,都说狗是最忠诚,你说你咋不拦着,你还有脸叫!叫叫叫,你叫啥嘞!”墩子冲着大黄一顿吼,“人要是摔死咯,你也逃不了。” 闻言,大黄耷拉着脑袋趴在那里,发出委屈的低咽。 墩子转头望着刘景山。“俺长大后,俺娘就木了,俺希望有个娘陪在俺身边。你说你娘这样待你,你这小子咋不知道好歹嘞?瞅瞅,你把你娘倒腾成啥样嘞?你是不是也想跟俺一样,当个没娘的娃?” “我没想到我娘会来。”刘景山梗着脖子。 “啥?”墩子瞪大眼睛,“敢情你娘还错嘞?你要是摔死了,你觉得你娘还能不能活?小子做事不经过大脑。做人就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你要想长翅膀,咋不投个鸟胎让你飞个够!” 刘景山狠狠的瞪着他,嘟着嘴不说话。 “瞪啥?你瞪我干啥?难道俺说错嘞?”墩子干吼着,“你告诉俺,你上天干啥?要白日飞升呐?” “我要见我娘!”刘景山道。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愣住。 “啥,你再说一遍?这不是你娘吗?”墩子蹙眉。不解的望着楚羽。 楚羽凝眉,“你娘不是大夫人?” “我娘早就死了,我是养母带回来的。”刘景山背过身去,俯身抚着大黄,“府里的人说,我是我娘从庙里捡回来的,这些年没人把我当成刘家的儿子,一直都是大黄陪着我。” “我一直在打听我娘的事情。有人告诉我,人死了就会在天空飞。我想如果我能飞,我就一定可以见到我娘。虽然养母对我不错,可是我想我娘!” 楚羽不说话。 梓桐冷嗤,“果然是养了一头白眼狼,生娘不及养娘大,这句话没听过吗?你母亲生了你,可有养过你一日?你养母虽然没有生你。可她却照顾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果真好良心。” 刘景山不说话。 “你、真的想见你娘吗?”黄秋娘徐徐坐起身来,面色苍白的望着前方。方才刘景山说出实话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所以那些话无一例外都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刘景山望着她,没有吭声。 “那也简单,再过些日子就是你九岁生辰。我会告诉你,你娘如今在何处。”黄秋娘勉力站起身来,扫了众人一眼,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像什么都不想管,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娘?”刘景山上前,搀着她的胳膊,“娘。我扶你回去。” “这件事不许对家里人提起。”黄秋娘叮嘱。 刘景山点头,大黄在后面慢慢跟着。 “就这样走嘞?”墩子愣在那里,“咋连句谢谢都木有啊?俺好歹还救了她。” “你救人是为了一句谢谢吗?”楚羽问。 墩子摇头。 “那就当没救过吧!”梓桐轻叹。 墩子双手叉腰,“咋一点礼貌都不懂?难怪这儿子都随了她嘞。” “不是亲生的,也能跟着跳吗?”楚羽顾自低语,“这个时候,不是亲生的也胜过亲生了吧!是不是骨血很重要吗?” 梓桐挑眉,“对孩子来说。流言蜚语很难承受,他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墩子无奈,“俺也好想俺娘诶……” 楚羽翻个白眼,抬步就走,“还是快想想,怎么找我爹吧!”都这会了,还没有任何音讯,这刘敬仁能躲就躲,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肯说实话。 他们在后面跟着,黄秋娘和刘景山在前面走。半道上遇见了坐着哭的碧儿,碧儿红着眼睛搀着黄秋娘,也没敢多问。 下了山回太守府,黄秋娘和刘景山始终没有半句交流。 说来也真是人情凉薄,黄秋娘和刘景山离开太守府,发生了这么多事。险些死在山上,这太守府里的人竟然都是不闻不问。对于他们的去向,没有一个人在乎的。 拖着倦怠的身子送刘景山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黄秋娘俯身抚过孩子的面庞,“把自己的伤口洗一洗,娘给你的药还在吗?” 刘景山点点头。 黄秋娘直起身子,“那你自己擦药,这一次能做到安安稳稳的过几天吗?” “娘,对不起!”刘景山垂眸。 “做母亲的其实并不希望听到孩子认错。”黄秋娘轻叹一声,“以前我希望你变得更好,可现在我才知道只要好好的,就是万幸。景山,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语罢,黄秋娘转身离开。 经过楚羽身边时,她低低的道了一句,“谢谢。” 楚羽看着她,“大夫人?” “我还是那句话,别惹麻烦,别去送死。”她渐行渐远,脚步沉重,整个人都像去了半条命。 她不是凡人,是异类。只是这异类很奇怪,说不出是重情重义,还是别有所图。若说别有所图,她却为了太守府两个儿子,不顾一切。 若说是重情重义,可又冰冷得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人还真是奇怪。”梓桐道。 墩子在口袋里应和,“好歹说了一声谢谢。” 楚羽长长吐出一口气,“咱们先回去,估计这会廷业已经跟太守商量完毕,去看看再说。”语罢。她转身回房。 狐小步等在门口,见着楚羽回来,当即迎了上去,“你怎么才回来,霍公子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 “去无明县?”楚羽一怔。 狐小步颔首,“原本早就该走了,只是你家那口子觉得你这人脾气太倔,纵然不希望你跟着,你还是会去,干脆就不甩你。” “他本该如此!”楚羽推门而入。 霍庭燎临窗而立,负手背对着。 轻轻走过去,楚羽探出脑袋看他,“你在想什么?想怎么甩了我,然后自己悄悄的去?霍庭燎,我可告诉你,我不答应。” “就因为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没敢丢下你,怕你会生气。”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现在,不生气吧?霍夫人。” 她点点头,将胳膊挂在他的脖颈上,“霍公子今日表现不错,霍夫人很是满意,所以并未生气。如果这一次你跑了。那霍夫人就会六亲不认。” 他无奈的笑笑,“你该明白,我为何想要抛下你。” “我不怕。”她深吸一口气,“只要能找到我爹,我什么都不怕。再说了,还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可以小小的放肆一些。” “刘敬仁已经承认,当日无明县爆发了瘟疫,死的人不少。后来出现了僵人,他派兵压制僵人之后,直接炸塌了谷口,封了整个无明县。所以无明县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刘敬仁自己也不清楚。”霍庭燎抚上她的面颊,“霍夫人可要想清楚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夜里的时候让你退出,怎么没见得你退呢?”她翻个白眼,“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 他眉心微蹙,俯身便摄住她的唇。 这不安分的小丫头,被他调教得越发“坏”了些许。好在她的“坏”只有他看得到,他很喜欢。 很喜欢,霍夫人。 ------------ 第92章 管管你家的狗! 刘敬仁亲自送他们出门,对于无明县的事情,他表现得很是愧疚。 “你把我爹给弄那儿去了,太守大人真是好本事。”楚羽皮笑肉不笑,“我现在去无明县看看,若是遇见了僵人什么的,带个回来给你养着玩如何?” 刘敬仁面上一紧,“楚姑娘说笑了。”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若是没能从无明县出来,我做鬼都饶不了你。”楚羽撇撇嘴,转身朝着马车走去。想了想,她又回头望着匾额上的两根鸮羽,总觉得这两根鸮羽别有深意。 可是狐小步和霍庭燎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诅咒不像诅咒,装饰不像装饰。 刘敬仁拿出一堆护身符,“你们拿走吧!” 狐小步蹙眉,“做什么?” “这是庙里和尚,还有一些道士给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刘敬仁道,“我也没用过,放着也是放着,干脆都给你们。” “不劳您费心,我们自己有。”狐小步翻个白眼,他是驱魔人,虽然符画得不好看,可终究是老本行。 刘敬仁轻叹一声,“这件事我的确有责任,当初事发的时候着实没想那么多,等明白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若是不及时把这些东西堵在里头,万一祸害我良州的百姓,那我刘敬仁可真的万死难辞其咎。还望诸位见谅,实在是情非得已。” “作为女儿,我想杀了你。但站在你的立场上,你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楚羽抿唇进了马车。 人终究不可能跟鬼神斗,尤其是这些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跟僵人对战?与其妇人之仁,还不如牺牲一小部分的人。 弃车保帅,也是无奈。 因为要救人,所以刻不容缓。 事实上楚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爹也变成了僵人,或者已经死了……她也要把爹的尸体带回家。娘还在家里等着,她不能让娘失望。 马车渐行渐远,刘敬仁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黄秋娘。 “你怎么出来了?”刘敬仁问。 黄秋娘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秋娘!”刘敬仁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秋娘!” “有事吗?”她抬头看他,面色微白。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刘敬仁凝眉,“我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吧!” “不必了!”她抽回手,仍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凉,“我的身子骨惯来如此,你又不是第一次才知道。倒是你自己。平素注意一些,不要太过劳累。” 她回望着门口,“楚羽他们走了,你的心也可以放下了。进了无明县,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刘敬仁敛眸,“此事顺其自然吧!我看你最近好像越来越累了,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是景山又不听话了?还是……” “没有。”黄秋娘望着他,眸色有些微恙,“老爷,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会不会善待景山呢?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那样对他,看在我为君玉做了这么多的份上。” 刘敬仁眉心一皱,脸色当即黑沉下来。“你这话说了多少年,我都听腻了。” 语罢,他拂袖而去。 黄秋娘站在原地,愣愣的出神。 “夫人,老爷好不容易跟你说上话,你怎么又来了?”碧儿低低的轻叹。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他从来都不相信我。”她低头,“怨不得别人,终是我把他推出去的。” 碧儿抿唇,“当年夫人和老爷这般恩爱,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恩爱? 黄秋娘想着,所有的恩爱都只是过眼云烟,早晚会成为尘土。曾经她以为,那便是一生,后来她明白人是斗不过天的。 天意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不管是对是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爱过了,也算值得。 刘敬仁气冲冲的回来,李然上前奉茶,“老爷?” “滚!”刘敬仁拂袖,那热茶便悉数倒在了李然的手背上,当即烫起了红泡。可刘敬仁似乎压根没注意到,气冲冲的往前走,直接把李然甩在了后头。 丫鬟小溪赶紧上前,“主子?” “去拿药吧!”李然眯了眯眸子,“八成又是在大夫人那里受了气。” 小溪赶紧去拿药。小心的为李然上药。 李然坐在亭子里,看着手背上的血红色,面色有些铁青,“这么多年了,我跟着他这么多年,每次都在黄秋娘的事情上,对我发火。” “主子,大夫人不懂风情,又经常惹老爷生气,老爷……”小溪轻叹,“夫人,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边上有异动,李然起身,“不必了,我觉得有些累先歇会,你去照顾小公子。我心情不好,若是没有什么急事别让人来烦我。” 小溪行礼,“是!” 进了房间,合上房门。 屋子里便传来男子的声音,伴随着李然的娇笑声,“看看那个死鬼,给我烫成这样,真是该死!你说你什么时候收拾他?” “急什么,这太守府上头有保护罩,可不敢乱来,免得到时候反倒吞噬了我。”男子的笑声透着几分猥,琐。 不多时,便传来了男女混合双打的声音,啪啪响得厉害。 ———————— 楚羽按着路线图,朝着无明县行去。半道上遇见了岔路,便下来仔细查看,免得到时候走错了路。 姑获去探路还没回来,众人便在这歇一会,到时候真的去了无明县,可就没这样悠闲的好日子了。 梓桐拎着一摞水壶,“我去装点水。”直接去了小溪边。 她刚蹲下,树后便闪出一个人来。 说时迟那时快,梓桐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那人踹飞了出去。 一声惨叫,让楚羽那头笑翻了天。早就知道某些人一直跟着不放,没想到突然摇身一变,从流氓痞子成了风流花少。 花卉散落一地,楚英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嗷嗷的叫唤。 “早就知道你小子跟在后头,一直没拆穿你,谁知道你还敢蹦出来!”狐小步双手抱胸,“呦,这是打算跟着咱们去卖花呢?” 语罢,狐小步捡起地上的一支花,“这打哪儿弄来的?”他俯身望着躺在地上的楚英,“你这是想干什么呢?” 楚英揉着生疼的胸口,望着装好水抬步离开的梓桐,赶紧爬起来。抓了地上的花就往前走,“梓桐姑娘!梓桐姑娘!” 狐小步揉着眉心,顾自嘟囔,“原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梓桐冷眼看着拦在跟前的楚英,“下一次我踢重一些。” “你知道是我,所以脚下留情了是吗?”楚英死皮赖脸的凑上去,“梓桐姑娘……” “别叫我的名字,我听着恶心。”梓桐绕开他,将水壶放回马车上。 见状,楚英带着花走到了楚羽的身边。 楚羽坐在大石头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大献殷勤的楚英。 “妹妹,你饿不饿?渴不渴?”楚英笑嘻嘻的问,“妹妹。你想啊,咱是亲兄妹,我是你的亲哥哥。你身体里流着的血和我是一样的,你没理由不帮我对不对?” “你不说人话,难道我也得跟着你鬼吼鬼叫?”楚羽翻个白眼,“你少跟我套亲情,你若是有本事,就把爹带回来,否则你还算什么男人?” 楚英愣了愣,“那就是说,如果我把爹带回来,你就把梓桐给我当媳妇?” “我可没这么说!”楚羽蹙眉,“梓桐有自己的想法。我说的话都不作数。妞得自己去泡,我是不会给你当说客的。” 楚英撇撇嘴,“亲妹妹都不帮我,真是天理不容。” “我要是帮了你,那就是害了梓桐,这才是天理不容。”楚羽嗤鼻,“你若真的喜欢,就拿自己的诚意和勇气,别耍滑头。梓桐可不是寻常人,你若是没这本事,最好少沾染,否则下次可就不是一脚那么简单。她会拿剑辟了你!” 楚英斜眼看着她,“是亲妹妹不?是亲生的不?” “我是亲生的。但你是不是爹娘生的,可就不一定了。毕竟你这本性一点都不随爹随娘,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哥哥。”楚羽扮个鬼脸,“你还是赶紧回良州城去,免得到时候梓桐真的劈了你。” “我不走!”楚英哼哼两声,“我还得让梓桐看看,我这男儿气概呢!” 楚羽险些被口水呛着,脸颊憋得通红。 霍庭燎无奈的在后头捋着她的脊背,“是不是呛着了?小心点!” 生生咽下一口口水,楚羽无奈的摇摇头,“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这无明县你就别跟着了,就你这副风骚样子,我怕你有去无回,被人煮着吃了。” 楚英一愣,“无明县有吃人的妖怪?” “是僵人!”楚羽翻白眼,“会咬你,再喝你的血,把你也变成僵人。” 楚英沉思了一会,“那变成僵人之后呢?我是不是长生不死了?” 狐小步走过来,“想得美!这种养尸地出来的僵人是不可能长生的,又不是被旱魃咬的。无明县里的僵人会逐渐腐烂,逐渐死去。这也是刘太守为什么放任不管的原因!与其花人力物力去消灭僵人,还不如关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么厉害?”楚英挑眉,面露惧色。 “比这厉害的还在后头呢!”狐小步靠近他。“你要知道若是这些僵人没有被完全腐蚀大脑,他们就很可能组成一个团队,仗着仅存的意识,把所有进入的人都变成自己的同盟。” 楚英面色发青,“你少唬我。” “我可没有吓唬你。”狐小步直起身子,“等你进去之后你就会知道,这里面有多恐怖。那些东西一旦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闻到人身上的阳气就会扑过来,咬你的脖子喝你的血!” 楚英一下子钻到了楚羽的身后,“我可告诉你,我楚英不是被吓大的,你以为你说成这样,我就会怕了你?想得美!” 狐小步撇撇嘴。“不信拉倒。” 姑获回来,确定了路线。 楚羽要启程了,“哥,你还是别跟着了,到时候惹出祸事来没人照顾得了你。我们不是去玩的,是去办正事。若是能把爹安然带回来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你就回去跟娘好好过日子。” 楚英蹙眉,“这么严重?” 梓桐上了马车,楚英想跟着上去,“我得跟着你!” “你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上来可就下不来了。”楚羽道。 楚英点点头。瞧着梓桐嘿嘿笑着,“当然。” “去后边,跟小步一辆车。”楚羽道。 只要能跟着梓桐,楚英便觉得不错,屁颠颠的跑去了后面。狐小步自然不待见他,但也没什么法子,楚羽开了口,那便将就着吧! 坐上马车,楚羽觉得有些奇怪,“他是怎么知道咱们今儿要去无明县的?” “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的。”霍庭燎轻叹一声,“你真的要带着他?不怕出事?” “娘让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为爹出一份力,可我不敢把他带进无明县。万一他也出了事。我如何跟娘交代?”楚羽无奈的凝眉,“楚家,也就这么一个男丁,若是都没了,娘会很孤单的。” 他握紧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有事。” 楚羽感激的看着他,“我们一起进去,一起出来。” 他颔首,轻轻揽她入怀。 总以为是楚英策马相随,哪知道后面还有人跟着。 前往无明县的路越来越窄,而且越发难走,到了最后都只能弃车骑马前行。楚羽和霍庭燎同乘一匹马,小心翼翼的走在山道上。 边上是悬崖峭壁。往山下走就是无明县。 “大家小心点。”狐小步和徐绍走在前头。 到了最后连马都过不去了,只好徒步前行。 这悬崖峭壁的慢慢挪过去,穿过一条一人宽的山道,便到了一个开阔的林子里。这已经是山脚下了,再往前走,应该越发靠近无明县。 此处山林茂密,时常有野兽出没。 走了一天,再往前走就不太安全了,所以还得在这里歇一宿,明儿天亮了再继续赶路。天黑赶路,很是危险。 姑获鸟飞上树梢观察四周状况,徐绍则开始寻找个能让大家歇息的平地,梓桐去找树枝生火。 楚英屁颠颠的跟在梓桐身后。“我帮你!” 可梓桐懒得搭理他,但他要跟着那就让他跟着便是。只要他别乱来别乱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英倒是大献殷勤,跟在梓桐后面抱着树枝老老实实的跟着,好一个死皮赖脸的跟班。还帮着梓桐生火,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 楚羽嚼着馒头,瞧着楚英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寻思楚英到底想干什么。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篝火哔哔啵啵的响着火花。 吃过干粮,霍庭燎便靠在树干处,让楚羽能枕在自己身上,能好好的歇一歇。梓桐取了包袱里的外套,轻轻盖在楚羽身上。 那头。楚英已经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是以她可以睡这儿。 梓桐看了他一眼,飞身上树,靠在了树杈上歇着。 楚英丈量了一下树的腰围,然后试着爬了一下。奈何这里的树都是参天古木,树身上都有青苔覆盖,滑溜溜的压根爬不上去。 可把一旁的狐小步乐坏了,捂着肚子憋着笑。 楚英翻个白眼,“笑什么,有本事你送我上去。” 狐小步走过来拍拍楚英的肩,“你呀还是别打她的主意了,她能飞身上树飞上天,你能干点啥?除了拖后腿还是拖后腿。连棵树都怕不上去!” “这树太大。”楚英找借口,“来来来,你有本事,那你送我上去。” 狐小步嗤鼻,“我才不做讨人嫌的事儿,没瞧见人家梓桐都不待见你吗?” “那是她没看到我的真心!”楚英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早晚会让她知道,我楚英是她此生可依靠的好男人!” “呸!”狐小步啐一口,“别拖后腿就得了,少在这里吹牛打屁。”他走到一旁,“赶紧睡吧,明儿还得赶路。若是明儿起不来,你就沿着原路返回。” 楚英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梓桐。他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只好在树下等着梓桐下来。那就守着这棵树好了! 反正那位高人说了,只要他够努力,定然会心想事成。 来日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一想起这些,楚英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娶媳妇! 楚英靠在树下睡着,睡到半夜的时候隐约闻到了一股清香,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去无明县实在太危险,所以楚羽并不打算带着他一起去。半夜里给迷倒了往那树杈上一挂,一行人便连夜离开。 之所以挂在树上,是为了避免有猛兽来袭。 姑获鸟还躲在树梢,一直等到了天亮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楚羽已经走远了,约莫都快到了无明县被封的路口。 路口有守卫把守。这是刘敬仁为了以防僵人逃出,所做的屏障。 这里至少驻扎了百来号军士,严阵以待。没有刘敬仁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而从里面出来的不管是僵人还是人,都不许放过。 进出无明县只有一条路,炸塌了谷口之后,前谷口和出谷口都有重兵把守。 楚羽和霍庭燎蛰伏在谷口,瞧着一个个营帐,还有巡逻的军士,各自面面相觑。 “咱们手上有太守的信件,还怕什么呢?”狐小步问。 “我最后再问一遍,大家都想好了吗?”霍庭燎问,“进去可就出不来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狐小步笑了笑,“这话是特意留着对我说的吗?把我狐小步当什么人了?我师父当年出事也亏你们霍家出手相助,如今……算起来也是扯不清楚的关系。废什么话,走走走就是!” 楚羽放出了口袋里的在渊和墩子,二人正睡得舒服,出来的时候一脸懵逼的望着众人。 听得楚羽把话复述了一遍,在渊拿着镜子好好的照了照自个儿,“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僵人,如今看看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某些胆小怕事只知道吃的东西,敢不敢进去。” 墩子手中还拿着半根胡萝卜,一听这话当下愣了愣,“你是说俺?俺啥时候胆小怕事嘞?”他当即拍着胸脯望着楚羽,“放心,俺跟你们进去,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啥、啥僵人嘛!” 闻言,楚羽望着霍庭燎,“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那就没什么意见了。”霍庭燎道,“刘敬仁给的信件一定要收好,到时候就是凭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即便我们不会变成僵人,这些人也不会放我们出来。” “我懂!”楚羽颔首。 霍庭燎牵起她的手,“那走吧!” 十指紧扣的时候,她觉得心里很踏实。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种可以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牵着他的手走向军营,她站在那里看着霍庭燎与那些人在交涉。 为首的看了一眼信件,面露难色的望着众人,“你们要进去?” 霍庭燎拱手,“家人在里头,岂能不进去一窥究竟?” “你是楚风行的女儿?”他望着楚羽。 楚羽颔首,“我爹在里头,太守大人的书信上也写很清楚。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抛下我爹不管,所以请大人能通融,让我们进去吧!” 为首的轻叹一声,朝着楚羽抱拳表示敬重,“既然你们坚持,那么我就不多说了。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你们出来恐怕会有些问题。诸位,懂我的意思吗?” 楚羽抿唇,“如果我们被僵人咬了,自然不会出来。” “那就好!”军士让开一条道,“路不好走,前面都被封锁了,但是可以借给你们绳梯。” “不必了,我们自己可以进去。”霍庭燎牵着楚羽往前走。 身后,皆是喟叹。 当初里头的人,不断的往外逃,逃都来不及,偏偏楚风行拼命的往里头走,说是要救无辜之人。如今楚风行的女儿也是这个倔脾气,别人都往外冲,她往里跳。 所以这些军士才会如此敬重,愿意让他们进去。 这些军士驻扎的地方跟谷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楚羽还得走过去。七拐八拐的,便再也看不到军营了。眼前是一片乱石,两壁的落石还在时不时的坠落,看上去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再来一次塌陷。 “就在里头!”霍庭燎道。 楚羽颔首。 姑获鸟现出了九头身,载着众人飞进了山谷。 无明县这个地方一直山清水秀,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来这儿游玩戏耍的人很多。 安全落地,楚羽警惕的环顾四周,“按理说这无明县存于此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怎么没听说有僵人什么的?何以到了现在突然爆发?” “应该是有天定的契机,要不就是有人在推波助澜。”霍庭燎往前走,“大家围在一处,注意四周的变化,切记慌乱。遇见僵人就屏住呼吸,僵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全靠感觉。” “跟你一样?”狐小步挑眉。 霍庭燎微微蹙眉,握紧了楚羽的手。 一路上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可始终都没有发现异常。不远处有一间屋子,看起来好像有些萧条,也不知这里头还有没有人。 “进去看看!”霍庭燎道。 狐小步与徐绍先行上前查看,其他人留待原地。 屋子是空的,里头有些杂乱。桌椅板凳都被掀翻在地,墙外还有点血迹,可见当时在这里发生了一些打斗。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即便如此,还得继续往前走。 这个诡异的无明县,也不知楚风行到底身在何处。 是死还是活? 楚风行是死是活不知道,但楚英却气得七窍生烟。他被挂在树枝上,极为愤怒望着底下那只冲自己直叫唤的大黄狗。 “叫什么?再叫就吃狗肉!”楚英咬牙切齿。 刘景山仰头看他,双手叉腰道,“你都被人挂在上面了,还能这样嚣张?信不信我让你挂在这里一辈子,活活饿死你?” “臭小子,你快放我下来!”楚英挣扎。 刘景山撇撇嘴,“你是跟楚羽他们一伙的,为何他们要丢下你!” “你问我,我问谁?那死丫头敢丢下我,看我找到她怎么收拾她!”楚英愤然。 “你是她什么人?”刘景山问。 “废话,你说我是她什么人?”楚英挣扎着,可看这底下这么高,又心生胆怯不敢下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是她哥!亲哥!” 刘景山蹙眉,“一点都不像!” “废话少说,快点帮我下去!”楚英觉得有些晕,一直被挂着,手脚都有些发麻。 “很快你就可以下来了!”刘景山笑了笑。 楚英一怔,“为什么?” 这话刚说完,树枝咔擦一声断裂。天知道这树枝承载了他一夜,早就受不住了,方才他又挣扎了那么久,不断裂才怪。 楚英吧嗒一声落地,哎呦哎呦的直叫唤,半晌爬不起来。 刘景山也不管他,带着大黄就往前走。 “喂,臭小子,你要去哪?你不管我?”楚英问。 刘景山回头看他,“我还以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我才知道我看错了,原来你是个废物,我可不跟废物在一起,我要自己走。” “回来!”楚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抬步就冲着刘景山去了,“你说谁废物?说谁废物?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敢看不起你楚大爷!” “你大爷!”刘景山翻个白眼继续走。 “你给我回来!”楚英跟着刘景山,喋喋不休,“你是谁家的孩子,谁给你的胆子带着一条狗在外头瞎晃悠?不过这条狗倒是不错,黄狗的狗肉最好吃!” “汪汪汪……” “别叫!叫什么叫,再叫就吃了你!喂,死狗别追我!臭小子,快管管你家的狗!啊啊啊……” 刘景山极是无语的翻个白眼,“活该!” 不过他终于知道,楚羽当时为何这样生气。 ------------ 第93章 无明县 刘景山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那就是不该救楚英这个废物!说他废物真的是当仁不让的废物,饶是刘景山不过八岁的年纪,也生出几分要揍人的冲动。 娘亲一直说他顽劣,在所有人眼里他的确是个不成器不乖顺的孩子,可比起这楚羽,刘景山终于发现了自己人生里的光辉一面。 至少比起楚羽,刘景山觉得自己还有救。 看这楚英,活脱脱的拖油瓶!一会渴了一会饿了,时不时的停下来追那些兔子之类,要不就打大黄的主意,一心要吃了大黄。 瞧着刘景山从包袱里拿出物件,一点点的拼凑起来一个大风筝,楚英眉心直抽搐,“你确定要这样跳下去?哎呦我说小子,你这不要命了,我可要命!小爷还没娶媳妇呢!” “上次失败是因为我分量太少,但如果加上你,咱们的分量一定能和冲力所抵消,就可以飞起来。”刘景山信誓旦旦。 “什么?还失败过?”楚英干笑两声,“你别开玩笑了,还是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吧!小爷若是真的信了你的话,估计得摔得粉身碎骨。你自己玩,我不奉陪。” “没胆子的孬种。”刘景山哼哼两声,“你不去到时候别后悔。这无明县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到时候被人赶出来,可别哭鼻子!” “等等!”楚英愣了愣,“你是说,那地方进不去?” “我爹让人守在谷外,路都给炸坍了,你还想怎么进去?”刘景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山崖比较高,俯冲下去的力道应该很大,但他毕竟是个孩子,这分量不足以抵消底下的浮力,导致他无法掌控方向,出现上一次的失败。 “你去不去?”刘景山最后问一次,“再不回答,我可就走了!” “这个真的没事?”楚英蹙眉,“这么简陋。会不会摔死?” “我会陪你一起死!”刘景山翻个白眼,“还有大黄!” 大黄被绑在布条上,拴在了风筝正中央,一侧还留着楚英的位置。 “你到底去不去?”刘景山急了,“再不回答,他们可都走远了!” 楚英凝眉,“你一个孩子急着去无明县干什么?不说清楚我可不上当,万一你是吃人的妖怪,就是为了骗我,那我不是亏了?” “我要是妖怪我就吞了你!”刘景山气急了,连大黄也跟着叫了两声表示愤慨。 “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我是不敢跟你去的。”楚英抱胸而立,站在一旁抖脚。 刘景山深吸一口气。“听说无明县有个养尸地,我听那个给我弟弟看病的江湖郎中说过,这养尸地底下都有好东西,能活死人肉白骨。这些东西积聚起来,才会出现人死而复生的事情。我要去碰碰运气,若是能跟着楚羽他们找到这些东西,我就可以让我娘活过来,让我娘回来!” “你娘死了?”楚英蹙眉。 “关你什么事,一句话,你去不去?”刘景山道。 楚英寻思着,这好东西一定能值很多钱,若是让这毛头小子得去了怎么得了?这么好的东西理该由他接手,到时候转手卖了银子。就能去赌坊好好的乐呵乐呵。 思及此处,楚英当即上前,“你这么个小孩子去那儿多危险,没有大人陪着可怎么行?我陪着你,不过你小子可别耍滑头。我这好心好意的帮你,你来日得报答我。” “我爹是太守,你要什么都可以。”刘景山别开头。 “哟。太守家的孩子?难怪长得这么俊俏,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楚英笑嘻嘻的上了风筝。 刘景山一愣,这人怎么这样奇怪,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问东问西,这会就开始拍马屁了?不过他也无心想其他,只想着赶紧去无明县。 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的娘是否还活着,但他总觉得世上没有母亲会舍得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出了什么难处,或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把他交给养母。 这般想着,胆大的孩子便不顾一切的跟着楚羽来了。 楚羽的身边有能人异士,他觉得跟着楚羽就一定能找到养尸地底下的东西。 深吸一口气,刘景山道,“要飞了,你把布条绑紧一些,记得双手抓紧,到时候听我指挥!” “听你指挥?”楚英一怔,随即笑道。“对对对,你是太守的儿子,我当然得听你的,只是以后你可得好好的报达我。我不要太多,给点钱就行,十万八万的都无所谓!还有啊……啊啊啊……” 还不等楚英说完,刘景山已经跳了。 楚英未说完的话都是在风中完成的,尖叫声布满了整个山谷,让人听着很是惊悚。 “闭嘴!”刘景山一声吼,“已经飞起来了。” 楚英这才闭上嘴巴,嗓子里干涸得厉害。 竟然真的飞起来了,而且飞得很平稳,真当跟风筝一样飞着。只是遇见对流的时候,刘景山会很用力的操控风筝,免得被掀翻。 “你还真是有点本事。”楚英渐渐的习惯了飞行。 “当时是我体重太轻了。”刘景山自言自语,“如今这分量真是刚刚好。” “你是怎么想起来捣鼓这些的?”楚英环顾四周,这俯瞰大地的感觉还真是不赖,瞧着很是壮观。在天空上飞,能清晰的看到底下的茂密林子。山清水秀的无明县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飞得并不快,所以还有一段距离。 “准备好了吗?”刘景山确定自己越过了官军的封锁线,决定早些降落,免得到时候被楚羽他们发现就坏事了。 “准备什么?”楚英还陷在满满的自豪之中。 刘景山眯了眯眸子,突然狠狠的拽了一下,风筝突然呈坠落式向地面俯冲。楚英刚要张嘴,却被刘景山瞪了一眼,“不想被人发现就闭嘴!” 楚英硬生生的瞪大眼睛没敢喊出声,在他眼里,这孩子是财神爷,不能得罪。 落地之后,刘景山收起了风筝,“还好当时我做了两个,弄坏了一个还有一个备用。”他将风筝的骨架折起来,重新装入包袱内,一半背在自己身上,一半背在大黄身上。 一人一狗,倒是极为默契。 “走了!”刘景山道。 楚英还站在原地不动,面色青白。 刘景山走了两步回头看他,有些嫌弃的凝起了眉头,“你的胆子怎么这样小?还说是楚羽的哥哥,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竟然还腿抖得这样厉害,还是男人吗?” “害怕都不行吗?”楚英的腿抖得厉害,“好歹我也是血肉之躯,这么高的俯冲下来,怎么能不害怕!我又不是你,你这都第二次了!” 刘景山翻个白眼,拽着楚英冷冰冰的手往前走,“带着你真麻烦,如果不是我分量不够,我早就不理你了。现在想想,真是错误的决定。” 楚英深吸一口气。走了很久才算恢复过来,“大公子可不能这样说,我好歹也能充当你的沙包是不是?到时候有什么事,我来挡!” 大黄一声叫,楚英骇然躲在了刘景山身后,“怎么回事?有什么情况?” 刘景山从靴子里取出一柄短刃,“拿着,防身!也不知道楚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长,丢人现眼!好在她嫁出去了,否则有你这样的哥哥,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哎哎哎,大公子,话可不能这样说。你不知道。现在这丫头嫁的可是霍家霍庭燎!知道霍庭燎是谁吧?那可是东平郡有名的富贾,虽然是个瞎子,不过应该不会让她守活寡。你说霍家这么多钱,怎么就想不起来我这个可怜巴巴的大舅子呢?”楚英摸着下巴思索。 刘景山蹙眉,“就你?” “你看我这样凄惨,要媳妇没媳妇,要钱没钱的,还不可怜吗?”楚英一脸的可怜兮兮,“所以大公子,到时候我若是帮你达成所愿,你可得好好的记着我的好啊!” 刘景山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楚英继续做思想工作,“大公子,我这是跟你说实话呢!你说找个长工短工还得给钱呢!我这是给你卖命呢!卖命比起那些长工短工的。工钱得更高一些对不对!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命呢!你说是不是?” “闭嘴!”刘景山捂着耳朵,“真烦人!” 楚英撇撇嘴,“那你答应下来,就说到时候出了无明县,你会给我酬劳。十万八万都没问题,当然越多越好,我不介意。” “真想把你喂狗!”刘景山抽出包袱里的另一把短刃,“这儿是无明县的地界,你最好小心点,听说这里有僵人。僵人是会咬人的!” 楚英凝眉,“屏住呼吸不就行了!” “那是已死的僵人,是从养尸地出来的僵人才会这样。我听孙师爷说,被活着咬成僵人的。是有自己意识的,也就意味着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刘景山深吸一口气,“到时候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这我知道,那狐骗子都说了,看眼睛就能知道是不是僵人。”楚英点点头。 具体事实如何,其实谁都不清楚,毕竟这都是第一回见僵人。 一大一小一条狗,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生怕某个地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到时候他们便会措手不及。 蓦地,楚英抬头。 “你干什么?”刘景山问。 楚英凝眉,“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刘景山翻个白眼,“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僵人是人变的,纵然秉性发生了变化,但是不会飞。所以僵人不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你还是仔细自己身边吧!” 楚英点点头,“那估计是我看错了!” 可方才,他明明感觉到有黑影掠过,难道真的是自己被吓傻了?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脑袋,楚英握紧手中的短刃,跟在刘景山的身后继续往前走。 而楚羽那头着实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毕竟刘景山是后来进入的,跟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狗的鼻子是很灵敏的。所以可以沿着楚羽留下的气息,找到他们的痕迹。 这一路走来,屋子都是空的,无一例外都在屋内屋外发生过打斗,清晰可见的打斗痕迹和血迹让人触目心惊,不知道这些村民到底怎么样了? 轻叹一声,众人坐在树下歇一会。 今日的日头太好,楚羽已经大汗淋漓。紧张又疲惫,心里的压力和身上的疲乏交织在一起,让人有些难以承受。 狐小步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听我师父说过,他曾经遇见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很奇怪,拼命的把过路的往外赶,不许任何人进入。” “后来他听说里面的人都是僵人,但僵人也有好坏,有些僵人在被咬了之后就跑到了山上的山洞里把自己封起来,就怕有朝一日会祸害自己的家人。” 楚羽敛眸,“那不是很惨吗?” “也有人会在家里过完最后一段时日悄悄的离开。”狐小步轻叹,“这种僵人和养尸地出来的死僵不一样。活着被咬如同中毒一般,慢慢的侵蚀五脏六腑,侵蚀脑子,看着自己逐渐变成麻木不仁的僵人。家里人又不舍得把脑袋砍下来,所以……只好自己解决。” 楚羽抿唇,“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可救?” 狐小步想了想。“师父说过,这个也不是没有法子可解。毁了养尸地,再把第一个成为僵人的杀死,其后都可以解决了。只要腑脏烂得不是太严重,有些刚刚成为僵人的,大概能重新活过来。” “第一个?”楚羽凝眉,“这可不好找。” “第一个僵人一定是从养尸地出来的,出来之后咬人,但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养尸地去。否则他的尸身会腐败,唯有养尸地能修护保养他的尸身,让他永世不腐。”狐小步环顾四周,“大家都别乱了,我得找找这地方的风水位置。确定一下养尸地大概是在什么位置。” 楚羽颔首,“你快些找,早点找到早点了事。” 狐小步拿出罗盘,开始计算着大致的方位。这村子的位置有些奇怪,半数占阴半数属阳,如今却有些阴阳错乱,连罗盘都有些失控,好似受了什么影响,无法确定具体的方位。 “大致往西走。”狐小步凝眉,面露难色,“罗盘在这里都不管用。” 楚羽突然抬头。 “怎么了?”狐小步问。 “我好像感觉到什么飞过去了。”楚羽环顾四周,仰望着天空。蓝天白云的哪有什么东西飞过,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 姑获落在楚羽的胳膊处。楚羽道,“姑获,你可看到了什么?” 姑获点点头,不过她也没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么就不是我的错觉。”楚羽望着众人,“那就是一片阴影,突然就掠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梓桐道,“是不是什么大鸟?比如说是山雕之类?” “一说起大鸟,我突然想起一样东西来。”楚羽凝眉,“廷业,你觉得呢?” 霍庭燎轻叹,“苍鸮。” “苍鸮?”在渊顿化原形。碧绿的小蛇快速钻进了袋子。 “这胆子……”狐小步苦笑,“你好歹也是修炼千年的蛇君,怎么这样胆小怕事?不就是一只苍鸮吗?何况苍鸮这东西昼伏夜出的,不可能大白天的出来。” 这么一说,也对。 苍鸮的秉性就是昼伏夜出,而且个头也不可能太大。如今这青天白日的,苍鸮哪敢出来,这会应该都在睡觉呢! 在渊可不管这些,他还是安安稳稳的在袋子里待着为好。 深吸一口气,楚羽站直了身子,“且不管这东西是不是苍鸮,我们都得往前走。大家都没事了吧?咱们走!” 继续上路,再往前便是人群密集处。 无明县统共只有三个村落。 第一个是向北村。 第二个是向阳村。 第三个是凤凰村。 瞧着向北村的村牌。楚羽抿唇,“这是第一站吗?” 霍庭燎握紧了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紧张,徐绍,你先去探探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狐小步自告奋勇。 楚羽将袋子递给狐小步,“带着蛇君去,三个人好歹有个照应。” 狐小步坏坏一笑,“别到时候给吓成一条死蛇!”说着,接过袋子就往里头走。 这村子倒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路进去,狐小步和徐绍都不敢分开走,免得到时候遇见什么事不能相互照应。 村外头没什么人,但总有股阴森森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 狐小步和徐绍进了一间屋子,这屋子阴暗得厉害,进门就有种凉飕飕的感觉从脊背窜起。二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进了门。 “有人吗?”狐小步喊。 没人回答。 徐绍瞧了一眼桌案上的碗筷,看上去好像还有人在这里生活。他摸了摸桌上的碗,好像还有些余热,“应该刚走不久,要不就是还在这儿,只是躲起来了。找找看!” 要吃饭的应该是人吧! 僵人是等死的,不会饿不会疼,所以不需要吃饭也吃不下饭,他们只喝血。 “有人吗?”狐小步问。 掀开门帘走进了后院,下一刻狐小步厉声喊道,“徐绍!” 说时迟那时快,徐绍身形一闪便落在了狐小步身边,竟发现了一个地窖。 二人这才明白过来,村子里怕是每家每户都有一口地窖,如果还有活口,估计都在地窖里躲着!地窖里比较阴暗,而且隔开了一道门,除非是有意识的僵人,否则是不可能察觉底下有人的。 小心翼翼的打开地窖,突然一支冷箭射出,徐绍快速推开了狐小步,伸手便握住了那支冷箭。徐绍低冷开口,“我们是人。你别动手!” 底下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你骗人!” 大概是被吓坏了,这些人哪敢上来。 “我去把公子请进来,你在这里看着!”徐绍道。 狐小步颔首,“你快去!” 底下人在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都说了不是僵人你还不信,再不上来,信不信我放蛇咬你们?”狐小步撇撇嘴,“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我们要是僵人,如何能发现你们在这里面呢!” 说的也是。 有脚步声急匆匆的跑来,这帮孩子又不敢上来了,刚刚冒头又躲了回去。 “都出来吧!”楚羽道,“我们不是僵人,我们是外头来的,我是来找我爹的。我爹教楚风行,你们可见过他吗?” “你是楚伯伯的女儿?”有一个小女孩冒头,“我认识楚伯伯,是他让我们躲在这儿的。” 楚羽欣喜若狂,“真的?那我爹现在在哪里?” 小女孩摇头,从里头爬了出来,“不知道!”说着,冲着底下的孩子们招手,“都出来吧,他们的眼睛是正常的,不是僵人。” 从地窖里,陆陆续续爬出来几个孩子,一个是八个孩子。最小的才六岁,大的也就是刚才的小女孩,刚满十一。 “你们的大人呢?”楚羽问,“就剩下你们了?” “不是,王贵家里还有一帮。”小丫头叫杏儿,“狗蛋他们都在那头待着呢!大家白日里出来吃点东西,晚上就躲在这地窖里,害怕僵人会找到我们把我们咬了。刚才是二子说,村口来了动静,我们这才赶紧躲起来的。” “那你去把狗蛋他们都叫出来吧!”楚羽道,“我们不是坏人,我是来找我爹的。” “好!”杏儿小心翼翼的跑出去,梓桐在旁护着,免得出什么意外。 狗蛋带着一帮孩子过来了,一共十多个孩子,都在地窖里待着,成年人都不知去向。狗蛋才九岁,这会直掉眼泪,“当时突然有人发狂,拼命的咬人,是楚伯伯把我们丢下地窖的。我爹娘为了救我,就把僵人引开了,后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想我爹,我想我娘……” 一说起这个,孩子们都哭。 哭声一片。但也不敢放声大哭,显然都是被吓过了。 “那这些僵人回来找过你们吗?”楚羽问。 “找过!”杏儿道,“村里早前有一两个混混,被咬了之后成为僵人,就专门找我们这些孩子。但是我们有些孩子的父母变成了僵人,却还有保护孩子的心思,所以给揍了一顿。二子的爹就成了僵人,不过好几日没有回来了,估计是再也认不得二子了,所以再也不敢回来。” 二子抽泣,“当时那混混回来的时候,还是我爹带着乡亲们给揍的,直接把头给拧掉了,这才让我们安然避开。我爹临走前嘱咐,让我们一定要躲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希望。” 狐小步一掌拍在案上,“这该死的,到底谁是第一个僵人?” “还记得,谁是第一个发狂的吗?”楚羽问。 杏儿摇头,转头问大家,“你们都还记得吗?” 一个个都摇头,当时正好是半夜,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时是官兵来了。”杏儿回忆,“说是发现了一具无头尸,来调查案子。楚伯伯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官兵说他是仵作,来验尸的。” “我爹是仵作!”楚羽颔首,“然后呢?” 杏儿凝眉,“后来无头尸的事就在村子里头炸开了,大家都在讨论这无头尸到底是谁?后来村东头的李先生突然死了,楚伯伯去看了,说是病死的。” “李先生?”楚羽不解。 “他是个教书先生,是教狗蛋他们读书的。”杏儿道,“咱们这儿地处偏僻,没什么学堂。李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他是个秀才,不过因为太穷了而没钱赶考,就留在了村子里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楚羽点头,“是李先生咬人了?” “应该不是。李先生都出殡好多天了,怎么可能还爬出来咬人呢?而且当时楚伯伯说了,是病死的不是咬死的。”杏儿抿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说不清楚。” “梓桐,你和小步去村东头看看!”楚羽道,“墩子,你检查一下这些孩子有没有受伤。徐绍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吃的,给他们弄点过来。” 墩子颔首,“俺这就去。” 徐绍点头,转身离开。 一屋子的孩子,是这个村子最后的幸存者。被咬的家人都不知去向,要么丧失了意识彻底沦为六亲不认的僵人,出来后四处咬人直到身子彻底腐烂。要么,还在哪里躲着,不想害了自己的孩子。 狐小步和梓桐去了村东头,这李先生还真是穷得叮当响,除了锅碗瓢盆和一床褥子,屋子里还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连衣柜的衣裳也就那么一两套。 “碗筷只有一副,说明平素是独自生活。”梓桐拨弄了一下筷子。 “果然很穷,半毛钱都没有。”狐小步瞧着桌案上的灰尘,“不过还算心善,知道回馈乡邻,教孩子读书识字也算是功德一件。” 梓桐环顾四周,“这里一眼就看到边儿了,没什么可疑的。” 狐小步点头。 蓦地,梓桐突然厉喝,“什么人?给我站住!”当即飞身追去。 狐小步心惊,急忙施法,背上剑快速飞出。他急跃而上,御剑飞行。光靠他的脚下功夫是不可能追上梓桐的,是以他必须御剑。 方才跑过去的,到底是什么? ------------ 第94章 有魔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梓桐的速度算是很快的,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能把人追到,甚至于嗅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息。站在林子里握紧了手中冷剑,梓桐环顾四周。 狐小步收剑跳下,“如何?什么人?” “不知道!”梓桐道,“速度很快,我闻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息,不是死人就是妖。否则没有人能赢过我的速度,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无明县地处偏僻,难保不会有什么山精妖怪的。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狐小步环顾四周,“林子里太黑,估计真的会有什么东西,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梓桐颔首,二人只能掉头往回走。 远处,一个黑影无温伫立。 回到了杏儿家,梓桐和狐小步皆摇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也不知道我爹现在在什么地方。”楚羽双手托腮,“要是我爹在就好了。” 杏儿道,“那楚伯伯当初是和大家一起跑的,估计找到乡亲们。也就能找到他了。” “那你还记得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吗?”楚羽问。 狗蛋道,“他们朝着向阳村去了。” “向阳村是什么情况,你们可以仔细说一说吗?”霍庭燎坐定。 杏儿道,“那地方其实和我们这儿大不相同,咱们这儿屋子都是坐南朝北,他们都是坐北朝南。那边地方比较开阔,阳光比较好。所以咱们叫向阳村为太阳村。” “还有呢?”楚羽忙问。 杏儿摇头,“这些事还都是听我娘说的,其他的真心不知道。” 瞧着外头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梓桐凝眸,“天快黑了,你们天黑之后都躲在地窖里吗?” 杏儿点点头,一般人赶紧吃完东西。收拾了必备用品,又准备下地窖,“我们只能躲在里面,否则被僵人发现就死定了。我不想变成僵人,僵人好可怕。” 梓桐轻叹,抬头望着楚羽。 “天一黑,这些僵人就会四处寻找猎物。他们要喝血才能让身子腐烂得慢一些,所以不会放过任何人。”狐小步面色凝重,“也不知道这附近到底有多少僵人,如果全部出动,那场面可就太大了,咱们只有跑路的份儿。” 僵人是不怕死的,会一个劲的往上扑。 深吸一口气,楚羽起身。“那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走了,我们保护你们。” 杏儿甚是高兴,“真的吗?” “是的,你们可以好好的睡一觉,我们明天再去向阳村。”楚羽瞧了一眼霍庭燎,“廷业,你觉得我的提议可好?” “霍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我听到外头有动静,你们最好先躲起来。”霍庭燎面无表情的起身。 一听这话,狐小步和墩子赶紧保护着孩子们下了地窖。 徐绍和梓桐走出了屋子。 不远处来了几个晃晃悠悠的僵人,仿佛是闻到了活人的气息,突然振奋了,飞扑而至。 徐绍拔剑,梓桐漫不经心的退后一步,就这点僵人,徐绍一人便足够对付。 然而很奇怪的是,这些僵人竟然什么都怕,而且身子都坚硬如铁。徐绍的剑根本无法撼动他们,只是震退了而已。 见状,梓桐当即身子一震,当即冷剑出鞘。 这些只是普通的村民,内脏越发腐烂,外表越发坚硬如铁。与刀刃相触,竟发出了铿锵之声,连梓桐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样子,除非在他们丧失意识之前,趁热把脑袋扭下来。否则一旦成为真正的僵人,这脖子比石头还僵硬。要是扑在人身上,估计连还手的气力都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 “不能让他们进村!”梓桐切齿。 徐绍飞身而起,突然化作黑雾快速将这些人卷起,直接丢在了远处的林子里。他的把战场拉远点,免得这些人冲入村庄。 梓桐一剑劈下,在那人身上留下了一道剑痕。但皮开肉绽却没有出血。那僵人继续往前冲,,龇牙咧嘴的想吃人血。 “给我滚远点!”梓桐一脚飞踹,将那人踹飞。 却又有第二个扑上来。 顿化原形,长长的尾巴瞬时扫去,直接将这些扫飞出去。 姑获鸟飞身半空,现出九头身。叼着一个个僵人狠狠的甩出去,也不知甩到了何处,这才避开了与僵人的第一次作战。 “这简直是太难缠了!”梓桐望着楚羽,“刀剑都砍不下去,要是遇见人,恐怕没一个能逃出去的。” “丧失了意识便这般厉害?”狐小步面色微冷,“看样子这僵人毒好生厉害。怕不是从养尸地出来的,定然是有道行在内的。” 然则霍庭燎伸手轻轻拂过了徐绍的剑刃,指尖突然出血。 “怎么了?”楚羽问。 霍庭燎深吸一口气,“下一次你们遇见僵人,让狐小步帮忙!” 狐小步一愣,“为什么?” “你是驱魔人。”霍庭燎冷了面色。 下一刻,狐小步骤然瞪大眼眸,“你是说,那不是纯粹的僵人,是魔……” “徐绍的剑乃是纯精之铁铸就,千百年来无坚不摧,怎么可能连个僵人都砍不下来。这剑刃上凝着魔性,可想而知是那些僵人身上沾染而来的,是以普通的剑刃根本奈何不了这些僵人。唯有你驱魔人的血,是魔命定的克星。”霍庭燎轻叹。 楚羽坐定,“驱魔人和魔?” “驱魔人和魔其实同属一族,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霍庭燎解释,“魔能让僵人坚硬不催,驱魔人就能让僵人无所遁形。是一样的道理,所以……” 狐小步一脸委屈的望着墩子。“有什么东西可以补补血吗?” 墩子笑了笑,“放心,俺是有良心的好大夫。” 于是乎,狐小步便被放了血,用狐小步的血擦过剑刃,就能对付僵人。狐小步面色惨白,有些摇摇欲坠。“这一年的鸡鸭鱼肉都浪费了,这该死的僵人。” 楚羽笑道,“我替无明县的父老乡亲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狐小步摆摆手,“快些杀了那些东西吧!也不枉费我的心血……” 天彻底黑了下来,村子外头一片死寂,村子里头也安静得让人害怕。夜鸟悲鸣,让每个人的心高高悬起。不知今夜会发生什么事。 刘景山和楚英小心翼翼的躲进了村子,可这村子里一片死寂,他们不敢轻易的走动,只能先找个地方窝着,暂时睡一晚再说。 村外出现了动静,是很大的动静。 奇怪的声音,在这夜里让人闻之惊悚。 霍庭燎握紧了楚羽。楚羽显得有些紧张。 “别怕,若真当输了,你还有我。”霍庭燎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 “我们可不可以把吸血蝙蝠放出去?”楚羽低低的问。 “你要知道,对方身上有魔性,若是吸血蝙蝠吸收了僵人毒和魔性。将不受控制。”霍庭燎轻叹一声,“这吸血蝙蝠是留给你的最后护身符,不可轻易动用,免得到时候后患无穷。” 楚羽点点头,“我明白了。” “别怕!”他将短刃放在她手中,“我陪你一起。” 楚羽颔首,“好!” 这一次算是全体出动了。霍庭燎带着楚羽站在一旁,蛇君在渊和墩子也去帮忙,墩子窜来窜去的,胆子又小,这会狼狈得不得了。 蛇君利剑在手,一剑砍倒一个。 “怎么这么多?”在渊觉得有些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就算是妖,也有精疲力竭的时候。天哪,这都哪儿冒出来的?” 狐小步也跟着喘气,“你是妖,小爷还是凡人肉身呢!你累,我也累啊……” “废话这么多,还不如留着气力多杀几个!”梓桐瞪了二人一眼。 墩子快哭出声来,“谁来帮帮我!救命啊!” 他的身子本就笨拙,这会一蹦一跳的,拿着一柄菜刀在那里比划。 在渊哭笑不得,“谁让你拿把菜刀,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都不懂吗?”说着,飞身而起,拂袖震飞围上去的僵人。 僵人刀枪不入。得对着一个人连砍十数刀,才能把脑袋卸下来。可这是混战,哪容得你连砍十数刀。一刀砍下去,几个人都扑上来了,你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些僵人少说也有百来个,就算是车轮战,也能把人累死。 “我修行千年还真没怎么杀过生。”在渊大汗淋漓,“这一次算是见世面了。” “我只救人,没杀过人。”墩子哭着说。 “这出息的!”在渊瞪了他一眼,与他背对背靠着,“好歹也是修炼成人了,哭得跟个孙子一样,像什么话?” 狐小步也是没力气了窜到了他们的包围圈,三个人背对背靠着,望着虎视眈眈准备再次扑上来的僵人。 “待会我数一二三,胖子你就往西边跑,我跟道长往另一边跑,咱们把这帮东西给引开。”在渊眸色微转,“听到了吗?” “逐个击破,好主意!”狐小步一脚踹飞扑上来的僵人。 在渊深吸一口气,“一,二,三!” 音落,墩子撒腿就跑。这胖子除了给人看病这一项本事之外,还有个本事……那就是逃命。他若是要跑,估计还真不太有人能追得上。 墩子一跑,在渊和狐小步当即屏住了呼吸。 于是乎,墩子的身后出现了一大批的僵人。穷追不舍的跟着他跑。 在渊和狐小步对视一眼,各自竖起大拇指。 墩子引开了一部分僵人,在渊和狐小步就可以腾出手来,帮着梓桐和徐绍,对付剩下的那些僵人。霍庭燎站在村口,强大的保护罩护着整个村子,他是所有人最后的一道屏障。 若是外头的人敌不过,那他这保护罩也能护着村子一段时间。 看着外头打得这样激烈,楚羽是着急的,可她除了飞来飞去,还真的不会武功,更没有荷枪实弹的上过战场杀过人。 握着短刃的手还在颤抖,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保护大家。 眼见着众人拼尽全力把余下的僵人悉数杀死,时已至半夜。墩子撒丫子跑了回来,一路上回声不断,“啊啊啊,你们都骗俺……啊啊啊,都在追俺……救命啊……” 实在没气力维持人形,他现出原形,变成硕大的蜈蚣在林子里穿梭。 墩子虽然胆小,但也明白如果自己此刻缩小成普通蜈蚣一般大小。就能躲过僵人的追捕,还能不管这些杂事保全自身。可他不能这么做,远处大家都还在战斗,他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怎么能不救人呢? 妖,也有妖的仁义。 在渊这下是笑不出来了,一脸的汗珠子,“本君还真当没有打得这样痛快过,有本事的都来吧!拼了这千年道行不要,本君也要让你们这帮魔崽子灰飞烟灭!” 手中利刃,寒光烁烁。 墩子身后的又被带回来了,因为墩子实在跑不动了。 而且……回来的还不止这些,又有一批僵人从林子跑出来,直奔这村口众人。 狐小步的脸色更是白上几分,握剑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虎口处都出了血。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来得太晚了,所以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只怕都遭了毒手,所以……才会这么多僵人。 一想起这个,众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这可都是人命啊! 如果事发当时,刘敬仁极力救人,而不是放任这些人自生自灭,也许不会有这么多僵人。在他们尚存意识的时候,就采取行动,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后果。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些人已经彻底成为了僵人,全无意识,只知道咬人。 在渊走到狐小步身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梓桐和徐绍,他们也累了。虽然都是异类,可异类还没有白日飞升,这肉身也会觉得累。 妖始终是妖,魔终究是魔。 如果只是单纯的僵人,在渊拂袖就能搞定,可他们身上有魔性,就超越了妖的能力范围。 魔若成劫乃是天劫,连神都无能为力。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楚羽握紧了手中短刃,“为什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 一大波的僵人继续扑上来,天空中有夜鸟掠过,发出惊悚的哀鸣。 楚羽又听到了佛偈,有和尚又开始敲着木鱼。木鱼声声,却无法遏制她心中的波澜壮阔。身上的幽冥血在不断的叫嚣,最后彻底的沸腾。 强大的力量突然爆发! ------------ 第95章 她一出生就没有影子 楚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间无法控制自己,仰天长啸间,强大的力量顷刻间爆发开来。 长啸过后,所有人都被震飞,包括梓桐、徐绍、在渊、墩子、狐小步……所有人都没能扛得住她突如其来的力道。 霍庭燎的保护罩被她震碎,那种力道已经快要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所有人都睁眼看着楚羽的身子徐徐升上半空,月色如练,她如同被供奉的天女一般,悬在半空。僵人身上的黑雾源源不断的进入了楚羽的身子。 那一刻,梓桐是惊慌的,“那是魔性!” 霍庭燎当然知道,她在吸收魔的力量。 当这些魔性被抽离僵人的身子,杀这些僵人就会变得容易很多,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很快就会被消灭。但是魔进入了楚羽的身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身上有幽冥血,无疑是天地万物各种力量最好的炼炉。一旦进入,再想拔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楚儿!”霍庭燎疾呼,他向她发力,可此刻的楚羽,什么都可以吸收。 墩子和狐小步拼命斩杀僵人,在渊和梓桐、徐绍飞身而起,他们想结合力量阻止楚羽对魔的吸收。可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她就像个发了狂的狮子,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所有人被震飞,狠狠落在地上。 “死丫头!”楚英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悬在半空的妹妹,“死丫头,你不要命了,快给我下来!我是你哥,你敢不听我的,我就拿娘的鸡毛掸子揍死你!” 可楚羽哪里控制得住自己,即便脑子里还残留着几分清醒,却一掌挥向了楚英。 说时迟那时快,霍庭燎拂袖化开她的力道,飞身上了半空,穿破她的气罩将她拽入自己的怀里。 圈着她纤细的腰肢,吻上她冰凉的唇。 她挣扎了一下。眼睛里的血色逐渐淡去,身上的戾气逐渐收敛。下一刻,她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霍庭燎,音色沉沉,“我又闯祸了,是吗?” 音落,她一头栽在霍庭燎的怀中。 “楚儿?”霍庭燎心惊,慌忙抱着她落在地面上。 楚英撒腿就跑过来,“死丫头?你别装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出去呢?死丫头?喂!”他刚要伸手给楚羽一个巴掌,却被霍庭燎伸手拂开。 “滚远点!”霍庭燎很少动气,或者说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个冰块一般的存在,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桩子。但是此刻。他眉目愠怒,透着一股摄人的寒气。 楚英深吸一口气,略带惧色的退后。 刘景山带着狗站在那里,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所有人。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信世上有鬼神的存在。 这些僵人,真的好可怕。 而眼前这些人,好像都不是人。 他突然有些退缩,这一次的孤身之旅,似乎并不明智。 “夫人?”梓桐唇角溢着血,“夫人?” 墩子扣住楚羽的腕脉,“还好!还没有炸开。” “什么炸开?”楚英一愣,“你这死胖子别胡说,身子怎么可能炸开呢?” “你一顿吃十碗饭。要不要撑死?”墩子翻个白眼,一抹脸上的汗珠子,瞧了一眼四下的狼藉,“把她放平好好歇着,她吸了太多的魔气,这会正在被幽冥血消化吸收。” 楚英蹙眉,瞧着霍庭燎快速抱起楚羽回到村子里,然后将楚羽放在床榻上,眉心紧蹙的坐在床边守着。 徐绍和在渊于村外巡视,看看还有没有残存的僵人。这些僵人被楚羽吸走了魔性,就成了普通的僵人,卸下脑袋就必死无疑。 床榻上的楚羽,面色变幻无常。 忽然涨红,忽然铁青,又猛地惨白如纸,教人看着都心惊胆战。 “她吸了什么?”楚英小心翼翼的问。 刘景山白了他一眼,“没听见吗?他们不是说了,是魔性。” “魔为何物?”楚英不解。 刘景山也不知道。 狐小步轻叹,“吸进去容易,要拿出来可就难了,尤其是她这一身的幽冥血,简直就是个大炼炉,什么都可以纳为己用。” “就好比蛇君的半颗元丹。”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就没有办法暂时压制一下?” “师父只教我降妖除魔,可没教过我怎么除魔性。”狐小步撇撇嘴。“人都有心魔,但那并不致命,只是佛门五毒在作祟,是天给的惩罚而已。可楚羽……” 梓桐轻嗤,“废物。” 如今这楚羽到底是人呢?还是妖?或者……生来就该是魔。 墩子凝眉,“俺这辈子木有遇见过,这么难治的病。” 楚英上前,歪着脖子瞪着墩子,“死胖子,那你倒是说一说,到底能不能治?” “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可这病俺……” “庸医就庸医吧,还那么多废话!”楚英上前张望了一下,因为顾及霍庭燎会突然翻脸,只得轻轻推了楚羽一下,“喂,死丫头,起床吃饭了!” “娘拿鸡毛掸子来揍你了!”楚英一声喊,然后赶紧跳开。 可床榻上的楚羽仍是没有动静,那脸色依旧在变幻着。 楚英生生咽了一口口水,瞧着梓桐郑重其事道,“这次真的没救了,她连娘的鸡毛掸子都不怕,那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能让她觉得有必要醒过来的。” “屁话真多!”狐小步愤然,“滚远点,没一句好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嘞。”墩子愤愤,“小丫头会木有事,你咋当人家哥哥嘞?说话咋这样难听?你这小子,小心有嘴应。” 楚英嗤鼻,“你们就忙活吧,我累了,要睡会。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一下。”语罢,楚英笑呵呵的冲着刘景山道,“大公子,这边请,咱们去歇会。” 刘景山也知道自己站着里没有用处,只好随楚英到了后屋。 “楚羽是你妹妹,亲妹妹吗?”刘景山问。 楚英摸着床铺,觉得还算柔软,回头应了刘景山一句,“当然是亲妹妹,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不过这丫头没良心,自己嫁了那么有钱的丈夫,也不记得多关照关照自己的哥哥。” 刘景山坐下来,大黄就趴在他的脚边上。 “你都不担心吗?”刘景山问,“她是你妹妹,可现在就快要不行了,你都不害怕吗?” “怕什么?”楚英梗着脖子,“那丫头命硬得很。” 刘景山凝眉,“知道吗,方才看到她飞在半空。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都吸走,我好害怕。如果她是我姐姐,我一定会很担心很担心她的安危。你就一个妹妹,为什么还不愿意在乎一下呢?” “为什么要在乎,她都不在乎我。”楚英翻个白眼。 刘景山摇头,“其实她挺在乎你的,上次我惹了祸,是她帮我兜着。她还揍了我一顿!” “这死丫头敢揍你,等她醒了,我一定帮大公子出出气。”楚英慌忙道,“来,大公子睡床上,我打个地铺。” “之前我觉得她很过分。又不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揍我,凭什么能揍我。她说她有个不成器的哥哥,爹娘整天担心百年之后,这个哥哥该怎么办?她还担心自己能不能照顾好哥哥一辈子。我当时觉得她在扯谎,怎么可能有这么坏的哥哥。”刘景山坐在床榻上看着楚英。 楚英一愣,“敢在背后说我坏话,果然是亲妹妹。” “如今我信了。”刘景山躺了下来,“你不但自私自利,还无情无义,比起你……我觉得我已经很好了,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乖孩子。” 楚英斜睨他一样,唇角直抽抽。 刘景山轻叹一声。“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你的,你有一个关心你的妹妹,担心你的爹娘,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们都有血缘关系。可是我没有亲人……”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些都是虚的,钱才是最重要的。”楚英躺在长凳子上,翻身背对着刘景山,“当你知道一文钱憋死一个英雄汉的时候,就不会这样说了。” “你错了,那些能为你冲锋陷阵的往往是你的亲人,换做是我。如果你有危险,我是不会救你的。”刘景山撇撇嘴,“我认真的。” 楚英不语,然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刘景山嗤鼻,“没心没肺。” 楚英眨了眨眼睛,没心没肺又怎样?饿了还是冷了,始终都只有自己知道。 楚羽还躺在床榻上,就算霍庭燎把修为给她都没用,她的身子成了无底洞,什么都可以容纳。面色仍旧变换,双眸紧闭。 忙碌了一夜,黎明的光带来了新的希望。 生的希望! 楚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感觉自己在冰棺里躺了一夜。冰冷而透明的冰棺,囚禁着她不得自由。寒凉渗骨,她使劲的推着棺盖,却始终没能推开。 她喊了两声,没人应答。 这地方好奇怪,波光如镜之上,就这么一副棺椁,她能清晰的看到因为自己的挣扎,而导致棺椁下的湖面,荡开阵阵涟漪。 这棺椁,是浮在水面上的。 “有人吗?”楚羽喊着,“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无人应答。 须臾,她突然听到了木鱼声。 又是这种木鱼声,声声敲在心头。让她觉得莫名的烦躁,很是烦躁。 “别敲了!”楚羽厉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既然是出家人,就不该管红尘闲事,你若这么想要管闲事,就去管别人的,不要来管我的。” “阿弥陀佛!”那和尚的声音虚无飘渺,“阿弥陀佛。” “你就只会这两句吗?你给我闭嘴!”楚羽尖叫着捂住了耳朵,她觉得这声音很是刺耳,而且……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和尚开始念经,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叫嚣着要冲破自身。 疼。头好疼,疼得让人无法忍受。 这种痛楚与当初在莲花庄的极为相似,疼得让人满地打滚,却无法抵抗。楚羽疼得一头撞在冰棺处,却仍是无法抵御佛偈的声声入耳。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好似有两股力量在身体里叫嚣着撕扯。 而她,无能为力。 “楚儿?”霍庭燎骇然。 床榻上的楚羽不断的发出痛苦的呢喃,她好似在挣扎,双手死死的攥着床褥,不断的扭动身子。 “楚儿!”霍庭燎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额头冷得厉害,甚至于她的全身上下,都冷得像冰块一样。在她身上没有半点温度可言,墩子和狐小步已经冲了上来。墩子忙道,“快摁住她!” 梓桐当即上前死死的扣住了楚羽的双腿,不让她挣扎。 霍庭燎用身子压着楚羽,继而腾出手来掐着她的下颚,免得她咬到自己的舌头。 “幽冥血和魔性相冲。”墩子道,“所以她才会这样痛苦!你们摁住了,千万千万不要撒手!撒手就会害了她,一定要摁住!” 楚英跟刘景山跑过来的时候,这看到床榻上一帮人死死的摁住楚羽,那种画面很是可怕。 刘景山愣了愣,“她会不会死?” “我都说了她这人命硬的很。”楚英撇撇嘴,“死不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身为亲哥哥不帮着照顾妹妹。还说出这样的话。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该把你丢出去,让你被僵人咬几口。”在渊为楚羽抱不平。 楚英双手抱胸,一脸不在乎的别开头,抖着腿。 “好像真的很可怕!”刘景山有些紧张,“她会不会出事?” 楚羽的额头,不断有汗珠子渗出,好在她被霍庭燎死死的摁住,才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声声入耳的木鱼声和佛偈终于停了下来,楚羽精疲力竭的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霍庭燎憔悴的容脸,还有他满头的汗,一点一滴的砸在她的脸上。 察觉到了她的动静,霍庭燎松开掐着她下颚的手。 “廷业。”她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她看到他脸上瞬间迸发的欣喜若狂。然后被他快速的抱在了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揉碎了与他混合一处。 “疼!”她低低的喊。 他慌忙松手,伸手抚上她冰凉的脸,“哪儿受伤了?哪儿疼?” “你硌着我了。”她靠在他怀里,“我没事,就是觉得好累好累,睡了一个很累的觉,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 她仰头看他,然后看着众人,“我这是怎么了?” 墩子刚要开口,霍庭燎便已抢先一步,“你没什么事。只是被我震伤了而已。僵人破了我保护罩,你被弹了出去摔晕了。如今醒了便是万事大吉,没事了!” “那僵人呢?”楚羽问。 梓桐道,“我们这一次杀了不少僵人,估计这一带的僵人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此去向阳村,应该会安全很多。” 楚羽如释重负,“那就好。” 她扫了一眼周围,微微凝起眉头,“对了,姑获呢?” 众人这才发觉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昨天晚上大家都在拼命,真的没有看到姑获,按理说楚羽变成这样。姑获不可能置之不理。 姑获鸟是不留人掌柜送给楚羽的脚力,此生唯楚羽之命是从,不可能擅自离开。除非姑获发现了什么,或者遇见了什么意外。 “姑获去哪了?”楚羽问。 梓桐摇头,“昨晚就没看到她。” “别是出事了。”在渊凝眉,“要不是遇见了什么雄鸟,屁颠颠的发春跟着跑了。”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狐小步翻个白眼,“估计是姑获鸟发现了什么,所以悄悄的去打探,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楚羽颔首,“我没什么事了,大家还是启程吧!既然僵人被杀得差不多了,那这些孩子们应该也能安全一些。小步。找到养尸地了吗?” “大致的位置可以定下来,具体的还得过去看看。”狐小步道,“杏儿他们把路线图都给咱们画好了,到时候咱们边走边找就是。” “我背着你!”霍庭燎道。 楚羽一笑,“我只是累了,可不是残废。” 他却不容分说,直接背起了她往外走。 她也没有挣扎,伏在他的脊背上闭眼休息,“廷业,我昏迷的时候又听到了木鱼声,你活了这么多年,可听到过能让人头疼的佛经?” 霍庭燎摇头,“没有!” “从我遇见你之后,我一直觉得有和尚在跟着我,每次在我昏睡的时候,他就给我念佛经,念得我的头好疼好疼,恨不能一头撞死。”她有气无力的说着,“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佛祖,要让人这样折磨我。” “和尚?”霍庭燎仔细的想了想,“我跟着你千百年,始终不曾见过什么和尚,你确定是和尚吗?不是道士或者妖魔之类?” “妖魔会念经吗?”楚羽问。 当然不会。 她肯定这是和尚,有可能就是当日她遇见过的那个小和尚。那这和尚为什么非要跟着她呢?是因为她身上的幽冥血?他想用佛经来净化她? 楚羽想不明白,霍庭燎也不明白。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和尚跟着她。 若说白姬一直穷追不舍,他倒是相信的,白姬想杀了楚羽,完成九尾最后的诅咒,以此让她获得重生。毕竟在她的一生里,楚羽是她的生劫。 若过不去楚羽这个劫,九尾的诅咒就会反噬,死的就是她自己。 昨夜杀了太多的僵人,所以这一路上都还算太平。 梓桐瞧着刘景山,“你这样跟来,你娘知道吗?” 刘景山别开头不说话。 “果真是物以类聚,难怪你们会在一处!”她抬头看了一眼楚英。 刘景山愣了愣,“我跟他不一样,我是想找到我亲娘,才会来冒险的。他不是!” “有区别吗?”梓桐问,“你若是出事,自私自利的是你,伤心的是大夫人。” 刘景山沉默不语。 楚英上前,“梓桐姑娘,我们是来帮忙的,这般好心好意你可莫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夫人危在旦夕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梓桐冷然,“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可惜你们没有心,从来不会为别人多想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那丫头命硬得很,你不知道她一出生就没有影子,如果不是狐老道……”说到这儿,楚英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当即岔开了话题,“反正她是不会死的。” 梓桐凝眉,“你方才说什么?夫人一出生就没有影子?” “我随口胡诌的。”楚英跟她拉开距离。 没有影子?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虽说身上有幽冥血,可在破处子身之前,楚羽身上的血是不可能转化为幽冥血的。 她身上有九尾的诅咒,又加上一些意外的契机,最后混合了霍庭燎身上的阳气与修为,以血开誓才得幽冥血。 在破身之前,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子,不可能有任何的异常反应。 为何会没有影子? 难道是楚英胡言乱语的瞎掰? 梓桐不解。 已经时至晌午,众人坐下来歇息,狐小步拿出了地图反复的验看,确定这条路没错。等大家吃点东西喝点水再继续赶路,免得到了夜里会精疲力竭。 虽说昨夜杀了不少僵人,但具体还有多少僵人不得而知。 姑获始终没有回来,这忠诚的鸟不知去向。 楚羽悬着心,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天空。 “在担心姑获?”霍庭燎问。 楚羽颔首,“她不会不告而别的,而且昨晚那么凶险,她怎么可能抛下我不管?廷业,我有种感觉,姑获好像出事的。” 这话刚说完。她突然听到了一声鸟鸣。 下一刻,楚羽骇然环顾四周,“是姑获的声音。” “夫人说什么?”梓桐不解。 “我听到了姑获的声音。”楚羽很肯定,“是姑获!” 鸟鸣声声,可谁都没听见。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在渊侧耳听,转头问墩子,“你听到了吗?” 墩子摇头,“俺啥都木有听见。”继而问狐小步,“你嘞?” 狐小步揉着眉心,“霍夫人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太过担心姑获,所以才会……” “不,我肯定我听到了。”楚羽突然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你们不是她的主人,所以你们听不到。我可以感受到她在一个地方,很冷很冷,有水声还有奇怪的回声。她在叫我,是她在叫我!” 霍庭燎可不管这些,她说听到那就是听到,她往前跑他陪着就是。反正都进来了,横竖都要在一起的,她在哪他在那。 所有人都跟着楚羽跑,包括刘景山和楚英。 楚英唠叨了一路,实在是跑不动了,可又舍不得刘景山这摇钱树,只能继续跟着。 楚羽跑进了一个小山谷,四处都是悬崖峭壁。 “这里没有路。”狐小步道,“都是石壁。” 楚羽面色微白,气喘着开口,“我确定她就在这附近,我还能听到的她的叫声。”她深吸一口气,大喊了一声,“姑获,你应我一声。姑获!” 有鸟声从石壁里面传来,楚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拿起地上的石块敲了敲石壁,“好像是在这里面,可这里明明是实心的。” 的确,石头砸在石壁上,能清楚的听到回声。 回声显示。石壁是实心的,里面没有空间可以让姑获停留。 “为什么会这样?”楚羽不解,“我明明听到姑获在里面叫。” “是不是找错了位置?”梓桐沿着石壁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这些石壁都是天然形成,不像是人工开凿,而且两个山洞都没有,更不可能容纳姑获鸟在里头停留。夫人是不是听错了,有些时候回音也会误导人的听觉。” 回音? “是吗?”楚羽仰头望着百丈高崖,这里杂草丛生,但地方狭窄,一眼就看到边了,如果姑获鸟就在这附近,应该可以看到。 “姑获!”楚羽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她没有再听到鸟叫,姑获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楚羽定定的站在那里,有些失神。 “你既然能听到姑获鸟的叫声,那就说明她还是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找到。”霍庭燎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她是掌柜的送你的,不可能这样脆弱。” 楚羽望着他,“是吗?” “信我。”他淡淡的笑着。 楚英踹一脚石壁,“有病吧?跑这儿找一只鸟?我怎么没听到鸟叫声?” 刘景山翻个白眼,“你只能听到钱掉在地上的声音,还能听到别的?”说着,带着大黄转出了小谷,一脸的不屑。 走出山谷,楚羽有些失落。 她真的听到了姑获的声音,可为什么找不到呢?石壁都是实心的,这里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位置就这么点,好像也不可能布阵施法之类。 真是奇了怪了。 从山谷走出来之后,楚羽便再也没能听到姑获鸟的叫声。 仿佛先前,真的只是她的幻听。 向阳村和向北村就是面对面的两个村子,所以距离并不远。这里诚然如杏儿所言,地理位置十分空旷,一片荒原之上,一间间茅屋整齐有序的立在那里。 夜幕降临的时候,恰似傲然伫立的两排士兵,透着难言的肃穆之色。 在一片荒芜中,颇有几分阴测测的感觉。 “看着像鬼屋!”楚英撇撇嘴,“真吓人。” 大黄,突然冲着这些屋舍叫了两声。 ------------ 第96章 他敢动我的孩子,我就要他的命! 村子里的确有些动静,此后便传来了一些杂乱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握紧手中的利刃,这会如果再冒出点僵人,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楚羽绝对不可以继续吸收魔性的,否则她早晚会朝着魔化的方向发展。 而这些人经过昨夜奋斗,今天是实在不想再战。 然则村子里头跑出来的,果真是僵人。 “准备!”梓桐冷嗤,“这一次,恐怕又是一场大战。” 冷剑齐刷刷出鞘,可在听到冷剑出鞘之音时,这些僵人竟然自动停下了脚步,侧耳在听着什么。下一刻,他们竟然喊出声来,“你们是活人?” “你们还不算僵人!”梓桐一怔。 “你们果真是活人!”这些僵人竟显得格外高兴,“终于有人来了!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找人!”楚羽上前,“你们可认得一个叫楚风行的人?他是良州从东平郡请来的仵作,他是我爹!我来找他回家!” 僵人一愣,“楚大人是你爹?” “你们见过他?”楚羽欣喜若狂。 “是!”僵人快速让开一条路,“你们快进来吧!我们被咬才不久,还没有完全僵化,所以有些事还得拜托你们!既然你是楚大人的女儿,想来也是个好人!” 楚羽凝眉,与霍庭燎携手进了村子。 进了村子才知道,这些不止有僵人,还有不少孩子。但有几个孩子已经出现了眼珠子泛白的情况,显然被咬过了。好在还有一些还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看楚羽的眼神都带着泪光。 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也是绝望到了极点。 “咱们向阳村白日里还算安全,可到了夜里连藏都没地方藏,孩子们只能躲在地窖里。我们这几日快要不行了,正担心如何处置这些孩子,既然你们来了……”为首的男子扑通就跪了下来。 他们看不见,只能靠感觉,“求你们把孩子们一起带走吧!村子里没有活人了,只剩下这几个孩子,是我们所有的希望。”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痛苦有绝望,但也有几个是充满了希望的。 孩子缩成一团,一个个都靠在墙角不敢吭声。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经历了此生之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恐怖而惊惧占据了所有的内心。 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明天在何方。 “我们不会袖手旁观。”楚羽道,“但首先请大家告诉我,我爹楚风行现在何处?他是不是也变成了僵人?或者……” 她不敢说下去,霍庭燎轻叹揽她入怀,“也许事情并没有这样糟糕。” “我们不太清楚!”为首的男人开口,“当初僵人从梧桐村跑出来的时候,咱们都措手不及,一股脑的往外跑。楚大人眼见着形势不太对,就说要去向北村通知一声,免得更多的人遇害。后来就不知道他去哪了,估计是在向北村。” “我们是从向北村过来的。”狐小步道,“并没有楚伯父的踪迹。” 为首的男人轻叹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祖祖辈辈都活在这里,为何突然间变成这样了?我们被咬了,身上已经逐渐僵化,除了脖子以上……没一处好地儿了。求你们把孩子带走吧!好歹给咱们,留条根!” “谷口已经坍塌,想出去并不那么容易,我们还丢了一人,所以事情就更不好办了。眼下只能让孩子留在这里,继续藏在地窖里,等我们解除了这里的僵人之祸再说。”楚羽抿唇。 “可以解除吗?”众人一怔。 梓桐上前,“那就请诸位告诉我们,养尸地在什么地方!” “什么是养尸地?”谁都不懂这些。 “在你们这里有一个地方能养尸,也就意味着尸体放在棺椁里,放在那个地方不会**,时日长久会养出一个僵人。”狐小步解释。 这么一说,众人倒是明白了一些,然后继续摇头,“我们都没听过什么养尸地,但是咱们的老祖宗传下来一句话,打死不能去梧桐村的西北边,那里有个山洞,山洞口是一块平地,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养尸地。听老祖宗说,这山洞里是咱们三个村的守护神兽所在,所以一直以来没人敢去那里。” “山洞?”楚羽蹙眉。 为首的男人点点头,“对!” 一妇人继续道,“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有几个人去过那儿,但后来一个都没回来,从那儿以后咱们这儿的长辈都是天天在耳边唠叨,不许靠近那山洞一带。” “那梧桐村的人呢?”在渊问。 妇人道,“梧桐村的人是严令禁止靠近那里的,谁敢犯了禁令,就会被烧死。所以梧桐村的人,根本不可能靠近那块地方,也就是外来的人,觉得好奇会跃跃一试。”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在渊不解的望着狐小步。 “每个地方的养尸地都是不一样的,不过这儿还有个守护神兽,那倒是奇了怪了。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为什么如今突然爆发出来呢?”狐小步也想不明白。 在渊翻个白眼,轻叹一声坐下,“该不是这守护神兽发了春跟男人跑了,所以被邪祟入侵,以至于才有了今日之祸?” “胡言乱语什么?”梓桐轻嗤,“说正事呢!” 在渊闭嘴不语,刘景山坐在门槛处,抱着大黄一块听事儿。大黄突然叫了一下,冲着外头漆黑的天空叫,此后又叫了两声。 “大黄,别叫。”刘景山蹙眉。 大黄不答应,继续叫了两声。 梓桐当即抬步往外走,外头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 “没事!”梓桐道。 孩子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楚羽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僵直了身子,“不对,外头有东西。”众人瞬间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楚羽缓步走出门外,她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细细听着,“有好多大鸟飞过,还有鸟叫声。” “鸟叫声!”那妇人突然惊叫着,“孩子们,快躲起来,快下地窖!” 音落,墩子与狐小步赶紧帮忙,把孩子们送入了地窖。 “当初就是有好多夜猫子飞过之后,就来了大批的僵人。夜猫子叫,阎王到!”妇人惊惧,眼珠子更是白了几分,“糟了、糟了!” “烦劳诸位再帮咱们一个忙!”为首的男子有泪滑落,“杀了我们!” 在他的身边还有个年幼的孩子,孩子在哭,可他已经是僵人了,只是还残留着最后的意识与清醒而已。 “快杀了我们!”妇人疾呼,“否则我的孩子会保不住的!我家的狗子啊!要好好的活下去!”音落她一头撞在了墙上,可她不觉得疼,僵人没有疼痛感,但是……头不落地她就还会继续僵化,“杀了我们!” 徐绍拔剑,墩子握着菜刀的手在颤抖,“俺下不去手嘞!” “杀了我们!”男人厉喝,“夜猫子来了!” 徐绍眼一闭,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举剑劈下了男人的脑袋。头颅滚地,男人瞬间到底,再也不会僵化。 梓桐厉喝一声,眼中噙着泪光,赤瞳如血。 在渊看着那几个年幼的孩子,手中的剑抖了抖,“杀、杀孩子?”他把墩子推上去,“你来!” “俺不敢!”墩子赶紧推了狐小步一把。 狐小步拿着驱魔剑也手颤,“我、我是驱魔人,可我、我不杀人!” 成年人都杀了,梓桐和徐绍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面对那几个孩子,他们怎么都下不去手。孩子在哭,泛白的眼球里看不到希望,脸上溢开浓重的绝望。 夜鸟哀鸣,他们脸上的表情在逐渐的僵化,神情也越来越异常。 “再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变成僵人,到时候……”楚英喊着。 刘景山哭了,“他们跟我差不多大,都只是孩子!” “我来!”楚羽突然夺了梓桐的剑,几欲冲上前。 哪知下一刻,霍庭燎拂袖,孩子的头颅齐刷刷的落地。来不及僵化,就已经死了。 “染血的事,我来。”他握住楚羽的手,梓桐便取回了自己的剑。轻叹一声,霍庭燎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别让鲜血染了你的手。” 杀人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会上瘾。 “廷业!”她哽咽了一下。 “没事了!”他拥她在怀。 在渊的脸色惨白如纸,瞧着夜空里飞过的那一片黑漆漆。众人仰望天空,漫天的苍鸮在天空盘旋不去,发出惊悚的哀鸣,声声刺耳,让人整颗心都为之揪起。 “苍鸮!”狐小步抿唇,“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苍鸮?这都快成苍鸮的聚集地,苍鸮窝了。” “该不是都成精了吧?”楚英拽着刘景山躲在屋子里,“咱们可别出去,瞧这阵势怕是要开战了。这些人本事高,让他们去,大公子可一定要保重自身呢!” “你这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刘景山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转身就从屋子里找了一把砍柴刀,紧紧的捏在手心里,“这些死鸟要是敢进来,我就劈了这帮畜生。” “你才多大,就敢这样?”楚英捏紧了手中的短刃。 可瞧着自己的短刃似乎太短了,便也去屋内找了找,找到了一个小斧子,“这个倒是趁手,大公子放心,待会若是真的打起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用你保护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刘景山愤然。 这一路上走来,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有多幸运。看着方才同龄人的惨状,他有些后悔,后悔背着娘亲来到这里,后悔没有跟娘好好的在一起,非要来自寻死路。 原来活着才是世上的头等大事。 那些头颅落地的孩子,也想要活着,却都死了。 而他明明可以好好的活着,却妄自尊大的来送死。 深吸一口气,刘景山握紧了砍柴刀,决定要跟这些夜猫子拼了。 夜猫子落地,竟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有成年人男子一般高。鸮人的出现,让所有人的脑子里警铃大作。这些鸮人目光锐利,爪子也是格外的锋利,落在人身上那是必死无疑的。 梓桐和徐绍率先迎了上去,既然是妖,那就以妖制妖。 在渊的本性虽然畏惧这些鸮人,可到了这份上,贪生怕死也没用。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还不如搏一搏,大不了还是一个死。 “躲起来!”霍庭燎推开了楚羽,飞身迎上前。 这些苍鸮原本不可能成精,但是身上染了魔性,便都有了可能。鸮人异常勇猛,尖锐的喙,锋利的爪子,刺耳的哀鸣。 四下乱成一团,黑色的羽毛到处飞,如同下了一场黑雪。 苍鸮越聚越多,不断的落入村中。 楚羽慌了,他们就这么多人,即便各个身有法术,但也会疲惫会劳累。昨晚的激战,大家都还没恢复元气,这会更是有些气力不逮。 要是自己有把剑就好了! 心头这样想着,手中竟真的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剑! 楚羽瞪大眼眸,鸮人落在跟前,霍庭燎拂袖替她化去,“躲起来!” 听得他的喊声,她才回过神来。 举起剑的那一瞬,楚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冷剑所到之处,鸮人尽数灰飞烟灭。鸮人身上的黑雾不断的涌上半空,遮去了所有的光亮。 四周陷入一片难言而压抑的漆黑中,只看到剑刃迸发的火花在闪耀,不断有鸮人从空中落下,一批接着一批,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除不尽,怎么都杀不完。 楚羽飞身而起,冷剑划过,灰飞烟灭。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剑,她只知道握着剑的时候,她好像已经不是她了。脑子里有另一个人在指挥操纵,剑锋凌厉,招招毙命。 “都给我滚!”楚羽一声冷喝,冷剑所到之处,屋舍都被掀翻。 刘景山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变了一人似的楚羽,“你妹妹会武功?” “连娘的鸡毛掸子都躲不过,会什么武功?”楚英翻个白眼,一脸的不屑。“她最多欺负欺负我,也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还会让着她而已。” 蓦地,鸮人冲进了屋子,吓得楚英掉头就跑了,压根忘了自己方才的誓言。是谁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刘景山的?这会就剩下一个八岁的孩子,对着那么高个头的鸮人。 鸮人锋利的爪子在烛光里闪烁着,只怕刘景山而去。 楚羽旋身落定,一剑贯穿了鸮人的心脏,直接让它灰飞烟灭。她站在那里,容色绝冷,目光凛冽,“简直是混账!” 她如同王者一般,飞身上了屋顶,周身的气韵腾然而起。 冷眼看着征战的所有人,这一波接一波的苍鸮真是让人头疼。 有一苍鸮上前,她骤然凝眸,身形突然晃动,下一刻已经捏住了鸮人的脖颈,直接捏碎了鸮人的脖颈。随手将死去的鸮人丢出去,眉心的印记若隐若现。 猛然间,有一片黄冲入了她的视线。 她听到有人在喊,“捂住口鼻!”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快速撤回村子,狐小步第一时间捂住了刘景山的口鼻,并以闭五官之术,锁了自己的五官。 黄色的烟雾开始弥漫,并且越来越多。 苍鸮开始挣扎,挣扎中还有打斗声传来。 霍庭燎退到楚羽身边,握住了她持剑的手,掌心有些温热有些濡湿。他似乎有些害怕,死死的抱紧了她,将她拥在怀中。 手中的剑,突然消失了。 楚羽脚下一软,只觉得浑身疲惫。 霍庭燎置了保护罩,将自己和她一道护在其中,避开了黄雾的威胁。他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无踪。 不管那些黄雾中发生了什么,只要大家都没事,便是最好的。 他们听到了苍鸮振翅飞起的声音,还有一些打架的身影。不知道是谁突然来帮他们,但总归是好事。梓桐和徐绍设了保护圈,护住了刘景山和狐小步,而墩子和在渊则护住了地窖。 倒是那楚英,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等到黄雾散去,已经是后半夜,眼见着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地上满是苍鸮的尸身,一个个鸮人在死后尽数打回原形变成了苍鸮的本原,到处都是散落的鸮羽。与此同时,地上还有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说黄色的毛。 梓桐俯身蹲下,细细的查验,“这些是什么动物的毛?” 放眼望去,虽然有黄毛,但没有一具黄毛尸身,可想而知这些东西的尸身都被带走了。 “做事还真仔细!”徐绍直起身子。 狐小步拽着刘景山,“你记得站在这里千万别动,我去看看!” 刘景山乖顺的点头,若说当时被吓傻了,那么现在他已经回过神来了。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所以绝不会乱来。 看着脚下的苍鸮尸体,他心有余悸。 环顾四周,趁着众人找寻痕迹的时候,刘景山领着大黄去找楚英。 “大黄,你有没有找到他?”刘景山问。 大黄朝着后院吼了两声,刘景山便快速朝后院跑去。 下一刻,他厉声尖叫,“来人啊!” 楚英倒伏在后院,面色发青,唇色发紫,唇角似乎还有涎沫,也不知到底死了没有。 墩子二话不说便将楚英抱到了屋子里,放在了床榻上平躺,“去打盆水过来!” 楚羽赶紧端了水,“我哥怎么样?会不会出事?” “还有一口气。”墩子蹙眉,“他一直说你命大,俺瞧着,他倒是命大,这般熏着咋都没把他给熏死嘞?真是命硬!” “快救人!”楚羽面色微白,“他这是怎么了?” “让屁给熏晕嘞。”墩子憨憨的笑着,“木有事,就是中了屁毒。” “什么?”在渊笑得直拍桌子,“屁给熏晕了!哈哈哈哈哈……” 墩子一本正经,“笑啥,俺说地是真滴!黄皮子的屁,那可是毒得狠嘞!好在黄雾就是飘到后院,要是冲着楚英一个屁,估计得崩嘞他。” 刘景山捂着嘴在一旁偷笑,可看着在渊笑得人仰马翻的模样,终究没能忍住,直捂着肚子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谁让他说话跟放屁一样,这就是现世报!报应!哈哈哈哈……” 楚羽噗嗤笑出声来,真当是哭笑不得。 墩子给楚英多擦几次脸,然后给喂了药,排出了余毒。 “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呢?”楚羽问,“会不会伤着身子?” “他成日欺负你,你咋还帮着他嘞?”墩子撇撇嘴。 楚羽抿唇,“总归是哥哥,楚家也就我们两个孩子,不管丢了哪个,爹娘都会伤心。我娘会担心我,自然也会担心楚英。” 墩子轻叹,“这毒容易伤脑子,估计得有一阵子不得劲。” “什么意思?”梓桐问。 “这不是明摆着嘛?”墩子道,“伤着脑子嘞,得好一阵子才能恢复,这段时间得时不时的犯病,所以你们能忍就忍忍!不能忍,就揍他!” 梓桐与楚羽对视一眼,瞧着幸灾乐祸的墩子,无奈的蹙起了眉头。 “他这脑子本就不好使,这会再变成个傻子或者二傻子的,可怎么办呢?”刘景山嘀咕,“带着这么大个傻子,比那僵人都要可怕。” “别说了!”狐小步拍拍刘景山的肩膀。 刘景山撇撇嘴,“我是认真的!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出事的时候跑得可比谁都快!如果不是楚羽救我,这会我就成了夜猫子的下酒菜了!” “如果你不跑出来,你连夜猫子都不必遇见!说不定此刻,还在太守府里吃好喝好,等着你娘给你收拾烂摊子!”梓桐道。 闻言,刘景山理亏的闭嘴。 霍庭燎道,“罢了,还能继续走吗?在这里待得越久,发生的状况越多,不宜久留。” “俺背着就是!”墩子背起了昏迷的楚英,“要等下去,还不定啥时候能醒,边走边醒醒他的屁毒就是!”说完,墩子又低头偷笑。 “走吧!”霍庭燎牵起楚羽的手。 向北村和向阳村都只剩下一些孩子,也不知这梧桐村会是什么情况,可能会更糟,毕竟梧桐村是最接近养尸地的地方。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这一路上太多的意外,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也让人有些不敢再往前走。 刘景山带着大黄,有些不太高兴。 狐小步凑上前,“怎么了?来的时候不是趾高气扬的,想着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吗?如今是退缩了?” “我忽然想娘了!”刘景山音色低沉,“我想我娘!” “想你哪个娘呢?”狐小步笑问,“是太守府的那位,还是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娘?小子,我告诉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哪天你失去了才会知道错过了多美好的东西。” 刘景山望着他,“你会想娘吗?” “会啊!”狐小步轻叹,“不过我生来就无父无母,我是师父养大的,所以就算我想娘也不会跟你一样傻乎乎的抛下师父,抛下养育你长大的那个人。” “为什么?”刘景山问。 狐小步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这还用问?生你的给了你一条命,养你的却给了你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你还问为什么?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良心让你家大黄吃了吧?” 大黄叫了一声。 “你给了大黄一碗饭,大黄尚且认主护着你跟着你,那你娘喂了你多少饭?你可还记得?你说你,是不是连狗都不如?”狐小步问。 刘景山默然不语,良久才道,“我还是要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已经死了。” 楚羽自然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不免还是插了一句,“我们只是过路的,跟你没有血缘之亲,可你仍旧要跟我们道谢,你娘养你这么大,还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说过一句谢谢吗?” 刘景山摇头,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 “路人在你困难的时候给你一碗饭,你便觉得感激涕零,你爹娘养你这么大,你却漠然无视,这是何道理?”楚羽继续问。 刘景山红了眼眶。 狐小步拍拍孩子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勇于承认,若我们这次能安然回去,你能不能跟你娘认个错?以后再也不要胡闹了。让你娘安安心心的,可好?” “好!”刘景山拭泪,“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的听娘的话,再也不会乱来了。” “这才是男子汉!”狐小步一脸嫌弃,“不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能说哭就哭呢?” “我不哭!”刘景山猛抽鼻子,“我以后还得保护娘,不受姨娘的欺负呢!” “好样的!”狐小步笑着翘起大拇指。 远处的大树后头,有衣袂翩然,她静静的站在树后,望着渐行渐远的那个孩子,微微红了眼眶。方才他们的话,她都听到了,也铭记在心中。 孩子终究会长大,父母也会老去,这是做人的规矩。 可她,终究是等不到孩子的长大了。 一声轻叹,当初做的决定,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身后,有一名女子行了礼,“大姐,如今该怎么办?那老东西一直盯着我们,要不咱们跟他拼了吧!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大不了同归于尽,谁也别落得好!” 黄秋娘徐徐转过身来,眸光利利如刃,“他敢动我孩子,我就要他的命!” 护犊乃是人之常情,而动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天津) ------------ 第97章 梧桐村 为SUNTONGTONGXXX 马车加更 话虽这样说,但是黄秋娘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 “大姐?”女子低低的问,“你觉得怎样?” “谢谢你们还肯帮我!”黄秋娘深吸一口气,“不过现在大家都累了,暂且按兵不动,我想去处理一些事情,到时候再来找你们会合。” 这话刚说完,黄秋娘已消失不见。 “大姐?大姐你又要去哪?”女子疾呼,奈何黄秋娘早已走远。 昨夜的混战之中,双方损失都不少,只不过黄秋娘这边突然杀出来,杀得对方有些措手不及,这才导致了鸮人的大败。 从向阳村前往梧桐村,一帮人今儿是到不了的。 黄秋娘估算了一下,就算他们到了,大概也是明日午后,这还是最快的。他们不熟悉这一带,这一带多分岔路口,一走错就容易绕圈子。 此处多山精妖怪,又有僵人作祟,谁也不敢把法力和精力浪费在飞行之上。她料定这帮人不会动用法术前行。 这样想来,自己就还有一点时间。 她身上不太痛快,窝在树下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面色依旧苍白,但是精神好多了,昨夜的混战费了她不少精力,她得养精蓄锐才能去找他算账。 天黑之后,她便去了楚羽去过的那个山谷。 “山川。你给我出来!”黄秋娘冷喝,“滚出来!” 音落,夜空突然出现暗影,偌大的暗影铺天盖地的袭来,几乎笼罩了山谷上整片天空。下一刻,一道黑影落在了黄秋娘的身边。 黑色的袍子,黑色的眉眼。黑色的发,他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之中。一眼望出,除了那张脸还算麦色,能看清楚五官,其他的几乎都可以用黑呼呼一片来形容。 “哟。什么风把你这位黄皮子大仙给吹来了?你不是已经离开了无明县,去找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报恩去了吗?”他笑得凉凉的,“秋娘,你该不是想我了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黄秋娘切齿,“你我之间有过协议,当日我输了,我让出了无明县,但不是让你祸害百姓的!你看看现在的无明县,被你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个个僵人横行!” “这是我的地盘!”他吼了一声。锋利的爪子无温的划过石壁,发出刺耳的声音,“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们黄皮子一族再也遏制不住我的存在!” 黄秋娘深吸一口气,“我替你养着儿子,还用自己的血去救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山川,你这是想单方面撕毁协议吗?” “我不想撕毁协议,我好害怕!”山川仰头冷笑,锋利的爪子轻轻托起黄秋娘的下颚,“你说你好好的黄皮子大仙不做,为何非要跟一个凡人纠缠不清?就因为救过你一次,你便以身相许?那如今呢?” “我的事,无需你来管!”黄秋娘掸落他的手,“我只要你的一个答案,你到底肯不肯收手?” “收手?”他仰头大笑,“你让我收手?黄大仙,大夫人,我好害怕,你竟然用这样的口吻跟我说话,想当初我是怎么求你的?如今怎么你想要求我吗?” 黄秋娘身子绷紧,袖中双拳紧握,“你就不怕我杀了李然,杀了你们的儿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撕破脸皮而已。” “你不是道行匪浅吗?为什么不用出来?”山川绕着她走了一圈,“身上没有半点仙气。浑然一介凡夫俗子,值得吗?” “值不值得与你无关。”黄秋娘回头看他,“我只问最后一句,你到底要不要收手?那些僵人一定是你放出来的!” “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在你黄皮子一族的始源地做这些事儿。”山川眉目微沉,“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僵人的身上有魔性。那可不是我这妖族能做得了的手脚。我还没到成魔的地步,不可能创造出魔天下!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黄秋娘一愣,“你说什么?” “怎么,你没看出来吗?这局面,越来越有趣了,而且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掌控。”山川意味深长的笑着。“秋娘,我们无能为力了。” “你把魔引入了无明县?”黄秋娘瞪大眼眸,“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下场是什么?魔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不清楚吗?你我都是修炼千年的妖,眼见着是要修成正果了,你竟然……竟然和魔合作!” 山川两手一摊,“为什么不能!妖当得太久了实在没趣,不如试试魔的世界。” “难道你没听说过吗?魔在三万年前就已经被铲除。只剩下天劫未灭!”黄秋娘深吸一口气,“我就不信他如今就算回来,还能掀翻天。” “三万年前!”山川笑得凉薄,“三万年前那些上古之神也都因此而应劫,死得死睡得睡。你看看这沉寂了三万年的天地间,多孤单寂寞。历经三万年,被尘封的天劫也该回来了。天劫永除不尽,如今回来了!魔一旦统治了妖界,那这天地人也就差不多了。” 黄秋娘冷然,“你这个疯子,竟然助纣为虐!” “秋娘,十年了。”他回头看她,“你为何不肯回头呢?” “回头已无路,为何要回头。”黄秋娘冷了眉目。“山川,你我曾是朋友,如今真的要撕破脸皮吗?当初的协议,若真当不作数,那我也只好跟你兵戎相见了!” “你要跟我动手?”他眯起危险的眸子。 “是你逼我的。”黄秋娘切齿。 这场恩怨,总归是要有出处的。 打一场,便是! 双方出手。谁都没有手下留情,有些事情真的回不去了。当初这无明县也就这么一直苍鸮,他一直躲在山里修炼,勤勤恳恳不会祸害百姓。毕竟百姓也都厌恶苍鸮,都说夜猫子笑,阎王到。 但如今的黄秋娘早就不是他的对手,曾经的手下败将。如今已成了胜者为王。 这一场战,她抱着必输的决心,始终是得出手。 肩头被苍鸮的利爪刺穿,鲜血直流。黄秋娘倒伏在地上,无力的靠在石壁处,额头满是汗珠子。山川的爪子是有毒的,所以刘君玉的唇齿也有毒。但她本身有自愈的能力,倒也不会致命。 伤重的时候,她已经无力还手。 他的爪子已经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只要用力,就能让她魂飞魄散。 “我现在想杀你,几乎是易如反掌。”他眸中怨毒,“你的修为呢?你的道行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十年前。我知道你是故意输的,只是想离开这里,那么今日呢?你是想死在我的手里?你的真本事去哪了?” 音落瞬间,他已经把黄秋娘丢了出去。 黄秋娘的身子重重砸在石壁处,落地的时候一口黑血涌出,面色惨白如纸。 她的身子,早就空了。 “你还手啊!你为何不还手!”他厉喝。 下一刻。突然一阵黄雾腾起,伴随着女子的轻唤,“大姐!” 山川急忙紧闭口鼻背过身去,等到黄雾散去,地上只有一滩血,早就没了黄秋娘的踪迹。 “黄秋娘,你给我滚回来!”他顿化原形。飞上半空。 千百年来的孤独,让他变得格外锐利。偶尔的温暖,成了他眷恋与贪慕的根源。望而不得之后,他选择了愤怒和仇恨。 然则黄皮子擅长挖洞,早就蛰伏在地底下。 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地上跑的,本就不该有所交集。 更甚者。应该是天敌,无奈成了怨侣。 “大姐?”女子将黄秋娘放在山洞中,“你怎么伤成这样?那一次你不是偷偷让这他吗?为何这一次……难道他的修为已经胜过你了?你在咱们族里,修为是最高的!” “我的身子早就空了。”黄秋娘神情恍惚,“别说出去!” “大姐,你到底做了什么?”女子忙问。 黄秋娘苦笑,“还有几日,还有几日……” 话未完,人已经晕厥过去。 还有几日? 这是什么意思? 事实的确如黄秋娘所料想的那样,楚羽他们走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才找对了路,抵达了梧桐村的村口。前面是一口大荷塘,秋日里早就没了荷花,只有一些了无生机的残荷。 深吸一口气。众人在村子前头坐了一会,那楚英又开始哭闹了。 墩子说,他脑子受损,这会还没恢复,等余毒排清就不会有事。但是此刻……刘景山一声吼,“别吵了!” 楚英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要找娘……我饿……” 在渊捂着脸,“我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你们帮帮忙,把他埋了吧!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是在痛苦的历劫!多大的人了……还奶声奶气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墩子,“当初你救他干啥?” 墩子翻个白眼,“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不过他现在这样不也挺好?至少不会叨叨,说丫头是个命硬的!” 撒娇总比说坏话要好得多! 刘景山苦着脸,“我终于明白,我娘养大我有多不容易。更明白,他爹娘这是得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养大这儿子!” 大黄发出无奈的呜呜声。 狐小步托腮坐在树下,“还好我没有兄弟姐妹,否则真是要跳死。” 楚羽揉着眉心,“我不还活得好好的吗?梓桐,我们还有干粮吗?” “还有!”梓桐取出了一个饼,抬步朝着楚英走去。 楚英一把夺下,塞进嘴里的时候冲着梓桐嘿嘿笑着,“小姐姐好漂亮,我喜欢小姐姐!” 梓桐翻个白眼,递了水壶过去,“慢慢吃。别噎着!” 哪知这楚英狼吞虎咽的,还真的给噎着了,一下子咳嗽不止。梓桐无奈的上前替他抚着脊背,“要是换做以前,呛死你算了。看在你变傻比毒舌要可爱一点的份上,暂时先饶了你!” 徐绍从村里出来,他是去探路的。 “村子里没有人,但是属下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徐绍不知该如何描述,“好像是个祭台,看着挺吓人的。” “祭台?”楚羽凝眉,“上面有什么标志吗?” “夫人去了就知道。”徐绍俯首行礼。 在渊环顾四周,“这地方瞧着有些吓人,怎么还有这么多事?躲起来把自己进献给神灵?这地方鸟不拉屎,估计没有神灵只有山精妖怪!” 墩子无奈的背起楚英,“俺们进去吧!” 刘景山带着狗,缩了缩身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走吧!”霍庭燎牵着楚羽往前走。 进村得经过一片荷塘,继而是村碑。 “这里好像缺了点什么?”狐小步仔细的查看,“你们看,这儿有个石墩,上头本来应该有什么雕像之类的。可现在只剩下个石墩,雕像去哪了?” 楚羽瞧着这荷塘,“是不是给推下去了?” “在水底吗?”梓桐问。 在渊伏在荷塘边上看看,“这水太脏了,我是不会下去的,你们都别想让我下去!”让他尊贵的蛇君下这样的污浊的水中找东西,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去就不去!”狐小步起身,“这雕像丢了就丢了,反正跟咱们也没啥大关系。” “进去吧!”霍庭燎带着楚羽往里头走。 在徐绍的指引之下,众人前往了所谓的祭坛。 一块硕大的巨石摆在一块空地之上,巨石四周竖起了四根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奇怪的纹路,好像是某种动物的样式。每根石柱上都绑着一副白骨架,用铁索绑缚,乍一眼格外的触目惊心。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刘景山害怕得往狐小步身边靠,只觉得心惊肉跳,“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要吃人的东西?” 在所谓的祭台正中央,竖着一口石棺材。 楚羽与众人缓步上前,清晰的看见石棺材周遭都是焚烧过后的痕迹,一片黑黄之色。 梓桐俯身,伸手轻轻摸了摸这痕迹,“不是最近焚烧的,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焚烧过,而且是多次焚烧,于是痕迹入了石头缝里再也无法消除。” 语罢,梓桐站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痕迹。 环顾四周,瞧着石柱上的白骨,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梧桐村到底信奉什么神物?为何看上去这般邪乎? “这石棺里头是啥嘞?”墩子战战兢兢的问。 徐绍上前,与梓桐二人合力,终于打开了石棺。 ------------ 第98章 死到临头犹不知 石棺是空的,里头什么都没有,但是棺盖打开的那一瞬,一股不知名的恶臭迎面扑来。 霍庭燎第一时间以袖口盖住了楚羽的口鼻,将她拥在怀中让她避开一些。 梓桐觉得这气味还真是刺鼻,当下屏住了呼吸。 这口奇怪的石棺立在那里,看上去好像是牢固在此处,即便风吹雨打也不会倒下。 下午的阳光落在石棺内,将里头的东西悉数照亮,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这石棺里有很多奇怪的文字。至少梓桐是没见过的,压根不认得。 “这里头写的是什么?”梓桐回头问。 在渊上前,他在这些人里头,算是活得比较长久的,谁知竟是连他都不曾见过这些文字。愣了愣,在渊回头望着墩子,“死胖子,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见过这些文字?” 墩子憨厚一下,“俺就认识药名,这些个画葫芦一样的也不知道弄啥嘞,俺哪认得?” “也是个笨蛋。”在渊摇摇头。 狐小步扒拉着看了半天,“师父给我的书里头,也没写过这样的文字,瞧着真的跟画葫芦一样。小孩子画的画,估计都比它好看。” 霍庭燎是看不到那些东西的,所以他伸手去摸了摸。这上头的痕迹的确很奇怪。至少在他的认知里,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蓦地,指尖不知触碰到了什么,突然被扎了一下,有血溢出。 “没事吧?”楚羽眼疾手快,快速把霍庭燎的手拽了回来,瞧着上头还有一些血迹,不免凝起了眉头,“怎么还会扎手呢?” 语罢,楚羽用帕子包着他的指尖,自己探头去看里头的东西。 这石棺里头的文字,楚羽也看不懂,只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她瞧着那一点猩红,这大概就是霍庭燎方才扎了手的位置。可这地方分明平整得很,怎么会扎手呢? 霍庭燎的感知一直很灵敏,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受伤。 楚羽伸手去摸,蓦地,她也凭空被扎了一下,当即将出血的指尖塞进了嘴里。这幽冥血可不能随意流出来,否则把这地方的妖魔鬼怪都给招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夫人?”梓桐凝眉。 霍庭燎轻叹,“罢了,都别再看了,还是赶紧走吧!去村里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楚羽撇撇嘴,“这石棺好奇怪,这底下这一片黑黄之物,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她抬头望着绑在石柱上那些白骨,“这里不该是民风淳朴吗?远离了繁华,不该返璞归真吗?为何瞧着,这样瘆得慌?” “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崇尚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继而扭曲了心。”霍庭燎牵着她往下走。 楚羽抿唇轻叹,众人悉数走下祭台。 殊不知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石棺里的两滴血突然被吸收,那些奇怪的铭文突然闪烁了一下。楚羽仿佛有所察觉,赫然转身去看。 有东西在自己的眼睛里突然掠过,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可最后想捕捉的时候又什么都没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心口上没来由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夫人?”梓桐一怔,“怎么了?” 霍庭燎攥紧了掌心里的手,“你看到了什么?” 楚羽深吸一口气,“好像有光掠过,但具体的没看清楚。” “估计是累着了!”在渊道,“如今这天气正是好好睡一觉的时候,跟着你们这么久,我都没能好好的睡一场。”说着,突然变成了青色小蛇钻进来楚羽的随身小包里,“我睡会。” 刘景山张大嘴巴,瞪大了眼睛。 狐小步拍拍他的肩膀,“少年还需多长长见识,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世上分好人坏人,所以妖也有好坏,你觉得呢?” 闻言,刘景山抬头看他,想了想,比较赞成的点点头。 “你还小,还不知道这世上其实最险恶的是心,不是人不是妖。就算是妖,若生出了悲天悯人之心,你觉得还可怕吗?就比如你的大黄,忠心耿耿的跟着你,若是有朝一日他修炼成人,你觉得你会不会害怕?”狐小步问。 刘景山摇头。“我不怕,只要是心地善良的,就算是妖也没关系。就好比我那姨娘,我经常看到她欺负我娘,就算是人还长得那么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妖,妖还知道救人呢!” 狐小步轻叹,“这世道啊……” 从祭坛下来,所有人都回了村子。 如今的梧桐村空无一人,谁也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没找到养尸地所在。没了姑获鸟,楚羽只能让梓桐和墩子出去找线索。 然而天色渐暗,很多东西都看不太清楚。 火把摇曳,这梧桐村又是三个村子里最大的一个,是以要想一点点的地毯式上搜寻真的不太容易。 回来的时候,梓桐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墩子也有些面色发白。 “怎么了?”楚羽问,“过来吃饭吧!狐小步找到了一些米粮,我找了点野菜,大家凑合着吃一些。总是吃硬邦邦的干粮,难免身体疲乏。吃点热乎的,晚上大家轮换着值班,好好的睡一觉,精神头都会好很多。” 有了精神才能更好的面对,未知的明天。 明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虽说没那么仔细,但很奇怪,这村子里的人仿佛都是突然消失的。每个屋子里连最基本的搏斗痕迹都没有,就算有也是很少的。”梓桐抿唇,“不是说僵人都是从这儿跑出去的吗?那么这些僵人难道不挣扎?被咬的时候,都是心甘情愿的吗?” “不挣扎?”楚羽一愣。 狐小步用干馒头沾了点野菜汤,送到嘴里嚼了两口,“你们确定都是突然失踪的吗?” “对!”墩子点点头,“俺还在地上找到过好多处血迹,可这些血迹都是好奇怪,从地面散开溅出去,好像被地给吞嘞。” 楚羽凝眉,“什么被地给吞了?” 梓桐解释,“我们在好几处屋子里都发现过血迹,但是没找到尸体,而且地面附近都没有搏斗痕迹,也就是说突然出血突然消失。所以墩子觉得,一定是被吞下地面了。” 闻言,刘景山定定的瞧着自己的脚下,生怕突然钻出个东西把自己给拽下去吃了。想着想着便有些尿意,他走过去小心的扯了扯狐小步的袖子,“哥哥,能不能陪我去尿尿?” 狐小步噗嗤笑出声来,“怎么,如今知道害怕了?” “你就陪着吧!”楚羽道,“别出事。” 狐小步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干馒头。“走吧,臭小子!吓得尿都出来了,亏你还是刘太守的儿子,真是没出息!出门前的豪情壮志去哪了?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胆小的。” “怕死也不丢脸。”刘景山瞧了床榻上熟睡的楚英一眼,那儿还有个比自己更怕死更没用的。 找了个僻静地,刘景山冲着狐小步道,“你背过身去。” 狐小步窃笑,“还知道害羞?”说着,慢慢悠悠的转过身子,“你快点,好了叫我一声,我还等着回去吃饭呢!都快饿死了!” 刘景山瞧着四下无人,当即开始解手。 大黄就在他身边转悠。有事没事的轻嗅着。 蓦地,大黄好似发现了什么,开始用前爪去刨东西。 刘景山翻个白眼笑道,“那是鸡窝,人都没了你还想着有鸡给你吃呢?”说着便穿好了裤子,“走了,大黄!” 可这大黄不依,一直用前爪在刨土。 “喂,大黄,你听到没有?再不走,待会饿死你!”刘景山撇撇嘴。 哪知这一次大黄好像真的没听见他说的话,仍旧在刨土。这可把刘景山给惹急了,“大黄。你在干什么呢?” 话音刚落,刘景山突然厉声尖叫,撒腿就跑。 狐小步正靠在墙壁处闭着眼睛眼神,被刘景山这一叫,当即掉头冲他跑去。刘景山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中,抱着狐小步还在不断的叫唤。 这叫声把屋子里的人都给招来了,梓桐和徐绍是第一时间跑出来的,跑到了外头瞧着狐小步正抱着刘景山,两人都平安无事,这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在渊嗤鼻,“你小子大半夜的鬼嚷嚷什么吗?哎呦,吓死本君了,自从进了这无明县我这心肝就没有安生过。一直不停的快速跳动,快要吓出毛病来了。” “怎么回事?”楚羽问。 刘景山满脸是泪,“大黄!大黄它……” 闻言,梓桐握紧手中冷剑,当即直奔鸡窝处。 楚羽还站在远离,看着不远处的梓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徐绍上前,也跟着站着不动,继而是在渊和墩子,每个人过去之后,都驻足原地没有动弹,好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似的,一个个都面色僵直。 楚羽松开了刘景山,与霍庭燎一道走了上去。 狐小步好奇。也紧跟着拽着刘景山走上前。 大黄还在不断的扒拉着鸡窝,整个鸡窝都被挖坍塌了,露出了一个大坑。在这坑里头挖出来的全部是染着尘泥的尸骨,骨头上的肉泛着恶心的臭味。这里头埋着的,是人的尸骨。 新鲜的尸骨,好像被吃了没多久。 连皮带肉的,吃了。 楚羽站在那里,一阵恶寒,当即扑进了霍庭燎的怀抱里,再也没敢抬头去看。 慢慢一后院的尸骨,算上头颅有百来具不止,难怪这梧桐村都找不到人。恐怕除了那些僵人,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梓桐忍着恶臭与墩子仔细的查看了这些尸身,“这些是被吃的,绝对不是腐烂所致。” 墩子颔首,“你瞧,这伤口很是奇怪嘞。” 在渊问,“是不是鸮人干的?” “不太像啊!”墩子摇头,“这东西的嘴巴应该很大,是一口吞,然后一口吐出来。” 语罢,所有人都回头盯着在渊。 哎呦妈呀,在渊表示这口锅他不背。 “我跟你们都在一起,不可能跑这儿吃人。何况我们蛇族是吞东西,但绝对不会啃咬。”在渊急忙解释,“这么大一个人吞下去,没有个数月是不可能消化的,更有甚者,都能过个冬了。” 再看看这里这么多人,所以绝对不会是蛇族所为。 “可这也不是鸮人做的。”狐小步道。 那么是什么呢? “什么样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个头,或者这么大的嘴,把这些人都给吞下去。吃完了肉还把骨头都给吐出来,显然不是囫囵吞枣。”楚羽想不明白,“廷业,你能想到这是什么东西吗?” 霍庭燎轻叹,“大家都忘了一件事,养尸地。” 狐小步恍然大悟,“对!养尸地!咱们怎么都给忘了?这养尸地得源于地下某种生灵的修行之地,所以才会灵气聚集。如今梧桐村出了事,想必这东西没地方觅食,所以……不管吃的是僵人还是人,这东西一旦开始吃人,就算是坏了修为。” “吃人的可能不是修行的那些。”霍庭燎道。 “是半修的。”狐小步点头。 刘景山拽着狐小步,“那他们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对!”狐小步道,“所以大家得格外小心,这东西也不知藏在何处。更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把咱们也给吞下去。” 刘景山吓得脸都白了,脸上还挂着方才的泪痕,“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狐小步拍拍刘景山的肩头,“我是自愿来的。你是自己作死进来的,怪谁呢?” 刘景山抽泣,“我要娘……” “哟,这个时候想起娘的好处了?早干嘛去了?任性就得认命,到了这份上,谁会惯着你!你爱死不死,要活就坚强点!”在渊一点都不客气。 回到屋子里,众人也不敢站在地上,要么坐在凳子上,要么坐在房梁上,尽量不要靠近地面。这地面是危险的所在,一帮人谁都不晓得这不知名的东西什么时候会突然从地下冒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墩子跟楚英一道坐在床上。楚羽和霍庭燎坐在桌案上,蛇君和梓桐挂在梁上,随时注意地面的情况。徐绍则站在外面屋顶上,以防僵人或者苍鸮来袭。 刘景山抱着大黄,坐在灶台上,一人一狗瞧着格外可怜。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上半夜都没什么事,然则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屋子外头似乎有些动静。大概是那些尸骨的气味引了那些饥饿的东西再出来觅食,徐绍一声厉喝,冷剑直刺。 那东西刚刚冒头,便快速的缩了回去,地面上只是稍稍塌陷了少许。 “大家小心,有东西来了!”徐绍厉喝。 说时迟那时快。屋子里的地面突然塌陷了少许,但又恢复了。大家都没有站在地面上,是故这东西感觉不到地面上的异动。 “在底下的东西,应该眼睛不好使,所以靠的感知和听觉。”霍庭燎搀着楚羽站在了桌案上,“大家小心点,刘景山你千万别动。” 刘景山抱紧了大黄,哪敢动弹。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本事,唯独他这一人一狗是半点自卫能力都没有。 狐小步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咒,以念力焚烧,快速丢向地面。火光熄灭之后,整个地面都变得隐约透明。如同站在冰面上一般。 底下有东西,真的有东西。 一双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类似于大鱼的东西,便是墩子和在渊也没见过这些东西。 “这东西像是人鱼。”梓桐道,“但跟海里的又不太像,应该是淡水的物种。” “是蝾螈。”楚羽道。 霍庭燎一怔,“你何以认得?” 楚羽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脑子里有人跟我说的。” “蝾螈?”霍庭燎深吸一口气,“这东西可不常见,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能见过。就连我都只是听说过,而不曾真的见过。”按理说,楚羽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年岁,如此见多识广。 霍庭燎心头不解,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她到时候疑心生暗鬼。 深吸一口气,楚羽瞧着底下的蝾螈在不断的游走,“这东西想吃人!” 然则若只是一条倒也罢了,问题是忽然来了好多条,都聚集在这屋子的下面。这下,可就糟了,它这一张嘴,不知道得吞了多少人。 “怎么办?”狐小步的额头满是汗珠子,从长凳上飞跃而起,稳稳落在了刘景山的身边。“别怕,我护着你。” 刘景山险些哭出来,真当是吓坏了,尤其是见过后院那些尸骨,知道这些东西会吃人。 “别着急!”霍庭燎道,“这东西总归有个出处,他们在下面,肯定有巢穴所在。他们的巢穴,想来就是养尸地所在。” “要不,先去祭坛那儿吧!”楚羽道。 “这个主意好!”梓桐赞同。 楚英咿咿呀呀的想落地,被墩子打晕过去。 “俺怕他万一不听话跳下去被吃了!”墩子解释。 楚羽朝着他竖起大拇指,墩子当下松了一口气,背起了楚英。“可是俺对飞行不太在行!” “徐绍,你护着他们。”霍庭燎开口。 挂在门口的徐绍当即落在床榻上,“是!” “大家准备好了吗?”楚羽问。 刘景山哭了,“我不会飞,大黄也不会……” 狐小步轻叹,“哭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吗?”说着,当即念咒,背上的剑快速飞出落在了狐小步跟前,“到时候你抱紧大黄,我抱紧你,就可以了!” 刘景山哭着点头。 霍庭燎直接将楚羽打横抱起,梓桐和在渊将整个屋顶掀翻。众人齐刷刷从屋顶飞离。刘景山一开始还觉得害怕,渐渐的便也放了心。 “这比你的风筝如何?”狐小步问。 刘景山欣喜若狂,“我喜欢这样飞的感觉。” “废话,高高在上的感觉谁不喜欢,问题是你有驾驭的能力吗?不是每个修道之人都能飞的,当然,吹牛的除外。”狐小步可不敢全然放手,万一落下去被吃了,他的孽可就大了。 稳稳的落在祭坛上,这一次他没有摔跤,狐小步得意的瞧了梓桐一眼。 梓桐翻个白眼,“废物!” “这一次可没有摔。”狐小步强调。 梓桐冷哼,“只不过是这一次罢了,运气好!” 狐小步撇撇嘴,好在刘景山竖起了大拇指,这才心感安慰,“还是你比较慧眼识英雄,不像某些人。” 祭坛是用巨石做的,相比起那些松软的地面,这里的安全系数要高得多。 “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否还在周边?”在渊丢了一颗石头下去,突然有东西窜出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地面。 速度之快,吓得在渊赶紧回来,“哎呦,这东西还真是够凶猛的。我这小身子板,还是不凑热闹了,估计还不够塞牙缝的。” 墩子深吸一口气,“俺虽然胖,可吃了俺对他们身体不好,容易爆血管。” “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歹也是修行千年的,就这点本事?”梓桐训斥,“不过公子说这些东西跟养尸地有关,那么这养尸地到底在何处呢?它们跟着咱们都到了这儿,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一直这样等着被吃吧?”狐小步道。 “那咋弄嘞?”墩子急了,“俺可不想被吃了!你们还要骨头,就俺……俺要是被吃了,可就连骨头渣子都木嘞!” 在渊翻个白眼,“估计会把你那些蜈蚣腿给吐出来!” “别吓他!”楚羽深吸一口气,“大家仔细找找,这祭坛都设在这儿了,那么这养尸地会不会也不远了?”她又看着那四根柱子,总觉得看上去很不痛快。 走在边沿,楚羽伸手拂过那柱子上的纹路,上头也镌刻着看不懂的铭文,就跟石棺里的差不离,“这上头到底是什么字呢?也许不是祭坛,是镇着这底下的东西。或者不是养尸地,而是……” “而是困境。”霍庭燎接过话茬。 那么这问题就严重了,定然是有人放出了被镇压之物,这才导致了无明县的大乱。更意味着,就算封锁了无明县的谷口。这些东西若是饿到了极处又找不到食物,早晚会冲出去吃人的。到那时别说是无明县,就连整个良州都会陷入无尽的灾难之中。 所以,必须将这些东西消灭在梧桐村,坚决不能放出去一条。 否则……天下都会大乱。 放出去的东西再想抓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天下之大,总不能满世界的掘地三尺。 等等,楚羽取出腰间的火折子,“这石棺上的血迹呢?” “什么?”梓桐一愣。 “走之前,我和廷业的血都沾在了石棺处,今儿没有下雨,这痕迹怎么就消失了呢?”楚羽不解,“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她仔细的查看这石棺。“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石棺怪怪的。” 这话刚说完,夜空里突然惊现苍鸮,这些苍鸮徘徊不去,遮住所有光亮。 梓桐祭出夜明珠,四下终于亮了起来。 一道黑影从天而至,落在了祭台上,惊得众人当即退到了一处,冷眼看着那突来降临的苍鸮之首。 黑色的袍子如同苍鸮之羽,在夜里溢开少许光泽,山川站在祭台上,冷眼看着免得冷色的众人。两手一摊,如飞鹰展翅。“欢迎诸位来我这儿游玩,是不是觉得风景秀丽,格外的惹人欢喜呢?” “你是苍鸮!”梓桐冷然,上下打量着他。 “我是苍鸮,但你们不也是异类吗?”山川笑得凉薄,仰头望着盘旋在空中的苍鸮鸟群,“这儿是我苍鸮的地盘,这里的一切都归属于我。你们进入了我的地界,是不是也该臣服于我?” “臣服?”狐小步双手抱胸,冷眼扫着他,“就凭你?你也不过千百年的道行,我们这里的大大小小加起来,胜过你无数倍。你哪来的脸。让咱们臣服于你?不过是苍鸮,说到底也只是一只鸟而已。” 山川朗笑两声,夜空里苍鸮悲鸣,“你们死到临头还死鸭子嘴硬,就算你们加起来道行胜过我又如何?有本事你们跳下去?底下可有好东西在等着你们呢!现下除了我,谁还能保你们周全无虞?” 狐小步哼笑两声,“我们还没落魄到要依靠一只苍鸮来拯救的地步,你觉得自己有翅膀就了不得了吗?真是好笑!” “是吗?”山川深吸一口气,“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见了棺材还不落泪。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养尸地,那你们可知道养尸地在什么地方吗?” 这种笑,让人觉得脊背发凉,尤其是在半夜里。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脚下,若说这地方还有什么诡异之处,那便只剩下这莫名其妙的祭台。这祭台该不会就是……楚羽握紧了霍庭燎的手,如果这就是养尸地的入口,这事儿可就糟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往往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楚羽这厢刚想明白,山川已经现出原形,振翅飞上了半空。不多时,便有苍鸮齐刷刷的撞向石棺。顷刻间鲜血飞溅,染红了石棺。 下一刻,鲜血瞬时被石棺快速吸收殆尽,留下满地的苍鸮尸体。 棺内的铭文刹那间华光万丈,楚羽骇然瞪大眼眸,“我当时看到的好像、好像就是这样……” 霍庭燎抱着她就往外飞,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 第99章 我要摸你的手骨 这四根石柱如同天罗地网的支架,无形的网罩将霍庭燎硬生生的打了回来,只能重新落回地面。连霍庭燎都无法闯出去的阵法,更何况梓桐他们。 所有人戒备而惊惧的望着开始不但颤动的四根石柱,然后将视线落在那口诡异的石棺上。 铭文散着光,逐渐的交织在一起,编造出摄人的天罗地网,朝着底下压来。 四根石柱突然间地下沉去,连同那口石棺一起快速沉没。祭坛四周的铭文密布,遮去了内外所有的联系。 霍庭燎只能死死的将楚羽摁在自己的怀中,重重的合上眼眸。 耳畔是众人的尖叫声,和刘景山的哭声,纷杂得让人辨不清楚到底还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楚羽抱紧了霍庭燎,音色轻颤,“未能同生,愿与君同死。” 等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之后,楚羽睁开了眼睛,入目却是极是好看的素白之色。像是一个溶洞,有白色的钟乳石悬挂着,地下河流经脚下。 “这是什么地方?”楚羽一怔,抬头看到双眸紧闭的霍庭燎,当即推了他一把,“廷业?廷业你醒醒!廷业!” 听得楚羽的声音,霍庭燎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她。发觉她还在自己的身上伏着,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又躺回地上没有吭声。 “廷业?”楚羽低低的喊。“你没事吧?这是什么地方?” “有什么特征?”他问。 “有钟乳石,有地下河。”楚羽解释,“冷冷的,我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说着,她坐起身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真的寒意渗骨。 一旁的地面上,众人横七竖八的躺着,连大黄都被摔晕了。 “伤着没有?”霍庭燎坐起身来,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没事吧?” 楚羽摇摇头,“我没事,你呢?” 蓦地,她眸光一沉,低头看着他的腿。伸手摸去,他的腿像是……断了一般,瞧着有些骨节错位。楚羽从小跟着当仵作的爹进出衙门,一眼就看出他的腿不对。 下一刻,他微凉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没事,你去看看他们,我很快就会好。” 楚羽圈红了眼眶,“很疼吧?” 霍庭燎摇头,“不疼,真的!” “不疼才怪!”楚羽深吸一口气。心里想着,大概是他不想让她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男人总归是要面子的,是以没有纠缠,起身朝着众人走去。 徐绍是率先醒过来的,然后是梓桐和在渊,有道行的受伤轻一些,倒是那狐小步和刘景山有些严重。 从上头坠下的时候,狐小步的第一反应是抱紧了刘景山。他们这些人都有道行护体,即便摔下来也未见得会毙命,但是这孩子就不一样。 刘景山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很容易出事。 “喂!臭小子?”楚羽拍打着刘景山的脸,轻轻推了他一下,“臭小子,你怎样?” 墩子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方才不慎,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屁股,如今屁股疼得厉害。好在他自己就是大夫,找着穴位好好的揉一揉就没事。 “俺来给他瞧瞧!”墩子蹲下身子,瞧着昏迷不醒的狐小步和刘景山。 分别扣住两人的腕脉,墩子眨了眨眼睛,“木事,都木有事,就是摔晕嘞。这孩子真是命大,也亏得道长护着他。” 墩子仔细的检查刘景山的身子,“还好还好,就一点皮外擦伤,骨头都好好的,没缺胳膊也木有瘸腿,好着嘞!” 刘景山睁开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终于幽幽的醒过来,“这是在哪?”他快速摸着自身,“我没死?” 下一刻,刘景山欣喜若狂,“我没死?我真的没死?大黄?大黄!” “那狐小步呢?”梓桐问。 墩子道,“这就伤得有些重,身上的骨头没断,就是不知道有木有伤着脑子?” 梓桐骇然,“若是伤着脑子会怎样?” “会咋样?”墩子指了指被自己安然护着,此刻又痴痴笑着的楚英,“喏。就是那样子!” 梓桐咽了咽口水,与楚羽对视一眼,不会吧……变成傻子? “好在啊,这人做多了好事有好报!别装嘞,俺可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不帮你骗人嘞!”墩子一巴掌拍在狐小步胸口。 狐小步噗嗤笑出声来,“没摔死,差点让你这胖蜈蚣给拍死了!”他揉着生疼的胸膛徐徐坐起身来,“那小子平日里吃太多,真是快将我压死了!” “废物!”梓桐冷着脸掉头就走。 楚羽抿唇,“下次再这样吓唬人,我们就把你丢了,害得我们还真的以为你怎么了,担心了一场!你没看到梓桐的脸色都变了,真混蛋!墩子,去看看廷业,他受伤了!” 语罢,楚羽起身离开。 狐小步拽过墩子,“梓桐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可不?”墩子翘起大拇指,“你演得真像,把梓桐姑娘都吓着嘞!” 狐小步洋洋得意,撑着身子慢慢悠悠的起身,只是胳膊处还真的有些疼,动辄痛楚难忍,估计是伤着筋肉了。 “不着急!”墩子取出随身带着的药,“好在俺身上啥药都有,也木有弄丢!” 狐小步吃了药,又问,“梓桐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你咋还问嘞?”墩子蹙眉,“说了,贼难看!没瞧见,方才都生气嘞,你小心!惹了梓桐姑娘,没你好果子吃!”说着,墩子抬步离开。 楚羽重新回到霍庭燎身边的时候,霍庭燎已经站了起来。 墩子上下打量着霍庭燎,“你哪儿受伤嘞?这瞧着啥事都木有嘛!” “怎么可能?”楚羽俯身蹲下,仔细检查霍庭燎的腿。方才她明明亲手摸到了他骨头错位,看上去格外的严重,为何现在却……却完好如初? “我说过,我没事。”霍庭燎将她拽起来,“真的没事。” “可我明明看到你腿受伤了?”即便是蛇君他们,本体受伤亦是非同小可,是必须诊治疗伤的,不然不可能痊愈,法术和修为都会受到影响。 可是霍庭燎,为何……为何是完好如初?连伤口都没留下。 “你莫要骗我!”楚羽担虑的望着他。 墩子细细检查,煞是认真的望着楚羽,“真的木有事,俺保证!” “听到了?”霍庭燎轻叹,轻轻的揽她入怀,“不必担心我,我死不了也不会受伤。只要我的道行还在,就永远是你眼中最初的样子。” “你有自愈能力?”墩子恍然大悟,“你到底是啥嘞?俺们修行千年,都木有自愈的能力,你这是咋回事嘞?” 霍庭燎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不愿多说,墩子自然也不敢多问。须知即便是上古之神都未必能有自愈能力,否则数万年前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上神应劫而形神俱灭。 这是定数,也是劫数,是神都无法逆改的天命。否则这天上的神一日日的增长,还能了得?总归得不断的换血,不断的更新换代。才有时数变化。 深吸一口气,楚羽牵着霍庭燎的手,小心翼翼的沿着地下河往前走。 楚英身上的余毒清了少许,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墩子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幻了一条绳索出来,像是拴蚱蜢一样拴着楚英的腰。 刘景山带着大黄,死死的跟紧了狐小步,几乎成了狐小步的小跟班。 徐绍和梓桐走在前头,蛇君在渊断后。 因为有地下河的流过,这溶洞里格外寒凉,总觉得阴风阵阵。刘景山都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越往前走。越冻得身子发颤。 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何况……祭坛底下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 梓桐也试着向上飞,打算回到地面,然则这底下溶洞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所有的法术都不顶用。在这里,他们就像个普通人,除了最基本的搏斗技术,飞天遁地都成了空话。 所以,更得小心。 越往前走越冷,根本没办法施法御寒。连徐绍都冻着了,何况是狐小步和刘景山。这两人死死抱着大黄,只能从大黄身上取暖。 大黄表示很无奈,自己活了那么多年。竟从来没发现还有这个功能。 充当暖炉和救命稻草。 霍庭燎只能抱紧了楚羽,把她死死的裹在自己的怀里,“若是实在太冷你便吭声,咱们适可而止,不再继续往前走了。” “可是留在这里,也会被冻死。如今大家都没了法术,回到远处万一遇见了蝾螈,都只有被吃的份儿。”楚羽牙齿打架,面色苍白。 “那你还撑得住吗?”霍庭燎唇线紧抿,可见担心到了极点。 “没事!”楚羽的掌心贴在他的脊背上,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楚英趴在墩子的背上,都快冻僵了。好在墩子肉厚,又背着楚英一路走来。不断燃烧了脂肪,背上倒还是温热的。 前方无路,四下都是冰碴子。 梓桐上前,用剑柄敲了敲,“后面是空的。”但是她掰了掰,没能掰开这道冰门。 徐绍与在渊上前,男人的气力毕竟胜过女子,两人哈着白雾,费力的打开大门。里头更是素白一片,寒冰素裹,进入之后更是冷得刺骨。 所有人瑟瑟发抖,不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等等!”霍庭燎突然顿住脚步。 楚羽一怔,“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霍庭燎松开她,伸手在冰壁上摸索着。下一刻,他一掌便震开了冰门,后面竟有偌大的冰室空间。寒气扑面而来的时候,他微微侧了身子避开。 梓桐和徐绍上前查看,骇然愣在当场,“这是什么?” 里头摆着不少四四方方的冰块,每个冰块里头都冻着一条幼时蝾螈,粉色而接近通透的身子,在透明的冰块里带着几分难言的诡异。 “这倒是跟龙族很像。”在渊细细查看,“这里会不会是巢穴?” “蝾螈虽然居在深不见底的地方,然则……不可能住在冰室内。”梓桐面色微白,“这里那么冷,还把幼虫冰冻住,到底意欲何为?” 楚羽站在那里,指尖轻轻抚过冰块,里头的幼虫蝾螈突然动了一下,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于楚羽指尖的温暖,吓得楚羽当即退开几步,不敢再触碰,“大家别碰!” “这东西会融化?”狐小步瞪大眼睛,颤抖着开口,“现在还是幼虫,若是长大了,会不会跟那些蝾螈一样要吃人?” 楚羽呼吸急促,“如果把这些养大,那……” 梓桐和徐绍快速出门,果不其然在这条冰道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无数的冰室,室内都无一例外的冰冻着幼时蝾螈。如果把这些都加在一起,等到蝾螈长大,那么……那么全天下的老百姓恐怕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白骨累累。 骇然靠在冰壁处,楚羽瞪大眼眸,“所以说,这些才是最大的威胁所在。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培植这么多的蝾螈幼虫冻结起来,是准备、准备入侵人间吗?” “估计是想占据人界。”在渊轻叹,“真是厉害,竟然想到这法子。早前我怎么没想着把蛇蛋都冻住。到时候全部放出去吞人?” “到时候集体做蛇羹。”梓桐翻个白眼,哈着白雾,“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咱们赶紧离开吧?”这些东西放在此处,谁都不能拿它们怎样。 霍庭燎拥着楚羽走出去,这里的确不宜久留。 刘景山依旧和狐小步一道抱着大黄,他不是太明白这些东西的厉害,“这些东西那么小,我一脚就能踩死,何以你们这般惧怕?” 狐小步眉头都结了霜,“一脚?你看到的只是、只是被冻结了修为的幼体,你可、可知道这些东西到时候放、放出来有多大吗?一旦解冻,就会无限膨胀。” “这、这么厉害?”刘景山骇然。 狐小步抱紧了大黄。“何、何止啊,师父书上提及了一句,说是蝾螈乃、乃上古存留之物,若、若真的论起辈分,比你家、家的祖宗还要年长。小、小子,你要学的还多、多着呢!” 刘景山乖顺的点点头,“我、我能拜你为师吗?” “你、你说什么?”狐小步哈着白雾。 刘景山舌尖都快冻麻了,“我想、想让你当我、当我师父!” “活着、活着回去再说!”狐小步身子剧颤。 前面又是一道门,不过是石门。 梓桐身子僵硬的伏在门面上听着,“好、好像有动静。” 动静? 徐绍和在渊手脚僵硬的扶住了门,“待会门开,你、你就冲出去!”再不出去,都得冻死在这里。蛇在极度低温的状态下。很是犯困,在渊都快要把自己的胳膊咬烂了,才能勉强撑着走到此处。 楚羽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被冻住,伏在霍庭燎的怀里快要没气了。 门开的那一瞬,一股暖流突然迎面而来。 梓桐率先冲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竟是一只硕大的蜘蛛,室内的冷气冲得蛛网不断的摇晃。身上微微一暖,梓桐拔剑挥去,当即劈开了蛛网。 许是外头太过温暖,以至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往外冲。 最后还是墩子尖叫了一声,“蛛网有毒!” 梓桐低眉望着自己的手背,蛛网落在她手背上,此刻已经微微泛起了黑气。无法动用法术,只能快速运气护住心脉。她想把剧毒逼出去。奈何急得满头大汗也未能将毒素逼出,反而快速朝着肩膀蔓延。 别说是梓桐,在渊也未能注意,此刻手背上也泛起了黑气,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使不上劲儿了!这毒,好生厉害,比我的蛇毒还要厉害。” 说着,他咬了自己一口。 拿蛇毒以毒攻毒,暂缓毒性的蔓延。 好在只有梓桐和在渊中毒,其他人倒也无恙。然则在渊和梓桐倒下,便会削弱他们的力量,此处不能动用法力。墩子只能拿解毒丸,暂时压制梓桐的毒性。 “这蜘蛛的毒跟往常的不大一样。”墩子眯起眸子,望着唇色发黑的梓桐,“受过诅咒,所以得早施咒之人才行,否则俺也木有办法。” 楚羽环顾四周,“这地方……” 众人这才发觉这地方跟之前过来的,完全是两个天地。此处流水潺潺,温暖如春,全然不似方才的寒冻。五彩钟乳石悬挂着,如同彩灯璀璨,让整个溶洞呈现出缤纷之色,如同来到了人间仙境。 狐小步放下了大黄。拽住了刘景山,“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越危险!” “就像李姨娘!”刘景山接过话茬。 狐小步点点头,“一定要跟紧我!” 梓桐瘫软在地,楚羽和狐小步当下搀起了她,徐绍则扶住了在渊。 霍庭燎闭上眼眸感触,“这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龙的气息。” “不,这不是龙。”梓桐虚弱的开口,却极是肯定,“但的确跟龙的气息很像,我想这大概是蝾螈的气息,而且……这蝾螈道行在我们之上。否则不可能修出龙的气息。” “这蝾螈,快化龙了?”楚羽问。 “走!”霍庭燎走在前面,他的感官是最敏锐的,如今大家都倒下了,那只能靠他了。虽然都没办法施展法术,但若是想袭击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走在五光十色的溶洞内,偶有蛇类爬行,见着在渊都绕道而行,未敢靠近分毫。 “那几个大家伙一定还在找地面上的食物,否则早就该出现吃了咱们了。”狐小步担虑的望着梓桐,“你只需护住心脉,切记胡乱运功。不然毒素会窜得更快。” 梓桐无力的睁眼看他,低低的道了一句,“废物。” “这时候还有力气骂我,说明你还撑得住!”狐小步轻叹,“骂吧骂吧,你若是不说话,我还不放心呢!” 她苦笑,实在没力气再说什么。 突然,霍庭燎顿住脚步。 “怎么了?”楚羽问。 “有法阵!”霍庭燎伸手去摸。 透明的法阵,伸手可以触摸到,如同一扇屏障,让人无法前行。 楚羽上前去推了推,竟是纹丝不动,“这怎么过去?” “这地方诡异得很,咱们的法术在这里都消失了,可想而知这里是被某些东西镇着,并且道行在咱们之上。”霍庭燎解释,突然道,“大家小心。” 音落,楚羽骇然惊叫,“这是什么!” 是蝾螈! 硕大的上古生物,足足有在渊的原形那么大,四肢落地,粉色而接近透明的身子清晰可见血脉流动。它们饥饿到了极点,直扑众人而来。 两头大蝾螈,甩动着健壮的尾巴。 霍庭燎与徐绍飞身而起,纵然法术不灵,可这千年来的武功造诣也不是泛泛之辈。狐小步本就没多少法术,有的是符咒还有这柄驱魔剑。 一咬牙,狐小步交代刘景山,“躲起来!记住,男儿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肝胆相照,可两肋插刀!” 语罢,狐小步拿着剑便冲了出去。 三人对付两头大蝾螈,却还是有些吃力。 这蝾螈以尾巴将徐绍和狐小步缠住,眼见着一人一口将被吞下,霍庭燎飞身而起,一掌劈在蝾螈额顶。蝾螈吃痛,当即松开了徐绍。 然狐小步,眼见着蝾螈已经张开了嘴。 刘景山嘶喊,“师父!” 楚羽觉得身上有些热,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想都没想就飞了上去。冷剑划过,蝾螈断尾,瞬间鲜血直流。蝾螈一声凄厉的叫唤,另一头蝾螈当即朝着楚羽扑来。 不但如此,四面八方更有数头蝾螈被招而至。 霍庭燎本想出手帮着楚羽,奈何被蝾螈拦住了去路,只能先解决眼前的蝾螈。 楚羽握着剑,只觉得人如剑,剑如人。冷剑所到之处。鲜血迸溅,蝾螈一头接一头的倒伏在。而她的身上则不慎被蝾螈的尾巴扫中,手背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幽冥血的气味,让蝾螈蜂拥而至。 楚羽眸色通红,眉心有微光忽闪忽烁。她站在蝾螈的包围圈内,冷眼看着眼前的怪物们,勾唇笑得邪肆,“一帮孽畜,竟也敢与我为敌,简直不知死活!” 旋身飞起,冷剑过处,蝾螈悉数断首。 她稳稳飞在半空,身上未染半滴血。 眉目无温。开口若梵音千里,“家奴犯上,该杀!” “住手!”凭空一记厉喝。 正欲扑上来的蝾螈快速撤开一段距离,仿佛极度害怕,为首的两条蝾螈顿显人形,各自负伤。他们未能想通,这女子好似凡人,但为何会这般厉害。 身上的幽幽之香,惹人垂涎,不知为何只想将她占为己有。 楚羽从空中落地,冷剑依旧在手,微微眯起了血色瞳仁。她的手在抖,她想收手。可此刻有些身不由己。剑尖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之音,她有些杀红了眼。 狐小步唇角溢着血,方才被摔下地,险些脑浆迸裂,好在他够机智来了个驴打滚终于避开。 “霍庭燎快阻止她,丫头又要发疯了!”狐小步厉喝。 霍庭燎飞身而起,在楚羽再次挥剑的时候,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中,吻上她冰凉的唇。唇齿相濡之间,他将体内的真气渡给她。 眼睛里的赤色逐渐褪却,楚羽手中的剑终于消失不见。 身子一软,她无力的瘫在霍庭燎的怀里,被霍庭燎打横抱起。 “廷业。我好累!”她耷拉着脑袋,靠在他怀里,面白如纸。 有白衣老者屏障后面缓步走来,白须长髯,双眸紧闭。在他的身上,霍庭燎嗅到了龙的气息,但他很肯定,这绝对不是龙族。 是即将化龙的蝾螈,按理说他修到了这地步,早该白日飞升才是,何以要窝在此处害人? 蝾螈长年累月不见天日,是以他们的眼睛早就退化,属于盲种。 “老祖宗!”那两人行礼。毕恭毕敬的躬身。 “幽冥血!”老者侧脸朝着楚羽的方向,他抬步朝着楚羽走来。 “站住!”徐绍负伤,仍持剑而立。 狐小步艰难的爬起来,也跟着持剑挡在老者跟前。 “这是我的地方,你们连法术都使不出来,还想对付我?”老者冷然,“都给我滚开!”他一拂袖,徐绍和狐小步当即被甩开,狠狠的砸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狐小步哀嚎一声,躺在那里半晌爬不起来,刘景山急急忙忙的过去搀着。墩子赶紧救人,若是徐绍和狐小步都倒下,那他们可真当要死在这里了。 “是谁?谁的身上有幽冥血?”老者已经站在跟前。 霍庭燎使不出法术,也看不到这人什么模样,但是他知道挣扎都只是无用功。 楚羽靠在霍庭燎怀中,低低的开口,“幽冥血在我身上,你想吃了我也行,但你一定要放了我的朋友,否则……” “要动她,先过我这关!”霍庭燎又不是木桩子,能任由他人对付楚羽。他抱着楚羽走到了梓桐等人的身边,然后将她轻轻的放在梓桐身边,“在这里别动!” “廷业!”楚羽疾呼,然则身上全然没有气力,她扑了空只能无力的伏在地上,眼见着霍庭燎抬步朝着白须老者走去。 “你是谁?”老者微微一愣,于是乎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两个目不能视的,各自用感官来感应对方的存在。 “你身上的气息,好奇怪。”老者凝眉,“你们杀了我这么多子孙,我岂能视若无睹。但在此之前,我要确定一件事。” 他扭头冲着楚羽道,“我要摸你的手骨。” ------------ 第100章 磕头认主 为钻石过1400加更 这个要求别说是霍庭燎他们愣了愣,便是远处的蝾螈们也是愣住。 怎么了这是? 墩子一脸迷茫,“这是咋嘞?你都一把年纪还不忘占小姑娘便宜,为老不尊!” 白须老者勃然大怒,“闭嘴!” 刚要拂袖揍人,却听得楚羽当即应道,“可以!不许动我的人,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廷业你不许过来,否则我不理你了,我再也不会理你。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 霍庭燎迈出去的腿,只得乖乖的站回原地,“楚儿,你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楚羽喘着粗气,“但是首先,他得告诉我为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老者缓步朝着楚羽走去,他走得很慢,脚步沉稳,面上带着几分肃穆之色,瞧着好像略带敬重之意。 俯身蹲下,他伸手,“我只是轻轻的摸一下。” 楚羽想了想,终是把手伸了出去。 那一会,四周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不得其解的一幕,蝾螈和霍庭燎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有个闪失。 老者轻轻握住了楚羽的手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羽不解的望着他,“你在干什么?” “为何、为何会这样?”老者愣住,“气息是对的,可又不对!” “什么对又不对的?”狐小步问。 老者定定的蹲在那里,“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人!”楚羽道,“凡人肉身,只是恰巧得了幽冥血而已。我会老会死,终究会轮回转世。”说这话的时候。她不敢去看霍庭燎的反应。 “不对!”老者摇头,“不对!” 楚羽蹙眉,“为何不对?我就是人,我有爹有娘,我是我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可能不对?” “妖——怪!”楚英在那里嘿嘿笑着,露着大门牙冲着楚羽傻笑。他指了指楚羽,“妖怪,没有影子的妖怪!” 楚羽翻个白眼,“再胡说就把你喂蝾螈!” 楚英苦着脸,猛吸两下鼻子靠在了墩子的肩头,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 “我再声明一次,我是人!”楚羽收回手,无力的靠在石头上,与梓桐并肩坐着,“现在你都摸到了,是杀是剐呢?” 回过神来,白须老者竟跪在了楚羽跟前,冲着楚羽磕了一个头,“主人!” 眉睫陡然扬起。楚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止是楚羽,狐小步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我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我听错了是吗?” 刘景山蹙眉,“师父听错了什么?我听着是主人。” “主、主人?”墩子舌头打结。“这是弄啥嘞?蝾螈是楚丫头养的?” “笨死了。”即便面色发黑,在渊还是忍不住埋汰他。 楚羽才多大?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迈的宠物,养这么老的蝾螈? “你身上有我主人的气息。”白须老者直起身子,“不管你是不是她,这头都得磕。” “你那么大年纪还给我磕头。会折我的寿!”楚羽缩了缩身子,伸手去搀他,“你别跪着了,我看着瘆得慌!一下子要吃我们,一下子又给我磕头。到底想怎样?” 白须老者深吸一口气,当即厉喝,“马上磕头,这是主人!” 语罢,所有的蝾螈悉数跪伏在地。场面有些滑稽,转变的太过迅速。 “我、我是主人?”楚羽看着霍庭燎。 霍庭燎过来,小心的将她搀起,然后拥在怀里,“没事就好!” “那你们的解药呢?”楚羽道,“梓桐和在渊还中了蜘蛛的毒,再不给药就要撑不住了。把解药给我,快点!” 老者连连点头,掌心多了两枚解药,拂袖间解了他们身上的诅咒,“吃了就没事。” 墩子当即拿过药,放在掌心嗅了嗅,确定是解药才敢给梓桐和在渊服用。吃了药,这两人已经泛到心口的黑气快速撤离,迅速消弭无踪。 见状,楚羽松了一口气,“你就凭我身上的气息,便肯定我是你的主人?” “宁可误认,也绝不可冒犯。”老者躬身,“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你……等我?”楚羽愣住。 老者朝着那头的蝾螈轻叹一声。“我祖上幼时乃是主人座下的家奴,凭主人驱使。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祖上不曾交代,只是从我懂事起,我祖上便世世代代被禁锢在此地。” “蝾螈一族。善恶都只在一念之间,极易诱发魔性而劣性大发。早前有主人镇着,后来就由上头的盘古之石压着,为的就是消弭蝾螈的阴暗劣根性。” “蝾螈易怒,历经千万年始终难移本性。是以蝾螈一族被禁锢在此千万年。一直由黄大仙看守洞口,免去后顾之忧。所以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千万年。” 梓桐恢复了不少精气神,“你身上颇具龙气,想必已经到了白日飞升的修为。何以还留在此处作祟?” “作祟?”老者一愣,对这个词很是不悦,“我潜心修炼,一直在等主人,从不作祟为祸人间。免得到时候沾染了魔性,害人害己。并非我不愿白日飞升,实有盘古之石镇着,蝾螈一族永远不可能白日飞升。” 楚羽凝眉,“那为何不让梧桐村的人搬开祭坛?你们在这里不断的聚集。以至于梧桐村都有了养尸地这一说,如今还造成僵人之祸,实在得不偿失。你不想害人害己,可还是害了无明县所有老百姓。” “僵人?”老者蹙眉,“养尸地跑出来的僵人?” “对!”楚羽点头。“就因为你们的灵气都聚集在一处,以至于那地方灵气不散,尸身不腐。僵人从棺材里跑出来乱咬人,害了整个无明县。” 老者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厉喝。“江,元!” 那两名幻化成人形的蝾螈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行礼,“老祖宗有何吩咐?” “为何这么大的事,你们没有察觉?还是说你们已经察觉,却不来报我?”老者冷然呵斥,显然真的不知道此事。 两人面面相觑,江上前一步,“回老祖宗的话,咱们被镇在下面,是以百姓的死活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至于僵人之事,若不是诸位说起,咱们也、也不知情!” “你咋睁眼说瞎话嘞?”墩子气得下巴直哆嗦,“何止是僵人,还有你们!你们还窜出地面把梧桐村的老百姓都给活吞了,如今那骨头都堆在鸡窝里埋了一处,还敢说跟你们木有关系?” “什么?”老者骇然,“你们吃人了?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竟敢吃人!” 音落,整个溶洞都在摇晃,楚羽一个不稳。所幸霍庭燎死死的拥着她。 “何止是吃人!”霍庭燎道。 山洞停止了摇晃,老者攥紧了袖中拳头,“还有什么?” “他们还动了魔!”霍庭燎冷笑两声,“地面上的那些僵人,并非普通的僵人。将人的身上有魔性。所以蝾螈吃了僵人之后,魔性也就传到了蝾螈的骨血之中寄存。久而久之,后果不堪设想!” “魔!”老者的表情甚是紧张,“为何会有魔?三万年前,魔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吗?整个魔族都灰飞烟灭。怎么可能还有魔?除非是……” “说!”老者厉喝,“到底是谁把魔放出来了?你们有谁跟魔勾结在一起!这是要毁我蝾螈一族的修为,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祖上严令禁止,不许动魔心,你们都忘了吗?以为我年迈。便都来忽悠我是吗?都当我是死的?” 所有蝾螈都不敢吭声,白须老者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都不说话了?说啊!” 元上前行礼,“老祖宗,就因为僵人染了魔性。所以咱们不敢插手。置于那些偷偷跑出去此人的,孙儿一定会彻查清楚,绝不轻饶。但是老祖宗也该知道,自从黄大仙离开了无明县,这无明县已经成了苍鸮的地盘,如果僵人的是跟苍鸮有关,咱们现在插手也就意味着跟苍鸮一族为敌!” “就是苍鸮把我们丢下来的,还提苍鸮呢?那群傻鸟,就该杀无赦!”狐小步咬牙切齿,害他吃了这么多苦头,如今浑身都疼,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 “苍鸮?”老者想了想,“苍鸮原本与黄皮子一族还算和平相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种族就打起来了,一直纠缠不清。这苍鸮好斗,黄皮子性子急,就像是天雷与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狐小步不解,“这黄大仙既然是看守你们的,想来道行匪浅,怎么就打不过那傻鸟呢?” “按理说也不应该。”老者道,“我当时也怀疑过,毕竟以当时领头人的道行,是绝对不可能输给苍鸮的。” “故意放水?”梓桐凝眉。 楚羽一怔,“为何?” ------------ 第101章 青锋剑 老者摇头,“这就不太清楚了,黄大仙自从离开了此处,便再也没有回来。至于到底去了何处,我也不不知道。这些年,她压根没有再出现过。” 楚羽想起了当日苍鸮来袭,那漫天的黄雾还有……黄毛? “当天跟苍鸮为敌而救了我们的,大概就是这些黄皮子吧!”楚羽道。 梓桐颔首,“大概就是他们,只不过他们既然能为了咱们和苍鸮为敌,为何在无明县出事之前,不加以制止呢?” “谁知道呢!保不齐是看中了本君,想招为上门女婿。”在渊瞧着自己的手背,毒解了但是自己留下的咬痕却是一时半会去不掉的。无奈的轻叹一声,在渊把手往自己的袖子里缩了缩,有碍他的俊美。 楚羽翻个白眼,“正经点,说正事儿呢!”在渊撇撇嘴,瞧了墩子一眼,“要不就是想吃肉,这胖子浑身是肉。黄皮子跟这些蝾螈一样饿了,想吞了这胖子!” “俺、俺不是胖,俺只是瘦得不明显!”墩子慌忙解释,抬头盯着那些蝾螈,“俺真的真的不是胖,俺真的只是吃多了一点。俺真的……” 狐小步拍拍墩子的肩膀,“别听死蛇妖瞎说,他吓唬你呢!黄皮子个头小,吃不了你这么大个儿的,就算要吃,也得先吃最嫩的。” 说着,狐小步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刘景山。 刘景山低眉望着大黄! 大黄觉得好冤! 虽说狗肉香,但也不能这样吓唬它,好歹他是一条忠心而善良勇敢的大黄狗。 “都别开玩笑了。”楚羽轻叹,“这黄大仙背弃了使命,会不会受到惩罚?” “约莫会!”老者道。 蓦地,楚羽微微一怔,骇然抬头望着四下,“姑获?” 老者骇然,“主人收回姑获了?” “收回?”楚羽蹙眉,“你在说什么?姑获是别人送我的,不是我自己的。” “不不不,姑获鸟本就是主人的坐骑,怎么可能是别人送你的。”老者急忙解释,“姑获只认一主,所以连姑获都认定了主人,这就说明主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无疑。” 楚羽定定的望着他,“那我到底是谁?” 这可把老者问住了,“我也不太清楚!”想了想又道,“主人还是跟我来吧!”语罢转身朝着石洞走去,脚步有些沉重。 “这是要做什么?”狐小步不解。 梓桐冷然,“小心有诈!” “他不必耍手段,咱们本来就不是他对手。”楚羽道,“不是吗?” 这话的确在理,可所有人都不相信也都不敢放下心,倒是霍庭燎主动牵起了楚羽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我知道你想知道真相,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但有一点请霍夫人一定要记着,莫要轻下结论。有些东西即便是眼睛看见的,都未必是真的。” 楚羽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会有自己的分辨,绝对不会轻信他人。” “好!”霍庭燎抿唇。 带着众人跟着老者一道去,元和江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各自凝眉。 “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她分明是个凡人女子,为何老祖宗要磕头认主?”元不解。 江深吸一口气,“老祖宗这么做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咱们作为晚辈岂敢多言,但是……你说会不会是这女子身上有什么迷魂术,导致老祖宗分辨不清?” “不知道!”元摇头,“此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决不能任由他人欺瞒老祖宗。” 音落,他转身离去。 江一怔,“你莫要胡来!到时候惹出祸事,老祖宗不会饶了你的。” 元以走远,置若罔闻。 楚羽随着老者进了石洞,真没想到这溶洞内如此别有洞天。外头五光十色,这山洞内确实白雾弥漫,透着几分仙境之美,真让人叹为观止。 “这是什么地方?”楚羽驻足原地。 梓桐等人也跟着愣了愣,“这地方……灵气十足。” “蝾螈被禁在底下千万年,都是靠着这里的灵气而修炼成人,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宝地。也就是你们一直在找寻的养尸地吧?这上头的地因为此处的灵气而寸草不生,但……活物却能因此而不腐。”老者轻叹,拂袖间,室内的白雾逐渐淡去。 “你们自己看看!”老者道,“这上面的图都是祖上留下的!” 在石壁上,雕刻着奇怪的铭文。跟祭台上是石棺里头的和石柱上的一致。而且铭文之中夹杂着一些雕刻画,画的是个女子。 面部已经模糊,只是这仪态依旧栩栩如生。 头戴冠,身披袍,脚踩九头鸟,手执冷剑。 而这柄冷剑和楚羽当时手握的何其相似,仿佛就是同一把剑。 楚羽瞪大眼眸,不敢置信的望着那壁画,可惜看不清真容,否则她真的想知道这女子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模样,是否真的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霍庭燎蹙眉,“是什么?” 徐绍上前,“公子,在墙上。” 当霍庭燎拂过那石雕时,他的指尖有些微微的颤动,“为何早前不曾见过姑获?千百年了,为何到了这最后却突然出现?这到底是谁?” 老者摇头,“只知是主人,具体的祖上都不曾说过。” “我、到底是谁?”楚羽望着众人,“我是爹娘生的凡人,我只是个凡人女子,为何、为何突然、突然成了别人的影子?我到底是谁?” 梓桐忙道,“夫人莫要多思多想,有些东西实在太过诡异,无法用常理解释,但其实想开了也无妨。不管夫人是谁,你都是霍夫人,都是楚家的女儿。” “对!”楚羽回过神来,突然问道,“你们蝾螈是否吃了我爹?” 老者一怔,“不知。” “我来找我爹的,我来找我爹的!”楚羽一溜烟似的跑出了石洞。 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她觉得很是不舒服,所以只能一个人跑出去。什么主人?她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岁数的家奴呢? 她是爹娘亲生的,不可能跟蝾螈一伙。 但是那副石雕像,那个女子……脚踩九头鸟,不就是姑获鸟吗?姑获如今臣服于她,所以脚踩九头鸟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静静的坐在石头上,楚羽听得那地下河水流动的细碎之音,眉目微垂。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道。 他站在她身后,所有人都远远的站着,没敢靠近分毫。 “人就是喜欢作茧自缚,你是谁有什么重要吗?”他问,“会改变你是楚羽的事实?或者你忘了自己是霍夫人?霍夫人,你的胆大包天去哪了?” 她略带委屈的回头看他,“我就是觉得吓着了,若我不是人,若我也是蝾螈的一族,或者我的体内存留者蝾螈的秉性。到时候我会不会像它们一样吃人?我不想吃人!” 霍庭燎忍俊不禁,“你可以吃了我。” 她翻个白眼,“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霍庭燎轻叹,“霍夫人就是喜欢多思多想。” “那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我伤害你们,或者突然发狂要杀了你们,第一时间杀了我。”楚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霍庭燎并不说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与卿同死,到时候咱们就同归于尽,可好?” “你不是永生不死吗?”她撇撇嘴。 “若真的死不了,那我生生世世继续等你回来。”他道,“我也是认真的。” 她苦笑。“你这人到底骗过多少无知少女,一张嘴这般油嘴滑舌。” “单单骗你一人就足以耗费我千百年的时间,哪有空再去骗别人。”他无奈,“霍夫人,不要再说傻话,若你真的有事,害怕的人该是我而不是你。每次我都在想,下一世你会轮回在何处?”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吧?”她抬头看他。 “所以霍夫人要好好的珍惜为夫,莫要再说傻话。”他吻过她的眼角眉梢,温热的唇摩挲着她的耳珠子,带着千年的眷恋,“人最可悲的是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担惊受怕。你用这些时间。好好的与我在一处,不是更有意义吗?今晚,我想吃人。” 楚羽噗嗤笑了,“你这人……真坏!” “那么霍夫人是应允了?”他咬着她的唇瓣。 微微的疼痛,让她稍稍蹙眉,“你……” 他圈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塞进自己的怀里贴着,肆意的搅动着口中风云,这天与地,火与冰的融合,真当是世间最美好的滋味。 意乱情迷之中,她终于发现了集体歪着脑袋的那些人。 心头一窒,楚羽当即推开了霍庭燎。一张脸瞬时红到了耳根。 “我忽然想念我的蛇窝了。”在渊红了眼眶望着众人,“你们说我好好的蛇君不当,何以要跟着你们这些人吃苦受累?我的美人窝,我的千蛇洞……” “活该!”刘景山撇撇嘴,“太守府的嬷嬷们经常说一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哎哎哎,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在渊吐着蛇信子,“我什么时候吞象了?” “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刘景山站在狐小步身边,一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姿态。 “你!”在渊冷然。 狐小步上前摆摆手,“你一个修行千年的蛇妖,怎么跟小孩子置气,一点都没有长辈的气魄。啧啧啧!真让人刮目相看!” “凡人眼拙。不识金镶玉。我蛇君不与你们这些废物计较!哼!”他扭着腰走到一旁,可怜兮兮的瞧着自己的手背,此次还真是破相了。瞧瞧这养尊处优了千百年的手,都给糟蹋成啥样了? 老者急匆匆的走来,“我彻查了整个地下,都没有发现姑获的踪迹,估计它不在这一块。” “可我明明听到了她的叫声。”楚羽蹙眉,“你们这一带,还有藏人的地方吗?” “黄皮子就在上头不远处的山洞里,苍鸮就住在那个山谷里。”老者想了想,“那个山谷有法阵守着,一般人很难看出来。” “法阵?”楚羽不解,“什么样的法阵?” 老者道,“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但因为阳光照射而导致肉眼的盲区,又加上苍鸮自身的阴郁之气,便是有道行之人也未必能看出端倪。要不是咱们在这儿住了千万年,也不可能找到苍鸮的老巢所在。” “山谷?”楚羽一怔,扭头望着霍庭燎。 霍庭燎眯了眯眼睛,“我们似乎进过那个山谷,但……都大意了!” “姑获一定落在了苍鸮的手里!”楚羽骇然,“苍鸮阴狠毒辣,姑获怕是凶多吉少!” “不可能!”老者摇头,“苍鸮虽然强大,但是他的道行根本奈何不得姑获。就算姑获鸟落在他的手里,也只是被困而已,不可能有事。” “我能听到姑获的叫声。”楚羽切齿,“这该死的苍鸮!” “最好是剥皮烤着吃!”狐小步摩拳擦掌,全然忘了身上的疼痛,“这一次,看我怎么弄死这傻鸟!把咱们害得这样惨,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 瞧了一眼吃手指的楚英,楚羽也觉得该去收拾那大鸟,实在是该死,把整个无明县搞到这般模样。 “这僵人,你可有法子治一治?”楚羽问。 “既然是主人吩咐,咱们必定倾尽全力。”老者行礼,“白日里阳光太强烈,咱们不便行动,但入了夜便能与苍鸮一族一战高低。” “好!”楚羽冷了音色,“苍鸮!” 蝾螈一族开始点兵点将,霍庭燎与老者齐心协力,阻断了养尸地与灵室的牵连,如此一来这养尸地的灵气就会逐渐湮灭,最后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那些僵人的身上有魔性,蝾螈一族最容易染上魔性,是以这些僵人还得楚羽他们自己对付。但断了养尸地的根源,就不会再有更多的僵人出现。 无明县现在是个封闭的地方,处理了这里的僵人,事情就会得到圆满的解决。 楚羽等人被老者送回地面,已经是晌午时分。一个个饿得肚子咕咕叫。 “真是小气,也不管饭。”刘景山嘟哝着。 狐小步就着他脑门上一个爆栗,“就算给你吃,你敢吃吗?” 刘景山一怔,继而摇摇头。 万一是人肉人骨头呢? 敢吗? 不敢! 深吸一口气,霍庭燎松开了怀里的楚羽,“就算担心姑获的周全,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蝾螈老祖不是说了吗?姑获鸟不会有事,最多是被法阵困住了而已。但如果你不吃不喝的,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有事。便是到了山谷,你还有力气去救姑获鸟吗?” 楚羽敛眸不语。 “你是凡人肉身,跟我们都不一样。人不能跟自己的身子置气,否则现实会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残忍。我可不希望霍夫人生病。我见不得你虚弱的样子,心疼。”他轻叹,“乖,先填饱肚子再说。” “此处离梧桐村很近,村子里的人虽然被蝾螈吃了不少,但是蝾螈不喜米粮和菜肴,搜罗搜罗还是有不少可吃的东西!”梓桐道,“我与墩子去找一找,你们在这里等着就是,吃饱了再去救姑获鸟。” 救了姑获鸟,就等着与苍鸮的决一死战了。 偌大的苍鸮从天而至,落地为人,快速进了阴暗的角落。 里头。早已有人在静候。 那人道,“老祖宗见到了他们。” “怎么,你们没吃了他们?”山川一愣,“蝾螈不是什么都能吃吗?这地底下可是你们的天下,有灵洞庇佑,他们的法术根本无法施展,怎么连你们都收拾不了他们?” “不是收拾不了,眼见着就要成功了,那女子忽然变得很奇怪。”那人音色沉沉,“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她才是真正的魔,让人心生畏惧,大有不怒自威之色。” “靠近她的时候。心里头会不由自主的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后退。更没有想到的是,老祖宗竟然对她磕头,还称她一声主人,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山川骇然,“你说什么?主人?就那个凡人女子?” “没错!”那人冷然,“老祖宗说,这女子身上有幽冥血,你可知道这幽冥血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吃了她,可以提升我们的修为。”山川忽然笑了,“这果然是天大的喜讯!” “喜讯?”那人轻嗤,“肤浅!老祖宗尊她一声主人,你吃了她就是跟咱们蝾螈一族作对。不瞒你说。老祖宗已经下令,整军待发,准备跟你们苍鸮开战,你就等着死无全尸吧!老祖宗的道行深不可测,你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蝼蚁。” 山川不解,“为了一个凡人女子,跟苍鸮作对?” “都说了,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凡人女子,身负幽冥血,受老祖宗叩拜的的蝾螈之主。咱们只是她的家奴而已!”说这话的时候,那人的口吻满是不屑与愤怒。 “好不容易赶走了黄大仙的后人,让你们蝾螈能上来透透气,你甘心就这么回去?永远的埋在地下不见天日吗?”山川冷笑。“你想想这大好的人间河山,与我们苍鸮一族统领天地之间,那是何等的自由痛快。不当天地的主人,却要去做一个女子的家奴,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那人切齿,“凭什么要听一个黄毛丫头的使唤?何况,还只是个凡人女子!” 山川摊开双手,“想想这天地间的自由自在吧!放出你那些幼虫,统领天地间。愚蠢的人,才会坚守着愚蠢的承诺,相信所谓的传承与使命。” 他冷眼看着黑暗中的那人,“和我联手,只要你能想办法杀了老祖宗。到时候你就是蝾螈的首领。统领蝾螈大军,与我苍鸮联手,成为天地之主吧!” 那人笑了,笑声凛冽,“天地之主?果然是极好的。世人很少知道蝾螈是何物,如今也该教他们见一见,咱们这些从上古绵延至今的神物。”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山川笑得诡谲。 “对了,你最好当心点。那丫头虽然是凡人女子,可她手里有青锋剑。知道何为青锋剑吗?蝾螈一族的主人手中,就握着青锋剑,跟这女子手中的一模一样。”那人阴测测的问,“青锋乃是暗黑之王。被青锋剑所杀,只会灰飞烟灭!你可得小心咯,别怪我没提醒你。” “青锋剑!”山川骇然,“你是说失传已久的青锋剑?” “没错!”那人笑了,“怕了吗?不过我见过了一回,还交过手却发现没那么可怕。这丫头羽翼未丰,修为不到家,根本无法发挥青锋剑的最大效用。凡人肉身,根本承载不住青锋剑的威力,我教你个法子,你若是能让她入魔,这青锋剑不但不能伤害到你,反而会反噬她自己。” 语罢,这人顿化蝾螈钻入了底下。 山川深吸一口气,“青锋剑!” 青锋剑乃是上古神剑,本出自昆仑,后因为戾气太甚而被葬在圣池中净化。但后来这青锋剑就失踪了,也不知去了何处。换句话说,凡是见过青锋剑的,估计都没有活下来。 最后一个见过青锋剑的,也不知是谁。 谁知隔了上万年的光景,这样强大的神兵利器竟然出现在一个女子的手上,而且还是个凡人!简直是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置信。 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为妙,免得到时候灰飞烟灭。 山川化为苍鸮,飞身而去。 不多时,两道黑影出现在树后。 清柔道,“青锋剑是何物?” “你不过浅薄的道行,自然不知这东西的厉害。”斗篷下,那人微微勾唇,笑得邪魅无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她已经开始逐渐探索身上的力量了。” “主人,他们说青锋剑所至,会灰飞烟灭!”清柔心生惬意。 唇瓣轻启,“没错,就连我都未能抵抗得了青锋剑的威力。只不过你没听到后半截吗?那丫头是凡人肉身,根本驾驭不住青锋剑,发挥不了青锋剑的威力,充其量也只是利器罢了!” 闻言,清柔松了一口气,“那便最好。” “楚羽!”他低低的念着她的名字,慢慢吞吐着气息,似要让她的名字在自己的舌尖上慢慢掠过,如同品尝着美味一般惬意,“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好名字,好蕴意!可惜这一次,她怕是成不了蜉蝣,霍庭燎怕是要失望了。” “主人!”清柔低低的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办?” “蝾螈本性脆弱。善恶都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最容易染上魔性。没看到方才那人身上的怨恨和嗔怒吗?那便是最可怕的东西!一旦把这些东西扩大化,就是我魔族的一部分。”他扬唇笑着,“我的能力有限,暂时无法过多干预,但……只要一星半点的魔性,就够霍庭燎受的。” 清柔行礼,“是!” “看着吧,好戏开始了。”他吐出一口气,“距离自由,不远了。” “恭喜主人!”清柔欣喜。 “你放心,等我重获自由,少不得你的好处。”音落。他拂袖转身。 清柔颔首,“谢主人!” 如今也该去看看热闹了!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楚羽已经吃饱喝足,这会趾高气扬的站在山谷口。知道里头有法阵,便不能再傻子似的往里跑,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狐小步瞅了半天,“没瞧出来!”他伸手摸了摸这些石壁,“也摸不出来!” “你们都让开!”霍庭燎面色僵冷,“切莫轻易进入山谷,我去试试!” “公子?”徐绍与梓桐异口同声。 “廷业?”楚羽愣了愣,“我与你一道去。” “不必!”他本就不希望她冒险。 “可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希望跟我在一起。”她握住霍庭燎的手,“霍公子。你不要霍夫人了吗?”她知道自己的体内住着另一个人,或者说,她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另一面。 若是真的遇见了危险,她会成为霍庭燎最后的退路。 虽然这条退路有些风险,但她不能退缩。 十指紧扣,霍庭燎忽然笑了。他本就生得俊美,但因为长久的冷漠,以至于惯来绷着脸。虽然对着她的时候时常要笑,但都笑得有些僵硬。 唯独这一次,她觉得他笑得真好看,如沐暖阳。 “你笑得真好看!”她笑着凑上去。 霍庭燎轻咳一声,“走吧!” 所有人都等在外头,紧张的看着两夫妻手牵手走进了山谷。 梓桐握紧了手中剑。眉目微沉,“千万别出事。” 这山谷和上次进来的时候并无差别,仍是一眼就能看到边际。 霍庭燎松开楚羽的手,“站在我身后!” 她点头,含笑站在他身后看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连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满心欢喜。 廷业,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恩,我听到了!”他低低的说,唇角带着极力遮掩的笑。 楚羽一怔,瞬时脸上滚烫。 强大的气劲快速散开,疾风劲草,衣袂翻飞。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楚羽极力的站稳自身,但还是站得摇摇晃晃的。 四周的山壁开始移动,从最初的慢慢移动到最后的超速闪动,如同开启了法阵,交错着迷人眼。 楚羽瞪大眼眸,看得眼花缭乱。 突然间,一道晴天霹雳。 霍庭燎第一时间转身抱住她,将她扑倒在地,就势一滚避开雷击。 铺天盖地的苍鸮,当下扑来。 ------------ 第102章 叛徒 拂袖间,霍庭燎以光罩护住了楚羽。 楚羽被圈在光罩之中,眼见着霍庭燎与苍鸮打得难舍难分。苍鸮异常凶猛,接二连三的扑向霍庭燎扑向楚羽,好在都被光罩弹开。 “廷业!”楚羽急了,“小心!” 他倒是很高兴,危难时候的担虑,往往都出自于真心,这是很值得人欣慰的事情,也是他一直都梦寐以求的。他不断的挥开扑上来的苍鸮,却又时刻关注着楚羽的动静。 蓦地,楚羽瞧着一旁有个山洞,当即拍打着光罩,“廷业,我要去那儿!我听到姑获的声音了!廷业!” 音落,霍庭燎一掌推去,光罩护着楚羽快速入了山洞。 黑暗的洞中透着一股阴冷,光罩在进入此地之后瞬时消弭无踪。楚羽落在地面上,发现外头的苍鸮竟然没有跟进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但既然来了,岂有退缩之理。 山谷外头的人,见着他们没有出去,一定会攻进来的,所以霍庭燎应该不会太危险。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姑获,这才是他们来此冒险的初衷。 “姑获?”楚羽低低的喊了一声,“你在哪?姑获!” 怪石嶙峋的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阴冷的风不断从衣襟口灌进来。楚羽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往前走,“姑获?” 她跟姑获是有所感应的,那老者不是说了吗?姑获是她的坐骑,这就意味着她们理该归于一处,有最难得的默契存在。 “姑获?”楚羽低低的喊着,“你在哪?我是楚羽!” “你应该叫得更大声一点。”山川站在高高的奇石之上,冷眼看着摸进山洞的楚羽。这洞口布着结界,那些苍鸮和外族根本无法进来,这是苍鸮一族的禁地,谁知竟被这丫头给闯了进来。 果然那人的警告是对的,这丫头绝不是普通人,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可他站在那里左看右看,仔细的瞧了很久,也没发现这丫头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还真的能嗅到一些不一样的香气,这些香气的确很是诱人,大抵有魅惑人心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向她靠近。 这香气可真好闻,让人有些垂涎三尺,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了。 “苍鸮!”楚羽切齿,“你祸害百姓,还谈什么修为呢?就不怕老天爷一个雷劈死你!” “我?”山川摊开翅膀,“你看看我现在,老天爷管不着我!老天爷太忙了,不可能顾得上这么多。小丫头,你是不是做人做腻了,所以想在我的肚子里走一圈呢?” “进去干什么?”楚羽歪着脑袋看他,“你就不怕我万一是金刚不坏之身,在你的肚子里开个大窟窿,然后爬出来?到时候你低头一看,呀,这血淋淋的肚子,肠子都悔青了。” 山川哼了一声,“小丫头嘴皮子倒是挺溜的,也不知道这身子骨有多硬!”他眯起危险的眸,微微蹲下身子,当即现出原形。 偌大的苍鸮首领,张开了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可真是够吓人的。 地面上的举动,底下都是知道的,所以老祖宗也耐不住了。主子有难,当家奴的岂能袖手旁观。他蝾螈一族本就是为了主人而活下来的,此刻当义不容辞。 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灵洞的大门,缓步走了进去,“老祖宗,孙儿有事禀报。” “有什么事还是等到把主人救出来再说!”老祖宗急不可耐。 “孙儿要说的就是主人的事儿,老祖宗,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元深吸一口气,“老祖宗,咱们蝾螈一族有人染上了魔性,若是此事不加以重视,恐怕以后祸患无穷。即便出去了,也未必能真心帮着老祖宗救回主人。” “是谁?”老祖宗一怔。 元笑了笑,眸光微冷,缓步上前。 不多时,老祖宗冷着脸出门,却不见元的踪迹。 一声令下,蝾螈整军出发,悉数奔向山谷。 此刻的山谷已经乱作一团,霍庭燎与梓桐等人里应外合,齐集了众人之力破了苍鸮一族的法阵,攻进了山谷。天色暮,晓风微。山谷内外厮杀声一片。 蝾螈从地下涌出来,或化作人身而斩杀苍鸮,或露出原形吞吃那些苍鸮。一时间场面很是混乱,梓桐挥剑斩杀苍鸮,染了一身的血,却没能看到楚羽的踪迹。 不但没了楚羽的踪迹,连霍庭燎也不知去向。 “公子?”梓桐喊了一声,“夫人?” 狐小步飞身而至,“你去找人,这里交给我们!” “好!”梓桐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洞口,夫人和公子约莫是进去了吧?思及此处,梓桐道,“徐绍,这边!” 洞口的结界是被打破的,但还残留着一些不一样的气息。 “是毛骚味!”梓桐与徐绍小心翼翼的进了山洞。 洞内空空荡荡的,一股子毛骚味在里头弥留不去。 深吸一口气,梓桐道,“咱们分开走,若是找到了记得给我信号。” “好!”徐绍颔首,分头找比较快一些。这是毕竟苍鸮的地盘,不可久留也不可大意。 楚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记得昏迷之前,看到了霍庭燎的身影。山川扑来的时候,霍庭燎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用力推开了她。然后她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脚下突然空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廷业?”楚羽急了,“廷业你在哪?” “主人!”是姑获的声音。 此处很是漆黑,楚羽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跟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但这声音的确是姑获的,楚羽低低的问了一声,“你是姑获吗?” “主人,是我!”姑获应声。 “这是什么地方,这样漆黑?”楚羽勉力坐起身,揉着酸痛的肩膀,终于站了起来,“姑获,你为何不过来?姑获你没事吧?” “主人不要轻举妄动。”姑获提醒,“我帮主人打开。” 音落,刺眼的光亮让楚羽睁不开眼睛。 楚羽当即捂住眼睛,等着慢慢适应了才松开手。下一刻,她骇然握住这些铁栅栏,“这是什么东西?我为何会在这里?” “这是女娲石炼制的精铁,所以姑获无法破开。”姑获鸟就在一旁站着,羽剑在手,想来就是借着羽剑的力量掀开了鸟笼上的遮光布。 “这不是鸟笼吗?”楚羽一脚踹在铁栏杆处,这东西还真是奇怪,一脚踹去竟留下了一个脚印,然后又恢复如初,如同有生命一般,遇软则软遇硬则硬。 女娲石? “天石炼制。是以……”姑获轻叹,“我没想到主人也会被困在这里。” “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楚羽抓着铁栅栏问。 姑获道,“当日出了山谷,我觉得这里不太对劲,瞧着大家都在村子里待着,所以悄悄的回到了这里。夜里的时候,我躲在一边看到苍鸮首领启动法阵,领着无数的苍鸮飞出去。” “所以你就进了那个山洞?就是所谓的苍鸮禁地?”楚羽问。 姑获点点头,“主人也是因为这样落进来的?” “是!”楚羽颔首,“我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机关,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她愤怒的想把这些栅栏掰开,奈何这些栅栏就跟活的似的,你拽一下它扭动一下。但怎么都不会让你离开。 “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都没办法冲破牢笼。”姑获抿唇,“好在都是鸟类,苍鸮还不敢动我!” 姑获鸟乃是上古神鸟,岂是这些苍鸮敢擅动的。 “简直是岂有此理!”楚羽切齿,“这帮不知死活的蠢鸟,真是疯了吗?他们这是要把人间变成鸟的世界?真是可笑,不能和平共处,非得杀来杀去!” “主人莫要动怒,这牢笼应该是机关控制,要不就是咒语控制。”姑获鸟收了羽剑,“但这附近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机关。” “梓桐他们都在外面。”楚羽撇撇嘴。“他们一定可以找到咱们,还有蝾螈一族也会来帮忙。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只要天一黑,就是这帮苍鸮的死期到了!” “蝾螈?”姑获微微一怔,“蝾螈最易善恶一念,主人要当心!” “我知道!”楚羽抿唇,“这些事他们都告诉我了,我会小心的。” 这话刚说完,楚羽当即笑道,“老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老祖宗绕着鸟笼走了两圈,蹙眉感受到了一旁鸟笼里的姑获存在,最后驻足在楚羽跟前。“这东西怎么打开?”他试图用手去掰,然则力有不逮。 姑获眯起眼眸,“你是蝾螈?” “这便是蝾螈一族的老祖宗。”楚羽介绍,“对了,你们的人是不是都来了?外头还在打吗?苍鸮如何?我家霍公子呢?” “暂时不知道。”老祖宗深吸一口气,“这东西打不开。” “打不开?”姑获冷笑两声,“主人要小心。” 楚羽一怔,当下定定的望着眼前的老祖宗。对于姑获和蝾螈一族,楚羽宁可选择相信姑获。毕竟姑获来自不留人客栈,掌柜的品性,楚羽还是信得过的。 虽然掌柜的喜怒无常,但却不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蝾螈一族,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早前有他们的主人镇着,后来有盘古石镇着,如今……什么他们都出来了。 “你是真的想救我出去吗?”楚羽退后半步,不敢与他靠得太近。 蓦地,牢笼突然打开,楚羽措手不及,被老祖宗一把捏了手腕,拽出了牢笼。 “等等!姑获还在里头!”楚羽自然不肯走,她是为了姑获来的,而且姑获方才已经提醒了她,要她一定要当心这老祖宗。 事实上对于眼前的老祖宗,楚羽也觉得有些奇怪。 早前的老祖宗何其卑谦恭敬,绝对不会这样粗鲁无状。 下一刻,那老祖宗突然站着不动,并且松开了楚羽的手腕,紧接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楚羽骇然,当下瞪大了眸子,“这是怎么了?”赶紧俯身蹲下去查看,然则已经探不到老祖宗的鼻息,连心跳都停止了。 这可把楚羽给惊着了,“我什么都没做!” 姑获一声长啸,锐利的眸快速掠过四周,“有人下暗手,主人小心!”她挣扎着,却也只能在鸟笼内暴躁得跳脚,“主人?” 大批的蝾螈已经涌了进来,蝾螈本就生活在底下,是故他们从下面冒出来的速度是很快的,对这些山洞的地势更是熟悉无比。 “老祖宗!”江厉喝,当即冲了过来。 伸手去摸,这老祖宗已经断了气。 “你杀了老祖宗!”江切齿,“老祖宗尊你一声主人,还让咱们蝾螈一族为了你违背祖训冲出地面,与苍鸮一族生死一战,可你竟然杀了老祖宗!” 楚羽愤然,“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杀的?” 蝾螈本就没有眼睛。 “再说了,如你所言,他尊我一声主人还帮着我跟苍鸮一族大战,我会吃饱了撑的杀了他?用你的脚趾头好好想一想,难道我脸上写着蠢货二字吗?”楚羽厉喝,“休要血口喷人!”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方才还好好的救我出牢笼,如今突然毙命倒地,肯定是有人下了暗手,但绝对跟我无关。我只是一介凡人,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杀人于无形!” “休要狡辩,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江厉喝,“也只有你,老祖宗对你毫无防备,你才能下手成功!咱们蝾螈一族不会善罢甘休,绝对不会罢休的!” 楚羽气急了,“都说了不是我。你却非要一口咬定是我杀了的人,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该不会是你下的暗手吧?贼喊捉贼,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 “我要杀了你!”江掌心凝力。 姑获发出尖锐的叫声,骤然恢复了九头身,可鸟笼惯来是鸟的困境所在,饶是如此她也无法冲出牢笼。 “先过我这关!”霍庭燎扣住楚羽的腰肢,快速带着她离开原地。 江一掌过来,当下扑了空。 “廷业!”楚羽欣喜。 然则……她脸上的喜悦快速褪去,霍庭燎的身上带着伤,是被苍鸮的爪子所伤,血痕斑驳。早前为了救她母亲,他的修为就损耗得差不多了,后来虽然疗伤调养。但这么多的修为一时间是不可能恢复的。 而今入了这无明县,他又不断的保护她,不断的交战,自然是虚弱无比。 “没事!”他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些该死的苍鸮!”楚羽哽咽了一下。 “蝾螈一族听令,替老祖宗报仇!杀了他们!”江一声令下,所有蝾螈都已经摆开了准备作战的姿势。 “上头的还在跟苍鸮作战,你们却出现在这里,还一身魔性。”霍庭燎冷嗤,“该不是你们自己设计好的,打算要挑起蝾螈的内讧,还有……你们敢沾魔性,就不怕万劫不复吗?” 江冷了眉目。“你胡言乱语什么?” “我是胡言乱语还是据实陈述,你自己心里有数。”毫无聚焦的眸,却掠过冰冷无温。他冷哼,“吞吃梧桐村村民的,是你们这帮蝾螈吧!上面的那些都听命于老祖宗,所以并未沾染魔性。你们这些却背叛了老祖宗,还在这里叫嚣着要为老祖宗报仇,不觉得脸红吗?” 江站直了身子,笑得微冷,“如今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老祖宗死了,你们就是凶手,都得死!” “死不死不是你说了算!”霍庭燎嗤冷。 江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仔细听一听,外头的动静吧!”霍庭燎将楚羽拥在怀中,面色无温。 闻言,江当即屏住呼吸去感受外头的动静。蓦地,他面色一紧,“你们盯着他们,若是他们敢轻举妄动就吃了他们!”语罢,他快速消失。 楚羽已经感觉到来自于霍庭燎的力不从心,但这么多蝾螈虎视眈眈,他哪敢表露分毫。身上的力量有半数靠在楚羽身上,外头瞧着是他抱紧了楚羽,实际上却是楚羽在撑着他。 此处,已陷入僵局。 等着江冒出了地面。他才知道霍庭燎的意思。 何止是蝾螈与苍鸮一战,如今还有不少黄皮子搀合进来。但是早前的首领并不在,江侧耳听了很久也没听到有关于黄秋娘的动静。 黄皮子与苍鸮展开了决一死战,估计这一次是打定主意要剿灭苍鸮了。 山川的日子并不好过,方才与霍庭燎对战,霍庭燎负伤逃离,山川也没占着便宜。双翅被折断,如今正气息奄奄的立在崖壁处,冷眼看着黄皮子大军和蝾螈大军与苍鸮对战。 苍鸮的愤怒,悉数写在脸上。 江突然厉喝,“蝾螈一族听令,老祖宗被楚羽杀了,咱们要为老祖宗报仇。都别再为楚羽卖命了!” 音落,别说是蝾螈一族,便是在渊和狐小步也跟着愣住。 “这蝾螈不会是傻的吧?”在渊道,“小丫头会杀人?哎呦喂,可长见识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好!” 狐小步蹙眉,“老祖宗死了吗?”他环顾四周,冲着墩子喊,“方才你们谁看到老祖宗了?” 墩子躲在岩壁的山洞里,守着洞内的楚英和刘景山,听得这喊声当即应道,“俺木有看见!” 站得那么高也没能看到老祖宗的身影。那便是真的没看到。这老头即便身处人群之中,也当十分好认,那么大年纪又白须白发的。 “你看到了木有?”墩子问刘景山。 刘景山一直蹲在洞口,凝眉摇头,“没有!” “那就是木有,真当木有。”墩子又冲着狐小步喊道,“你的小徒弟也说木有看到。” 狐小步与在渊对视一眼,“看样子是出事了!” 蝾螈悉数归于一处,竟真的退出了战争,只剩下狐小步等人与黄皮子一道对付苍鸮。 苍鸮折损无数,这一次是真的大伤元气。三三两两的归于山川脚下喘着气,极不甘心的瞪着突然间两极分化的对手,只等着调整一番在此突袭。 苍鸮好斗。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则此刻,也是倦怠了。 黄皮子也觉得奇怪,本想趁着蝾螈吞噬苍鸮之际把苍鸮一网打尽,怎么突然就不打了?上次为了对付苍鸮,黄皮子折损不少,是故这一次真当无法再单独作战,只能在旁等着静观其变。 在渊与狐小步退在了墙角,“这是怎么了?” 狐小步摇头,“抽风了!” 在渊点点头,“如果形势不对,就跑!” 狐小步颔首,喘着粗气握紧了手中的驱魔剑,双眸盯着那个山洞。梓桐和徐绍都进去很久了,也不知在里面遇见了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来,真让人担心。 江站在那里,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脸的愤怒与怨恨,“那凡人女子,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消灭苍鸮,可是掉过头来就杀了老祖宗,咱们不能放过他们这些人。人都是刁钻都是可恶的,他们嘴里说着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今日咱们帮了他们,明儿他们就会把咱们全部都杀了!” “你胡言乱语什么?”狐小步厉喝,“我们什么时候说一套做一套了?你少血口喷人,楚羽那丫头是什么脾气,我们还不清楚吗?杀人?宰鸡宰羊都不敢,拿什么去杀人?” 在渊哼哼一声,“若是能杀了你们老祖宗,咋不连你这嘴碎的一起杀了,留着你出来在这儿瞎胡说?你以为咱们是三岁的孩子,能听你瞎扯?” 墩子也在上头符合,“你说啥嘞?小羽啥时候杀人了?你们老祖宗那么大年纪,道行又嗷嗷的高,小丫头片子是把他气死嘞?还是给笑死嘞?你这条蝾螈不老实,说话尽把人往坑里带,听你说话还不如跟俺脚趾头聊天更踏实!”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是帮着她说话!”江高声厉喝,“人都是狡猾的,他们早晚会杀了我们。咱们蝾螈一族被压在地下千万年,一直不得自由。如今咱们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再回去了!杀了这些狡猾的凡人,咱们蝾螈就自由了!” “喂喂喂!”在渊疾呼,“说好是同盟,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们蝾螈变脸比翻书还快,妖有妖道,岂能这样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的是你们!”江深吸一口气,“楚羽杀了老祖宗,那我们就杀了你们这些人,权当是给老祖宗报仇。大家杀了他们。我现在就去对付楚羽,到时候把你们的尸身献祭给盘古石,哈哈哈哈哈……你们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音落,蝾螈大军瞬时调转枪头直冲在渊和狐小步而去。 “哎呀妈呀!”墩子抓起刘景山就给丢了下去,“接住!” 语罢,背起楚英就飞。 狐小步接住刘景山,当即御剑飞行,在渊也不敢耽搁。这个时候外头已经被堵死了,只能往里头冲,往那个山洞冲去。 进了山洞,洞门瞬间合上,将狐小步等人困在了漆黑的洞内。 这下子想出来,也是不太可能了。 蝾螈是在地底下生活的。所以他们要从地下冒出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狐小步和在渊哪敢停下,在洞内也不得不继续飞行,蝾螈接二连三的从地下冒出来,紧追不舍。 墩子都快哭出来了,他本身就胖,是以飞不快。如今还背着楚英,更是拖了大家的后腿,只能让在渊断后。在渊一边飞一边还得保护墩子和楚英,自然是自顾不暇,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蛇皮都要被扒下来了。 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伴随着蝾螈的吼声。还有梓桐与徐绍的厉喝。狐小步当即加快了飞行速度,“快,他们在前面!” 音落,墩子和在渊更是没命的往前冲。 然则到了那儿,所有人都傻眼。 这里更是混乱一片,在渊和狐小步等人的到来并非帮了梓桐他们一把,而是添乱!大大的添乱!他们引来了一大批的蝾螈,让场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梓桐和徐绍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正巧遇到蝾螈袭击霍庭燎,当即出手帮忙。谁知狐小步他们竟又引来了一群蝾螈,这染了魔性的蝾螈与未染魔性的蝾螈此刻目标一致,皆愤怒的要为老祖宗报仇。 大批蝾螈将众人围困在内,涎沫直流。恨不能将众人一口吞下。 姑获鸟在鸟笼里厉声尖叫着,奈何无法出去,只能干着急。 楚羽面色苍白,方才那老祖宗是怎么打开鸟笼的?奈何她没看清楚,直到现在也不知怎样才能把姑获鸟放出来。眼见着蝾螈的邪恶一面毕露,局面已经坏到了极点。 “住手!”元突然从地下冒出来,音色冷厉,“你们都在干什么?老祖宗让你们对付苍鸮,为何要对主人动手?你们都疯了吗?” 江慢慢悠悠的落下,“老祖宗已经死了,如今咱们要为老祖宗报仇,杀了这些过河拆桥的凡人!” “哼,你还有脸提老祖宗!”元勃然大怒。“当了蝾螈一族的叛徒,还敢在这里发号施令。江,你好大的胆子,敢跟魔勾结!你是不是想造反?祸乱人间,你忘了蝾螈一族的祖训了吗?” “你到底是谁?”江突然面色一沉,“你不是元!你是谁?” “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元绷直了身子,负手而立,“你好好看仔细,我到底是谁!” ------------ 第103章 我要扒了你的皮 为钻石过1600加更 微光过后,白须老者站在那里,面色僵冷无温。 这下子,便是连江都愣住,“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地上那老祖宗终于慢慢的爬起身来,露出了本来面目。竟然是真正的元,此刻含笑站在众人跟前,“江,你挑唆我去找老祖宗,还在我身上灌入魔性。好在老祖宗发现得及时,当下救了我一命。” 江凝眉不语,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楚羽骇然,“你们、你们在玩什么花样?一会一个老祖宗,一会又变成了别人?” 老祖宗上前行礼,“主人莫要惊慌,实在是情非得已,得把这叛徒和他手底下染了魔性的蝾螈一网打尽,所以咱们用了苦肉计,还望主人宽恕。” 楚羽顿了顿,“你是说,苦肉计?” 老祖宗颔首,“元来找我的时候,我便发现他身上有魔性。这两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多少年了,秉性习惯我确实最清楚的。元虽然说话很直性子很急,但他不会绕弯子也不会动心眼。而江,表面上做得很好,实际上却一肚子花花肠子。” “当元进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后来元对我说,他心里有人在说话,似乎不断的唆使他去干坏事,我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 “为了能让元恢复原状,我便带着他去了盘古石棺,悄悄的利用石棺的力量替他吞噬了魔性。这才让元清醒过来。元告诉我,他发现你有些不太对劲,总是悄悄的独自出去,也不知做什么。” “他在调查有关于蝾螈吃人的事情,而你对此却好像熟知一切,甚至于给了他一些阻力,他便怀疑这些蝾螈怕是受了你的驱使。” “早前主人提及,蝾螈染上了魔性,我便推断若是这些蝾螈受你操控,那么你的身上必定也有魔性。可你表现得与往日无异,我便明白是你刻意的隐没了魔性的存在。” “这就表明一件事,你并不排斥魔性的存在,甚至于很可能跟魔勾结在一处。江,你太让我失望!你和元一起长大,为何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 听得这话,江长长吐出一口气,“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了,没错,我身上是有魔性。我刻意的隐瞒一切。又在你们跟前装好人,我也很累。” “从我一出生,蝾螈就埋在地下,永世不得见天日。所以咱们祖祖辈辈都是瞎子,连眼睛都消失了。为什么?就因为所谓的主人留下的一句话。什么一念成魔?简直可笑!” “我为何要永远留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蝾螈分明有能力去统治这一片土地,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这般凄惨?人肉有多好吃,为何要喝水?我们是上古神物,人生来就该敬畏我们,就该把他们奉献给我们饱餐。我们是何其高贵。就该被供奉!” 在渊双手环胸,“说得好像谁家没有个出人头地的祖宗似的?你蝾螈是上古神物,可我们蛇族又哪里比你差了?昔年女娲娘娘乃是人身蛇尾,后有腾蛇在侧辅佐,因为腾蛇在跟四大恶兽的交战中断了仙根。导致没了七情六欲,才有蛇族冷血之说。” “若是你真的要论资排辈,这该被供奉的也该是咱们蛇族,还轮不到你吧!大言不惭的要被供奉,还要吃人。也不知道你这脸是怎么长的,说的笑话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墩子道,“还是有一点好笑嘞,他自称上古神物,那可是老厉害嘞。你问问你家老祖宗女娲娘娘,认不认他这败家的玩意!” 在渊翻个白眼,“真不要脸。” “你们!”江咬牙切齿,“今日你们既然都困在了此处,那就别想再离开了!没错,我是勾结了魔那又如何?只要魔能卷土重来,天地人还有妖界都会覆灭。你们早晚是魔的奴隶,早晚都会是!” “哎呦瞎了你的小屁眼,竟然敢这么嚣张!”狐小步双手叉腰,“我好歹也是驱魔人,被人指着鼻子说魔族要卷土重来,我这暴脾气可真的按不住!” “按不住的何止是你,估计还有你师父的棺材板!”梓桐冷然,“废什么话,杀了这叛徒!再踏平苍鸮的老巢,还无明县和那些冤死的百姓一个天公地道!” 音落。梓桐飞身而起。 蝾螈对蝾螈,只能靠数量取胜。 白须老者从旁协助,免得这些蝾螈也会跟着染上魔性,而元则飞扑向江。 这么多人都扑向江一人,他自然是寡不敌众。是以当即逃出了山洞。外头还有苍鸮与黄皮子对峙着,谁也不肯想让。 眼见着江跑了出来,山川一怔,“你成功了?” “不,老祖宗和元那个废物诈我。计划失败了,快跑!”元也顾不得其他,顿时钻入底下,疯狂逃窜。 闻言,山川自知大势已去。挥手让苍鸮直冲黄皮子而去,自身则拼尽全力化烟遁逃。双翅被折,他已经身负重伤,如今这无明县是不能久留了,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拿自己的族人充当烟雾,自己逃得无影无踪。 打架斗殴的本事不大,这逃命的本事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好。苍鸮在地面活动久了,所以对这一带更是熟悉,要逃离也不是什么难事。 奈何这江就没这般幸运了。他想跑,却不知还能跑到哪儿去。 最后在祭坛这儿,被梓桐等人拦截堵住。 老祖宗解开了鸟笼,放出了姑获鸟,这姑获鸟一身利器直追苍鸮而去。同是鸟类。她在天上飞,找到山川的机会自然要大得多。 楚羽吩咐,决不可放虎归山,必须绞杀干净。否则来日卷土重来,这麻烦可就大了。 如今山川被霍庭燎重创。即便姑获一人前往,对付他也是绰绰有余的,所以问题不大。 祭坛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当初被苍鸮污血覆盖,导致石棺突然移位启动了法阵。在救治元的时候,老祖宗已经将石棺复位。石棺复位就意味着法阵重新恢复原样,以后不会再有魔血来破这法阵,蝾螈一族将再次被镇在盘古之石的下面不能走出地面。 为了能让石棺复位,老祖宗已经耗费了大半的修为。 毕竟这盘古之石不是他们蝾螈一族可以触碰的,而老祖宗还用了石棺为元祛除魔性,已然竭尽全力。 江站在祭坛上,惶恐的盯着众人,“你们、你们别欺人太甚!” “你的那些下属已经被杀光了,如今你是孤家寡人一个。”梓桐冷剑在手,“这一次看你往哪儿跑!” 在渊笑得凉凉,“就这玩意可不能算是人,他是蝾螈的败类。还欺人太甚呢?不欺负你,欺负谁?当时是谁趾高气扬的指挥着蝾螈大军,说是杀了他们!这笔账,本君可都记着呢!” 墩子插上一嘴。“俺也记着呢!” “你闭嘴!”在渊翻个白眼,“你当日让蝾螈大军追杀我们的时候,本君的蛇皮都差点被扒下来,这一次,我得扒了你的皮!” “你们、恃强凌弱!”江已经无路可退。 “那又如何!”楚羽一声吼。“敢冤枉我杀人,又联合苍鸮一族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岂能饶了你!” 狐小步笑了,握紧手中的驱魔剑,“那这一次。扒皮的扒皮,吃肉的吃肉。” 音落,众人一拥而上。 老祖宗突然一声疾呼,“小心!” 这话刚出口,便有黑雾快速进入了江的体内。顷刻间占据了江的身子。再抬头,双目通红,眸光狠戾。他飞身而起,所有人防不胜防,竟是被他强大的力道狠狠震飞出去。 狐小步摔下祭台。一口鲜血喷涌在地,面色煞白如纸,“是魔!” 梓桐被震飞,一脚落在树干处,回身便是一个飞旋踢。徐绍连退数步,腾空而归,协助梓桐直逼江而去。 倒是在渊,伤得不轻。早前就差点被扒皮,这会身上带着伤,又被突然一震,直接被摔下地面。好在墩子眼疾手快,当了人肉垫子,免去了在渊的伤上加伤。 在渊一口血喷在地上,“没想到最后,还得天敌来救,真是冤家!” 墩子勉强喘一口气,“死了没有?” “想都别想!”在渊虚弱的开口,“我死了你就能吃了我,我岂能让你如愿!”再看台上与江纠缠的众人,“这条蝾螈是蟑螂转世吧?怎么还打不死?” 墩子搀起在渊在一旁树下靠着,塞给他一颗药丸,“你运功疗伤,免得到时候修为大损。” 江已入魔,无法控制。 一帮伤兵围着他,誓要让他死无全尸。 元急了,“老祖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已经入魔,不再是简单的染了魔性。咱们蝾螈不敢上去,可主人的朋友都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老祖宗轻叹,“那只好……” ------------ 第104章 回到原位 华光万丈升起,所有人都愣了,祭台上的打斗也停了下来。 楚羽骇然,“老祖宗?” 她这一声喊,眼眶便红了,霍庭燎拥着她在怀里,默然不语。 老祖宗突然现出原形,冲入了石棺之中。棺盖合上的那一瞬间,已经入魔的江突然仰头,发出凄厉的叫声。他身上的黑雾被快速的拔除,黑雾被困在法阵之中,逐渐的净化。 元泣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祖宗!” 众人都被震出了祭台,只剩下江被禁锢在祭台上难以脱身,他痛苦的挣扎着,痛苦的现出原形。 “老祖宗……”江喊着,“老祖宗,我错了……” 然则有些错误,是不可饶恕不可原谅的,所以得为这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石棺打开的时候,老祖宗还在里头,他全身的血液都献祭给了盘古之石,所以……站在里头,白发的老者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能为主人奉献,是我的荣幸。这无明县魔性太重,已经无力挽回。所以……我便用我此生所有的修为,将所有人都换回来,包括那些被吃掉的凡人。” 他清浅的吐出一口气,“也当作我为蝾螈一族恕罪!” 音落,他的身子逐渐透明。 江的身子却突然炸开,顷刻间焚化成灰烬,而老祖宗也跟着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不见。 石棺骤然合上,整个法阵瞬时没入土中,消失无踪。唯有在那消失的地方,有一柄短刃浮在半空。 银光闪闪,昭示着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四周的场景开始转换开始变化,眨眼间变数万千。 鸡窝里被蝾螈吞吃的凡人肉骨,逐渐白骨生肌,重新站了起来,恢复了凡人肉身。那些被杀死的僵人重新续接上了头颅,褪却身上的魔性,最后恢复成了本原的样子。 每个人都在欣喜着,跑到河边跑到水边去看自己的眼睛。 模糊的眼球已经彻底恢复成明亮的模样,他们又能看见,再也不用喝人血,再也不必害怕吃了自己的亲人吃了自己的孩子。 欢天喜地的跑回家,欢天喜地的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楚羽想起了那个年幼的孩子,那个小僵人,此刻应该也恢复了健康。无明县还是无明县,再也不会受僵人之祸而妻离子散。 这因为嗔怒和怨恨而导致的野心膨胀,终于因为蝾螈的奉献而选择,获得了净化与重生。 元磕头,亦步亦趋的走上了祭台消失的位置,那柄银色的短刃稳稳的落在他的掌心里,“每一个有修为的蝾螈,从修行伊始,体内便有一柄短刃。所以说,蝾螈的善恶都只在一念之间,是一柄最锐利的双刃剑。” “老祖宗的这柄短刃已经伴随了他一生,这东西是我们蝾螈的根本,活着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但绝对不可能拿出来送人。但是现在,老祖宗用不着了。” 语罢,元走到了桑榆跟前,掌心的短刃瞬时化作一枚银簪,“我想老祖宗很高兴,此后能永远追随主人的脚步,与主人同在。” 他躬身行礼,“还望主人收下!” “这是你们蝾螈的圣物。”楚羽迟疑。 “这是老祖宗的遗愿,他在底下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千万年了,老祖宗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激动过。”元轻叹一声,继续呈上,“请主人收下!” 霍庭燎亲手将银簪戴在楚羽的发髻上,“这东西无坚不摧,能随行变化,说不定你以后会用得上。” “谢谢!”楚羽抿唇看着元,“那今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蝾螈一族会永远住在底下,继续等着主人的召见。但凡主人有所吩咐,咱们必定倾尽全力。其余时间,咱们会守护好无明县,不会再允许魔的肆意妄为。”元的手中多了一柄短刃,“这是江的东西,我会把它悬挂在地下城内,警示所有的蝾螈。” “方才江就是拿这个伤你的,你为何没事?”狐小步问。 元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胸膛,“这里有老祖宗给的护心盾,所以没有让江得逞。” “好在你们早有准备,不然……”狐小步长长吐出一口气,“真的去了半条命!再折腾,估计真的会死!” “就是不知道这魔到底藏在何处?”霍庭燎站在那里,面色微沉,“根源不除,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魔不是除尽了吗?”狐小步凝眉。“为何如今却活跃起来了?” “应该是在蓄谋什么。”徐绍道,“按理说就算是天劫,因为被封印住,不可能真的跑出来。” “那便是幻影。”梓桐接过话茬,“若是天劫真的出来了,早就兴风作浪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躲起来,借刀杀人。” 霍庭燎颔首,表示赞同这个观点。 “好在大家都没什么事,虽然有些波折,但都还活着!”楚羽还是觉得很幸运,“既然所有的人都恢复了,那么我爹一定也没事了。” 何止是楚风行没事,就连楚英也恢复了正常。 “这是怎么了?”楚英发觉自己的腰上被拴了一根绳,另一头系在刘景山手上,当即愣了愣,“大公子这是玩什么呢?” “放羊!”刘景山翻个白眼,丢了手中的绳索,“不过现在没兴趣了。” “那养尸地呢?”楚羽问。 元深吸一口气,“往前直走能看到一片林子,林子里有个空地就是养尸地。养尸地靠山,山里住着黄皮子大仙,所以我就不能陪主人过去了。” “我自己过去,以后你就好好打理蝾螈一族吧!”楚羽报之一笑,“能恢复成原样,我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老祖宗做了一件大功德。” “那我就告退了!”元消失在地面上,连同所有的蝾螈一道回了地下城。以后他们不再出来,免去世人的恐慌,永远的存活在黑暗中。 在渊伤得不轻,根本稳不住人形,只能化作小蛇回到了口袋里。虽然吃了药,但他必须尽快疗伤。 刘景山乖顺的搀着狐小步往前走,“师父,你还好吗?” “死不了,命硬得很。”狐小步笑了笑,一瘸一拐的模样,看着有些滑稽。 楚英翻个白眼,“是啊,这命可真够硬的,跟某些人还是有的一拼的。” “你别胡说了,如果不是楚羽姐姐还有大家伙帮着你,你都不知道被吃了几个轮回,还有命在这里嘴犟?”刘景山撅着嘴,“也就是楚羽姐姐心地善良,换做是我早就把你喂蝾螈了!” 楚英撇撇嘴,“大公子,咱们早前说好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如何?你还能吃了我?”刘景山耍无赖,“再说了,若真的要算起来,我也救过你,你怎么不来谢谢我呢?说吧,你自己一条命值多少钱?” 楚英当即赔笑,“哈哈哈。大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提钱太伤感情了。咱们出门在外讲的是江湖道义,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您看是不是?” “谁跟你兄弟,搞得好像我跟你很熟一样。你跟我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你跟楚羽姐姐才是骨肉兄妹,少来跟我套关系!”刘景山可不好对付,“最多就是我过两天生辰,给你点好吃的,你吃饱了就赶紧滚回家去!还有,不许在外头跟人说,你与我很熟。我可不认识你!” 楚英扯了扯唇角,“小孩子翻脸。怎么也比翻书还快。” 走了没多久,这楚英又开始叫唤,不是饿了就是累了渴了。 饶是墩子这样有良心的大夫也是黑了一张脸,瞧着楚羽凝眉的模样,便与狐小步交换了一个眼神。狐小步点点头,墩子又看了楚羽一眼。 楚羽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是以收到墩子的眼神,瞧着墩子手中的那颗药,楚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墩子笑了笑,当即把药放进了水壶里递给楚英,“喏,渴了就喝水。” 楚英不疑有他,拿起水壶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就只有白水?没有点酒?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不是法术很高吗?给我变个宅子出来。我要喝酒吃肉,我要美人如云。” “啥?”墩子一怔,“法术变幻的都是假的,不能当真。再说嘞,俺不会!” “你不会就不会吧!还那么多废话!”楚英瞪了楚羽一眼,“那你来变,我看所有人都听你的话,赶紧给你哥哥我弄点豪宅大院的,让我想想清福。这一路跟着你吃了那么多苦,也不知道慰劳慰劳你哥哥我!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霍庭燎凝眉,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楚英被打翻在地,当下捂着脸面露惧色。 “谁?”楚英疾呼,“谁打我?” 狐小步摇摇头。“就你这副嘴,到处得罪人,鬼知道是谁打你。保不齐这里还有不少游魂野鬼,看着你如此英俊留你在这里当上门女婿!” “滚你的!”楚英起身,一脸愤然,“谁要当鬼女婿,我告诉你,你若是得罪了小爷我,我就要你……” 蓦地,他张大嘴巴,开始比划着手脚。 “哎呦,这是咋嘞?”墩子明知故问,“若是得罪了你,你要咋嘞?俺还木有听完嘞。你要把道长咋得?” 楚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啊啊啊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 墩子眨了眨眼睛,“该不是变成哑巴嘞?估计是缺德话说多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让你闭嘴!” 刘景山嘿嘿一笑,“耳根清净,真好!” 闻言,楚英冲到楚羽跟前,却被霍庭燎拂袖推开,压根不给他靠近的机会。于是,楚英说不出话来,在旁边就跟个小丑似的跳来跳去,谁也没有搭理他。 最后跳累了,楚英只得乖乖的跟在他们身后,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看!”墩子道,“好像就是养尸地。” 前面是一座山,山前有一片林子,林子中间是一块空地。越往空地去,路边的坟冢就越多。最后走到了空地之前,一副破败的棺材就放在养尸地上。 楚羽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山洞啊!” 的确没有! “黄皮子大仙的山洞怕是有结界,是不会轻易被人看到的。早前不是说去了山洞不是疯了就是失踪吗?楚英当时是什么模样,大家都还记得吧?黄皮子的屁……”梓桐顿了顿,“能让人发疯发狂,迷失本性。” 众人点点头,梓桐和徐绍小心翼翼的进了养尸地,其余人都留在外围。 虽然养尸地和蝾螈的地下城已经被法术隔开,养尸地的灵气会快速消散,但历经这么多的波折,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到时候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破败的棺材里躺着一个人,徐绍轻轻一推便把棺材盖给打开了。 “死了!”梓桐道,“这人已经死了很久,只是早前因为养尸地的缘故,所以一直尸身不腐。” 闻言,众人逐渐靠近。 楚羽瞧了一眼这人的打扮,“长衫长褂,虽然破旧但也还算精神。” 这话刚说完,霍庭燎突然面色骤变,当即拽着楚羽退开两步,“所有人都让开,有魔气。” 闻言,狐小步当即拽着刘景山退开,墩子也赶紧跳开,只有那楚英还没反应过来,仍旧站在棺材边上。 那死尸突然面部狰狞,紧闭的双眸陡然睁开,双手快速伸直,指尖刚好触及楚英的脖颈。冰凉与尖锐,让楚英当下张大嘴巴啊出声来,虽然他说不出话,但这极力挣扎之下,还是能发出噪音的。 下一个,一团黑雾从死尸身上升起,在黎明晨光中消散无踪。 不腐的死尸瞬间成了皮包骨头。再也没有动弹。 养尸地的灵气和魔气都消散了,再也不会有养尸地。 楚英吓得晕死过去,墩子翻个白眼。打架不在行,背人都是背出了经验来,一回比一回更娴熟。 楚羽只觉得胳膊上一热,然后有些痒痒的。不过在众人跟前她只能佯装无事,不敢有所异常举动,免得惹大家担心。 “废物!”梓桐低斥。 一抬头,狐小步正盯着她。 “我没说你!”梓桐道。 狐小步笑了笑,面上有些微恙的别开视线。 “还找不着黄大仙的洞?”徐绍问。 “不找了,他们没有害人,所以咱们也不必再打扰。”楚羽轻叹,“如今就好好找一找,我爹到底在哪里。大家都恢复了。我爹肯定也回来了。” 她抬头望着霍庭燎,“你觉得呢?廷业?” 他点头,“不管你说什么,都好!” 她一笑,如花绽放。 狐小步的身子抖了抖,“肉麻!” 刘景山笑着,抚过大黄的额头,“这话,我会留着对娘说。” “想通了?”狐小步问。 刘景山点头,“想通了,以后娘就是娘,我会好好伺候娘照顾娘,再也不会让李姨娘欺负她。我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以后要成为师父这样顶天立地之人。身为男儿当担起责任,不可任性妄为。” “不错不错!”狐小步笑了笑,“历经生死,是该知道这些了。” 眼见着楚羽等人离开,山壁上出现一个山洞,有几名女子缓缓走出。 “也亏得他们,免去了一场浩劫。”女子轻叹,“只是不知道大姐那头是否能处置妥当,但愿没事!” 一切恢复如初,楚羽当然是高兴的,经过梧桐村村口,她看到村民好像在荷塘里打捞什么东西。 上前,楚羽不解的问,“你们都在干什么?” “你是外头来的吧!”那老妇人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眸光却是慈祥和蔼,“咱们这儿供奉黄大仙,但这黄大仙也不知道被谁给弄到了水里去,咱给捞回来重新摆着。” 果不其然,这荷塘里捞出来的一个大石雕。 石雕被重新摆在那个石墩上,偌大的黄皮子抬起了前爪,站在了梧桐村的村口。似冤枉又似守护,庇佑这一方太平。 万物皆有灵性,不可擅杀之。 “对了婆婆,你有没有见过楚风行?”楚羽问,“他是我爹,我找他很久了。” “楚大人?”老妇人一愣,“他之前还在这里,只不过后来村子里发生了一点事。就不知道他去哪了。” 楚羽有些失望,霍庭燎握紧了她的手,“没关系,我们再找!” 楚羽点点头,谢过老妇人之后,只能先返回向阳村,到时候再去向北村找。 虽然村民对楚羽等人觉得很好奇,但也不好多问,那些事情就跟一场梦一样,如今大家伙都安然无事,也就当做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但向阳村不一样,早前楚羽在这里遇见过尚未完全僵化的僵人,所以这些人都还记得楚羽。 见着楚羽回来更是千恩万谢,一个个感激涕零的。 他们只当楚羽等人是有道行的奇人异事。完全没意识到这些人是妖是怪。毕竟不管是什么,他们救了人都是事实。能获得重生,还能合家团聚,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活菩萨!”村长泣泪,“如果不是你们,恐怕咱们早就死了,哪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多谢活菩萨,多谢活菩萨!多谢道长!” 狐小步头一回觉得救人不收钱,被人推崇是件光荣的事。 毕竟行走江湖的时候,大部分看到他,都难免要骂一句:江湖骗子。 挺直了腰杆,狐小步甚是满意的拍了拍刘景山的肩头。 刘景山竖起了大拇指,笑得极是高兴! “村长,我还是那个问题。你们可见过我爹?既然大家都回来了,那么我爹……”这才是楚羽的初衷,也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本就是为了爹而来,如今大家都回来了,那么她爹呢? 爹是否也安好无虞? 一听这话,村长急忙点头,“楚姑娘不要着急,咱们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找了,就连向北村那头都派了人过去,你歇一歇,很快就会有消息。咱们这三个村的关系都是极好的,只要楚大人还在无明县,就一定能找到!地方就这么大,不着急!” 楚羽显得有些失望。霍庭燎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别着急,大家都回来了,你爹必然也没什么事,放心!”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能放心吗? 楚英倒是很放心,苏醒之后发觉自己没什么异样,直接坐在了村头,吃着村民们送上来的食物。虽然嗓子不能说话,但是吃吃喝喝没问题。 关键是吃完了还直接进了村民家里,拽着人家的酒壶就灌了几口,一副活脱脱的强盗模样。 楚羽凝眉,“哥,你怎么能这样?乱拿别人的东西,还……” “没事没事!”主人家忙摆手,“你们救了我们大家伙,吃点喝点算什么事儿。活菩萨一句话,咱们就算把全村的好吃好喝都送上,也是应该。” 说着,赶紧让自家的男人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野兔之类的野物。 这村里的人虽然都恢复了,但是那些家禽是不可能再回来的,是以只能去林子里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野物弄些回来招待贵客。 “不必忙活了。”楚羽急了,“别忙了!” 刘景山翻个白眼,“楚羽姐姐,这真的是你哥哥吗?到底你是捡来的,或者他是捡来的?同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就这样不同?” 梓桐嗤冷,“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什么好奇怪的。” 正说着话呢,村长突然大喊一声,“看!楚大人!” 不远处,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赶来,为首的是向北村的村长。在村长的身边,跟着火急火燎的楚风行。 “爹!”楚羽欣喜若拉,挣开霍庭燎急奔而去。 一下子扑进爹的怀抱,楚羽喜极而泣,“爹?你还活着!你还好好的?爹,你有没有伤着哪儿?爹!” 楚风行拥着自己的女儿,泛红了眼眶,“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来这儿冒险的?你可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浩劫,你这是在送死。” “可现在,我们都没有死!”楚羽拭泪,“爹也好好的,不是吗?” 楚风行点点头,随着楚羽一道走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对霍庭燎倒是有些改观。 霍庭燎俯首,“岳父大人!” “哼!”算不上应声,但也算是给了个好脸色,“小羽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该来的?若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得了?” 霍庭燎面不改色,“既然是陪着她来了,若然出事也是死生一处。” 楚风行冷眼看着喝得醉醺醺的楚英,“那怎么把这孽障也给带来了?看看这是什么样子?丢人现眼!”楚风行上前就是一巴掌,直接把楚英打翻在地,“混账!竟然喝得醉醺醺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丢人丢到了良州,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楚羽急忙上前,“爹,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哥这副样子,是娘让哥哥跟着我们一起来的,说是身为楚家的儿子,理该懂得何为责任。” “这就是责任?”楚风行气不打一处来,“你若是个男儿身。他若是个女儿,那我就不必操这份心了!偏偏,不成器是这个败家子!” 说起楚英,楚风行便觉得头疼,脑仁疼得厉害。 楚英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干脆就蜷在地上睡着了! 是的,睡着了! 还打起了呼噜,气得楚风行差点厥过去。 恨铁不成钢莫过如此! “算了。”楚羽道,“爹,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哥哥已经这样了,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就随他去吧!”一声长叹,“他本性不坏,就是……” “就是秉性太坏。”墩子接过话茬。“好吃懒做拖后腿,酒色财气全部沾。外加无情无义,自私自利,还有还有,这人还不厚道。俺们多次救他,不知道感恩还总是欺负小丫头,总说自己妹妹命硬,还敢说自家妹妹一出生就木有影子,还说什么……” “什么?”楚风行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蹭一下窜起来,操起一旁的木棍就想打死睡着的楚英,“这个混账东西,连妹妹的事敢胡言乱语,我今儿不打死他的就不是他爹!” “爹爹爹!”楚羽疾呼,村长赶紧上前抱住了暴跳如雷的楚风行。 “爹!”楚羽惊出一身汗。好在狐小步眼疾手快,赶紧捂住了墩子的嘴,没敢让这直肠子的墩子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可就真的要人命了! 楚风行气得浑身发抖,“小羽,你别听你哥胡说,从小到大变着法的要把你丢了,长大了就编造这些谣言中伤你。我们楚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爹!我都习惯了,你别生气了。”楚羽如释重负,“他大概是觉得我抢走了爹娘的爱,所以心里不平衡。爹,我们回家吧!” 楚羽红了眼眶,“我想娘了。” 说起胡映容。楚风行长叹,“出来那么久,你娘怕是要急死了!是该早点回去,否则她还不得烧房子!” “我也想娘了!”刘景山哽咽了一下。 狐小步拍拍他的肩膀,“该回家了,回去之后跟你娘认个错。娘嘛,不管孩子犯了多大的错,都会心软的选择原谅。” 刘景山点点头。 临走前,楚羽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向北村的村长,“对了村长,我问个问题。谁的棺材放在西边树林的空地上了?” 村子一愣,“西边树林?”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村东头的李先生,我记得李先生死的时候,楚大人也去看过,说是病死的!” “爹?”楚羽问,“真的是病死的吗?” 楚风行摇摇头。 ------------ 第105章 骤变 “早前不是说病死的吗?”楚羽忙问,“爹,这到底怎么回事?” 楚风行轻叹,“是病死的,但……也算是饿死的。” 刘景山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现在还会有人饿死吗?”刘景山低低的问。 “你是太守府的大公子,自然不知道这世上的艰苦。”狐小步轻叹,“你这一路走进无明县,难道就没发现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很少有存粮吗?知道为什么吗?” 刘景山摇头,“我从未试过饿肚子,除非不想吃。” “老百姓种了粮食还得上缴赋税,苛捐杂税之重,让百姓苦不堪言。”说这话的是楚风行。他虽然身在公门,可始终改不了这直脾气。 刘景山不解,“何为赋税?把赋税交了,不就可以吃饭了吗?” “你不懂。”楚风行轻叹,“老百姓交完了赋税,几乎剩不下什么粮食,只能靠着平素里挖树根吃树皮,若是运气好就去山上打猎换得一口饭吃。” “这还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还得交打猎税,若是被朝廷抓住,是会被处以极刑的。老百姓吃不上饭,只能躲起来,躲进深山里避开朝廷。” 刘景山愣了愣,“那朝廷为何要这样赶尽杀绝呢?老百姓吃不上饭。还怎么有力气给朝廷缴税呢?” “上头的,哪管你下面的死活。”楚风行摇摇头,“罢了,跟你这孩子也说不通。” “来日我若是当了官,我一定让老百姓都吃上饭。”刘景山梗着脖子,“我一定不会让百姓躲进深山里。” 楚风行轻笑一声,“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不过何尝不是一种希望。但愿以后你长大了,还能记得自己曾经发过的誓愿。” 刘景山颔首,“我一定说到做到。” “想来是这李先生教书育人原以为会得到应有的尊重,可是村子里的百姓自己都吃不饱,哪里还顾得上他。他这一病自然就找不到吃的,此后病久了又无人照料,便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了。”楚羽轻叹。 梓桐颔首,“所以他死后心有不甘,总觉得乡亲们是在恩将仇报,便心存怨恨。” 村长红了红脸,“今年的收益不好,咱们给朝廷交了赋税,实在是拿不出吃的。就算有一口饭,都攒下来给孩子们吃的。咱们成年人少吃一口没事,可孩子还小,不能不吃,所以也顾不上李先生了。” “那日李先生出殡,还是咱们给凑的棺材板。大家伙念着李先生对村子有恩,就想给他葬到那风水宝地去。哪知那天的运气不好,刚到那里便下了大雨。” “所以大家伙只能把棺材放在哪里,暂时先回家了。这雨足足下了好几日,咱们也没办法安葬李先生。天一晴都忙着下地,忙着干活。再后来就出了无头尸的事,大家伙就更顾不上了。” 顿了顿,村长问道,“难道真的是李先生?” “是!”楚羽道,“你们把棺材放在养尸地上,那地方能保尸身不腐。此后又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从棺材里头出来了,开始到处咬人,造成了僵人之祸。” 楚羽可不敢说,有魔的搀和,免得吓着这些老百姓。 村长连道两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其实也不怪你们,人的能力有限。”楚羽轻叹,“所幸现在养尸地已经断了灵根,以后不会再有僵人了。但是村长,李先生毕竟对村子有过恩惠,所以解铃换需系铃人。” 村长明白过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们一定会重新做一副棺材,好好的安葬李先生。此事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唉……是因果报应。” “多谢村长!”楚羽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也该走了,僵人之祸被解开,你们无明县的人都自由的。” “谢谢!”村长感激涕零。 的确该走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事情都办完了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免得这些百姓又得千恩万谢。楚羽最不擅长的便是这些东西,所以一门心思赶紧开溜。 刘景山显得很高兴,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一次回到家,他一定会诚心诚意的跟娘道歉,以后乖乖的听娘的话。一想起这些,他便兴奋得不停说话。 “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多话!”狐小步揉着眉心。 “师父师父,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孩子,小小男子汉!”刘景山拍着胸脯,“我要保护娘,以后好好孝敬娘。让娘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娘就一直不曾笑过。我一直想知道,娘笑起来是什么模样,可她好像从未高兴过。” “这一次你回去,你娘一定会很高兴。”狐小步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最好别太高兴,免得到时候没力气走路。这一路上蹦蹦跳跳的,累了的时候可没人背着你。” “我不会累!”刘景山道,“只要一想起马上能见到娘了,我就不会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家去!” 不过他的风筝也丢了,下一次他要做个更大的风筝,带着娘一起飞,带着娘去看那些好山好水好风景。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没那么容易,这无明县进来容易出去难。 倒不是飞不出去,只是…… 天灾人祸这东西,总归是防不胜防的。 他们得出去告诉外头的军官,无明县的僵人之祸已经平息,免得到时候官军冲进来灭了所有人。然则,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大批的军士包围了无明县外头的军营,原良州的军士毕恭毕敬的退到了一旁,担虑的望着被封锁的谷口,面露担虑。 数日之前,这些军队突然出现,二话不说便把他们都赶到了一处,带着刘太守的手谕,让他们把兵都给撤了。说是从现在开始,由他们来接手无明县的一切。 谁都闹不清楚这些军队是哪个部分,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是在刘太守的字里行间却能感觉到一股无奈。想来这些人并不简单,但具体如何,谁也不敢多问。 太守府内,刘敬仁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些日子黄秋娘和刘景山都失了踪,而刘君玉又闹腾得厉害。打从孩子生了病就一直是黄秋娘在治病,她的医术其实很高,但从不轻易给人看病。 大夫一批接着一批的出去,刘君玉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刘敬仁让所有人出去找,始终没能找到黄秋娘的踪迹,就好像那年她突然出现一样。他静静的坐在书房里,心头回想着,当年她是怎么出现的呢? 当年的黄秋娘…… 十年前的他正是青春年少,因为家里的权势而恣意猖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黄秋娘是怎么出现的呢? 刘敬仁揉着眉心,打开了抽屉,在抽屉里头放着一个锦盒。 锦盒上了锁,他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枚钥匙。打开了锦盒,里头放着一块马蹄铁。 他想起来了,当年他踏马长街,险些伤了无辜的人。是她不顾自身救了那个无辜的女子,还被他踩了一脚。可这人好生倔强。即便身负重伤还要站在大街上骂他。 她狠狠的骂了他一顿,不留余地,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让他难堪到了极点。 后来她骂完了,也晕了。 原本想着把她往河里一丢就算了,可后来想想,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骂过他,骂得这样痛快过,便又觉得有趣,就将她带了回来。 他爹本只剩下一口气,愣是让她给治得多活了两年。 太守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爷很是喜欢这个儿媳妇,就算刘景山并非她亲生。明知道这儿媳妇不会生养,但临终前还是下令,不许任何人赶他们母子出府。 不但如此,还不许任何人动摇刘景山的大公子之位。 虽然众人不解,大夫人进香途中捡回来的孩子又不是刘家的子嗣,何以要这般厚待?而且这刘景山还不服管教,一直都调皮捣蛋惹人厌烦。 然则,可能是谁带大的孩子就像谁。 这刘景山虽然是黄秋娘捡回来的,但是日渐长大,眉眼间倒是越发像黄秋娘。 老太爷以前还常说,这孩子跟刘敬仁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所有人都只是笑了笑,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像呢?只不过是运气好。眉眼间有些影子罢了! “大人?”师爷进门,毕恭毕敬的行礼,“李姨娘请大人过去一趟。” “小公子又犯病了?”刘敬仁问。 师爷颔首,“小公子病得越来越厉害,大夫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是以……大人,您看这如何是好啊?大夫人不知所踪,会不会是带着大公子离开了良州?” “不会!”刘敬仁深吸一口气起身,“她不会走的,如果她要走,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那大夫人到底去了何处呢?”师爷不解。 刘敬仁也不知道,她只说自己是孤女,他也曾问过她的出处。但她总能绕着弯把话题给岔开。是故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的事情。 他们也曾幸福过,可后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蓦地,外头传来一声喊,“大夫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刘敬仁已夺门而出。 黄秋娘面色惨白的站在院子里,看上去十分憔悴。她站在那里,身子有些摇晃,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透着少许迷茫之色。 她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刘敬仁站在台阶上,他伸出手,然后又缩了手。“既然你走了,又何必再回来?” “我回来杀人。”黄秋娘转身朝着外头走去,“刘敬仁,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我信过你,是你不肯告诉我实话。”刘敬仁疾步追上,“你要杀谁?黄秋娘,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疯了?” “我来杀冷漠无情之人。”她脚下很快,快速的出现在李然的院子里。 下一刻,刘敬仁一把拽住她的手。 黄秋娘的手很凉,凉得透骨。她冷笑一声,“我曾经以为一味的退让能让我好好的留在你身边十年,老爷,你知道十年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十年,对你们来说是很漫长的,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只是眨眼间的转瞬即逝。我用自己的一切,换了陪你的十年。可你不懂,你始终不懂。” “你到底在说什么?”刘敬仁骇然盯着她。 黄秋娘甩开他的手,缓步进了门。 “秋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刘敬仁凝眉不解,“秋娘,有话好好说,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进了院子。 李然就站在台阶上,唇边浅笑,瞧着黄秋娘面色惨白的站在院子里,“姐姐的脸色这样白,可是哪儿不舒服?你不顾太守府小公子的病,擅自离开了太守府,到底意欲何为啊?” “我拿自己的命给你儿子续命,可你儿子的亲生父亲却要我的命,你说我意欲何为啊?”黄秋娘毫不客气。 李然冷笑,“我听不懂姐姐到底在说什么。” 刘敬仁顿了顿,“什么意思?” 蓦地,刘敬仁发觉黄秋娘的袖子上有嫣红之色微微透出,“秋娘,你是不是受伤了?你的胳膊——有血!你出血了?” “这笔账得跟李然算,跟你的李姨娘好好算清楚。”黄秋娘眯了眯眼睛,瞳仁狠戾,“李然,一直以来你害景山,害我,我都无话可说,毕竟我们之前有所协议。但是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卑劣,那无辜的百姓下手,还单方面的撕毁了协议。” “你跟无明县的百姓有仇,想借助太守府的力量来报仇,但你们不该动我的儿子!景山再不济,那也是我的儿子,你们竟敢动他,我岂能跟你们善罢甘休!” 李然面露惧色。“老爷,夫人这是怎么了?景山不是她捡来的吗?难不成这孩子是她跟外头的野男人生的?” “混账!”刘敬仁一声厉喝,“你再敢污蔑秋娘,别怪我不客气。” “从我入府,老爷就一直护着夫人。不管孰对孰错,挨骂的总是我。”李然冷笑两声,“老爷明面上对我宠爱有加,可实际上一颗心总是在夫人身上,夫人又何必因为嫉妒而污蔑我?刘景山不是老爷生的,这是人所皆知的事儿,而君玉可是实打实的太守府小公子。” 刘敬仁蹙眉,“秋娘,你到底怎么了?我让人给你找大夫。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这伤都是拜李然所赐,人间的大夫根本治不好我。”黄秋娘站在原地,突然手一挥,大门随即合上。顷刻间光罩从天儿降,将整个院子包围其中。 “怎么会这样?”刘敬仁骇然,“秋娘,你……” “老爷,你可看清楚了,她根本不是人,她是妖怪!”李然快速跑到刘敬仁身边,拽着刘敬仁就王后退,与黄秋娘拉开了一段距离。 “秋娘?”刘敬仁定定的站在那里,面上有少许惧色。 黄秋娘长长吐出一口气。“如今老爷可明白,为何我不愿说自己的来历?老爷害怕吗?” 刘敬仁没有吭声。 害怕是对的,人对于妖怪的认识太浅薄,总停留在吃人的阶段。黄秋娘苦笑两声,“害怕也没关系,该做的还是要做。” 下一刻,黄秋娘张开五指,指甲快速变成了锐利的爪子。在景山回来之前,她得铲除所有可能危害到他的威胁。若不是感应到太守府的妖气越甚,生怕刘君玉会闹得人仰马翻,她是断然不敢丢下刘景山跑回来的。 回到太守府门前,看到太守府上空的妖气已经开始破开了自己的结界,她便知道刘君玉已经褪去人性。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妖童。 妖童,是要吃人的。 “你是说,君玉……”刘敬仁终于回过神来,身子微颤。 “你的小儿子,其实压根不是你生的,是苍鸮首领山川所生。你的李姨娘只是在利用你,人心能坏到这样的程度,连我们妖都不得不觉得汗颜。”黄秋娘嗤笑,“你的枕边人,是个蛇蝎毒妇,亏你还一直把她当成宝!” 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毕竟伤得太重。又只是稍稍疗伤,便又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这会早就吃不消了。好在杀一个李然,再杀刘君玉还是绰绰有余的。 语罢,黄秋娘飞身而起,直扑李然而去。 “老爷救我!”李然惊呼。 出声的那一瞬间,刘敬仁的瞳仁突然便得狠戾,说时迟那时快,手起掌出,黄秋娘被狠狠的震飞。 黄秋娘真当是完全没有防备,生生挨了一掌,当下吐了一口血,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刘敬仁。 这眼睛不对! 这是苍鸮的眼睛! “山川!”黄秋娘气息奄奄。她快要稳不住自己的人形了。 “如今才发现,会不会太晚?”刘敬仁笑得凉凉的,可这双眼睛分明是苍鸮的眼睛,他已经被山川附体了。在他走神的时候,意志薄弱的时候,心生怀疑的时候,山川找到了机会。 换做平时,妖需要很强大的念力才能附在人身上。毕竟,妖跟鬼不一样,妖有实体。 “刘敬仁压根不信任你。”山川缓步上前,“秋娘,你看看你千挑万选的好男人,不过是救命之恩罢了!如今你也还了他一条命了。难道还不够?” “难怪太守府上空的妖气这么重!你放开刘敬仁,放开他!”黄秋娘不断的吐着鲜血,这一次真的是绝路了。 “你说你修行千年,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样,值得吗?”山川轻叹,“这凡人有什么好?他不信任你,也不爱你,你跟着他压根没有幸福可言。” 黄秋娘嗤笑,“那你跟李然厮混,还生下了妖童,就幸福了吗?”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刘敬仁轻笑,徐徐蹲下身子,俯看着没了还手之力的黄秋娘。“你说你好好的黄大仙不做,却要当什么太守夫人,算不算咎由自取呢?若是在此之前,我兴许还能留你一命,与你缔结连理统治天下,然则现在……” 刘敬仁举起手的那一瞬,黄秋娘却突然消失了。 “谁?”山川骇然。 有人劫走了黄秋娘,毕竟此刻的黄秋娘连半点气力都没了,更不可能在他的手下脱逃。而且来人这速度极快,他竟然对骤变没有丝毫感应。 到底是谁? “是谁?”山川厉喝。 然则这人似乎只是为了救黄秋娘,并没有在这里久留。 带走了人,便已消失无踪。 “岂有此理!”山川切齿,“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然惶然,“你上了太守的身子?” “怎么,舍不得了?”山川冷然。 李然忙道,“不,这样是最好的。只不过咱们的儿子怎么办?他现在越来越难控制,就算把他绑起来他还是会叫唤,若是让他出去,恐怕……” “我的儿子自然秉承了苍鸮的凶猛好斗,有什么好奇怪的?”山川深吸一口气,“他要吃人,就让他吃,反正这太守府多的是奴才!” 音落,他拂袖散了太守府上空的光罩,伸手就揽过了李然纤细的腰肢。 李然微微一怔,心头跳得飞快。 “也不知道这刘敬仁的身子好不好用,不如就试试吧?”他快速将她打横抱起。 李然伸手圈住他的脖颈,“你就不怕黄秋娘回来找你算账?你打伤了她,还占了刘敬仁的身子,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她伤得太重,就算跑出去也活不长。”说这话的时候,山川的气息微乱。 屋子里,传来了苍鸮的鸣叫声。 不多时便有一奴婢被不声不响的丢进了屋子,这才平了屋子里的苍鸮声。至于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便无人知晓了。 太守府,接二连三的有奴婢失踪,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一时间,太守府内,人心惶惶。 太守府乱了,这良州早晚也得乱。 奈何此刻的楚羽,也是遇见了难处。 冷眼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官兵,一个个手持钢刀,似乎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这些人并不是放他们进去的那帮良州官兵,全部是生面孔,真当奇怪得很。 “你们想干什么?”梓桐冷然。 楚风行蹙眉,“你们不是良州的兵士,你们来自于何处?”看这些人的装备,显然不是良州的物资装备。 莫名的,楚羽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若说她这辈子得罪过什么人,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但有这么大本事调动军队。出动这么多军士的,恐怕没几个人。 何况,这是良州。 “无明县有僵人之祸,你们这些人从无明县出来,显然也是僵人!”为首的军士冷哼,“杀了他们,然后割下头颅!” “我们不是僵人!”楚风行厉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楚英慌了,“没瞧见我们的眼睛跟你们的一样吗?爹,我不想死,爹,我还年轻我不想死!爹,这些人一定是冲着楚羽来的。爹,我们跟他们说清楚,咱们是无辜的。” “你个蠢东西!”楚风行切齿,“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他们要杀人灭口,谁都别想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玩意,连个女人都不如!” 楚羽上前一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无明县的事情,太守严令禁止外传,已然封锁了谷口就不可能再去别的地方调兵遣将。你们是冲着什么来的吧?” “说对了,就是冲着你来的。”为首的冷笑,手中钢刀凛冽,“我们奉命而来,就是要取你的首级。你是楚羽对吧?” 梓桐冷笑。“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在这里口出狂言。”冷剑在手,誓要与这些人拼一拼。 如今他们这些人都算是伤员,一个个都负伤在身,若说真要对付这么多的官兵,还真的很是吃力。可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遁走,否则妖孽之名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是赵月茹让你们来的?”楚羽问。 为首的没有回答,只是笑得凉凉的,“甭管是谁让咱们来的,你们是无明县出来的僵人,咱们是为了为民除害,绝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霍庭燎合上眉眼。 到了这一步,怕是没了退路。 赵月茹乃是大司马府的千金小姐,恐怕就算是斛大将军也不会放在眼里了。所以到了这会,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生死不由人。 楚风行怒不可遏,“简直是欺人太甚!”竟然指名道姓要取他女儿的项上人头,换做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会暴跳如雷。何况楚风行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如今更是一点就炸。 是以到了最后,最先动手的反倒是楚羽的父亲。 反正动了手,干脆就硬着头皮上。 墩子拽着刘景山窜上了树梢,那楚英不用说也会跟着,这会他可惜命着呢!手脚并用爬上了树。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底下打得激烈,楚羽等人却不敢杀官兵,只是在逼退他们。 然则对方这么多人,长久下去只会精疲力竭。饶是你武功再高,怕是也经不住车轮战术,这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楚羽已经手脚疲软了。 突然间,墩子在树上喊,“丫头,那边有辆马车!” 楚羽顿时来了精神,“梓桐,上!” 然则还不等梓桐飞身,某人已经将她塞进怀里,飞身越过众人,火速朝着那马车而去。 耳畔,是官兵的厉声疾呼,“快,保护小姐!” ------------ 第106章 她快不行了 然而霍庭燎的速度,岂是这些凡夫俗子可比的,他没有动用法术只是不想让人看出端倪。事实上,他还故意放慢了一些,毕竟凡人的身手再快,也不可能快到这种程度。 马车距离很远,若不是墩子站在树上也不可能看到。 霍庭燎抱着楚羽飞奔,马车边上的官军纷纷拔剑相向。然则霍庭燎一个飞旋便已经挥开了众人,连带着马车的车顶都给掀翻了出去。 他抱着楚羽落在了车内,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外头的人,谁也不敢动弹,谁也不知道马车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马车三个人坐着,好在这大司马府的马车够宽敞。 楚羽坐在赵月茹身边,发上的簪子已经抵在了赵月茹的脖颈上,“赵大小姐最好别轻举妄动,我虽然不想对你做什么,可保不齐我这枚簪子会突然刺进去。你若是死了,万一这些废物抓不住我们,你岂非白死了?” 赵月茹没想到楚羽的速度这么快,坐在那里微微绷直了身子。 脖颈处凉凉的,那枚簪子透着一股寒气。 毕竟这是蝾螈老祖宗留下的双刃剑,阴寒至极,靠近人身当然会有冷意。 “楚羽!”赵月茹咬牙切齿。 “我是真的没想到,赵大小姐用情这么深,那方远山不过是个渣滓一般的人,你却要为了他复仇。我是真的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好?害了我表姐一家,也害了你,说到底你若是有仇有恨,不是该去找方远山算账吗?”楚羽问,“何必要来找我的麻烦。” “我与你,无冤无仇,充其量也只是个过路人而已。再说了,方远山也不是我杀的,他是自己落入湖中而死,说不定是被他杀死的两个女子来报仇。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赵月茹嗤笑,“你让我大司马府颜面扫地,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饶是如此,你一路追到这良州,未免也太巧合了。”楚羽凝眉,“是谁跟你通风报信吧?不如让我想一想,东平郡内,与我不睦的似乎并不多,而且我此行是带着东平郡太守的文牒,所以不可能有人对我轻易下手。若真当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估计也就是林家那位小姐吧?” 眉睫陡然扬起,赵月茹不敢置信的望着楚羽。 只是这一眼,楚羽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心里有些寒凉,这林璇玑到底想怎样?她想嫁给刘柏舟,不是已经如愿以偿了吗?可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女人的嫉妒心永无止境。 轻叹一声,楚羽收了手,把簪子放在手中把玩着,“赵月茹,你是大司马府的小姐,何必纡尊降贵跑这儿来杀人呢?不如大家都退一步,你让你的人放了我的朋友们,我保证不会伤你一根毫发。” “如今是我不肯放过你,怎么说得好像是你不肯放过我一样?”赵月茹傲然坐在那里,眉目微沉,“楚羽,不管怎样,今日你的性命,我要定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去拿!”霍庭燎冷厉,“赵月茹,回去告诉你爹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干的那些事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赵月茹面色一紧,“你说什么?” “勾结番奴,私吞贡品,在你爹书房的地下有个密室,密室里面有什么东西,你若不知道就回去问问你爹。”霍庭燎毫不客气,“我霍家不与任何人为敌,但敢动我霍夫人,我不介意与天下为敌,听懂了吗?” 赵月茹绷直了身子,“你胡言乱语什么?”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大可回去问问。”霍庭燎伸手揽过楚羽,“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退兵滚回京城去永远都别再来找我霍夫人的麻烦。二,等着你爹人头落地,你赵家诛九族吧!”他取出金币,“你要明白,大将军府的金币在我手上,只要我把东西交到大将军手里。” 他面无表情,音色平缓而毫无情绪波动。“你们赵家就会死无全尸,到时候你可就不是什么风风光光的大小姐了。我不掺合朝政,所以也不会多管闲事。但惹了我霍夫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赵月茹嗤笑,“口说无凭,不过是想唬弄我罢了!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会这么轻易被你蒙骗?霍家?霍夫人?只要我一句话,你整个霍家都会从这天地间消失。” “是吗?”霍庭燎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不信,那我只好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是个锦盒。 这锦盒赵月茹见过,“这是我爹的兵符!” “身为大司马却丢了兵符,也不知这算不算重罪?理该处死!”霍庭燎冷然,转而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了另一样物件,竟然是一块玉玺。 赵月茹吓得脸都白了,然则这玉玺跟皇帝的好像不太一样。她进过宫,也见过皇帝,当然知道玉玺长什么样。可这玉玺好像并非帝王所配,而是……刻了她父亲的名字。 霍庭燎将玉玺递出去,“赵大小姐可以自己验看,这东西的材质是否完全按照皇上的玉玺来的?还有上头的刻字,身为臣子却用了龙纹精雕,也不知是什么用心。” 赵月茹颤颤巍巍的接过,整张脸煞白如纸。 这的确是…… 怎么会这样?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们离开了!”赵月茹冷喝,“为了我赵家,为了大司马府,你们必须死。” 音落,天空中炸开一道烟花,好像是信号弹。 “听到了吗?”霍庭燎依旧淡若清风,顾自抱着心爱的霍夫人,“动了刀子,可就回不去了!霍家所有的探子都在准备,只要我这头出事,大司马府的那些事就会传遍整个天下,到时候大小姐能杀尽天下人吗?” 自然是不能。 官军退去,赵月茹下了马车,眼见着楚羽等人坐着自己的马车,骑乘着自己的马匹离去,恨得直跺脚。这霍庭燎到底是什么人?不就是个商贾吗?为何什么都知道? “小姐?”副将上前行礼,“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赵月茹咬牙切齿,“去查!这霍家到底是什么背景,还有让爹注意府内外的动静,必定是有探子混入了我霍家,否则霍庭燎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全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副将颔首,当即离去。 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赵月茹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霍庭燎! “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楚羽问。 “当然是真的。”霍庭燎抱着她,安然坐在马车内,“我活了千百年,什么样的事情不知道?只不过我不想掺合朝政,毕竟太头疼。” 楚羽笑了笑,“你是觉得当官不自在吧?” “何止是当官不自在。就连皇帝也没什么可稀罕的。”霍庭燎轻叹,“还不如自由自在的,恣意山水之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不过你这样一来,怕是要得罪大司马府。”楚羽担虑。 “赵康和是个什么东西,他祖父不过是个小童出身,如果不是当年我给了他祖父一口饭,让他祖父活了下来,哪还有他赵康和什么事?”霍庭燎觉得无趣,“霍夫人,咱能不能不说别的男人?” 楚羽噗嗤笑出声来,“这也吃醋?” 他拥着她。沉默不语。 一路上还算太平,估计这赵月茹是真的被镇住了,还真的没有再追来。虽然如此,可楚羽总觉得心里不太平,隐约还是有些担心。 好不容易赶到了良州城外,霍庭燎却示意众人停下,莫要再往前走。 “怎么了?”楚风行问。 狐小步站在城门外,凝眉望着天空,“妖孽横行,妖气太重。” “这是什么意思?”楚风行问。 狐小步扭头看他,“字面意思。” “这世上没有妖。”楚风行冷哼,面色僵冷。 “爹,你闺女不就……”楚英的话还没说完。楚风行已经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 “我再次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说半句对你妹妹不敬的话,我就把你埋在这儿,别跟我回去了!”楚风行动了气,显然不愿楚英把话说完。 或者说,那些事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提起的伤。 “爹!”楚英揉着生疼的面颊,老头子打人可真疼啊,虽然还算手下留情,但……楚英愤愤的哼了一声,坐在一旁的树下生闷气。 老子打儿子,儿子还能咋地? 楚羽深吸一口气,“爹,你别生气了。我都习惯了。只不过这良州城咱们暂时不能进去,在外头寻个落脚点,歇一歇再说吧!” 不远处有个凉茶铺子,众人便先去那边歇歇脚。 “梓桐,你和徐绍进去看看。”霍庭燎吩咐,“不许打草惊蛇。” 梓桐颔首,与徐绍二人悄悄的入城。 楚风行面有异色,闷不吭声的喝着茶。 狐小步笑道,“楚伯父怎么了?你跟我师父算是朋友一场,怎么如今还不信呢?” “朋友是朋友,但有些东西……”楚风行没有继续说下去,仰头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 “爹自己都变成了僵人,还不容易活过来。怎么可能不信呢?”楚英吃着花生米,“按我说,爹心里是藏着事儿,所以死活不敢相信。毕竟有些事,一旦相信就得面对。爹,你说是不是?” 楚风行狠狠瞪着与自己一桌之隔的楚英,“胡言乱语什么?你爹是个仵作,怎么可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什么僵人之祸,都不过是中了毒生了病而已。” “好了爹,咱们不说这个,等消息就是。”楚羽打圆场。 墩子瞧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楚英,“你说你,一恢复说话就没好话,早知道这样俺就毒哑你,省得你招小丫头心里难受。” 刘景山也跟着点头,“你这是哪门子哥哥?只听说哥哥保护妹妹的,从来没听过哥哥天天找妹妹挑刺的。还好楚羽姐姐不跟你计较,换做是我,我非得让你吃吃苦头不可。” 楚英翻个白眼,“没听过一句话吗?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呸!”墩子一脸嫌弃。想了想,他小心翼翼的把几块酱牛肉塞进了狐小步的袋子里,在渊还在里头疗伤,给他留点。 梓桐跟徐绍站在太守府门前,这上头的妖气是最重的。 二人刚要进去,姑获鸟却快速落了下来,拽着二人进了一条巷子里。 “姑获?”梓桐一怔,“你不是追苍鸮去了吗?怎么,这东西在太守?” “何止。”姑获敛眸,“我来晚了一步,这苍鸮好生狡猾,自知我在找他,竟然趁着刘太守意识薄弱的时候附在了他的身上。我可以吃人魂,但我一人之力却无法把他从人的身体里赶出去。” “那刘太守可还活着?”梓桐忙问。 “是!”姑获颔首,“不但刘太守还活着,连黄大仙都来了,只不过她本来想杀李姨娘和妖童,谁知一时大意反而被苍鸮所伤。” 梓桐愕然,“死了吗?” “没有!”姑获摇头,“我救了她,而且……她受了很重的伤,恐怕不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姑获的脸上有些异样,“主人在哪?” “在城外。”梓桐刚刚说完,姑获鸟顿化雀鸟快速飞出了良州城。 这么着急? 梓桐蹙眉,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那现在如何?”徐绍问。 梓桐想了想,“你在这里看着,我回去跟公子禀报。” 徐绍点头,隐身守在了太守府外头。他不敢进去,这太守府内外都有苍鸮设置的结界,一旦触发便会打草惊蛇。所以现在他只能盯着,什么都不能做。 楚羽一眼就看到飞回来的姑获鸟,捏了一下霍庭燎的手。他便会意的松了手。 凉风习习,她悄悄的走到了茶棚后的草垛旁,刻意的避开了所有人。 姑获鸟落地,顿化人形,“主人!” “你是从良州城出来的?”楚羽问。 姑获鸟颔首,“不但如此,我还救了黄秋娘,她现在身处往东十里的破庙里,快要不行了。” “她怎么伤得这样重?”楚羽骇然。 “苍鸮附在了刘太守的身上,趁机打伤了黄秋娘,是我救下了她,否则她早就灰飞烟灭了。”姑获鸟环顾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原本是不想救人的,但是……她身上有契约。” “什么契约?”楚羽不解。 姑获深吸一口气,“就是跟不留人客栈交易过的契约,是掌柜的留下的。每个交易过的人身上都有契约,在灰飞烟灭之前才会显现出来。” “你是说,黄秋娘跟掌柜的有过交易?”楚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姑获鸟点点头,“是!” 楚羽绷直了身子,姑获鸟是从不留人客栈出来的,所以她说的话,楚羽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这黄秋娘跟掌柜的到底交易了什么呢? “好生奇怪。”楚羽不解,“她有千年道行,这无明县的生灵都尊她一声黄大仙,怎么会……跟不留人客栈有什么瓜葛?你等等。我先去说两句,待会你带我去一趟,我想见见黄秋娘。” “好!”姑获鸟颔首,乖顺的等在原地。 “爹,我有事要离开一下,你们守在这里不要轻易入城,我很快就会回来。”楚羽道。 霍庭燎敛眸,没有吭声。 楚风行蹙眉,“你要去哪?爹陪着你。” “不用了爹,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我得先去看看,就在这附近,很快就会回来。”楚羽报之一笑。 楚英哼哼两声。“该不是去找什么野男人吧?” 楚风行操起杯盏就砸了过去,还好楚英闪得快,否则必定得砸个脑袋开花。 “混账东西,再敢埋汰你妹妹,我打死你!”楚风行气得半死,竟敢坏他女儿的名声。若不是身在外头,不可丢人现眼,他一定关起门来狠狠的揍楚英一顿。 楚英面色微白,“爹,来真的?开个玩笑而已,你女婿都没介意,你操什么心?” “你!”楚风行气不打一处来。 “爹,我先走了。”楚羽转身离开。 “丫头!”楚风行一怔。 楚羽回头。 深吸一口气。楚风行缓了缓口吻,“路上小心点。” “好!”楚羽点点头。 走出茶棚,回到姑获鸟身边。 楚羽不是太开心,姑获鸟凝眉,“姑获可以替主人教训教训那个嘴上没毛的坏蛋。” 她这个形容,倒是把楚羽给逗笑了,“罢了,赶紧赶路吧!” “我会飞高点,免得被人看到,所以主人一定要抓紧我。”姑获鸟蹲下身子,当即化作原形。 楚羽坐在了姑获的脊背上,只听得耳畔冷风呼啸,眨眼睛已经身处高空。她险些喘不上气来。所幸姑获早早的给布置了一道结界,免她安然无虞。 眨眼间的功夫,姑获鸟落地。 破破烂烂的的庙宇之内,隐约有血腥味透出。 姑获引着楚羽上前,“主人,就在里面。” 推开破败的庙门,里面的草垛处,躺着奄奄一息的黄秋娘。她面白如纸,那条尾巴已经遮不住了,此刻显出了半个真身。 听得动静,黄秋娘睁开了眼睛。 看到楚羽的那一瞬,她先是震惊,然后眼睛里的光逐渐散去。“是你!” 姑获在外头等着,楚羽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阴暗破败的地方,到处是霉臭味,一眼望去全是蜘蛛网。楚羽挥挥手,拂去了黄秋娘身边的那些蛛网,俯身蹲在了她的身边,瞧着她显现的下半身。 黄色的皮毛,黄色的…… 楚羽深吸一口气,“你去过无明县了是吗?” 黄秋娘没有言语,气息奄奄的靠在草垛处。 “那天夜里我们被苍鸮袭击,后来出现了一帮黄皮子帮我们解围,救了我们大家,其实是你吧?”楚羽问。“你是来救刘景山的,对不对?” 提起刘景山的时候,黄秋娘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终于燃起了少许希望。 “别让景山,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虚弱的张嘴说话。 “黄秋娘,其实你想过没有,你一味的让孩子做个乖孩子,却忘了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楚羽低低的说着,“景山从小被认为不是刘家亲生,在他的内心深处,最缺少的便是父母的关爱。你希望孩子独立的确没错,男孩子当有所责任,可你没让他体会到,娘是爱你的。” “爱不是纵容,也不是要什么给什么。”楚羽凝眉,“你要的是你想给他的,却不是他所需要的。”黄秋娘没有吭声,如今的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景山其实一直想被你承认,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他很聪明,但是你们都只觉得他闯祸,所以他越来越淘气,其实他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闻言,黄秋娘泪眼朦胧。 “冒昧问一个问题,大夫人,景山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楚羽低低的问,“若说你是个凡人,那么我必定不会问这样蠢的问题,但你的本身是……李然尚且能生下苍鸮之子,想来你也有法子吧?” 黄秋娘点点头,“我还差一劫就能白日飞升,可我放弃了。李然生下苍鸮之子,看似无恙,实则已中妖毒,寿元早就被折损,根本活不了多久。你没看到刘君玉,因为人妖结合而成了妖童吗?妖童会吃人,暴戾而易怒,以后将生不如死的活着。” “你是跟掌柜的做了交易,所以刘太守才能与你成为夫妻?”楚羽凝眉,“那么景山呢?” 黄秋娘抬头望着她,“我没想到你一个凡人女子,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连不留人客栈都知道。” “因为我就是从里面出来的,而姑获鸟……就是掌柜送我的。”楚羽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姑获,你已经死在了苍鸮手中。” 黄秋娘点点头,“事到如今,那我便告诉你吧!一切的一切,还得从我的少不更事说起。从我一出生,就困守在无明县,家里人都叮嘱,不许离开山洞不许离开无明县半步。因为他们得坚守对上神的一个承诺。” “因为一个承诺,我们世世代代都留在无明县内,不得外出。梧桐村的村民还以我们为真神供奉,对于那些擅闯祭坛禁地之人,都会被绑在石棺上烧死。这是凡人自己立下的规矩,我们被叮嘱不能擅自干预。” “可我不喜欢这样,这种事情太过残忍,那李然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因为这样而死于祭坛之上,所以她恨死了梧桐村,恨村子里的所有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跟山川勾结,狼狈为奸。” 说起这个,黄秋娘笑得有些凛冽。 她笑得有些岔气儿。是以开始剧烈的咳嗽着。 楚羽凝眉,“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你看我如今的模样,还能撑多久?”她合上眉眼,唇角有鲜血缓缓溢出。 “姑获!”楚羽一声喊。 姑获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入,“主人,怎么了?” “你看她……”楚羽不会治伤,是故这种事还是得找妖来解决。 见着黄秋娘又开始吐血,姑获当即施以援手,“主人放心,她自己也不想死,是以这求生意念很是强烈。”她将自己的修为度了少许给黄秋娘,暂时稳住她即将涣散的元神。 “该死的苍鸮。”楚羽切齿,瞧着黄秋娘垂死的模样。她只觉得很是惋惜。蝾螈老祖宗说过,黄大仙庇佑无明县一方太平,按理说黄秋娘是一个好妖,但落得这样的下场,楚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姑获拭去额头的汗,起身道,“主人放心,她还能稳住,只不过……我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她自己掏空了修为,如今怪不得别人。” “掏空了修为?”楚羽骇然,纵然她是个凡人也当明白这意思。 这就意味着。黄秋娘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弥留之际。 可刘景山还小,这孩子还等着回来跟黄秋娘道歉呢! 楚羽面色微白,“大夫人,你的修为呢?你身为黄大仙,驻守无明县一方太平,为何会被掏空了修为?你是不是拿自己的修为,跟掌柜的做了交易?到底是什么交易?” 黄秋娘没能睁开眼睛,已然陷入了沉睡。 “大夫人?”楚羽又喊了一声。 “主人,就算靠着我的法力续命,她也撑不了多久了。”姑获道,“该办的事儿,还是早些办了吧!苍鸮附在了刘太守的身上,如今占据了整个太守府。而李姨娘的孩子已经成了妖童,已经开始吃人了。” 楚羽瞪大眼眸,“你说什么?吃人?” “是。”姑获颔首,“你们在路上的这几日,府内已经丢了好多奴婢,其实都被苍鸮带去喂妖童了。妖童的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一身蛮力和怨气,若不早早处置恐怕还会吃更多人。” “这帮畜生!”楚羽起身,“带上她,我们回良州城,该办的事这就去办了!” 姑获当即背起黄秋娘,于院中现了原形,“主人。” 骑乘姑获,楚羽匆匆往良州城而去。 然则回到茶棚,楚风行却告知楚羽,她离开没多久,梓桐便回来了。她与霍庭燎也不知说了什么,霍庭燎当下就带着人进城了。 “进城了?”楚羽心惊,这人每次都这样!有危险的事儿,都恨不能把她撇得远远的。 “丫头,你做什么去?”楚风行忙问。 “爹,你们暂时别进城,我要去帮他!”楚羽快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第107章 出不来,就进去 为钻石过1800加更 楚英摇头,“爹,你自己瞧瞧,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这眼巴巴送上门的模样,啧啧啧……真是女大不中留!” 楚风行冷着脸,“当初还不是因为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说什么泼出去的水?这水是怎么泼出去的,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警告你,下次再说小羽的不是,我让你娘用鸡毛掸子好好的揍你一顿!” 楚英撇撇嘴,不语。 心头暗骂一句:死丫头。 望着楚羽离去的方向。楚风行定定的站了很久,这丫头约莫是真的动了心。不过这一路上霍庭燎怎么待她的,楚风行都看在眼里。 这霍庭燎什么都好,只是双目失明,倒有些可惜了。 所幸现在,这丫头自己动了心思,否则他这个当爹的得内疚一辈子。所幸,她得了幸福。 可刘景山的脸色却不太好,跟大黄一起坐在凳子上,愣愣的望着回城方向。太守府出事了,那么娘呢?娘会不会也出事了?这李姨娘表面上温柔,可实际上背地里总对付他和娘亲,如今……刘景山只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身子不是太舒服。 “大黄,你说我娘会不会出事?”刘景山耷拉着脑袋,“我想我娘了!” 想了想,刘景山望着顾自想事儿的楚风行,以及拼命吃东西的墩子,悄悄的招呼了一声大黄,从茶棚后面的小路悄悄跑开。 回城的路,他又不是不认得,就算没有马匹走回去,他也能找到家。 娘,你别怕,儿子来救你! 楚羽策马狂奔,总不能当着爹的面玩飞行,这会吓着爹的。她料定,霍庭燎一定会在她出现之前,把一切事情都解决,免得她掺合进来会受伤。 事实的确如此。听得梓桐的汇报,霍庭燎第一时间就去了良州城。 站在太守府门前,长袖轻拂,内里的一切都暂停当下。 抬步进门,不少婢女被冻结在回廊里,等到事情结束,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只觉得如梦似幻,如此才能确保他们的身份不会被发现。 推开刘君玉的院子,梓桐和徐绍当下冲了进去。 狐小步环顾四周,偶有苍鸮之声传出。 “在房间里!”霍庭燎拾阶而上。 房门紧闭,的确有苍鸮之音从里头传出,但这声音透着几分稚嫩,应该不是山川其人,应该是——妖童。 徐绍和梓桐推开了门,一个屋内戒备,一个屋外警戒,只是……浓烈的血腥味,让霍庭燎当下凝了眉头,冷了面色。 狐小步骇然一惊,“造孽!” 梓桐深吸一口气,“公子?” 霍庭燎微微绷直了身子,他当然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刺耳之音。那是活吞鲜肉的声音,是牙齿与皮肉撕扯之音。满屋子的血腥味,还有风吹过地面。人骨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袖中拳头紧握,狐小步愤然,“这比杀人比凌迟还要残忍,竟然……” 话未说完,已有一道黑影直扑狐小步而来。 在这里,只有狐小步的身上有人的气味。所以妖童直接对准了他。 不过一两岁的孩子,如今满嘴是血,尖锐的牙齿寒光利利。他飞扑上来,龇牙咧嘴的模样真是可怕至极。他的唇已经快要朝着鸟喙进化,如今格外的狰狞可怕。 狐小步一掌推去,直接将刘君玉震飞出去。哪知道刘君玉压根不以为意。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反扑过来。 “岂有此理!”狐小步飞旋,一个连环踢,直接将刘君玉踹出了房间。外头刺眼的阳光,让他突然受惊,快速的蜷缩起来。 可他忍不住,时不时龇牙咧嘴。 屋子里。还有他吃剩下的半条胳膊,看着何其触目惊心。这些人是被他生生咬住脖子喝血,之后趁着热度一点点的吃掉的。 霍庭燎转身出门,这屋子的血腥味太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刘敬仁站在了院子里,或者说。占据了刘敬仁身子的苍鸮山川,出现在了院子里。身边站着傲然不可一世的李然,冷眼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没想到,你们还没死!”李然切齿,“看样子那梧桐村的人,又逃过了一劫。” “你跟苍鸮勾结,残害无辜,还纵子行凶,简直是罪无可恕!”狐小步愤然,“杀了那么多人,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会害怕吗?老天爷不长眼,否则就该一个雷劈死你!” 李然嗤笑,“死到临头还嘴硬,君玉,吃了他们!” 音落,刘君玉腾空而起。 “徐绍!”霍庭燎一声喊,徐绍持剑而上。 妖童只不过是人妖之子,靠着戾气而积攒修为,可这修为是孽。 “我来!”狐小步飞身而起,驱魔剑在手,“斩妖除魔,乃我驱魔一族的本分!”他一剑砍下去,当即将刘君玉拦腰砍成两截。 顷刻间一股黑雾离开刘君玉的身子。消弭于半空中。 孽障已消,业障清除。 “君玉!”李然泣声,“你们敢杀了我儿子!” “何止是你儿子,还有你们!”梓桐冷剑在手,“就因为你们,害得我们在无明县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这一次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们。” 大家新账旧账一起算! “是吗?”山川摇头,“你们也不睁眼看看我现在是谁?这是刘敬仁的身子,只要我动动手指头,第一个死的就是良州太守。你们敢吗?” 李然泣不成声,“杀了他们,他们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杀了他们!” 她扯着山川的胳膊不撒手,许是她觉得有些烦躁,当即推开了她。 李然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你推我?” “烦死了!”山川嗤冷,“吵什么?” 语罢。山川冷眼看着众人,“你们能拿我如何?除非杀了刘敬仁!只不过杀了良州太守,你们就会成为朝廷钦犯,到时候天下之大,绝无你们的容身之所。” “怎么,怕了?方才不是豪言壮志的要杀了我吗?来啊?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连那小东西都杀了,为何不杀我呢?刘敬仁是个废物,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不是吗?” “你休要猖狂!”狐小步握紧了手中的驱魔剑。 驱魔剑只斩妖除魔,不杀人! 苍鸮附在了刘敬仁的身上,是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有些投鼠忌器。 “这怎么办?”狐小步望着霍庭燎,压低了声音问。 霍庭燎深吸一口气,“你真以为附在人身上,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苍鸮生性凶猛好斗,没想到你竟阴狠狡猾,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然则你太小看凡人的力量了。虽然受制于你,但若是他自己生起了意念,反而会将你困在其中。” 山川冷然,没有吭声。 “既然你不出来,那咱们就换个办法,你不出来没关系。咱们进去也是一样的。”音落,霍庭燎忽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刘敬仁陡然绷直了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公子!”徐绍骇然。 这入身之法,不是人人都会的,所以现下他们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保护好刘敬仁的身子。若是身子被毁,那么不管是苍鸮山川还是霍庭燎,都会死在里头,与刘敬仁一同灰飞烟灭。 梓桐和徐绍当即守住了刘敬仁的身子,李然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笑得狠戾,“苍鸮不会输,该死的是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你们都是妖,都该死!” “你自己死到临头犹不知,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狐小步收了驱魔剑,“你以为你跟苍鸮勾结,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李然,你难道不照镜子吗?没看见自己的印堂越来越黑,没感觉到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吗?你跟着苍鸮多久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 李然一怔,最近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你什么意思?” “世上有句话叫人妖殊途。也就是说,未曾净化的妖身的妖是不可以长久与人在一起的,否则妖性会迷惑人心。而且妖的身上与生俱来就带着妖毒,妖与人的结合,会将身上的妖毒过渡给凡人。人的寿元是很短的,染了妖毒会折损寿元。更早的死去。”狐小步冷笑,“我看你这副模样,妖毒早已入骨,死期不远了。” “你胡说!”李然尖声尖叫,“不可能,不可能!” 狐小步从身上摸出一面八卦镜。“既然你不相信,那就拿这个八卦镜好好的照一照,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模样!可别吓得尿裤子!” 音落,狐小步将八卦镜丢过去。 李然一把接住,当下慌张的查看。 镜子里有个女子,面色黢黑。整张脸都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乍一看,两眼突出,颧骨凸出,极为可怕。 李然吓得将镜子丢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 狐小步急忙伸手去接。“别摔坏了我的镜子,这可是师父留下来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然紧捂着自己的脸,“你骗我的,你们用妖术骗人,你们一定是骗我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方才看到的是你的真实容颜,只不过如今你身上的阳气还未完全散去,所以这皮相还能支撑得住。等到人气全部散去,镜子里的你就会成为现实。”狐小步双手叉腰,“我说得这么清楚,你听明白了?你还傻乎乎的为妖生孩子,殊不知这只会加速你的死亡。如今妖毒入骨,等着自生自灭吧!” 李然拼命摇头,“不,不可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不会等死的!我一定不会死的!” ------------ 第108章 怕了你 谁也没有搭理李然,此时此刻他们最关心的是一同进入刘敬仁身体的霍庭燎。霍庭燎进去了半晌都没动静,也不知这两人在里头做什么。 梓桐没有把握,徐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跟着公子的这些年,他们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着实不知该怎么办! 楚羽已经到了太守府门前,翻身落马的那一瞬她便察觉了异样。 走到了太守府的门口,她伸出手去碰了碰,果不其然这太守府正圈着结界。可这结界似乎并不能阻挡她的前进,她什么都没做径直走了进去。 府内的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楚羽面色微紧,当即直奔刘君玉的院子。 站在院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污血,那是个被砍成两截的怪物。怪物的一旁,李然跌坐在地,表情麻木而凝滞。 姑获鸟背着黄秋娘跟着楚羽进来,“主人?” “为何刘太守站着一动不动?”楚羽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 “夫人?”梓桐骇然,“公子设的结界,何以没能挡住你?” “这结界很难进来吗?”楚羽不解,“我什么都没做。” 徐绍不敢相信,“夫人是直接进来的?” “是!”楚羽点头,“廷业在哪?”她方才看了一眼这院子,大家伙都在,就是没有霍庭燎的踪迹,该不会出事了吧? 梓桐敛眸不语,徐绍也保持了默不作声的姿态。 “你们说话啊!”楚羽又道,“廷业呢?” 狐小步轻叹,“他们不敢说。我来说。霍庭燎进去了,此刻就在刘敬仁的身子里跟苍鸮对战,我们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所以……都在等消息。” “进去了?”楚羽瞪大眼眸,“你是说廷业……” “不能让苍鸮出来,只能咱们自己进去。”梓桐开口,“夫人莫要担心,公子应该不会有事。那苍鸮本就重伤在身,是故绝然不会是公子的敌手。” “但是进了刘敬仁的身子,廷业难免会投鼠忌器。苍鸮倒是无所谓,但是廷业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到时候伤了刘敬仁。”楚羽抿唇,“在这点上,咱们就处于下风。” 梓桐垂眸,这是事实。 “没有别的法子吗?”楚羽问。 徐绍摇头,狐小步也摇头。 姑获将奄奄一息的黄秋娘放下,“如果掌柜的在这儿,就有法子。” 楚羽望着她。 姑获继续说,“掌柜的修为何止万年,对于这种几乎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但是掌柜的许下重誓绝不会轻易沾惹人间事,干预三界运转,所以她不会出手。” “那是自然,她那道行要是放出来,估计……”梓桐凝眉,“夫人也不用担心,即便公子投鼠忌器,但应付苍鸮还是绰绰有余的。” 黄秋娘微微睁开了眼睛,姑获将她靠在了一旁的树下坐着,“你醒了。” “这是……”黄秋娘面如死灰。 蓦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刘敬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有所隐情,“这是怎么回事?老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只不过苍鸮附在了他的身上不出来,所以我家公子便只好冒险进入,在他身子里头铲除苍鸮,以绝后患。”梓桐解释。 黄秋娘眼睛里的光微微燃起,“以绝后患……” 李然将视线落在了黄秋娘的身上,她知道黄秋娘不是人,是异类。山川说过,但凡异类都有自己的内丹,这内丹乃是修炼千年所得,是全部修为的根源。 自己如今成了这副模样,都是拜他们所赐,是故要想让自己恢复如初,好像也只能从他们身上下手。若是能拿到黄秋娘的内丹,那自己岂非可以长生不死了? 然则黄秋娘的元丹不那么好拿,这儿守着这么多的人,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黄秋娘夺取元丹,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李然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刘敬仁的身上,对于黄秋娘的关注并不多。 思及此处,李然悄悄移动身子,以最轻微的举止朝着黄秋娘靠近。看着黄秋娘这副模样,定然是身负重伤,离死不远,所以李然还是有机会的。 谁都没有发现李然的心思,都想着霍庭燎会不会安然无恙的离开刘敬仁的身子,这苍鸮是否能被铲除?这次若是放虎归山,想再抓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这一次,苍鸮必须死。 “老爷!”黄秋娘低低的喊着,“你醒一醒吧!景山是你的亲生儿子,是我为你生的儿子。这件事,老太爷也是知道的,否则你以为老太爷何以这般对待景山,视如亲生?” 说起这话,她音色哽咽,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处少许红晕,“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凡人。我是异类,是你们凡人最厌恶的黄皮子。我来刘家是为了报恩,报你昔年的救命之恩。” “少不更事,嬉戏游玩,幸得郎君相救,才幸免于难。林中修行,人间早已过了千百年,再相遇你容貌依旧,可身份早已不同,不再是昔年的落魄书生,成了纨绔子弟。” 口中腥甜,让她不由的咽下,暂时大喘气着,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你先休息休息!”楚羽忙道,“你的伤太重了,说不得那么多。” 黄秋娘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刘敬仁,潸然泪下。 再不说,只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是故,不能不说。 “那年我刚刚修成人形,对身边的一切都格外好奇,不顾族长的警告,悄悄的跑出了无明县。”黄秋娘泣泪,“我爬上树去看江边的风景,哪知突然坠下了江河之中,现出了原形。幸好被途径的一艘船所救,救我的是一名书生,他看我在江中挣扎,便动了恻隐之心。” “船夫训他,这黄皮子最是不识好歹,何况只是个孽畜罢了。书生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怎么说都是一条性命,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后来他让船夫靠岸,便将我送上了岸,然后便离开了。我捡回了一条命,也是头一次知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的道理。船夫说黄皮子最是不知好歹,我便如同堵了气一般,誓要还这份救命之恩。” “回到无明县之后,我画了一幅那书生的画像,然后潜心修炼,终于大业有成。可我不甘心就这样白日飞升而去,是故便离开了无明县去找他。我找了很多地方,直到有一日,我找到了他。” “长街之上,那个纨绔子弟策马狂奔,掀翻了商贩的摊子,还险些踩伤了无辜的百姓。我本该好好的惩罚他一顿,可当我看清楚他是谁,我便知道这是天意。” “所以你就嫁给他了?”楚羽问。 黄秋娘拭泪,泪眼迷离的望着刘敬仁,“不,我当时没想着要嫁给他,只是想着好好的报达他。老太爷身子不好,眼见着是要驾鹤西去,所以我用自己的修为帮着老太爷续命,对外宣称我会医术。这些人还真的都相信了。都没有人怀疑过我。”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太爷见多识广,终是戳破了我。我言明实情,还望老太爷在有生之年不要赶我走。等我报达了这份救命之恩,会主动离开。” “老太爷,容下了我,还替我保守秘密。期间,我发觉我对刘敬仁动了心,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对于妖来说,动这种执念是很可怕的事情,我修行千年,眼见着是要飞升了,若还眷恋红尘,势必会误了大道。” 狐小步凝眉。“既然你知道当中厉害,何以还要留下来?” “因为喜欢!”黄秋娘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角有鲜血缓缓溢出,“你有没有试着爱过一个人,越来越喜欢,可是人妖殊途,越是喜欢越不敢靠近,我怕自己身上的妖毒会害了他。印堂上的漆黑,让我日夜难眠,焦虑不已。所以我疏远了他,一直疏远,却不敢道出实情。” “就因为这样,才会让李然趁虚而入吧?”楚羽道。 黄秋娘苦笑,“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我是妖,妖的本性就是迷惑人心,所以我靠近了刘敬仁,他的一颗心便渐渐的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们恩爱有加,但……我毕竟是妖,白日里的恩爱,夜里的分床而睡,让刘敬仁有些无法接受。他一直在问我,到底为了什么,可我不敢说!” “直到一年之后,我有了身孕。” 狐小步骇然瞪大眼眸,“人妖之子,你生下了妖童?” “我修行千年,岂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就算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身上的妖毒也会传给孩子,这会让我的孩子一辈子生不如死。”黄秋娘泪流满面,“我去求佛,佛不应我,我对天许下重誓,不管是谁只要能帮我保全孩子,我原以毕生修为相换。” “所以掌柜的来了。”楚羽低低的开口。 黄秋娘点点头,“我运气好。” “真的是运气好吗?”楚羽苦笑,“或者说,是你运气不好,为了一份恩情留在人间,再也无法白日飞升。就因为你跟掌柜的做了交易,所以你的修为与日递减。如今修为业已掏空,你魂飞魄散在即。” “妖是不必历经魂飞魄散的。”黄秋娘望着她,“只有灰飞烟灭。” 楚羽红了眼眶,“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唇角的血越涌越多,黄秋娘无力的撑着眼睛,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刘敬仁,“我跟掌柜的签订了契约,以我毕生修为换取一个正常的孩子。我们黄皮子一族的产期很短,不过是一月罢了,所以我借口去佛堂里小住,便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一个很健康的男孩,老太爷说,长得跟刘敬仁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取名刘景山。可凡人怎么可能一月产子呢?所以这景山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我的亲生儿子,只能说是捡来的。老太爷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们母子的周全,不让我的身份被外人看出来。” “我的儿子明明是亲生的,却不能过多亲近。我没喂过他一口奶,没喂过一顿饭,因为我不是亲娘,这些事自然得交给乳母来做。太过亲近就会惹人生疑,所以……我不能也不敢靠近孩子。” 说起这个,黄秋娘突然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哭出声来。 就因为心里藏着太大的秘密,所以这些年她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易怒,对于刘景山的无奈,让她承受了很大的折磨却不敢与人诉说。是故她成日饮酒,可酒醒之后却更加清醒更加痛苦也更加的易怒。 她处在恶性循环之中难以自拔,找不到救赎之处。 尤其是在老太爷离世之后,她再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妖就是妖,人都害怕妖的存在,她哪敢随便说出来,免得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无尽的灾难。 “我从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敢去猜。”黄秋娘满脸是泪,“真是可笑,明明是夫妻,明明都快要死了,却还是不敢告诉你实情,想留着最后的一线美好,让你能记着我。你带着李然回来气我,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跟李然生子,却不知苍鸮早就找上了我。” “掌柜的怜我是为了报恩而生子,给了我十年的时间,让我多陪陪孩子,等着景山长大一些。可刘君玉出现之后,我早就撑不住了。我私自背离无明县,已经犯了族规,没脸回去求姐妹们帮我。为了防止刘君玉咬人,防止苍鸮一族害了刘家,我便用血和修为来缓解妖童现身的时间。” “可我没想到,在我即将离开人世间之前,你们会来。更没想到的是,景山会跟着你们去无明县。那是我的儿子,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以身犯险!” 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连坐都坐不住。只能靠着姑获扶住她。 可她的视线仍旧落在刘敬仁的身上,“我撑着一口气,只想再问你一句,十年了……在你心里可还有我?可还有、还有我?” “太守动了!”梓桐厉喝。 闻言,众人急忙走到了刘敬仁身边,“大家守护好,刘太守若是能意志坚强,到时候必能与公子一道,把苍鸮杀死。” “大家齐心合力。”姑获鸟小心的将黄秋娘放在地上,“你等着,我们去把他带回来,让他亲口回答你。” 黄秋娘感激的眨了眨眼睛。 姑获起身,与梓桐、徐绍和狐小步一道发力。姑获具有引导力,她毕竟是不留人客栈出来的。身上沾染的人气并不多,所以她可以把大家的力量都输送进刘敬仁的身子,护住刘敬仁的三魂七魄,让霍庭燎能放开手脚。 事实证明,霍庭燎的确有些束手束脚,对付苍鸮却不能用蛮力,只能你追我打,却不敢下死手。 楚羽在一旁着急,目不转睛的盯着微微有了动静的刘敬仁。 刘敬仁的眼珠子在转动,他似乎也将视线落在了黄秋娘的身上。 黄秋娘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抬头望着他,朝他伸出手。 看着她泪流满面,浑身是血的模样,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光。可他动不了,身体里有两人在交战,他也很痛苦却无可奈何。 他微微张了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秋……娘……” 她冲着他笑,泪落无声。 李然举起了刀,刘敬仁骇然瞪大眼眸,终于喊出了声音,“秋娘!” 楚羽毫不犹豫,飞身扑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然突然折返,一刀刺向楚羽。 可众人都在为刘敬仁输送内力,此刻就算撤回也来不及了。 “夫人!”梓桐厉喝。 一道光突然从刘敬仁的身子里窜出,快速包裹着楚羽。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李然的身子呈现抛物线的姿态,被狠狠的掷出去。 楚羽的手中,正捏着蝾螈簪子。 霍庭燎呼吸微促,快速将她摁入怀中,身子都有些轻颤,“楚儿!” “我又不是傻子,会空手夺白刃。”楚羽轻笑着,“我早有准备,再不似早前那个笨丫头了。蝾螈给的好东西,我时刻准备着!” “没事就好!”霍庭燎如释重负。 不但霍庭燎出来了,连苍鸮都被逼出了体外。 山川浑身是血的倒在那里,气息奄奄。 狐小步的驱魔剑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处,“这一次,可不能再放过你了!” 李然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在了山川的身边,“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你答应过我会毁了无明县杀死所有的仇人,你说过会让我尽享荣华富贵的,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是苍鸮首领,你是妖啊!” 可说话的时候,李然却突然将刀子捅进了山川的身子。 所有人都愣住,便是狐小步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山川面容痛苦,“你……”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身上有妖毒会让我容颜尽毁会让我死。我也没办法,我不想死,所以只能让你死。”李然咬牙切齿。“我要你的内丹,我要活下去。我还年轻貌美,怎么可能给你这样的妖孽陪葬?” 山川突然冷笑,看了一眼刘敬仁怀中奄奄一息的黄秋娘,“果然是不一样的。” 音落,他扭头望着面目狰狞的李然,“你以为人间的刀刃就能杀死我吗?”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突然将她拽到了自己跟前,俯首便咬上了她的脖颈。 李然惊惧的瞪大眼眸,骇然张嘴疾呼,“救命!救我……我不想死……” 谁都不会救她,也不会可怜她。 她是咎由自取,是活该。 李然不断的挣扎着,直到鲜血染红了彼此的衣裳。知道最后一滴鲜血流尽,那张美艳的容脸顷刻间化作了皮包骨头的模样,与八卦镜中所见一模一样。 将李然的尸体丢在一旁,山川靠在台阶处,冷眼看着跟前的所有人,“原本我可以赢,没想到却遇见了你们这帮多管闲事的。大家都是异类,何必自相残杀?” “哎呦,这话我可不爱听。谁跟你一样?你瞧瞧你自己,一身黑一身臭,我们可不是一类。”狐小步撇撇嘴,“我是驱魔一族,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妖魔鬼怪。但对于那些善良的异类,咱们是不会动的。” 山川喘着气。冷眼看着黄秋娘,“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我,也算值得。我心悦于你,你却只爱凡夫俗子。你要知道,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吗?”刘敬仁抱着奄奄一息的黄秋娘,“我只恨自己有眼无纸,不懂得该如何去表达自己,我以为激怒你,你就会告诉我实情。明知道你跟我爹有事瞒着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让你们告诉我。” “我们是夫妻,这么多年来,你从未与我说过实话。我问过你多少次,你始终不肯开口。秋娘,我是个男人,遇见你之后我也想好好的与你一处,你不能生育也没关系。我浪荡了一生,只是想好好的安稳下来,可为何不给我这个机会?” “是妖有什么关系?是异类又何妨?你从不说,又怎知我是否会接受。你顾自为我做了决定,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黄秋娘泪流满面,“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娶你的人是我,你就算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关别人屁事?”刘敬仁脖颈处青筋凸起。 “早知道这样,又何必忍这么多年……”她合上眉眼,气息奄奄,“真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楚羽敛眸,然后望着霍庭燎。 这厮似有些感触,但……也没说什么。 山川冷冷的笑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你们的手里。”下一刻,他的身上突然燃起了火焰,“当日你故意输给我,为的就是背离黄皮子一族,不想与我在一起。如今你还是得跟我走,这一次,他不会跟你在一起了。” “不会!”刘敬仁抱紧了黄秋娘,眼见着山川灰飞烟灭。 黄秋娘已经显出了半个妖身,“我要走了。”她笑了笑,笑得泪流满面,“这一次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却也没有时间了。” 霍庭燎拂袖,太守府上空的结界瞬时消失。 刘景山本来就站在府门外,不管用了什么办法都没能进来,如今一下子冲进了府门,被门槛绊了一跤。揉着疼痛的膝盖,刘景山勉力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府内走去。 楚羽姐姐他们是冲着李姨娘去的,所以他料定大家一定在李姨娘的院子里。如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地上只有李然和刘君玉的尸体,面目可憎,让人瞧着心惊胆战。 刘敬仁抱起黄秋娘的时候,刘景山愣是没能回过神来。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鲜血淋漓的躺在爹的怀里,娘的脸雪白如纸,妖身若隐若现。 楚羽上前,“景山。你娘她……我们都尽力了,有些东西真的是无能为力。” 刘景山落泪,“我娘……” 刘敬仁站在他跟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到了伤心处,男儿只能枉断肠,“她是你的生身之母,我是你亲爹。” 闻言,刘景山抬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父子两个对视着,泣泪无言。 想了想,楚羽拽过姑获,“能不能找一找掌柜的?” 姑获摇头,“离开了客栈。便再也找不到了,除非是掌柜的自己过来,否则……谁都没办法。但是契约将尽,掌柜的一定会回来收契约的。” “也不知道掌柜的能不能开开恩,给他们一家三个一个机会。”楚羽抿唇。 姑获还是摇头,“掌柜的不会答应,不留人客栈的规矩就摆在那里,不可能因为个人而有所改变。主人还是想点别的吧,别从掌柜的身上下手。” “我觉得,她会答应的。”不知为何,楚羽总有种感觉,这掌柜的跟自己似曾相识。第一眼看见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到底这种感觉来源于何处,她便不得而知了。 凡人不过百年寿命。而掌柜的活了千万年,怎么想都不太有可能存在交集。 正想着,四周的景物开始转换,太守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留人客栈的熟悉之景。 店小二还是原来的店小二,此刻正含笑盈盈的望着楚羽,“楚姑娘运气可真好,有些人一辈子寻寻觅觅都见不着咱的客栈,你却是第二次了。” 楚羽先是一惊,然后险些惊叫出声来,“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在收账!”店小二笑道,“喏,就在院子里呢!” 闻言,楚羽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院子里。黄秋娘站在原地,放眼望去并无他人。没有霍庭燎,也没有狐小步,更没有刘敬仁和刘景山。这就意味着,掌柜的只是带了他们几个进来。 “虽然时间没到,但是你的气数已尽,所以我来收回契约。”掌柜的面无表情。 黄秋娘神情略显麻木的站在那里,身子微微的轻颤,“我悔了。” “契约早就定下,不管你是否后悔,你这一生的道行业已耗尽。接下来你是否后悔,都跟我没关系!”掌柜的冷声,作势要出手。 “掌柜的!”楚羽上前,“我有话想跟你说。” 掌柜的幽幽然回头看她。“如果是求情,便什么都不必说。不留人客栈的规矩,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阿……”楚羽刚要开口。 掌柜的当即翻白眼,“怕了你!”马上随楚羽走到了一旁。 ------------ 第109章 这丫头翅膀硬了 楚羽与掌柜的走到了一旁,浅笑盈盈的望着她,“你好好的考虑考虑呗!虽说要得到必定会有代价,可有些代价能不能来得晚一些?人的寿命对你们来说,如同蜉蝣一般,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眨眼间。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等等吗?” “规矩就是规矩。”掌柜的摇头,“你要明白,不留人客栈若是为了黄秋娘而破例,以后就不存在所谓的规矩了。人人都要平等,我拿什么再来维持规矩?” 楚羽垂头,“那……那好歹缓一缓吧?就当是给孩子一个机会,刘景山还不知道这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你给个几天时间也行!反正你们神仙不经常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吗?你就当自己打了个瞌睡,哪怕几个时辰也好啊!” 掌柜的凝眉看她,沉默不语。 “就当我求你。”楚羽抿唇,“就这一次!” “来日,看你如何为自己求情。”掌柜的轻叹,“那我给他们一天时间,只一天,这是最后的宽容期限。” “一天?”楚羽顿了顿。 掌柜的拂袖,“爱要不要!” “要要要!”楚羽连连点头,“只要能宽限,一天也好!” “今儿为别人求情,以后可别哭着来找我。”掌柜的有些厌烦,“妇人之仁。” 蓦地,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拽过了楚羽的手腕,直接捋起了她的袖子。楚羽遮挡不及,掌柜的已经看到了她手肘处的印记。眉目微沉,她定定的望着楚羽,“这印记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早就有了,只不过一直都不明显罢了!”楚羽缩回手,“然则这段时间,这花瓣一样东西却逐渐出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扭头望着掌柜的,“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总觉得这肯定不是胎记,是什么标志吗?我的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看你的神色,似乎是知道这些东西的。” “知道又如何?”掌柜的一声轻叹,“有些东西,果然是拦不住的。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该出现的始终会出现,就像是人的轮回,都兜兜转转的回到原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羽不解的望着她,“你能说得清楚一些吗?” 离开无明县的那天,她便察觉了手肘上的异样,果不其然又呈现了一片花瓣之类的东西,颜色与之前的一致。她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为什么这东西会逐渐的出现,而且越来越清晰,竟有种花卉几欲绽放的错觉。 这到底是什么花的图案? 楚羽不曾见过,所以不认得。 掌柜的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站在原地望着她,“你好自为之吧!若想活得长久,就少管闲事。只不过有时候天意如此,避无可避。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诶!”楚羽叫住她,“你认识这标志是什么品种的花卉吗?我没见过,你应该见过吧?告诉我这是什么花,似乎也不打紧对吗?” “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去猜吧!终有一天,你会认得的。”语罢,掌柜的拂袖。 顷刻间不留人客栈消失不见,楚羽骇然惊觉自己又站在了太守府的院子里。 黄秋娘走到了楚羽的跟前,朝着楚羽磕了个头,“多谢恩人!” “你快起来!”楚羽急忙搀起她,“只是举手之劳,到底也帮不上你!” “不,又一天时间已经足够了!”黄秋娘扬唇浅笑,“匆匆百年,深山千年,都不过这一日的幸福。”她身上的伤全部消失了,楚羽知道,这是掌柜给的最后一日。 原来知道太多,也未见得是好事。 知道得越多,越难受。 看着黄秋娘缓步走到了刘景山跟前,含笑道一句,“景山,我是你亲娘,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你别害怕,娘虽然是妖,但娘不会害你,明白吗?” 刘景山冲上来,抱着她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娘!” 楚羽背过身去,潸然泪下。 她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毕竟这一家三口的日子,只有一天了。 抛却一切,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是好好的相处一天。 这是黄秋娘最高兴的一天,不再摆着脸,不再毫无节制的喝酒,不再乱发脾气。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晓得这大夫人怎么就笑了呢? 大夫人,可是从来不会笑的。 刘敬仁封锁了李然的院子,再也不许任何人打开。里头的东西。他已经让人悄悄处置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李然和刘君玉。 虽然晚了,但终究醒了。 虽然迟了,好在悟了。 黄秋娘亲自下厨,给爷俩做了一顿饭,寻常的家常小菜。 父子两高高兴兴的,还以为从此以后能一家团聚,再也不必分离。楚羽远远的站在院子里,圈红了眼眶将脑袋埋在了霍庭燎的怀里。 “我终于明白,原来提前知道结局,未见得是好事。”楚羽泣泪,“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意看着他们就这样……” “人总有一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一个故意隐瞒,做了所有的决定。一个不懂真爱,终究……”霍庭燎抱紧了她,“楚儿,若我们也有这一天,你会怎么办?” “我知道你处处瞒着我,但若真的有这天,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楚羽抬头看他,泪流满面,“我会努力的去承担。” 霍庭燎凝眉,“若你无法承担呢?” 楚羽答不上来。 异界的东西,真的无可预料。 有些东西,还真的不是她能扛得起,比如上一次娘的突遭不幸。如果不是霍庭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该怎么面对。 伏在霍庭燎的怀中,楚羽娇眉微蹙,脸上还挂着泪。 刘景山吃得津津有味,“娘做的饭菜最好吃。” 刘敬仁也跟着附和,“烦劳夫人,再来一碗饭!” 瞧着这爷俩争宠的模样,黄秋娘微微红了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两个……我去给你们盛饭,记得别狼吞虎咽的,对肠胃不好。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要细嚼慢咽的,可不能再这样胡吃海喝。” “娘为何会不在?”刘景山问。 刘敬仁眉目微凝,“你要去哪?无明县那头已经没了僵人之祸,你当着不必再回去。我也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的待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再也不会怀疑你。” 语罢,刘敬仁起身,一脸的焦灼,“你别走,我真的不会再犯傻了!以后我会好好珍惜你,会好好的爱你和景山,我一定说到做到。”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着什么急?”黄秋娘轻叹,“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可不会再下厨了。厨房里又热又闷的,实在不适合我待着。” 听得这话,刘敬仁和刘景山对视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就让厨房去做。若是厨房做的不好吃,我就带着你们娘两出去吃。到时候游山玩水,吃遍天下,你们想做什么想玩什么,我都可以办到。”刘敬仁笑得有些腼腆,面色微红,仿佛少年人一般的羞涩,“我……会陪着你们,陪着你终老。” 黄秋娘唇边笑微微凝结。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如果早些说明白,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的,替他们爷俩做了决定,自以为是为了他们好,事情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妖又怎么样呢? 妖若生出了人性,比人还善良。 人若生出了魔心,比妖更狠戾。 吃过饭,黄秋娘就帮着刘景山一起做大风筝,这一次她要陪着他一起飞。偌大的风筝,精致的骨架,爷俩卖力的在她面前表现,然后暗地里较劲儿吃醋。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变了模样,学会了爱与被爱,开始明白家人的重要。也明白了……珍惜眼前人的重要。 可上苍是公平的,你所消耗的不珍惜,都会有代价。 “娘,早前去无明县的时候,我便是拿这个飞进去的。”刘景山沾沾自喜,“当时我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以前飞着要去天上找娘,这一次不用再找了。”黄秋娘笑了笑,伸手抚过儿子的眼角眉梢,“娘陪着你们飞一程,让你们也知道天与地的区别。地上的人抬头看,就能看到天上的人。” 刘敬仁凝眉,只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秋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对了。我一直未能问你,你早前伤得这么重,为何一眨眼就痊愈了?发生了何事?” “是楚羽姐姐对吗?”刘景山笑道,“楚羽姐姐好本事,我就知道楚羽姐姐能治好娘的。在无明县的时候,大家伙都叫楚羽姐姐是活菩萨。” 黄秋娘笑而不语,却被刘敬仁握住了手。他温热的掌心裹着她冰凉的手,然后略显迟疑的蹙眉,“怎么这样凉,是冷了吗?” “不是。”黄秋娘深吸一口气,“是高兴的,有些激动罢了!” 刘敬仁搓揉着她的手,似乎要暖一暖她的冰凉。唯有她自己清楚,有些东西随着夕阳西下。一去不返。 “如果当初知道真相,我不会冷落你这么多年,也不会冷落景山这么多年。秋娘,谢谢你给我机会,我发誓一定会弥补过去的一切。”刘敬仁发誓。 “不消发誓。”她赶紧将他的手拽了下来,“可不敢轻易发誓,老天爷长眼睛,都看着都记着呢!如今这样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还是很高兴,我的丈夫和孩子,如今都还好好的在自己身边。人应该感恩不该心存怨恨,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娘,你在说什么?”刘景山不解的望着她,“什么感恩?” “没什么。”黄秋娘瞧着孩子稚嫩的脸庞,“你的东西都弄好了吗?娘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你们一起飞上天去了。” “好了!”刘景山欣喜若狂。 可刘敬仁却没有再笑,他总觉得妻子有些不太一样,说不出哪儿不对,只是有些莫名的揪心,莫名的心疼。不知来源于何处,视线却再也无法离开她的身影。 刘景山位于正中位置,黄秋娘和刘敬仁一左一右的护着他,在大风筝飞起的那一瞬,每个人的心都被放飞出去。你若试过高空飞翔,你便会知道胸襟广阔为何物。 天地之大,胸襟之广,这才是人生。 瞧着那天边的夕阳,恰若残阳沥血,让人看着都有些心惊肉跳。 飞驰在天地间,越过山川树林,看着底下渺小的一切,是何等的惬意。风从耳畔过,夕阳如同挂在了天尽头,如鲜血般晕染了天地之间。 这落寞的红,是最后的离别的笙箫。 落地的那一瞬,黄秋娘的脸上扬起释然的轻笑。 “夕阳真美!”刘敬仁轻轻的拥着她,刘景山一屁股坐在他们中间。 “娘更美!”刘景山讨好的望着黄秋娘,然后一脸诚恳,“娘,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在无明县的时候,景山想了很多很多,楚羽姐姐教训得对,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不知道珍惜娘的付出。不管娘是不是亲生的,娘的养育之恩都是无可回报的。” “如今我知道了,娘是我的亲娘,还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娘亲。那天夜里大战苍鸮我都看到了,娘真的好厉害,我很自豪我有这样一个娘。娘,我知道自己错了,这一次我是真心跟娘道歉的。娘,你会原谅景山的对吗?” 黄秋娘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夕阳西下,为时不久。 身子已经开始变得稀薄,如同幻影一般开始晃动。 这把爷俩给吓坏了,刘景山突然哭出声来,扯着嗓门喊了一句。“娘?” “别怕!”黄秋娘温柔的开口,眼睛里噙着泪,嘴角带着笑,“都别害怕,我只是……只是暂时离开你们一阵。我得为自己做过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娘的代价,是拿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刘景山泣不成声,“娘,娘,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就没有娘了,我好不容易有亲娘,我不要不要这样……”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刘敬仁却在这两天之内,把该流的泪都给流尽了。 他比刘景山更明白这一天的迟早来临,是他自己错过了,怨不得别人。 “孩子口口声声喊着娘,口口声声要娘的陪伴,你舍得走吗?”他流着泪问,“就算舍得下我,做娘的怎么舍得下孩子啊?我答应你,会好好的照顾你们母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缓缓,别让惩罚来得太快?我……” 刘敬仁当即给黄秋娘跪下,“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或者。我把自己的寿命折给你,我们一人一半,一人一半好不好?你是妖,妖应该永生不死,该死的是我!是我啊!秋娘,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你告诉我,就算让我死,我也愿意。” “这一天,本就是偷来的。时间到了,一切都该结束了。”黄秋娘泪流满面,“有这一日,我已经很知足。好好的照顾景山,想我的时候你们就抬头看!景山,这一次娘真的会在天上看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娘!”刘景山扑过来。 黄秋娘的身子顷刻间消散无踪,山头的夕阳,湮没! 日升月落,本就是轮回。 “秋娘!”刘敬仁嘶喊。 整个山头都回荡着爷俩的哭声,声声凄厉,让人闻之落泪,心酸不已。 楚羽站在太守府的院子里,红着眼眶望着漫天的繁星。明儿是个好天气,可明日太阳升起之后,再也不会有黄秋娘。 丈夫失去了妻子,孩子失去了母亲。 恩怨都有尽头,诸事皆有代价。 刘景山哭了一夜,刘敬仁在黄秋娘的院子里坐了一夜,看了一夜的星星。 契约被掌柜的收回了。原本在黄秋娘重伤的那一刻,她就该灰飞烟灭,是楚羽给了她一次告别的机会。但……终究是活不下来的,规矩还是规矩。 离开的那天,刘敬仁带着刘景山来送他们。 楚羽走到了一边,看着还未恢复过来的刘景山,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刘景山抬头看她,“楚羽姐姐,我怪过你,现在我要跟你道歉。” “为什么?”楚羽问。 刘景山红了眼眶,“娘消失的时候,我就在怪你,你既然能让无明县恢复正常。为何不能帮我把娘留下来呢?你有那么大的本事,有好多人帮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呢?帮我和爹,把娘留下。” 楚羽抿唇,“对不起,我当时已经尽力了。” “不是这样。”刘景山摇头,“爹跪着求娘留下来的时候,我真的有些恨你。但是后来我想起了娘的话,娘临走前说,人应该感恩少点怨恨。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告诉我娘为何选择跟爹在一起,为何不承认我是她的孩子,为何要疏远我和爹。” “我想通了,我很感激娘为我们做的一切。娘是爱着我们的,带着爱离开的。她有遗憾却没有后悔,所以我不能让娘失望。” “楚羽姐姐救过我,还帮过娘,我怎么能怨恨楚羽姐姐呢?所以现在我不恨你了,相反的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有世上最厉害的母亲,我的娘是妖,是个受人敬重的好妖。” 楚羽拭泪,“你娘不是寻常的妖,在梧桐村她被奉为真神,受人供奉。你娘是黄大仙,她放弃了白日飞升的机会选择了你爹,放弃了一生的修为只是为了生下你。重情重义。好多人都比不上。” “所以,我娘现在成神仙了吗?”刘景山哭着问。 楚羽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黄秋娘到底是灰飞烟灭?还是因为历劫成功,终于白日飞升? 狐小步走过来,“你娘心地善良,又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估计是飞上天当神仙去了!” “真的吗?”刘景山急忙抬头看,可眼泪珠子还是止不住的落下。 刘敬仁上前拱手,“多谢各位替我平了僵人之祸,以后我一定会造福一方。” 听说多做功德,能为死去的人积福。那么他多做点好事,能不能让妻子回来呢? 能吗? “告辞!”霍庭燎带着楚羽上了马车。 楚羽撩开车窗帘子,冲着外头的刘景山挥挥手,大黄叫了两声,以示不舍。 刘景山泣不成声,狠狠的抽了两下鼻子,回头叫了一声,“爹!” 刘敬仁笑得比哭还难看,走过来抱紧了儿子。以后就只剩下爷俩互相照顾了,有这样一个传奇的女子出现过,此生怕是再也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教训很惨烈,好在……感情是真的,只是回不去而已。 城外,楚风行和楚英等人还在等着! 半道上歇息的时候,楚风行有些愣神,在树下一言不发的负手而立。 “爹在想什么?”楚羽拿着干馒头上前,“吃点吧!待会还得赶路回家,娘一定等得着急了。” “丫头,你告诉爹一句实话,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楚风行凝眉望着楚羽。 楚羽面色微恙,回头望着众人。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蛇君在渊,憨厚的蜈蚣墩子,还有神出鬼没的姑获,以及冷面的梓桐和徐绍。除了狐小步看得出是个人,其他的……着实很奇怪。 一帮人凑在一起,就更奇怪了。 再加上有个多嘴饶舌的楚英,爹会这么问,就不足为奇了。 “爹到底想问什么?”楚羽敛眸。 “他们是不是妖?”楚风行直接问。 深吸一口气,楚羽苦笑,“爹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何以要这么问?” “回答我。”楚风行可不好糊弄,他可是她爹,她什么脾气,当爹的还能不清楚吗? 楚羽紧咬下唇,“爹若是觉得是,那就算是吧!” “那霍庭燎呢?”这才是楚风行想问的关键。 楚羽一怔,“爹?” “回答!”楚风行厉声。 楚羽眨了一下眼睛,“爹这话问得好奇怪,夫婿是你帮着挑的,如今我已经嫁给了他,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楚风行急了,“若他是人,那自然没什么大碍,但他若是妖……你当知晓人妖殊途,人与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妖身上有妖毒。会让人折寿。” 楚羽娇眉微蹙,“爹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楚风行一怔,当下怒然背过身去,不欲言语。 “爹其实是相信鬼神之说的,只是爹不敢相信。”楚羽缓缓道来,“爹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所以不敢轻易触碰鬼神之说?” “荒唐,我身为仵作,岂能相信这些!”楚风行冷嗤。 楚羽深吸一口气,“爹,哥在无明县的时候提及了一件事。他说我命硬,还说我一出生就没有影子。” “胡闹!”楚风行面色铁青,“你看看你自己的脚下,影子不是在这儿吗?何来的没有影子之说?人一出生就有影子,没有影子的是什么?你哥那张嘴。能信吗?” “我当然知道哥的话不能相信,但是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他也想不出这样的事情。”楚羽目不转睛的望着楚风行。 许是觉得心虚,楚风行不敢再看楚羽的眼睛,“荒唐!影子明明在你脚下,还敢拿这些话来诓我?” “爹,那我出生之时,异香弥漫是怎么回事?鸦雀起飞,又是怎么回事?”楚羽神情自若,“爹,你总该给我一个答案吧!” “那只是巧合,当天出生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林太守的女儿林璇玑,不也是那天出生的吗?”楚风行冷眼斜睨她。“丫头,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到时候作茧自缚爹可帮不了你。” “爹不觉得很矛盾吗?爹相信我身边的人是妖,可不敢提及我的事,我一问就拿话塞我。”楚羽轻叹,“爹,我如今什么都不怕,爹也不必紧张,有些事早晚都会知道的,纸包不住火。” 楚风行愣愣的站在原地,再也没有吭声。 他觉得自己提的这些问题很愚蠢,绕到最后,这丫头倒是把他给绕进去了。该问的话没问出来,不该说的倒是教她知道了一二。 这丫头。翅膀硬了。 “爹其实什么都知道。”楚羽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楚风行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无奈。 车队继续往前走,白日里还是天朗气清,夜里便下起了雨。回程的路上还算太平,只是……车内突然传来霍庭燎的声音,“停车!” 梓桐和徐绍一怔,不知这是怎么了。 连楚羽也不明所以,“怎么了?” “前面有埋伏。”霍庭燎眯了眯眼睛,“别再往前走。” “埋伏?”楚羽凝眸,“难道又是赵月茹?” “这倒不知。”霍庭燎将她拥入怀中,“别担心,人不是太多,梓桐和徐绍可以搞定。” 这里只有一条路。前面是一条大峡谷,若是有人埋伏在上,恐怕他们这帮人都会被活埋在峡谷之中。 果然是好计策! 好歹毒的计策! 到底是谁想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是赵月茹?还是另有她人?难道是从良州跟过来的,要阻他们回东平郡? ------------ 第110章 翁婿打架 为钻石过2000加更 马车停了下来,楚风行冷眼看着渐行渐远的梓桐和徐绍,“难道是草寇?” “草寇为的是钱财,而不是性命。”霍庭燎可不赞同,“可我瞧着这些人,似乎是为了杀人而来。” 楚风行沉默不语。 事实的确如此,梓桐和徐绍并非凡人,是以对付这些杀手倒也是小菜一碟。大批的黑衣人将火药埋在了半山腰,这就意味着一旦霍庭燎等人的马车经过,他们就会点燃引信用乱石把他们集体活埋。 前方好一阵动乱。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楚风行有些着急,“不会出事吧?” “放心吧!”墩子剔牙,“徐绍那功夫可不是俺吹嘞,那可是罕有敌手。” 狐小步揉着眉心,“难道又是那赵月茹,按理说她上次吃了亏,不可能这么快就卷土重来才是。这大司马府都是吃饱了撑的?有事没事干一干这打家劫舍的勾当?” “不一定是赵月茹!”楚羽抿唇,“我感觉应该不是她。” 不多时,梓桐和徐绍愣着脸回来。 二人朝着霍庭燎行礼,“公子!” “没有活口?”霍庭燎问。 “是!”梓桐颔首,“宁死不说。” “所以这并非草寇。”霍庭燎下了结论,“前面还能走吗?” “差点点燃了火药,好在让咱们给灭了,所幸无恙。”徐绍汇报,“公子,要继续查下去吗?” “是狐狸是狼,总归会露出尾巴的。”霍庭燎牵着楚羽往马车走去。 楚风行不答应,“这些人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霍庭燎,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你若保护不了我家丫头的周全,不如将我家丫头还回来。” 闻言,霍庭燎顿住脚步,“岳父大人这话说得奇怪,东平郡的人都知道楚羽嫁给了我霍庭燎,成了霍家的夫人,你这不是让我休妻吗?” 楚羽心头微怔。 楚风行深吸一口气。“休妻也无妨。” “可对我来说,休妻无疑是大事,天塌了的大事。入了我霍家的大门,还想要回去,可没那么简单!”霍庭燎继续往前走。 “聘礼什么的,都可以还给你!”楚风行冷了音色。 “那岳父大人的秘密呢?”霍庭燎问。 楚英当即问,“秘密?我爹有什么秘密?好呀爹,原来你当初不是为了我而把小羽嫁给霍庭燎的,原来你存了私心。好妹夫,我爹有什么秘密啊?” “臭小子,你找死!”楚风行切齿,“给我滚!” 楚英笑着凑过来,“爹,我可是楚家唯一的根,是你的儿子,你的秘密不就是我的秘密吗?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难不成你背着娘在外头养了二房,养了外室?爹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不会告诉娘,男人嘛……总是挨打的确很丢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 楚英说完这话。楚风行一脚便踹了过来,直接将他踹翻在地,“给我滚!再胡言乱语,我就狠狠揍你一顿!” 事实上,楚羽也觉得很奇怪。爹这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霍庭燎的手中呢?难道是跟她有关?可她瞧着爹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多问。 “霍庭燎!”楚风行突然对霍庭燎出手。 楚羽早前并不知道爹是有武功的,后来在无明县为了保护她,第一次出手。想当初娘拿着鸡毛掸子追着爹打的时候,爹从来没还手。只知道跑,原来是真的欢喜。 如今爹这是怎么了? 霍庭燎的修为有多高,楚羽是知道的,“爹?”她想阻止,但是来不及了。 这翁婿两个已经打了起来。狐小步拽住了正欲上前的徐绍和梓桐,“他们是一家人,是岳父和女婿,你们两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可这……”梓桐凝眉。 徐绍握紧了手中冷剑,“公子不会吃亏。” “就是!”狐小步点头。“就他那些修为,十个楚风行也不是他对手。就看他想不想还手,愿不愿意让楚风行揍一顿出出气。” “你们别打了!”楚羽急得直跺脚,她帮谁都不讨好,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爹,廷业!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好端端的,打什么?” 谁知道打什么? 约莫是霍庭燎戳中了楚风行的痛处,到底是什么秘密呢?曾经重要到,让楚风行甘愿冒着女儿终生不幸的风险,把她嫁给一个瞎子。 然则如今,爹似乎是不顾一切了。 “爹!”楚羽喊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打一架?爹,廷业纵然有什么不是,也是你女婿,是你女儿的丈夫,你一个当长辈的怎么能动手打人呢?爹,要是我回头告诉娘。娘会生气的!” 楚风行飞身而起,一脚直逼霍庭燎而去。 霍庭燎显然不想还手,只是极力的躲闪。事实上,他并非不想还手,只是担心自己的修为太高。万一出手太重真的伤着了楚风行,必定会惹霍夫人不高兴。 为了不让霍夫人伤心,他只好极为无奈的躲闪。 然则他越是躲闪,楚风行越是不依不饶。 霍庭燎寻思着,楚风行年纪大了。打着打着估计就累了,到时候就会主动停下来。可没想到这楚风行反而越来越带劲,惹得他很是心烦。 要不是看在楚羽的份上,他一定把楚风行丢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少拿你娘压我,你娘现在不在此地。你说破嗓子也没用。”楚风行这人就是倔脾气,跟驴一样的倔。原本,又是一掌直逼霍庭燎而去。 楚羽急得直跺脚,“闹够了没有?别打了!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撕扯,不觉得丢人吗?” “今儿我非得瞧一瞧他的本事。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楚风行切齿。 楚羽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东西?那是你女婿,你是他老丈人。” “我可没有这样的女婿!”楚风行不依不饶。 “爹!”楚羽一声喊,“你再不住手,我死给你看!”语罢。她当即取下蝾螈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处,“我数一二三。” “丫头,你不敢!”楚风行还不知道她?这丫头虽然不怕死,但是也不会蠢到这般平白无故的伤害她自己。 可霍庭燎不一样。但凡能威胁到霍夫人的事情,他都决不能容忍。 身形一闪,霍庭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楚羽身边。他当下握住了楚羽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将发簪插回她的发髻之中,音色凝重。“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楚羽得意洋洋的望着楚风行,“爹还满意吗?” 楚风行站在那里,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张老脸拉得老长。这鬼灵精的丫头,他还真是拿她没办法。他为她打得气喘吁吁,可这丫头倒好……如今还有脸冲着他笑。 楚英幸灾乐祸的冲上去,朝着楚风行道,“爹,看到没有,这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瞧瞧,你瞧瞧这股胳膊肘朝外拐的劲儿。” 闻言,楚风行冷眼看他,“有本事你也护着你喜欢的,否则给我滚一边去。” 楚英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可以让自己想护着的。 这么一想,事情就变得有些可怕了。 难道白活了一辈子? 楚羽笑嘻嘻道,“爹,别生气了,咱们有话回家去说。你说你们翁婿两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打杀杀的。是不是很丢人?” 说这话的时候,楚风行扭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树下的蛇君在渊。 此刻的在渊和墩子如同乖宝宝一般,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观看战局,见着楚风行投来的冷冽目光。墩子嘿嘿一笑,“俺就是觉得挺热闹的,所以让他出来看看,俺木有别的意思。” 闻言,在渊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 这一对活宝! 雨还在下,此处没什么避雨之处,所以还是赶路为好,出了峡谷再说。 楚风行冷哼一声,翻身上马。当即策马而去。 楚英插着腰看看楚羽,“妹妹,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 楚羽翻个白眼。 楚英继续道,“刚才如果不是我为你解围,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就说吧。到时候如何感谢我,我要点实在的,那些虚情假意的就不必跟我显摆了。” “要钱?”楚羽扮个鬼脸,“什么时候你把刀架在脖子上救我,我再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她快速上了马车,压根不理他。 楚英哼哼两声,“没良心。” “没良心,总好过没心。”在渊嗤鼻。 楚英翻身上马,当即离开。 “你回去歇着吧!有好戏看的时候,俺再叫你!”墩子笑呵呵的张开袋子,如今在渊有伤在身,这袋子便留在了墩子的身边。 毕竟,他是有良心的好大夫。 “我觉得好像有人跟着。”在渊回头看了一下身后。 墩子环顾四周,“快些走吧,再不跟上,他们都走远嘞。” 闻言,在渊进了袋子继续养伤。 一行人快马奔驰,终于离开了良州地界。 殊不知,确有东西如影随形。 ------------ 第111章 庙里的女子 东平郡仍是以往的东平郡,楚羽觉得还是自己家里比较舒坦。 “娘,今儿又做什么好吃的?”楚羽探出脑袋问。 “你这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女婿怎么亏待你了,让你动不动回家蹭顿饭。”胡映容无奈的摇头,“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楚羽无奈的撇撇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的望着天际,“他进京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胡映容忙凑上来,“怎么也没听你说起。” “他不在,霍家都冷冷清清的,所以我也不喜欢待着,就跑来跟娘作伴。”楚羽深吸一口气,“就是跟爹一起从良州回来后没多久,他就去了京城。” 胡映容顿了顿,“是赵月茹的事儿吧?” 楚羽没有吭声。 胡映容擦了擦手,坐在了楚羽的身边,“我听你爹说起了,那女子的十分不知趣,总是纠缠不休,上一次在无明县还打算杀了你,把你爹给气着了。如今家里也不敢说起这个人,生怕你爹有暴跳如雷的。” “当时爹真的生气了,咱们都还没出手,爹反倒没摁住。”楚羽笑道,“娘。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爹的武功这么好,可平素爹对你还真是千依百顺,你拿着鸡毛掸子追得爹满院子的跑,爹都没有还手。可想而知爹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惧内哦……” “你是说,你娘是个悍妇?”胡映容挑眉。 楚羽当即摇头,“我可不敢这么说。” “可你是这么想的。”胡映容翻个白眼,继而轻叹,“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爹这人当年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如果不是你娘我,这会你和楚英都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呢?哪有你们今时今日的安稳日子?你爹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敛了心思,定下心来好好过日子的。” “虽然听不懂娘到底在说什么,但总觉得娘说的是好事。”楚羽笑了笑,“娘,说说你和爹以前的事儿吧?” “你这丫头惯会把话题岔开。”胡映容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 闻言,楚羽嘿嘿一笑,“教娘发现了。” “霍庭燎是个不错的,你这肚皮也争气一些,早些让爹娘抱一抱外孙子。”胡映容笑道。 楚羽心头一窒,笑而不语。 正说着话呢,应大娘急急忙忙的进来,“小羽她娘,你在家吗?”隔着篱笆墙,应大娘高声喊着,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说不好是着急还是羞愧。 胡映容凝眉,冲着楚羽道,“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说着,便起身朝着前头的院子走去,打开了篱笆墙让应大娘走了进来,“怎么回事?”胡映容不解,这应大娘是个寡妇,丈夫以前是砍柴的,后来被山上的狼给咬死了,此后就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着膝下的一对女儿。 这大女儿嫁到林县,距离有些远。 小女儿樱子就在身边,尚未及笄,是以还没有婚嫁。 应大娘红了眼眶,“小羽她娘,你可见过我家小樱子?” 胡映容一愣,“没有,她最近都没来过我这儿,怎么了?” “没、没事,那没事了。”应大娘轻叹着往外走。 胡映容握住应大娘的手,“发生什么事了?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啊,是不是樱子闯祸了?到底怎么了,你这说话说半截的,让人干着急。都是街坊邻居的,有什么事能帮忙的咱们都尽量帮忙。” “那你帮我一起找找樱子吧!”应大娘说这话的时候,不禁落下泪来,“这孩子真是不听话,她姐姐嫁到了林县,她便一直嚷嚷着要去林县玩。我说一路上太远太不安全,不许她去,她就生了气躲了起来,这都一天一夜了,连个音信都没有,真叫人着急。” “是不是独自一人去了林县?”胡映容问。 楚羽走了出来,这应大娘往日里也常来,时常在楚家跟胡映容作伴,做做手工活。应大娘连同两个女儿的手工活都是极好的,在整个东平郡都是有名声的。 小时候楚羽的一些鞋袜。还出自应大娘之手。 就是她们可怜了一些,老人们常说与寡妇来往不吉利,所以等着楚羽长大以后,应大娘便不经常来了,怕旁人说楚家的闲话。 “小羽也在家呢?”应大娘有些局促,“那、那我先走了。” “我都听到了。”楚羽道,“让人去问林县问过了吗?” “此去林县有些距离,暂时还没人去林县,所以我也没能去送信。就因为两头都没有消息,所以我心里不安,总觉得会出事。”应大娘面色凝重,“这樱子一个人在外头一天一夜的不回家,姑娘家家的若是遇见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楚羽凝眸,“这样吧,我让人去一趟林县。应大娘,你把樱子姐姐的地址给我,我让人去问一问。” “真的?”应大娘欣喜若狂,当即告知了楚羽地址。 “梓桐,你让人快马加鞭去一趟林县,速去速回。”楚羽吩咐。 梓桐点头,“是,奴婢马上去。” 见梓桐离开,楚羽道,“应大娘,你莫要着急,很快就会有消息。现在咱们在东平郡内好好的找一找,许是樱子发了脾气所以躲起来了也说不定。我出动霍家的人,帮着一起找就是。” “多谢多谢!”应大娘感激涕零。 “小事一桩,街坊邻居的,理该帮忙。”楚羽报之一笑。 这东平郡内,楚家的人全部出动去找一个叫樱子的姑娘。在楚羽的印象里,樱子这女孩子生得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更是明亮动人。 大概是幺女的缘故,从小到大她娘和姐姐都惯着她,所以这丫头的脾气有些急躁,但没什么坏心眼。 然而奇怪的是,到了第二天,仍是没有樱子的消息。 梓桐查过了出城记录,没发现樱子已经出城的证据。林县暂时还没消息,城内也没有动静,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茶楼酒肆,客栈饭馆都查过了,谁都没有见过樱子姑娘。”梓桐汇报。 应大娘落泪,“这丫头可真是任性,我说不让去就不能过来跟我好好说嘛?非要离家作甚?这一个女孩子在外头,要是遇见什么坏人,怎么办呢?” “大娘你先别着急,许是有什么地方被咱们遗漏了。”楚羽想了想,“那些农舍都查过了吗?许是樱子没钱住客栈,所以寄居在别人的家里也说不定!” “这倒是没有。”梓桐道。“那奴婢再让人挨家挨户的问,反正这几天的出城记录里,并没有樱子姑娘,想必她身上没有盘缠也不敢走远。” 胡映容点头,“一个孤身女子,身边又没有钱,应该不会走太远。”她拍了拍应大娘的手背,“先别着急,继续找一找再说。这林县那头,不是还没来消息吗?说不定这丫头鬼灵精的,到了林县也说不定的。” “但愿如此!”应大娘拭泪。 楚羽不做声,上了马车回霍家,眼见着进了霍家大门。这才开了口,“梓桐,你说实话吧!” 梓桐点点头,“方才在楚家,奴婢不敢多说,怕人担心。如今既然夫人问起,那奴婢就直说了。按理说霍家的人这样挨家挨户的搜寻,不可能找不到人,所以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这姑娘出事了。” “樱子这丫头是很任性,但是人并不坏。小时候,还经常跟着我们一起掏鸟蛋,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悄悄的分我们。偶尔我哥欺负我。她还会帮着我对付我哥。虽然她比我小,但力气比我大,性子也比我急躁。”楚羽轻叹,“但愿不会有事。” 梓桐抿唇,“这可难说。” “继续找一找吧!”楚羽想了想,“对了,我想去一趟永安寺。”她拂过脖颈出的舍利,有些事趁着霍庭燎没有回来,她得好好的查一查,好好的问一问。 “夫人去永安寺做什么?”梓桐问。 楚羽抿唇,“我之前不是一直说有和尚跟着我吗?如今想着,是不是不成还愿,所以佛祖怪罪?去一趟永安寺。让我能心里踏实一些。你不会明白,那些木鱼声有多难受。闹得我头疼欲裂,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夫人如今还能听到木鱼声吗?”梓桐问。 楚羽摇头,“最近倒是没有,但就怕以后还会出现。去一趟永安寺还愿,让这些事儿都离我远点,以后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就好。” 梓桐敛眸,“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 “那明儿就去吧!”楚羽抬步进门。 樱子这事儿反正也急不得,那丫头估计是躲起来了,否则怎么这样找都找不到呢? 晚饭的时候,墩子一脸沮丧的进门。 楚羽凝眉。“在渊呢?怎么就你一个?” “没良心的蛇妖。”墩子狠狠嚼着鸡腿,“俺告诉你,最近这东西怪得狠!” “怎么怪了?”梓桐问。 墩子想了想,“就是很怪,一到天黑就不见人影,哪哪都找不着他嘞。别说吃晚饭,夜里睡觉都不见鬼影子,你们说他是不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可俺寻思着又不对嘞,他本就有摄魂术,咋就让别人给摄魂嘞?你们说,这条蛇到底是弄啥嘞?” 楚羽不解,“你是说,一到天黑就消失了?” “是!”墩子狠狠点头,“你们都不知道,俺找遍了整个东平郡,愣是木有找到他,连他的蛇气味都木有嗅到。这到底是咋嘞?”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梓桐问。 墩子掰着手指头,“差不多从咱回来之后木有多久,这东西就心野嘞。俺给他煎药,放下碗这东西就跑得木有踪影了,闹得好像俺要吃了他一样?俺发誓,俺如今真的木有想吃了他,俺就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就想治好他的伤,就这么简单。” “被迷住了?”楚羽揉着没心,“可蛇妖本身就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他又有摄魂术在身,怎么可能让别人给迷惑了?难道真的是狐狸精?” “总不至于是白姬吧?”梓桐轻叹,“白姬要对付的是夫人你,若然真的拿蛇君下手,那夫人就要小心了。” “对付你?”墩子险些噎着,“那蛇君该不会真的被利用了吧?这么些的道行,不至于这般木用吧?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迷住?俺咋不太相信嘞?” 楚羽问,“今夜他又走了吗?” 墩子点头,“反正俺木有找到。” “这样,你明天就寸步不离的盯着他,留意他到底去了何处。记得别打草惊蛇,到时候回来找我们商量。”楚羽吩咐,“记住了吗?” 墩子点头如捣蒜,“记住嘞,俺明儿一定把他给盯死嘞!” 这蛇君到底搞什么名堂?不过蛇性本淫,若说是美人计,还真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存在。毕竟这蛇自从跟着楚羽就很少开荤,如今不知道沉醉在谁的温柔乡里,难以自拔。 然则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这刀若是落下,是要见血的。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当天夜里,在渊仍是没有回来。第二天一早,楚羽便起身去了永安寺。一路上倒也安稳,墩子留在霍家看着在渊,所以楚羽也是放心的。 永安寺门前。人格外的多。 “今儿是什么日子吗?”楚羽问。 梓桐低头想了想,“都不是。” “怎么瞧着今儿的人特别多呢?”楚羽不解,“你没觉得吗?” 梓桐放眼望去,好像是有些多。而且都是老妇人居多,一个个面无表情,神情呆滞的,叫人瞧着有些莫名的心慌意乱,总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劲。 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梓桐和楚羽对视一眼,都没想明白。 小沙弥领着二人去了禅房休息,智显大师仍在闭关,所以想见到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楚羽可以等,毕竟上一次智显大师也见过她,如今想来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时至晌午。小沙弥端着饭菜进了房间。素斋倒是很可口,但是谁也没提智显大师的事情,更没说智显大师是否能见楚羽一面。 吃过饭,楚羽便带着梓桐在永安寺内走一走,就当是消消食。 前头有人围着闹哄哄的,楚羽远远的站着,侧耳听着闲事。 是一帮妇人在那里与小沙弥们起了争执,大致的意思是说,他们要见方丈,要见智显大师。然则一般人都知道,智显大师平素是不可能出来见客的。即便智显大师没有在闭关,想见他也没那么容易。 “今儿这是怎么了?”楚羽不解的回望着梓桐,“你不觉得这里头有些事吗?” 梓桐颔首。“往日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真是奇怪啊!”楚羽凝眉,“一个个都来找智显大师的麻烦,敢情这一个个的都遇见了什么难处吗?这是什么大日子呢?东平郡最近出了很多怪事吗?” 梓桐想了想,“最近是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楚羽望着不远处仍在闹腾的人群。 梓桐眸色微沉,“自从夫人答应帮着应大娘开始,奴婢特意留心了一下,谁知道这不留意还好,一留意反倒出了问题。奴婢发现自从咱们去了良州,这东平郡内就开始有人失踪。” “失踪?”楚羽骇然,“是死了还是丢了?扇娘和竹子精都死了,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儿?是什么人失踪?可有具体的说法?” “有!”梓桐道,“奴婢都问过了,这些人有的是管家小姐。有的富贾千金,但也有平民和乞丐。虽然身份各有不同,但唯一相同便是,这些人都是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楚羽凝眉,“你是说丢的都是少女?” “对!”梓桐点头,“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有些年纪还很小,最多十一二岁的模样。衙门里接不少这样的案子,但是太守那头……夫人也是知道的。” 楚羽深吸一口气,“交给林太守,有个屁用。” “所以说樱子这事,奴婢也怀疑……估计不必找了。”梓桐俯首。 “到底是谁?”楚羽不解,“为何拿妙龄女子下手?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跟当日的李一似的为了仇恨而来?还是说跟扇娘一样是妖要吃人?” 梓桐摇头。“奴婢没有查出来,而且这东平郡内除了咱们霍家,倒也没什么太重的妖气,实在……无能为力。若真的要查明白,恐怕还得等公子从京城回来再说。” “他去京城找大将军,处理赵家的事情,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的。”楚羽抿唇坐在回廊里,“赵月茹的事情不搞定,早晚还会回来找我的麻烦,所以大司马府的事情不能耽搁。” “夫人,如今公子不在东平郡,咱们还是少管闲事吧?奴婢担心,这事儿若是有人冲着咱们来的。一旦咱们插手定然会中了他们的计策,到时候再想抽身可就难了。”梓桐担着心。 楚羽撇撇嘴,“我也没想多管闲事,只不过我也不怕管闲事。” 梓桐颔首,“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夫人的。” “罢了,先不说这些。这些事情你自己暗地里跟着些,别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是措手不及。”楚羽靠在栏杆处,冷眼瞧着那些人,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不安。 手肘处有些痒痒的,趁着梓桐去给自己端水之际,楚羽微微撩开了袖子,清楚的看到手肘处的印记竟然散着微光。这光亮有些若隐若现。颜色一如既往的鲜艳。 “怎么回事?”楚羽凝眉。 小沙弥双手合十,毕恭毕敬的冲着楚羽行礼,“女施主。” 楚羽一怔,早前她可是等了很久才等到了智显大师的允许,今儿怎么…… “方丈有请。”小沙弥道。 楚羽起身,“好!” 梓桐还没回来,楚羽就先行去了方丈室。 幽幽檀香,方丈静心打坐。 “方丈!”楚羽低低的喊了一声,然后吩咐方才的小沙弥,回去转告梓桐,她已经来了方丈室。 身后的门徐徐合上,楚羽敛眸,“方丈有什么事吗?” “女施主又来找智显大师?”方丈睁开眼。放下了手中的佛串子,“昔年佛祖割肉喂鹰,不知施主可明白其中的意思?” “略懂!”楚羽深吸一口气,“我这次来也只是想求个明白,还请方丈开方便之门,能让我再见一见智显大师,我就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智显大师还在闭关之中,上一次从你走后,他便有些身子不适。施主,你还是回去吧!有些事真的不必要太执着,执念太深最后害人害己。”方丈轻叹。 楚羽抿唇,“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找不到答案的,可人总归不死心,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方丈,你不是我,不懂我心中的焦虑。你们佛门有割肉喂鹰是大仁大义,而我没有所谓的大仁大义,我不求成仙成佛,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只想要安稳度日。” 方丈定定的望着她,“施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楚羽颔首,“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施主再等等吧!”语罢,方丈将手中的佛串子递给了楚羽。 楚羽一怔,“这是做什么?” “施主拿着便是。”方丈轻叹,“智显大师说,请施主今夜留在寺中。” 楚羽点点头,“然后呢?智显大师会来见我吗?” 方丈摇头,“不,大师说,施主会另有收获。” 收获…… 会有什么收获呢? 楚羽不明白,但方丈也不再多说,开始絮絮叨叨的跟楚羽讲起了佛理。楚羽觉得很奇怪,这些佛理好像在哪里听过,打心里有些厌烦。 奈何这是永安寺,为了能见到智显大师,她也只能忍耐着。 等到方丈说得差不多了,楚羽险些睡着,简直是困得不行。 “说完了?”楚羽一脸茫然的望着方丈。 方丈轻叹,“智显说,施主有佛根却无佛缘,想来是真的。” 楚羽微微绷直了身子,“又是这句话?” “施主先回去吧!”方丈松了口,看楚羽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几分无奈。 楚羽起身,急忙双手合十的行礼,“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匆匆出了禅房,梓桐焦灼的等在外头。“夫人,没事吧?” 楚羽摇头,“没什么事,咱们回去!” 梓桐站在方丈室外半晌,瞧了瞧方丈室紧闭的大门,微微凝起了眉头。楚羽跟方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了这么久,这里头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再看楚羽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瞧着还是好好的。 吃晚饭的时候,楚羽也不多说。 吃完晚饭出去消消食的时候,楚羽才知道,今天夜里永安寺内无人留宿。除了楚羽和随行的霍家仆人。这让楚羽心头微怔,这是怎么了? “夫人的神色不太好。”梓桐道,“可是那方丈说了什么?” “方丈只是说今天夜里,会有意外的收获,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楚羽抿唇,“今晚就在咱们几个留宿在寺庙中,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出家人,应该不会耍什么花样。 楚羽凝眉,心头不解。 梓桐也不太明白,为何方丈要这样说? 是有人授意? 到底意欲何为? 是以到了夜里的时候,楚羽和梓桐便格外小心,围桌而坐,大眼瞪小眼的不敢安睡。他们都在等。等着方丈口中所说的意外收获。 可等到了半夜,也没有动静,楚羽上下眼皮打架,趴在桌上眯了一下。 蓦地,梓桐突然起身。 “怎么了?”楚羽当即睁开眼睛,睡意惺忪。 “有人进来了!”梓桐侧耳倾听。 对,的确有脚步声从屋顶上略过。 是谁?是什么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敢肯定这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听脚步声,的确只有一个,奇怪的是……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听上去一点都不慌张。 这倒不像是贼或者刺客,反倒像是回家的感觉。 就是那种闲庭信步的脚步声,一步一顿。偶尔站住看看风景。 “出去看看!”楚羽看了梓桐一眼,二人悄悄的出门。 既然方丈这么说了,那就证明今天晚上他们一定会有收获。只是不知道所谓收获是不是就是这个? 从屋顶上落下一个曼妙的身影,显然是个女子。然则黑暗中看不清楚真容,只能看到模糊的背影。即便是个背影,也足见身段纤秾合度,想来也是个十足的美人。 只是这样一个孤身女子,怎么会半夜山更的出现永安寺里? 她想干什么呢? 女子闲庭信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她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过漆黑的小径,而那些小沙弥竟然都看不到她。即便与她擦身而过,小沙弥们都似乎没有察觉。 所以说,能看到她的只有梓桐和楚羽二人罢了。 一想到这个。楚羽只觉得脊背发凉,觉得有冷风呼呼的往自己的衣襟里灌。那女子边走边哼着小调,那调子低低柔柔的,原本该极为好听的,可在这样的深夜里,却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她如入无人之境,朝着后院走去。 听说永安寺的后院里,有一个上了锁的铁门,里头到底关着什么无人知晓,每月的初九永安寺里都不许留人借宿。这是规矩,寺里的人不敢多问一句。 那女子站在铁门之前,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 ------------ 第112章 她是谁? 为钻石过2200加更 楚羽顺着那女子的视线仰头望着天空,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上弦月,下弦月,总归不是圆月就是。月圆还能银辉落满人间,如今反倒黑漆漆的,惹人心慌。 那女子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幽幽的小调荡然无存。 楚羽一怔,“梓桐?” “进去了!”梓桐道。 “进了铁门了?”楚羽骇然,“我们进去吧!” “夫人!”梓桐拽住她,“还是奴婢进去,你先回房间去,若是有什么事。奴婢会通知夫人的。此处不安全,夫人莫要以身犯险。” 楚羽点点头,“你赶紧进去,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她了。” 梓桐颔首,“夫人赶紧离开!”音落,纵身一跃进了铁门后的院子里。 深吸一口气,楚羽隐没在黑暗中。 梓桐进了门,沿着幽暗的回廊缓步往前走,佛门净地竟然还有这样诡异的地方?真是好奇怪。她寻思着,方才那女子绝对不是人,但也不像是鬼更不像是妖。 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然则转了两圈,梓桐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她竟然一直在原地徘徊,来来去去都是同一个地方。天知道她身为异类,在人间行走千年,还是头一遭遇见这种情况。 “怎么会这样?”梓桐骇然,当即环顾四周。 这没有结界,也没有鬼打墙,但就是走不出去。 她是有法术道行的妖,不可能陷在人间的地界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乱窜。指尖凝力,拂过自己的眉眼,她想用妖眼看清楚这里是否真的没有结界。 事实证明,她失望了。 这里没有结界,只不过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活的而已。 梓桐每走一步,这院子里的东西就跟着挪动一步,所以无论她怎么走,始终都在原地踏步,始终没能走出去,“这院子成精了?” 一回头,那女子在后面。穿过那道拱门,进了内院而去。 梓桐急了,奈何却好像被人动了困身法,那道门就在前面,可她怎么都去不到那里,始终站在原地徘徊。越是着急,越是不得其法。 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消失在自己跟前,梓桐想了想,突然一跃而起,竟然跳出了院子。 出了铁门就没事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楚羽不见了! 如今的楚羽,对于飞行之事已经掌握得不错,所以若是楚羽想进去,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夫人?”梓桐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 “夫人?”梓桐慌了,这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是活的,若是夫人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仍是没人回答。 楚羽深吸一口气,这院子好生奇怪,她明明和梓桐前后脚进来的,可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梓桐在哪里。一眼望去,院子就这么大,难不成这院子还别有洞天? 楚羽走在长长的回廊里,看着那女子走进了一道拱门。 二话不说,楚羽当即跟上。 穿过拱门的那一瞬间。楚羽当下瞪大了眼睛,顷刻间呆若木鸡。她站在那里,几乎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这是什么? 什么地方? 阳光极好,明亮的十里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 楚羽回头去看。自己竟然是从一面墙上穿过来的,再折返已经不可能了。那面墙堵住了一切进出口,她没办法回到拱门之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那女子还在前面走着,倩影靓丽,始终未见真容。 轻扬的小调。美丽的女子穿过人群,穿过巷道,驻足在一间茅屋之前。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多了一包药。这儿仿佛是她的家,她娴熟的去了厨房,估计是去煎药了。 楚羽深吸一口气。站在篱笆院外看着。那扇半敞的窗户被风吹得左右摇晃,里头似乎有人躺在木榻上,看样子不是伤得很重就是病得很重。 她想看清楚一点,哪知身边的景象突然一变,刹那间变成了黄沙枯骨。 马蹄声声,战鼓齐鸣。 楚羽惶然而惊悚的站在两军对垒的正中央。战马纷至沓来的时候,她快速飞身而起,让自己悬在了半空。底下有一名女将军,策马疆场,挥剑断敌首。 自有巾帼不让须眉,策马疆场染黄沙。 这一场硬仗,敌众我寡,她终是不敌。 楚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高高的悬在空中,也不知这些人是否能看得见她。她只记得这女子从马上坠落的时候,浑身是血躺在黄沙上的时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 这女子能看到她? “你……”楚羽顿了顿。 耳畔,突然想起了熟悉的佛偈,声声入耳,让人头疼欲裂。 一瞬间,楚羽从半空坠落,当即捂着自己的脑袋,疼痛让她整个就地打滚。好疼,真的好疼,还有那木鱼声,一声声的仿佛没完没了,敲得人好像都要炸开了。 那种血脉喷张的痛苦,不是寻常人可以明白的。 什么都消失了,少女。将军,长街,战场,都转瞬即逝。 四周仍是一片漆黑,楚羽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每次这和尚总要来凑热闹。总要念什么佛经,让她头疼欲裂。她就不明白了,别的和尚念经要么是为了超度,要么是为了静心,为何到了这个和尚身上,反倒成了祸害? 听上那么一两声。都能让人焦躁暴虐,甚至于体内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奇怪力量,仿佛要将身边的一切都撕裂开来。 脑子很疼,脑仁很痛,楚羽挣扎着。 有脚步声停驻在她跟前,可楚羽只想让外头的和尚闭嘴。其他的一概不想再多管。 “没想到还有人能闯进来。”女子笑得凉凉的,“果真是好本事。只不过你进得来,可想过要如何出去?这些年进了这个院子的人不在少数,可都有进无出。天一亮,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和尚的佛偈声突然消失了,木鱼声也跟着缓和下去。渐渐的无声无息。 头疼锐减,楚羽浑身无力的倒伏在地,气息微促,“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都不打紧,关键是……你是什么人?”女子的声音极为悦耳,“这可不是普通的院子。你可知道这永安寺的所有人都拿这个院子没法子?就连你的奴才都被困住,无可奈何的退下,可你却轻而易举的进来了。你什么都看到了……” 的确,楚羽什么都看到了。 “你想怎样?”楚羽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上没有气力。 黑暗中,那女子转身往外走。“我不想怎样,只是觉得太寂寞了,有些事始终未能了却,终究是心有不甘的。”拂袖间,她已消失无踪。 楚羽骇然,终于爬起身子。她想离开。奈何……四周都是自己的影子,到处都是她惊慌失措的面孔。是镜子墙,到处都是镜子,映照着她的狼狈与惶恐。 漆黑的夜里,镜子反射着月光的朦胧,晃了楚羽的双眸。 “梓桐!”楚羽疾呼。 这种光亮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有无数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而她正毫无遮掩的站在众人跟前,所有的秘密都被窥探殆尽。 蓦地,楚羽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她一头栽倒在地,瞬时不省人事。 黑暗的世界里,分不清是真是假。迷茫而惶恐笼罩在人心,那估计是世间所有女子都最害怕的事情。 耳畔有人在喊,似乎是在喊着她的名字。 一睁眼,楚羽便看到了双目通红的梓桐。 见着楚羽醒来,梓桐险些喜极而泣,“夫人?夫人你终于醒了!” 楚羽凝眉,脑子里有些空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脑子里剔除了一般。她不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唯一能记得的便是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 至今想起仍是心头一窒,手脚不由自主的冰凉。 “夫人,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梓桐忙递上一杯水,“来。喝口水。” 楚羽靠着床柱坐着,捧着梓桐送上的热水,一言不发的灌了一口,“我……我不太记得了,记忆有些模糊,真的不太能想起来。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在铁门外头。”梓桐道。“当时奴婢从里头出来,发现夫人不见了,便又折返回去找寻。然则这院子诡异得很,奴婢没有办法,只得再次出来去找方丈。” 方丈就在边上站着,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老衲让人在门外挂过牌子,示意大家都别进去,谁知道女施主还是进去了。女施主来找老衲救人的时候,老衲也是束手无策。好在施主您福泽深厚,咱们来的时候。你已经被人救出来放在了门外,只是昏迷着,怎么都叫不醒!” 楚羽忽然道,“梓桐,你快帮我把镜子拿过来,快点!快!” 梓桐惶然。但还是赶紧把镜子拿给了楚羽。 ------------ 第113章 倾城佳人 梓桐不知道楚羽这是怎么了,瞧着楚羽仔细的盯着镜子,然后左看看右看看的,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了?这镜子里除了楚羽她自己,还能看到什么? “夫人,你到底在看什么?”梓桐实在忍不住,不解的开口。 楚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好险!好险!” “夫人到底在说什么?”梓桐实在没明白。 楚羽握着镜子,面色稍缓,“昨晚在我昏迷之前,我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发现我老了,满脸的皱纹,满脸的褶子,险些把我自己给吓死。” 听得这话,梓桐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把楚羽看个遍,可别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公子回来不好交代。可看来看去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梓桐这才放下心来,“夫人多虑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楚羽点点头,“如今是好好的,昨天晚上看到的可不是这样。” 外头阳光极好,初冬的天气格外干燥。 “昨天晚上我真的见到自己年老色衰的模样,想来这世上的女子都会害怕自己变老变丑,我也不例外。当时见着。险些就吓死了。”楚羽撇撇嘴,拂过自己的面颊,“还是年轻好。” 梓桐敛眸,她活了千百年,年老色衰对她而言是很遥远的事情。妖的寿命很长很长,不像人,都只是刹那芳华,转瞬间红颜枯骨。 “施主没事就好。”方丈双手合十,道一句佛偈,转身就往外走。 “方丈!”楚羽喊了一声,“我有话要说。” 方丈转身,“女施主是想问那个院子里的事情?” 楚羽先开被褥下了床榻,梓桐赶紧把外衣给楚羽披上。放下手中杯盏,楚羽坐了下来,“方丈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是方丈说,昨晚定然会所收获,可为何我昨晚的收获却是如此模样?那女子到底是谁?” “老衲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永安寺建立之后,每逢初九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谁都没办法,历代方丈都只得将铁门锁住,免得伤害无辜。”方丈轻叹。 “既然知道,那就该毁去。”楚羽道,“这地方若是被误入,后果不堪设想。” “没办法毁去,怨气太深,执念太深。”方丈摇头,口中念着阿弥陀佛,一脸的无奈。 梓桐不解,“那智显大师呢?” “大师说,此怨若不化解,早晚会祸及天下,累及无辜百姓。”方丈转动着手中的佛串子,“这股怨气,恐怕只有这有缘之人才能化解。” 楚羽瞧着方丈看自己的眼神,低头打量着自身,“你该不是说,这有缘之人是我吧?” 方丈点点头,“智显大师提过,唯有女施主才能化解。” “那早前怎么不说,如今倒是要我帮忙了?”楚羽撇撇嘴,“早干嘛去了?” “早前时机不到。”方丈轻叹,“而今,时机已经成熟。女施主也需要这些功德,来造化自身。” 楚羽凝眉,“这话可是智显大师说的?” 梓桐抿唇,“造化?功德?”这意思可不太对。 方丈走出门。 “最不喜欢的就是佛门中人,有事没事跟你绕弯子,饶了弯子之后就一门心思让你猜。你问得急了,他还大义凌然的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楚羽揉着眉心“梓桐,你去附近查一查,问一问这永安寺的情况。我敢打包票,这永安寺里的人绝对不会告诉我们真相的。” 梓桐点点头,“奴婢可以去问,但也请夫人保证,不会在擅自行动。好奇心太重,很容易出事。既然知道这永安寺里不太干净,夫人还是收拾一下,待会就回去吧!” 楚羽颔首,“我也不敢随意走了,万一再遇见那女人,到时候把我便得又老又丑可怎么办呢?等着霍庭燎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一个老阿婆,估计会把我赶出门。”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公子会守着夫人。等着夫人寿终正寝。”梓桐轻叹转身,“奴婢去查一查,夫人好好歇一会。等奴婢回来,咱就马上回霍家。” 瞧着梓桐离去的背影,楚羽抿唇,顾自言语,“我昨晚又遇见了那个和尚,虽然和尚念经,念得我头疼,但也算是救了我一回。否则我还深陷在那人的梦里,难以自拔,不知道该怎么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怨气不散,执念不悔,是为了谁吗?” 楚羽没想明白,托腮望着窗外。 脑子里还是有些乱,她暂时没能想起什么来。 临行前,有小沙弥来通知,说是智显大师要见楚羽。楚羽自然是欣喜若狂,梓桐依旧守在外头,楚羽独自一人去智显大师。 毕恭毕敬的躬身,楚羽双手合十,瞧着双眸紧闭的智显大师,呼吸微促,“大师?”“女施主遇见了难事。”智显大师音色沉沉。 楚羽点头,“如大师所言,信女有太多的不解之事,实在找不到出处,只好来求智显大师,给信女指点迷津。信女不知何处为出路,一直迷茫而无措。” “魔由心生。”智显大师终于睁眼看她,“施主遇见了太多的事,已不是昔日的你。” 楚羽低眉看着自身,“还是我自己,没有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智显大师轻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我有个疑问,一直以来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我经常能听到和尚敲木鱼的声音,还有和尚一直在我耳边念经,念得我头疼。大师,佛门渡人,为何也折磨人呢?”楚羽问。 智显大师定定的看着楚羽,终是无奈的摇头,“阿弥陀佛。” “你别摇头,我是认真的。那和尚一直跟着我,经常在耳边念叨,每次听到他念经,我便觉得头疼难耐,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这和尚为何要折磨我?我自问从不曾做过坏事,为什么要纠缠我不放?”楚羽双手合十。“还望大师能明示。” “地狱不空,不成佛。”智显大师敛眸,“女施主,回去吧!” “大师你还没回答我,而且……”楚羽捋起了袖子,“这印记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智显大师瞧着她手肘处的印记,慢慢悠悠的闭上了眉眼,“回去吧!老衲也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度过这一劫。劫数尽了,福分自来。阿弥陀佛!” 楚羽放下袖子,“多谢大师!” 退出了达摩洞,楚羽定定的望着洞口不吭声。 梓桐上前,“夫人可问出什么来了?” 楚羽撇撇嘴。“我说什么来着?这些老和尚这些佛门中人,说了等于没说,我是半个字都没听懂。说到了最后,还是要我自己去渡劫。问题是,我一个凡人,渡什么劫?情劫?” “凡人……是不需要渡劫的,只有具备修为和道行的才需要渡劫提升品阶。夫人始终是凡人肉身,着实不必要渡劫。”梓桐道。 楚羽两手一摊,“所以啊,说了等于没说,我真的没听懂。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这辈子唯一招惹的便是霍庭燎,出了他,就没别的劫数了。” 梓桐轻笑,“夫人,回去吧!” “回吧!”楚羽转身往外走。 走出永安寺的时候,她微微顿了顿脚步。 不远处那老妪,见着楚羽过来突然转身背对着楚羽,似乎有些惧怕楚羽。 楚羽不解,打量着自身,“我有这么可怕吗?大老远的就把人给吓成这样?”她赶紧取出袖中的小镜子查看自己的脸,还好还好,没有做梦后遗症。 上了车,楚羽还是不放心。又开始照镜子。 梓桐无奈的笑着,“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万一噩梦成真,走着走着突然变成了老婆婆,会把人吓着,到时候一个个都以为我是妖怪,我岂非冤枉?”楚羽瞧着镜子里如初的模样,这才乖乖收了镜子。 那老妪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瞧着楚羽的马车渐行渐远,眸中凝着泪光与惊惧之色。轻轻拂过自己断了一截的白发,转瞬间老泪纵横。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楚羽倦怠的回到了卧房,打算歇一歇在爬起来吃晚饭。 姑获快速的飞进房间。落地成人,“主人。” “怎么了?”楚羽不解,“是京城来消息了?” “不是!”姑获摇头,“是蛇君和蜈蚣闹起来了。” “闹什么?”楚羽忙不迭将解开的腰封重新系上,“走,去看看!” 姑获颔首,顿化雀鸟立在楚羽的肩头。 梓桐端着粥过来,“夫人?” “我去看看墩子和在渊。”楚羽已经走远。 这两人怎么了?墩子和在渊?难不成是墩子又想咬一口蛇君了?这蜈蚣,总归是蛇君的天敌,日日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在所难免。 所谓本性! 然则去了才知道,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墩子被在渊踩在脚下,此刻的在渊面无表情,眸光凛冽,瞧着有些瘆人。 “小丫头,快!快拦住他,他被迷住了!”墩子疾呼,“他失了本性,再不拦着就糟了!” 楚羽一怔,“姑获,快!” 闻言,姑获当即落地为人,手持羽剑直扑在渊而去。 在渊翻脸不认人,一脸的冷漠无情,与往日里那个谈笑风生的风流蛇君,完全是两个人。楚羽趁着这空挡,赶紧将墩子从地上搀起,“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墩子喘口气,脸色微白,“你不是让俺盯着他吗?昨儿夜里俺就跟着他一起去了,你知道俺看到了啥?” “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卖关子?”楚羽翻个白眼,姑获和在渊打得难舍难分。 在渊失了本性,但姑获却是手下留情,所以这二人一时间相持不下。 “俺瞧见他进了坟地,然后消失嘞。”墩子深吸一口气,“俺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横竖是很远很远。他夜行千里,不知让哪个女鬼给迷了心。” 楚羽凝眉,“蛇君不是有摄魂术吗?怎么反倒让别人给迷了心神?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小丫头,你就别管什么摄魂术嘞,这小子女色尝多嘞,修为早就荒废不少。如今被别人摆了一道,瞧瞧,瞧瞧这傻乎乎的样子,哪里还是你见过的蛇君在渊?”墩子惋惜的摇头,“色字头上一把刀,真是木救嘞。” 两人打着打着便去了院子里,楚羽和墩子只能继续跟着。 梓桐骇然,心头一惊,“打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梓桐,你去帮忙把在渊摁下。这风流坏心的蛇君,被人摆了一道,这会难以自拔了!”楚羽无奈的撇撇嘴。 闻言。梓桐当即飞身而起,与姑获一起,一人一边,生生将在渊给摁在了地上。 在渊似乎怒了,双眸通赤,蛇性毕露。 “这是要吃人嘞!”墩子挠着脖子,“中邪中得不轻嘞,这倒霉的小青蛇。” 楚羽凝眉,“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小青蛇?这块头,不小了。” 没瞧见这立起来都快有数人之高了吗?还小? 墩子嘿嘿一笑,“这不是比起俺,稍微小了一点点嘛?” 楚羽翻个白眼。“梓桐、姑获,你们能不能把他弄小点。这么大块头,万一让外头的人瞧见,容易吓着人!” “咱们只能摁住他,降不住他!”梓桐回答。 “我来!”凭空一声喊。 也不知这狐小步是从哪儿窜出来,对着蛇头就贴了一张符,一波雄黄粉撒出去,在渊当即痛苦的缩小了身躯,最后就地盘成一圈,没了动静。 墩子赶紧过来把没了动静的在渊装回袋子里,“还是这里头待着比较安全,让你别出来还不相信嘞!” “怎么回事?”狐小步问。 “我还要问你,你怎么来了?”楚羽道。 “遇见点事。过来找你们商量的。”狐小步轻叹,“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你们这帮人打架,一个两个摁在一处,打量着比武呢?若不是听到梓桐姑娘说是要降住蛇君,我哪敢轻易出手。” “这小青蛇中邪嘞。”墩子一本正经,“俺是认真的。” “妖也中邪?”狐小步愣住。 不过转念一想,看方才的打架姿态,这蛇君在渊好像真的中邪了。双目通红,大有六亲不认之势。 “用你们人的话来说,这叫色字头上一把刀!”墩子解释,然后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刀……下来嘞!” “要命?”狐小步凝眉。 墩子翘起大拇指,“中!” “少说废话。有事说事!”楚羽揉着眉心,刚从永安寺回来,她自己心里头还烦着呢!原本想着回到家好好的睡一觉,谁知道事儿这么多,而且都凑在了一起。 墩子耸肩,“俺都说完了,别的俺也不知道。” 狐小步凝眉,“罢了,还是我先说吧!最近这东平郡里出了点怪事,你们知道吗?” “什么怪事,不是一直都很太平吗?也没有什么妖气。”楚羽撇撇嘴,转身折回屋里。 众人一道进门,狐小步坐下就给自己倒上一杯水。猛灌了两口,喘口气才道,“最近这东平郡内丢了些许女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楚羽想起了樱子,不解的望着狐小步,“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貌不貌美我不知道,反正年级都很小,最小的也就十岁左右,事情很邪门。”狐小步轻叹,“自从良州回来,我便一直在调查这些事,然则始终没有结果,万般无奈之下想借一借你们霍家的势力。” “你要动用霍家的探子?”梓桐蹙眉。 “是!”狐小步点点头。“就当是为了老百姓做点好事,这一户户家宅不宁,家里丢了女儿的实在看着可怜。我也找过,但始终找不到这些姑娘到底去了何处。有了昔日李一的教训,我也特意乔庄去了各个青楼,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奇怪。”楚羽自言自语,“那樱子也是这般情况。” “樱子?”狐小步不解,“谁是樱子?” “我答应过应大娘,会帮着找到樱子,看样子如今要找的不止是樱子一人。”楚羽面色僵冷,“梓桐,林县那头的消息如何?” 梓桐敛眸。“从咱们回来就得了消息,林县那头说是没见着樱子姑娘,顺带着问了问林县附近的人,都说没有见过。奴婢心想,樱子姑娘大概没有去林县。” “东平郡没有出入记录,林县也没人见过,那樱子去哪了?人间蒸发也得有个地儿吧?这可是个大活人,又不是纸片做的。”楚羽揉着眉心,“让霍家的探子动起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东平郡的地盘上,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真当有妖孽作祟,我定不轻饶。” “是!”梓桐颔首,随即出门。 “有霍家帮忙。那这事就好办多了。”狐小步如释重负。 楚羽道,“东平郡的平稳对我们霍家也有好处,我自然得帮忙。” 狐小步意味深长的笑着,“我们霍家?” 楚羽轻咳一声,“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一把才行。” 听得这话,狐小步不解的望着楚羽,“怎么了?是霍庭燎遇见了什么事?还是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不舒服得找大夫,我可帮不上忙。” “我问的是永安寺的一些事情。”楚羽眸色沉沉,“你是驱魔人,这附近所有的鬼神之事,你都有些了解才是。永安寺的后院里有个被铁门锁住的院子,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你也得帮我去查去问。” 狐小步狐疑的望着楚羽,“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你知道就告诉我。”楚羽有些不耐烦,她有些累。 “不是很清楚。”狐小步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可以回去查一查师父留下的东西,看看有没有线索。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但真的不曾查过。” 楚羽点点头,“帮我查一查。” 狐小步颔首,“好,包在我身上。” 顿了顿,狐小步凝眉,“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墩子凑上来,“俺给你瞅瞅?” “不必!”楚羽推开了墩子,“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补个觉就是,没什么毛病!”语罢,起身就往外走,压根不给二人规劝的机会。 “她最近一直都这样吗?”狐小步问。 墩子挠了挠脖子,“俺木有留意啊,只是瞅着这丫头,好像最近是有些烦躁。” “有点我行我素。”狐小步目不转睛的望着楚羽离去的方向,“真是奇怪。” “你就别奇怪嘞,赶紧帮着俺,治一治这中了邪的蛇妖。”墩子无奈的轻叹,“你说他好歹也是千百年的道行,就这么不争气?还教那些神神鬼鬼的给迷了心窍,说出去都丢死人嘞!” 狐小步回过神,“这个简单,交给我吧!” 墩子将袋子递给狐小步,“俺帮你忙吧?他的伤刚刚好转一些,俺担心这一折腾又给他弄半死。” “要是掉下蛇肉,你正好解了这口腹之欲。”狐小步翻个白眼,拎着袋子打趣。 墩子嘿嘿的笑着,没有吭声。 楚羽有些累,回到自己房间,靠着软榻便睡了过去,连门都没关。 梓桐蹙眉,进去的时候放低了脚步声。小心的为楚羽盖上毯子。心头觉得有些奇怪,夫人最近是很累,而且做事没有以前那样仔细,有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跟以前不太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梓桐也说不出来。 是因为彼此都熟了,所以这性格脾气就随性了一些? 退出房间,梓桐小心的合上房门。 楚羽仍是没有醒,睡得很熟。 梦里,她又看到了那张年老色衰的容脸,看到了自己垂垂老矣的模样。而霍庭燎依旧年轻俊美,他站在那里,与别的女子比肩而立。他们越走越远。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在后面不断的追赶。 她喊着他的名字,可他却没有转身,只是牵着那女子的手,将她忘在脑后。 眼泪流下,那种酸涩与痛苦,是无法形容的。 “廷业!”她哭着喊。 他怎么能不回头呢? 那女子又是谁? 为什么他会跟那女子在一起,而不要她呢? 梦里惊醒,满脸是泪。 楚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惶然失措的拂去了脸上的眼泪,这才多久没见着他,怎么就做了这样的梦?更丢人的是,竟然在梦里哭了出来。 是故梓桐进门的时候是愣住的,一脸懵逼的看着狠狠抽了两下鼻子的楚羽。 想了想。梓桐环顾四周,“夫人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我忽然,想他了。”楚羽眼眶红红的,“梓桐,你知不知道想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梓桐握紧了手中的剑,“知道,但……不想再知道。” “你喜欢过谁吗?”楚羽擦着眼泪问。 梓桐面色僵冷,“夫人还是别问了,有些东西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 语罢,梓桐疾步出门,走得很匆忙。 楚羽坐在那里愣愣的出神,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梓桐也曾深爱过一场?那为何是如今这副神色?深爱过一个人,不是应该思念至深吗?除非是心伤难愈。所以不愿再提。 拂过自己的手腕,上头悬着透明的玲珑,是他亲手系上的。 “霍庭燎,我有些想你。”她低低的说着。 —————————————————————— 梳妆镜前,花如月。 林璇玑坐在镜子前面,瞧着镜子里越来越美艳的自己,笑得何其妖媚无双,“没想到这镜子是越用越顺手了,真是不错!” 老妇人笑着,堆了满脸的褶子,冲着镜前的林璇玑道,“再把这镜子养一养,小姐的容貌会变得更加美艳无双。到时候姿色倾城,无人可比。” “倾国倾城?”林璇玑长长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我这般容色,什么时候才能叫人看到这放光发亮的一面?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吧?如此一来,岂非暴殄天物?” “小姐放心,很快就时机成熟了。”老妇人笑着宽慰,瞧着镜子里极是好看的林璇玑,眉目间溢开意味深长的笑,“小姐长得真好看,以后就更好看了。” “那些女子,你都处置妥当了?”林璇玑问。 老妇人颔首,“小姐放心就是,一切都万无一失。” “最好如此。”林璇玑起身,“否则叫人知道,你我在这东平郡内将无立足之地。” “是!”老妇人行礼,目送林璇玑戴上了轻纱遮面,徐徐走出了屋子,走出了巷子。 墨菊急忙迎上去,“小姐,家里来了消息,说是姑爷正在四处找你!这会都快找疯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 第114章 愿为石榴裙,甘愿挨一刀 为钻石过2400加更 听得刘柏舟在找她,林璇玑的神色便是极为的不悦。当初心悦君兮君不理,如今还要找她做什么?分明一颗心全部扑在楚羽的身上,还要假惺惺的关心她作甚? “小姐?”墨菊低低的轻唤。 林璇玑回过神来,“我不想回刘家,回林家吧!” 墨菊不敢吭声,只能俯首跟在林璇玑身后。 送走了林璇玑,老妇人合上了大门,转身回到了黑屋里。她含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锦盒,打开来只是一摞青丝秀发。 轻叹一声。她将镜子放在了秀发之中,随手合上了锦盒,“刹那芳华,红颜枯骨,都不过转瞬即逝。”她抚上自己满是褶子的容脸,指尖轻轻的颤抖着。 “这是多久了?”她开始自言自语,“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是吧?所幸还有你一直陪着我,否则我都不知道这漫漫长月该如何度过。” 指尖落在锦盒之上,“早前的美味香甜,如今的有些稚嫩,你凑合着吧!这东平郡就这么大,少年芳华都不多了,所以过些日子,咱就换个地方!” 再打开,锦盒里早已没了墨发青丝,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面镜子。 等一个人,等到了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樱子始终没有找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跟蒸发了一样。楚羽特意让父亲楚风行留意府衙中的尸体,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但这几日,仍是没有动静。 狐小步来说,这两日倒是没有年轻女子再丢失,反倒是有些孩子丢了。 幼年的女童,大概就几岁。 不过有一件事。那就是在渊醒了。这中了邪的妖,终于幡然醒悟,一个人坐在门口反省。 “醒了?”楚羽站在那里。 外头下着雨,淅淅沥沥,叫人倍感寒凉。 在渊靠在门框处打着哈欠,他本就是蛇,冬日里是要冬眠的。虽然修成人形,已经褪去了蛇的本性,然则到了冬天依旧犯困反应迟钝,否则怎会中了招? “我都不知道自己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堂堂蛇君竟然被人设计了一番,说起来实在汗颜得很!”说这话的时候,在渊闭着眼,好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是被设计还是心甘情愿的误入歧途?”楚羽含笑坐在他身边,“你自己心里明白!” “一个小丫头看得这样清楚,眼睛还真毒。”在渊轻叹,“我也没想到,她竟敢设计我,敢在我的身上做手脚。说起来,也是我自己大意了。” 墩子走过来。“俺早就说过,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这是拿刀子抹了脖子!” 在渊翻个白眼,“能不落井下石吗?没看我正在反省?” “呦,你现在想到要反省嘞?早前还跟梓桐和姑获动手,你说你那时候干啥嘞?打得眼睛都红嘞。那叫一个发狠的劲儿,叫人看着就想揍你。”墩子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得得得,敢情是遇见我,如果是你。人家还懒得理你这死胖子,懒得勾搭你。”在渊哼哼两声,自信的扭了一下身子。他这张脸,可不是人人都能比的。 “到底怎么回事?”楚羽问。 狐小步轻叹,“咱们都大意了。” 在渊点点头。“事情还得从良州回来的路上说起,那天峡谷遇险,我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但因为我当时身上有伤,便以为是自己的臆想,没有当回事。” “回到了东平郡。大家伙都放下了警惕,我也没当一回事便一直都安心养伤。那一日我闷得慌便离开了霍家,准备去街上耍一耍,谁知道竟叫我遇见了一个人。” 记忆仿佛回到了那个小别重逢的时光,出现在他跟前的是被他遗忘在青楼里的痴心女子——离若。 再见时,她眸中带泪,但脸上唯有欣喜没有哀怨。 她定定的望着在渊,静静的落下泪来。 在渊这才想起,他竟将她遗忘在了青楼里,始终没有兑现承诺去把她接回来。一时间,在渊是局促的,但他毕竟风流了一辈子,对于女人早就上不了心。他有过太多的女人,所以多一个女人和少一个女人对他来说是没什么区别的。 女人嘛,到处都是。 可女人哭了,该哄一哄才是。 这看上去破败却也极为干净整洁的小茅屋,便是离若的居住所在。 在渊叉腰站在院子里,瞧着这幽静之地,只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又一时间说不出来。毕竟他如今身上有伤,修为大损,有些东西暂时分辨不出。 但他想着,离若一直跟着自己,而且惯来温顺。想来也不会害他。 如此一想,便真的大意了。 离若给在渊做了几样小菜,烫了一壶酒,如同贤妻良母一般伺候着。 如梦似幻,在渊凝眉望着离若。“你为何在此?” 离若面色微白,定定的望着跟前的在渊,眼睛里夹杂着泪光,“妾一直等着君上归来,可君上没有回来。妾便跑出来找君上。可找遍了整个东平郡也没能发现君上,妾只好一直在这里等着,一直等一直等。君上一日不归,妾便一直等下去!” 在渊喝杯酒,面色有些难堪。 他是真的把她给忘了! 轻笑一声。在渊道,“你不怪本君无情吗?将你遗忘在青楼之中,忘记了对你的誓言。” 离若摇头,“只要还能陪在君上身边,还能伺候君上。离若死也甘愿。” 这酒倒是很对味,似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这些小菜也都是按照他在千蛇洞里的口味做的。在渊看得出来,这离若对他的心思一如既往。 只不过现在,他对她似乎不感兴趣了。 跟着楚羽他们久了。有些东西竟然被逐渐的同化,这风流也被逐渐磨灭。 “君上不喜欢离若了?”离若低低的问。 在渊报之一笑,“哪有,只不过最近身子不太舒服,不能太过饮酒。”他放下手中杯盏。“你住在这里也挺好的,以后好好的生活吧!我走了!” 语罢,在渊起身就走。 “君上?”离若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肢,“君上真的不要离若了吗?” “你从来不是这般喜欢纠缠的人。”在千蛇洞的时候,离若十分懂事。 “那是因为以前,君上很喜欢离若,所以离若不怕君上离开。可是现在,君上却不要离若了,离若自然心生惧意。如果没有君上,离若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美丽的女子声声泣泪,叫人听得心里发慌。 在渊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眼见着离若哭得伤心,赶紧转身帮着擦眼泪,“怎么就哭了呢?这都已经离开了千蛇洞,你便是自由的,大可找个安稳的人托付一生。你瞧瞧本君,是这样安稳的人吗?何苦呢?” 离若泪流满面,“可离若只想跟着君上,求君上不要丢下离若。” “我也没说丢下你,只不过是想让你开始新的生活。我太忙实在顾不上你。”在渊搪塞,“罢了,我要走了,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掰开她的手,抬步就往外走。 可靠近过他的人都知道。这蛇君生得貌美,也贪恋貌美。色字头上一把刀,若为石榴裙,甘愿挨一刀。 “君上!”离若一声喊。 在渊于房门口顿住脚步,徐徐转身看她。 薄衫褪下。如玉般的身子,瓷白的肌肤。那双含情之眸,涌动着难解的情愫。她就这样看着他,泪落无声,“君上真当如此无情吗?” 在渊揉着眉心。“怎么这样麻烦?” 想了想,又转回身来将衣裳给捡起来,“穿回去,你还真以为本君如以前一样?离若,你别这样不懂事。将本君对你的最后一点怜惜都耗尽。” “可是君上,离若深爱着君上,不能没有君上!”那双冰冰凉凉的柔荑,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温软的音色,梨花带雨的娇俏女子,看着何其楚楚。 “君上!”离若低低的喊着,一声比一声动人,“君上不要走,离若不能没有你。” 在渊身子一怔,眉心微蹙。 此后便又有了一场露水之欢,很久不曾开荤的蛇君在渊,这一次可谓卖力到了极点。到了最后离若连一丝气力都没了,柔弱无骨的瘫在床榻上,身上满是斑驳的瘀痕。 ------------ 第115章 忘情居 在渊离开的时候,只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倒也没有多想。他本就是有伤在身,还以为这是自己纵情过度所致。 然而事情出了变数,不知道为何,第二天日落之前他竟然变得格外焦灼。除了焦灼还有思念,特别特别想念离若身上的味道。 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食髓知味,刻骨难忘。 于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无数次过后在渊就再也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一门心思,满脑子都是离若。 但凡有人让他离开离若,他就会变得暴躁,变得易怒而嗜血。 这便是后来暴怒的在渊! 所幸墩子发现得极是,狐小步除了在渊身上的邪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是离若设计对付你?”楚羽凝眉。 在渊摇头,“离若的道行我是知道的,她根本做不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早前我对她没有任何的设防。应该是受人指使,或者是被人操纵,否则离若是不可能背叛我的。” “你便如此自信?”梓桐道。 在渊颔首,“离若跟着我时日不短,一直都很懂事。她为人很少聪慧,又乖顺。所以平日里我也一直宠着她。估计是上一次怨我将她留在了青楼,未能兑现承诺将她接出来,所以……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她。” “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你都觉得对不住。”楚羽揉着眉心,“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被你们摁住了,如今才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否则我又去了她那儿。”在渊轻叹,“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个位置了。” 墩子想了想,“这两日俺都盯着,木有见着人从坟地里出来,你那条小妖蛇估计还傻乎乎的等着你嘞。” “坟地?”在渊嘴角直抽抽。 这离若怎么会住在坟地里呢? 可当时他去的时候,怎么没瞧出来那是一片坟地? 若真的如此,是否意味着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否则何以连墩子都看出是坟地,偏生得自己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般想来,在渊的心里便有些慌兮兮的,敢情自己是被人盯上了?盯上了自己的美貌?还是瞧上了自己的修为?又或者另有所图? “如你所言,那这离若的背后必定有人,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们大家,这可就难说了。”楚羽凝眸细想着,“如果只是针对你倒也好说,若是别有目的……” 楚羽环顾众人,略显担虑。 狐小步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是这样,这离若道行不高,想来是不可能自己完成这项任务的。若是背后有人,那这问题就严重了。如果只是为了迷惑心爱的男人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世上痴心女子负心汉多得去了。但如果是想通过蛇君,获得幽冥血,这就要命了!” 音落,梓桐冷剑在手,“我看谁敢!” 深吸一口气,在渊凝眉,“要不我再去探探?离若惯来乖顺,想来不会瞒着我。” “她能设计你一次,就能设计你第二次,你确定还要自投罗网?”楚羽问。 在渊想了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是不问清楚,这心里头总是没个落处。若然我再次被设计,也只当是我自己识人不明,与人无尤。”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活该再挨一刀!”墩子撇撇嘴。 在渊翻个白眼,“总好过你,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吧?” 墩子一怔,“你!” 在渊继续道,“今晚我再去一趟。” “我让姑获跟你去。”楚羽道,“你跟她也好有个照应,若然真的有异动,先把离若拿下,你莫要妇人之仁,到时候出了事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在渊点点头,“我自己有分寸。” “那就好!”楚羽起身,“大家都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们在坟地外头等着,你们若有什么危险记得马上通知我们,我们里应外合能周全一些,避免无谓的牺牲。” 各就各位,都去准备。 打从良州回来,手肘上的印记越来越清晰,楚羽便经常觉得倦怠。 靠在软榻上,单手支着头,双眸微合。 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的,听不清楚是什么声音,嘈杂得很。 案上的烛花哔哔啵啵的响着,她突然想明白了那是什么声音。是驰骋沙场的马蹄声,声声入耳。踏碎了万里河山,血染了漫天黄沙。 马蹄声,厮杀声,冲锋陷阵的女将军。 她听到有人在喊,“将军,敌军杀过来了,皇上还在回宫路上。” 勒紧马缰,女将军飞驰而去,奋不顾身的将敌军引开。 后来呢? “夫人?”梓桐疾呼,“夫人?你怎么了?夫人?” 楚羽的身子在抖,眉心的印记若隐若现,似乎都不太对劲了。 “夫人?”梓桐当即推了楚羽一把。 眸子陡然睁开,血色的眸,如同天边的血月,连梓桐见着都跟着心慌。这眼神很是犀利,带着睥睨天下的不可一世,那种桀骜与孤冷清傲,仿佛是另一个人。 “夫人?”梓桐愣愣的蹲在楚羽跟前,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言语。 楚羽定定的望着梓桐,眼睛里的赤色逐渐消失,渐渐的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待她看清楚了眼前来人是梓桐,这才如梦方醒,“是你啊?梓桐。” “夫人怎么了?”梓桐搀着她坐起身来,“脸色不太好,最近是不是累着了?要不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墩子就是大夫,还找什么大夫?”楚羽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最近老做梦,梦得有些奇奇怪怪而已。梓桐,妖会做梦吗?” 梓桐摇头,“很少。” “所以想太多的都是凡人?人最喜欢胡思乱想。”楚羽坐在那里怅然若失,“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位女将军,策马疆场,血染黄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说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梦里是我自己的前世今生,还是别人的故事?” 梓桐面色一紧,“约莫是夫人想太多了,前世的记忆早就被一碗孟婆汤给消去了,是不可能带到这辈子的,所以夫人大概只是累着。夫人之前不是想起了公子吗?估计是太想念,所以就开始胡思乱想。” “是吗?”楚羽敛眸,“那大概真的是我想太多。” “在渊和姑获已经提前一步,废物还在门口等着,夫人既然觉得累,不如就在家里歇着吧!”梓桐担虑,“这件事,让奴婢来处置。” “我没什么事。”楚羽起身,“我之前觉得有些累,但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走吧,莫要耽搁!” 梓桐瞧着楚羽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夫人好像真的有些不太对劲。然则公子没有回来,具体什么情况。梓桐也无法肯定。 夫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狐小步已经等在外头,墩子也跟着,毕竟他路熟悉。 到了坟地外头,天上无星无月的,一片漆黑。 “就在里头。”墩子低低的的开口,“沿着这条路往里头走,就是中心。白日里瞧着啥都木有,夜里能有灯一闪一亮的,俺胆子小不敢进去,往日就看着小青蛇自己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看样子,是在里头。”梓桐抿唇。“你们在外头候着,我进去看看。” 楚羽颔首,“小心,别打草惊蛇。” “好!”梓桐顿化白烟而去。 烛光闪烁,是离若还在等着深夜未归人。 她拢了拢衣襟,站在门口站在烛光里,等着那好几日都不曾回来的男人。翘首期盼,脸上写满了期待。佳人倚栏杆,面上凄楚色,问君胡不归? 她一直在等,等着他回来。 在渊站在黑暗中,看着那驻足篱笆院前的女子,心里突然生出了异样的情愫。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邪祟在作祟。还是因为真的触动了心里的某样东西。 有个人在所谓的“家”里等着他回家,烛光下,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痴心女子,负心汉。 在渊轻叹一声,一步一顿朝着离若走去。 发现有人靠近,离若当即站直了身子提高警惕。等她发现是在渊回来了,当下欣喜若狂,直奔在渊而去。万千情愫都不言其中,她是快乐的。 扑进在渊的怀里,低低的喊了一声“相公”,在渊的身子当下颤了颤。 相公? 什么时候他变成了相公? “我还以为相公不要我了,再也不回来了。”离若抽泣。身子在他怀里轻轻的抽动,好像真的吓着了。她抱得生紧,似乎真的很害怕失去他。 在渊微微凝眉,轻轻捋着她的脊背,“乖!莫怕,我回来了。” 离若点头如捣蒜,当即将在渊迎了进去。 姑获鸟落在窗口,一双机灵的眸快速的掠过四周,她得看仔细一些这附近到底有谁在作祟。屋子里倒是没什么异样,她便飞身而起落在了屋顶上。 漆黑的夜里,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安静得可怕。 不远处,有灯火接二连三的亮起。 姑获鸟发出低低的叫声。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有人魂?有人在活动? 可为何她却嗅不到戾气,姑获对于人的戾气是最敏感的,但是现在她能感应到人魂的存在,却无法感应到戾气的凝聚,可想而知这里的人魂都不具备伤人的能力。 那么逐渐聚集是为了什么呢? 姑获当即飞起,绕着这一片坟地飞一圈。 梓桐落在屋顶上,白烟轻渺,尽量别被人察觉。然则她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妖气,这邪祟到底躲在何处还真是说不好。 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 一片坟地,逐渐浮现的微光。 越到深夜,这光亮便越甚。 姑获鸟飞回,低低的开口,“不对劲,飞不出去了。” 梓桐一怔,当下握紧了手中冷剑。 飞不出去了? 也就是意味着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不但是她们被困住,还有不少黑影在林子里走动穿梭。姑获嗅了嗅,“是人!这些黑影都是人,该不会是被引到这儿的吧?”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梓桐冷然。 房内,在渊瞧着离若含笑端上的一桌子菜肴,微微凝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这都是君上最爱吃的。”离若拿起筷子给在渊夹菜,许是发觉了不对劲,离若面色微恙,定定的望着在渊喊了一声,“相公?” 在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冷眼望着案上的菜肴,始终没有动筷子。 离若面上的欢喜逐渐散去,眸中光亮逐渐暗淡下来,“君上醒了?” “离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渊问,“你才多少道行,竟然也敢设计我?你可知道本君随时都能让你灰飞烟灭,你到底想从本君这里得到什么?” “离若不想得到什么。”离若苦笑,“离若想要的,君上难道不清楚吗?” 在渊深吸一口气,“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若放下了手中筷子,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就是不说话。 “离若,早前在千蛇洞的时候,本君甚是欢喜你,觉得你是个很懂事很乖顺的女子,可你为何变成这样?你竟然还连同外人设计本君,你可知罪?”在渊兴师问罪,这次可不敢再怜香惜玉了,免得到时候又被迷了心神,乱了神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 离若圈红了眼眶,“君上?” “离若,本君要听的是实话,你懂吗?”在渊冷了音色,“不许再骗本君。” “那君上对之前的事。都既往不咎吗?”离若低低的问,眸中噙着泪。 在渊轻叹,“那就要看你,能否如实相告了。” 离若抿唇,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我……”离若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了想,离若突然起身,“不如君上随我一道出去走走吧!” 在渊想了想,当即起身。如今他都进来了,还怕离若耍诈吗?这不过是一片坟地,就算冒出黑白无常也无所谓,冥城和妖界互不相犯,谁都不能逾越这界限。 离若走在前头。蛇君走在后头。 说也奇怪,只是一阵光亮过后,眼前便如同开了一道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在渊凝眉,“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原来的那坟地,只不过君上看到的和凡人眼里的不太一样。”离若站在那里,瞧着跟前的村子,“这里住着很多人,每日都会有男人过来。” 在渊一怔,“男人?这里是青楼?” “不是青楼。”离若轻叹,“这是忘情居。” “什么意思?”在渊不解。 离若回眸看他,“君上还不明白吗?这世上的女子很多都处于弱势,而他们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希望被心中深爱的男子爱着,所以就出卖了灵魂,在这里等着夜归人。” “就好比你与我?”在渊问。 离若敛眸点头,“大家都等在这里,白日里是一片坟地,夜里就成了欢乐的世界。哪怕只有夜里相聚,也足以慰寂寥。这里的男人,都迷失了自己,深爱着等他的女人。” 在渊蹙眉盯着她,“你方才说,这里的人出卖了灵魂?” 闻言,离若不语。 “那么你呢?你是妖。”在渊定了定神,“你的元神还在。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是个老婆婆。那老婆婆拿着一面镜子,对着我说,你看看你自己的容貌,为何他还是不愿与你在一起?空有容貌却不能得偿所愿,长相厮守,你觉得值得吗?”离若哽咽了一下,“于是,我便……答应了!” “答应了什么?”在渊问。 “答应了永远留在这里。”离若潸然泪下,“我一直在等着君上回来接我,可是君上没有回来。为什么君上没有回来?为什么?” 在渊哑口无言,这如何回答? 说他从未想过要为任何一个女子停留? 这莺莺燕燕不过是平素里打发寂寥的用处,若真的要上心。还是有些困难。这浪子回头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毕竟这浪子都浪了千百年,要收心几乎难比登天。 “简直荒唐!”在渊嗤之以鼻,“若是那男子另有真爱,如此一来岂非自私的拆散了鸳鸯?” “君上有喜欢的人了?”离若拭泪。 在渊翻个白眼,“本君只是打个比方。” 离若点点头,“君上还生气吗?” “跟我描述一下,那老婆婆长得什么模样,拿着什么镜子?还有,她到底想干什么?把这些女子都困在此处,肯定有什么别的用意吧?”在渊双手叉腰,一脸不悦的瞧着这村子。 真心诡异得很! 还真爱? 这哪里是真爱,分明是抢来的男人。抢来的爱情! 若是真心相爱,哪用得着这般手段? 奈何人总归是有私心的,私心利用不当便成了心魔。 心魔被人利用,便容易出大事。 一如早前的方远山,此后的无明县,不都是最好的例子吗? 离若乖顺的点点头,“那老婆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岁,至少在离若看来,活了很久很久。又丑又老,满脸的褶子。不过那镜子倒是很精致,她像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不撒开,连看都不许旁人看。” “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把这些人困在这儿,不过听她说。她做这些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具体的倒是没怎么说。不过她剪了每个人的头发,让众人发了誓愿。” 在渊一怔,“什么誓愿?” 离若略显胆怯的望着在渊,“只要心爱的男人走进了我们的院子,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但与此同时,代价是永远不能离开此处,否则一旦踏出……就会快速衰老,从此以后容颜不再,青春难返。” 眉睫骇然扬起,在渊瞪大眼眸,当即查看离若的发。 果然,离若的青丝也被剪去了一截。 “你疯了?”在渊低斥。“你竟然发下了誓愿?” “君上去了无明县,我便一路跟着,可君上……压根忘了我。”离若抽泣,“离若没有法子,情急之下只好答应下来。如今离若梦已成真,跟君上有了一段恩爱时光,便已死而无憾。白发苍老,不能陪着君上一起,倒是有些可惜了,但离若无悔。” “笨死了!”在渊扯着她就往回走。 回到原来的院子里,在渊将她往床榻上一摔,当即欺身而上,“本君的女人,是不是各个都像你这样蠢笨不堪?能不能放机灵点,那老太婆一定是借助你们的孤单寂寞冷,想干点什么坏事,也就是你们这些蠢女人,眼巴巴的送上门帮人家一个大忙。” 离若眨着眼睛,“君上知道她是谁吗?” 在渊摇头,“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不过你提起了镜子,倒让我想起了千百年前的一些事情。上古时期有一面镜子,名曰天妒,能让人永葆青春不老,但……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了。然则这世上之事,想得到就得有付出,付出就会有代价。” 深吸一口气,离若低头,“离若此生,怕是再也离不开这儿了。君上已经苏醒,想来以后都不会再来找离若了。离若可以送你出去,但君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在渊看着她,目光沉沉如暮霭。 姑获绕着坟地一直飞,但始终绕不出去,便是梓桐也一直在原地徘徊。这种情况让梓桐想起了早前在永安寺的情形,似乎也是这样的原地徘徊。 四周的景物似乎都是活的,你走一步它也走一步,如影随形,让人抓狂。 “怎么办?”姑获鸟问。 梓桐抿唇,“先不管蛇君,我们必须得出去,否则外头就收不到消息。” 姑获鸟颔首,“那我们一起用力,看能不能冲出去,这儿不是有结界就是有法阵。只不过这人的道行可能在我们之上,我在不留人客栈待了那么久,还真没见过这种情况。嗅不到妖气和戾气,只有人魂的气息,更重的是咱们熟悉的人的气息。” “这鬼地方。”梓桐凝眉,“试试看吧!” 然则不管她们怎么用力,这地方就跟活了一般,始终困着她们不得自由。来来去去都是在这篱笆院附近。姑获和梓桐差点撂挑子抓狂了。 出不去,就意味着消息传不出去。 楚羽最近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若是把她惹急了可怎么办?梓桐最担心的就是楚羽万一……万一像之前样突然发作,公子不在身边,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制住她?事实上,楚羽已经开始焦灼了,一个人绕着马车不知道走了多少圈。 墩子凑上前,拍了拍狐小步的背,“你说这丫头弄啥嘞?俺瞧着,她很不对劲。” 狐小步双手抱胸,“我也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这脾气似乎有些变坏,难不成是教霍庭燎给宠坏了?可这也不太对。你没发现她变得有些暴躁吗?” “一点就着!”墩子点头。 狐小步深吸一口气,“小羽,你没事吧?” 楚羽只知道胸腔里闷着一口气,说不出来的难受,即便走了这么多圈,还是有些遏制不住,“我没什么事,就是担心他们几个,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别是出事了?” “不会!”墩子忙道,“俺之前也跟过小青蛇,只有天亮才能走出来,所以咱在这儿等也得到天亮。现在着急也木有办法嘞。丫头,你莫要着急,一着急容易血气上涌,你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楚羽的确有些血气上涌,“墩子,你帮我看看,我最近是不是有些脾虚上火之类?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整个人都很焦躁不安,还时常做噩梦。” 墩子急忙走过来,“来来来,你坐下,俺给你瞅瞅,咋好端端突然就上火嘞?” 然则刚摸上楚羽的手腕。墩子便吓了一跳,“你的身子咋这样冰凉?”人有人的体温,妖有要的秉性,楚羽是凡人肉身又不似蛇君这般冷血动物,身子怎么可能这样寒凉? 就跟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狐小步当即上前,伸手去摸楚羽的腕脉,也跟着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说……” 楚羽面色发白,“我不觉得冷不觉得热,我就是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地方有种莫名的压抑,我还听见了姑获的叫声,她在求救。” “没有!”墩子环顾四周,侧耳倾听。“没有姑获的叫声,你是不是听错了?” “还记得在无明县的时候吗?”楚羽深吸一口气,“我当时就听到了,你们还不相信。事实证明,我跟姑获是有所感应的,是故我不会听错。姑获就在里头,而且遇到了问题,她出不来了。” 狐小步瞧着那黑漆漆的坟地,那些亮光还在,但的确没听到姑获的叫声。 “丫头?”墩子骇然惊叫。 狐小步当即转身,瞬间僵在当场。 无星无月,漆黑的世界里,唯有插在地上的火把,被风吹动,扬起了光芒。 眉目依旧的女子,眉心闪烁着模糊的印记。她慢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冷然无温的盯着正在给自己探脉的墩子,满脸的不屑一顾和骄傲。 她不紧不慢的收回手,徐徐站直了身子。冷眼看着漆黑的坟地,她如同隔世的魔,冷漠的驻足,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一片荒坟孤冢。 “都该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猩红的眸凝着摄人的冷厉。 寒风中,衣袂猎猎。 ------------ 第116章 妖若该死,那么魔呢? “丫头?”墩子低低的喊了一声,面露惧色,“你这是弄啥嘞?” 楚羽斜睨他一眼,转身便消失无踪。 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狐小步都来不及抓住她。 楚羽消失了,如同一阵风似的,把狐小步给惹急了,“楚羽?霍夫人?楚羽!” 夜空里回荡着声声惊呼,楚羽却置若罔闻。 她面无表情的走在荒坟孤冢之间,穿梭在幽暗的林子里,冷眼看尽世间寒凉。夜风凄厉,夜鸟悲鸣,纤瘦的身子驻足原地,仰头望着远方的漆黑。 拂袖间,闪烁的光亮消失,村子完完整整的呈现在她面前。 如入无人之境,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简直太容易。许是发现了外人的闯入,有人冲了上来质问她是谁,是从何而来,让她莫要多管闲事。 楚羽站在那里,眉心的印记若隐若现,她觉得很烦躁,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那种莫名的冲动让她想把这里的一切都撕碎。 耳畔响起了和尚的佛偈,那声声入耳的木鱼声,敲得人好心烦。 脑子好疼,心里好烦。整个人都是焦躁与狂怒的综合体。 “多管闲事!”她一声怒喝,拂袖间烈火燃起,整个村子顷刻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人。 脑子越来越疼,那和尚的佛偈越念越响亮,似要穿透她的耳膜。她不断的抵抗,不断的捂着耳朵,挣扎着却不知哪里是出路。 楚羽冲出村子,扑倒在离若的院子里,痛苦的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别念了!多管闲事的和尚,住口!你给我住口!” 梓桐从半空落下,一脸惶然,“夫人?夫人!” 姑获也跟着着急,“主人?主人这是怎么了?主人?” 楚羽一把揪住姑获的胳膊,几近歇斯底里,“去杀了那和尚,杀了他!” 这双通红的眸,如同染了血一般艳烈,把姑获和梓桐都给吓着了。姑获惊恐的望着楚羽眉心若隐若现的印记,愣是呆在当场没能回过神来。 “我让你们去杀了他,你们没听到吗?”她嘶吼着,这个时候的楚羽就如同隔世的魔,让人瞧着都心惊胆战。 “夫人从不会让我们去杀人的。”梓桐定定的看着她,“你不是夫人!” 楚羽头疼欲裂,只得在地上打滚。 疼,实在是疼,如同洗髓一般,皮肉分裂,骨骼重塑。 在渊和离若也从屋里跑了出来,没想到会见着这般情况,当下愣住。 “怎么回事?”在渊疾步上前,“这丫头中邪了?” “杀了那和尚!”楚羽还在喊着,“好疼!头疼!和尚……” “哪有什么和尚?”在渊愣了愣,“和尚在哪?” “先制住她。”梓桐当下起身,如今公子不在,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先制住楚羽再说。想当初他们几个人都被她震飞,是以一旦楚羽爆发,怕是谁都奈何不了她。 众人合力,以修为铸结界,借此困住楚羽,压制她体内沸腾的幽冥血。 为什么楚羽好端端的会突然变成这样? 而且更可怕的是,姑获和梓桐都无法冲出这困境,楚羽却轻而易举的进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楚羽体内的幽冥血一旦沸腾,将会变成一种极为可怕的存在? 是魔? 是妖? 反正不是人就对了。 凡人肉身,是否能承载她如此强大的力量? 若是不能,后果又会怎样? 谁都不敢细想,只能先制住楚羽再说。 那和尚还在念经,楚羽很是难受,那种身心俱裂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她被结界包裹着,身子浮在半空,漆黑的夜里,那双猩红的眸如同能拧出血来。 我这是怎么了? 她自问。 可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嗓子里,压根无法吐出。 她看到所有人惊惧的眸,一个个的眼睛里,是她无法读懂的恐惧。她想了想,难不成是自己太可怕了?可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样可怕呢? 闭上眼睛,她觉得浑身都在燃烧,血液在沸腾。 和尚的声音若隐若现,她不知道这和尚为何一直跟着她,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出了问题。前几次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霍庭燎拽了回来,而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内似乎还有一个人。 又或者说,她已不再是最初的楚羽。 那么她是谁呢? 及笄大劫,碧桃成殇……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霍庭燎的脸。 他冲着她笑,低低的叫了一声,“小羽。” 下一刻。楚羽骇然惊醒。 “你不是!”楚羽突然一声惊叫,所有的结界都被震碎,她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后脑落地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些零星的画面。 凤袍在身,逶迤在地。 那身穿龙袍的男子,携着素白的玉手,一步一顿的走上了白玉长阶。她回头看着他,笑得极为酸涩,也不知这一场旷世婚礼,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终是杀戮起,宫门外的刀枪剑戟碰撞声,打断了所有的丝竹声。 封后的典礼被打破,有人策马冲了进来。 “夫人?”梓桐疾呼。 楚羽陡然回过神来,木然的盯着眼前的梓桐,“我怎么了?” “夫人没事。没事就好!”梓桐快速将楚羽搀起来,“夫人觉得怎样?好点了吗?头还疼吗?还能听到和尚的声音吗?” “和尚?”楚羽揉着眉心,“没有了。” “那就好!”梓桐拍了拍楚羽身上的灰尘,“夫人觉得怎样?” “梓桐,我是不是又发疯了?”楚羽问。 梓桐微微一怔,“夫人没有发疯,夫人只是受了幽冥血的控制,一时间被蛊惑罢了!” 可楚羽回头去看姑获,却发现姑获白了一张脸,定定的望着楚羽没有回过神来。她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如同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怎么了?”楚羽身上使不出劲,说话也有些沉沉的,“发生何事?” “主人方才额头上,有东西。”姑获圈红了眼眶,“姑获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是看到那印记,姑获只想哭,就只是想哭。” 说完这话,姑获还真的哭了起来,咽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梓桐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冷剑,姑获乃是上古神鸟,每隔万年都要涅槃一次,如同凤凰一般存活在人世间。不知道在姑获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如今的姑获忘却了很多事情。 “我一直觉得,我肯定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我想不起来。方才见着主人额头的印记,虽然很模糊,但是姑获瞧着就想哭,好像等了千万年,就只是为了等主人的出现。”姑获泣不成声。 这让楚羽想起了一件事,蝾螈的灵洞内有一幅画,画着一个女子骑着九头鸟。 蝾螈老祖宗说过,楚羽身上的气息跟那女子是一样的,所以把她当成了蝾螈的主人。 蝾螈的主人和姑获的主人,应该是同一个。 可楚羽只是凡人肉身啊? 梓桐不敢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会这样!轮回千年,算上这一世也就是第十世,怎么会有千万年前的事情掺合其中。你一定是搞错了,一定弄错了。” 姑获站在那里,快速擦干眼泪,“不会!我不会弄错的。一定是主人!否则掌柜的,怎么会把我送给主人?掌柜的困了我千万年,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不留人客栈,我等得发疯,等得不知年月,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等。” “那你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梓桐问。 姑获愣住,“主人……主人是谁呢?” 她忘了。 太久太久,时间久得让她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在等主人。 楚羽凝眉,“千万年?”千万年前有没有她这个人还不一定呢!千万年的时光,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足以让桑田成了沧海。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身上的幽冥血,所以才会有你所说的什么印记。”楚羽面色苍白,“姑获,我是凡人,不是你和蝾螈一族想找的上古之神。” 姑获定定的看着她,俯身化为雀鸟,落在了楚羽的肩头。 “我不是神也不是妖,我是人。”楚羽又强调了一遍。 人,总喜欢自欺欺人。 在渊凝眉不语,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让楚羽把这法阵给破了,除了不能出来的离若,其他人都能安然返回。 站在坟地外头。在渊回头望着离若。 离若哭着说,“离若就此拜别君上,下辈子,离若不想当妖了,只想做个人。不求千年不老,万年不死,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嫁如意郎君,得相夫教子,厮守终老。” 在渊敛眸,“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来接你。” 听得这话,离若哭得更厉害了,眼眶通红通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这次,君上能不能不要再骗离若?离若会当真,会一直等着君上回来。” “这一次别再听人怂恿,你是本君的女人,只能听本君的话,知道吗?”在渊叮嘱。 离若狠狠点头,她没办法离开,只能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尽管她心里也很清楚,蛇君的话多半是不能相信的,可那又怎样呢?动了心的女人,总会自欺欺人的骗着自己,总觉得浪子回头必定是为了自己,总想着自己对他而言是最特别的一个。 殊不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其中之一罢了! 楚羽出来的时候。狐小步快速迎上,“我们找遍了这附近,原来你进去了?” 梓桐冷了眉目,道一句,“废物!” “你突然消失,害得俺们好找!”墩子忙道,“丫头,你怎么进去嘞?” 楚羽定定的望着二人,墩子皱眉,“咋嘞?是不是出啥事嘞?” “我没伤着你们吧?”楚羽问。 墩子连忙摇头,“木有木有,俺们都好着嘞,啥事都木有。来来来,俺给你探脉,这一次可要好好的看一看,要不然再来几次,俺都要吓死嘞。不信你摸摸,俺的小心肝到现在还砰砰跳。” 在渊翻个白眼,“废话,心肝不跳是死人!不对,是死蜈蚣。” 早前见着两人斗嘴,楚羽还觉得有趣,如今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何处。是幽冥血?若是幽冥血作祟,那霍庭燎为何此前也不知道?若然知道,为什么要瞒着她? 他不愿她产子,是因为幽冥血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起了霍家地底下的无妄界,白姬一心想闯入无妄界,也不知所谓为何?里头是否存在着极大的秘密,影响着她此生的生死荣辱? 墩子见楚羽高兴不起来,只能悻悻的作罢,伸手扣住了楚羽的腕脉,“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早前不是冷得厉害吗?”狐小步道。 墩子也觉得奇怪,“俺从未见过这样的,早前俺摸不着你的脉搏,你的身子还冷得吓人,可这会……俺就闹不明白,这分明就是凡人的脉象,木毛病。” 狐小步凝眉,“你看仔细了?” “俺是有良心的好大夫,俺给多少人多少动物看过病?俺木有看错,不信你自己摸摸看。”墩子撇撇嘴。 狐小步将信将疑的上前,伸手去扣楚羽的腕脉。 一则,真的不像此前那般冷然刺骨。 二则,真的有脉搏了。 “木有毛病,对吧?”墩子笑着凑上来。 狐小步点点头,“真的没事。” “所以连你们都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是吗?”楚羽抿唇,“先回去吧!” 梓桐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殊不知这一夜,幻境中着了火,那小黑屋也险些被火烧着。 大火突然从镜子里喷出来,锦盒刹那间被炸开,火势沿着帷幔窜上房梁。若不是那老妇人发现得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怎么会这样?”老妇人骇然,指尖颤抖着拂过镜面的焦黑,冰冷的眸中凝着难消的凛冽,“呵,多少年了,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姬坐在窗口,嫌恶的瞧着被烧得焦黑的帷幔,“想知道为什么吗?” “白姬,你管的闲事太多了。”老妇人坐定,“你走吧!” “大家都是同道之人,何不守望相助呢?你帮我,我也帮你。”白姬笑盈盈的落地,素白的衣裳可不想沾着一星半点的污浊。“夏将军意下如何?” 老妇人坐在那里,拂袖间已将镜子修复如初,“你不配。” “我是妖,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的你跟妖又有什么区别呢?”白姬媚眼如丝,“昔年风华,如今也不过是风烛残年之貌,你敛了那么多的青春有什么用,还不是囤在一边,有本事你恢复你本来的容貌,与我看看?咱们是老相识,你又何必呢?” “白姬,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自作自受。而我只是受困于心魔罢了!”老妇人嗤冷,“你马上离开,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楚羽身上有幽冥血,说不定可以解你身上的诅咒。”白姬笑道,“难道你不想恢复自由吗?一辈子守着天妒之镜,永远不得超生?” 老妇人冷飕飕的望着她,“我应你之邀来了此处,可没打算跟你同流合污。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有你的目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白姬眯了眯眼眸,“夏千月,你可别忘了你跟千羽的恩怨,你有今时今日又何尝不是昔年所累?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也算是他们的恩人。为何到了最后他们能双宿双栖,而你却孤独终老,日日夜夜受诅咒所困而不得脱身?” 音落,老妇人合上眉眼,脸上的褶子逐渐消失,松弛的肌肤快速紧绷。 微光中,耄耋老人突然成了芳华正茂的年轻女子。 花容月貌,美艳无双。 她坐在那里,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娇娥,带着清尘脱俗之色。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便是这样的美丽不可方物,在昏暗的光线中。只一眼便足以惊心。 “这么一看,还是那副丑样子叫人见着舒坦。你这模样真让人难受,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你才是狐狸精,我这真正的九尾狐,反倒甘拜下风。”白姬轻叹一声,“也难怪,当年的霍廷业会如此钟爱这张脸,以至于至死不忘。到了今时今日,仍是……” “白姬,你还想说什么?”夏千月冷眼看她,“我的诅咒是我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没关系,你别总把人心看得太坏。妖有正邪之分,人也有好坏之别。收起你的狐狸媚功。这对我不管用。” “你跟他都联手了,还对着我说这些,不觉得虚伪吗?”白姬笑盈盈的轻嗤,“心那么大,嘴上那么假,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当年那个驰骋沙场,说一不二的夏将军,历经千年磨砺,早就不是最初的你了。” 夏千月起身,“白姬,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知道得多倒是无妨,毕竟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要楚羽的性命。我要解除诅咒获得重生,而你又何尝不是呢?哦不。你的心思比我更甚一些,你要的不止是楚羽的性命,还有……”白姬笑而不语。 夏千月低笑一声,俄而长长吐出一口气,“白姬,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何况我已经见过楚羽,她跟她前几世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现在的霍廷业,宠着她护着她,一如她还是夏千羽的时候,连命都舍得给她。”白姬靠近夏千月,笑得凉薄,“他的命还是夏千羽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觉得难受吗?如今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就算跟他联手了又有什么用?他出不来,你也办不到,只有我……还是自由的,是可以被利用的,不是吗?” “你想让我们利用你?”夏千月冷了眉目。 “那一日在永安寺,你做了什么?”白姬笑问。 夏千月不语。 “那是你的葬身之地,也是你元神被困之处,她来找你了……你强行把记忆往她的脑子里灌,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某些东西放出来吗?”白姬笑得尖锐,“他要出来了?是吗?” “他一直在外头。”夏千月冷笑,“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可他每一世都失败。”白姬嗤冷,“那一缕意识幻化的,果真是个没用的。” 这话刚说完,白姬的身子突然被狠狠的甩出去,顷刻间砸在了廊柱处,当即喷出一口血来。 黑影幽幽的站在角落里,黑色的斗篷遮去了一切,只露出微抿的薄唇,唇角微扬,音色如故,“白姬,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白姬身子一僵,起身之后竟带着几分畏惧之色。她微微退开少许,眸色微恙。 “怎么,对着夏将军就各种挑唆,如今对着朕怎么不说了?白姬,这些年朕为何失败,你心里很清楚。你要解除诅咒,朕也要解除封印,可楚羽若是死了……幽冥血就会随之作废进入轮回,朕还如何解封?”下一刻,他突然伸出手。 白姬窒息的瞪大眼眸,他的手已经捏起了她的脖颈,“朕虽然还没出来,但如今敛了不少人间魔气,要杀你还是有可能的。” “我没有动楚羽!”白姬瞪大眼眸,“她还活着。” “就因为她还活着,所以你也才能活着。”他冷哼,“你坏了朕多少次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想拿回狐皮重续九尾,最好乖乖听话。朕能扒了你的皮,也能拆了你的骨头。” 语罢,黑影消失。 白姬当下喘着气,一回头,那人已经进了夏千月的房间,冷冷的坐在案前。他永远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在他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揉着生疼的脖颈,白姬僵直了身子,“你的封印已经松动?” “何止是松动,只差最后一步,朕就可以出来了。”他低低的开口,“白姬,你我也算恩爱一场,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千羽根本不会死。你自己说吧,如今这最后一世你该如何补偿?” “你也知道这是最后一世,只要楚羽在二十岁之前死去,我的九尾就能重续,我便可以重回九尾狐籍。只要我潜心修行,来日定可白日飞升。”白姬站在门口,“你自己都说了,咱们也是恩爱一场,可你扪心自问,你所谓的恩爱,何尝不是利用?利用我彼时的肉身,太师之女的身份,坐稳朝堂?” 白姬冷然,“当年逼死夏千羽的明明是你自己。如今却要怪我?将她打入冷宫的是你,要封后的也是你,最后她心死如灰。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贪恋权位。” “若非当时元神未醒,朕岂会这般蠢钝不堪,错失良机。”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白姬,你如今的选择是什么?还想单打独斗,与朕对着干?” 白姬苦笑两声,“这本来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何苦要掺合着我?我修行千年不过是来人间走一遭,只是想尝一尝人间情爱罢了!你给了我极致宠爱,却又让我万劫不复。同样一张脸,都有着两样心。一个痴心不悔。一个刻薄无情,难怪最后夏千羽选择他。” “说够没有?”他冷了音色。 “她当了九世你的女人,可最后一次你失败了。他失败了九次,最后一次却成功了。你可看到他对楚羽是何其宠爱?如珠如宝,视如生命,这点你真的比不上。”白姬轻叹,“难怪世人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对,也不对。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们是兄弟,却……” 夏千月拂过手中的镜子,“白姬,你还跟千年前一样蠢钝,人间情爱不是你这样的妖可以尝试的。放着好好的千年狐妖不做。白日飞升不要,落得被剥皮断尾的下场,还有心思在这里说什么宠爱,无情?只要楚羽活过二十,你的九尾之咒就会应验,你就不怕灰飞烟灭吗?” 白姬懒洋洋的靠在门框处,双手抱胸,凉飕飕的望着屋子里的两人,“灰飞烟灭之前,我会看着你逐渐变老,逐渐芳华不再。我纵然灰飞烟灭,也是带着这皮相,而你呢?夏千月,你的法阵被人破了。就意味着你镜子里的世界被人破坏。” “你辛辛苦苦收集的东西正在慢慢流失,若是再来那么一下,那你就得重头再来。我很想知道,你整日看着自己那堆满褶子的脸,是何感受?觉得很痛快?丑得真是惊心动魄。你帮着林璇玑打算送她入宫,然后帮着你夺取宫中少女们的青春吗?” “这宫里头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会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帝王之心而心甘情愿的把头发给你,供你青春不老。夏千月,其实你比我更狠,我虽然揪着夏千羽不放,可我从未害过旁人。但你不一样,你没杀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多少人有家不能归。” 夏千月笑得凉薄,“说得自己好像有多情深义重似的,白姬你是妖,这是无论如何都更改不了的事实。你要知道,在世人眼里,妖就该被铲除。” 白姬冷眼看着斗篷下挽起的唇角,伸手指向他,“那么他呢?妖若是该死,那魔呢?魔是不是更碎尸万段?” ------------ 梦里花 ------------ 第117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黑色的斗篷下,薄唇微扬,笑得何其凛冽,“白姬,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魔又如何?三界之中唯有魔才是最强大的,能操纵人心,能左右佛心。试问三界五行之中,谁的心中无魔?” 白姬凉薄的笑着,“魔果真是无处不在。” “那么你是想好了,要站在谁这一边了?”夏千月冷问。 “白姬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九尾,只是修行的年头久一些而已。我可没兴趣跟你们一统三界,我只要重续九尾,只要我自己的狐皮,旁的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们想一统三界也好,不想一统三界也罢,都别来找我!”白姬纵身消失。 夏千月刚要起身,哪知道却被人摁住了手。 “你放她走?”夏千月冷了眉心,“你不是不知道,那狐狸精要杀楚羽,一旦楚羽死了,你此生封印就再也别想解开。血祭幽冥,需要她!” “狐狸狡猾,你真以为自己斗得过她?”他松了手,“如今我元神封印,不过是一缕意识,方才她为何不还手,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狐狸在试探你?”夏千月一怔。 “怪不得你输给千羽,难怪霍廷业属意她千年。想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千月,你太蠢。”男子起身,“如果事事都等你后知后觉,还有何用?” 夏千月握紧了手中的镜子,“白姬!” “先修好你的镜子,我将霍庭燎引开,可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斗嘴的。”音落,斗篷男子已经消失无踪,“连自己都护不住,还在痴心妄想别的,简直是愚蠢之极。” 敛眸,夏千月隐去娇艳之色,恢复了最初的垂垂老矣之态。 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褶子,满面苍老。 指尖轻轻拂过眼角的细纹,她眯了眯眼眸,“妹妹,这千百年来你不断的轮回不断的被杀死,日子过得何其生不如死。可你知道姐姐我又何尝不是?你生不如死,我却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望着外头漆黑的夜空,她努力的去回忆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为了能让自己无限的延长寿命,永久的保持青春美艳,她从不敢停下,不断的四处奔走。 鞋子磨破了一双又一双,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夏千羽。”她低低的喊着那人的名字,“千羽……” 同根双姝色,谁识女儿红。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青罗国也覆灭很久很久了,久得只在历史上留下匆匆一笔。如今想起来,昔年的争权夺势,真的很是可笑。 争什么?夺什么呢? 最后谁都没赢,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个个生不如死。 夏千月消失无踪,不管怎样的不甘怎样的倦怠,她都得把法阵修好,否则如何能维持她永久不衰的美貌,还有长长久久的寿元? 然则去了坟地,她愣了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村子被焚烧,那些衰老的女子全部消失在了梦境里。一眼望去,荒坟孤冢什么都没留下。只剩下离若还安然无恙的留在那里,痴痴的等着深夜不归人。 离若是妖,所以并不与那些凡人住在一处,是以躲过一劫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不管夏千月如何查问,离若一口咬定并不知晓,是以夏千月也没有别的法子。离若的发,已经给了她,所以夏千月已经没什么可威胁离若。 离若还在等,继续等,一直等。 痴心不悔! 她只希望这一次,真的能等到自己的君上归来。 君上,答应过她。 这一夜,夏千月拼劲全力也没能修好法阵,法阵被伤得体无完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整的修复回来,并且需要更多的青春年华来填补其中的空缺。 这一夜,楚羽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她始终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是谁。 楚英说,她一出生就没有影子。 爹对此闭口不谈,甚至很排斥提及妖这个字。 而自己,自从及笄之后就产生了不一样的变化,幽冥血的出现,眉心印记的若隐若现,还有偶尔爆发的让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 她撩起自己的袖管,瞧着手肘上那个印记,已经出现了两片花瓣状一样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看上去像一朵花,可她查过好多古籍,乃至一些医术里的药材记录,都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楚羽站在烛光里。转了转身子,“有影子。” 是的,现在的她是有影子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没有影子?除非是死了。 钻进被窝,楚羽用被子蒙住自己全身,一声长叹。 好烦! 第二天一早,梓桐进门的时候便看见某人顶着一双熊猫眼,眼巴巴的坐在窗口等天亮。 “夫人?”梓桐放下洗脸盆,“夫人一夜没睡?” 楚羽木讷的点点头。 梓桐拧了一把洗脸巾递上,“夫人在想昨夜的事情?” 楚羽轻叹一声,“梓桐,你说我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鬼?” “夫人说笑了,夫人自然是人。夫人是楚夫人和楚老爷亲生的,这点老爷和夫人都可以作证。人与人生出来的当然是人,怎么可能生出别的物种?”梓桐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是直打鼓。 “真的?”楚羽摇头,擦了把脸总算是清醒一些,“可为何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梓桐一怔,“何处不对?” 楚羽起身,伸个懒腰走到了门口,瞧着外头极好的阳光,“我若是能说得上来,早就自己给自己解答了,哪里还用得着问你。总以为你活了千年肯定比我见多识广,没成想你也不知道。” “夫人?”梓桐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 至少在楚羽的身子发生变化以前,梓桐一直都觉得楚羽是个凡人肉身,即便身负幽冥血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可经过无明县一事,有了蝾螈老祖宗的那些话,梓桐才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这些东西,怕是连公子都无法解答,所以公子才会…… 轻叹一声,梓桐道,“夫人今儿别出门罢。” 楚羽不解,“为何?” 墩子一边走一边抖落着身上的灰尘,在渊一脸嫌弃的拒他千里之外,还时不时的以袖口掩着口鼻,刻意的与墩子保持了安全距离。 “咋嘞?俺又木有故意。”墩子一脸委屈,“俺就是今儿一早去了一趟街上,想买城东那家包子店的包子,那包子店的包子皮薄肉厚,馅儿做得好吃得不得了嘞。” “现在不是说吃的。”在渊翻白眼。 墩子咽了一口口水,撇撇嘴道,“俺还木有说完嘞,你们不知道,俺也不知道咋嘞,今儿街上刮大风,到处都是沙子飞啊飞啊飞的,弄得人满身都是沙子。” “何止!”在渊退开几步,“这沙子还一股怪味,让人闻着几欲作呕。” 的确,沙子有些腥味。 楚羽的鼻子自然是灵敏的,俯身蹲在墩子跟前,指尖悄悄沾了少许墩子抖落的尘沙,然后放在鼻前嗅了嗅,微微蹙起了眉头。 “夫人,怎么了?”梓桐问。 “你的鼻子惯来灵敏。难道没闻出来吗?”楚羽起身。 梓桐敛眸,“一股死尸味。” “啥?”墩子一蹦三尺高,“俺就说这味道咋就怪怪嘞?不成,俺得去洗一洗,哎呀……愁死俺嘞,咋这样臭?要是洗不掉这味道,可咋弄嘞?” 眼见着墩子一阵烟似的跑开,在渊捏了捏鼻子,“这死胖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爱干净了?平素可是连澡都不爱洗,今儿太阳从西边上来的?” “梓桐,你去看看。”楚羽抬步往外走,“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原因,这样的怪风,一定有出处。” “夫人!”梓桐拽住了楚羽。“奴婢去看看就好,夫人还是留在府中,这怪风太过污浊,别到时候沾了夫人一身惹一身的怪味。” “就是!”在渊轻叹,“这种事还是让我去吧!男儿当身先士卒,你们女儿家好好待在家里便是。”语罢,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斗篷,将自身遮得严严实实。 在渊急急忙忙的出门,楚羽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风刮得很大,满大街都是腥味,满大街都是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莫名其妙的惹一脸的泪。 楚羽的眉心突突的跳着。脑子里突然弥漫着漫天风雪,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空落下,那白发女子独自一人坐在破败的屋舍前面,也不知在看什么。 半仰着头,就跟她现在一样的姿势,大概是在看雪。 “梓桐,我脑子里有个人。”楚羽自言自语,“有个白发的女子,偶尔还梦到了女将军。” 梓桐骇然心惊,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吭声。 楚羽含笑望着她,“你说,那是不是我的前世?” “夫人怎么又忘了,奴婢说过。每个人轮回转世之前都会喝一碗孟婆汤。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梓桐抿唇,“所以夫人不可能想起前世的事情,夫人别多想。” “你们为何都不肯告诉我,前世的事情?”楚羽问,“很惨烈?还是很可怕?那毕竟是我的前生,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呢?” 梓桐敛眸,“这些事,奴婢也不太清楚。奴婢跟着公子的时候,夫人已经故去,恰逢公子一直在找你。” “这么说,只有霍庭燎知道我的前世?”楚羽凝眉。 梓桐轻叹,“奴婢不清楚。” “那你呢?”楚羽笑了笑。“你说你不是龙,那到底是什么呢?你一个海族,为何会出现在人间?你不想家吗?或者,你还有家人吗?” 梓桐眉目微沉,眸中光亮逐渐消失,“奴婢不想家,奴婢也没有家人,这霍家就是最后的归宿。” “为什么?”楚羽不解,“人有父母,你也该有父母亲族才是。海族,不都是庞大的家族吗?你看鱼啊,龙啊,还有那些什么海蛇海龟之类的,不都是一群一群的吗?你怎么可能是孤零零的一个呢?” “那又有什么用?”梓桐冷笑,“有些东西是不可逾越的,一旦逾越就是错了,错了就会受惩罚。而奴婢的惩罚,是此生都不可回到海里,那不是奴婢的家,是奴婢的罪孽所在,是罪孽的源头。” 楚羽不懂,“为什么?家是每个人的根,怎么可能是罪与罚?” “夫人不懂。”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徐徐背过身,“你不懂。” “逾越?”楚羽琢磨着这两个字,“是因为跨越了种族?” 梓桐不答,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着梓桐如此模样,楚羽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就此作罢。 在渊和狐小步一脸先后进门,在渊面色微白,“饶是穿得严严实实的,也没能防得住这妖风,也不知道要吹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真是讨厌死了。” 狐小步道,“风中有腥味。” 姑获鸟落地为人,“人魂皆散,一点都不好吃。” “人魂?”楚羽凝眉。 姑获点点头,“风中有人魂散落,我吃了两口,一股子怪味,一点都不新鲜。” “怎么会有人魂?”楚羽不解。 蓦地,四下一片死寂,梓桐和姑获仿佛想起了什么,然后抬头望着在渊。在渊原本还在抱怨,突然迎上二人的视线,心头咯噔一下,仿佛明白了少许。 “该不是……”在渊抖了抖肩,瞧着脚下的尘沙,下意识的退开几步。 楚羽面色微白,“你们的意思是,昨天晚上在坟地里,我……我做了什么?”她开始自己的回想,想着那些略显模糊的事情,漆黑之中浑浊的意识,拂袖间的灰飞烟灭。 梓桐凝眉,瞧着楚羽袖中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当即握住了楚羽的胳膊,“夫人别多想,那只是一种可能,还有别的可能性存在,并不只是因为夫人。” 望着自己的手,楚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是因为我一伸手,就让那些人灰飞烟灭了,所以才有了这一场挫骨扬灰的怪风?” “不是的!”梓桐握住楚羽的手,“夫人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怪风另有原因,肯定不是因为夫人。说不定是魔,魔在作祟。夫人怎么忘了。东平郡多了一个手持镜子的老婆婆,那老婆婆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镜子,老婆婆?”楚羽有些晃神,“镜子……” “天妒!”在渊轻叹,“天妒英才,天妒红颜,便是完美得连老天爷都嫉妒的意思。这镜子实在太过阴毒,咱们应该把镜子找出来,就算杀不了镜子的主人,也该灭了这镜子,否则东平郡里的少女童女,会失踪得越来越多。到最后,都变成如风沙一般。” 狐小步抿唇,“好歹毒。” “没法子。这就是天妒。”在渊双手叉腰,“可这老东西到底藏在哪儿呢?” “小步,问过你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楚羽有些头疼,只能走到院中亭子里坐下。 众人随之进入,悉数坐定。 狐小步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事的,永安寺的事情我诸多打听,也在师父留下的书籍中找到了只言片语的存在。”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了一本泛黄书籍,翻开做了标记的一页,推到楚羽跟前指着那一行字道,“你看看这里,就这个。” 楚羽细看,低低念出声音来。“永安寺前身,乃青罗国将军冢。无怨无戾,只初心难改,痴心难悔,惜哉!恐久而生怨,愿以佛渡之。” “青罗国?”楚羽抬头望着众人,“你们听过这个国家吗?” 梓桐想了想,“好像有些记忆,但记不清了。” 在渊摇头,“别看我,我在千蛇洞修行,哪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间事。” “青罗国既然存在过,想来必定有其痕迹。官府的史册之中,应该有所记载。”狐小步双手环胸。“师父留下来的书上有所记载,那就说明这个青罗国应该有些分量,否则师父无端端的写这么一行字作甚?还以佛渡之,可见当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楚羽想了想,“故事?后院里的女子,走不出的院子,将军冢!”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突然捂着额头,面色煞白如纸。 “夫人怎么了?”梓桐忙问。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楚羽只觉得万千锥子不断的戳着脑仁,好疼,疼得厉害,“这头疼的毛病真是越来越厉害,为何我早前没有这病,如今……” “想起了什么?”狐小步问。 梓桐翻个白眼。“没看到夫人身子不适吗?” 狐小步眨了眨眼睛,“我这不是着急吗?” “废物!”梓桐冷然。 狐小步撇撇嘴,没敢吭声。 “将军冢!”楚羽对着这三个字似乎特别敏感,有东西就在跟前,但怎么都挤不出来,似乎就差最后一步。这种感觉让人很抓狂,明明感觉到话到了嘴边,怎生得就是吐不出来。 “夫人别想了!”梓桐忙道,“想不出来就歇一歇,把自己逼得太紧反而事倍功半。” “看着这么痛苦,还是别想了。”在渊也赞同梓桐的说法,“丫头,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别到时候把自己逼急了。又把另一个你给逼出来。到时候,咱们一个两个的可制不住啊!” 听得这话,狐小步用手肘忖了在渊一下,“胡言乱语什么呢?” 在渊嘬了一下嘴,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个你? 楚羽定定的望着众人,这下是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生怕到时候真的一发不可收拾。毕竟她身上的幽冥血如今处于不稳定状态,一不留神就成了别人,对他们也是一种危险的存在。 “别想了。”梓桐劝慰。 楚羽点点头,“罢了,不去想那些。永安寺的事情留心点,这拿镜子的老婆婆得先找到,否则东平郡将永无宁日。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像樱子一样失踪。” 这话刚说完。便有人上前禀报,说是门外有个老婆婆求见。 “老婆婆?”楚羽一怔,当即看着众人,大家伙神色各异。 “难道还送上门来了?”在渊不敢置信,“哪有人明知道这是龙潭虎穴还敢往这儿闯?莫不是……她确定自己的道行在咱们之上?我们这儿加起来可有几千年,她的道行难不成上万年?” “是不是带着什么天妒之镜,要对付咱们?”狐小步担虑,“那镜子,很厉害吗?” 在渊嗤鼻,“敢情我平素说话,你都只当是放屁。那镜子并不厉害,但是能让人心生贪念,这才是最可怕的。这东西可不敢轻易去照,一旦瞧上一眼,魂儿都会被勾了去。” “狐狸精?”姑获歪着脑袋问。 在渊翻白眼,“一群白痴!” 姑获化作雀鸟落在楚羽肩头,不屑的别开脑袋。 “去看看就知道了。”楚羽与梓桐对视一眼,梓桐会意的跟在楚羽身后。 霍家有霍庭燎的结界,连白姬都不能轻易进入,何况是其他的妖魔鬼怪。若真的能进来,就说明这东西的道行在霍庭燎之上,若然在霍庭燎之上,楚羽是决计躲不过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迎上去罢了! 楚羽迈进花厅,那老婆婆已经等在了此处。 老婆婆身着灰褐色的衣衫,佝偻着腰肢,手中拄着一根拐杖。她回过头来面对楚羽,还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眼珠子里有些浑浊,似乎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眼睛不太好使。 楚羽站在原地,看着那老婆婆仔仔细细的凝视着自己好一会才作罢,不免有些心中生疑,这老婆婆真的是离若所说的那个拿镜子的妖孽? 可怎么看着,不太像?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满脸堆着褶子,瞧着好像就只剩下一口气似的,走路都颤颤巍巍。如果没有这根拐杖,估计要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老妇人坐了下来,坐在那里还不断的喘着气,好像真的累到了精疲力尽。 在渊低低的道了一句,“真能装。” 狐小步蹙眉,低头瞧着那老妇人的脚下,“有影子。” 那就最先排除,她不是鬼。 是妖?还是魔? “你的镜子呢?”在渊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老妇人,“别装了,都是千年的道行,何必装神弄鬼的。你说你费了千年修为,却修得这一副皮相惹人嫌,真叫人笑掉大牙。” 在渊哼哼两声,“把镜子交出来,否则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我……我没有镜子!”老妇人喘着气,满脸的褶子堆砌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是来找你的,你是楚羽吗?小羽……” 楚羽愣了愣,“你认得我?”可她不记得自己认得这样的老婆婆。 “夫人别中计。”梓桐道,“夫人如今是霍家的夫人,所以有人认得你并不稀奇。这东平郡里,随处一打听就能知道霍夫人乃是楚家小姐楚羽,所以能喊出夫人名讳的,也不一定都是熟人。” “但肯定是有心之人!”狐小步绕着老妇人走了一圈,伸手去摸怀中的符咒,“你若真的是人,而不是神魔妖怪,那就坐着别动!” 取出一张驱魔符,这符的威力不大,但是能让妖魔鬼怪现出原形。 老妇人突然落泪。“小羽姐姐……” 这一喊,在渊的身子抖了抖。 狐小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什么玩意?” 梓桐凝眉,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小羽姐姐,我、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沙哑的嗓音,年迈的老妇人,落泪的眼睛里泛着青春逝去后的浑浊不堪。 楚羽骇然瞪大眼眸,突然推开挡在跟前的梓桐,疾步走了上去。她一把握住老妇人的手,在老妇人的手背上找到了一条疤痕。 下一刻,楚羽呼吸微促,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老妇人,“你是樱子?” 老妇人无力的点点头,当下老泪纵横。 “樱子?”楚羽又喊了一声。“为什么会这样?你、你怎么变成这样?” “因为镜子。”樱子沙哑的哭着,“镜子……” 楚羽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你也被那个镜子敛走了青春韶华,所以一下子衰老成这样?” 樱子哭着点头,“怪我一时糊涂,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知道娘四处找我,可娘就站在我跟前,也认不出我,我哪敢上前相认?如今……”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靠在椅子上眼见着虚弱到了极点,“我每况愈下,眼见着要不行了……那日在永安寺门前,我见到了你。所以便硬着头皮来找你。” “小羽姐姐,你、你能帮我吗?我、我快要不行了……” 楚羽圈红了眼眶,想起幼时那活奔乱跳,清纯可爱的少女,转瞬间成了眼前的耄耋老人,甚至于濒临死亡,她心里就跟针扎似的。 这便是她一道长大的樱子姑娘! 樱子比楚羽还要小一些,如今却要先走一步了。 “梓桐?狐小步?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让她缓一缓?”楚羽急了,急红了眼,“让她缓一缓,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就给祸害成这样了?这让应大娘知道了,可怎么活?” “我娘是个寡妇。长姐已嫁,唯剩下我与娘相依为命。”樱子泣不成声,死死握着楚羽的手,“姐姐,你能不能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要伺候我娘终老。姐姐,我不想我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救救我……” 楚羽潸然泪下。 ------------ 第118章 你怎么都忘了? 出卖了青春韶华,等待的只有无可逆转的快速衰老,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可楚羽既然开了口,众人总得试试才行。 最后还是梓桐用冰冻之术将樱子冻住,暂且延缓她的衰老与死去,以期找到解决的办法。然则众人心里都很清楚,要降彻底地解决衰老问题,得问拿着镜子的老妇人要回青春。 又或者,还有最后一种办法,打破这上古天妒。镜子碎了,这镜子里凝结的青春韶华都会各归各位,回到各自的主人身子里。 只不过,上古之物若是能这样轻易的被打碎,那就不是神器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狐小步问,“总不能一直冻着她吧?虽然是延缓,却也不能真正的遏制衰老,早晚是要死的。” 梓桐翻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楚羽圈红了眼眶,“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镜子和那老妇人,两者找到其一,就能有解决的办法。”语罢,楚羽凝眉望着被冰封的樱子,少女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妇,叫人看着何其心酸。 将樱子送到了厢房里,由墩子好生看着。 但事实就像狐小步所说,并非长久之计。 过了一夜。这街上的灰尘都散了。 商铺店门口,也都被打扫干净。 楚羽走出了霍家,站在这十里长街上,只觉得身子有些寒凉。人成飞灰,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情,她想着自己决不能再轻易的动怒动手,否则这后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及笄之前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及笄之后她倒是敢杀人了,还杀了不少。 “都找遍了吗?”楚羽问。 梓桐道,“还在找。” 却见着不远处有马车疾冲而来,惊得楚羽当即闪开身,险些被马车撞到。 “梓桐!”楚羽一声喊。 梓桐当即飞身而起,一脚便踹飞了驱车的小厮,顺势勒紧马缰,将马车逼停在街角。 “什么人?”车内一声喊,墨菊已经掀开了车帘。 梓桐翻身下车,楚羽就在车边上站着,冷眼看着面带轻纱的林璇玑走出马车。双手环胸,楚羽微微凝眉,“大街上还驱得这么快,林大小姐好大的架势。” “又是你!”林璇玑愤然下车,“楚羽,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的马车在街上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关你屁事。” 楚羽挑眉,“可你差点撞到我,这就不算是多管闲事。林大小姐,你总该给我一个说法吧?这朗朗乾坤,大街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驱车狂奔,若是伤到了无辜,你赔得起吗?” 林璇玑冷然,“我林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如今不是该说刘家吗?”梓桐凉飕飕的插了一句。 “你!”林璇玑愤然。 然则,当她发现楚羽正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林璇玑当时别开了脸,伸手捂住自己的眼角,“你在看什么?” 楚羽不解,“刘夫人,你要干什么呢?这东平郡这十里长街谁不认识林太守的千金小姐,平素都不见你遮遮掩掩的,今儿怎么突发奇想要带个轻纱上街?你该不是脸上长了什么吧?” 林璇玑捂着自己的眼角,眸光闪烁,“楚羽,你别以为嫁给了霍庭燎便了不得。我喜欢带着轻纱上街,关你什么事,今儿个你最好少惹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心情不好?”楚羽翻个白眼,“以前你不是总喜欢找我麻烦吗?怎么今儿就这么轻松的放过我了?这可不像是你林大小姐,刘夫人的作风。” 细看之下,楚羽发现林璇玑总是捂着她自己的眼角,似乎有些不愿让人看清楚,“你遮遮掩掩的做什么?你眼睛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林璇玑忙道,“是你眼睛有问题,我林璇玑生得花容月貌,岂能随意让人窥探?”她背过身去,墨菊当即挡在林璇玑身前,免得楚羽靠近。 这么一来,楚羽倒是更心中生疑。本来这拿镜子的老妇人就难找,她让霍家的人私底下一直在找,始终没有什么好消息。但如果这件事能跟林璇玑搭上关系,不可能也会变得可能。 太守的女儿,在这东平郡内的地界上,还有比林璇玑更容易帮助自己隐藏的人吗? 当然,这只是楚羽的猜测,毕竟没有证据可言。 “花容月貌?”楚羽撇撇嘴。林璇玑惯来喜欢出风头,所以从不会遮掩自己的美貌,如今却带着轻纱,让人不怀疑也难,“你的花容月貌,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好端端的藏起来作甚?刘夫人,你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会……” “什么亏心事?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林璇玑切齿,“你最好少管我的闲事,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墨菊,我们走!” 语罢,林璇玑快速爬上马车,让楚羽有种连滚带爬的感觉。 瞧着马车快速离去的背影,楚羽挑眉望着梓桐,“为何我觉得这林璇玑怪怪的,瞧着好心虚,好慌乱似的?” 梓桐颔首,“奴婢也这样觉得,这林璇玑到底玩什么花样?早前公子为了夫人而教训了她一顿,难不成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 楚羽凝眸,“真是奇怪,这人搞什么?” 搞什么? 自然是一日未照镜子,便出了问题。 那老妇人也不知去了何处,林璇玑又慌又乱,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能找到那妇人。 “小姐,没有啊!”墨菊惶然。 林璇玑解下脸上的轻纱,“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丑?我的脸……我的眼角有皱纹,这若是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未老先衰?我的脸……我还怎么找楚羽算账?这副模样就算站在楚羽跟前,我都觉得丢人。不行,一定要找到她,快找!找啊!还站着干什么?” 眼角浓重的皱纹,正在逐渐蔓延。 原本的青春貌美,为何突然间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得找到那老妇人好好的问清楚。更重要的是,得让那老妇人快些将自己恢复原样,她不要这么丑的自己。 林璇玑,应该貌美如花,应该倾国倾城。 然则找遍了屋子,主仆两个也没能找到老妇人。 林璇玑一下子跌坐在院子里,捂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怎么办?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办?你到底在哪?快出来!快点出来!” “小姐?小姐,怎么办?”墨菊也是手足无措。 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选择,后果得自己担着。 万般无奈之下,林璇玑只能重新戴上面纱,这副样子也不能回刘家,只得先回林家躲躲再说,否则教刘柏舟看出异样便不得了。 谁知道你怕什么就来什么,林璇玑心想着要避开刘柏舟,哪知便在林府门口碰到了刘柏舟。刘柏舟似乎是在刻意等着她,一副冷然之色。 “这些日子你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干什么?”刘柏舟开口便问,抬步就朝着她走来。 林璇玑自然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角的皱纹,当即别开了身子,躲在了墨菊的身后。 刘柏舟微微一怔,“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何躲躲闪闪?林璇玑,你我是夫妻,有什么必要这般遮遮掩掩?” “我什么事都没有。”林璇玑深吸一口气,极力镇定心神,“相公若是没什么吩咐,我先进去休息了,有话我们改日再说。” 林璇玑抬腿就想走,刘柏舟快一步,当即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伸手便扯了她的轻纱,“你干什么遮遮掩掩的?” 只一眼,刘柏舟骇然愣在当场,“你的脸?” “别看!”林璇玑疯似的推开刘柏舟,夺回自己的轻纱,手忙脚乱的重新遮在脸上。她睁着一双泪眼,眸色猩红的盯着刘柏舟,“滚!都给我滚!” “你的脸为何会变成这样?你身上到底发生何事?”刘柏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一直以来,林璇玑在东平郡都是以貌美著称,谁曾想竟然会有这般模样。眼角的皱纹如同垂暮老妇,深浅不一,褶子连连。 这根本不是这般年纪会有的纹路,所以在林璇玑的身上定然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刘柏舟拽着林璇玑不放。始终追问因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儿必须跟我说清楚。你是我刘柏舟的夫人,我有权利知道你发生了何事。” “夫人?”林璇玑笑得泪流满面,“刘柏舟,你扪心自问,从我嫁给你开始,你碰过我几次?你的心里真的有我吗?你梦里都在喊着楚羽的名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始终放不下楚羽,你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是,我是喜欢你,可是刘柏舟,我等你等得好累。” “不管我心里是谁。如今我都是你的夫君,而且我与小羽再无往来,难道这还有错吗?”刘柏舟长长吐出一口气,“小羽如今是霍夫人,我与她早就没任何关系,以后也不可能往来,你还想怎样?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想闹什么幺蛾子?” 林璇玑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左右眼角,“我不管你跟楚羽的以前还是今后,你都别再来找我了!我……我要与你和离,反正你也不需要我了,不是吗?刘家的生意已经起来了。你们已经不需要林家的扶持,我对你来说早就没用了。这样也好,你可以放手去找你的小羽,去找你的青梅竹马。” “你抽什么疯?”刘柏舟凝眉怒色。 林璇玑眸光凛冽,“你去找她吧?你不是很喜欢楚羽吗?你只管去找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真是情深义重得很。现在霍庭燎不在东平郡,你只管放心去找她,她以前不是一直想嫁给你吗?如今你们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去吧,你们两个幸福美满的日子可以开始了。” 她几斤咬牙切齿,眸中恨意阑珊。 “林璇玑,你说什么胡话?”刘柏舟愤然,“脑子不清楚,就去吹吹风。脸不好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是吗?是,我承认,当初是为了刘家的生意而娶了你,可那又如何?事实既定,早都回不去了,你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林璇玑想起自己眼角的皱纹,愈发恨得切齿,“就是因为她楚羽的存在,我爱的人不爱我,我嫁的郎君心里没有我。就连我丢弃的,也都成了香饽饽,为什么本该都是我的,最后都成了她楚羽的?楚羽是个什么东西?她拿什么跟我比?” “我是太守的女儿,我爹是整个东平郡的父母官,可最后我输给了一个仵作的女儿。凭什么?凭什么她这样一个下贱之人如今却什么都拥有了,而我始终没能得到我想要的?她还处处欺负我,你们都帮着她一起对付我,呵……你们怎么都不去死?” 音落,林璇玑疯似的跑进府门。 刘柏舟没有追,而是拂袖离去。 如今的林璇玑是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无理取闹。 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对方的一个眼神,都会让觉得索然无趣。多说一句话,你也会觉得厌烦。这大概就是人内心深处的心魔作祟,被强扭的瓜不但不甜,还生出了几分畸形。 杯酒下腹,这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知道。 直到店家打烊,才把醉醺醺的刘柏舟推醒,他放下银子,踉踉跄跄的离开酒馆。拎着酒,刘柏舟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又哭又笑,“一步错,步步错,终是回不了头。” 哭着喊着,走着。 最后门房来报,说是刘家公子躺在门口,醉醺醺的不肯走。 楚羽已经睡下。白日里跑了一天实在有些累。听得这话,便穿了衣裳起身,可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 “夫人?”梓桐凝眉。 “廷业不在家,我深更半夜的跟刘柏舟见面,若是传出去风言风语,对谁都不好。”楚羽把腿收了回来,“虽然廷业信我,必定也不会相信那些,但终究是人言可畏。梓桐,你出去一趟,让家里人把他送到街上去。都这个点了还没回家,刘家的人一定会出来找他。” 梓桐颔首,“只是丢街上。不会出事吧?” “那镜子吃少女的青春,又不是吃男子的。”楚羽撇撇嘴,“你把人丢街上,再让人在边上观察,等着有人接他走了便罢!” 这主意好。 梓桐深吸一口气,领命往外走。 哪知这大门一开,刘柏舟便跟疯了似的往门内冲,酒坛子都落在地上,砰地一声碎了。 酒香四溢,酒鬼乱窜。 梓桐一步三扭,旋身立在刘柏舟跟前。冷剑在手,横立君前,厉声呵斥。“刘公子若是再这般放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是霍家,由不得你肆意乱闯。” “我要见小羽!”刘柏舟面色通红,显然是酒精上脑,这会估计连亲娘都不认得了。只是口口声声喊着要见“小羽”,实在太过难堪。 所幸是在夜里,若是白日间……也不知要招来怎样的流言蜚语。 “夫人已经睡下,刘公子若是有什么事,等我家公子回来之后再过府商议不迟!”梓桐与众人拦着刘柏舟不许他进门。 刘柏舟站在那里,如同斗败的公鸡,堂堂男儿竟然当场落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他扯着嗓子就喊,“小羽。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你出来见一见我好不好?小羽……小羽!” 隔着大老远,楚羽站在自己的院子里,仍是听得很清楚。 夜深人静的,这喊声想听不清楚也难。 楚羽揉着眉心,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俯首捂着脸。 梓桐匆匆回来,面色微沉的行礼,“夫人,他还有些清醒,怕是没办法把他丢到街上。”就算丢到了街上,也会跑回来继续闹腾吧! “把他架出去。关门。”楚羽抬头望着梓桐,“通知刘家的人了吗?” “已经让人去了。”梓桐道,“估计还得有一会才能到。” “还不到冬天冻死的人的时候,把他丢在门外不会有事。”楚羽起身,“照办吧!”反正她是不能放刘柏舟进来的,否则以后传出流言蜚语,一般都是女子比较吃亏。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女人稍有风吹草动就被比喻成红杏出墙。 楚家清白传世,爹的名声岂能毁在自己的手里。 梓桐点点头,再次回到了府门口,直接让人把刘柏舟架起来丢在了门外,然后快速合上房门。房门关上的瞬间,刘柏舟又冲了上来。哭着喊着拍打着大门。 梓桐凝眉,心头想着要不要用法术把他的嘴封起来。一直这样叫唤,不但扰了附近的百姓,也会让夫人的心情变得格外糟糕。 这段青梅竹马之情,早已烟消云散。这会刘柏舟想起他的小羽,不是太迟了吗? 外头还在喊,梓桐掌心凝力要出手,外头的声音刹那间戛然而止。 怎么没声音了?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想了想,梓桐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刘柏舟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徐徐打开门,梓桐眸色微沉。 底下人议论纷纷,说别是中邪了。 方才还叫嚷得厉害。这会突然安静下来,的确让人有些害怕。 “刘公子?”梓桐喊了一声。 蓦地,刘柏舟突然睁开眼,瞳仁掠过一抹猩红。 梓桐急退,“你是谁?” “我是来找楚羽的,来告诉她……你们想找的那个人在何处。”刘柏舟面色惨白,眸中猩红如血。他扬起笑,笑得何其凉薄。 “你不是刘公子。”梓桐冷剑在手,“你以为你附在刘公子身上就能进霍家大院吗?哼……不自量力。” “霍廷业在这里布置了结界,防的是妖……”刘柏舟笑得凉凉的,凝眸望着眼前的梓桐,“你确定要对我动手吗?这身子是刘柏舟的,若是他死了。你要如何跟楚羽交代?” 梓桐冷了眉目,“你不是妖……哼,那就更不能让你进去了。” “那你也得拦得住我才行!”刘柏舟深吸一口气,“这身子,我用着……正好!” 刹那间,刘柏舟凭空消失。 梓桐骇然厉喝,“关门!”这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的确晚了,刘柏舟出现在楚羽房中的时候,把楚羽也吓了一跳。她压根没想到刘柏舟能进来,正端着杯盏喝水的她一口水险些呛着自己。 她轻轻咳嗽着,“你、你怎么进来的?”但转念一想梓桐不可能放刘柏舟进来,所以……问完这句话,楚羽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尽可能的与刘柏舟保持安全距离。 “别害怕,大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你还险些嫁给我,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刘柏舟坐定。 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合上,直接将梓桐关在了门外。 “外头的别轻举妄动。”刘柏舟走到了楚羽跟前,含笑接过了楚羽手中的杯盏,瞧了一眼杯中水,不紧不慢的一饮而尽,“若是真的伤了你们的霍夫人,可别怪我……” 梓桐站在门口,握紧了手中冷剑。 姑获鸟落地为人,与梓桐并肩而立。她刚要进去,却被梓桐快速摁住。 “非人非妖非鬼。”梓桐低语,“是魔。” 姑获骇然,“魔?” “别动。”梓桐深吸一口气,“公子不在,对方来路不明,不可贸然行事。我倒不是真的怕他伤了夫人,而是怕咱们一冲动与人打起来,夫人的幽冥血又会沸腾,到时候会出大乱子。” 楚羽幽冥血沸腾的模样,姑获也是见过的。 听得这话,姑获只能按捺下来,“你守着,我去叫人。”好歹把那几个有道行的找来才行,终究是人多力量大,好过孤身作战。 梓桐点点头,姑获当即化身离去。 屋内,烛花哔哔啵啵的响着。 楚羽瞧着近在咫尺的刘柏舟,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心里如同憋着一口气,浑身难受。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袖中拳头,面色僵冷,“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谁,你还看不出来吗?”刘柏舟敞开双臂,当着楚羽的面原地转了一圈,“我是刘柏舟,是你的青梅竹马小情郎。你当初不就是想嫁给我吗?怎么。如今有了那瞎子,便连我都不认得了?那瞎子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照样都可以给你。” “你不是刘柏舟。”楚羽冷然,“霍家有结界,若是妖能附在人身而进入,肯定早就进来了。当初那白姬,鬼鬼祟祟的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进来,而你却轻而易举,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此处。可想而知,你不是妖也不是人更不是鬼,你是魔。” 闻言,刘柏舟笑了笑,“魔?你也知道魔?”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们魔族干的那些事见得多了,傻子也该便机灵。”楚羽不紧不慢的坐在他对面,极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可不想再让体内的幽冥血,沸腾起来。 “你们魔族?”刘柏舟低头品琢着她所说的这四个字,然后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你觉得自己失控的时候,跟魔族有什么区别?嗜杀不是一时兴起,是本性使然。楚羽,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本性吗?” 楚羽冷笑两声,“你这招对我不管用,所谓本性只是你们魔族想要诱导心魔的手段罢了!你占据了刘柏舟的身子,进了我的房间,可实际上你拿我没办法。否则你也不会干坐在这里跟我聊家长里短。” 闻言,他眸色微沉,定定的望着楚羽不吭声。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楚羽把玩着手中的空杯盏,“你进来找我聊天,也不知到底想聊什么,我洗耳恭听!” 刘柏舟绷直了身子,“你难道没想过,你为何会有幽冥血吗?” “打住!”楚羽道,“首先我得声明,我并非生来就具备幽冥血。我是凡人肉身,非妖非魔。” “或许,你生来就不是凡人。”刘柏舟笑得凉凉的。他起身靠近了楚羽。下一刻,指尖突然攫起楚羽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或许,你生来就是魔。” 楚羽眯起了眸,“魔你祖宗。”她拂袖弹开他的手,当即连退数步,“少动手动脚,否则对你不客气。” 刘柏舟凝眉看着她,他伸手想拂过她的眉眼,眼睛里带着清晰的不舍与眷恋。可她拒人千里之外,始终不肯让他靠近半步。 她站在那里,倔强得一如往昔。 曾经。她的倔强都赋予他人,她的期许与等待都只留给他。 但如今却反了过来,他成了那个被拒之门外之人,而她的满心欢喜都给了别人。 “你每一次都不记得我。”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有些轻微的颤,“每次都不记得。” 楚羽凝眉,“每次?你到底是谁?你认得我?你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她徐徐往后退,以最不动声色的姿势,悄悄的朝着窗口退去。 “每一次你都会问同样的问题,而每一次我都会回答你,我是你命里之人。可这一次,我却晚了一步。”他定定的的望着她,凝视着她的眼睛,“如果不是他,今日的你仍是站在我身边的那个。” 楚羽的心中莫名的钝痛,看着眼前的刘柏舟,何其陌生。 “你、你在说什么?”楚羽音色微颤,“什么叫命里之人?晚了一步,是什么意思?” 他满是心痛的望着她,“傻丫头,你我痴缠九世,怎生得……你竟都忘了呢?” ------------ 第119章 受了伤 忘了? 楚羽心里有些慌乱,但她始终在告诉自己,不能轻易相信魔的话,“我若信你,那我就是世上最大的傻瓜!”她又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少许。 刘柏舟轻叹一声,“你是中了霍廷业的魔了吧?竟对他如此深信不疑?你可知他身受诅咒,也不过二十余年的清醒时间。其余的几十年他必须一直沉睡,才能确保自己的修为不退,长生不老。你跟着他,还不如跟着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我不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楚羽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跳窗的准备。 刘柏舟定定的望着她,伸手抚上她的眉头,然后摸上了她的上眼睑,“这双眼睛,看着真碍眼。” “碍不碍眼都与你无关!”楚羽冷然别开了头。 脚后跟已经抵在了墙角,下一刻,她突然一个快速的后空翻,直接窜出了窗户。就地一个驴打滚,楚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安然无恙的站在梓桐跟前。 而此刻,姑获已经把狐小步和墩子、在渊都找来了。 梓桐快速挡在楚羽跟前,眼见着房门打开,刘柏舟晃晃悠悠的从里头出来。他站在台阶上,看着逃离出来的楚羽,昏黄的灯笼微光之下。他眼睛里的光晦暗不明。 “你、你躲我?”刘柏舟张了张嘴,笑得有些苍凉,“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为何还要躲我?你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 “谁跟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楚羽翻个白眼,“你别以为你占着刘柏舟的身子,我就会对你心软。你是人是妖是魔都罢,横竖我是霍庭燎的妻,与谁都无缘。你少来撩拨我,我也不会对你动心。就算如你所说,你我纠缠了九世,可如今我连你是谁都记不住,说明你对我而言也没那么重要。” 刘柏舟愣了愣,这逻辑……好像也对。 “既然并非重要,那不记得最好。如今已过九世,我也重生至此,大家就各自婚配。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以后莫要再纠缠不休。”楚羽本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尤其是在情感问题上,否则方才她也不会连刘柏舟的面都不见。 既然没可能,就不要制造机会。 刘柏舟苦笑,“你跟以前那几世,好像都不太一样了。” 每一世都增加一点点的倔强,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觉醒,在逐渐拼凑。到了这一世,她的言行居住还有秉性,跟以前几乎是判若两人。 她还是最初的她吗? “人总是在变,否则一成不变的多无趣。”楚羽逐渐冷了面色。 梓桐心下微怔,“夫人?” 一声喊,倒是让楚羽醒过神来了,心下一惊,真当险些又着了道。 刘柏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已经走下来台阶。狐小步和在渊当即上前,当了第一道屏障,姑获和梓桐则是第二道屏障。墩子不会打架,只能充当后援。 “可你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音落,刘柏舟突然消失。 四下骇然一片死寂,顷刻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魔本无形,是以魔的隐遁和妖不一样,如今他消失了,待会也不知会出现在何处。 腕上一紧,楚羽当下喊出声来,刘柏舟已经抓住了她。 然则下一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一句,“楚儿,是我!” 闻言,楚羽抱紧了他的腰肢。 是,没错! 这个是对的! 是对的! 霍庭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楚羽。 刘柏舟被甩在一边,如今正冷着脸,凝眉望着突然出现坏了自己好事的霍庭燎,“你还是跟千年前一样的惹人讨厌。” “千年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如今你辱我妻子,这笔账我却要跟你算回来。”霍庭燎于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换了温柔的语气轻轻道,“是我耽搁了所以回来有些晚,没吓着吧?” 楚羽摇头,“你回来便是最好的,我没事。” 霍庭燎点点头,俄而循着声音朝着刘柏舟道,“你占凡人肉身,也不怕以后出不来?魔一旦有了形态。就离死期不远了。” “是吗?”刘柏舟冷笑两声,“霍廷业,故友重逢,不是该先寒暄一番吗?你这态度可不像是待客之道,让为兄很失望。” “很失望的应该是我。”霍庭燎绷直了身子,握紧了楚羽的手,十指紧扣,“皇兄不但没有改过自新,反而还在做着你的春秋大梦,幻想一统三界,真是可笑至极。天有天道,你就算是魔又如何?被封印在魔界之中,如今也不过是一缕意识在人间游离。” “事实上,你比鬼神更可悲。游魂野鬼尚且有归处,而你呢?漂浮不定,无所依从,灰飞烟灭也不过是一瞬间,没人会记得你的存在。” 刘柏舟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又如何?魔虽被封印,可解开封印的钥匙,不都在这儿了吗?只要封印被解开,魔界大军就能卷土重来,到时候三界都得跟着乱。天上那些无所事事的神仙,幽冥地府成日哀嚎的恶鬼,还有人间……可就彻底的热闹了。” “你觉得你能做到吗?你这理想存了千百年,可有一日实现过?”霍庭燎问。 的确没有。 “人间容不下你,妖界也容不下。”霍庭燎继续道,“伯息,我们来算算账吧!” 刹那间两道白光已经飞上了屋顶,除了院子里的众人,四下所有的一切都顷刻间冻结。时间停住,屋顶上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然则霍伯息毕竟没有实体,而是鸠占鹊巢占据了刘柏舟的身子,是故很快便落了下风。 当刘柏舟被击落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时,霍庭燎已经回到了楚羽身边,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喜欢握住她的手,好似很害怕把她弄丢了。 这般小心翼翼,谨慎得让人小心。 “你最好从刘柏舟的身子里出来,否则……”梓桐上前,冷剑出鞘。 徐绍从天而降,看得出来他有些着急,约莫是一直追不上霍庭燎,所以眼下才赶回来。可想而知,霍庭燎回来得何其匆忙,可他站在那里不敢让自己乱了呼吸。 他不愿她担心。 “霍廷业对付得了我,那是因为我们是一体的。可你是什么东西?你们海族有什么资格去管人间事?有本事,还是滚回你的归墟去。”刘柏舟起身,冷眼望着霍庭燎,“为何不杀了我呢?” “我若出手,死的是刘柏舟不是你,你以为我那么蠢吗?如果杀了刘柏舟能把你斩草除根。我定然毫不犹豫。”霍庭燎眯了眯眸子,“可惜不行。” 刘柏舟仰头大笑,“你还是挺识趣的。” 妖孽附人体有时间限制,毕竟妖有妖身,乃是实体。可魔不一样,魔乃恶从胆边生,只要人心里有心魔,他们这些魔就能趁虚而入,扎根深处而难以拔除。 这也是霍庭燎为何不动手的缘故,杀了刘柏舟也杀不死霍伯息,还不如打伤刘柏舟就如同打伤霍伯息一样。杀不了魔,但是让魔受伤也算可以。 “伯息,你别欺人太甚。”霍庭燎仍是面无表情。“魔不该出现在人间,而我此生也不想降妖除魔,只想与心爱之人携手百年罢了。我不想惹麻烦,但也绝不怕麻烦。” “你还是跟千年前一样。”刘柏舟冷然。 霍庭燎勾唇,音色沉沉,“你也没变,仍旧冷漠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既知道,就该处处防着,我早晚会回来的。”刘柏舟纵身一跃,翻墙而出。 “就这么放他走?”在渊想追。 徐绍道,“如果你想被魔附体,那就去追吧!” 闻言。在渊撇撇嘴,当下顿住脚步。 墩子道,“这玩意不好惹,你别凑热闹。就俺们那点道行,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嘞。不过俺很好奇,这魔咋就盯上楚丫头不放嘞?你们这是招谁惹谁嘞,咋这样倒霉?” 说起来也真是倒霉,三界的魔都被封印在魔界无法出来作祟,唯独这魔尊的一缕意识却能在人间活下来,并且逐渐修成了人的形态,具备了肚里思考的能力。 霍庭燎轻叹一声,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怀中的楚羽。 他的话本来就不多。一旦沉默就更少。 楚羽眨了眨眼睛,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听上去……这叫伯息之魔,跟霍庭燎好像是兄弟。他提了一句,为兄……所以,是兄弟? 楚羽有些不明所以,兄弟阋墙一般都发生在豪门大院或者帝王家,那这霍廷业和霍伯息到底是什么关系?同父异母,还是……同胞亲兄弟? 蓦地,楚羽想起了自己此前做过的梦。 在梦里,她遇见了一个跟霍庭燎一模一样的男子。唯一有所区别的是,那人的感觉和霍庭燎不太一样。自己的枕边人她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一模一样,只是一个要护她周全。一个却要致她于死地。 这大概是最根本的区别! 深吸一口气,楚羽仰头望着他,看着他毫无表情的容脸,脑子里突然有灵光闪过。仿佛是一些片段,零星的片段在脑子里乱窜,可一时间又无法拼凑完全。 楚羽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忽然间看到了白发宫娥,还是那萧瑟的院子,分不清楚是在何处。 “怎么了?”霍庭燎低低的问,“你莫担心,从今儿起我会一直与你待在一处。你去哪,我都陪着你护着你,绝对不会再让他靠近你分毫。” 她定定的看着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好像,有些记得你了。” 眉心骇然蹙起,置于她腰间的手突然收紧。 “你说什么?”他问。 她伸手拂过他的眉眼,终是没有再说第二遍。 有些话,是记忆深处的咒念,早晚会再说一次。 当夜,霍庭燎抱着她睡,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解释。两个人相拥而眠,便是最好的结果。问得太多知道太多,有时候未见得就是好事。 霍家戒备森严,刘柏舟受了伤,如今回到了刘家。 白日里的天气不太好,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入冬的天气日渐寒凉,林璇玑拢了拢衣襟,裹紧了自己脸上的轻纱。这林家的奴才都太熟识林璇玑的一切,所以她在娘家住了一夜,便再也不敢留下,怕被爹看出端倪来。 昨儿装病,今儿一大早她就溜进了刘家的后门,急急忙忙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推门进去的时候,刘柏舟就坐在那里,独自饮酒,室内满是酒臭味。可刘柏舟却毫无醉意,仍是面不改色。刘柏舟不怎么会喝酒,当日成亲若不是刘柏舟喝了她给的酒,新婚之夜也不会成其好事。 只是她把自己给了出去,却没能换来想要的结果。 刘柏舟的心里,始终只有楚羽一人。 “一大清早的,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林璇玑气不打一处来,“哼,怎么了?想着要喝醉了再去找楚羽?两个人酒后胡来,可真是好借口。你要效仿我吗?好主意,真是好得很!” 语罢,林璇玑一脚踹飞了酒坛子。 墨菊有些畏惧,“小姐……” “滚!”刘柏舟面色沉沉。 墨菊不敢吱声。 “你先出去。”林璇玑瞧了墨菊一眼,墨菊当即行了礼退下,临走的时候顺带把房门带上。 房门被关上。刘柏舟挑眉看了一眼林璇玑,“脸都快没了,还有兴致发脾气,林大小姐可真是心大得很!换做我是你,哪儿安生就去哪儿待着,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林璇玑厉喝,“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心心念念着楚羽,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可就算我变得倾国倾城又怎样?你始终不肯多看我一眼。成亲这么久,你有拿正眼看过我吗?刘柏舟,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她举起案上的酒壶就向刘柏舟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柏舟快速扣住她的腕脉,直接将她拽进了自己怀中,躺在自己的膝上。 下一刻。他轻而易举掀了她的轻纱,捏起了她的下颚,壶中酒悉数灌入她的口中。 林璇玑根本喊不出声来,手足无措的吞咽着,最后还是被酒呛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刘柏舟这才放过她,瞧着她呛得满面通红的模样,倒是格外满意。 瘫软在地,林璇玑不断的咳嗽着。 被酒呛到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她差点把肺都给咳出来了,眼睛里满是泪。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如今却被刘柏舟如此对待。自然是满心的愤怒与委屈。 “林璇玑。”刘柏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滋味如何?” “刘柏舟,你这个疯子!”她仍是咳着。 下一刻,刘柏舟伸手挑起她精致的下颚,大拇指的指腹抚过她面上深浅不一的皱纹,这纹路已经从眼角蔓延到了脸颊两侧,相信很快就会蔓延全脸,然后全身。 到那时,所谓的东平郡第一美人恐怕就会变成东平郡第一丑妇。 “求我。”他勾唇笑得凉凉的,“如今只有我能救你,若你求我,我就让你恢复美貌。” “刘柏舟。说大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还想恢复我的美貌?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吗?”林璇玑知道此刻的自己丑陋到了极点,“我年轻貌美的时候,你尚且不将我看在眼里,如今还会救我?刘柏舟,我不傻。” “你不傻,你只是蠢而已,放着眼前的金镶玉不识得。”刘柏舟轻叹一声,突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这一举动倒是把林璇玑给惊着了,一直以来刘柏舟对她都冷冰冰的,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更何况是这样的亲昵拥抱。 “刘柏舟?”林璇玑不敢置信,“你疯了吗?” “你不是一直在期许吗?”刘柏舟眸中邪肆,“如今我成全你,难道还不好?”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下,眸光灼灼。 林璇玑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脸,“别看,不许看!刘柏舟,你干这般侮辱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放过楚羽!刘柏舟,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轻叹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凝眸瞧着她的脸,“是人都会变老,你只是提前早衰而已。还记得我方才说过什么吗?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帮你。” 林璇玑一怔,“你少拿我寻开心,我知道你是想给楚羽出气,你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吗?” 刘柏舟压着她,笑得凉凉的,“事到如今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相信一面镜子也不愿相信你的夫君,不免愚蠢过头了。” 刹那间,林璇玑瞪大眼眸,“你说什么?” “红颜天妒。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俯首吻上她的唇瓣,“你说呢?林大小姐?” 刘柏舟从不会这般言语轻佻的喊她一声林大小姐,所以……林璇玑当即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刘柏舟,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她开始挣扎,惊惧的望着眼前极为陌生的刘柏舟。 没错,从一开始她就觉察到了异样,这刘柏舟全然不像原来的刘柏舟,像是换了一个人。除了这身子这张脸,其他的根本是另一个人。 林璇玑骇然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是你的好夫君刘柏舟。”他笑得凉凉的,“怎么。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出来了?看样子林大小姐需要好好的调教调教,否则来日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怕是要翻脸无情的。” “你说什么?什么调教?”林璇玑慌了,“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喊人了!” “夫妻两个在房间里,同睡一张床,你说……就算你把整个刘家的人都喊来,谁会帮你呢?刘家,也需要子嗣传承。你身为刘家的儿媳妇,当然得由你来生,难不成你要把你的夫君我往外推?真的想让我爬上楚羽的床?”说话间,他已经娴熟的挑开了林璇玑的腰封。 身上一凉,林璇玑险些哭出声来,这不是明摆着被人欺负吗? “你如果连应对自己丈夫的能力和勇气都没有,拿什么去陪王伴驾。有这份野心却没有能力和胆魄,去了宫里伺候暴君,不是等死吗?”刘柏舟温柔的笑着,“林大小姐,这男人和女人不就这么一回事吗?别管我是谁,如今这身子都是刘柏舟的,都是你的丈夫。” 林璇玑愣住,“你说什么?” 伸手,温柔的拭去林璇玑脸上的泪,刘柏舟轻叹一声,“不管我骨子里是谁,在外人眼里都是刘公子。在你眼里,我永远是刘柏舟,是你心爱的丈夫,这就足够了不是吗?你我合作,才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林璇玑僵直了身子,“你什么意思?” 他噙着她的唇瓣,吻干她眼角的泪,“什么意思,还用得着细问吗?”下一刻,他的手上多了一面镜子,“为了表示诚意,林大小姐不如先照照镜子,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得这话,林璇玑当即抢过镜子。 女人的容貌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林璇玑这样自诩天生丽质之人。镜子里的她,美艳不可方物,眼角和脸上的皱纹全部消失,皮肤光滑细腻,如同剥了壳的鸡蛋,果真是……倾国倾城之色。 林璇玑笑了,“我的脸?” 指腹所到之处,触感光滑而平整,全然不似方才的深浅不一。 “我的脸恢复了?恢复了!”林璇玑泣不成声,“我的脸……” “恭喜林大小姐,终于又有了争夺的资本。”刘柏舟扯了唇,笑得邪冷。“那你该如何感谢我,林大小姐?” 林璇玑微微一怔,握着镜子的手紧了紧。如今的她又有了美貌作为资本,这心高气傲又有了底气,“你到底想要什么?要钱吗?不管要多少,我都给得起。” “刘家的生意已经起来了,你觉得还会缺你这点钱?”刘柏舟冷笑两声,“林大小姐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那你要什么?”林璇玑心知眼前这刘柏舟并非其本人,而且……她断定占据刘柏舟身子的,定是妖孽无疑。只是这妖孽为何会找上刘柏舟,就不得而知了。 刘柏舟靠近。合上眉眼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你觉得我想要的是什么?” 林璇玑深吸一口气,身子下意识的往旁边挪去,“我哪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下一刻,他已经摁住了她的双肩,灼热的掌心熨烫着她的香肩玉肌。 林璇玑瞪大眼睛盯着他,“你不是刘柏舟,你到底是谁?” “是谁都不要紧,只要你把我当成刘柏舟就行。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快乐幸福,还有荣华富贵。”他吻过她的眉心,举止温柔得让人心醉。 瞧着那张与刘柏舟一模一样的脸,林璇玑有些迷茫有些迷失。这样的温柔。是刘柏舟给不了她的,也是从未给给过她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希望眼前这人就是刘柏舟。 如果能有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她又何必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他进去的时候,林璇玑并不觉得难受,不像之前那样强颜欢笑。他带来的欢愉,是她没能在刘柏舟的身上,切身体会过。那种真心的欢乐,真的……如痴如醉。 她从不知道男女之欢好,能有这般精致的体验。 他的技术极好,折腾得她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虽然知道他并非真正的刘柏舟,可林璇玑终是贪恋那一星半点的温存,将他彻底的当成了刘柏舟。这云雨巫山间的疯狂。何等的激烈不已。 到了最后,她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了,被刘柏舟塞进怀里拥着。 这是她第一次,躺在他怀里入睡。 发髻凌乱,素白的面上泛着妖娆的红,瓷肌之上还渗着点点薄汗。 他也很久不曾……不曾这般淋漓尽致过,林璇玑的生涩,让他觉得很满意。不过他终是要把她调教成另一个林璇玑,这人世间的怨念不够深,杀戮不够重,对他魔族来说并不是好事。 如果这人间变成炼狱,那……魔就可以肆意的在人间生存下来,并且逐渐壮大。 这一觉睡醒。将会变成另一副局面。 刘柏舟的身子,可真是好使。 清柔出现在房内,朝着床榻上的刘柏舟行了礼,伸手闭了林璇玑的五官。 “主人。”清柔道,“您没事吧?” “受了点伤,暂时需要静养,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的积攒一下人间的怨气。”刘柏舟伸手撩拨着林璇玑的墨发,好一副悠闲的姿态,“霍家有什么动静?” “暂时大门紧闭,因为有结界在,所以我进不去。”清柔俯首。 “进不去是正常的,若是连你都进去了,还要我干什么?”刘柏舟轻嗤,“不过那霍廷业也伤得不轻,急急忙忙的从冥城赶回来,想必费了不少修为和气力。难得有一世拥入怀中,真当比自己的性命还贵重。” “主人,若是不能唤醒楚羽身上的印记,那……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魔界解封?”清柔担虑。 刘柏舟眉睫微挑,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那么着急,作甚?” ------------ 第120章 夫人是什么? 清柔当即行礼笑道,“清柔并无他意,只是替主人担心,时日长久唯恐夜长梦多,到时候万一他们想出了对策,那主人岂非很被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该给的好处我还是会给你的,只不过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跟魔做过交易的不管是人还是妖,都得付出代价,谁都不例外。”刘柏舟重新躺了回去。 清柔面色微紧,行了礼退下。 如今她得去找一找白姬的下落,若是一味的被动,只怕来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说她一直想着只要能让魔界解封,自己这厢就能有出头之日,可如今看来终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深吸一口气,清柔瞧了一眼今儿的天,心里有了盘算。 也不知道如今的白姬,身在何处,当天她就在院子外头,是看着白姬被打伤的。 殊不知此刻,白姬就在楚家待着,哪儿都没去。 夏千月?魔尊?这一个个都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不过白姬身上有伤,也是事实,她当时没能防备。才会被伤得这么重。出了那屋子,她一路跑,哪知终是没能坚持住,晕倒在了路边上。所幸她还有一些意识清楚,临昏迷之前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 可谁知道总有那么几个贪嘴的吃货,瞧着那么白嫩的兔子,自然是要拎回家好好吃一顿的。 这所谓的贪嘴吃货,当属楚英无疑。 楚英真当没有防备,这黑灯瞎火的刚从赌坊出来,输得一干二净正愁没钱吃饭,想着回家能不能从爹娘处捞点东西变卖,再去大杀四方。 谁知道半路上竟然遇见这样的好事,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兔子。 楚英当然是高兴坏了,当即拎着兔子跑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林子里。毕竟拎着兔子回家,爹娘难免要多问。爹倒是还好,最多骂一句不成器的东西,可娘的鸡毛掸子却是要命的,所以楚英不敢回家。 哼着小调拎着兔子,饶是没有酒也是高兴的。白捡便宜,谁不喜欢? 白姬一觉睡醒,不悦的蹙眉。 这楚英又不是没见过,瞧瞧那流氓痞子模样,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谁会喜欢?当日若不是为了进霍家,她才不会招惹这样的废物。 然则,看着楚英开始磨刀,白姬当即回过神来,这臭小子敢情是要吃她呢? 楚英当然是要吃兔子,白捡了一只兔子,不吃白不吃。 可是一回头,这兔子不见了,唯有一名白衣少女躺在那草垛处,此刻正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英,一脸的我见犹怜。 狐狸,惯摄人心。 楚英先是一惊,然后突然回过神来,难不成自己捡了一只兔子精? 早前跟着楚羽他们走了一趟无明县,楚英已经相信这世上有神鬼之说,所以眼下遇见这兔子变成人的事,他也不觉得有多害怕,反而觉得好奇心爆棚。 这可是女妖精,他睡过不少女人,唯独没睡过妖精,也不知道这兔子精的感觉跟人间女子是否一样呢? 但他又贪生怕死,所以这一时半会也就盯着白姬看,没敢真的过去。 白姬躺在那里,媚眼如丝。须知九尾一族本就生得妖媚无双,乃是天生的勾魂摄魄之妖,这寻常男人哪儿逃得过她们的手掌心。 “公子?”白姬低低的轻唤,“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英手中拿着刀,听得这话当即一怔,慌忙把刀子藏在身后,“敢问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呢?”这叫揣着明白装糊涂。 早前发生的事情,都被霍庭燎洗了记忆,所以楚英早就不认得白姬此人,何况当时的白姬还变幻了容貌,是以今日的楚英早就忘了当初那一茬。 “我还得问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流落至此好几日不曾吃东西,实在饿得慌便在这里睡一会,哪知道一睁眼就见到了公子。”白姬最会装可怜。 楚英眯着眼睛笑了笑,“姑娘可曾见着我放在这儿的一只兔子?” 白姬凝眸,楚楚可怜的望着他,“什么兔子?公子要吃兔子吗?可是兔子多可怜呢,公子为何要吃兔子呢?” 闻言。楚英收了短刃,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她身边坐下,一脸坏笑的望着她,“兔子不就是给人吃的吗?那我不吃兔子会肚子饿,肚子饿又该如何是好呢?姑娘,不如你来告诉我,人吃兔子是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白姬低眉不语,一副乖顺之态。 楚英摸上了她的手背,白姬佯装害怕几欲起身。 哪知下一刻,楚英得寸进尺直接将白姬压在了身下,她瞪大眼眸看他,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色胆包天呢?也不管是人是妖,怎生得这般不知死活。 “公子要做什么?”白姬冷了声音。 楚英笑了笑,咬着她的耳朵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身边有不少降妖除魔之人,你若不想死就最好乖乖听我的。小爷是怜香惜玉之人,你只管放心跟了我,定然亏待不了你。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都有你的份儿,听明白了吗?” 白姬凝眉,“公子既然知道我并非凡人,就该放了我,否则来日自食恶果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恶果还是善果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既然是妖,就该明白妖想要在人间存活,就得听人的话,做人该做的事儿。”楚英威胁,“我说得这样清楚,还要重复一遍吗?” 白姬不语。 楚英继续道,“我且问你,你有多少道行会做什么?” “我只是刚刚修成人形,你不都看到了吗?”白姬别开头。 下一刻,楚英欣喜若狂,“真的?” 白姬点点头,顿觉身上一凉,再回过神来便只见到楚英迫不及待的褪了衣裳,然后强势的挤了进来。 “你怎么敢……”白姬这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楚英堵住了嘴。 这下好了,她一个九尾狐狸懒得魅惑凡人男子,却遇见了不讲道理的流氓痞子,硬是将生米煮成熟饭。她若不是身上有伤,急需一个能疗伤的地方,否则她一定活吞了这楚英。 不怕死的好色之人,却也是个高手。 这翻来覆去的,怎么就忘了她是妖呢? 楚英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将白姬翻来覆去的吃得干干净净,不但如此,还不知餍足的吃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那一次连白姬都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这不知死活的短命鬼竟是这般好气力。怎么前几次都没发觉他有这般能耐? 虽说心中气愤,可若是真的论起这功夫,楚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这玩意。 白姬活了千年,还真当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男人,哪怕是当日的霍伯息也未能做到如此。 若说此事就此作罢倒也是了,谁知这楚英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让她变成了兔子把她带回家。回了家在柔软的床榻上,他又开始折腾,美其名曰尝尝妖怪的滋味。 白姬最后是求饶的,她这辈子头一次在床笫之间向男人求饶。 这不知死活的男人知道她是妖怪,便可劲儿的榨干她,估计是想知道妖怪的极限在何处。她不得不承认千年来很少做这些事,技术都生疏了。如今遇见了楚英这个老手,瞬间就有些跟不上节奏。 楚英觉得很自豪,妖女的滋味真当是极好的。 柔弱无骨的身子,素白的瓷肌,还有那双看人就跟勾人似的双眸。面上红晕,两颊绯红,这瞧着便是魅人之态,然则却是狐狸的本性,并非刻意而为。 攫起白姬的下颚,楚英笑得极是满意,“如何?以后可要跟着我?” 白姬是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恨不能闭上眼睛睡个三天三夜,这不要脸的男人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持久。把她老腰都险些折成两截。 他一口咬住白姬的唇,略示惩罚。 白姬躺在床榻上,一点都不想动。 最后还是楚英扶她起来,给她喂水喂饭,伺候了她一日。 白姬一度怀疑,自己这是在养伤,还是伤上加伤? 不过也因为这样,她妖气衰弱沾上了不少人间阳气,以至于目前来说谁都找不到她。楚英就是那点事太积极,旁的倒也伺候得白姬舒舒服服的。 嘘寒问暖,也算是个男人。 胡映容在门外瞧了一眼,转头便去找了楚风行。 “儿子好像藏了女人在家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是把人家的闺女给拐了吧?到时候人家父母找上门要人,咱们可丢人丢大发了。”胡映容低低的说。 楚风行凝眉,“女人?” 胡映容煞有其事的点头,“对,是女人,我瞧着里头有女人的声音。你看儿子端着饭菜进去,都是双份,肯定有人在里头。别是教什么狐狸精给迷住了吧?” “青天白日的,哪来这么多狐狸精,还尽往你家跑。你以为咱儿子是什么香饽饽?那扶不起的阿斗能有哪个姑娘会看上他,是你想太多。”楚风行把弄着手中的书籍,“有这点闲工夫你就去找个媒婆好好的给介绍一门婚事,也好过你这般胡猜猜。” 胡映容想了想。虽然也有道理,但是…… “我还是觉得儿子藏了女人,可别真的给惹了什么妖精回来,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胡映容凝眉,“不行,这事我得好好的弄清楚,别到时候把我儿子闺女都给祸害了。” 楚风行摇头,“杞人忧天,能有什么事?要是儿子真的给你带个媳妇回来,有什么不好?” 胡映容翻个白眼,“你懂个屁,整天就知道捣鼓你那些死人玩意,要是儿子拐了人家闺女,到时候给咱闺女和女婿丢人,我楚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如果真的是真心诚意的想在一起,大可告诉咱,要多少聘礼咱都能想办法。穷苦人家的闺女也无妨,咱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 “可是楚英那小子不言不语,就只是藏着人家闺女,可想而知这里头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小子平素就不干好事,别真的惹什么大祸才好。” 楚风行想了想,“东平郡最近有些不太正常,一直有少女丢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知个丢到哪儿去了。别真的跟楚英有什么关系才好!” 一说起这个,胡映容便想起了樱子,当即一拍大腿,“别是藏了樱子吧?” “你去哪?”楚风行当即起身,一把将胡映容拽回来,“这楚英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把人惹急了,到时候带着樱子跑了,你上哪儿再去找人?到时候还不是给小羽丢人?” 胡映容点点头,“那要不我再观察观察?” 楚风行颔首,“这事急不得,你得稍安勿躁,咱们得好好的合计合计。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去找丫头商量,她主意多,你女婿本事好,估计啥事都能解决。” 胡映容不乐意了,“什么叫我女婿?楚风行我可告诉你,这女婿之前还是你自己挑的,如今你要是还敢这样说,我就对你不客气。当初的还不是你……” “行行行,咱女婿咱女婿,是我说错了行不?”楚风行可不敢跟胡映容抬杠。 “一脸的不诚意。”胡映容撇撇嘴,抬步走出去。 她得好好的观察观察,可楚英门窗紧闭,实在探不出什么事。但她绝不会放弃,会一直观察下去,直到知道这房中的女子是谁。 要不然万一这女子脸皮薄,寻死觅活的。自己的罪孽可就大了。 好在现如今楚羽他们无暇顾及白姬之事,一门心思都在刘柏舟的身上。刘柏舟身上有魔,连霍庭燎都没办法把魔驱离刘柏舟的身子。 但是眼下应该解决的是这被冰冻的樱子之事。 樱子还冻在冰块之中,所以这才是当务之急。 楚羽凝眉望着霍庭燎,“除了这样,我们想不出该怎样才能让她延缓衰老。廷业你有什么法子吗?不说变成原来那样,好歹别那么快就元寿已尽。” 毕竟眼下的樱子,随时可能会死。 霍庭燎摇头,“上古神器所致,谁都没办法,除非拿到镜子,或者抓到那使用镜子的老妇人,否则谁都不能解除这诅咒般的现实。” “这该死的镜子。”楚羽切齿。“可是整个东平郡我们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这妇人所在。真不知她是不是会隐身术法,能躲得这样严实。” “隐身法?”霍庭燎微微眯起眸子。 梓桐道,“许是跟那坟地一样设了什么法阵,是以咱们都发现不了,这东平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真的找个地儿弄个法阵的,还真是挺难找到的。” 毕竟底下人的道行是发现不了法阵,总不能他们几个一寸寸的搜过去吧?这得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天妒之镜和那老妇人? 楚羽将视线落在了在渊的身上,在渊当即身子一颤,“我可告诉你,你别再打我主意,我是抵死都不会再男扮女装去当诱饵的。你死了这份心吧!” “我就是多看了你一眼,何至于把我想得这样坏?”楚羽撇撇嘴,“我可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不代表你没这么想。”在渊愤然。 墩子嘿嘿的笑着,“男扮女装?” “闭嘴!”在渊一声吼,墩子没敢再吭声。 “这件事急不得。”霍庭燎道,“还是继续找吧,只要人在东平郡,就一定会被找到。至于这樱子姑娘,暂时先冻着吧!”他顿了顿,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樱子姑娘的家里人,都通知了吗?” “没有。”梓桐应声。“樱子姑娘如今是这般模样,咱们哪敢告诉她家里人,免得到时候她母亲受不住。眼下樱子姑娘算失踪状态,若是能痊愈则可送回家中,若是不能……失踪总比死了要好些,至少她母亲还有希望。” 这是楚羽的意思。 霍庭燎不置可否,什么都没说。 可楚羽总觉得这人有事瞒着,趁着他起身去书房的功夫,疾步追上,快步跟着他进了书房。合上房门,楚羽以身抵在门口,笑盈盈的望着霍庭燎。 他坐在桌案前,倒上两杯水。唇角微微扬起,“堵在门口作甚,为夫若是真的要出去,你觉得你挡得住吗?来,喝杯水,慢慢说。” 楚羽坐定,笑得有些揶揄,“你没说实话。” “叫声相公听听。”他抿一口水,淡淡的开口。 楚羽笑着挪了凳子靠近霍庭燎,将脑袋凑到他跟前,甜甜的叫了一声,“相公?好相公,好好相公?”说着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说嘛!” 霍庭燎仍是坐着不动,仿佛没听见,反正他也看不见。 见状,楚羽只能起身,抿唇往他怀里一坐,凑着他的唇上便咬了上去。 他微微凝眉,这丫头咬着不松口,可力道又不重,只是让他有些不舒服。论早前的脾气,若是谁让他不舒服,他就会让谁不痛快。可是对着楚羽,他舍不得。 所以到了最后他还是舍不得咬她,只能以舌轻轻的舐过她的唇齿。 楚羽心里发笑。最后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一笑便松了口,身子骇然被托起,当下被架在了他腰上。 “廷业!”她心惊,猛然间想起昨晚忙了一夜,他担心她身上有伤所以没拿她怎样。算起来他这一趟出门已经很久了,实在是……憋得慌。 难怪方才发了情,原是早就预想好了,是以等着她主动送上门来。果然是狡猾的商贾,敢情是算计了她会跟进来,所以…… 这一次轮到他反客为主,直接欺上了她的唇,唇齿相濡,他不断掠夺着属于她的美好。 楚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于忘了反抗,脑子里满满都是他的身影。从他离开身边之后,她便渐渐的意识到了他对自己生活的浸透,那种无形的渗透在他抽离的时候,让整颗心都变得空空荡荡,孤寂得可怕。 他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到了现在,她已经彻底的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与他的相处。 这大概就是霍庭燎此生,最大的阴谋。 楚羽嘤咛了一声,他便焦急的停了下来,“是不是伯息打伤你了?伤在何处?你昨晚怎么不说?”他昨晚就在担心她身上有伤,所以一夜没敢睡。 “我没有受伤。”楚羽面颊泛红,“只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有伤吧?”他这人惯来把一切都藏得严严实实,从不轻易叫人看出端倪。可如今她是他的枕边人,岂能毫无察觉。 霍庭燎圈着她纤细的腰肢,埋首在她怀中,呼吸微促。唇角有东西缓缓滴落,突然间涌出,染红了楚羽的衣襟。 “廷业?”楚羽骇然。 他捂住了她的嘴,“别叫,我没事。” 楚羽点点头,圈红了眼眶,快速从他身上爬了下来,“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昨晚,就是你口中的伯息对吗?他在柏舟的身子里头,所以你们交手的时候,其实你也受伤了对不对?” 霍庭燎颔首,取了帕子拭去唇上的鲜血,“吓着你了?本以为忍得住,终是没忍住。”血气上涌,哪里忍得住,自然是暴露了。 “你受伤了为何不说?”楚羽哽咽,“我去给你找大夫。” “我有自愈的能力,你怎么都忘了,只是所需费时罢了。你莫声张,若是叫人知道对你不利。”霍庭燎轻咳两声,“放心便是,三五日的功夫便会无碍。这几日你与我待在房中,切莫出去行走,免得伯息趁虚而入对付你。” 他顿了顿,突然黑着脸问,“你方才叫柏舟?” 楚羽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干醋?” 霍庭燎不依,“不许叫。” 她讨好的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你才是相公,他刘柏舟是刘公子是林太守的女婿,跟我没有任何干系,如今你可听明白了?” 他听明白了,只是,“他如今已非昔日的刘柏舟。你不可手下留情。” “霍伯息到底是什么人?”楚羽若有所思的问,“他一直在告诉我,他与我是命中注定,是九世纠缠的宿命。可我不认得他也不记得他,廷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霍庭燎的面色微微泛白,他顿在那里音色低沉,“是他告诉你的?” “是!”楚羽凝眉,“他跟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可梓桐说,孟婆汤奈何桥,前尘往事一笔销,所以我不可能记得。然则,我不记得他。也不记得你。廷业,我到底是谁呢?” “你希望你是谁?”他问,“希望是我的妻还是他的妻?若我告诉你,他所言非虚,你又当如何?是否会离我而去?” 楚羽定定的看着他,“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还是说一直以来,我本就是这样的无情无义之人?廷业,你为何不告诉我,我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与你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何以你等了千年仍是在等着我?我到底有什么好,以至于你千年以来念念不忘?” 她抿唇,音色微沉。“又或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前世从未得到过,以至于今生势在必得。” 霍庭燎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毫无焦距的眸中,分不清楚到底是何神色。他惯来善于隐藏情绪,千百年来逐渐养成的习惯,让人很难轻易靠近。 “你为何不说话?”楚羽问。 “你想让我说什么?”他轻叹一声。 楚羽撇撇嘴,“我就知道你又得岔开话题,罢了,你不愿说那我便不多问了,我只问你一句。你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若是来日我情根深种,你却告诉我,你找错了人,我定不会放过你。” 他无奈的笑着,眼睛里仿佛蓄了少许泪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人总是喜欢把事儿闷在肚子里,习惯了千百年来的孤独寂寥,已经忘了要如何与人分享自己的心事。然则女人不是神,你不言语她岂能知晓?时日长久终成间隙。 梓桐在门外等了很久,始终没见着楚羽出来,凝眉看着一旁的徐绍,“你们这一次可有什么收获?” “公子拼劲全力,便是连同秦广王一道。亦是没能成功。”徐绍轻叹,“难不成真的要绝于这一世?公子心里不好受,回来又见着霍伯息作乱,难免情绪激动了一些。” “为何不能?”梓桐骇然,“夫人着实是凡人肉身,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咱都是亲眼所见,的的确确是楚夫人所生,这肉体凡胎还能有假吗?” “可你也别忘了,如果不是因为写不进生死簿,公子也不至于每次都失了她的消息,最后都晚一步。魔要找她几乎是易如反掌,说明她与生俱来便又魔性。而公子非人非妖非魔,所以才会处处落了下风。” 徐绍一番话让梓桐无言以对,事实的确如此,夏千羽从一开始就不在生死簿上,她从何处而来死后又是如何轮回,便是连十殿阎罗都无从得知。 不在三界之中,不在五行之内,这样一个女子着实是三界中最大的谜团所在。 “查边了所有的冥城档案,始终没有这样奇异的存在。”徐绍轻叹,“这一次连公子都是束手无策的,何况是你我,根本没能力插手这件事。” “那夫人到底是什么种族?”梓桐忍不住问。 徐绍凝眉,“冥城档案,没有夫人的记录。所以,谁都不知夫人的本源是什么。” ------------ 第121章 骂得痛快 三界之上不管是人还是神乃至于妖,都有各自的本源,可不知为何,独独这楚羽……仅有这十世的记录。 梓桐凝眉,“那不是跟公子一样了?” 徐绍点点头,没有吭声。 二人相顾无言,没敢再说下去。 如今还是先找到天妒之镜和老妇人最重要,否则这霍家总冻着一个人也不是事。难不成这外头被祸害的,都要被冻住才能存活? 楚羽一觉醒来,外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带着阵阵寒凉,让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不知不觉,这天气真的冷了下来。 站在窗口,她凝眉望着窗外,想要伸手去接雨水把玩,却被某人一把摁住了手,捏在了掌心里。 “冬雨寒凉,仔细身子。”他握紧了她的手。 “不知不觉已经冬天了。”楚羽深吸一口气,“廷业,你说我还能过几个冬日?” “听实话吗?”他问。 她点点头。 他淡淡道一句,“与卿共死。” 闻言,她噗的笑出声来,“少来,你这永生不死之躯,如何能与我同生共死?等我垂垂老矣,你还年轻俊朗。出了门,人家都以为你是我孙子。” 这话难免有些伤感,楚羽抿唇,“人老了会很丑,就像樱子一样。我会逐渐老去,芳华不再。到那个时候,我不要与你站在一起,我怕自己会接受不了。” 他仍是握着她的手,“不会有那么一天。” “你有长生不老丸?”她笑问。 他凝眉不语。 楚羽凑过去,“你见过我苍老的样子吗?” “没有。”这话刚说完,他便后悔了。 楚羽面上的笑微微僵了一下,俄而低头苦笑,“果真,我那九世都是不得好死的。你追着我那么久,都没能见过我苍老的样子,可想而知那和尚的箴言是对的。及笄大劫,碧桃成殇。”她意识到他握紧的手,鼻子陡然泛酸,“我活不过二十。” 他默然不语。 “不说话就代表你默认了。”楚羽松了手,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知道吗?以前的时候我很生气,我不明白为何要把我搅合进来,明明可以让我置身事外,却要让我承受这么多。可是后来,我渐渐的发现,并不是你让我搅合进来的,而是从一开始,我就身在其中。” “即便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而霍伯息会比你更可怕,至少你在保护我,但他着实是居心不良。是否我前几世都落在他手里,所以都没有好下场?” 霍庭燎苦笑,“是。” 楚羽点点头,“那我问最后一句,千年之中,我是否爱过你?”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四下的空气突然凝滞,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始终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眸中噙着泪,心里淌着血。 良久,他音色暗哑的道了一句,“不曾。” 音落,楚羽上前一步,当下抱住了他的腰肢,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那么这一次,换我喜欢你。” 身子骇然一僵,他伸手将她抱得生紧,这一次绝不会再放手。 可是…… 心头喟叹,走一步算一步吧! 有这么一句话,他死也甘愿。 但又怕死不了,最后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抱紧了怀中的楚羽,他音色哽咽,“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记住,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不管不管怎样都要记住,我的心里只有你!” 他显得有些着急,让她有些不解。 但不解的同时,又是满心的欢喜。他说的话,她都会记住,就好像记住了他的习惯和一言一行,得以分辨清楚霍伯息与他的区别。 好好拥抱,好好生活。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惩罚什么时候就会到达。 所以该享受的时候。还是得好好享受。 就好比如今的林璇玑。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扭头望着支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刘柏舟,她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样的刘柏舟看上去真的是顺眼多了,至少她喜欢这样坏坏的刘柏舟,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真实的刘柏舟,对着她从不笑,她无奈她抓狂,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他娶了她只是为了利益,而不是为了情爱。他的情爱都给了楚羽,婚姻留给了林璇玑,所以到了最后当他看到了楚羽被霍庭燎疼爱与保护的样子,他整个人都是抓狂的。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刘柏舟将愤怒发泄在林璇玑身上。 林璇玑伸手拂过刘柏舟的眉眼,“有时候,我真的很怕你会生气。可你一生气,我便更加生气,因为你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是为了我。分明是三个人一起长大的,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只护着她一个?我是太守千金,论才貌身世,哪样不比她强?” “她不过是个野丫头,一个仵作的女儿,拿什么占据你的一切?最后还占据了你的心,让我情何以堪?我不择手段的要嫁给你,难道你还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刘柏舟伸手裹住她的柔荑,于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如今都知道了,以后会很珍惜。” “可你已不是你了。”林璇玑想缩手,奈何被他紧握在掌心里,怎么都抽不出来。 “是不是我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里,是否还深爱着刘柏舟。如果有,那你就假装不知晓,继续过下去。你所爱的也爱着你,有什么不好?刘柏舟不疼你不怜惜你,而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温暖温柔。”他俯首吻上她的唇,“如何选择关键还得看你自己。” 林璇玑凝眉看他,“如果我不选择你,刘柏舟会怎样?” “你还是先问问你自己会怎样吧!”他笑得邪魅,“忘了之前,自己是何等模样了?”他的指尖拂过她的眉眼,那一双冰凉的眸,无温掠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是想继续保持如今的样貌,继续如花似玉,还是打回原形,变成老态龙钟的模样,就看林大小姐自己的意思了。” “不要!”林璇玑骇然,“我不要变成那样。” 她快速捂着自己的脸,还好,还好脸上并未出现任何的皱纹。她厌恶极了那一副丑陋的面孔,丝毫不能容忍自己这张美丽的脸变成那般不堪的模样。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刘柏舟笑得温柔。 “我选你。”林璇玑紧咬下唇。 事实上。她有其他的选择吗? 没有! 一点退路都没有。 他抓住了她的软肋,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覆雨翻云,承欢身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虚以为蛇的妥协。 穿上衣裳,林璇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瞧着脖颈上的红印,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小心翼翼的遮去。她身子是贪恋的,心里却是不愿的。 可人总得现实一点,否则……她会变得又老又丑。 “要去哪?”林璇玑不解的望着刘柏舟。 “你不是觉得刘柏舟一直帮着楚羽而欺负你吗?”他神清气爽的整理袖口,“今儿个我帮你去出口气,也教你知道有些选对了人。有多重要。” 林璇玑骇然,“你要去霍家找楚羽的麻烦?” “这怎么能说是去找麻烦呢?”刘柏舟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这叫去活络活络关系,霍家的生意做得这样大,咱们刘家难免要跟霍家打交道,好歹得冰释前嫌,有利于双方的未来前程。” 林璇玑深吸一口气,“你可想好了?那霍庭燎并不好惹,他对楚羽……” “够了。”刘柏舟忽然变了脸,“不必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闻言,林璇玑闭了嘴,被他牵着往外走。 今儿下了雨。到处都湿哒哒的。 可想到的是,刘柏舟竟然抱着她上了马车,免教她的鞋袜沾了水。这般细心的举动,让林璇玑半晌没能回过神来,扭头望着坐在自己身边抖落一身雨水的刘柏舟,眸光怔怔。 “看什么?”刘柏舟问。 林璇玑当即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他擦干身上的水渍,“坐过来。” 她微微向他靠近,却被他快速拽到了怀里,“既然是夫妻,就该有夫妻的恩爱模样。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横竖你已经离不开我了。要想永葆容颜。就得懂得取舍。璇玑,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璇玑点点头,“明白。” 他凑近她,掰过她的脸浅尝着她唇上的滋味,“最好是记住,若然记不住我便要你脸上的皱纹提醒你,承诺的重要性。我能宠你疼你,像霍庭燎爱着楚羽那样,将你捧在掌心里。但也能像刘柏舟对待你一样,将你弃如敝履,知道吗?” 她凝眸看他,眸色略显惊惧之色。 笑了笑,他身后将她的脸摁住自己的怀中。“别怕,若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那样对你的,毕竟我很喜欢你这张脸这副身子,我还得好好留着你,同你一起共享欢乐。我想,你会很希望看到楚羽伤心难过的绝望模样,所以我很快就会成全你。” 林璇玑的眉睫微颤,“当真?” “你只管信我便是。”他音色清柔,可话语中的狠戾却是毋庸置疑的。 林璇玑的心,颤了颤。可一想起楚羽绝望的模样,她便如同着了魔一般的答应了。傲慢如她,怎么能忍受楚羽那样低贱之人,凌驾于自己头上?她不允许也不能容忍,所以……既然靠着自己的力量无法做到,那就只能不择手段了。 楚羽,你也别怪我,怪只怪你自己要的太多。你太得意,我岂能容忍。 马车停在霍家门前的时候,徐绍与梓桐冷眼伫立,看着刘柏舟抱着林璇玑走下马车,到了霍家的府门前。这是来示威?还是来砸场子? “你们来干什么?”梓桐冷然,这刘柏舟如今只是个空壳子,里头住着霍伯息,所以她是绝对不能让他进去的。只是……这刘柏舟和林璇玑是怎么回事? 林璇玑落地,一脸的清高傲慢,“怎么,霍家那么大的门面,养出来的狗便是这般不识礼数?你霍家也是生意人,讲求的是和气生财,当日我爹帮着你们去了无明县,楚羽非但不感激,如今还敢这样待客,可真是以怨报德的好人家!” “你!”梓桐惯来不太会说话,是以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扭头望着徐绍。 徐绍本就清冷,只是领了众人一道拦在跟前,不许这二人进去。 “呦呦呦,俺还以为谁家的狗在门外嗷嗷的叫,还以为大黄跟着来嘞,咋知道是这两个玩意?”墩子啧啧啧的摇头,“嗷嗷得人都睡不好,隔着几堵墙都把人吵醒嘞。” 语罢,墩子扭头望着在渊,“这大家闺秀,都这样大嗓门么?咋听着比俺家隔壁那大婶人家脸上不长眼脚底心只长疮的声音,还要高那么几调调?” 在渊揉着眉心,“大家闺秀,成日练的不是就是吼两嗓子吗?少见多管,这可是林太守家的千金小姐,瞧瞧这架势,可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你再嗷嗷小心把你关起来,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府衙大牢里多的是冤死鬼,你去了那儿就好自保重吧!” 墩子吓了一跳,“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俺不跟冤死鬼当邻居。” “那还愣着干什么,关门放狗,比比看谁的嗓门大!”在渊笑嘻嘻的盯着林璇玑的脸,这二人已经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一回头,梓桐和徐绍已经领着所有人推入门内。 下一刻,在渊和墩子往门槛里一跳,“俺们不伺候嘞!” 门,砰地一声关上。 林璇玑愣了,霍家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对活宝。她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就输了? “来人,给我敲门!”林璇玑一声吼,“我就不信了,你霍家还想翻了天去?这可是东平郡,你霍庭燎在东平郡一日,就得守我东平郡的规矩,就得给我林家几分颜面。这般目中无人,你真当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好心好意的登门,就让我吃闭门羹,我林璇玑岂能与你们善罢甘休。” 门内,墩子和在渊趴在门面上听着,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震得二人耳朵疼,耳膜里嗡嗡作响。 “动真格的。”在渊回望着梓桐。“这刘柏舟身体里的魔,显然没有出来,这要是进去了估计得祸害小丫头。所以,咱千万不能放他进去。” 墩子蹙眉,“这大白天的,他估计也不敢吧?” “他是魔,魔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大白天不睡觉不吃饭,能不能做到?”在渊翻白眼。 墩子摇头,“不能。” 打个哈欠,在渊摆摆手,“光长身子不长脑。” 墩子挠了挠头,“俺长了。” 在渊的身子抖了抖,“滚一边去。” 不远处。霍庭燎和楚羽手牵着手站着。 梓桐和徐绍上前行礼,可两人也不知该怎么说,林璇玑在外头让人砸门,这样的动静不吵到霍庭燎才怪。只不过看着他牵了楚羽的手走出来,着实让人有些诧异。 “你该不会真的要让他们进来吧?”在渊凝眉,“这林璇玑倒也罢了,反正就是个泼妇,虽然长得好看一些,但……刘柏舟的身上可是实打实的魔在作祟,你确定……他不会突然发难吗?” “俺也觉得小青蛇的话有道理。”墩子举手。 “谁是小青蛇,老子是蛇君!下次再说错一次,我就断你一条蜈蚣腿。”在渊怒了,成日小青蛇小青蛇的。他身为蛇君的威信和威严都教这死胖子蜈蚣给折腾没了。 “让他们去花厅。”霍庭燎牵着楚羽离开。 “可是公子!”梓桐上前,“刘柏舟……” “他若是要进来,区区一道木门能拦得住他吗?他拿林璇玑当刀子使,是在逼霍夫人就范,那我便看看他想从何处下手。”霍庭燎敛眸,握紧了楚羽的手。 梓桐敛眸,“是!” 霍家大门被重新打开的时候,林璇玑如同胜利者般洋洋得意。 刘柏舟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到大门打开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冷冽之笑,“还是霍廷业知情识趣了解我,你们这些窝囊废以为关上门就能拦住灾劫?真是痴人说梦。” 语罢,他握住林璇玑的手。带着她慢慢悠悠的进了霍家大院。 林璇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霍家的庭院竟然有这般恢弘富丽,一眼望去竟比太守府和刘府都要壮观。到底是富贵人家,迄今为止谁也说不清楚霍家到底有多少财帛。 只听说,霍家产业遍布天下。 具体的,谁也不知道。 刘柏舟带着林璇玑走进了花厅,霍庭燎端坐饮茶,楚羽则拿着剪子在旁剪花枝插瓶。这二人瞧上去何其和谐,其乐融融。显得刘柏舟和林璇玑,有些尴尬。 “霍夫人闲情雅致,霍公子作陪,还真是妇唱夫相随。”刘柏舟坐下,视线却冰冰凉凉的落在楚羽身上。 楚羽斜睨他一眼,咔擦一剪刀便将一根花枝剪下。“旁逸斜出,总是惹人烦的。好在我这剪刀够锋利,该修剪的就一定不会存留。” 语罢,她抬头望着霍庭燎,“相公,你说对吗?” 霍庭燎放下手中杯盏,淡淡的浅笑,“夫人所言极是。” 好一副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的画面。 林璇玑绷直了身子,凝眸望着那容貌俊美的霍庭燎,除了眼睛看不见,他这副容貌真的胜过刘柏舟无数。刘柏舟一副书生模样,虽然白净却毫无男儿气概。 但霍庭燎不一样。他虽然生得俊美,可这眉目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之色,看上去总是清清冷冷的,一副清冷孤傲之态。不苟言笑,若行伍之人一般面色严肃。 唯有在面对楚羽的时候,他会尽量柔化脸上僵冷的面部线条,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一些,来暖楚羽的心。 便是这样细微的变化,让林璇玑好生羡慕。 但更多的是嫉妒! 为什么,她不要的最后都变成香饽饽,为什么楚羽的运气那么好,竟然捡到了宝。 可她忘了,当初是她自己嫌人家是个瞎子,执意要嫁给刘柏舟借此李代桃僵的。但现在看到楚羽这般被宠溺,她的嫉妒心都快要炸开,感官都有些不听使唤。 楚羽暖暖的笑着,看霍庭燎的眼神都是暖的。 可刘柏舟的眼神却冷到了心里,当初这样的眼神只属于他一人,那么多日日夜夜的厮守缠绵,最后却便宜了霍庭燎。 握在手里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觉得可惜。看到她爱上别人的样子,更多的是内心深处的可恨与暴躁。她本就该是他,怎么最后一次就成了别人的? 连心,都变了。 楚羽撇撇嘴,“这花我怎么都插不好。” “插得那么好看怎么还说插不好呢?”霍庭燎眉心微蹙,“闻着很香,还是霍夫人亲手做的,比什么都好。” 楚羽想了想,“也对,我的都是好的。” 霍庭燎点点头,“是!”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林璇玑坐不住了,“我坐在这儿都没看到吗?” “刘夫人不吭声,我还真没看到。”霍庭燎抿一口水,淡淡的开口,不带任何情愫,“刘夫人和刘公子今儿登门造访,也不知所为何事?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那改日再说也无妨。” 林璇玑愤然,“你!我一个大活人坐在这儿,你竟说看不到我?”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看不见,原来刘夫人也是睁眼瞎。”霍庭燎放下杯盏,听得楚羽的轻笑声,又回头循着她的方向浅浅扬起唇角。 “我若说,是为了霍夫人而来呢?”刘柏舟开口,笑得凉凉的。 音落,四下一片死寂。只听得楚羽的剪子咔擦一声,又剪断了一枚花枝。 “我很好奇,刘公子带着刘夫人,却说为了我而来,也不知刘夫人心中作何感想?”楚羽笑靥凉薄,“难不成刘夫人是摆设,若是连这点脾气都没有。也不知砸我霍家大门的勇气是哪儿来的?” 她将花枝插入瓶中,视线只落在自己的插花之上,眉心微蹙,似乎有些不满意。 “你!”林璇玑哑口无言。 刘柏舟道,“听说霍公子受伤了,我特意让人备了点好东西。” “霍家是吃不起还是穿不起?”霍庭燎凝眉,“刘大公子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咱们又不是外人,你拿这么多东西过来,万一你刘家老太太需要点什么,我还得让人给你送回去,麻烦!” 刘柏舟扯了唇,“好本事。” “没什么本事。就是有自知之明罢了!”霍庭燎深吸一口气,“也不知刘公子,有几分自知之明?” 楚羽笑了笑,“相公这话说得太过,来者便是客,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小心又得冠上这刻薄寡恩的罪名。对了,咱们从无明县回来之后,就给太守送了几株千年人参,也不知太守吃着可好?那可是连宫里都找不到的好东西,一个个都是价值连城呢!” “不过刘公子阔绰,想必也经常给林太守送这些好物件,太守大人一定见惯不怪。对刘公子百般夸赞。这好女婿,还真是不多见,哪像我家相公,一年到头也去不了我娘家几次。说起来,我家后院的屋子还没被填满,改明儿我得想想送什么才好。” 霍庭燎轻叹,“你要送什么自己去挑,这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走也无妨,只要你高兴就是。” “当着外人的面,你也不嫌害臊,说得我贪得无厌似的。”楚羽撇撇嘴,“我可不稀罕你的钱,我就是觉得人该知足。否则早晚自作孽不可活。” 刘柏舟起身,“我还从不知道,你这般会说话。” 他直勾勾的盯着楚羽,一直以来的她,从不知道辩驳,更不会这般冷嘲热讽。 “那是我家相公教得好,怎么刘公子没有教一教你家刘夫人,怎么说话才能夹枪带棍的痛快吗?”楚羽翻个白眼,“真是少见多怪。” 霍庭燎依旧淡淡的笑着,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好的。 林璇玑起身,“楚羽,你欺人太甚?” 楚羽撇撇嘴。一脸的嫌弃,“你们都找上门来找骂,还不许我说个痛快?那你上门干什么?你还真以为我会单纯的觉得,你们两个是来与我握手言和的?得了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傻乎乎的等着你们给个好脸色,就高兴得一本三尺高。” “你、你这个泼妇!”林璇玑切齿。 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骂人才算痛快,楚羽这骂人不带脏字的,让她几乎无还嘴能力,只能找了一个词儿来痛快一会。 泼妇? 却听得霍庭燎不悦的蹙起眉头,“刘夫人最好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我家霍夫人在霍家吊嗓子,与你又什么关系。你若不喜欢听,大可出门左拐,离开霍家大宅,没人留你。” 林璇玑红了眼眶,扭头望着刘柏舟。他不是说来给她出口气吗?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反倒是她受了一肚子气?这算什么事? 刘柏舟不怒反笑,“霍公子生气的样子,让我看着,果真是顺眼多了。不过你急着赶人,是怕我拆穿你吗?那么多的前尘往事,怎么能说忘就忘?霍公子,咱们是不是也该摊摊牌?故人相逢,不是该叙叙旧吗?你若忘了也无妨,我给你提个醒……无妄界。”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如同禁忌,楚羽骇然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刘柏舟。 他竟也知道无妄界的事! ------------ 第122章 无妄界 一提起无妄界,所有人都沉默了。 林璇玑不解,“何为无妄界?无妄界是什么?” 楚羽凝眉望着林璇玑,确信她是真的不知道。林璇玑不知道无妄界,却跟魔搅合在一起,真是不知死活。不过楚羽也是偶然的机会才知道无妄界的存在,这还多亏了白姬。 无妄界里的东西,楚羽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白衣少年,还有那一副棺椁。 她依稀记得棺椁里头有个女子,至于其他的便又有些不太确定,到底是亲眼看到了还是自己后来的臆测?虚虚实实,让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敛了神,楚羽深吸一口气。 听得刘柏舟继续道,“无妄界可是个好地方,这里头的东西无生无死,无欲无妄,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而且……最关键的是,就算你只剩下一缕元神,都能在里面存活下来。无妄界不灭,就能存活得长长久久。” 林璇玑骇然,“还有这样的地方?那么人呢?若是人进去会怎样?” 刘柏舟含笑望着楚羽,楚羽面色微白,却将视线落在了霍庭燎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刘柏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在很久之前,她所有的关注点还有所有的期许都是落在他身上的。为何这最后一次反而出现了意外? 楚羽所有的期许,都只给了霍庭燎一人。 刘柏舟轻哼,眸光利利,“不管是人是妖,在无妄界内,都可以长生不死,但唯有一样,进去久了就再也出不来,会跟这无妄界融为一体,成为无妄界的一部分。” 眉心突突的跳,楚羽心头一窒,所以那个白衣少年,再也不可能离开无妄界? 所幸那一次白姬把她丢了出来,否则时间久了,她必定也出不来了。 可是这无妄界是从哪儿来的? “无妄界,到底是从何而来?”这次发问的是楚羽。 下一刻,霍庭燎的手已经裹住了她冰冰凉凉的柔荑。她有些害怕,所以身子都凉的。说不出来是在害怕什么,总觉得这无妄界里头,存着霍庭燎最大的秘密。 而所有秘密的源头,很可能就是那棺椁里的……女子。 楚羽凝眉望着他,为何他就是不愿说?为何所有的秘密,都要从别人的口里才能得知?他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之间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坦白的?她从未想过得知真相之后,会离开他,那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刘柏舟笑得凉凉的,看样子霍廷业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楚羽。 “那就要问一问霍大公子了。”刘柏舟笑了笑。 林璇玑起身,“原来霍夫人也不知道这无妄界的秘密,我还以为你跟霍公子鹣鲽情深,霍公子什么都告诉你了,却原来也只是装装样子给人看的。夫妻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霍夫人的本事,也不过如此!除了锦衣玉食,你在这霍公子身上,还能得到什么?” 语罢,林璇玑干笑两声,“送霍夫人八个字:虚有其表,不外如是。” 楚羽答不上来,这八个字的确是事实。她坐在那里,他愈发握紧了她的手。可流沙逝于掌心,越是紧握越容易失去。 她体会不到等待千年是什么滋味,也无法明白他所有的沉默,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他永远都关着心门,而你始终在门外徘徊。 你以为他爱你,可他却永远都留了黑暗的角落,不许你窥探不许你靠近。 你远远的站在那里看他,永远都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胳膊肘上有温热传出,楚羽的面色微微泛白,身子越发寒凉。 “我与霍夫人不能同生,是以惟愿同死。”霍庭燎低低的说着,“那无妄界并是什么好地方,伯息,你别尽哄着人说好听的。无妄界那是什么地方,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诓这些不知真相之人?” “什么意思?”林璇玑不解。 楚羽深吸一口气,面色苍白,“有话还是说清楚为好,一直遮遮掩掩的,能遮掩到什么时候?该知道的,我早晚都会知道,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下一刻,她的手已经从霍庭燎的掌心里抽了回来。 身子有些轻微的颤,她很清楚有些东西又开始在心里蔓延了。内心深处蓬勃而起的颤抖,那是幽冥血沸腾的前兆。她在极力遏制,可只要一想到那个无妄界的女子。她便有些难以遏制。 霍庭燎掌心一空,仍是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刘柏舟笑了,“你真的想知道吗?” 楚羽凝眉看他,眼睛里的光逐渐变了颜色,渐渐的越发通红。她冷漠的站起身来,眸光猩红,“前一刻还想知道,但是此刻……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手突然掐住了刘柏舟的脖颈。脚下飞速,楚羽捏着刘柏舟的脖颈,将他抵在了墙壁处。 惊得林璇玑厉声尖叫,“啊啊啊,杀人了!楚羽杀人了!来人!来人!” 梓桐和徐绍几欲阻止,奈何楚羽手一挥,直接将二人震退。 “谁敢跟我玩心眼,谁就得死。”她一字一顿,清晰而凉薄,“不管你是谁。” 刘柏舟瞪大眼眸,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楚羽,“你醒了?” “醒了又如何?不醒又怎样?”楚羽勾唇笑得邪冷,“不管你们是谁,敢打我的主意就该死!” “你不想知道无妄界的秘密了?”一道黑雾突然从刘柏舟的身子里出来,黑衣斗篷,站在楚羽的身后。 楚羽手一松,刘柏舟的身子就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霍伯息笑了,“不如由我来告诉你,无妄界的秘密?” 霍庭燎身子一晃,刚要对霍伯息出手。他终于等到霍伯息离开刘柏舟的身子,如此时机岂可错过。 然而还不等他出手,霍伯息的表情突然变得格外痛苦,身子徐徐升上半空。斗篷被吹开,露出了那张跟霍庭燎一模一样的容脸。 林璇玑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她一个凡人女子压根无法相信。 梓桐指尖微弹,林璇玑当场晕在地上。 徐绍布下结界,免教外头的人知晓里头发生的事情。 楚羽却不为所动,她的力量不容任何人质疑。将霍伯息悬浮在空中,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不过一缕魔尊意念,却三番四处的出现在我梦里,要取我性命,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听得这话,梓桐与徐绍对视一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这会从楚羽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幽冥血沸腾的时候,楚羽是毫无意识的,可是现在……现在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也就是说,楚羽正在试图控制幽冥血。一介凡人是如何能控制幽冥血沸腾的? “你……你不是夏千羽!”霍伯息冷声。 “我……”楚羽楞了一下,她的确有片刻的失神。 她是谁? “我是谁?”楚羽突然问。 “我是谁?”她愣在那里,“我到底是谁?”她忽然想不起来了,自己到底是谁呢?谁呢?体内有强大的力量,这天地万物似乎都在自己的脚下。这些所谓的神人魔都不过是她眼前的跳梁小丑。 可她忘了自己是谁! 谁呢? 实在想不起来的时候,她便松了手,使劲的去想自己是谁。无名无姓,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所有的生灵乃至于魔,都有自己的本源,可她……似乎什么都没有。 霍伯息落地的时候,霍庭燎已经冲了上去。 二人厮打在一处,打得难舍难分,徐绍加入帮忙。 梓桐急忙上前,“夫人?夫人你醒醒!夫人?” 楚羽愣愣的望着梓桐,猩红的眸透着无温凉薄,“被驱逐的滋味。不好受吧?” 梓桐面色一紧,握紧了手中冷剑。 “高高在上的龙族,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楚羽笑得邪肆,“你就不想回去吗?还有……这无妄界,无妄界……哈哈哈哈哈,无妄界本来就是我的,只有你们这帮蠢货才会争来争去。想证明什么?证明你们知道无妄界是多么神秘的好地方?证明无妄界能护着魂魄不散,元神不灭?” 音落,楚羽瞧了一眼徐绍布下的结界。 “无妄界……”她低低的说着,仿佛有些头疼,眉心拧得生紧,似乎是在想什么,可脸上的痛苦神色又显示着她想不出来的挣扎。 拂袖间。地面出现一个洞口。 楚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跃下,急得梓桐随即跟上。 “好机会!”霍伯息一声喊。 突然间,冻在冰中的樱子睁开眼,有东西快速从她身子里出来,紧随梓桐之后进入了无妄界。 “霍廷业,千年前你是输,千年后你还是输!”霍伯息连同霍庭燎,一道滚进无妄界。 徐绍自是来不及,洞口已经合上,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重新打开无妄界的大门,当下在外头急得火烧眉毛,却又无可奈何。 春光如故的无妄界,温暖而美丽。 瞧瞧这生机盎然的模样。无生无死,不生不灭。 楚羽落地,冷眼看着眼前的美好,径直朝着那山洞去了。她对此似乎很是稔熟,仿佛只是故地重游一般。一步一顿的走在草地上,走进林中,走向山洞。 白衣少年依旧横刀山洞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分毫。 楚羽站在那里,梓桐慌忙上前拦阻,“夫人,夫人不能进去,夫人你醒醒!夫人!” “都让开,别逼我。”她猩红的眸。冷眼扫过梓桐,继而将视线落在眼前的白衣少年身上。 “不许进去!”白衣少年站在跟前。 “兮儿,这是夫人!”梓桐解释,深吸一口气挡在了白衣少年跟前,“夫人,公子严令禁止,任何人不许进入山洞,否则……” 楚羽轻嗤,突然消失无踪。 “夫人?”梓桐骇然。 白衣少年已经疯似的转回了山洞。 霍伯息和霍庭燎也跟着进来,这两人的道行不相上下,若说真的要分出胜负其实挺难的,所以谁也都拿谁没办法,只能一直僵持着。 各自身上有伤,偏偏谁都不肯相让。 楚羽如入无人之境,这地方本来就是她的,是她亲手造就,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了?怎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想不起来是怎么把无妄界弄丢的,怎么……怎么回事? 站在石室内,她仰头望着天花板,上一次就是在这里隐约看到了那个棺椁中的女子。只不过这地方一眼就看遍了,不可能把人藏在这儿。 若说这里还有藏人的地方,那就非冥池莫属。 “冥池!”她低吟一句,嗓子里发出冰凉的轻叹。 冥池…… 冥池里的弱水,鸿毛不浮,飞鸟不渡,除非是冰晶玄棺,否则根本不可能将棺椁置于其上。能找到冰晶玄棺也算是本事,这东西天地间只有赢勾才有。 赢勾是谁? 此乃黄帝麾下的大将,因为犯了错而被贬到黄泉冥海,后融合了上古凶兽——犼的魂魄而成了僵尸。如今还驻守在黄泉冥海之中,因咒怨而无法脱身。 这冰晶玄棺乃是他减轻痛苦的宝物,是绝对不可能外借。 能从这赢勾的手中把冰晶玄棺夺过来,可想而知这棺中的女子对霍庭燎而言是何其重要。也不知这霍庭燎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如此费尽心机? 手肘上的印记又开始灼热,楚羽捋了袖子。 不远处的梓桐瞪大了眼眸,骇然盯着楚羽手腕上的光亮。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痕迹?为何这些痕迹会出现在楚羽身上? 这是第三片花瓣,很快就要凑齐完整的图案了。 楚羽的手在颤抖,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感到身子越发寒凉。这印记灼热难耐,如同她眉心的印记一般,若隐若现,微光烁烁。 耳畔,响起了浑厚有力的佛偈声。 那和尚、那和尚又来了……还有木鱼声!敲得人耳朵疼,脑袋疼,整个人都疼得钻心。和尚!该死的和尚! 楚羽捂着脑袋,“别念了!臭和尚,你再啰嗦我就杀了你!” 梓桐疯似的冲过来,快速摁住了楚羽,“夫人,夫人你醒醒!夫人!” 霍庭燎揍了霍伯息一顿,一脚便将他踹飞出去。其实他们两个如同一体。各自具备自愈的能力,但偏偏一个正一个邪。 “楚儿!”霍庭燎飞扑而来。 霍伯息上次便受了伤,方才又被楚羽折腾了一番,这会躺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这无妄界不生不死,所以谁都杀不了谁,谁都管不了谁。 地面上出现了偌大的黑洞,楚羽的身子快速往下坠。 耳畔的风呼呼而过,她仰头望着那个毫不犹豫一跃而下的男子。霍庭燎冲着她伸出手,风吹得他的脸都快变形了,让人看着很心疼。 “楚儿!”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努力的想抓住她。 可她坠落的速度太快,他够不着她。 更让他害怕的是这深洞的尽头,是鸿毛不浮。飞鸟不渡的弱水冥池。楚羽是凡人肉身,一旦坠入必死无疑。要知道那个地方,不管是神人魔还是妖,若是道行不够深压根无法生还。 她是凡人肉身,危险更大。 楚羽看见了,豁然开朗的汪洋大海中,有一副棺椁如同无根的小船,在起起伏伏。棺椁被封得严严实实,烟波中看得不是太真切。 不过这棺椁的真实存在是否意味着,那个女子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手中一暖,霍庭燎已经抓住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吻上她的唇,带着她掠过烟波浩渺的弱水。飞旋着从冥池处回归地面。所以那棺椁,楚羽也只是那么远远的看上了一眼,一眼就寒了心肠。 回到地面的时候,楚羽合上眉眼躺在霍庭燎的怀里,眉心的印记彻底消失。 “伯兮?”梓桐一声喊,白衣少年的剑已经落在了霍伯息的脖颈上。 “你叫伯兮,我也叫伯息,咱们还真是有缘分。”霍伯息笑道,“只不过你没有肉身,与这无妄界融为一处,真是可怜得很。” “你是魔!”伯兮切齿,“我与你可没什么缘分,世间的魔都该死!” “人有魔心。妖也有魔性。”霍伯息长长吐出一口气,顶着一张与霍庭燎一模一样的容脸,冷眼看着不远处已经晕厥的楚羽,“她已经起了疑心,你们再也瞒不住她了。她会记起自己对霍廷业做过什么,更会记得生生世世都只做我的女人。” “幽冥血沸腾,她已经不是最初的楚羽,不是简单的凡人肉身。一旦她彻底失去了人的本性,你们谁都遏制不住她,到时候她会变成你们的敌人,跟你们站在对立的一面,把你们全部都杀了。幽冥血能提升修为,却也嗜杀。霍廷业。你若是舍不得杀了她,不如把她交给我,我来帮你。” 霍庭燎抱起了楚羽,“不管是人还是魔,这一次我都要跟她在一起。霍伯息,你若还念着她爱了你千年,就放她这一次。白姬为了重续九尾而想杀了她,这是后可厚非的事,人都想活着,谁也不想死。可是你呢?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千百年的恩爱,难道还比不上你所谓的魔界天下吗?就算魔界一统三界,你又有什么好处?高处不胜寒,孤独此生一统三界。无人与你分享这天下,你觉得有趣吗?在我看来,高高在上的一人天下,怎比得上白首偕臧,此生莫负。” 霍伯息冷笑,“那只是你的想法,我生来就是魔,魔无心,不懂情爱,只有欲。霍廷业,你连自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教训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想想你自己,你是个什么东西?第一世。你我是兄弟,可你终究是我的手下败将,最后输的是你不是我。我如何对待夏千羽也是我的事,她是我的女人,我愿意让她惨死冷宫那也是我的自由。” “你爱着她,爱了千年,你得到了什么?情爱不过虚无,权势才是一切。” 梓桐嗤冷,“公子,跟这种冷血无心之人说这些,简直是浪费口水。不如杀了他?” “这是无妄界,你能杀他多少次?”霍庭燎问。 出了无妄界,他们有奈何不了他。 除非。把他永远留在这里。 可是冥池和冰晶玄棺就在底下,他们谁敢把霍伯息留在这里,万一他搅动风云把棺椁打开了,那又该如何?魔的存在就是膈应人,他们以膈应为荣。 这是进退两难,要么放了霍伯息,让他离开无妄界免得打开了棺椁。要么冒着被打开棺椁的危险,让霍伯息留在无妄界,不得去外头作乱。 霍伯息笑着,“是啊,这可是三界都管不着的无妄界,是天地人妖魔都奈何不得的地方。无主的地方,怎么就落在了你霍廷业的手里?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是这无妄界的主人,否则你自然可以杀了我。” 无妄界的主人,才能行使在此的生杀大权。 霍庭燎抱着楚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霍伯息冷然。 “知道为什么她爱了你千年,最后却突然不爱了吗?”霍庭燎问。 霍伯息轻哼,“因为这一次我被你们引开了,你竟然跟秦广王设计了我,否则这一次还是我赢。” “你把爱当成输赢的筹码,而我只是因为喜欢而靠近,跟你完全不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没有心当然长不了情,无情无义之人活该孤独终老。”霍庭燎抬步就走。 “她什么都知道了。”霍伯息道,“你要帮她洗去记忆?” 霍庭燎勾唇笑得凛冽,“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每一世都欺骗他人的感情?” “你不就是怕她无法面对你,所以不敢告诉她真相?”霍伯息笑得邪魅无双,“霍廷业,其实你很窝囊,窝囊废!你爱了千年,最后还是患得患失。你说你有多失败?说到底,你不就是因为得不到吗?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如今你得到了,可底下那位呢?” 他笑得冷蔑,“你敢说你不是在等,等着时机到来,借此让夏千羽复生?霍廷业,别把自己说得太伟大,其实你跟我差不多,大家都是有目的的靠近她,情爱占据多少成分,你心里清楚。” 霍庭燎瞧了梓桐一眼,“把他赶出去。” 宁可让他在外头兴风作浪,也不能坏了无妄界的安宁。 霍伯息冷笑,当即飞身而去。 深吸一口气,霍庭燎抱紧了怀中的楚羽,回眸看了一眼伯兮,“好生守着,谨防他回来作祟。” 伯兮行礼。“是,公子!” 眼见着霍庭燎离开,梓桐轻叹,“兮儿?” “姐姐不必担心,如今我在这里过得极好,虽然寂寞但……还能偶尔见着姐姐,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伯兮笑了笑,“姐姐在外头奔波,总不及我这里安生。我只需守着冥池,守好冰晶玄棺便是。” “好!”梓桐点点头,“那我走了。” “对了!”伯兮道,“姐姐……回过归墟吗?” 梓桐面色微紧,“回归墟作甚?龙宫和归墟。都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你忘了咱们是被厌弃之人吗?” 伯兮敛眸,“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姐姐应该得到幸福才是。所有的罪责,我愿意一人承担,惟愿姐姐解除诅咒,能获得新生。” “罢了,不说这些。”梓桐不愿重提。 “可是姐姐,逃避了千百年,总归是要面对的。彼时咱们年少,可现在……”伯兮轻叹,“姐姐已经可以自己选择了,何必还困守原地。若是能回到归墟。得老祖宗谅解,定然可以解除姐姐身上的诅咒。” “断尾难续,过去的再也回不去。”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离开了归墟,我就没打算回去。” 伯兮摇头,“姐姐难道要漂泊一生,孤独的活着?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姐姐太孤单。早前还有个……” “不许提他。”梓桐知道他的意思,“不许提。” 伯兮抿唇,“姐姐,你不是说回不去吗?那为何还要念念不忘呢?姐姐,回归墟去吧!解除诅咒。重获自由,不必再困在人间。人间是你的伤心地,海族就该回到海里去,那才是你的家。我已经不得自由,此生都只能与无妄界一处,可你还有机会!” “我不会走的。”梓桐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间是我的伤心地,可我喜欢这尘世间。人间有爱,归墟无情,我宁愿在这伤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不愿回到归墟羽化飞升。” 语罢,梓桐抬步就走。 “姐姐!”伯兮高喊一声。 梓桐飞身而去,再也不愿多说半句。 “何苦呢?”伯兮轻叹。 终是要回归墟的。不是吗? ------------ 第123章 要娶媳妇 回到地面的时候,所有的结界都消失了,霍庭燎抱着心爱的霍夫人,直接回了房间。管他什么恩怨纠葛,管他什么生杀在手,如今这满心满眼的都是霍夫人。 “霍夫人?”他坐在床边,紧握着她冰凉的手。 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没有摸到她的脉搏,这一身的冰凉让人只觉得胆战心惊。 凡人肉身是不可能没有脉搏,没有体温的。除非……除非她并非凡人肉身,可若不是凡人,她何以从胡映容的肚子里生出来?分明是人生的,怎么会变了别的种群? 只是话虽这样说,事实总会给人一耳光。 在秦广王处,他没能调取到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幽冥血的缘故,她的生死不归冥城管,要么是妖要么是神要么……只能是魔。总不至于这么巧,她跟他一样,不知道自己来自于何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霍庭燎轻叹,掌心里的手终于恢复了些许温热。 他微微凝眉,“霍夫人?” 楚羽还在睡着,睡得很沉。 梦里,又见将军策马,巾帼不让须眉。 那哒哒的马蹄声,喧嚣不止的怒吼声。战鼓擂起,是谁冲锋在前,又是谁踏马而来。意气风发。 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热血沸腾。 睡梦里,楚羽看到了繁华的殿宇,看到了奢靡的宫殿,还有霍庭燎那张俊朗的脸。他穿着蟒袍走过长长的回廊,走过长长的宫道。 回头看她的时候,他勾唇笑得邪魅无双,“夏将军!” 眉睫骇然扬起,楚羽当即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 夏将军? “霍夫人?”霍庭燎当即握紧了她的手。 楚羽这才回过神来,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霍庭燎。 “霍夫人?”他又低低的喊了一声。 楚羽抽回了被紧握的手,心里有些乱,脑子也有些乱。 她这一举动,让他的指尖悄悄颤抖了一下。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四目相对,他眸无聚焦,她眸色淡然而陌生。他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却永远都看不见属于她的神色变换。 她微促的呼吸,她额头的汗水流下,她紊乱的心跳声。 他一一感知,却终是无法看见。 “霍夫人。”他想对着她笑,然则怎么都笑不出来。 “廷业。”楚羽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的冷静冷静。” 他面色微冷,“你真当信了霍伯息的话?” “我不信他,我信你。”楚羽抿唇,“可你瞒着我太多事,我需要让自己冷静一下,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的前尘往事。也许孟婆汤并不完全有用,近来我常做奇奇怪怪的梦,我想那可能就是我的前世今生。” 眉心微蹙,霍庭燎顿了顿,“梦?” “梦里你要杀我,如今我知道那并不是你,而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霍伯息。如今我满脑子都是女将军,策马疆场的意气风发。”楚羽低眉,“我知你不会告诉我这些真相,但……我早晚会找到真相。” “你梦到了女将军?”霍庭燎面色僵冷,“什么样的女将军?” “身穿战甲。”楚羽道,“感觉很真实,感觉……就像是自己一样。” 霍庭燎站起身来,“若下次再梦到女将军,记得早点醒过来。霍伯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但也不能保证,这世上只有一个楚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羽不解。 “记住便是。”霍庭燎抬步就走,似乎有些匆忙。 梓桐从外头进来,“夫人醒了?” 外头还下着雨,哗哗的雨声吵得人心烦,但心烦之余也是庆幸,如此便听不到那令人厌烦的和尚佛偈,还有那木鱼声声。 楚羽掀开被褥下了地,“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 “夫人没事就好。”梓桐没敢多说什么。 “其实那些事,我都有所感觉。”楚羽道。 梓桐一怔。 听得楚羽苦笑两声,继续说道,“以前我无法控制自己,可现在……我却觉得是自己想要释放。梓桐,我已经可以感知幽冥血的沸腾,只是懂得释放却不知道如何收回罢了!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幽冥血的事情,恐怕你知道的也不多,我也不为难你。” 梓桐垂头不语,握紧了手中冷剑。 “霍伯息走了吗?”楚羽问。 “又入了刘柏舟的身子,把林璇玑带回去了。”梓桐回答。 楚羽点点头,拢了拢衣襟走到了门口站着。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雾腾起,迷迷茫茫得厉害。 “夫人?”梓桐抿唇,“其实事情并不像夫人所想的那样复杂,公子追着你千百年,为的就是能与夫人缔结连理。可偏偏事与愿违。这千百年来,公子因为自身的缘故根本无法做到未卜先知,无法找到夫人所在,每次都让霍伯息抢了先机。” “霍伯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楚羽问。 “为了得到幽冥血,借此打开魔界的封印。”梓桐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敢吐实,“夫人身上的幽冥血,比之以前越发的厉害,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楚羽凝眉,“以前不这样吗?” 梓桐摇头,“以前夫人根本无法动用幽冥血,只在前一世临死之前,让幽冥血沸腾过一次,此前从未有过。” “幽冥血?”楚羽不解,“那我问你,霍伯息要怎样才能打开魔界的封印?” “这……”梓桐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楚羽揉着眉心,脸上全无笑意,反倒透着一丝淡漠疏离,“不回答便算,我再问你,方才你说霍庭燎每次都会被霍伯息抢了先机,为何会这样?依我看,霍庭燎的修为跟霍伯息根本不相上下,按理说是不太可能次次都失败,不是吗?” 梓桐愣了愣,“夫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楚羽凝眉看她,“我也不是傻子,该知道的我早晚会知道,你们瞒不住我。就还有就是,霍伯息为何跟霍庭燎长得一模一样?” “第一世的事情,奴婢不是太清楚。”梓桐抿唇,“当时我并未出现,是以不清楚这些。夫人和公子以及霍伯息之间的恩怨,只有公子一人知晓。但这些年,公子从来没有提及过,甚至于闭口不谈。” 楚羽苦笑两声,“闭口不谈?梓桐,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梓桐敛眸,“夫人别再问了,有些事情公子不愿说,奴婢也不敢插嘴,所以……若夫人真的有什么事,还是去问公子比较妥当。咱们底下人,实在不便多说。”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 霍庭燎从书房里头出来,没有去找楚羽,而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了回廊里。方才进无妄界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有东西跟着,可后来又消失于无形。 他不担心妖孽横行,只担心……担心她回来了。 “公子?”徐绍上前。 “回去了?”霍庭燎问。 “是!”徐绍颔首,“公子真的不打算杀了他们吗?” “若能杀得了,还至于等到今时今日吗?”霍庭燎轻叹,“我虽非魔,可我两却好似同根而生,一亡俱亡。一损俱损。要么同生要么同死,可现在我不能死,我若是走了,楚儿该怎么办?” 徐绍低头不语。 “他的修为越来越精进,我努力的保护着楚儿,却还是难抵天道之变。”霍庭燎缓步走进了雨里。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能让人的脑子变得清醒一些,火热的心也能变得寒凉一些。 “我是真的想过要让她复生,可后来我明白,那不过是一具躯壳,就算活过来也只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真正活着的,是我的霍夫人。”霍庭燎仰头,雨水用力的打在脸上,疼在心头。 霍伯息说得对。他们其实差不多,都有各自的目的,一个为了欲一个为望。 “公子为何不告诉夫人?”徐绍问,“夫人这样误会,长此下去怕是会对公子失望。” “难道我要告诉她,她曾经为了他而诱杀于我灭我全府上下?”霍庭燎苦笑,“她自尊心太强,我不愿她此生都带着愧疚。既然选择了她,我已放下所有的仇恨,只为能与她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余下的时光。等她碧桃之年,若她不死……那……我便知足了。” 徐绍凝眉,“可是等夫人到了碧桃年华,公子你……” 大雨还在哗哗的下,下得可真痛快。 “我想。她也是愿意等我的。”他扬唇淡淡的笑着,“只是不知道,下一世又会在哪里?” “夫人无根无源,这事儿……”徐绍陪着霍庭燎站在雨里,“公子,雨下得太大了,咱们进去吧!” “凡人希冀无病无痛,不死不灭。”霍庭燎苦笑,“我却希望能与她同生共死,然则终是奢望。用无尽的生命,等待每一世的轮回。其实徐绍,人生有个目标也是不错的,我让你把每一日都记下来,这样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就还能想起来。不至于忘记她。” “公子……”徐绍轻叹。 痴心难改,此心不灭。 世上唯有痴这一字,是最磨人的,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林璇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家房间的软榻上,头枕着刘柏舟的腿上,好一副岁月静好之态。她愣了愣,骇然坐起身来,“这不是霍家。” “做什么大梦?”刘柏舟翻着书,“这是自己家里,你睡得太熟便没有叫你。” “我看到……”林璇玑面露惊恐,“我看到楚羽……” “都说那是你在做梦,听明白了吗?”刘柏舟放下手中书籍,“这凡人的书籍可真是烦人。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无趣。” 林璇玑定定的望着他,“你、你……和楚羽,楚羽把你……” “没看到我好好的吗?”刘柏舟斜睨她一眼,“别胡思乱想,否则想得太多,容易变老。” 林璇玑当即抚上自己的脸,还好!还好没有皱纹! “你放心,只要你能照我说的去做,你这张脸永远都是倾国倾城的。”刘柏舟笑得凉凉的,“你知道你自己有多美吗?这副容色,即便入了宫也足以宠冠三宫六院。” “你在说什么?”林璇玑一怔。 刘柏舟笑着攫起她精致的下颚,“你敢说你之前没有想过?” 林璇玑不敢吭声。 在她唇上轻轻落吻,刘柏舟轻叹一声,“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这样的美人可真是百年难求。然则这东平郡太小了,实在容不得你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你该飞上枝头,该教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好好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权倾天下。” “你的意思是……”林璇玑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我让你入宫。”刘柏舟眉目微沉,“但……你得替我办点事。” “什么事?”林璇玑不解。 他眉目清冽,含笑审视着这张美艳的容脸,这天妒的威力果然厉害。也亏得林璇玑的自身底子好,这才多久,竟然变得这般倾城蚀骨。 “媚君上。”他唯有三个字。 林璇玑不懂,她是真的不懂,“既然你说我容貌倾城,为何你不为所动?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刘柏舟的意思?他是我的夫君,他也愿意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吗?” “他的心里只有楚羽,你怎么都忘了呢?”刘柏舟笑得嘲讽,“你还以为刘柏舟有多爱你吗?若是真的爱你,不会在我对你……疯狂的时候,无动于衷。他就在身子里头沉眠,所在乎的压根不是你。林璇玑,你容貌倾城何苦执念于他呢?” “山高任鸟飞,你该飞上枝头,你该有更好的前程。”他音色魅惑,一字一句如同魔咒,萦绕在她心头不去,“璇玑,你该陪王伴驾,该让天下人都为你的美貌而倾倒,明白吗?只有这样,你才能唤醒刘柏舟的心,让他看到高不可攀的你,是怎样的凌驾于天下人之上。终有一日,他会为你而臣服。” 林璇玑定定的望着他,眸色凝滞而木讷,“臣服?” “对!”刘柏舟眉目带笑,“你林璇玑即将成为人上人,再不许任何人凌辱践踏。” 林璇玑点点头,神情微微迟滞。 “极好!”他欺身将她压在了软榻之上。 帝王之宠,那可是天底下所有女子都羡慕之事。尤其是,帝王专宠,宠冠后宫。 不过最近,白姬也遇见了为难之事。 悄悄溜出来透透气。她坐在楚家的后山,就是不想被人看到。谁知那楚英回来,就跟疯了似的找她,而且……这手中掬着一捧菊花,算个什么事儿?虽然是秋冬季节,着实没什么好看的花卉,可你……怎么能拿着一束菊花送人? 白姬真想踹他一脚,奈何她现在的身份是兔子精,所以得极力的温顺。 “不喜欢?”楚英凝眉,“他们不都说,女儿家喜欢花吗?怎么你一点都不高兴?” 白姬转身走回山洞,外头下着雨也不能出去玩会,只能在这里转悠。但总比楚英的房间来得舒服,狐狸嘛……就喜欢山洞。不喜欢人间那四四方方的房间。 她虽然游走人间,但除了第一世享尽了人间富贵,其他时间都是为了存活与寻找而奔波。 “泡茶喝吗?”白姬撇撇嘴,“我不喜欢菊花,你吃了它。” 楚英一怔,眨了眨眼睛,凝眉看着怀中的一大捧菊花,当真默默的把菊花塞进了嘴里。嚼着嚼着便苦了一张脸,略带哀求道,“不好吃,能不能不吃?” 白姬一怔,“你真吃?” “不是你让吃的吗?”楚英一脸委屈。 白姬翻个白眼,“平时瞧你怼楚羽的时候挺溜,怎么现在这样蠢笨?” “这不是遇见你了吗?”楚英撇撇嘴。将菊花往边上一放,“跟你商量个事。” 白姬嗤鼻,“我就知道你定然是有事,不然能这么乖?” “这样啊,最近我手头紧,咱就假装要成亲,然后我让楚羽那丫头给咱们弄点钱,就当是贺礼。”楚英笑嘻嘻的望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就这事啊?”白姬笑得凉凉的,“我怕到时候楚羽知道了,会把你打死。” “我是她哥,她敢!”楚英可不信,“楚家就我一个儿子,她就算知道我不成器。也不敢拿我怎样,难不成她想让楚家断根?所以你只管放心,事成之后,银子分你一半。” 白姬凝眉看他,“楚英,那你想过没有,如果她知道我是妖,定然……” “那我死活要娶你,她能拿我怎样?”楚英惯来喜欢胡来,“这事儿我说了算,所以……她管不着。自己嫁得如意郎君,难道还不能让我娶个如花美眷?她要是不答应我就躺在霍家门前不起来,看她这个当妹妹的,得有多狠心才能毁了兄长的终身幸福。” 白姬扯了唇。笑得嘲讽,“你这是耍无赖,人家可未必吃你这一套。” “我爹娘刚吃这一套就成!”楚英坐定,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过来,坐这儿。” “我不要。”白姬翻个白眼,“屋子里闷太久,难得出来一趟,我要在这里多走几圈。我们妖又不像你们人,住在那样四四方方的地方,真是一点生气都没有。山洞里多舒服,我可不要再回去。” “那我陪你在这里住。”楚英望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东西。 白姬坐在他身边,要不是霍伯息和霍庭燎都在找她。她才不会躲在楚英身边。这楚英,折腾得她够够的,这老腰都快给他折断了。 “你若是在此,你爹娘就会发现我的存在。”白姬冷眼看他,“我可不想让你爹娘看到我,到时候把我炖了,你就满意了?” “自己的儿媳妇怎么可能炖了呢?”楚英嘿嘿一笑,那双手又开始不安分。 白姬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冷眼看着他乌青的下眼睑。她发誓,真的没有对他动用魅惑之术,可不知怎么的,这楚英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玩几天就会玩腻了。谁知道如今却是越来越来劲。 这让白姬有些慌乱,她可不想惹什么桃花债。 九尾本就擅蛊惑众生,一旦招惹桃花债,以后不利于她的白日飞升。她只想拿回狐皮,杀了楚羽,让自己重续九尾,到时候以她的修为定然能渡劫成功,彼时勤加修炼,白日飞升就指日可待。 她可不想因为楚英这个凡人,而误了自己的大事。 “什么儿媳妇,我还没答应!”白姬心头冷笑,再折腾下去,这楚英身上的妖毒恐怕会入骨,到时候万一死了。那楚羽不得让霍庭燎的人,抵死追杀她? 白姬想了想,还是悠着点为好。 可楚英不甘,放着这么漂亮的美人不嘿咻嘿咻的,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腔热血沸腾?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怎么,你不愿意?是觉得我楚家不是大家门庭?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白姬挣扎了一下,但也不敢太用力,怕把他甩出去一下子给弄死了。楚英身中妖毒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过度呢?饭吃多还撑,事干多了,难免……反正不赖她,只怪楚英自己太好色。 色字头上,一把刀。 楚英又开始不安分,外头下着雨,山洞内却是嘤咛不断。 白姬觉得自己愧对这九尾之名,按理说九尾都是勾着人上的床,可现在呢?是楚英硬逼着她,怎么好像这楚英是狐狸,自己反倒称了被欺凌的对象? 然则更让白姬没想到的是,这楚英还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为了钱,真当什么都干得出来。 雨一停,他便直接去了霍家,堵在了霍家门口要见楚羽。 门房都被吩咐过,自然不会轻易放楚英进去。 门口大吵大闹的,梓桐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出了楚英的不对劲,二话不说便让人合上了大门,顾自去找楚羽汇报情况。 这两日,楚羽一直关着房门不许霍庭燎进来。 可霍庭燎又担心楚羽的周全,便搬到了楚羽的隔壁住着,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有心破冰,可她却大门紧闭。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惹到了她,若是再强势进去,难免会惹怒了她,所以只能在外头等着,等着她气消的那一天。她身上的幽冥血改变了她的秉性,也不知要将她带往怎样的境地。 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下子又激怒了她。 “夫人!”梓桐进门行礼。 楚羽正在拿笔练字,可是姿势很奇怪,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握笔的右手似乎有些轻颤。 见状,梓桐微微一怔,“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楚羽无奈的放下手中墨笔,一大早拿着笔写字,却发现身子抖得厉害,压根拿不住笔静不下心。抬头望着梓桐的神色,楚羽凝眉,“发生何事?” “楚英来了。”梓桐抿唇,“但是气色不太好。” 楚羽不解,“何为气色不太好?” “奴婢瞧着,他身上有妖气。眼下乌青,印堂发黑,怕是有妖孽缠身。”梓桐顿了顿。“且……似有妖毒在骨,若是置之不理,恐怕早晚会死于妖毒。” 楚羽骇然,“什么?” 下一刻,她疾步跑了出去。 楚英虽然不争气,可楚家就这么两个孩子,若是楚英出事,爹娘一定会很伤心难过。 开了大门,楚英在门外躺着,一副无赖样,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见着楚羽走出来,楚英扯了唇角,一副冷嘲热讽的姿态,“哎呦。可把霍夫人给等出来了,我还以为霍夫人如今享尽了荣华富贵,就忘了咱这穷亲戚呢!啧啧啧,霍夫人好大的架势,把自己的兄长都拒之门外,真是了不得。也不知道爹娘若是听得这事,脸上得有多好看。” “你闭嘴!”楚羽冷眼盯着眼前的楚英。 事实的确如梓桐所言,这楚英果真是身中妖毒,而且中得不轻。连楚羽都看得出来,可想而知楚英……无奈的凝眉,楚羽一声长叹。 楚英皱眉,“你叹什么气?我还没开口,你就开始叹气,怎么。真以为嫁给了霍庭燎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便可以六亲不认,自家人都不要了?楚羽,我可告诉你,我若是把你那点事给抖落出来,你这霍夫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你少威胁我!”楚羽翻个白眼,“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死期不远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真是不知死活。” “胡言乱语什么?就算我威胁你,我是长你是小,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楚英冷哼两声,“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一句话拿钱来,你哥要成亲。你得出钱!” 楚羽一怔,“你说什么?” 楚英冷笑,“少装模作样,你霍家可谓家大业大。怎么,如今霍庭燎的大舅子成亲,他还想躲着不出来,一毛钱都不出?楚羽,我可告诉你,你若还当自己是楚家的女儿,就给我乖乖拿钱出来。小爷要成亲,要风风光光的娶媳妇,听明白了吗?” “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是让楚家绝后,让爹娘失望伤心。你就是大逆不道。你该不会真的嫁了人就忘了爹娘的养育之恩吧?爹娘养你一场不容易,做人不能这样没良心。” 梓桐愤然上前,“你真是死到临头犹不知!” ------------ 第124章 故人归来1 为钻石过2600加更 楚英凝眉望着梓桐,“你非得这么说吗?看在咱们好过一场,你说你就不能嘴下留情吗?” 梓桐的剑“咣当”一声出鞘,直接架在了楚英的脖子上,吓得楚英当即大喊,“等等等等,小羽啊,我可是你哥。你看看你这底下人,怎么一个个这样不懂规矩?”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楚羽站在那里,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如今的她阴晴不定,喜怒不定,如同不定时的爆竹,随时都能爆。连梓桐都不敢轻易惹她,生怕一不留神她又成了那副吓人的模样。 楚英一怔,这楚羽怎么怪怪的,看着不太对。 方才火急火燎的出来,这会又冷得吓人。看看这眼神,何其陌生凉薄,跟他记忆中互怼的妹妹楚羽,几乎是判若两人。 这丫头别是中邪了? 可这霍家的一个个都懂得歪门邪道之术,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羽中邪而不管呢?所以这丫头应该不是中邪,大概是脑子磕着了! 梓桐当即收剑归鞘,“夫人,咱还是回去吧!” 楚羽冷眼看着楚英,“你身中妖毒,还想娶媳妇?别是娶的妖孽吧?” “你胡言乱语什么?”楚英冷然。“你哥哥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你怎么这样诅咒我?” “你也不照照镜子,寻常女子怎么可能看上你?”楚羽冷哼,“就你这副德行,整个东平郡的女子都不可能看上你,更不可能嫁给你。” 楚英急了,“楚羽你别太过分!” “我只是说了实话,楚英,就你这德行,能活到今日都是运气。”楚羽站在那里,眉目森冷无温,“我告诉你,霍家有的是钱,但绝对不会赠与你挥霍。你若要娶亲也不难,把新媳妇带来我看看,我若是看的中意再考虑要不要给你们风光大办。” 她轻哼。“若她是妖,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敢把主意打到楚家头上的,都没有好下场。你若不信,只管试试看。看到底是那妖厉害,还是我更厉害。” 楚英愣在那里半晌回不了神,“臭丫头,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你不知轻重,不识好歹。”楚羽冷笑两声,“现在是你自己把人带来,还是让我亲自去?” “等等!”楚英看着梓桐。“她怎么了?” “没怎么。”梓桐担虑的望着楚羽,楚羽变脸太快,方才出来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这会变得冷冰冰的。实在让人担心。 “没怎么?”楚英又不傻,“这丫头我从小看着长大,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可能说出这样凉薄的话。你们霍家该不是对她动了什么手脚吧?人是我楚家嫁过去的,但若是霍家对她下手,咱也不答应。” “胡言乱语什么?”梓桐冷然,“你还是赶紧走吧,否则夫人真的要动了怒,你不会有好果子吃。她生气的样子,你在无明县又不是没见过。” 楚英骤然想起在无明县的时候,楚羽飞身半空的模样。 当时的楚羽,真的格外吓人。 狠戾无温,力道甚是恐怖。 思及此处,楚英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略带惊恐的望着眼前的楚羽。楚羽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完全不再是曾经的楚羽。 她产生了蜕变。这种蜕变却不是什么好事。 喜怒无常的性子,让她成了魔一般的存在。她不高兴就发怒,不喜欢就黑着脸,原本热情如火善解人意。现在却成了人人畏惧。 楚羽的身子在抖,看到楚英后退的时候,她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她极力的克制自己。免得自己这副样子会吓着人。 屏息,敛眸,楚羽面色微白,伸手抚上了自己的手肘。 手肘的位置。那不知名的印记又在发光发热,让人躁动难耐。这到底是什么,没人告诉她,她满心的恐惧也无从宣泄。她知道自己不对劲。甚至于身边的人都知道她不对劲,可是没人能帮她,就连霍庭燎估计都没办法遏制她体内的幽冥血,否则他不会放任她如此疯狂。 她觉得害怕。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无助。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她克制不住易爆易怒的情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伤害身边的人。可她没办法……稍稍触动便会生气,一生气幽冥血就会沸腾,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楚羽突然撒腿就跑。 “夫人!”梓桐疾步就追。 楚英愣在那里,“这是怎么了?”想了想还是赶紧开溜为好。否则那护短的霍家公子跑出来,非得揍死他不可。 梓桐一直追着楚羽跑,楚羽跑得飞快。她是断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追不上楚羽,一眨眼的功夫,楚羽便失去了踪影。 楚羽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跑,竟然跑出了城。站在城外的矮坡上,她心不跳气不喘,定定的站住,面色白得厉害。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什么呢?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所有人都会觉得害怕,连爹娘都会害怕吧? “我到底是谁?”她问。 可惜没人能回答她。 “是谁重要吗?”霍庭燎站在她身后。 不管她跑多远,如今这一世他都会紧跟着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一个人没有根,不重要吗?”她问。 “我也没有。”他苦笑,“可我从未在意过,不管是神是人是妖是魔来到这世上总归是有他存在的必要。楚儿。只要开开心心的,那些所谓的根源所谓的恩怨都不重要。霍夫人就是霍夫人,不是谁的替代品。霍夫人,随我回去吧!” 楚羽凝眉看着他。“可是廷业,我变了。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连我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我很是陌生,你就不害怕吗?也许有朝一日。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可他反而笑了,“若真的能死在手里,倒也罢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可知道每次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这脑子里……满满都是杀人。”她敛眸,“都是杀人都是死亡,我是真的……很可能会杀了你们。你告诉我,这幽冥血到底要怎样才能清除?我真的不想到最后,亲手把你们都杀了。” “霍夫人若是真的杀了我,会如何?”霍庭燎问。 楚羽凝眉,“那我随你一起死。” “既然可以不顾生死,那么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上前,“霍夫人,跟我回家。” 楚羽苦笑着,“我还回得去吗?” “那些秘密,其实……” 还不待他说完,已有人轻飘飘的落在了他们的身后,音色低柔而婉转,“其实那些秘密,根本就不是秘密,是你犯下的罪。夏千羽,杀人无数,罪孽深重,理该万死。” 下一刻,楚羽瞪大眼眸,骇然僵在当场。她看到了那张脸,也看到了霍庭燎惯来平静的脸上,浮现出的讶异与惊颤。 是的,惊颤。 ------------ 第125章 故人归来2 那声音是霍庭燎终身都不会忘记,他几乎可以想象那张脸该是怎样的颜色。 “我没想到再次见着,会是这样的场景。”夏千月站在那里,眉目微沉,笑靥寒凉,“廷业,好久不见。” 怎么能说是好久不见呢? 分明是千年不见! 楚羽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她只是觉得这容貌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身段,让她想起了那一夜在永安寺里的女子。 “你看不见的,她都替你看见,还真是情深义重。”夏千月继续道,“可是廷业,你想过我吗?千百年来你一直追着千羽跑,那么我呢?我才是你的妻,不是吗?” 眉睫骇然扬起,楚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你说什么?” “千年前拜堂成亲的是我,可为什么同样一张脸,你却始终不能爱我?”夏千月问,“千羽和我有区别吗?她会的我都会,她能做的我也能做。她不能爱你,我可以,为何……为何你还是选择她?千百年来,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到我死的那一日。你都不肯来见我一眼。” 霍庭燎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说话!”夏千月咄咄逼人,“你为何不说话,你不想告诉千羽的转生,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吗?她有什么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她哪来的脸和你在一起?这样一个贱人,毁了你的一生,毁了你的所有,就连你的眼睛……” “够了!”霍庭燎一声吼,“当日是你们自己李代桃僵,是你们自己玩的掉包计,为的便是诱我入宫。夏千月,你自己做的蠢事,不要赖在别人头上。” “我并不知霍伯息当时要杀你。”夏千月道。 “那是你的事。”霍庭燎抓住楚羽的手,转身就要走。 夏千月拦住了去路,“廷业,我们已经拜过天地。” “我只跟楚羽拜过天地。”他握紧了楚羽的手。 楚羽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这一对故人,说着自己浑然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故事,脸上的表情麻木到了极点。霍庭燎握着她的手,她都不觉得温暖,只觉得心里寒凉。 原来是旧情人到了,难怪他方才这样震惊。 看不到也能感觉到,还真是情深义重得很。 “霍廷业,你怎么这样无情?”夏千月望着他,“为什么你可以爱着楚羽,就不能爱我?我跟夏千羽长得一模一样,你深爱着夏千羽,为何不能假装我是她呢?楚羽跟千羽相差太多,长得又不一样,你就算要找个替代品,不也得找个像样点的吗?” 她轻哼,“不就是因为她身上有幽冥血吗?千羽的魂魄在她身上重新凝结,你就把她当成了千羽,可她哪里像千羽?长得不像,脾气不像,能力更不像。廷业,她当不了你的替代品。” 霍庭燎手一松,楚羽的手当下撤了回去。 她退后一步,冷眼看着跟前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心烦意乱,脑子也很乱。 “楚儿?”霍庭燎凝眉。 “夏千羽?”楚羽低吟。 她对这个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了,再抬头看着夏千月的脸,终于明白原来霍庭燎追寻了千年的女子,便是如此模样。 “所以无妄界棺椁里的女子,是夏千羽?”楚羽面无表情的问。 “对!”夏千月冷笑,“我很确定,那就是千羽。在你们跟霍伯息交手的时候,我已经确认过了。楚羽,你想亲眼见一见吗?你心爱的丈夫,心心念念的人其实还存在这世上。千年狐皮能让尸身不腐,加上冰晶玄棺,只要佐以幽冥血,就能让死者复生,亡魂归来。” 语罢,夏千月望着楚羽,“现在你知道自己的价值了吗?” 楚羽站在那里,唇角微微扬起艰涩的笑意。 她望着他,“是真的吗?” “是!”他回答,“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复活千羽,也没打算要牺牲你。” “是吗?”夏千月笑得凉凉的,“追寻千年,为的就是魂魄转世吗?廷业,骗人可不是好习惯。” “夏千月。我可以杀了你。”霍庭燎冷了眉心,“你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念旧情。” “旧情?”夏千月嗤冷,“我被镇在永安寺下不得自由,你怎么不念旧情救我一次?浪费那么多的修为只为了追寻一个夏千羽,你心里还有我吗?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若是真的心里有我,就不会任由我如此痛苦。” 永安寺下将军墓,生生世世不超生。 楚羽的手在颤抖,她极力的捂住自己颤抖的手肘,里头的印记又开始发热,烫得让她的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相信谁,相信对她并无恶意的霍庭燎,还是相信大放厥词的夏千月? 前尘往事都不记得,原来没有记忆是这样可怕的事情。 你不知道孰真孰假,也不知道该从何选择。 身上冷得厉害,楚羽冷眼看着二人。 “楚儿?”霍庭燎有些紧张,“楚儿你信我。” “你每次都让我信你,可你知道吗?信你很累。”楚羽敛眸,身子冷得厉害。 夏千月笑了,“看样子你们的情义,也未见得这么深。” 楚羽嗤冷,“我不信他,就更不信你。夏千月,你活该被镇在永安寺下,生生世世逃不脱束缚。纵然我是被祭给冰晶玄棺的幽冥血承载体,我也有我的利用价值,你有什么?” “爱不得,自由不得,除了在这里挑拨离间,你还能干点什么?也就是我还不想杀人,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夏千羽是什么东西,都不过是我散落的一部分罢了……” 扬眸,眸中猩红如血,再不是昔日的楚羽。 “你……”夏千月骇然怔住,“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千羽。”下一刻,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霍庭燎,“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便是你找的千羽的转生?” 霍庭燎冷了眉眼,“我早就说过,楚儿和千羽不一样。夏千月,你该滚了。” 这一次,他握紧了楚羽的手,“楚儿,你冷静点。” 楚羽也想冷静,可是……可是幽冥血已经沸腾,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沸腾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是她的本源。 “以前的夏千羽,可会嗜杀如命?”她问。 霍庭燎摇头。 楚羽点点头,“那你可能找错人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手背上青筋微起。 夏千月深吸一口气,“你不是夏千羽。你到底是谁?” 楚羽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谁来告诉她,她到底是谁?楚英说她一出生就没有影子,后来霍伯息说她是夏千羽的转世,但是现在夏千月又说她不是夏千羽的转世。 那么兜兜转转的,她到底是谁? 从何而来,为何降生在楚家呢? 脑子有些乱,身上有些冷。 她垂眸不语,真的好累。 “霍夫人?”他的声音透着惊惧。 她听出来了,但是不想睁开眼。 他还在喊,她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一次,是真的静一静了。 夏千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楚羽浑身冻结,最后将她自己冻在了冰块之中。成了一具冰雕。这种冰冻之术根本不是凡人能做到的,这幽冥血的力量怎生得这般诡异?幽冥血南都不是只用来复生吗?怎么还能……还能做到这些? “霍夫人?”霍庭燎发了疯似的喊着。 楚羽懒得搭理,只想安静一下。 隔着冰层,所有的外界之音都会被淡化,安静的世界里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当梓桐他们看着霍庭燎抱着冰雕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夏千月自然是不敢回来的,她是眼睁睁看着霍庭燎和楚羽离开的,不过目的也算达到了。他们都在逼疯楚羽,都在……重蹈着过去的作为,等着楚羽自行了断。 这样的幽冥血会带着她的怨气,不至于失去功效。 梓桐试着用破冰术,奈何对此竟然没有半点作用,“怎么可能?海族的破冰术乃是三界之中最强的。怎么可能纹丝未动呢?” 在渊道,“是不是你道行不够深?” “不可能!”梓桐凝眉,“夫人的道行只是借了你的半颗元丹,能深到哪儿去?按理说以我的道行,足以让她破冰化解。” “那便是这冰,非同寻常。”狐小步左看看右看看,“这或许不是一般的冰,非是水做的所以无法破冰。” 梓桐寻思着,好像有些道理。 “那咋弄?”墩子问。 连霍庭燎都没办法,何况其他人。 “是夏千月……逼的。”霍庭燎道。 “夫人都知道了?”梓桐问。 霍庭燎摇头,“如果都知道了,就不会这样。去一趟无妄界,看看冰晶玄棺是否有所异动。夏千月去过了。不知是否动过手脚。” 梓桐心惊,“奴婢这就去。” “你是说无妄界?”狐小步很感兴趣,“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少凑热闹!”梓桐不悦。 狐小步紧跟着梓桐不放,“我不耽误你,我就是进去看一眼。虽然一直都听师父说起,但还没有亲眼见过,着实想看一看。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梓桐冷着脸,“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我没空跟你胡闹。” “我不会耽误你的大事,我也不去看什么冰晶玄棺!”狐小步紧跟不舍,“我就是看看里头有什么,是不是跟师父说的差不多,我就一眼!梓桐姑娘……梓桐姑娘……” 梓桐急着办事。可狐小步紧追不舍也是无奈。 “不许在里面胡来,就看一眼!”梓桐冷然。 “好好好!”狐小步欣喜若狂。 进了无妄界,梓桐让伯兮盯紧狐小步,免得他肆意乱走,到时候走不出就得跟这无妄界融为一处。深吸一口气,梓桐亲自下了一趟冥池。 她是海族,所以对于弱水还算可以应付。 棺椁还在,冰晶玄棺浮在冥池之上,薄雾氤氲,看着倒是没什么异样。 梓桐轻轻落在冰晶玄棺上,俯身去看棺椁里的夏千羽。眉目依旧,似乎并没什么异样。想了想,梓桐拂袖掠过棺盖的表面,以便于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有九尾狐皮在,夏千羽的身子历经千年仍旧不腐不烂,恍若初见。 她跟夏千月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夏千月还在外头晃悠,而夏千羽只能静静的躺在这里,与弱水为伍,与冥池和冰晶玄棺一起被锁在这个地方。 千年过去,那一头的白发依旧,眉目依旧。 梓桐轻叹一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是如此模样,没想到千年以后你还是这样。因为你,公子困守千年从未快乐过,也因为你,现在公子和夫人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夫人走了你的后路,沉睡不醒把自己冰封。你说你到底是他们的缘还是孽?” 缘起因她,成孽也因她。 夏千羽! 人世间很多事,真是所料未及。总归是有得必有失,有舍才有得。 “夏千羽,你若真的觉得愧对公子,能否显显灵,帮一把他们呢?公子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躺在这里什么都没做。魂魄转世了九次,这都第十次了,能不能给公子一个圆满的结局?夏千月来找过你,你看到了吧?”梓桐苦笑,“她和白姬相比其实更可恶。” “白姬是因为这张狐皮而紧追着不放,虽然是她自褪狐皮,可终究也是受了霍伯息的蛊惑,算起来是情有可原。但你跟夏千月可是同胞姐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却得自相残杀,你说可笑不可笑。你欠她一条命,公子便避到现在,这笔账也该还清了吧?” 站起身来,梓桐瞧了一眼这冥池,弱水起伏,薄雾氤氲。 这里也没什么异样,似乎一切如旧。 深吸一口气,梓桐飞身离开。 就在她离开后没多久。夏千羽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便没了然后。 只是,一下! 梓桐落回地面,狐小步跟伯兮正大眼瞪小眼的站在草坪上。 “你们干什么?”梓桐凝眉。 伯兮手中握剑,冷眼看着跟前的狐小步。 “来到这无妄界的人,时间久了会和无妄界融为一处,你怎么敢在这里?”狐小步绕着伯兮走了一圈,“你不是人吧?我瞧着你身上没有人味,也没有妖气,你到底是什么?” “关你什么事?”伯兮冷然,见着梓桐出来,当即躬身。“姐姐!” “姐……”狐小步险些咬到舌头,“你什么时候有个弟弟?还有你低低为何在此?这是无妄界,他跟无妄界难道已经融为一处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了肉身,他……” 还不等狐小步说完,梓桐伸手就将他丢了出去。 “姐姐?”伯兮凝眉,“方才那便是驱魔一族的后人?” 梓桐点点头,“我先走了,你看好冥池,若有什么异动极是通知我们。” “没想到夏千月还不死心。”伯兮轻叹,“这一场恩怨都纠缠了千百年,也该了结了。” “若是这样简单,公子也不会如此揪心。”梓桐略显无奈,“夏千月死的时候恰逢天狗食日。这才千年不灭。这些年也是因为永安寺镇着,才无法出来作祟,只能忙于延续自己的魂魄不灭。” 伯兮不解,“只是天狗食日,应该达不到这样的修为。姐姐可曾想过,这夏千月要么跟魔掺合在一起,所以已经堕入魔道,这才千年不死。要么她定有别的奇遇,否则凡人肉身就算机遇再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厉害,竟然可以进入无妄界而不被轻易察觉。” 梓桐颔首,“公子也想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一时间没想出来。她到底遇见了什么。若说是魔,可她身上的魔性并不大,只能算是执念,并不算心魔肆虐。” “那便奇怪了。”伯兮凝眉,“姐姐得小心一些,时隔千年,人心总会变。昔年的一往情深,到了今日也不过是一场痴梦。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知道!”梓桐想了想,“你还记得昔年娘教过我们的破冰之术吗?” “记得,爹也教过。”伯兮点点头,“姐姐,怎么了?” “夫人自我冰封。如今把自己困在冰层里头,我用破冰之术都奈何不得,所以我想着难不成真的用爹教的东西试一试?”梓桐深吸一口气。 伯兮一怔,“怎么,蛟族的不行?” “嗯!”梓桐颔首,“压根无法撼动分毫。” “按理说蛟族的破冰术士最高深的,连龙族都及不上,蛟族极阴极邪,理该所向披靡才是。”伯兮犹豫,“难不成夫人的道行在姐姐之上?否则蛟族的破冰术应该足以应付。” 梓桐摇头,“我也不知这是因何缘故,实在不行真的只能把夫人带回归墟再说。” “你想请老祖宗……”伯兮顿了顿,“姐姐可要想清楚。老祖宗不是那么好请的。” “我知道,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梓桐敛眸,“我走了!” 伯兮点头,目送梓桐离去。 狐小步是被丢出来的,是以摔在地上甚是难看。这四脚朝天的,如同王八一般动弹不得,真当丢人。 见着梓桐出来,狐小步一把抱住她的脚踝,“你摔坏我了,得负责。” 梓桐凝眉,“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废物。” “摔死我了。”他疼得脸都白了,“你……得对我负责。” 她低眉看他,“什么时候驱魔一族也变得这般无赖?” “疼!”狐小步抱着她的腿。死活不撒手,“我走不了路!” “来人!”梓桐一声喊,当即有家奴跑出,三下五除二的架起狐小步就往主院去了。梓桐跺跺脚,捋着被他弄皱的裙摆,无奈的轻叹一声。 无妄界没有异动是目前最好的消息,只要冰晶玄棺没事,那便是万幸。 闹了这么一出,霍家的大门便彻底的合上。 霍庭燎就守着楚羽,而楚羽继续保持沉睡的状态,不管梓桐想了什么破冰术,都无法解开她这一层冰裹。她把自己冰封起来,彻底的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如今。可以好好的陪着你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他低低的自言自语,“只有你,只有你了!外头怎样我都不管,反正如今我便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你什么时候醒来?” 楚羽依旧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冰冷的世界里,她走在漫天大雪之中。 这地方很陌生,她不记得自己来过这儿,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但并不冷,只是看着有些冷。她站在雪地里瞧着没有光亮的世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压抑,沉重。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总觉得很烦躁。 可她走不出去,这地方无边无际如同大漠一般。 这样的地方,让人觉得无望。 隐隐的,她看到了一座城。 一座冰天雪地里的城,她定定的站在那里,俯瞰着底下黑漆漆的城。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总觉得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仿佛那一扇门一旦关上,就再也打不开了。 那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看起来,这样悲伤? 她一抹自己的脸,脸上湿漉漉的,不知何时竟然落了泪。 一步一顿的踩着雪,朝着黑压压的城走去,楚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满心的悲伤,又满心的期许,恰似回到了自己家中。 城门自动的为她打开,她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进去的那一瞬间,身上的衣裳顷刻间成了黑红相间之色。 威严至极,透着无言的冷冽。 长长的披风逶迤在身后,她走在空旷的殿宇之中,瞧着正殿中央那高悬的黑色面具,何其熟悉。手一伸,那面具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如同着了魔一般,她竟极为稔熟的将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回首间,如同看到了芸芸众生伏跪在跟前。 长袖轻拂,气势恢宏。 可她终究是一个人,躺在殿内正中央,仰望着漫天飞雪,不是觉得冷,只是觉得好生孤单好生寂寞。寂寞的时候一个人,自己跟自己说话,就算她把整个宫殿都翻转过来,也还是她一个人。 这样的感觉,别人不会明白。 蓦地,她陡然站起身子,瞧着黑压压的天空,眯起了危险的眸。 怨气? 好烈的杀气。好浓烈的怨气。 苍生含冤,天下成劫。 听说皇帝纳了一位后妃,这后妃好生本事。一人专宠,将这朝堂连同这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皇帝本就嗜杀如命,如今更是拿人命当儿戏。 别说是百姓,就来朝上的文武百官,皇帝一不高兴就给杀了。 前两日还把之前的宠妃给砍了,当场用锯子将其身首分离,还用后妃的血泡了血酒,分给众朝臣痛饮。谁不喝谁就是同等下场,宴罢之后,多少朝臣窝在宫墙外头拼命的作呕。 而那新来的琳妃娘娘,就靠在皇帝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皇帝对她,真当时千依百顺。 狐小步站在院子里,瞧着黑压压的天空,“帝王杀戮重,天下不聊生。妖孽横行,鬼神哭!” 梓桐眯了眯眼眸,“天下怨气集结,到时候怕是要惹出祸事来。” “这当今皇帝杀戮本就重,也不知从哪儿倒腾来这么一个琳妃娘娘,眼下更是杀人如麻。听说牢里的死囚已经不够杀,如此暴君把整个天下都弄得乌烟瘴气。”狐小步轻叹,“再这样下去,临世之魔的修为就会越甚。怨恨是好的肥料。能浇灌邪恶的种子茁壮成长。” 在渊想了想,“我去宫里看看,若是这琳妃娘娘是什么妖,我就杀了她,这样一来你们就不必再烦恼。” “刘柏舟失踪了,连带着林璇玑一道消失在东平郡。”梓桐望着他,“你当明白,这背后怕是不太简单。” “你是说那林璇玑如今成了帝王宠,借此来帮着魔解封?”在渊撇撇嘴,“不过是个凡人女子,打不过魔难道还杀不了一介凡人女子?” 墩子点点头,“俺陪着你去。” “凑什么热闹?”在渊嗤鼻,“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我杀了她就回来。” 墩子翻个白眼,“俺倒是觉得你是想瞅一瞅那漂亮的娘娘,你以为俺不知道嘞?俺就晓得你心里的如意算盘,一准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扯淡。”在渊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衣襟,“等着吧!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记得一定要找到那天妒之镜,帮我……把离若弄出来。这一次应她的,说什么都得做到,否则我这蛇君实在是没脸。都记住了吗?” “说得好像多情深义重,早干嘛去嘞?”墩子挠了挠头,“罢了。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万一你受了伤,这大老远的还救不得你,咋整?俺跟你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娘娘腔?”在渊转身,“你们都等着,我一定把这妖妃娘娘给拿下,若是皇帝的紫微帝气散了,我便一并杀了了事。免得怨气太重到时候让魔有机可乘,再弄出几个无明县来,咱可就要忙死了。我去永绝后患!” 他回头,自以为丰神俊朗的朝着众人扯了唇,“等我的好消息!” 墩子屁颠颠的追上去,“俺一定要跟着你!” 在渊不耐烦的顿化白烟而去。 墩子不死心,“俺也要去!” 两人一跑一追,快速消失。 “会有危险吧?”狐小步问。 梓桐眉心微皱,“不知道,但公子守着夫人不肯出来,若然魔障横行,到时候恐怕更加无法收拾。” ------------ 第126章 猜 楚羽仍是睡着,冰封难解开。 梓桐请示了霍庭燎,大致的意思是,若是再过一段时日,夫人还不能出来,只好请夫人去一趟归墟,求归墟的老祖宗来解除冰封之态。 不过这两日,东平郡内并没有女子再丢失的事情发生。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倒也没觉察有什么异样。 刘家那头,刘柏舟和林璇玑失去了踪迹。 在渊远赴京城就是为了找寻这些害人的孽障,除之而后快。 冬日里的天气,越发寒凉。 然则最冷还是霍家,这难以解封的冰冻块,冻住了他心爱的女子。看不见摸不着也听不到。他对着那块冰,足足坐了半月有余。 他不敢轻易眨眼,若是累了就趴在边上眯一会,但凡有风吹草动就是第一时间惊醒,生怕他的霍夫人会突然如同冰块般消失不见。 胡映容来的时候,梓桐当下愣住,“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丫头在吗?”胡映容问。 梓桐笑得有些为难,“在!只是……” “只是什么?”胡映容面露难色,“丫头在什么地方,赶紧带着我去找她。有些事还真的让她来解决,否则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梓桐哪敢让胡映容去找楚羽,若是教她看到楚羽被冰封的模样,还不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你这丫头总拦着我作甚?”胡映容不解,蓦地,她愣了半晌,“你一直都跟着丫头,向来不离左右,怎么今儿这么得空?丫头在哪?” 说着,她快速环顾四周,“你怎么没跟丫头在一起?” 梓桐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忙道,“夫人跟公子腻在一处,不方便外人在场,所以咱们都只能回避,退避三舍呢!对了老夫人,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可有什么急事?” 胡映容轻叹一声,“我想让丫头帮我确定一件事,你带我去见她。” 梓桐仍是拦在跟前,“夫人和公子在房间里,不便……” “不便?”胡映容凝眉,“那你去通知她一声,就说我在花厅里等着她,让她赶紧过来一趟。再晚一步可就要出人命了。” 语罢,胡映容不容分说的去了花厅。 这毕竟是霍家,楚羽已经嫁给了霍庭燎,胡映容这个丈母娘也不好随意乱闯霍家。虽说霍庭燎待楚羽如珠如宝,然则……她第一次来霍家还是得守点规矩为好,免得给闺女丢脸。 狐小步上前,“怎么找上门来了?” “要见夫人,可夫人……”梓桐轻叹,“夫人这副样子,怎么能见楚家夫人。老夫人疼爱夫人甚深,若是教她知道夫人冰封在内,怕是要着急上火的。” 狐小步点点头,“去找霍庭燎好好说说吧,他是楚家的女婿,丈母娘来了理该说点什么。” 梓桐吩咐底下人去给胡映容端茶递水,与狐小步一道去了主院。 徐绍瞧着二人行色匆匆的模样,当即拦住二人,“怎么回事?公子与夫人独处,不喜欢外人打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梓桐抿唇,“可是楚夫人来了,她是夫人的娘亲,是公子的丈母娘。娘亲要见女儿,总不能不让见吧?” 徐绍一怔,“你说……楚家夫人来了?她来干什么?” “说是要见夫人,否则就要出人命了。看得出来很是着急,如今就在花厅里等着。”梓桐敛眸,“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事。” 狐小步道。“且不论到底为了什么,人都来了,总不能往外赶。霍庭燎身为楚家的女婿,丈母娘来了当然得出去迎客,哪有闭门不见的道理。” 说着,狐小步拾阶而上,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屋子里关了太久。没有意向中的霉味,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香气。那个冰封的女子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痴情的男儿守在床边一动不动。 霍庭燎的脸上依旧干净,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希望她所见到的,是他最好的一面。 可她,怎么就不醒呢? 为何不能睁开眼多看他一眼? 累了便睡是人之常情。可一睡就那么久的,怕是只有她一个。 “你丈母娘要见她女儿,你想怎样?”狐小步开门见山。 霍庭燎微微凝眉,“楚家夫人来了?” “是!”狐小步点头,“说是有急事,再晚些怕是要出人命了,所以死活要见楚羽。你家霍夫人如今这副模样。想必也不便让楚家夫人瞧见,所以还是你亲自去一趟为好。” 霍庭燎起身,“她是霍夫人的母亲,若是有为难之处,理当施以援手。” “那就走吧!”狐小步撇撇嘴,“人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了。” 霍庭燎颔首,临走前又极为不忍的回头听屋子里的动静。确定屋子里没有呼吸没有动静。他这才抬步出门,关上房门之前道了一句,“霍夫人乖乖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花厅内,胡映容没有等来楚羽,却等来了面色苍白的霍庭燎,当即愣了半晌。 “怎么回事?我家丫头呢?”胡映容问。 霍庭燎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的朝着胡映容躬身行礼,“岳母大人。” “我问你话呢,我家丫头呢?”胡映容面上焦灼,“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娘来了都不出来,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霍庭燎抿唇,“岳母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大可跟我说,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帮着解决。” “我问你,丫头呢?”胡映容可不管这些。 深爱女儿的母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保持大脑的清醒,不会被人岔开话题。 “楚儿身子不太舒服,这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霍庭燎敛眸,“所以我并不希望岳母大人去打扰她,大夫说她需要静养。” “身子不太舒服?”胡映容顿了顿,“是什么病?大夫说清楚了吗?药可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这丫头的身子惯来不错,怎么会病倒了呢?” 蓦地,胡映容仿佛想起了什么。“难不成是这丫头有了身孕?” 霍庭燎眉心蹙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着霍庭燎没有吭声,便真当以为楚羽有了身孕,“这是好事!好事!” 胡映容笑逐颜开,“这事儿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这孩子也真是的,对着自己母亲有什么可害羞的,早就该告诉我一声才对。对了。是喝的保胎药吗?” 霍庭燎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想了想,胡映容道,“这是好事,你们怎么都瞒着呢?回头,我得告诉她爹去。” “岳母大人今儿过来,不知有什么事?”霍庭燎将话题岔开。 胡映容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我……她爹不让我来,说是这点事儿不必要找上霍家。你们有你们自己的生活,的确不该……不该再掺合进来。” 轻叹一声,胡映容略显无奈的坐定,显得有些局促。 “岳母大人只管说,不管怎样。楚儿都是楚家的人。楚家有事,岂能不管。”霍庭燎慢条斯理的开口,“岳母大人,不必有所顾虑,但凡我霍家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胡映容点点头,“那我就直说了。家里头出了点事,所以想让丫头跟我回家去看看。” “什么事?”霍庭燎问。 胡映容喝一口水,这才娓娓道来,“家里头最近一直不太平,这楚英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半月多之前他也不知从哪儿、哪儿弄了个女子回来,一直关在房间里悄悄的养着。我们夫妻两个也不知这小子又要闹腾什么。是以只能暗中观察,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最近东平郡一直在丢女儿家,若是楚英这小子一不留神把谁家的闺女拐了过来,这是要惹大祸的,所以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哪知道时日长久,这小子越发的变本加厉。前两日还把后院的锁都给撬了,这里头放着的。可都是丫头和你送的东西。” 霍庭燎眉心微蹙,“为何?楚英又输钱了?” 胡映容摇头,“若只是输了钱倒也罢了,然则近来也没怎么见着他去赌坊里,应该不至于输了钱。” “那这是要做什么?”霍庭燎也不太明白楚英这人,从他第一眼看到楚英,便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但究竟哪里奇怪。还真是说不上来。 胡映容面露难色,“这小子拿这些钱去外头买了个小宅子,这两日已经开始高挂红绸,准备要成亲了。” “什么?”霍庭燎一怔,“成亲?跟谁?” “就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我才急着来找小羽。”胡映容一拍大腿,“楚英这小子就是个不成器的,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说若是正儿八经的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楚英?就算是看上了,那成亲可是人生大事,怎么可能悄悄的就给办了?” 霍庭燎算是听明白胡映容的意思了,“岳母大人的意思是,这新嫁娘恐怕……” 胡映容轻叹,“无明县回来之后,她爹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我了,我也知道你们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她凝眉望着霍庭燎,“你能不能帮着去看看?在这样下去,我担心楚英那小子定会闹出人命来。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儿子跟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让梓桐他们去看看。”霍庭燎凝眉,“岳母大人不必担心。” “好!”胡映容点点头,“那……丫头什么时候醒?” “她最近嗜睡。”霍庭燎抿唇,“岳母大人还是先回去吧!我让梓桐和狐小步跟你一道去,狐老道活着的时候还是岳父大人的好友,想来你也该相信狐老道徒弟的本事。” 胡映容颔首,“那也行,我先回去,等着丫头的身子稳定了再来看看她。” 霍庭燎不解释。让梓桐和狐小步陪着胡映容一道回去。 “公子?”徐绍道,“你何苦要骗着楚家夫人?这怀孕之事,定然会穿帮,十月怀胎必有子女,可夫人……” “十月怀胎,那也有十个月的时间。”霍庭燎轻叹,“暂时就这样吧!你盯着点。若是梓桐和狐小步有所求,你当鼎力相助。我想霍夫人,定然也希望如此吧!” 霍夫人,很爱她的母亲,对于楚英亦是容忍到了极致。 这一家人,都像是欠着楚英似的,一个个都跟在楚英的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 推开那扇门。他仍是没有听到房间里的声音。 床榻上躺着了无生气的霍夫人,冰封已久,始终未能解冻。 霍夫人,你什么时候能与我说说话?别睡了,好不好? 可是,霍夫人听不到。 谁家夫人一生气,就把自己冰封起来? 只有他的霍夫人。 “所以。霍夫人还是最可爱的。”他笑得酸涩。 霍夫人…… “夫人还睡着,这楚英真是一点都不安生。”梓桐怀中抱剑,冷眼瞧着不远处的小宅子。 这宅子地处偏僻,从外头看着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小宅子。不大不小的四合院,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家。楚英也算是能挑的,竟然挑了这么个好地方。 四下都没什么邻居,就这么一个小宅子落座。 “这地方有什么好?”狐小步凝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敢情在这里闭门思过吗?” 胡映容轻叹,“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就说了他两句,便跑到这儿来。此处还是她爹托人打听到的,否则还真不容易找。老头子生了气,这两日险些气得病倒了,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急急忙忙的去霍家找你们帮忙。这不争气的躲在这里成亲娶媳妇,要把我们这老两口置于何地?” “别着急,我们进去看看!”梓桐纵身一跃,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屋顶之上,狐小步紧随其后。 ------------ 第127章 为什么变了? 蹲在屋顶上很容易看清楚这院子里的情形,毕竟这小宅子就这么大,几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有妖气。”狐小步凝眉,“这楚英不会真这么作死,还跟妖纠缠不清,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会下了刀子雨。” 梓桐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是狐臊味。” “白姬?”狐小步一怔。 梓桐点点头,“我绝对没有嗅错。” 是白姬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很弱,叫人难以察觉。许是吸食了不少楚英的阳气,以至于楚英的阳气衰弱。白姬的妖气也跟着弱下去,被阳气所遮掩。 四下没有结界,白姬竟然没有防备? 这可不像是狐狸的作风,难不成这狐狸精又想玩什么花样,设了什么圈套?狐狸始终是狐狸,不管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狡猾的本性。 二人稳稳落地,这白姬会藏身何处呢? “小心点,狐狸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梓桐紧握手中冷剑,眯起危险的眸子,冷眼看着这四下。 远处的小厨房里传来楚英的声音,还伴随着女子清脆的笑声,若不是知道那人是白姬,或许这声音透出的幸福会叫人心生羡慕。 小厨房内,楚英正捋着袖子在揉面粉。 这倒是把梓桐和狐小步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人在玩什么花样? 白姬坐在凳子上,看着楚英满身的粉末,笑得有些难以自己。 “你到底会不会?”她问。 楚英一拍胸脯,“这多大点事,看着,保管你给捏个包子出来。” 白姬托腮看他,“就你这模样,看着就不是下厨的人。” “这几日,不是正练着吗?以后我就照顾你,给你做饭做菜。”楚英笑呵呵的看着她,“今晚咱就成亲,我东西都备下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媳妇,我疼你一辈子。” 白姬愣了愣,定定的看着他。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白姬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 他身中妖毒而不自知。明知道她是妖还敢这样靠近,真是可笑之极。 白姬正了正脸色,“楚英,你明知我是妖,何以非得跟我成亲?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妖殊途,终是不可能殊途而归,你如此……如此不怕误了你自己吗?” “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楚英揉着粉团,“只要你真心跟着我过日子,那就是我的媳妇。” 窗外,狐小步拧眉望着梓桐,心说这楚英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好像多了不少人情味?以前的楚英,可是半分人情味都没有,就算对他自己的爹娘都是冷漠无情的,怎么今儿……变化这么大?难道这便是爱情的力量? 可一想也不对啊,楚英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他此前出入花柳之地,睡过多少姑娘家的,怎么就栽在了白姬的身上?这可真是有些奇怪。 梓桐也瞧不明白,这楚英变好了? 可这样一个流氓痞子,没心没肺的浪子,真的能回头? 然则看着他对白姬的态度,又似乎不像是装的。 白姬轻叹,“楚英。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以前什么样?”楚英笑道,“若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那还不是因为遇见你?遇见你,我愿意改,什么都可以改。只要你觉得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我一定会好好的反省。” 白姬直起身子。这段时间以为,楚英真的是一点点的在改。她都看在眼里,连下厨这种事,他一个大男人都捋了袖子去做,恨不能把她供起来。 除了夜里的疯狂不知收敛,其他的……她还真的挑不出他如今的错处。 如果不是知道他此前的劣迹斑斑。她想着,自己应该会被他迷惑。昔年误入凡尘,为的不就是一尝人间情爱吗?那一场情爱让她伤得彻底,也对人间的男人心灰意冷。 这几日她倒是悟出了一个道理,原来所谓的情爱真的无关荣华富贵。 即便是小门小户,即便是粗茶淡饭。有些东西只要是真的,就足以幸福一生。那些高高在上的宠幸,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施舍罢了。 可惜啊,她身为九尾狐狸,活了千年,直到今日才悟出这样的道理。 说起来。还真是笑掉大牙。 这悟性,实在是太差。 “楚英,如果你发现我在骗你,你会不会生气?”白姬问。 “只要以后不骗我就行,以前的就过去吧!”楚英瞧了瞧手中的粉团,心想着这东西真不好做,也不知道可不可行,“我没捏过粉,你看这样……行吗?” 白姬轻叹一声,抬步往外走。 有些话,真的不好再说。 门外,梓桐和狐小步驻足。 “白姬!”梓桐眉目无温,“我们又见面了!” 白姬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二人,然则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实不想让楚英知道自己过去的事情。可楚英已经走了出来,往外头一瞧便看到梓桐和狐小步。 “你们两个是来我家吃饭的?”楚英问,想了想又道,“你们不会这么神,知道我今晚要跟小白成亲吧?那也无妨,来喝杯喜酒便是,我们夫妻两表示欢迎。” 狐小步双手叉腰,“楚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就你跟前这女子到底是谁?她是妖,你是去过无明县的人,应该知道何为妖。” “这事儿我早就知道,怎么了?”楚英抖落身上的粉尘,解开腰上的围裙,“媳妇。回来。” 白姬一怔,楚英已经跨步走到了白姬跟前,挡住了白姬,“你们怎么回事?如果是来喝杯喜酒的,那我们欢迎,若是来砸场子的。该干嘛干嘛去,少在我这里叽叽歪歪的,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外人来提醒我!” 语罢,他一把拽住白姬的手,“媳妇。走。” 狐小步急了,当下一跃,堵住了楚英的去路,“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知道她是谁吗?她是白姬,是个九尾狐狸精!” 这话刚出口,白姬慌不择路。突然拂袖将狐小步震开。这些日子她一直好生养着,是以伤势早就养得差不多了。事实上就算梓桐和狐小步联手,都未必是她敌手。 狐小步被震开,梓桐飞身上前,冷剑快速出鞘。 白姬甩开了楚英的手,飞身落在了院子里。避开了他们交战时会伤及楚英的危险。 楚英顶着两眼下的乌青,急得直跳脚,“别打了,都别打了!别伤着我媳妇!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妖,既然是妖,兔子精和狐狸精有什么区别吗?哎呦。你们就别凑热闹了,我自己的家里事我自己会处理,烦劳二位手下留情,从我家滚出去!” 可这会三个人打得难舍难分,谁还管你楚英大吼大叫的。 “你们别打了!”楚英疾呼。 然则这三人越打越激烈,到了最后楚英嗓子都喊哑了。这三人谁都没搭理他。 放眼望其,他精心布置的红绸,被梓桐和狐小步的剑锋给砍成一截又一截的,散落在院子里,让他瞧着何其心疼。捡起地上散落的红绸碎片,楚英微微红了眼眶,“你们这帮混账东西,都给我滚出家!这是我家这是我家!你们毁了我精心准备的东西,你们私闯民宅,我跟你们拼了!” 他操起一把扫帚就往前冲,狐小步一把推开了梓桐,劈头盖脸的挨了楚英一扫把。 “你发什么疯?”梓桐挥剑,直接将楚英的扫把一刀两断。 白姬急了,一掌落在梓桐的肩头,直接将梓桐震出去。 狐小步旋身便是一脚直踹白姬的心坎,说时迟那时快,楚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硬生生替白姬挡了这一脚。 一口鲜血喷涌,楚英的身子重重落地。 “楚英!”白姬落在他身边的时候,竟是一下腿软的跪了下去。 楚英的衣襟处满是鲜血,此刻便奄奄一息的躺在白姬的怀里,“媳妇,疼。” 梓桐亦是受了伤,唇角微微溢着血。 她与狐小步对视一眼,还真没闹明白这白姬和楚英到底是什么情况?人跟妖?楚英不是浪荡公子吗?怎么也生出了真情意? 白姬是九尾狐。按理说这男女之事早就经得多了,怎么可能还有真心到时候? 想想昔年时候,那风光无限的宠冠六宫,怎么还看得上这人世间最平凡的相濡以沫?可偏偏,吃过了饕餮盛宴,再尝农家小菜。便是再也不愿回到那四四方方的城里,故步自封了! 狐狸是狡猾,可狐狸也最易动情。 尤其是这些年只顾着恩怨情仇,而忘了这情爱滋味的九尾。 胡映容听得这动静,赶紧从外头冲了进来,乍见这两败俱伤的局面。当下白了一张脸。梓桐面色发青,显然有伤在身,而楚英则倒在白姬的怀里,奄奄一息。 “儿子?”胡映容终于缓过劲来,走路都有些腿软。 “儿子!”她又喊了一声,疯似的冲向楚英。 一把推开白姬。胡映容急忙跪地,将楚英揽入自己的怀中,“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大夫!去找大夫!快点找大夫!儿子,儿子!” 楚英凝眉,扭头望着一侧被胡映容推倒在地,面色煞白的白姬。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 白姬微微红了眼眶,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楚英。 这还是那个泼皮无赖吗? 楚英,不该是这副模样的。 为何会逐渐便好了呢? ------------ 第128章 真相 楚英伤得不轻,好在当时狐小步反应快,赶紧把他抱到了屋子里,梓桐转而去请了大夫过来。可惜墩子不在,否则以墩子的医术,定然有十足的把握治好楚英。 “楚英?”胡映容拭泪。 她好强了一辈子,从不肯轻易落泪,而这一次是真的很害怕。 白姬始终面无表情的站在角落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若说是做错了,可情爱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错可言。 她不敢靠近楚英,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招致更危险的麻烦。想了想,她觉得还是自己离开为妙,免得到时候大家把怨恨都发泄在她身上。 可走到了门口,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楚英替自己挡了一脚的情形对她震撼很大,那一脚她是可以避开的,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楚英会扑上来。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是贪生怕死的模样,怎么会……会为她死呢? 但是……明知道狐小步那一脚是拼劲了全力,眼下却如此痴傻,真是让人不解。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梓桐厉声质问,“白姬,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何非要抓着楚家的人不放?如今你满意了?这一场儿戏,可以到此为止了吧?” “我没让他替我死。”白姬冷眼看着梓桐,“何况,这一脚也不是我踹的。是你们自己多管闲事,是你们害了楚英,为何还要来怪我?我什么都没做,关我什么事?” “什么都没做?”狐小步冷哼,“那你自己过来看看,看看楚英身上的妖毒有多深?你可别告诉我,这些妖毒也跟你没关系,是楚英自己赖着你,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要受这妖毒的。” 白姬没有吭声,只是眸色沉重的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楚英。 楚英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是狐小步的要保住了他的一线生机,至于能不能好起来还得看后续的。 “九尾善于魅惑人心,你敢说你没有动用媚术?”梓桐冷然。 “我没有。”白姬问心无愧,这是她第一次讨厌自己狐狸的身份,为何一提到狐狸精提到九尾,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狐狸精迷惑男人? 她很确定,自己这一次真的没有动用媚术。 “哼,狐狸是狡猾的,你自然不会承认。”狐小步冷眼望着白姬,“若是楚英有什么事,我们都不会放过你!这一次,就算是拼得一死,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白姬不语。 她惯来善狡辩,但是这一次,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狐狸精?”胡映容定定的望着白姬。 白姬僵了僵身子,站在那里有些局促。被一个凡人妇人这般盯着看,她有些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这人还是楚英的母亲。 “你跟我来,我有话与你说。”胡映容起身往外走。 “老夫人?”梓桐忙道,“她法术极高。” “楚英能替挡了这一脚,那就说明是真的对她有心,如果她要对我下手,那就说明我儿子瞎了眼看上了一个蛇蝎毒妇。”胡映容面无表情,“若是如此,那我这个当娘的也认了。儿子的债,我来还。” 语罢,胡映容已经出了房门。 “白姬,你最好放聪明点,若是你敢伤害老夫人,别怪我们不客气。”梓桐低喝。 白姬冷眼,“如果我真的要动手,你们加起来最多跟我打个平手,我有必要忌惮你们吗?”她转身出去,随着胡映容走到了僻静处站着。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对着胡映容道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楚英的伤,我会想办法治好他。” “我要问的不是这些。”胡映容回头看她,“我想问的是,楚英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否有些变化?” 白姬一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英惯来冷漠无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去死?他没心没肺,所以长久以来很让我们头疼。他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但唯独在感情上,他是不会动情的。”胡映容敛眸,“这是我们全家欠了他,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不管他闯了什么祸,我们都会给他兜着。” “我听不懂。”白姬凝眉。 “楚英待你……好吗?”胡映容问。 白姬想了想,继而诚实的点点头,“好!” “那就对了!”胡映容轻叹,“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白姬不明白。 “你是狐狸精,你身上有妖气。”胡映容说这话的时候,甚是平静。“就算不是你,换做是别的妖女,他也会逐渐改变逐渐变好。” 白姬还是不太明白,这胡映容到底在说什么? 不是她,还会有别的妖女? 那这楚英是跟妖结缘了?何以非要妖女才能开窍? 胡映容低低的苦笑,“你叫白姬?” 白姬点点头,“是!” “白姑娘,这件事不赖你。”胡映容深吸一口气,“这是楚英命中的劫数,也是我楚家欠了他的。白姑娘,我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楚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至少他有点人情味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懂得付出,也不懂得家人的重要性。” 无奈的笑了笑,胡映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她想起了楚英的小时候,“他小时候也是个很听话很乖巧的孩子,妹妹出生的时候,他很高兴。楚英高兴的跟我说,娘,我以后有个妹妹可以疼了。他说,娘,我以后要把最好的都给妹妹留着,谁敢欺负我妹妹,我第一个不饶他。” 胡映容眸中噙着泪,“他也是这么做的,这孩子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妹妹。” 白姬蹙眉,“可他对楚羽,似乎并不像夫人所说的如此心疼。他对楚羽的态度,我又不是没见过,夫人觉得这样骗着我,好玩吗?” 胡映容摇头,“事情都不像你们所见到的那样,你们都不懂,谁都不懂。”她拂袖拭泪,“有些事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语罢,胡映容抬步离开。 白姬不解,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那是哪样? 胡映容回来的时候,瞧了一眼床榻上仍是昏迷不醒楚英,眉目微沉的握住了儿子冰凉的手。 楚英出了事,霍庭燎自然是要来的。 霍庭燎进门,楚风行就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听得脚步声也只是抬了一下头,然后一声长叹。 “岳父大人。”霍庭燎躬身。 “进去瞧瞧吧!”楚风行没了脾气,坐在外头面色黑沉得厉害。 他来的时候狐小步便已经告诉他,楚英身上的妖毒很深,就算没有这一脚,也是活不长的。如今是毒上加伤。要想好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霍庭燎抬步进门,梓桐当即行礼,“公子。” 伸手扣住楚英的腕脉,霍庭燎眉心微皱,“好在是狐小步给的一脚,若是换成梓桐的,想来必定殒命当场。这伤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妖毒……” 千年九尾的妖毒,可不是寻常之物,想要清除也没那么简单。 但是听说楚英变得不一样了,这倒是很奇怪的事情。 “岳母大人是否有什么事瞒着咱们?”霍庭燎问,“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若是一直遮遮掩掩。对于楚英的伤和妖毒来说,并没有好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映容问。 霍庭燎轻叹,“楚英身上是有妖毒,但是很奇怪,他身上的妖毒很难拔除,就好像已经跟他自身融为一处了。要么死,要么……” 胡映容凝眉不语。 “岳母大人自己选择吧!说实话,或者……让楚英就这样闭上眼睛。”霍庭燎起身,“这妖毒要铲除,恐怕不容易,毕竟毒涩入骨,非一朝一夕可以除去。” 胡映容还在犹豫,狐小步忙道。“你不要儿子的命了?” “小羽呢?”胡映容问。 “我刻意没有告诉她,免得她太着急会出事。”霍庭燎遮掩过去,“所以岳母大人可以放心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告诉楚儿真相。” “你保证!”胡映容道。 霍庭燎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楚儿,免得她担惊受怕的,受刺激。” 关键是,就算让楚羽知道也没用,她冰封了自己,对外界不闻不问。 胡映容正了容色,“其实楚英以前不是这样。小时候的他是个好孩子,对妹妹对家人都有很深的感情。那些我有孕,这孩子便整日说着要我给他生个妹妹。” “后来,我真的如他所愿生了一个女儿,那便是你们见到的楚羽。楚羽出生那一天,出了很多事,有些事情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寒鸦漫天,香气弥漫。这些只是你们所看到的听到的片面,有些事情,被我们悄悄的瞒住了。” 狐小步与梓桐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胡映容轻叹,“我家那老头子回来的时候说了。楚英对你们提及,楚羽一出生就没有影子的事情。那是真的,楚羽一出生,真的没有影子。” 眉睫骇然扬起,霍庭燎的身子微微绷紧,“你说什么?” 以肉体凡胎出世,怎么可能没有影子呢? 凡人,都有影子。 除非,不是人。 可楚羽是楚风行和胡映容所生,怎么可能不是肉体凡胎? 胡映容继续道,“楚羽出生的时候,风行抱着她,是来贺喜的狐老道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楚羽没有影子,而且出生的时候不哭不笑,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眉心还有个奇怪的印记。” “狐老道见着大喊一声不好,把我们都给吓着了。他说这印记恐怕大有来头,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果孩子一直没有影子,定然会被人当成妖孽杀了。我们没有法子,只能求着狐老道给想个法子。” “最后还是楚英灵机一动,说是把自己的影子分给楚羽,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全自己这个妹妹。他要护着妹妹一起长大,不想让妹妹被人当成妖孽杀死。” 狐小步凝眉,“所以我师父就把楚英的影子分给了楚羽?” “是!”胡映容点头,“我们当时也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样严重。” 胡映容轻叹一声,“楚英的影子分了一半给楚羽,于是楚羽便哭出了声音,这才好好的活了下来。楚羽似乎生来就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对死尸特别感兴趣,跟着她爹进出停尸房一点都不害怕。狐老道说,这影子会逐渐模糊起来,所以外人是看不出端倪的。” “事实的确如此,楚英和楚羽的影子后来逐渐完整,其实并不是完整,只是假象而已。别剥夺了一半影子的楚英变得焦躁不安,变得毫无定性,甚至于变得格外凉薄。一开始我们还想着,这孩子是以为我们把爱都给了小羽,所以他心里不太平衡。” “可后来我们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不但对小羽对我们凉薄,他对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只有欲没有情,就像是生命里少了点什么。后来狐老道才说了实话,人的影子里有魂,分走了影子就等于分走了楚英的魂,所以失魂的人是会性情大变的。” 说到这儿,胡映容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英,极是心疼的轻叹,“这些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还是那副样子,怎么都变不回来以前的模样。那个疼爱妹妹。孝顺父母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我们亏欠他,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都给他善后。”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霍家威胁风行,风行会一口答应的缘故。他对这个儿子亏欠了很多,所以才会愿意拿女儿去换儿子。可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都舍不得,却又无能为力。这丢了魂,还丢在女儿身上,你让我们怎么办?难道要把影子拿回来吗?” “所以,我们宁可儿子一辈子凉薄无情,也要保全两人的性命。虽然很自私,可都活着总比少一个来得好一些。大不了。我们夫妻两个养楚英一辈子,临了让楚羽也多多照顾这个不成器的哥哥。” 狐小步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一件事,可师父从未提及。” “当时你师父发了誓,所以不可能把此事告知任何人。”胡映容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把事儿都说出来,果真是轻松多了。” “夫人没有影子?”梓桐觉得不敢置信,“可夫人真的是肉体凡胎,在她身上没有妖气没有阴气也没有察觉魔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庭燎凝眉,“方才岳母大人说,楚儿出生的时候,眉心有印记?” “我当时还以为这胎记怎么长到孩子的眉心去了。后来小羽有了影子,这东西便消失了。”胡映容道,“那印记有些红,消失之前还发过光。” “你可还知道,那印记长得什么模样?”霍庭燎问。 胡映容想了想,“好像类似于火焰的标记,红红的。”她指了指自己眉心的位置,“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但有了影子之后这印记便彻底消失了,此后十多年的时光,我都不曾再见过。” “我见过。”梓桐深吸一口气,“夫人后来……后来……” “我也见过。”狐小步道,“楚羽每次发狂的时候。这眉心都会出现这样的印记,但是很模糊,并不算清晰。然而姑获好像、好像知道一些什么,只是……” 只是楚羽冰封之后,姑获就消失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什么发狂?”胡映容愣住,“你们说丫头发狂?她怎么发狂了?她为什么发狂?丫头她到底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但绝对没有伤人。”霍庭燎道,“岳母大人还是继续说吧,楚儿没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楚英的性命。” 胡映容点点头。“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别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儿出生之前,岳母大人可曾遇见什么事?比如奇怪的,跟寻常不太一样的事情。”霍庭燎问,“遇见什么奇怪的人,遇见什么不一样的事。” 胡映容仔细的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想了很久,她还是摇头。 “老夫人再好好的想一想。”梓桐道,“这里头很可能会有很重要的东西,也许能查出来夫人为何一出生就没有影子的缘故。” 胡映容面色微紧,“我好好想一想。” 蓦地,她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当时风行出去有事,我跟楚英就去了河边,当时河边楚英捡了一颗珍珠。那珍珠大得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一个珍珠。当时我就藏在怀里,谁知道回到家之后,那珍珠便不翼而飞了。” “丢了?”狐小步问。 胡映容摇头,“不太可能,我们当时也以为丢了,就沿着原路继续去找,可始终没有找到。那条路经过的人不多,不太可能被人捡走。再后来我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的缘故。” “珍珠?”霍庭燎凝眉不解,“有多大?” “就跟小笼包一样大。放在掌心有些沉甸甸的。”胡映容至今还记得那颗珍珠的模样,“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这是一颗黑珍珠,寻常见不着。听风行说,黑珍珠也就是南海那头才能偶尔见着,千百年难见一枚,十分难得。尤其是那么大一颗,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黑珍珠?”霍庭燎面色沉冷。 “是!”胡映容道,“好可惜,当时就莫名其妙的丢了。” 也许不是丢了,是生了。 当然,这话霍庭燎也不敢随便说。毕竟无凭无据。这黑珍珠出现得蹊跷,消失得也蹊跷。黑珍珠……南海出黑珍珠,一般来说都是作为朝廷贡品。 但很多皇室中人认为,黑珍珠乃是不祥之物,是以很多时候都极为排斥。 若是夏千羽转世,难道是魂魄入了珍珠之内,最后悄悄进了胡映容的身子?黑珍珠?好生奇怪!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楚英有救吗?”胡映容问。 “这事儿,我得好好的想一想。他身中九尾狐毒,并非一朝一夕可解。”霍庭燎也觉得有些棘手,毕竟凡人中了妖毒,而且妖毒跟楚英融为一体,所以想拔除着实不易。 胡映容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好照顾她。”霍庭燎冲狐小步道,“小步,你是驱魔一族的后人,想来一介凡人的安危,你应该不成问题。” 狐小步点头,“放心,交给我,我保他魂魄不灭,暂时周全无虞。但是这妖毒,若不及早拔除,恐怕也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这事我来想办法。”霍庭燎起身往外走。 狐小步轻叹一声。 胡映容敛眸,“是不是真的没办法了?” “你也别这样想,霍家公子好本事,不会看着自己的大舅子出事。何况若不是他的半个影子留在了楚羽的身上,如今也不至于成了这副模样,所以霍公子会负责的。”狐小步宽慰,“你只管放心,不会有事。” 语罢,他凝眉看着站在门口的白姬,眸色微沉,“你还敢来,如果不是你,楚英至于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吗?白姬,公子不对付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你还敢出现,找死吗?” “这件事……”白姬瞧着窗户上的大红喜字,所有的话都哽咽在喉,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件事着实跟她没什么关系,当初是楚英把她捡回去,也是楚英死活要赖着她的。 便是这成亲一事,也是楚英的自作主张,说起来真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轻叹一声,白姬转身离开,消失在院子里。 胡映容起身走到门口,微微愣了半晌,“这姑娘……” “是狐狸精。”狐小步道,“你也莫要同情她,原本她靠近楚英就是为了杀死楚羽。” 胡映容骇然。“什么?” “她是来杀楚羽的,你以为她真的是来跟楚英谈情说爱吗?杀了楚羽,她就能完成最后的九尾之誓,能让断去的九尾重新生长出来。”狐小步解释,“所以老夫人最好不要让她再靠近,这狐狸居心不良,手段狠辣,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胡映容点点头,“你只管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儿女,就算是拼了命,我也得护住这一双儿女的周全!” 狐小步轻叹一声。 谈何容易? 楚英昏迷不醒,楚羽……冰封在内。还真是难兄难妹。 霍庭燎回来的时候,楚羽仍在冰封之中,保持着最初的状态。 静静的坐回她的身边,他伸手拂过那透心的冰凉,“霍夫人,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可知道,我也会累?霍夫人,你回来可好?” 然则楚羽始终没有动静。 “知道楚英为何变成这样吗?原来是他把自己的影子给了你,是以连同他的一缕幽魂都送给了你,才会变成如今凉薄无情的模样。所谓的玩世不恭,只是因为曾经的无私疼爱。”霍庭燎轻叹,“难道你就不想看到你哥哥,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吗?” “他曾经。用命疼过你一场。”他低低的说着,“霍夫人若听得见,就应我一声好不好?如今楚英身中妖毒,我得想个法子拔除妖毒,并且将他丢在你身上的一魂重新归入他的体内,让他拥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如此……他就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你懂吗?” 她岂会不懂,只是此刻的楚羽,早已…… 她一袭黑衣隐没在黑暗中,脸上带着诡异的面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皇宫大内。长长的披肩逶迤在地,所有人看不到她。甚至可以穿过她身子走过去。 夜色迷茫,面具下的眼眸,透着寒凉无温。 嗜杀的君王端坐在金殿之上,怀中抱着倾国倾城的美人,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殿内曼妙起舞。舞姿翩翩,可这心里都带着无尽的恐惧,生怕行差踏错,便会血溅三尺。 楚羽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然后将视线落在了帝王怀中的爱妃身上。 眉目如画,顾盼生辉。巧笑倩兮,美眸盼兮。一颦一笑果真叫人挪不开视线,难怪帝王如此欢喜。 她还从不知道,原来林璇玑也能妖成这样。 媚眼如丝,香肩半露,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君王频回顾。 君王含笑望美人,罔顾江山万里尘。 “爱妃觉得如何?”皇帝问。 林璇玑笑得极好,“皇上,这一味的歌舞真是乏味,不如……不如咱们来点好玩的。” “如何好玩?”皇帝问。 如玉的胳膊已经挂在了皇帝的脖颈上,她吐气如兰,唇齿微启,“皇上,您看那些太监好可怜,这些舞姬生得这般貌美,却要在宫里孤独终老,不如叫他们也快活快活。” “好主意!”皇帝朗笑两声,“爱妃果真聪慧。” 一声令下,当着在座文武大臣的面,太监们不得不冲上去将舞姬压在身下,可太监没家伙事,只能用些手段。若是皇帝觉得不满意,或者太监与舞姬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当场就会被杀死。 顷刻间,殿内一片靡靡之风,亦满是杀戮之气。 头颅滚落脚下,都不过寻常尔尔之事。 林璇玑在笑,看着那些苟合的奴才们,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文武百官面色青白。 ------------ 第129章 功德 殿内一片靡靡之风,文武百官皆是提心吊胆,要知道自从这琳妃娘娘来了之后,这种事情几乎就成了家常便饭。不远处还放着前一位宠妃的头颅,已经放在酒缸里很久了。 虽然酒能抑制腐烂,但是这味道……殿内早就弥漫已久。 殿内太监和宫娥乱做一团,林璇玑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皇帝自然是高兴,就让底下人全部退了,就在金殿内撕了林璇玑的衣裳。这瓷白的肌肤,这美丽的妙人儿,处处都透着勾魂之意。 林璇玑在笑,笑得君王丢了魂,笑得天下乌烟瘴气,整个朝堂都提心吊胆。 等着皇帝尽了兴,林璇玑便以身子不适为由,离开了金殿,任由皇帝跟其他的宫娥还有后妃打闹。 薄纱在身,一步一生莲。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寝殿,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满目都是奇珍异宝。她如同金丝雀一般,被皇帝宠爱着,豢养在这富丽堂皇的鸟笼里。 只要她高兴,只要她开口,皇帝可以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 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身上还有些红印子。皇帝下手惯来力气大,落在她这身上总要惹出点痕迹来。好在这些日子她已经习以为常,她要在南边开个狩猎处,皇帝就杀了那些不肯迁居的百姓。 她想在北边弄个温泉池,皇帝不惜征百姓,强制百姓去引了温泉来造池,并且还得派人在附近种上莲花,以期莲花一年四季都能开。 虽然有悖常理,可她就是喜欢强人所难。 看到所有人都痛苦,看到每个人对她毕恭毕敬,然后害怕到了骨子里,一双眼睛都不敢看她,那种感觉真的是很舒服。 她期待着有朝一日,楚羽也能跪在自己的脚下,然后匍匐着哭着求饶。 黑影落下,刘柏舟悄无声息的站在殿内,欺身而上将她压在了身下。这越发妖艳的女子,果然有让男人疯狂的资本。 皇帝为她痴迷,恨不能把全天下都捧到她跟前。 伸手撩开她散落的发,刘柏舟吻上她的眉心,不安分的手轻轻的游走着,最后停驻在她的柔软之处,“怎么样?把天下踩在脚下的滋味,是不是比只得一心人好要得多?这滋味可不是人人都能尝到的,你有让人疯狂的资本,就该做出让天下人都疯狂的举动。” 林璇玑笑靥如花,“那你呢?你可为我疯狂?” “红颜天妒,天下人都会为你疯狂。”可他注定是来践踏这天下的,怎么可能为她所惑?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脸上的肌肤,刘柏舟眯了眯眸子,“琳妃娘娘天下无双,别说是皇帝,就连这人鬼神蛇,都会为你倾倒。” 下一刻,林璇玑笑声清澈,“是吗?可为何你的眼睛里,却看不到我的影子?” 刘柏舟堵住她的口,“那你想怎样?” 她一声嘤咛,他业已进去。 如玉的胳膊轻轻攀上了他的背,她喜欢看着男人为她疯狂的样子,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是这样的无法预计。 她喜欢看着刘柏舟为自己沉沦的模样,不管他是不是装的,至少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疯狂的沉沦,她极力的压抑着自己,回头看着那梳妆案前摆放的天妒之镜,笑得何其得意。 美人如玉,花颜倾城。 一室旖旎,殿内飘荡着属于床笫之间的欢愉气息,带着浓烈的腥味。 皇宫太大,这亭台楼阁之间又长得都差不多,便是在渊再聪慧,一时间要找到琳妃的居所也是不易。他不是来杀皇帝的,他是来杀琳妃的。 趴在云端,在渊俯首往下看,这黑漆漆的夜里能将底下的光亮看清楚。 “灯越多的地方,越光亮的地方,估计就是那啥、啥娘来着?就是那啥娘的地方。”墩子扭头望着在渊。 在渊眉心微蹙,“没瞧见那股黑气吗?有魔。” “是魔气?”墩子骇然,“这咋弄嘞?咱们可不是魔的对手,要不回去再合计合计?就你跟俺两个人,肯定打不过魔嘞!” “你肯定不行,但我……却是能试一试的。”在渊翻个白眼,“都说了让你别跟来,你还不信,非得跟着来拖我后腿。胆子又小。又没什么用处。” 墩子撇撇嘴,“俺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是想着万一我死了,这尸体落在别人的手里,你就不能饱餐一顿了吧?”在渊嗤鼻,“少废话,我告诉你,你要是给我拖后腿,我绝饶不了你。” 墩子愣了愣,“那俺要是不拖你后腿嘞?你能让俺跟着你吗?”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在渊凝眉。 “你道行高,俺这不是想跟着你学一学吗?”墩子无奈的望着他,“俺只会治病救人,俺得跟你学一学怎么打架,要不然你们每次一交手,俺就只有躲起来的份儿,俺觉得俺良心上过不去嘞。” “蜈蚣也有良心吗?就你胖成这样,估摸着伸手都摸不着良心在哪。”在渊轻叹,“少说废话,我现在要下去,你记得待会别给我拖后腿,不许东张西望,不许多嘴饶舌,不许胡乱的走动,听明白了吗?” “要是俺不当心咋办?”墩子眨着眼睛问。 在渊冷笑两声,“那你就做好准备,成为别人的药引子吧!这么大一头蜈蚣,估计能剁成百十来截,救很多人,成全你这有良心的大夫,内心深处的大仁大义。” 墩子吓得脸都白了,“俺一定不乱走,俺啥都听你的,你别吓唬俺。俺最怕被人剥皮抽筋,最怕被剁成那么多截,俺不敢!” “那就老实点!”在渊顿化白烟,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放才从上面看,此处的光亮最甚,而且守卫最多,想必这儿不是皇帝的寝殿就该是琳妃的寝殿。 在渊做个手势,墩子当即化作一条小蜈蚣,悄悄的趴在草丛里没敢动弹。 深吸一口气,在渊轻轻拂袖,当即在寝殿四周做了一层结界。如此一来,待会动手能免去不少麻烦,就算这琳妃尖叫,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在渊其实很想知道,这倾国倾城,惹得皇帝犯下如此杀孽的琳妃,是怎样的容色?真的是林璇玑?可林璇玑的容色在渊是见过的,饶是貌美也不至于……不至于魅惑君心。 推门进去的时候,林璇玑正坐在梳妆镜前,对镜自怜。 她不紧不慢的回头,看了一眼跨入房间的在渊。笑得何其美艳无双,“这可是皇宫大内,你一介妖孽怎么敢擅闯?就不怕我让皇上,扒了你的皮?” 在渊凝眉,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林璇玑。 说实话如今的林璇玑还真的跟此前不太一样,美艳到了极点,媚到了骨子里,比之白姬都更懂得勾魂摄魄之术,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 说起来在渊也见过不少女人,千百年来他一直泡在女人堆里,什么样妖媚的女子没见过,但是能像这样看上一眼,就迫不及待想要占为己有的。却只有林璇玑一人。 他竟有些着了魔似得,一步一顿的朝着林璇玑去了。 房门合上的时候,林璇玑已经站起身子,柔弱无骨的身子就这么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他的身上。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前打着圈圈,这蚀骨的声音在他耳畔盘旋,“你是来杀我的吗?” 在渊摇头,当下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朝着床榻去了。 “你说,你怎么舍得杀了我呢?你觉得我好看吗?”林璇玑笑问。 在渊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林璇玑,“好看,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子,你是我见过的嘴好看的。” “那你还舍得杀了我吗?”林璇玑笑问。 在渊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怎么舍得杀了你,我如今只想要你……” 下一刻,他迫不及待的吻上了她的唇,那一番唇齿相濡,果真是极好的滋味。 在渊意乱情迷,他堂堂蛇君,竟然会被人暗算了一番,着实也是应了那句话:色字头上一把刀。 而外头,墩子等得很是着急,这不就是进去杀个女人吗?怎么这样磨蹭?他细细的想着,蛇性本淫,该不是这条大色胚小青蛇又动了别的心思吧? 一想起那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琳妃娘娘,墩子便浑身不自在。 能把皇帝迷得团团转,保不齐也能把这小青蛇迷住。 这样一想,墩子便急了,可别真的给迷住了。 “在渊?”墩子喊了一声。 横竖这里头已经布下了结界,外头的人也听不到,所以墩子干脆扯开嗓子喊,“蛇君!在渊!蛇君在渊!小青蛇!” 最后那一句,把正在办事的在渊给惊醒了。 浑身一个激灵,在渊陡然醒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这样? 他竟然压着林璇玑,做不堪入目之事? 天哪,他不是来杀人的吗?怎么来办事了? 再说了,林璇玑虽然貌美如花。可是心比蛇毒,他岂能任由她为所欲为。她让天下苍生万劫不复,也让天下怨气凝结,长此以往,这魔的力量将会越来越甚,到时候……到时候天下魔道横行,三界生灵涂炭。 在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地,赶紧整理好衣衫。 林璇玑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醒来。约莫是道行比较深,所以被人叫了一声便醒了。 醒来之后的在渊是愤怒的,但他也知道这并非林璇玑自己的本事,而是那面镜子的缘故。 天妒之镜乃是上古神器,是上古时候便传下来的东西,具备蛊惑人心的力量。林璇玑的美貌是靠着天妒之镜才会便得这般具备诱惑力,所以……只要毁了镜子,那些被剥夺了青春的少女都会恢复原来的模样。而那些占据了别人青春之人,这会受到惩罚。 在渊如今要做的,不仅仅是杀了林璇玑,还有毁了这天妒之镜。 “怎么翻脸就不想认人了?”林璇玑笑得凉凉的,“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还不想承认?在渊?蛇君在渊是吗?没想到我林璇玑,还能跟妖有那么一次。” “怎么不毒死你!”在渊切齿。 自己身上有妖毒,以前他还觉得妖毒入骨太快,可现在他巴不得妖毒能快点入骨,直接毒死这毒妇得了。 林璇玑笑道,“你还是想杀了我?” “睡够了,就该动手了。”在渊冷眼看着她,“林璇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可想好了要怎么死?是扒皮抽筋,还是断手断脚?我可以成全你,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能做得出来。” 林璇玑慵懒起身,随手拿过衣裳披在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胴,体真当是极好的。 在渊方才是没有防备所以才被蛊惑,如今他已经有所准备,又怎么可能再次被林璇玑蛊惑。 掌心利剑在握,在渊冷笑两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极好?那你信不信,若我毁了天妒之镜,你就会一无所有。到时候别说是皇帝的宠爱,我敢打赌皇帝会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想干什么?”林璇玑骇然直起身子。 “你说呢?”在渊一剑劈向天妒之镜。 林璇玑厉声尖叫,“不要!” 镜子完好无损,在渊的手中剑却生生断成了两截。 不但如此,他的胳膊还被震得生疼。 果然是上古神器,竟然这般坚固,愣是砍不出个边边角角。在渊不信,那就一直砍,砍到这镜子碎裂为止。 “霍伯息!”林璇玑一声喊,刘柏舟便已经拿了镜子在手。 在渊一怔,“镜子!” “区区蛇妖。竟然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刘柏舟伸手拂过镜子,镜子的上头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此刻正泛着少许血色。 镜子出血? 这镜子已经成精了,若再不铲除,恐怕……祸患无穷。 “霍伯息?”在渊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魔到底有多厉害!” 音落,在渊蛇尾甩出。 林璇玑仿佛也不害怕,只是安安静静的拿着镜子,端照自己的容色。容色无损,她依旧是倾国倾城的那个。再看这打得激烈的两个人,果然是难舍难分得厉害。 墩子在外头等着,一直等着。可里头好像打起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很害怕。墩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变回人身,怯怯的跑到了窗口。 这不看还好,一看在渊和刘柏舟在打架,墩子当即白了一张脸。 他又不是不知道,刘柏舟如今已不是刘柏舟,他体内藏着魔,藏着霍伯息。 墩子急了,可他又没有办法,他实在没办法。他又不会打架,是以根本没办法去帮忙,不过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既然帮不上忙。没办法杀了霍伯息,那么……杀了林璇玑总归是可以的。 深吸一口气,墩子这辈子没杀过人,也只是在无明县里抖过手。他一辈子治病救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可这好大夫为了治天下人的心病,如今只能铤而走险的杀人了。 掌心多了一柄短刃,墩子几乎是爬进门的。 林璇玑就坐在不远处,冷眼看着爬进门来的墩子,“怎么,连你这个废物也想杀了我?楚羽身边没人了吗?竟然让你们这两个蠢东西来送死?” 墩子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啥叫蠢东西?俺看你才是蠢东西。你帮着这些魔坏了人间的规矩,杀了那么多的人,你真是该死!俺纵然是有良心的大夫,今儿也不能容你嘞!” 他捏紧了手中的短刃,“这一次,俺一定不会放过你,俺要……要杀了你!” 然则还不等胆小的墩子杀了林璇玑,在渊就已经被刘柏舟甩了出去,哗啦一声响,整个人撞出了窗户,连带着在渊布下的结界都被撕裂。 在渊倒伏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魔果真厉害,他压根不是对手。 大批的侍卫蜂拥而至。将宫殿四下团团包围。有人厉声喊着“抓刺客”、“抓刺客”,于是乎所有人都涌了过来,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寝殿内,墩子哪里是刘柏舟的对手,直接就给撂下了。 胆小的墩子又不会打架,这会被刘柏舟踩在脚下,根本动弹不得。 在渊无奈的轻叹一声,勉强才能稳住元神,可蛇尾却是再也隐藏不住,此刻已若隐若现。侍卫冲上来,在渊蛇尾甩过,连带着廊柱一起打断。 院子里一片狼藉,侍卫们呈车轮战姿势。一波接着一波的往上冲。 寝殿内传来墩子的哀嚎,有蜈蚣腿被生生拔了下来,血淋淋的丢在院子里。 在渊急了,“死胖子?” 墩子哭了,一直在治病救人,没想到最后自己倒下了,却没人能救他。千年道行也不过是魔的脚下石,如今,千年道行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在渊浑身是血的冲进来,他这千年道行也被魔那一脚给伤到了要害,如果不是要救墩子,估计早就开溜了。可一起来的,虽然是命中天敌。又岂能……置之不理。 终究,天敌也能成为朋友。 霍伯息岂能放过在渊,这重新自投罗网的蛇妖,他必须斩草除根。 血淋淋的掌心,捏着在渊的蛇胆,在渊倒伏在地上,已经无可遏制的被打回了原形。闭上眼睛之前,他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墩子,仍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墩子喊不出声音来,外头的侍卫已经冲了进来。 皇帝首当其冲,愤怒而带着些许惊颤的望着被打回原形的大青蛇,当即圈住了扑上来的林璇玑,“爱妃。莫怕!朕一定替你把这东西扒皮抽筋。” 林璇玑抽泣道,“皇上,臣妾好害怕,还请皇上能保护臣妾。” “放心!”皇帝冷然看着还在喘着气的在渊以及墩子,“来人,把这两个东西拉下去,扒皮抽筋。” 墩子已经被打回原形,尾部被砍断,这会早就没能力反抗了。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在渊被冲上来的侍卫,用刀子破开了肚子,然后……生生剥下了蛇皮。 被取了蛇胆本就痛到了极致,如今……在渊临死都没再留下一句话。 不过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还在等着他的人。 这一次,又食言了。 临了的时候他在想,自己这辈子食言了多少次呢?唯一一次想要兑现承诺的时候,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元神俱灭这种事,没想到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会等吗? 还在等吗? 对不起……这一次真的没办法带你出来了,真的……对不起。 刘柏舟已经捏碎了在渊的元神,吞了他仅剩下的半颗元丹。 皇帝道,“先生,这两个……” “这两个都是千年的妖精,是想抢走皇上心爱的琳妃娘娘。如今已被草民拿下,还望皇上放心就是。”刘柏舟笑了笑,将蛇胆递给底下人,“这可是好东西,千年蛇妖的蛇胆独有神效,皇上可以慢慢享用,绝对可以益寿延年,长生不老。” 皇帝欣喜若狂,“真的?” “那是自然!”刘柏舟躬身,“至于这蜈蚣精嘛……草民要把它碎尸万段,如此一来,这御医又能给皇上备上一副药。这千年之物最是难得,皇上洪福齐天,才能有此奇遇。” 林璇玑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一高兴,“来人,让御厨给朕好好的坐一桌蛇宴,宴请文武百官。朕洪福齐天,自然要与群臣共享。这等好东西,大家都得尝一尝。” 墩子伏在血泊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分割蛇肉。 那么大一条蛇,足够做一场蛇宴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墩子哭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无力的望着天妒之镜。 林璇玑还在笑,便是刘柏舟也没想到会突然间发生这种事。 墩子用自己的元神祭了天妒之镜,镜子突然间迸裂,刹那间碎得不成样子。 “不!”林璇玑厉声尖叫。 然则为时已晚,镜子碎了。碎得满地都是鲜血,也碎了林璇玑所有的迷梦。上古神器,就这样被震得粉碎,刹那间所有的一切都覆灭了。 林璇玑扑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捡起了地上的碎片,手心被碎片割伤,满满都是鲜血。 这是她美貌的根源,是她所有虚荣心的所在。 如今碎了,就等于她所有的努力都会被打回原形,可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这样的天子之宠,还没来得及报复楚羽,怎么能……能就这样…… 也亏得刘柏舟眼疾手快,暗中施法暂时护住了林璇玑的容貌。 天妒之镜破碎的那一瞬间。有肉眼无法可见的薄雾升起,快速溃散开来。这里头凝聚着无数少女的怨气,千百年来那些被剥夺了青春快速老去的少女,都凄凄惨惨的死去,这怨气便一直萦绕在天妒之镜里无法得到解脱。 如今镜子碎了,被禁住的怨恨也被顷刻间挥散。 有些能拿回了自己的青春,可以走出黑暗,重新开始。 但有些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只能静待轮回。 千年修为,也算是有了功德,救了那么多人,也免去了更多人重蹈覆辙。 镜子毁灭的时候,整个霍家都抖了抖。如同地震了一般。 惊得徐绍身子一颤,当即扭头去看梓桐,“怎么回事?” 梓桐不解,“马上去禀报公子!” 她正要转身,天却突然黑了下来。 黑压压的乌云压城城欲摧! 梓桐与徐绍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样的天色,果真是要变天了。 “去告诉公子一声吧!”徐绍道,“这事儿,怕是了不得,这天……魔要出世,谁都拦不住。” 梓桐轻叹,抬步便往主院走去。 轻轻扣门,梓桐推门而入。“公子!” 行了礼,梓桐瞧着仍旧躺在冰块里,继续被冰封的楚羽,“公子,外头出事了!” “我感觉到了。”霍庭燎轻叹,“霍家大宅抖了抖,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底下是无妄界,无妄界何其安稳,千百年来都不成被人撼动过,怎么可能轻易的颤动?然则……怕是魔要出来了,要么就是无妄界的主人已经得到了感应。” 伸手拂过无温的冰凉,霍庭燎苦笑,“霍夫人还在睡。真是太淘气了,这一睡就不想再理我。”他顿了顿,略显无奈的站起身来,“三界异动,天地人终会受到影响。魔要出来了,那些所谓的神却还在安之若素的修行中,你说可笑不可笑?” 梓桐敛眸,“公子,那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夫人一直在沉睡,可楚英还在昏迷之中,天却要变了。若是魔障横行,恐怕这人间是待不下去了。夫人身上有幽冥血,定然会成为魔第一个要猎取的对象。” “神如何?魔又如何?只要能唤醒楚羽,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霍庭燎冷然。 梓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保持缄默。 等待会让人发狂,霍庭燎已经……快要发疯了。 “公子,伯兮急匆匆来报,说是无妄界出事了!”徐绍火急火燎。 下一刻,霍庭燎已消失不见。 无妄界出现了异动,想来就是方才的震颤。 伯兮等得着急,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来回走。 霍庭燎下来的时候,伯兮急忙迎上去行礼,“公子不好了,冰晶玄棺出事了!有东西出现在冰晶玄棺之外,而且……” ------------ 第130章 没有魂魄 霍庭燎出现在冥池之上,弱水在沸腾,果真是出现了异动。更奇怪的是冰晶玄棺的变化,原本晶莹剔透的冰晶玄棺突然变成了八角形,外观呈现出漆黑之色。 不但如此,这漆黑的冰晶玄棺还出现了异样的花纹。 仿佛是不完整的一个图形,蛇身,百足脚,没有首。 “卑职不知这是何物,蛇身,百足脚,无头怪物?”伯兮不解,“公子可见过这样的东西?” 霍庭燎摇头,伸手拂过冰晶玄棺上的图文,“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景?这是哪儿来的?” “卑职不知。”伯兮深吸一口气,“当时整个无妄界突然颤了颤,卑职赶紧来了冥池,发现竟然是这弱水沸腾了起来。须知这千百年来,卑职驻守在此从未见过若说沸腾,这是第一次!” “飞鸟不渡,鸿毛不浮,怎么可能沸腾?”霍庭燎也觉得诧异,“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这图案,为何突然出现? 他追着夏千羽千年之久,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一次,好生奇怪。饶是霍庭燎见多识广,也不清楚个中实情。 除了弱水沸腾和冰晶玄棺发生了变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夏千羽依旧双眸紧闭的躺在冰晶玄棺之中,没有任何的异样,是以霍庭燎不知道这外界所有的变化是不是冲着她来了? 难道是白姬? 白姬为了自己的狐皮,为了能重续九尾,所以做了手脚?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白姬没有这么大的道行。 如今的白姬似乎失去了斗志,不太可能进入无妄界作祟,何况要在冰晶玄棺上动手脚,谈何容易?这可是赢勾的冰晶玄棺,白姬的道行做不到这一点。 不是白姬,难道是霍伯息? 然则霍伯息明明造杀孽去了,哪有空搭理无妄界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霍庭燎站在冰晶玄棺边上,伸手拂过愈发冰凉的棺盖,“千羽,难道是你要回来了?可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你既然要回来,为何要等这么多年?千年等待,你从不肯给我任何的回音,难道这一次……” 轻叹,霍庭燎拂袖而去。 “好生看着!”霍庭燎吩咐。 伯兮行礼,“卑职明白,再有异动,卑职一定会马上禀报公子知晓。” 霍庭燎点点头,回到了主院之中。 徐绍和梓桐当即迎上去,“公子?” “蛇君和墩子去哪了?”霍庭燎问。 闻言,梓桐抿唇,略显紧色,“公子为何无端端的问起他们两个?” “回答!”霍庭燎似乎不太高兴。 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低低的应了一声,“他们去京城皇宫里办事去了。” “办什么事?”霍庭燎冷然。 梓桐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徐绍。 徐绍道,“别瞒着,都这个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梓桐只得实话实说,“当时咱们都看到了天有异动,人间怨气升腾,心怕这魔障即将横行人间,所以蛇君在渊和墩子自告奋勇,前往京城铲除祸害。临走前,蛇君在渊说一定会杀了祸害天下的琳妃娘娘,定然会还人间一个太平。但是此去,这二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以他们的脚程计算,应该早就可以回来了。”霍庭燎眉心微皱。 徐绍点头,“按理说,早就可以打个来回了,但是……他们没有回来,也没有发送消息回来,所以着实不知是否出事。公子突然问起,是否有什么用意?” “徐绍,你去一趟京城,看看蛇君在渊和墩子的消息。”霍庭燎的面色不太好,说完这话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又继续坐在了床前。 “公子似乎生气了。”梓桐面色惶然,“我很少看到公子如此模样。” “你莫往心里去,公子怕是真的遇见了什么事。”徐绍眸色沉沉,“我去一趟京城,你好生守着家里。” “好!”梓桐点点头,徐绍飞身而去。 目送徐绍离去的方向,梓桐心头担虑,公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问起蛇君在渊和墩子的下落,须知霍庭燎一直不怎么喜欢管他们这些人的闲事。 何况在渊和墩子都是楚羽带进门的,就算有什么事,也该是楚羽过问。跟霍庭燎没有半分关系。 两只喜欢胡闹的妖,应该上不了霍庭燎的心才对。 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霍庭燎坐在床沿,面色微沉的抚过冰封的霍夫人,眉心拧成川字。他音色沙哑,“霍夫人,你还不打算醒来吗?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般冷漠无情?你可想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可想过自己的朋友?冰晶玄棺上出现了异样,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若是因为蛇君在渊和墩子而让冰晶玄棺出了事,那我……我又该如何是好?下一个会是谁?是你还是其他人?命中注定的事情虽然无法更改,可我希望你我能度过这个难关。此前我一直觉得,身为男儿当承当一切,可如今我却只想和你比肩而行,你愿意与我一同承担吗?” 楚羽,依旧不为所动。 他甚至怀疑,她的心魂早已不在这身子里。 若真当如此,那他就得另谋去路,该去找一找她如今具体身在何处。 魂魄离体,这对凡人而言可是大事,事关生死不容大意。 “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身为九尾狐狸,竟也有这样犹豫踌躇的时候。”清柔笑得凉凉的,凝眸望着躲在破庙里一言不发的白姬。 楚英昏迷不醒,白姬就躲在这破庙里一步都不肯踏出。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暂时躲起来。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清柔冷笑,“白姬,你修行千年,怎么也看不透红尘一个情字?” 白姬冷眼望着她,“我就算是看不透情字,那也比你好。你这小蛇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知道我修行千年还敢来惹我,是想找死吗?” 她打不过霍伯息,可不代表她奈何不得清柔。 清柔不过修行百年,跟她白姬比起来,根本不够瞧。 然则清柔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反倒干笑两声,“不如你我做个协议如何?” 白姬嗤冷,“就凭你这点道行,还想跟我做个协议?真是痴人做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副德行,一个卖主求荣之人岂能让人相信,你以为我九尾是傻子吗?” “我是卖主求荣,可这世上不就是弱肉强食吗?你是狐狸,我是蛇,我们的本性就是贪婪。白姬,你的确道行比我高,但是你的心里没有我透彻。”清柔冷笑,“我的确是背叛了蛇君投靠了霍伯息,可那又如何?霍伯息能给我的,蛇君始终给不了。” “你想说什么?”白姬起身。 清柔深吸一口气,“霍伯息只是魔尊放在人间的意识。所以他并没有实体,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做到,所以他需要有人帮他,否则也不至于饥不择食的选择我这样道行卑微的小妖。” “知道就好!”白姬拂袖往外走,“有自知之明,死的时候能痛快一点,不至于浑浑噩噩一辈子。” “那你呢?”清柔道,“你就不想救楚英了吗?” 白姬顿住脚步,眯了眯眸子,冷然回头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有法子救他,但是你得帮我做件事。”清柔笑道,“不知九尾姑娘意下如何?” “你敢威胁我?”白姬身形一晃。当下出手。 她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就算要死,她也只会死在自己手上,一如当年自褪狐皮自断九尾一样。要做,得她自己亲手去做,自己的命不可能拿捏在别人的手中。 “清柔,你找死!”白姬一掌便将清柔震了出去,这不过百年修为的小妖,怎么及得上她这千年之身。须知,就连梓桐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是清柔。 清柔滚落在地,一口鲜血喷出,险些现了原形。 她气息奄奄的躺在那里。白姬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白刃,寒光利利,杀气腾腾,“就你这样的废物,也配跟我交易?霍伯息尚且不敢拿我怎样,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威胁我,杀了你也不为过。” “杀了我,楚英会死!”清柔拭去唇角的血迹。 冷剑在距离清柔眉心几寸的地方停下,这是白姬第一次觉得握剑的手会颤抖。 “楚英是为了你而变成这样,你就不想跟她双宿双栖吗?”清柔冷笑,“白姬,你为何自褪狐皮,为何自断九尾。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九尾惯来是多情种,你流落凡间,为的不就是一尝人间情爱?” 白姬面无表情,可心里头已经动摇。 下一刻,她一剑过去,直接在清柔的身上划了一道,当即鲜血喷涌。 清柔面色煞白如纸,再也没了还手之力,“白姬!白姬!” “如果你觉得,拿楚英的命能让我屈服,你就打错了主意。”白姬面色僵冷,“你口口声声人间情爱,可真正的情爱你又知道多少?人世间有一句话。你怕是没听过吧!叫生不能同床,死能同穴。若真当欢喜至深,绝对不会为生死所困!” “不不不,我们有话好商量,我真的是来救楚英的,我有法子!”清柔挣扎着,“我真的能救楚英,只要你能、能不杀我,我可以帮你。” “帮我?”白姬超冷的笑着,“就你这样,还能帮我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幅德行,我三招两式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却大言不惭的说要帮我,你说我该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自己?” “我是认真的,你也不想看到楚英死吧?楚英的母亲如今以泪洗面,这都是你造成的,你得负责。”清柔无力的靠在廊柱处,“白姬,虽说生不能同床死能同穴,可既然能好好的活着,你为何非要寻死呢?如果你能有机会跟心爱之人携手百年,恩爱至死,那岂不是比死更有意义?” 白姬收了剑,冷眼看着清柔不说话。 清柔意识到,白姬怕是动了心思。 思及此处,清柔当即继续开口,“其实我都听到了,楚英是因为失去了半个影子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如今因为你的妖毒而变回了最初的情义男儿,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都会影响到楚英。除非你能拔除他体内的狐毒,然后……给他做个完整的影子。” 做个完整的影子? 人在幼年的时候,因为影子也尚在幼年,所以楚英分了一半给楚羽之后,这影子能随着楚羽一道成长,继而逐渐适应。但缺了影子的人,性格上总是不完整的,小时候没瞧出来,但长大后会渐渐的出现弊端。 拔除狐毒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如果白姬能不惜一切,倒还是可以试一试。 然则拔除了狐毒之后,楚英就会恢复到最初的凉薄无情之态,白姬并不希望楚英变成那个模样,她还是喜欢他有情有义,温柔顾家的模样。 那时候的楚英,真的很温柔,真的像极了寻常人家的丈夫,温暖着妻子,悉心照料,舍不得她吃一点点的苦,受一点点的罪。 最平凡的恩爱夫妻,胜过曾经的后宫独宠。 然则要做一个完整的影子。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总不能把别人的影子拿给他,如此一来楚英就会变成别人,而不是最真实的他自己。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该当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你可以考虑一下。”清柔低低的说着,“你该明白,这些事单靠你一人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何况就凭你对楚羽这生生世世的追杀,霍家的人不会帮着你,就算帮了你救活了楚英,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这话倒是实话。 她追杀了夏千羽多少年月,霍庭燎是不可能相信她的,所以更不可能答应她跟楚英在一起。 楚英……是个凡人。人妖殊途,终究不可能走到一处。 长长吐出一口气,白姬背过身去,“把话都说清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清柔道,“你没有狐皮,是以很多事情你都做不到。而蛇是冷血动物,乃极阴之体,在你拔除狐毒之后,可以利用我本体的阴寒之气,轻而易举的帮着楚英重塑影魂。” “哼,说得可真好听,想得也真是好。”白姬又不是傻子。“你没听过凡人都是怎么骂我们狐狸的?狐狸狡猾,惯来最是聪慧。你想要我的修为,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闻言,清柔眸色微转,“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白姬笑得冷冽,“清柔,没有好处你会帮我吗?当初你跟着霍伯息,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你一介百年小妖,要想在这天地间有立足之地,就得有个靠山。如今霍伯息羽翼渐丰,你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转过头来帮着我?就不怕霍伯息知道了,会杀了你吗?” “我是真的想要帮你,魔实在太可怕。我虽然有心出人头地,可我不敢……”清柔眸中带泪,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白姬俯身蹲下,冷眼看着她,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不要跟狐狸精比演技,我装柔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这逢场作戏,装可怜,是狐狸的本能,你虽然是妖却终究还是不够火候。” 清柔面色惨白,不知该说什么。 “你此刻定然在想,该如何才能保全自身。全身而退。”白姬笑得凉凉的,“求生是咱们异类的本能,连人都会贪生怕死,所以没什么可丢人的。” 清柔定定的望着她,眉心突突的跳,“那你想怎样?” “我不管你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想通了要与我联手对付霍伯息,又或者是想杀了我以便在霍伯息跟前立功,这件事……”白姬顿了顿,瞧了一眼天边的血色残阳,“我没有选择。” 狐毒来自于白姬身上,她当然知道楚英快不行了。 若是不挨上那一脚,不至于毒上加伤。这事儿就不至于这般棘手。 但是现在……楚英的时间已经不多,再耽搁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是无能为力。 清柔大喜,“你应了?” 白姬站在那里,夕阳余晖,映得她身段曼妙至极。 她突然低头笑了笑,“你赢了。” 可这一个你,到底是说谁呢?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残阳如血,血染天际一片红。 天下乌烟瘴气,怨气弥漫,新鬼旧骨,何处为安? 殊不知这冥城里头,也出现了异动。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天就变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秦广王出现在霍家的时候,便是梓桐都吓了一跳。 他坚守阎王殿,怎么可能来到人间?还亲自来找霍庭燎商议,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因为出了大事,我也不至于亲自来通知你一声。”他浓眉阔目,即便不言不语,往那儿一站也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他皱眉的时候,便有阴风凛冽呼啸。 “什么大事?”霍庭燎问。 “人间怨气太重,冤鬼太多,如今地府都有些混乱,再这样下去,恐怕……到时候人间出点什么事。咱们十殿阎罗已无能为力。”秦广王轻叹,“我巡视了一眼人间,妖孽横行,魔障丛生,已经超出了我们冥界的能力范围,所以……” 霍庭燎一怔,“你的意思是,如果魔出现在人间,为祸人间,你们十殿阎罗将不会插手?” “是这个意思!”秦广王无奈,“地府本就岌岌可危,所有的规矩一直以来都是十殿阎罗在维持着,你要知道冤鬼太多难免怨气横行,对我们地府也是冲击。我们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去管人间的事情?” “如果魔灭世,那又当如何?”霍庭燎问。 “老百姓不都是去求佛求神庇佑吗?”秦广王轻叹,“那就去求神拜佛吧!” 霍庭燎凝眉,“我知道了。” “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该说的我都亲自来说清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们自己看着办!”秦广王眯了眯眸子,瞧着天际那一片黑压压之色,“魔都沉寂了千万年,如今看来……又要蓄势待发了。” 霍庭燎面色微白,“老秦,我问的那件事还没有消息吗?” “还是没消息。”秦广王道,“那夏千羽到底是什么东西?每一世在我这生死簿上都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轮回转世,也亏你够倒霉,每次都让霍伯息先找到她。” “如果这一次不是你帮着摆了霍伯息一道,估计我还是输。”霍庭燎无奈的抿唇,“但是……楚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而且……肉体凡胎何以写不上生死簿?” “除非跟你一样,属于凡人肉身,但是机缘巧合吞了不该吞的东西,换得了长生不死之功。”然则说完之后,他又觉得不对,“但她又不是长生不死,每一次都活不过二十,也真当是奇怪,就跟命中注定必须死一样。难不成得作茧自缚才能羽化重生?” 羽化? “唯有神才需要历劫羽化吧?”霍庭燎道。 “这查不到名号的神,实在是太诡异。别是魔尊转生便好,否则你这一腔热情怕是要打水漂了。”秦广王无奈的笑笑,“其实神籍簿上,我也帮你查过,仍是没有夏千羽的踪迹,所以……” “所以你让我死心,莫要再查?”霍庭燎苦笑。 “查了千年,一无所获,还有必要继续查下去吗?”他问,“不是鬼不是人不是妖不是神,那么只有可能是魔。若然是魔,为了天下大义。你是否会亲手杀了她?” 霍庭燎不语。 “就知道你答不出来!千年的情种,铁树都不知开了多少回花,就你还在钻牛角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秦广王拂袖,“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那夏千羽也不知是什么玩意,你最好别再留她在身边。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何以见得?”霍庭燎始终是固执的,“我追着她千年,如今好不容易能留她在身边。佛也好魔也罢,只要是她……我便誓死相随。她是我的妻,我有责任护她周全。” “如果她是魔,那么……你要明白一个流转在人世间。却始终不被发现的魔,该有多可怕。”秦广王嗤冷,“那会要了你的命,还有……苍生之命。” 霍庭燎苦笑,“我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你跟我谈天下苍生,不是很可笑吗?一家尚且不宁,还管什么天下大家?” 秦广王凝眉,“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自己当着心吧!”他摇摇头,“罢了,对你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若是早点能开窍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该说我都说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语罢,秦广王抬步往外走。 顿了顿,他又回头,“怎么没看见你的小娘子?” “她睡着了。”霍庭燎道,“如果你能帮我叫醒她,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 秦广王一怔,这么严重? 然则到了房间,他还真的有些束手无策,不管他用什么法术都打不开这冰层。瞧瞧,这冰层看上去不厚,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竟还是纹丝不动。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秦广王一脸诧异的望着霍庭燎。“她自己把自己冻起来的?” “你帮我看看,她的魂魄还在吗?”霍庭燎道。 “她身上哪有魂魄?”秦广王直起身子,“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霍庭燎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他一把握住了秦广王的胳膊,“此言当真?” “阎王爷不骗人,阎王爷只骗鬼。”秦广王甩开他的手,双手叉腰的望着冰封的楚羽,“这里头只是肉身,她的魂魄早就离开了,这会不知道游走在何处。”他嗅了嗅,“半点气息都没有,真是厉害。” “什么意思?”霍庭燎忙问。 秦广王嗤鼻,“你少跟我装傻充愣。她身上根本没有人魂气息。若是凡夫俗子,即便魂魄离体,也该有寄存过的气息,可她身上呢?什么气息都没有,倒有几分阴气。搞不好还真是魔,阴沉沉的。” 旁人不敢下这样的结论,他却是敢的,毕竟阎王爷比谁都认得小鬼。 没有人魂……那她是什么? 容器? 或者过度体? “没有魂魄,那就是有元神存在,就不是肉体凡胎。那么她的元神此刻会在何处呢?”霍庭燎愣了愣,“元神出窍?” “别到时候这所有的事儿,真的都应在她身上才好。”秦广王轻叹一声,转身消失无踪。 霍庭燎心神不宁,没有元神只有躯壳,那么元神呢? 他的霍夫人,到底去了哪? 这茫茫天地间,他该去哪里找她? 其实,她哪儿都没去。 长长的披肩,如墨的面具遮在脸上,行走在繁华的人世间。 ------------ 第131章 归来之日 无情无欲,她就像是冰做的人,眼睛里空无一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什么都上不得心。 她回到了那冰冷的宫殿里,守着黑漆漆的一人之城,望着漫天飞雪而内心凉薄。手中是天妒之镜,这东西是上古神器,从开天辟地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头。 镜子上头有血痕,那是在渊的剑砍出来的痕迹。血迹斑斑,这镜子早就吸收了人间戾气,变得无坚不摧,就凭在渊和墩子那些道行压根无法撼动。 “镜子。”她低低的笑着,伸手拂过镜面上的血痕,血痕顷刻间消失无踪,“你好自在啊,这些年过得可好?” “你、你想怎么样?”镜子在颤抖,镜子里有一双眼睛。 楚羽轻叹一声,“寂寞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可以让你成为天下绝世,成为三界绝世。”镜子疾呼。 楚羽一怔,“我什么都有了,要绝世做什么?只不过你做了这么多坏事,我却要救你一命,想来真替他们两个不值得。” “你已经让他们飞升,为何不能放过我?”镜子颤抖着,“我……我愿意效忠您。我的主人。” “效忠我的太多了,不差你一个。但因为你而动了我的人,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楚羽的指甲划过镜面。 尖锐刺耳的声音过后,是血流满面的镜子。 “他们两个奈何不得你,并不代表我也奈何不得。”她笑着,指甲一道又一道的画在镜面上,镜面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你身为上古神器,竟然跟魔合作,不好好的修你的行却要做你的孽,我岂能饶了你。” “你还没有复生,你还需要我!”镜子哭着说,“你的元神还没有修复完成,你还需要我!我可以帮你收敛怨气,我能帮你复生。” 楚羽笑了,笑得何其嘲讽,“帮我?三界之中尚且无人能帮我,惯来都是我自己在帮着自己,就凭你,拿什么帮我?” 俄而,楚羽轻叹一声,“天妒之镜,天妒红颜。你让林璇玑变得如此貌美,可在我眼里,却是何其可笑。人心比蛇毒,饶是有倾城之貌又如何?你让多少女子趋之若鹜,却也毁了多少苍生。” “这么一说,我可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惩罚你,才能让自己更舒坦一些。”她拿着镜子,缓步走在阴暗的长廊里,长长的披肩逶迤在地,发出低冷的摩擦之音。 镜子还在流着血,一点一滴的落在地上,于她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路。 “旁人不知道你,我却是知道的!你若不放了我,我便与你同归于尽。三界皆道你已元神尽散,是以再无你的总计,可这三界之中,找你的也大有人在!”镜子厉喝,“你不是夏千羽,你也不是楚羽!” “我的确不是。”楚羽站在冰天雪地里,“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不如就请你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她拿起镜子,瞧了一眼黑黢黢的天空,“你说,我若是把你挂在这儿,让你承受着天地洪荒的力量,会不会很有趣?” “不不不,不要!”镜子在挣扎。 楚羽凝眉,“不要?为何不要,你不是道行很深吗?千万年来,多少人都渴望将你得在手里,你拿到你的时候,你不也是想要迷惑我吗?要不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有能力将我迷惑住,我便放了你!” “陛下!陛下!”镜子哭着喊着,“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 “晚了!”楚羽温柔低语,“待我归来之日,佛挡杀佛,魔挡诛魔。” 她将镜子丢了出去,镜子当即悬在了半空之中。这幽暗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悠悠然回头望着那镜子,“好好守着吧!以后,你将不再拥有自由,永远都得坚守在此处。等到有朝一日我离开了这地方,那你……就可以灰飞烟灭了。所以你最好祈求我能在这里多留一些时日,不然……你这千万年才能得到的精魄,真的要折在此处了。” “不……” 饶是镜子哭喊,楚羽都没有回头,她本就不是会回头的人,何必要回头。 只不过这外头,真的太乱了,乱得她心神不宁,乱得她无法安心重铸元神。 无奈的轻叹一声,终是缺了一劫。 这霍家门前,离若还是找来了。 恰逢徐绍从京城回来,得到了有关于在渊和墩子的消息。 离若来的时候,面上带着欣喜之色。 “虽然君上又食言了,没能去把我接回来,但是我恢复了自由,想来君上……想来君上真为了我做了不少事。”离若挺着肚子,“敢问梓桐姑娘,我家君上如今身在何处?” 梓桐凝眉望着离若的肚子,“你这是……” “临走之前,君上应了我一个请求。”离若红了脸,“我不是来纠缠君上的,若是君上不愿留我,我定然会走得干脆,绝对不会缠着君上。君上好自由,离若心知肚明,不会纠缠不清。” 顿了顿,见梓桐和徐绍不开口,离若显得有些窘迫,“君上不肯见我?” “不是!”徐绍摇头,“你确定要见他吗?” 离若不解,“何以叫,我确定?君上若是不愿见我,我自然是不敢造次的。若他愿意,我自然求之不得。”她抚过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蛇族的产期很短,所以我想在生产之前能见一见君上。” “在渊应该很喜欢跟你一起抚育孩子。”梓桐眸色微凉。 “跟着来吧!”徐绍转身,“你也该知道真相了。” 在霍家的后院有一片空地,摆着两座石碑,两个小土墩。 一座是蛇君在渊的,一座是墩子的。 “我去的晚了,蛇君在渊被剥皮拆骨,我只拿回他的蛇皮。墩子……则是什么都不剩,我只捡到它的一条蜈蚣腿。所以这里用凡人的话说,差不多是个衣冠冢。”徐绍敛眸。 离若面白如纸的走到坟前,瞧着那石碑上刻着在渊的名字,当即一头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她曾期许了很久的两相厮守,期许了很久的天荒地老。后来她想着不求天荒地老,只求片刻也好。但很显然,她所有的梦想都破灭得所剩无几,除了腹中的孩子,他什么都没留给她。 其实她早就该明白,那样一个凉薄冷漠之人,心中是不会在乎任何人的,她只是……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只是强求着想要天荒地老。 但是现在,她不必强求了。 以后,这冰冷的地方,就是她的天荒地老。 梓桐在衣冠冢边上被离若弄了一间屋子,圆了她的祈求。 “你何以要帮我?”离若面无表情。 “自己得不到的。总希望别人能得到。”梓桐深吸一口气,“以后要好好的,不要想太多,好好的生下腹中的孩子。在渊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会觉得很高兴。” 离若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不远处的蛇君墓,“我会陪着他,长长久久,永永远远。”从得知在渊死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掉过一滴泪,只是面色苍白得厉害,“这一次容不得他拒绝了,我可以自己做主。其实对我来说,也是挺好的。” “君上好自由,总是喜新厌旧,如今我什么都不必再担心,我可以与他长相厮守,陪着他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离若回望着梓桐,“我不觉得悲伤,只是心疼君上千年修为一朝散尽。我没那么大度,也没那么无私,并不觉得君上为天下牺牲是值得的。” “一个人就一条命,我们不是猫妖,没有九条命,没了就真的没了。人死了可以轮回转世。那么君上呢?剥皮拆骨,临死之前该经历多少痛楚?元神都没了……就真的没有君上了。” “离若?”梓桐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东西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伤痛,可有些时候这便是劫数。不历经劫数,如何成长?” 离若低眉望着自己的肚子,“我会好好的抚育孩子。” “这些孩子,是在渊留给你的,也算是全了你对他的情义。”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楚羽怎么了?”离若问。 “没怎么。”梓桐轻叹,“好好活着,大概是现在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祝福。” 离若不解。梓桐却已抬步离去。 霍家的事情,终不是离若能管得了的。 蛇是冷血动物,可这冷血偶尔也能生出火热的情义来。 泪水滑落的时候,离若无奈的笑了笑,“这次,君上甩不掉我了,离若死也不会再离开君上左右。” 梓桐离开了后院,徐绍在回廊里等着,“她没事吧?” “有事也不会让我们知道,痛不痛,她心里清楚。”梓桐轻叹,“这种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她深有体会,自然明白得很。 主院里来了不速之客,梓桐和徐绍赶到主院的时候,四周的场景突然变了。 “不留人客栈?”梓桐骇然,当即与徐绍提高戒备。 店小二坐在那里,叹着气望着二人,“你说你们家霍夫人到底有多让人操心?旁人找咱们这客栈,来来回回几辈子都找不着,你们倒好……我家掌柜的为了你们霍夫人,可算是主动出现了好几回,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家掌柜的……”梓桐凝眉,“是来救我家夫人的?她如今在哪?” 店小二指了指上头的房间,“瞧见没有,都在上头呢!你们好好等着吧!不过掌柜的东西可不是白拿的,一针一线都得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徐绍问。 店小二轻叹,“谁知道呢?还得看你们跟掌柜的有什么交易,其他的……我不知道!” 语罢,店小二缓步离开。 梓桐担虑的望着紧闭的房门,也不知公子会跟掌柜的说些什么。 漆黑的房间内,掌柜的媚眼如丝的躺在软榻上,凝眉望着被冰封的楚羽,以及面无表情的霍庭燎,“你们两口子还真是有趣,一个追一个跑,跑了这千百年了还不嫌累。如今一个睡着,一个清醒着,想想都让人觉得累得慌。霍廷业,你说这样值得吗?” 姑获翩然落在软榻上,目不转睛的望着被冰封的楚羽。 楚羽出事的时候,姑获第一时间就去找不留人客栈了,她是从客栈里出来的,所以对于客栈的气息最是熟悉。所幸天不负有心人,她终是找到了掌柜。 当然,也亏得掌柜愿意来此一趟。 “值不值得,根本不需要回答。”霍庭燎站在哪里,面上有些憔悴。 “你都守着冰疙瘩那么久了,还不死心呢?”掌柜的轻叹,“你可知道,楚羽的魂魄早就离开了身子,也就意味着她根本没有留在你身边的意愿。若是如此。你还愿意叫醒她吗?” 霍庭燎唇角挽起,笑得有些嘲冷,“不止你一个人问过我这些话,问了不止一遍,我还是最初的那个答案。不管问多少次,都是那个答案。” 掌柜的凝眉看他,伸手抚着姑获鸟的羽毛,“果然世有痴情种,也不知你这痴情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就盯着她不放了呢?难不成真的是劫数?” “帮我叫醒她。”霍庭燎道。 掌柜的拂袖坐起身子,冷眼望着跟前的霍庭燎,“你真的要这么做?” “是!”他没有犹豫。 对于她的事,他似乎从不犹豫。好似这条命本就是为了她而生,即便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好!”掌柜的冷了面色,“不留人客栈的规矩,你该知道,算上你上一次的代价……想清楚了吗?” “是!”霍庭燎深吸一口气,“霍家有足够的财帛,让她安享后半生。梓桐和徐绍,也会庇护她周全。” “周全?”掌柜的站起身来,随手放飞了姑获,姑获只得飞出房间,落地成人。 姑获守在门外,也不知掌柜的跟霍庭燎之间所谓的交易与代价到底是什么。 不过她最关心的是,自家主子能否从冰封状态走出来?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也会失去你所得到的。她会应劫而生,但前提是……你必须让她学会死心。只有无情之人,才能久存于天地间,否则她会痛苦不堪,会生不如死。” “这是她的劫数,也是你们之间重生的开始,只有结束才能重新再来。就好像这天地间的秩序,混乱了数万年,只有彻底消亡,才能从皲裂中得到重新整饬。” 霍庭燎静静的听着,“所以,需要魔。” “魔是来灭世的。”掌柜的冷笑两声,“但……旧秩序需要废除。新秩序需要生成,就得需要推翻重来。” “跟千羽有什么关系?”他问。 掌柜的两手一摊,“造物者的容器罢了!” “什么意思?”霍庭燎不解。 “无可奉告。”掌柜的笑得凉凉的,“不过你准备好了吗?我不想再拖下去了,凡人欲念太重只知杀戮。如今人间怨气横行,魔障已经到了无可抑制的地步,所以……三界很快就要有大作为了。” “上古之神已经应劫,那么新的神会重新出来吗?”霍庭燎问。 掌柜的瞧了他一眼,“天高高在上,没时间管凡人的事儿,跟凡人最直接有关的是冥城。然则冥城的十殿阎罗,如今都是自顾不暇,冤鬼太多。冥界都乱了……还能有谁救得了人间?” 霍庭燎不语。 秩序,也该重生了。 梓桐和徐绍还在大堂里等着,姑获也在门外等着。 屋内静悄悄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楚羽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睡着,睡了多久她也不清楚。 耳畔有人在叫唤着,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吵得她有些脑仁疼。 “夫人?”是梓桐的声音。 楚羽眉心微蹙,恍惚间她仿若看到了佛光。 那和尚就坐在佛光之中含笑望着她,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深吸一口气,楚羽一步一顿的朝着他走去。可是始终走不到他面前。她往前走,他便往后退,一直保持着最初的距离。 “你到底是谁?”楚羽问,“何以要跟着我不放?” 那和尚仍是在笑,仍是一句“阿弥陀佛”,继而定定的望着眼前的楚羽。 “是你说的,及笄大劫,碧桃成殇。”楚羽不再往前走,“你说你一个和尚,这样诅咒别人真的好吗?还有就是,你既然有心渡我,何以处处折磨我?你那些木鱼声,敲得我脑仁疼。我有多头疼你知道吗?出家之人不是理该慈悲为怀吗?你的慈悲呢?” 和尚笑了笑,“贫僧是在渡你。” “你如何渡我?”楚羽问,“你跟着我又不帮我,每次都会让我生不如死。”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又是一句佛偈,“施主每每入魔,总是魔性大发,贫僧只能……” “入魔?”楚羽冷笑两声,“依我看,你才是我心里最大的魔。” 她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更不记得自己此前发生过什么事。她所有的记忆都紊乱的,乱得让她分不清楚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这是施主的心里。”和尚笑着,“阿弥陀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凡事适可而止,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人人心中皆有魔,只是施主心里的魔……还得靠施主自己来处置,外人谁都帮不了你。施主……好自为之!” “你们这些得道之人,总爱卖弄玄虚,弄什么好自为之?”楚羽冷笑,“谁不知道好自为之,然则这世道,多少人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和尚,你若真的有心就去渡了天下人,不要纠结在我一人身上。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不值得你这样的得道高人,纠缠不清。” “你不必渡我,我也不值得你渡,若真的有什么大劫数,那也是我的命。现在我要回家了,去找我的相公我的父母亲人,你别再跟着我。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毕竟我悟性不够,但我说的……想必你都能听明白。我要回家!回家懂吗?” 有身影翩然落下,掌柜的笑得有些妖娆,“他若是听得懂就不会把你困在这儿了。”她俯身蹲下,瞧着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和尚,“你活了千万年,一把年纪还在这儿装嫩,这般油头粉面的,哪像个出家人,不如我帮你换一换姿色如何?” 音落,掌柜的瞬时出手。 楚羽极为知情识趣的退到一旁,看着掌柜的和和尚打了起来。 和尚很显然只守不攻,而掌柜的带着些许挑衅,也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二人这般交手,调情多过于厮杀。看到最后,楚羽只觉得甚是无聊。 “你们两个打完没有?我还等着回家呢!”楚羽撇撇嘴,无奈的叉腰,“阿荼,别打了,赶紧送我出去!” 掌柜的飞身落回楚羽身边,“你这丫头可真小气,难得千万年没遇见势均力敌之人,就不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让我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又不是说不带你走,真是麻烦。” “跟一个只守不攻的和尚打架,你也好意思说痛快?”楚羽翻个白眼。“对了,你不守着你的不留人客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那和尚说,此处是我心里,难不成你也跑我的心里来了?” “是啊,来看看你这没心没肺之人,历经了千百年是否生出点心肝来?”掌柜的冷哼,“这不是久留之地,我带你出去。” “那这和尚呢?”楚羽问,“他若是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头,会不会成日的念经敲木鱼,惹得我脑仁疼?要不你帮帮忙,顺带着把这和尚也给带出去。别让他再跟着我了。” “带出去?”掌柜笑得凉凉的,“你可知道这和尚是谁吗?没瞧见我与他交手,他只守不攻我都拿不下他吗?你这丫头真当以为我是天地之主吗?这和尚既然要跟着你,除非渡了你,否则倔强得很。这臭脾气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那可是存活了千万年的三界一奇葩。” 楚羽不解,“那他是谁?” “是谁?”掌柜窃笑,“不如你自己问一问,他是谁?” 楚羽望着那和尚,“他不肯告诉我。” “千万年,难得找到你,也算是穷追不舍了。”掌柜的一声轻叹,“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老东西道行高修为深,就是脾气倔了点,不过……着实是有心之人。” “阿荼,你到底在说什么?”楚羽还是没听明白,“你们整天菩提地狱的,都快把我弄糊涂了。” 掌柜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劫数来了,躲也躲不掉。楚羽,我等你回来!” 楚羽一怔,“回哪儿去?” “回你该去的地方。”掌柜的若有所思的望着楚羽。 该去的地方? 还不待楚羽开口问明白,掌柜的突然拂袖,楚羽当即飞了出去。 回眸,掌柜的冷眼看着那和尚。“成日就知道念经念经,你倒是拿点真本事出来。魔已归来,天劫将再,你渡她一人便能渡得三界苍生吗?她忘却一切,你能保证她重归之日,还能与昔年一般光景?许是儿女情长,终不再有勇气与这苍生搏一搏。” 掌柜的拂袖,“天劫永除不尽,封印已经岌岌可危。饶是她身系众生,也不该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她身上。常说佛门慈悲,依我看来,慈悲不过如她,历经万劫只为归来。” 音落。掌柜的消失。 只换得那和尚一句,“阿弥陀佛!” ------------ 第132章 不知死活的东西 楚羽睁开眼睛的时候,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只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梓桐守在自己的身边,而霍庭燎却不知去向。 她诧异的望着梓桐,当即坐起身来。 环顾四周,这不是不留人客栈,记忆还停留在掌柜的把自己甩出来的那一刻。是掌柜的救了她,只是如今这是霍家,并非客栈之内。 “廷业呢?”楚羽忙问。 梓桐抿唇,“夫人怎么忘了,今儿是公子纳妾的日子。” 眉睫陡然扬起,楚羽骇然握住梓桐的胳膊,“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什么纳妾?谁要纳妾?”她宁愿相信楚英花天酒地,也不会相信霍庭燎朝三暮四。 然则事实的确如此,容不得楚羽不相信。 满目的红绸,满目的大红喜字,挂满了整个霍家大院。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她听到后院传来的丝竹之声,看到漫天的焰火洒满了天空。 霍家果真是要办喜事了,可她呢?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站在回廊里,楚羽望着被风吹动的大红灯笼,突然发疯似的往前跑。 她得问清楚霍庭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另娶她人呢?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被冰封的事情,记忆还停留在之前跟他的小矛盾上,原以为彼此的不信任只是一朝之事,他不是等了她千年吗?何以到了这会,突然间移情别恋? 他换了一副心肠,那么她呢? 她动了情,又该如何自处? 后院里还算热闹,霍家本就没什么宾客,而奴才们看到她这个女主人,自然得退避三舍。 楚羽直接去了新房,推开房门的时候,霍庭燎正在掀盖头。 “霍庭燎!”楚羽一声喊。 他的动作便僵持在了半空中。 楚羽疾步走过去,一把就扯掉了新娘子头上的盖头。露出那张让她看着格外揪心的脸,一张跟夏千月一模一样的容脸。 一个踉跄,楚羽手中的盖头无声无息的落地。 “夏千月?”她定定的望着红衣嫁娘,口中始终只有这三个字,“夏千月!” 夏千月徐徐起身,一脸释然的望着楚羽,“饶是成了替身,我亦是甘之如饴。只要能跟廷业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身份地位名分,都可以统统抛掉。就算他心里想着别人,那也没什么,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你为正气妻,我为侧室,大家以后和平共处。” 楚羽冷笑,“和平共处?如何能和平共处?” 一山不容二虎,一心难以两相许。 “今日是我纳妾。”霍庭燎终于开了口,“你身为正房就得大肚能容,不过是个妾室,又不是停妻再娶。” 这大概是楚羽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大肚能容? 彼时是谁说的生死一处? 原来最残忍的话,便是深爱时许下的承诺,到了背弃那一日,承诺就成了刀子,刀刀割人性命。 “霍廷业,是我看错你了。”楚羽说这话的时候,口吻里没有愤怒,只是觉得心里寒凉。 她转身就走,梓桐当即跟上。 “别跟着我。”楚羽深吸一口气,“我要回楚家,从今以后这霍家不来也罢!梓桐,以后告诫霍家的人,谁都别来楚家,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夫人?”梓桐凝眉望着楚羽,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楚羽竟是连她都排斥了? “梓桐,谢谢你这一路对我的保护,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楚羽望着霍庭燎,“是我自己识人不清,不过我楚羽惯来当机立断,不会拖泥带水。我走了,如同我来的时候那样,什么都带不来,什么都带不走。” 她最后看了一眼一身大红喜服的霍庭燎,眉目间云开此生所有凉薄,“霍庭燎,祝你大婚之喜。来日别忘了给我一封休书。咱们一别两宽,我做不到容人之量,还望你能有容人之量,就此放我一条生路,也算是全了你我之间的这份情谊。” “想来这点要求,对你霍庭燎而言,是件小事。你已有新欢,就不必在意我这个过去之人。大家好聚好散,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来到你的身边。” “休书……”霍庭燎顿了顿,“怕是给不得,饶是至死你都只能冠上我霍庭燎的姓氏。” 楚羽苦笑两声,“那就随你吧!反正如今我也没什么可在乎了,这名分二字你愿意吊着那就吊着吧!” 她极是潇洒转身,连问一句为什么都觉得苍白无力。 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自己的选择,这大红喜服总不是她逼着他穿的吧?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太多的问题,他隐瞒了太多,她缺失了太多,所以这一场姻缘终是无法拼凑完全。 “公子?”梓桐望着霍庭燎。 他一袭大红喜服在身,脸上却泛着少许苍白。她离去的脚步声,他细细的听着,听得那渐行渐远,听得那消失不见,终是重重的合上眉眼。 “公子何苦呢?”梓桐轻叹。 “与其最后我忘了她,她却执迷不悟的要留下,承受那种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就断了。她此后的人生将会有其他人出现,而我……终是伤了她,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痛,包括她记忆里的我。”霍庭燎敛眸。 夏千月笑靥凉薄,“真是一出好戏,为了让楚羽看不出端倪,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许你魂魄不散,已经是莫大的宽容。”霍庭燎显得有些虚弱,“夏千月,轮回道上,我替她还你一条命。此后山高水长,不复相见。” 夏千月站在那里,“不过这一次,我终是得偿所愿,与你拜了天地。终于可以,嫁了你一回。” 美丽的脸突然间垮塌下来,满脸的褶子,满脸的皱纹。年轻貌美的女子,瞬间变得老态龙钟,成了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 她还是笑着,笑得老泪纵横,“你一辈子都在替她着想。临了还是得不到。霍廷业,我输了,可她也没有赢,我们谁都赢不了。老天爷是公平的,有多大的能力就得承当多大的惩罚。这一场浩劫,终究会有人死。你希望替她死,所以推开她,但你不懂女人的心。” 霍庭燎拂袖,夏千月的身子顷刻间变得单薄起来。 “霍廷业,你不懂。”夏千月消失无踪。 天妒之镜已经消失在三界之中,所以夏千月身上的诅咒便也失去了作用。将军墓被镇在永安寺下,按理说她该随着天妒之镜的消失而消失。 但最后是霍庭燎替她守住了三魂七魄。让她得以进入轮回道,能重新转世为人。 她在三界漂浮了千年,只是因为那一丝的余愿未了。说到底是为了爱,可终究也只是一厢情愿。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自己造的孽理当自己去还。 因果轮回,谁都不例外。 霍庭燎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不见红烛摇曳,却能听得那烛花哔哔啵啵的想着。 记忆回到那一日的花轿临门,他是亲手抱着她进门的。那时候的她,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柔柔软软的,恨不能揉碎了塞进怀中。 他忍着十五年不曾去看她一眼。忍着十五年等她成长。 人世间的度日如年,他皆已尝遍。 酸甜苦涩,相思成灾,只有他一人关起门来独自体会。 房间里安静下来,一个个都退了出去。 霍庭燎心想,离开了霍家回到了楚家,她是否能就此安然一生?白姬已经放弃了杀她的年头,只要他……这一世的碧桃成殇,约莫是可以度过的。 走出霍家大门的时候,楚羽犹豫过。然则她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那急促的脚步声,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怎么忘了如今的他。心中只有那前世红颜,怎么还会想着她这个不像替身的替身? 下台阶的时候,楚羽脚下一颤,险些摔倒在地。 干脆就在霍家的大门前坐了一会,坐到冻得瑟瑟发抖,楚羽才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借口,那便不必再给自己机会。 他都不在乎,她又何必眷眷不舍? 长长吐出一口气,临走前她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府门前的大红灯笼。自己成亲的时候是睡着进去的,压根没瞧见大红灯笼,如今却看到了他跟夏千月的大红灯笼,还险些喝到了他们的喜酒。 眼睛里流着泪。心里淌着血。 唇角微微扬起的时候,楚羽再也没有回头。 走进黑暗中,走出了霍家的势力范围。身后是回不去的路,前面是茫然的分叉口。胸口一阵翻涌,口中腥甜,她扶着墙“哇”的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这幽冥血的香气很快会散开,所以她不能在此久留。 想了想,楚羽纵身而起,飞身直奔楚家。 楚家没有人,楚羽并不知道楚英沉睡之事。自己的闺房还被爹娘保存得好好的,这会终于派上了用场,再也不必离开楚家了。 楚风行并胡映容,一直在小宅子里照顾着楚英。 而今的楚英,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这就意味着,再过些日子,楚英就会彻底的死去。 白姬蛰伏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屋子里燃着的烛光,昏黄的光,透着让人心疼的颜色。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如今只等着最后的一线生机。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楚英的情景。 那时候的楚英,仍是个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男子。她何其瞧不上他,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只配拿来利用,岂可用来相濡以沫。 而今,她却是折在了这样的男子身上。 少了玩世不恭之态,多了让人温暖的安全感。他像个好好先生,仔细的呵护疼爱着自己的妻子,袖手羹汤,不忍让她吃苦受累。 高高在上的荼蘼与繁华,她都经历过,唯独没有尝过人世间最平凡的夫妻之情。 粗茶淡饭,却能让人生出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冲动。 “你准备好了吗?”清柔问,“他的命如今就在你的手里,这会已经气若游丝,再等下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你是真的想跟他来生再聚吗?” “我不会让他死。”白姬敛眸,此生终是寻着一件除了杀楚羽,更有意义的事情。 拂袖间,胡映容沉沉睡去。 白姬翩然落地,狐小步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白姬,你还敢来?” “为何不敢?”音落瞬间,白姬已经站在了房门口,擦着狐小步的身子而过,狐小步当下被定在原地,压根无法动弹。 “在外头好好替我守着!”白姬深吸一口气,扭头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英。 她拎了裙摆。一步一顿的朝着床边走去。 这才多久没见,楚英已经完全消瘦消去,气息时断时续,脉搏也很难探到。他跟死亡就差了一线距离,只要她今日转身,便是他的一生。 “我也不想……拼了命救你,不想留你一人在这人世间,可是……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她笑得凛冽,眼睛里噙着泪,“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楚英啊楚英,你可知道我这修行千年的九尾。只差这最后一步就能摆脱命运的束缚,就能重续九尾,就能……就能分一条命给你。” “九尾就是九条性命,然则我所有的性命都用来憎恨,却忘了最初我来人间的初衷。我是来体验真爱的,是想尝一尝人间情爱,我尝到了苦涩便再也不肯相信男人。这男女之间不过是一层皮的关系,又能有什么真感情你?” 白姬泪流满面,“而你却让我明白,男女之爱不是富贵荣华,不是相互利用,只是最平淡的幸福。可惜我一生都在追寻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殊不知,有些东西原来我也可以拥有,我真的拥有过,只是我这修行千年的眸,隔着千年的薄雾,看不到该看的。” 终是执念太深,误人误己,害人害己。 清柔身上的伤,这些日子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白姬取出了长明灯,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将鲜血滴入了灯盏之中。她以自己的修为燃起了长明灯火。如同楚英的性命一般,火苗极为微小,随时都会熄灭。 “开始吧!”清柔道。 白姬凝眉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一动不动的楚英,俯首吻上他的眉眼,灼热的泪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脸上。 深吸一口气,白姬忽然合上眉眼,将全身修为凝为一处,奋力将楚英身上的妖毒吸出。狐毒是从她身上出去的,自然也得由她来收回。 楚英眉宇间的黑气逐渐散去,白姬身上的光逐渐淡薄。 喘一口气,她虚弱的瘫坐在床边,将元丹慢慢的吐出。 扭头望着清柔。白姬面白如纸,“现在轮到你了清柔,你最好别耍花样。帮我给楚英重新凝一魂,补全他的影子。事成之后,我愿意把一般的千年修为,渡给你。” “你放心,我会帮你。”清柔伸手接过白姬的元丹,眉眼间掠过一丝狡黠,“楚英真是好福气,你这修行千年的九尾,竟为了他做这么多的事,做这么大的牺牲。真是难得!” “少废话!”白姬喘着粗气,“快点!” 长明灯上的烛火即将熄灭,再不快些凝魂,楚英就会死去。所以白姬急了,她岂能眼睁睁看着楚英就这样消失在自己跟前? 清柔握着元丹在掌心,利用元丹之力,将自己的修为缓缓灌入楚英的身子。 蛇乃至阴之身,的确有可能重凝人魂,助楚英恢复。 可清柔的志不在此,又岂会真心帮着白姬。 如今楚英虽然被拔除了妖毒,但若是不能重新凝起一魂,这残存在影子里的妖毒又会重新蔓延。等于白姬所做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清柔突然笑了,猛然间将元丹吞入腹中。 “你干什么?”白姬骇然,“快点凝魂!”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别浪费在一介凡人身上为好。”清柔收功,“你痴情凡人,殊不知人妖殊途,我这是帮你斩断情根,助你一臂之力。” “把元丹吐出来!”白姬厉喝,当即出手。 “吃下去的东西,岂有吐出来的道理!”清柔深吸一口气,她正在逐渐消化白姬的元丹,“白姬。枉你身为九尾,还修行了千年,却没想到为了一个凡人堕落至此,忘了修仙成道的大业。不过现在,你不必纠结了,我替你把一切都彻底解决。” 白姬步步紧逼,想趁着清柔没能消化元丹之前,念咒把元丹逼出来。自己的东西,所谓的窍门自然也是她自己最清楚。 “我敢把元丹交给你,就不怕你动手脚!”白姬一掌推去,拂袖间化去了施在狐小步身上的法术。 恢复自由的狐小步直扑向清柔,方才白姬所做的一切,狐小步业已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清柔把元丹拿走,否则楚英真当必死无疑。 白姬被清柔一掌震飞出去,没有元丹的她自然不是清柔的对手。 一口鲜血喷涌在地,白姬面白如纸,险些现了原形。 抬头望着与清柔交手的狐小步,白姬咬咬牙又扑了上去。元丹必须拿回来,否则楚英必死无疑。白姬真的拼了命,狐小步都未曾见过这么玩命的白姬。 白姬的身上多处伤痕,都是拜清柔所赐。 可九尾的秉性就是执迷不悟,执念不灭,是以即便身负重伤,白姬都没有放弃。连狐小步都觉得害怕,白姬追杀楚羽的时候,也没能这么尽心尽力,而今为了楚英可谓真的豁出命去了。 无奈的轻叹一声,狐小步直逼清柔而去。 可他跟失了元丹的白姬联手,也不是清柔的对手。 清柔很享受这种无人匹敌的滋味,终是将二人都震飞了出去。 “就凭你们两个,如今已不是我的对手。白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能唤回自己的元丹吗?很不巧,之前我身上染了不少魔性,所以你这元丹一旦入了我的体内就会与我体内的魔障交织在一起,你再想拿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清柔笑靥凉薄,“你们慢慢玩,那我就不奉陪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拿了别人的东西还打伤了人,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楚羽从屋顶落下,翩然站在清柔跟前,“这宅子是我哥的,你的进进出出,问过我哥的意见没有?我让你走了吗?” 她眸色猩红,眉心的火焰印记愈发清晰。 清柔一怔,“楚羽?” 楚羽发疯的样子,清柔是见识过的。只是她没想到楚羽竟然会苏醒! “你不是一直被冰封着吗?”清柔骇然,当即退后一步,“你怎么会醒来?” “我被冰封?”楚羽并不记得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只当是自己睡了一觉,还真的不晓得自己被冰封过一回。所以冰封之后的记忆,她已经彻底想不起来了。 清柔深吸一口气,“就算是你来了又如何?元丹我已经吞了,跟我体内的魔性融为一体,你就算再取出来也是没用的,染了魔性的元丹即便到了楚英的身上,只会有适得其反的作用。” 楚羽捋着袖子,冷眼看着大言不惭的清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叫取出来也没用?拿了别人的东西,还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真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下一刻,楚羽突然消失,移形换影间已经站在了清柔跟前,当下掐住了清柔的脖颈。 清柔骇然,一掌直逼楚羽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楚羽当即将清柔甩了出去。 清柔飞身直上屋顶,预备马上离开。然则她刚飞上屋顶,当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弹了回来,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一抬头,她这才发现这宅子四周已经被结界全部封死。她想出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说了,拿了别人的东西就别想着离开。”楚羽双手环胸,冷眼看着爬起来的清柔。 “楚羽!”清柔咬牙切齿,直扑楚羽而去。 狐小步疾呼,“小心!” 楚羽岂能怕她,这清柔跟着霍伯息干了不少坏事,说起来是时候好好收拾一顿。 鲜血飞溅的时候,元丹凝着漆黑的魔气,回到了楚羽的掌心。 “还挺好看的。”楚羽笑得凉凉的。 清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瞧着心口处的大窟窿,突然仰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 楚羽吐出一口气,“不知死活的东西。” 顷刻间。眉心的印记彻底敛去,猩红的眸当下恢复了正常之色。她朝着奄奄一息的白姬走去,伸手便将元丹递了出去,“还你。” 白姬一怔,“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楚羽凝眉,“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还能杀得了我吗?若是真当有能力,也不至于连个百年的小蛇妖都对付不了,还需要我出手。” 她回望着被打回原形的清柔,徐徐蹲下身子,“一个连元丹都修不完全的百年蛇妖,只是堪堪修成人形。便敢这样祸乱人间,真是该死。” 清柔已经现了蛇身,她极力的想恢复人形,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羽笑得凛冽,伸手抚上清柔的心口。 ------------ 第133章 夫人 清柔瞪大了眼眸,睁眼看着楚羽的掌心多了一样血淋淋的东西。 是蛇胆! “蛇被取了蛇胆,一时半会是死不了。”楚羽笑得凉凉的,“但……有些痛苦你得好好受着,因果循环,始终得有报应才算圆满。” 她起身,托着蛇胆缓步朝着房内走去。 楚英躺在床榻上,眉心的黑雾已经散去,妖毒仅存在他的影子里,所以……蛇胆是个好东西,尤其是修行过的蛇胆。 白姬颤颤巍巍进来的时候,楚羽已经把蛇胆凝成了一粒药丸塞进了楚英的嘴里。 “你在干什么?”白姬急问。 狐小步制住白姬,“蛇胆能清心明目,尤其是这蛇胆还吸收了你不少修为,想来可以帮着楚英镇住体内的妖毒。” 白姬深吸一口气,“楚羽,若你真当还念及楚英与你的兄妹之情,你便帮他一把。他若不是为了你这个妹妹,就不会分一半影子给你。若非缺了魂,他怎么可能变成那样没心没肺的模样?楚羽,是你欠了他的,你该还。” “欠不欠的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儿,跟你没多少关系。还有,别以为你真心救我哥哥。我就会放过你。白姬,有些账得慢慢算,是绝对不可能一笔勾销的。”楚羽深吸一口气,“这妖毒是你种下的,就得你自己来解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很清楚自己要怎么做。” 语罢,楚羽凝眸望着即将熄灭的长明灯。 灯火羸弱,很快就要熄灭。 白姬定了定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用自己的元丹,凝了清柔的阴邪妖气给我哥凝魂,所以……接下来还是得你继续去做,旁人插不了手。”楚羽敛眸,“愿不愿意在你,谁都勉强不了。” “所以如今只有我能救他?”白姬凝眸,音色些许哽咽。 “是!”楚羽点头,“他身上有你的味,我贸贸然接受怕你的修为会与我相冲,所以这影子能不能重续,还得看你。” 白姬面色惨白,缓步走到了床前站着。 她一言不发的站了很久,终是苦笑一声,“那……便这样吧!没想到,终是栽在男人手里,九尾始终逃不脱情债的束缚。” 楚羽起身走到一旁,“小步,你负责护着长明灯不灭,我来辅助。” 狐小步颔首,站在长明灯旁死死盯着长明灯。 “楚羽。”白姬眼眶微红,“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只要这一世我杀了你,那我的九尾之咒就能彻底解脱,我能重续九尾。待我拿回狐皮,我就可以修行向道,白日飞升。但因为你一人,因为我的年少气盛,我什么都没了。断了九尾便不再是九尾一族,自褪狐皮我便无法修行。” 楚羽眉目微沉,沉默不语。 “只差最后一次,你就可以死在我手里九次,九次啊……”白姬长长吐出一口气,“然而都不重要了,这世上原来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其实女人的心思是很简单的,只是想找个爱你疼你的人,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千年不死,都是假的。” 楚羽笑得酸涩,“疼你爱你……” “你很幸运,霍廷业为了你算是不惜一切了,连命都可以不要。”白姬眸中噙着泪,“如果当初霍伯息可以这样待我,我想……我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错的不止你一人。”楚羽深吸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等我帮着他……凝了魂,怕是再也没机会说了,若是有可能替我好好照顾他。以后帮他娶个贤良淑德的新媳妇,好好的过日子吧!”白姬笑着落泪。 她被清柔重创,元丹虽然回来了,但是修为已经损伤得七七八八。 可是……再难也得坚持下去,不是吗? 人生难得找到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做,理该好好的做完。 有始有终,方为轮回。 修为灌入了楚英的体内,楚羽帮着一道修补楚英缺失的人魂,到了最后白姬逐渐现了原形,将最后一口真气连同自己的元丹一起渡入了楚英的嘴里。 我用千年修为,还君一生无忧。 楚羽收功,长明灯突然灭了。 狐小步骇然,“怎么回事……” “血没了。”楚羽站在那里,看着那剥了皮断了尾的狐狸趴在楚英的身边,一动不动,“小步,帮我个忙,带她出去。” 狐小步抿唇,“这……” 楚羽上前探了探楚英的鼻息,还有脉象,“都很平稳,很快就没事了。”语罢,她将昏迷的胡映容扶起,轻轻靠在床柱处,“都走吧!” 轻叹一声,狐小步找了毯子,裹着白姬的原身随着楚羽一道往外走。 清柔还倒伏在血泊里,痛苦的呻吟。蛇胆被取走,她离死不远,但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 楚羽便带着清柔,一道离开了小宅子。 宅子里的人和事,瞬时恢复了原样。 胡映容顿了顿,只以为自己睡着了,着实没发现异常。 荒凉的破庙之内,楚羽随手便将袖中的小蛇丢了出去,落地便成了清柔。 清柔已经被打回原形,落地之后这蛇脑袋勉强现出了人脸,她喘着气,愤恨的盯着居高临下的楚羽,“你为何不一刀杀了我?” “我为何要给你个痛快?”楚羽冷着脸,“你与魔联手对付我们那么久,这笔账我得跟你好好的算。” 狐小步已经把在渊和墩子的事儿,在路上告诉了楚羽。然则楚羽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如同听故事一般,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鲜活。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冰做的人儿,面上无悲无喜,浑身上下都透着瘆人的寒凉。 “楚羽!”清柔浑身颤抖。 失去蛇胆的痛楚,让她无力挣扎。 “清柔,你是千蛇洞出来的,昔日我还觉得你这妖不错,虽然修为浅薄。但心是热的。却原来是我看走了眼,你修为浅薄,为人也肤浅。”楚羽负手而立。 黑暗中,如同判官一般。 楚羽勾唇笑得冷冽,“千蛇洞是蛇君在渊的地方,你是他的人,自然该赴他的后尘,才算是忠诚。昔日你不是很想得到在渊的宠爱吗?如今,我就许你与他共赴黄泉。” 清柔的身子被徐徐托起,悬于半空之中。 狐小步别开头,不敢去看那血腥的画面。 “你跟魔勾结在一起,就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楚羽推开了破烂的屋子。里头躺着元神溃散的白姬。 白姬没了九尾,也没了狐皮,所以一旦失去了元神便是死路一条,即将灰飞烟灭。 “很丑。”狐狸开了口。 “的确。”楚羽点头,“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狐狸。” 狐狸不说话,约莫是在想着什么。 良久,狐狸又道,“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莫要食言。否则……” “否则又如何?”楚羽问,“你都灰飞烟灭了,还能威胁到我吗?白姬,有这功夫威胁我。还不如想想,你有遗言和未了的心愿。我哥的事情我会处理,就不需要你费心了。人妖殊途,一开始你就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狐狸笑了,笑得有些低沉,有些哀伤,“那就这样吧!别教他忘了我,也别教他记得太深,我想在他心里留个位置,让他带着我的希望,重新娶妻生子。” 楚羽凝眉,脑子里却想起了霍庭燎。想起了霍家的满室红绸,“如他娶妻生子,你真当不后悔?” “我都要死了,还后悔什么?若我不死,岂能容他娶妻生子?”狐狸哭着说,“我喜欢他,自然不会允许我喜欢的男人,当着我的面娶妻生子。否则,我何苦追杀你至此?霍伯息那个死骗子,就是因为他说他爱着你,我才会断了九尾,才会许下九世之咒。困了你。也束缚了自己。” “你这是作茧自缚,那霍伯息何曾有过半点情义?他是魔,谁都不爱,只爱自己。”楚羽轻叹。 外头清柔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消弭于无形之中。 狐狸发出低低的呜咽,终是没有再说话。 “我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楚羽低低的开口,“像个普通人那样,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是相夫教子。一直以来,我的人生都被左右,但是现在我想自己做主一回。” 狐狸抬头看她,“你想怎样?” “白姬,谢谢你救了我哥。狐小步跟我说了,所以……”楚羽无奈的干笑两声,瞧着她逐渐溃散的元神,“我还你一条命,也许有一天,人和妖也能在一起。” 狐小步拎着一只小白兔进来,“小羽,你要兔子作甚?” “没什么,还债而已。”楚羽接过小兔子,放在了狐狸的边上,“你断了九尾,又自褪狐皮,这些我都帮不了你,所以……我让你换个身子吧!” 狐小步瞪大眼眸,“你能做到让她的元神另存肉身?” “我觉得我可以。”楚羽看了他一眼。 “可你就算不是凡人,就算有了蛇君一半元丹,你如何能做到这些?这种事连霍庭燎都做不到,你……”狐小步不敢置信,“你该不会是上头的神,或者是冥界来的吧?” 这种事,要么大罗神仙来做,要么幽冥鬼府来做。 人妖魔都是做不到的! “我是哪儿来的,我自己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什么?”楚羽掌心凝力,额头不断渗出薄汗,生生将白姬涣散的元神固住,然后取出本体之外,放入了白兔体内。 一掌下去,元神归位。 “可惜不能铸人身,否则许你为人也不错。”楚羽拭去额头的汗珠子,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她面色发白的望着白姬,掌心划开一道血痕。 “蛇君的元丹在我体内,幽冥血能融化一切,所以我拿不出元丹救你。”楚羽望着掌心的血,“喝吧,这跟修为没什么差别。” 白姬也不客气。这幽冥血的香气太过浓烈,是以她必须抓紧时间,否则引来那些孤魂野鬼,她决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现在的她,等于从零开始。 幽冥血能帮助她元神稳固,能更好的与新肉身融合在一起。 也许哪日机缘巧合,她又可以修成人形。没有灰飞烟灭,也算是躲开了九尾的诅咒。以后她非九尾一族,只做个最寻常不过的兔子。 深吸一口气,楚羽收回手,掌心的伤口随即愈合。 面白如纸,楚羽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所幸被狐小步快速搀住。这才免去了脸着地的危险。 “你怎么样?”狐小步问。 楚羽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她凝眸望着狐小步,“帮我把白姬送回楚英身边,该说的都说清楚,两个人之间若是存着太多的秘密,这场情爱迟早会变成劫数。” “那你呢?”狐小步问。 楚羽站直身子,“自然回我该回的地方。” 狐小步点点头,用小毯子抱起了兔子就往外走。 外头,楚羽顿住脚步,瞧着被剥皮拆骨的清柔,眼睛里无悲无喜。狐小步嫌恶的跑出去。不愿再看那令人恶心的蛇血遍地。 拂袖间,那蛇皮便被挂在了墙上,看上去何其触目惊心。 “这便是因果。”楚羽面无表情。 清柔的道行太浅,是以连元丹都尚未修成,那破碎的灵光早就散了。灰飞烟灭,便是她最后的下场。 天都快亮了,她该去哪呢? 该做的事,似乎都做完了! 喉间泛起浓烈的腥甜滋味,楚羽面色惨白,仰头望着即将迎来的鱼肚白,幻灭了身形。 谁都不知道楚羽去了何处,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一次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 楚英醒来的时候,胡映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听得楚英极为恭敬的喊了一声娘,胡映容抱着楚风行哭得险些断了气。 楚风行觉得丢人,便拖着自家媳妇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于是乎,楚英刚刚下地,就开始找白姬的踪迹。发了疯似的找,这宅子里里外外,就差掘地三尺了。他不相信,她会离开。 “她在这儿。”狐小步将兔子递了过去,“你不是在找白姬吗?给你!” 楚英愣了半晌,没敢接。 “她是九尾没错,但九尾狐狸已经是她的前生。如今她的元神被楚羽放在了兔子里。以后,这便是白姬的新生。”狐小步听从楚羽的话,没有对楚英隐瞒这件事。何去何从,还是让楚英自己抉择吧! 楚英仍是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那白兔,没有说话。 狐小步轻叹,“既然你不要了,那便放回林子里,以后让她好生修行吧!是生是死,全看天意。”语罢,狐小步转身便走。 “等等!”楚英疾步走到狐小步跟前,当下拦住了他。“你说……这是白姬?” “是!”狐小步点头,“楚羽不希望你有心理负担,所以她想了个法子留下了白姬元神不灭。如此一来,你也不算亏欠她的,这本来就是楚羽跟白姬之间的恩怨。白姬追杀楚羽九次,如今白姬还你一条命却还能得楚羽相助保全元神,说起来是圆了彼此间的缘分。” 楚英自然不懂狐小步到底在说什么,当下愣了半晌,“把白姬给我吧!” 狐小步蹙眉,“你真当要留下她?她虽然保全了元神,但要重新修成人形,恐怕这一时半会的不太可能。” “把我妻子还给我。”楚英轻叹。伸手接过了狐小步怀中的兔子。 他说,妻子。 狐小步无奈的苦笑,“这一个个怎么都成了痴情种呢?也不知是缘还是孽!” 抱着怀中的兔子,楚英抬头望着狐小步,“小羽还说过什么吗?” “你还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狐小步笑了笑,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好过日子,你自己的生活自己选择,她也有她自己的人生。” “她去哪了?”楚英问。 狐小步耸肩,“眼下她今非昔比,我哪知道她去了何处,估计躲起来了吧!” 霍家的事情。天亮之后早就传遍了,胡映容一大早就拿着鸡毛掸子去霍家吃了闭门羹,连楚风行都险些跟霍家的人动了手。 可最后都念着楚羽,没有过多纠缠。 楚羽失了踪,消失在东平郡内,饶是出动了衙役都未能找到,是以楚家夫妇急得不得了。 “失踪了?”楚英将白姬放在背篓里,背上了背篓就往外走,“夫人,以后我在哪你就在哪,记得千万别乱跑。如今你是兔子,万一叫人逮着吃了,为夫可如何是好?” 白姬躲在背篓里,低低的笑着。 心道:这呆子。 然则心坎里却是暖暖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渴望重新修炼成人。即便不能人妖结合,至少可以陪着他,不再以牲畜的形态,而是以人的姿态与他站在一起。 过粗茶淡饭的日子,看日升日落的美景。 楚羽的失踪,让楚家的人都急疯了。 梓桐奉命悄悄的找,奈何寻遍了整个东平郡,都没能找到楚羽的气息。楚羽隐藏了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守在永安寺内。 永安寺镇着将军墓,那个将军墓便是夏千月的诅咒所在。 寻了后山一间禅房,楚羽有了简单的生活。 今年的冬天似乎不怎么冷,梅花开的时候都没怎么下雪。唯一一次还是年后,过完年之后下了一场大雪,将永安寺的进出之路给截断了。 所以寺里没什么人,显得冷冷清清的。 楚羽踏着雪,瞧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些日子人间怨气越来越重。听说皇帝又封了一个国师,倒腾什么长生不老,以处子之血炼制,所以祸害了无数少女。 她知道这是林璇玑做的坏事,但……她连自己都无法救赎,还拿什么去救别人? 楚羽再也不是昔日的楚羽! 身后一声佛偈,方丈站在回廊处,凝眸看着面色苍白的楚羽,“女施主还是没有想通吗?” 楚羽低低的咳嗽着,这几个月来,她的身子每况愈下,所以很少出门。只是昨夜一场大雪让她走出了房间,这大概是最后一场雪了。 “敢问方丈,何为通?”楚羽问。 方丈摇摇头,“女施主,躲避终不是法子,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我不是在躲。”楚羽拢了拢衣襟,冬日不太冷。春日里却觉得寒意刺骨,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方丈乃是世外之人,不知红尘之事,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只是在路上走得慢了一些,并非刻意躲闪。” 她轻轻的咳嗽着,“方丈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语罢,楚羽抬步就走。 身后,是和尚的叹息声。 关上房门,楚羽剧烈的咳嗽着。口中满是腥甜。不过她又给生生咽了下去,再抬头,已是面白如纸。无力的坐下,一声长叹。 打从帮了白姬之后,她便觉得身子有些不太对了。 就好像一杯水,你喝掉了半杯之后,就只剩下半杯。 身子被掏空了,怎么都补不上。 费力的捋起袖子,楚羽凝眉瞧着逐渐成形的手肘上印记。这已经是一朵花的形态,只差最后一朵花瓣就能圆满。指尖轻轻抚上这印记,楚羽心头悲凉,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门外有小沙弥敲门。楚羽起身开门。 “施主,智显大师请您过去一趟。”小沙弥行礼。 楚羽点点头,觉得有些冷便取了一件外衣披着,白了一张脸往外走。她在永安寺住的时日不短,想来智显大师是知道的,然则隔了这么久才愿意见她,想来是有什么深意。 春日里的风吹得她不断咳嗽着,一张脸乍红乍白得厉害。踩着雪走到了达摩洞,楚羽已经气喘吁吁。她想着若不是体内有在渊的半颗元丹,恐怕这会早就躺下了。 小沙弥进去汇报了一声,楚羽这才拢了拢衣襟,徐徐走了进去。 达摩洞内一切如旧。跟她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智显大师依旧坐在那里,眉目微合,永远那一副淡然之态。 楚羽咳嗽着靠近,双手合十,冲着智显大师躬身行礼,“大师。” 缓缓睁开双眼,智显大师凝眸看着眼前的楚羽,“施主和以前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每天的心态和感悟都是不一样的。”楚羽轻咳,“就好像现在的智显大师,和以前的也不一样,世事多变。人生无常。” 智显大师定了定心神,“看样子,施主还是没明白老衲当日的话。” ------------ 第134章 玲珑落地 听得智显大师这话,楚羽当即笑得有些凉薄,“明白?历经生死之后,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其实真正放不下的是你,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不是因为放不下命中之重,惧怕生死惩罚?人总要活得明白,总要死得明白。大师,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可知这天下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天下?” “你们佛门子弟说什么慈悲为怀,可天下冤死的那么多,为何你们不去慈悲呢?你留在达摩洞修行,为何不去造福百姓,你修的只是你一人的行,而不是天下慈悲。若是这样便是你的功德,那这佛门不入也罢!” 智显大师含笑望着她,“你手肘之上的印记,可知为何?老衲早就告诉过施主,是施主不明白。” 楚羽凝眉看他,想起了那些话。 她记得那个令人厌恶的和尚也说过这一番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花?”楚羽一怔。 智显大师轻叹一声。“菩提花开之日,天下大劫将至。”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去救苍生?”楚羽冷问,“苍生何辜?你修行不就是为了天下吗?佛门的慈悲为怀呢?你们的普度众生呢?难道所有的慈悲,都只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在这里故弄玄虚,有意思吗?我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要经历什么,可至少我努力过。你呢?” “人人尊你一声智显大师,你的智慧呢?若只是说说罢了,那就不配称为大师。昔年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为何到了你们身上,便都不作数了?所谓榜样,不是让你们看的,是要你们去学。光坐在这里打禅,就能让天下太平吗?” 语罢,楚羽转身便走。 “女施主,有些东西用心去看。”智显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心都没了,还怎么看?”楚羽回头望着他,“智显大师六根清净,不管红尘俗世,而我楚羽心已丢,早就没了那些牵挂,如何还用心去看?” “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智显大师望着她。 楚羽轻咳两声,只是觉得冷,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素白的面色更是白了几分,“曾经我想过这个问题,多结善果,少行恶事。可后来我发现我若是放过那些做坏事的,就等于害死好人。纵容行恶之人,我才会后悔莫及。若是早知道他们会害死我身边的人,我定是第一时间铲除他们。” “我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心软得太早,我应该心狠手辣一些,如此才能让好人活得更长久,死的人更少一些。”她想起了在渊和墩子。 如果早知道林璇玑会做那些事,她定然早早的杀了林璇玑。 然则现在她的身子已经不允许上京,已经没办法跟霍伯息交手。 仿佛除了等死,她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 “大师,你此生可有什么后悔之事?”楚羽问。 智显大师定定的望着她,“有失有得,方为人生。施主,回头是岸。” “我也想回头,可是回头已无岸,我回不了头。”楚羽拢了拢衣襟,“你好好的修你的行,我慢慢的等我的死期,且看看最后是谁先走一步。” 她嘴里哈着白雾,缩了缩身子往外走。 走出去的时候,外头的雪竟全部消失了。早前的茫茫白雪,早就不见了踪迹,唯有那温暖的春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楚羽眸色微沉,听说他当爹了,听说霍家的妾室,已经坏了身孕,霍家大宴三天,好生热闹。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都如此言语,想来是真的。 她站在光亮的院子里,轻轻的咳嗽着。 这几日身子越发不适,她觉得自己好累。 累得迈不开步子,累得连想他的气力都没了。 艰难的回到屋子里,楚羽倦怠的躺在床榻上。最近总爱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小时候跟着爹进出府衙,跟着兄长胡闹,那些日子虽然有些鸡飞狗跳,可总归是最无忧无虑的。 所有的改变都源于那一场婚事,她嫁给了霍庭燎,于是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楚羽闭上眼睛想着,新婚那一夜的疯狂,初见孤魂的惊惧,到了最后的习以为常和相互依赖。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怪得了谁呢? 怪自己深陷泥潭,怪自己动了心。 一声叹息,楚羽盖好被褥,被窝里好冷,冷得就跟冰窖似的。 好冷……好冷! 梦里,她又梦见了霍庭燎。 霍庭燎去了京城,他得杀了霍伯息,在自己的五识尽丧之前,在情根消失之前,他要把自己未做完的事情都做完。安排了霍家所有的分支与生意,这几个月他几乎不着家,一直在外头跑着。 最后一份地契放在了梓桐的手里,霍庭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这东西就留给楚英他们!楚家父母老了,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几辈子都吃穿不愁。楚英恋上了白姬,白姬却被打回原形,要想重新修成人形,需要一定的时日,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所以……” 霍庭燎轻叹一声,“他们的生活需要保障。” 梓桐捏紧了手中的地契,“可是公子,夫人……还没找到呢!” “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活着,便没什么打紧的。”霍庭燎面色微白,“我已经尝不出味儿来了,再过一些时日会听不见,闻不到,最后……长眠的时日会提前到来。只不过这一次沉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算你们告诉我那些属于我与她的故事,我也不会再心动了。” 没了情根,他将会变得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从此以后她与他,都只能是陌路人。 与其看着她痛苦。长痛不如短痛,让她也死了心,这样便算是两全其美。 “那公子现在就要去杀了霍伯息吗?”梓桐抿唇,“宫中戒备森严,公子想硬闯进去?” “那些凡夫俗子又有什么打紧的。”霍庭燎抬步往外走,“我与霍伯息的恩怨由来已久,在我彻底断了缘分之前,这笔账得好好的算回来。” “可是公子与霍伯息惯来不分上下,公子不是去算账的。”梓桐敛眸,“公子是去同归于尽的。” 顿住脚步,霍庭燎眯了眯眼眸。他静静的望着天际。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还是习惯性的去看天空,脑子里幻想了一遍又一遍她如今的模样。 活了千年,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想念和追寻,他从不觉得累从不觉得苦,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坚持的一件事。可一想起要忘了她,要斩断情根,回到沉眠的状态。在未来的数十年里,她会逐渐的老去,心里恨着他,想着他念着他。 她应该会重新再开始吧? 找一个更爱她的人! 可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爱她吗? 这大概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公子三思!”梓桐俯首,“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公子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可如今……” “凡事都有代价,让她回来的代价便是断情绝爱。”霍庭燎深吸一口气,“跟不留人客栈做交易,本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是把沉眠的时间提前。 第二次是直接断了情根。 总算掌柜的还算客气,给了他一个时限,他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完有限的事情。只是从今往后,这无限的生命里。再也没了她。 心不疼吗? 疼,刮骨吸髓般的疼。 疼到了心坎里,身上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 可他毕竟不是神,然则神也有无奈的时候。 能保全她最后一世,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霍庭燎走了出去,梓桐握紧手中的地契,已是泪流满面。 然则楚家的人,岂会要他霍家的东西,胡映容那暴脾气又不是不知道。早前楚羽失踪的时候,胡映容便已经将霍家给的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出来,直接丢在了外头。 女儿都丢了,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们找遍了整个东平郡,都没能找到楚羽的下落。 谁都没见过楚羽,谁也不知道楚羽去了何处。 “拿着你们这些东西给我滚出去!”胡映容咬牙切齿,“我楚家不要这种东西,我只要我的女儿!你们把我女儿弄丢了就打算用这些东西,来堵我们的嘴?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女儿一日未归,我就一日不会善罢甘休,会永远找下去。” “霍庭燎没良心,可我们为人父母的,岂能就这样作罢?”胡映容眸色通红,“回去告诉那负心人,不要再来我们楚家,楚家不欢迎他。若他欺人太甚,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谁伤了我的儿女,我就跟谁拼命!” 若不是楚风行拦着,胡映容估计连梓桐都打。 狐小步急忙拽住梓桐,“你赶紧走吧!” 楚家人如今都在气头上,自然是情绪激动的。 “我家小妹失踪了数月,霍庭燎始终没有派人找寻,这是什么意思咱们都心知肚明。”楚英抱着兔子开腔,“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咱们也不好插手。但唯有一样,谁敢伤了我妹妹,我必定不会跟谁客气。饶是霍家财大气粗,咱们也不会怕他分毫。” 梓桐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话啊!”胡映容急了,“我家小羽到底在哪?” 梓桐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这么几个月以来,霍庭燎倒是潇洒自在,却累及我家丫头生死未卜。你们好本事,真是好本事,杀人不见血。”胡映容切齿。“马上给我滚出去,滚出楚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霍家的任何一个人,滚!” 狐小步拽着梓桐就走出了楚家。 “楚羽失踪数月,家里人都急疯了。”狐小步安慰梓桐,“你别往心里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楚夫人的气也不是冲你来的,是冲着霍庭燎去的。那小子说起来也是个靠谱的,怎么如今做了这样不靠谱的事儿呢?” 梓桐抿唇看着他,张了张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罢了,你莫说了。”狐小步轻叹。始终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梓桐愣了愣,想着还是把手抽回来。 哪知狐小步却佯装什么都不知情,愣是拽着不放,一直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梓桐问。 狐小步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跟我说实话,霍庭燎是不是上京城找霍伯息算账去了?” 梓桐敛眸。 “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狐小步轻叹一声,“你可不可以不去?” “我是公子的奴婢,他在哪我自然也该在哪。此次回来,只是奉了公子之命把东西交给楚家的人,所以我现在该回京了。”梓桐抽回手。 狐小步凝眉看着她。“你不是霍伯息的对手,别去送死。” “我此生漂泊无依,伯兮在无妄界里,与无妄界同生共死,而我……”梓桐苦笑两声,“饶是死去也不过是解脱罢了!这惩罚从我出生伊始便如影随形,如今能解脱也是好的。若我能帮着公子灭了霍伯息,人间的魔障自然会解除,到时候天下太平,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 “哪有人明知道会死还要去送死的道理?”狐小步怒愠怒,“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只是一直以来都太过清醒。”梓桐望着狐小步,“以后不会再有人喊你为废物了,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你的驱魔人。” “梓桐?”狐小步张了张嘴,有些话哽咽在喉,愣是说不出来。 梓桐瞧了一眼黑黢黢的夜色,“东平郡的夜晚还是那么平静,我想起第一次来这儿的情形。当时的夜色也是这样的,一晃眼都十多年了。其实对我们妖来说,十多年只是弹指间的事情,而对于你们凡人来说,几乎是前半生。人太渺小。命如蜉蝣,转瞬即逝。” 狐小步苦笑两声,“人的命数虽然短暂,可也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爱一场恨一场,都足以铭记终生。而且人还能轮回,这辈子情缘未了,下辈子再来一次!” “孟婆汤下无恩爱,忘川河边叹奈何。”梓桐望着他,“轮回没那么美好,但我若是能有轮回,我定然会要一碗孟婆汤。把这前尘种种都给忘了。” 语罢,梓桐转身就走。 “梓桐!”狐小步疾呼。 她顿住脚步,微微绷直了身子。 “我和你一道去。”狐小步道。 梓桐回头看着他,淡淡然的道了一句,“不必了,你去了也不是霍伯息的对手,还是好好的留在这里找夫人回来吧!只要夫人周全,公子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那你呢?”狐小步轻轻的问,“那你是否还有后顾之忧?” 梓桐摇头,“我没什么后顾。” 狐小步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是定定的望着梓桐。突然将身上的一件东西塞进了梓桐的手里,“这东西你拿着,自己去了京城好生照顾自己,霍庭燎跟霍伯息交手的时候,旁人怕是插不了手,所以你……别逞强。” 他握着她的手,她眉心突突的跳。 掌心是一块玉佩,梓桐不解的望着狐小步。 狐小步撇撇嘴,“是我祖传的,师父留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你就拿着吧。京城比东平郡要危险得多,反正我放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给你。” 梓桐笑了笑,“你就这样交给我,不怕我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只要你人不丢就行。”狐小步嘟哝着。 梓桐蹙眉看着他,捏紧了掌心的玉佩。 “你不是要回京城吗?”狐小步深吸一口气,“那就走吧!我找到了楚羽,就去京城找你,有句话……”他背过身去,唇线紧抿。 “梓桐……”他低低的喊了一声,“如果你从京城回来,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他鼓足了勇气转身,身后空空荡荡的,早就没了梓桐的踪影。 她已经走了,去了京城。 狐小步一声长叹,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说这些干啥呢?在这节骨眼上,一个个都忙,哪有功夫谈什么儿女情长呢!”语罢,狐小步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沮丧。 远远的,梓桐藏身在黑暗中,捏紧了掌心的玉佩。 前尘往事,萦绕心头不去。 她忘不掉心里的那个人,也不敢再触碰那些东西。 瞧着不远处的狐小步,梓桐收起了玉佩,有什么事还是等着她从京城回来再说吧!只要能杀了霍伯息,人间的秩序就会恢复到最初的模样,到时候……什么事儿都没了。 梓桐深吸一口气,转身消失无踪。 她得尽快赶回京城去,去帮公子的忙。估计这会,公子已经跟霍伯息交上手了吧! 的确,这会霍庭燎已经进了宫,霍伯息身为堂堂国师,一身锦衣华服的,犹如回到了当年光景。两人都站在屋顶上,瞧着繁华的皇城,看着宫闱中璀璨的宫灯摇晃。 霍伯息笑得凛冽,“霍廷业,你还是来了。” “我若不来,你一人身处宫闱岂非无趣得很?这世上总有人生来就是膈应你的,就好比……我的存在!”霍庭燎慢条斯理的说着,“霍伯息。今日就把你我之间的恩怨做个了断吧!牵牵扯扯了千百年,我也累了,实在是不想再你追我躲的。” 霍伯息冷眼看他,“你是来同归于尽的?” 霍庭燎想了想,“约莫是一个道理。” “真有种。”霍伯息摊开双臂,“你瞧瞧咱们的脚下,这皇城这皇宫大内,像不像昔日我的皇宫?我的皇城?曾经你我可以将天下都踩在脚下,可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呢?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咱们可是同胞兄弟!昔年已经结缘。你想就这样结束,恐怕没那么容易。” 霍庭燎负手而立,“有些东西总要做一番努力才能知道是容易还是艰难,霍伯息,今日做个了断吧!” 音落,霍庭燎已经出手。 结界之下,谁都不知道半空中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人男人,同一张脸,却有着两副心肠。 一个至情至爱至深,一个凉薄无情无心。 事实如霍伯息所言,他们两个本是同胞兄弟。一母同胞而生。可是际遇却是截然不同,一个走了弯道,一个还是最初的模样。 谁都杀不了谁,如同千年以来的宿命,只有两败俱伤,只有一损俱损。 掌风相对,顷刻间双双震飞出去。 回旋再来一掌,仍是不相上下。 皇城的上空,两人打得难分难舍,谁都插不上手,徐绍只能远远的看着。结界之中。两个人奋力搏杀。这是千年以后,他们兄弟两个头一次以命相搏,即便上次在霍家,两个人也没有豁出命去。 但这一次,显然是不一样的。 从天黑打到了天亮,两个人几乎都是奋力相搏。 最后,都精疲力尽,却也没能拿下对方。 徐绍想帮忙,奈何他根本无法冲破霍伯息和霍庭燎布下的结界,几次三番都被反弹回来。 旭日东升,春日里的晨光透着瘆人的寒凉之意。 皇宫里开始忙碌起来。谁都不知道此刻的天际,有两个人正在以命相搏。正邪不相上下,就意味着天地间的阴阳秩序还是未能打破,旧规则在运行着,主宰着天地间的运转,凡人的宿命。 人间的怨气越来越重,终有一日无法负载,将会导致封印破碎,魔障将重现人间,此后吞噬三界。 魔在心中,横行无忌。 “还要再打吗?”霍伯息几乎抓狂了,“你还要再打吗?就算打上三天三夜,你我也分不出输赢。就算分出了输赢又如何?你照样杀不了我,我也照样那你没办法,若是真当可以一死,我定然早就杀了你,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在你得到了蝠妖王的元丹之际,就可以杀了你永绝后患。” 霍庭燎刚要开口,耳畔却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呢? 心头疼得厉害,揪着生疼生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心上剥离,连皮带肉的撕扯着,疼得鲜血淋漓。 蓦地,又是那声音。 眉睫骇然扬起,霍庭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脑子里有东西在离开,好像是他的情根开始松动,开始抽离。 下一刻,他发疯似的消失在结界中。 这一次他的的确确的听清楚了,是玲珑落地的声音。 玲珑是他亲手系在楚羽腕上的,是绝对不可能被解开的。 除非…… ------------ 第135章 她走了 霍庭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云端跌落,落在了荒芜的田地里。走的时候,这里荒草漫长,回来的时候却是一片绿意盎然。秋去冬来,冬去春来,他都快忘了自己离开了多久。 徐绍与梓桐搀着霍庭燎起身,他与霍伯息一战,如今浑身上下都是伤,是以跌在地上半晌没能爬起来。 杏花微雨,打在身上湿漉漉的。 楚羽走在霍家的回廊里,而今的霍家可真是冷清,冷冷清清的,她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 蓦地,楚羽顿住脚步,“我为何会来这儿?” 的确,她明明在睡觉,明明在永安寺里待着,怎么一睁开眼睛就在霍家了?难道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故一不留神便回了家。 如今已不能算是家,夏千月有了身孕……而自己只是个被遗弃之人。 今年的杏花开得比较晚一些,白灿灿的一片,如同冬日里的雪。清香淡雅,远远望去可真是好看。与天上的云朵连成一气,白茫茫的绵延着。 微风细雨。清香怡人,春日里就是雨水多。 一回头,霍庭燎站在那杏花烟雨之中。 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的呼吸声,她的脚步声,饶是隔了千年的爱恨离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久之后,他将彻底的忘记,忘记所有属于她的气息,再也……再也不必记起。 他能听到她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隔着杏花微雨,她站在他面前,再也不似昔日的活泼。 他看不到她唇角的笑,笑得这样凉薄,眼睛里却带着凄楚之色。 天知道,她忍了多久才能忍着不来见他。 天知道,他忍了多久才能忍着不去找她。 须知他这千年来一直都在寻寻觅觅,为的不就是她一人吗? 可有些东西,终是有尽头的,该放下的时候怎么都强求不得。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既然她没事,那他就放心了,还好没事! “你为何会在这里?”霍庭燎问。 楚羽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无奈的干笑两声,她站在树下看他,“大概是觉得有些闷,所以回来看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明白,这里早就没了值得我回来的理由。” 霍庭燎抿唇不语。 “恭喜你!”楚羽道,“听说夏千月有孕,十月怀胎,你很快就可以抱娃娃了。” 她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一直不许她成孕,一直让她喝避子汤。 “你……”霍庭燎顿了顿,“你还好吗?”他看不见她此刻苍白的脸色,但听着她说话,却能感受到她中气十足。虽然带着哽咽,但好歹未见虚弱之态,应是无恙。 “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非我所愿。后来你一直不许我成孕,按照夏千月成孕的时间来算,你们新婚之后她就有了身孕。”她面上在笑,眼泪却徐徐而下,“终是我不配怀有你的孩子,是吗?霍庭燎,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为何到了最后输的人反而是我?”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才能做到冷漠无情,说翻脸就翻脸吗?是你一步步带着我深陷泥潭,可最后抽身离去的却是你,把我一人丢在这深渊里难以自拔。我恨过你,可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能给我一个台阶下,然则……” 她泪流满面,“我等来的只是一场杏花微雨,再也回不去的你我。” 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楚羽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拭去脸上的泪,“霍庭燎,你等的到底是谁?” 他默然无语。无声伫立。 微风细雨,吹了满树的杏花纷纷扬扬从树梢落下。落了满地的缤纷,落了满地的伤。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霍庭燎,你为何不回答我?”她问,“你倒是说话啊!早前那个把人往绝路上哄的霍庭燎去哪了?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护着我,要疼着我,要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可为何到了最后食言的还是你?我心许于你,你却转头爱了别人,你可知道我有多难受?” 她伸手,掌心落着素白的杏花,“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最爱的人,让他痛苦一生。可后来我发现,我下不去手了。” 雨丝打在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霍庭燎,我不会祝你们幸福,我见不得你们好,因为我爱过你,但我还是会祝你幸福。掌柜的说过,若跟不留人客栈做交易,就会付出此生最大的代价。” “如今我才明了,我所有的代价就是你。终是,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于是什么都变得不可惜了。霍庭燎,愿你我此生来世,永不复再见。” 楚羽苦笑两声,转身离开。 杏花微雨,他迈开了腿,好想上前抱紧她。 可是他不能,他很快就要沉眠,然后断了所有情根。 “这样也好。”他自言自语,“至少你死了心,不会再痛苦挣扎,我知道等待有多辛苦,我不想让你与我一样苦等下去。就这样罢了!罢了!” 梓桐急了,“夫人,你不能走!公子是迫不得已,夫人!” 下一刻,梓桐已经从楚羽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楚羽自己都是发愣的。 她看到梓桐从自己的身子里穿过,绷直了身子站在自己的跟前,然后满脸惊惧的回头看她,眼睛里浮起了氤氲薄雾。 “夫人!”梓桐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嗓子里,再也吐不出来。 “我……”楚羽低眉望着自己颤抖的手。 她能感受到雨丝打在脸上的潮冷。能接到这散落的杏花,怎么可能……然则事实总是这样残酷。方才还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却……再也做不到了。 从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放下了所有的未了心愿,她的身子就开始变得稀薄。 如同薄雾一般,只待风吹只待日晒,就会彻底从人间蒸发,彻底的消失不见。 “夫人?”梓桐捂着嘴,突然哭出声来。 梓桐从不轻易哭,她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嚎啕大哭,是伯兮死的那一天,也是她遇见霍庭燎的那一日。 霍庭燎的身子开始颤抖。他疾步走向她,疾步的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从此以后再无法拥抱,真当是……应了她立下的誓言,此生来世永不复相见。 楚羽这才意识到,为何自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执念不灭,原来只是想把未说的话都说清楚,所以才会出现在此处。而当她把话说完,这内心深处最后的执念,就此覆灭。 于是……她也该走了。 霍庭燎骇然回头,他真的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甚至于……他快要感觉不到来自于她的气息。这就意味着,她要走了。 天地之间。三界之内,她会去哪呢? 她身上只有楚英的影子,体内并无人魂,所以今日所见的楚羽,只是一缕意识罢了!若是这一缕意识消失,世上将再无楚羽此人。 来世,也不会再有。 “楚儿?”干涩的嗓子里,发出颤抖的声音。他伸手,却再也摸不到她的脸。他又低低的喊了一声,“楚儿,你要去哪?” 楚羽想了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我觉得爱一个人太累,所以……霍庭燎,你有你要等的人,我也有我要走的路。如今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而我……终将以另一种方式结束你我之间的恩怨。千年前你爱夏千羽,千年后,我终是成不了夏千羽,我是楚羽。” 她垂眸,感觉到身子逐渐的轻薄。 渐渐的,好像意识都在消失。 渐渐的,再也记不起眼前的男子。 她想。终于可以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终于不必再夜夜难眠,日日思念。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 然则,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玲珑坠落的那一刻,他就该想到,就该想到的……可心里总存着希冀,总觉得她如今有在渊的半颗元丹,又有幽冥血,身上凝了不少修为,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 却不知相思苦,苦相思,相思成灾终成了她此生大劫。 “楚儿!”他脖颈处青筋凸起,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她听到他的歇斯底里,看到他冰凉的眼里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杏花微雨,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便也给了他一场再也没有结局的结局。 她走了,这一次是真的不必再回来。 永安寺的禅房里,楚羽的尸身已经冷透了。 在她的手边上,玲珑已碎,再不复当初。 方丈让人下山去通知了霍家和楚家,一个是夫家一个是母家,自然都得通知。人死在了永安寺,永安寺难逃关系,所以方丈不敢马虎。 楚羽病了太久,打从她入寺庙以来,身子便不怎么利索。 还以为她熬过了冬日就会没事,谁知道却永远睡在了春日里。 霍庭燎是第一个赶到的,当他摸到她冰冷的手腕,整个人都是崩溃的。他付出了所有,为的就是能让她安然活下去,甚至于不惜一切想跟霍伯息同归于尽,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先他一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怎么才能把她叫醒呢? 坐在床边,他双手轻颤的将她抱了起来,如同以前那样将她抱在怀中,坐在自己的膝上。他将她摁在自己的怀中,她冰冷的额头紧贴着他的脖颈,可他的温热再也暖不了她的寒凉。 她走了。 这一次,再也不会回来。 她说我不想祝你们幸福,我爱你,所以我见不得你们好。 可她哪知道。那不过是他对她撒的最大一个谎。 他要逼走她,于是她真的走了,还一去不回头。 她等他的台阶等了太久,所以最后她终于累了,终于不愿意在等。 她问,你等的人到底是谁? 他也想问自己,他到底做了什么? 胡映容冲进来的时候,见着霍庭燎死死抱着楚羽的尸身,一个巴掌便落在了霍庭燎的脸上。她想把女儿的尸体带回来,奈何……霍庭燎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老来丧女,何其悲凉。 胡映容要强了一辈子,到了这会早就泣不成声。便是楚风行亦是老泪纵横。 “我把女儿交给你,不是让你逼死她的。”楚风行一拳落在案上,直打得桌案四分五裂。 “把我女儿还给我!”胡映容再也顾不得什么。 却是一刹那,楚羽的尸体微光烁烁,所有的争吵声消弭无踪。 楚英骇然瞪大眸子,“小羽……” “不要走!”霍庭燎抱紧了楚羽的尸体,几近歇斯底里,“不要走!” 可这世上的事,不是一人说了算。要走的总归要走,怎么都留不住。 意识消失,余愿已了。 楚羽,该回到她最初的地方去。 微光过后楚羽的尸身消失了。半空中唯有一颗黑色的珍珠,忽明忽亮的闪烁着。在众人的疾呼中,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谁也不知道楚羽去了何处,大概这三界之内,都不会再有楚羽其人。 哭声,吵闹声,闹得整个永安寺不得安宁。 这大概就是楚羽留给永安寺的惩罚,佛门净地,再也无法安静。 霍庭燎发了疯似的找她的影子,即便是一丝一毫的气息,也不能轻易放过。可怎么找,他都不可能再找到楚羽的气息。 她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仿若这世上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这女人就是狠,一旦下了狠心,便是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无妄界内,冥池里的弱水不断的沸腾,冰晶玄棺被弱水推动,起伏不定,反复早晚要推翻这棺椁。伯兮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弱水镇住。 可他法力有限,所以……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 千百年来,弱水从不会有此波动,何以今日竟沸腾得如此厉害。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再看这冰晶玄棺,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只是被弱水推动得厉害罢了! 伯兮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梓桐冷着脸站在无妄界里,瞧着被镇住的弱水。 “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伯兮问,“为何这弱水无端端的成了这般模样?我在这里守了千百年,从未见过如此情况,到底发生了何事?” 梓桐飞身落在冰晶玄棺之上,冷眼看着脚下的棺椁。 “因为你,公子受了千年的苦,始终不曾后悔。”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当初的当初,为何要放弃呢?你可知道若是第一次,公子就把你带了出来,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夏千羽,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还想怎样?是不是要我们都死绝了,你才会罢休?” “姐姐,你在说什么?”伯兮不解,“什么死绝了?公子出事了吗?” 梓桐失神的站在那里,望着不断冒着泡的弱水,“公子没什么事,只是丢了最心爱的东西,只是……付出了此生最沉痛的代价。一步之隔。已是万丈之遥。” “这都怪魔。”伯兮冷然,“若不是魔障横行,也不至于如此。” “魔?”梓桐回眸看他,眸光利利,“是啊!如果不是魔的存在,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魔才是这世上最该消失的东西。魔!” 语罢,梓桐转身就走。 “姐姐去哪?”伯兮急忙追出来。 顿住脚步,梓桐握紧了手中冷剑,抿唇望着身后的伯兮,“当初我护不住你,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对不起你。伯兮。你可恨爹娘?恨我吗?” 伯兮摇头,“曾经心存怨恨,可后来想着还能存有意识,已然是最大的福分。伯兮不怨,伯兮只是觉得成长得太晚,少不更事之时不知父母的苦心,不知姐姐的难处。而今伯兮已经长大,什么都想明白了。能在这无妄界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伯兮心满意足了。” 梓桐绷紧了身子,“那就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这也是你的造化。” “姐姐这话说得好奇怪,好像不回来了似的。”伯兮笑了笑,“姐姐放心,我如今很好。公子命我驻守无妄界,我定然会好好守着,决不让公子和姐姐失望。” “你长大了。”梓桐望着他,“以后就不需要姐姐担心什么了,自己照顾自己。姐姐前半生懦弱,从来没有为自己拿过主意,而今我想自己做主一次。” 伯兮不解,“姐姐要做什么主?”想了想,伯兮担虑的问,“难不成姐姐又遇见了心喜之人?可咱们是妖,若对方是人……终是人妖殊途,姐姐切不可覆辙重蹈。若姐姐喜欢之人是妖族,倒也没什么,伯兮等着喝姐姐的喜酒。” 梓桐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伯兮的肩头。 “姐姐,真的遇见了喜欢的人?”伯兮笑问。 梓桐微微扬起唇角,“好好守着吧!” 音落,她已快速离开无妄界。 欢喜之人? 她曾经有过,后来不敢。 就好比白姬和楚英,楚英是因为一个善举给了楚羽半个影子,这才换来了此后的活命。算是因果循环,楚羽还了他一个人情。 但当年的梓桐可就没这样幸运了。 落回地面,梓桐眸色微沉。 霍家已经不是最初的霍家,天边的怨气亦是更加浓烈。如果不是魔障横行,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此生没为公子做过什么,如今也该到了她报恩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梓桐凝眉望着自己的手中剑,怀里揣着狐小步给的那块玉佩。 最后看了一眼霍家门厅,除了那一场恩爱,她做的最大胆的决定就是现在这个。 霍伯息已经受了伤,要想杀了他,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林璇玑靠着霍伯息的法术,维持住了自己的容脸,如今谄媚君前,做下的恶事更是不胜枚数。宫里头乌烟瘴气。霍伯息帮着她吸食宫中少女的青春芳华,整个皇宫早就人心惶惶。 喝着黑漆漆的药,林璇玑微微凝眉,“真是难喝。” “你就知足吧!这千年的蜈蚣千年的蛇羹,能喝到一口已经是三生有幸,你这厢做了药膳能永葆青春,比那些少女效用更好一些。”霍伯息站在她身后,俯身瞧着镜子里的花容月貌。 “如今整个天下都在你的手心里拿捏着,你说你为何非要让那皇帝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林璇玑望着镜子里的脸。 “这黑锅我可不想背,他是皇帝,这些事儿来日都得算在他头上。他自己做下的业障。来日就得自己承担,我可不想自找麻烦。”霍伯息抚过她精致的面颊,俯首吻上她的脖颈,“怎么,你不想当琳妃了?” “琳妃当得真没趣。”林璇玑笑盈盈的望着他,“我想试试母仪天下是什么滋味。” 下一刻,霍伯息突然将她抱起,让她坐在了梳妆台上,“你想当皇后?” “世上谁家女子不想着母仪天下?既然你不愿当皇帝,不如就成全我,让我试一试这母仪天下的感觉如何?”林璇玑主动献吻,“国师。你意下如何?” 他分开她的双腿,圈紧她纤细的腰肢,“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母仪天下的位置可没那么好坐,你得想好了!” “我自然是想得清楚,若我母仪天下,我第一件事就是荡平这东平郡。”林璇玑眸光利利,“东平郡那块地方,让我想着都掏心窝的疼。” 他的指腹落在她的心口上,“是这儿疼?” 林璇玑伸手覆着他的手背,直接将他的掌心摁在了自己的胸口处,“整个都疼!” 霍伯息笑了。“那微臣帮娘娘宽松宽松。” “好啊!”林璇玑笑靥如花,“烦劳国师大人,能多替本宫宽宽心。这心坎里太疼,实在让人不好受。只是有一点,国师大人可得手下留情,否则就别怪我缠着不放。” “缠着不放才好。”霍伯息笑了,“正好可以……如娘娘所愿。” 下一刻,他已经挤了进去。 殿门紧闭,寝殿内的春光无限,外头自然不得而知。手把手教出来的妖孽,真当时迷人得很。如此胶着,如此让人不耐。恨不能将这粘人的东西拆骨入腹。 想来这君王也是如此思想,莫怪君王不早朝,红鸾帐中渡春宵。 衣衫尽褪,绝世佳人静卧红鸾帐中。 身上只盖着一张薄毯,修长的双腿露在了外头,时刻透着诱人的气息。 她睡在那里,双眸紧闭,似乎压根没想过会有人进入这戒备森严的寝殿之中。 ------------ 第136章 弱水沸腾 为钻石过2800加更 撩开单薄的帷幔,风吹得帷幔刮着脸上疼。 林璇玑翻个身,一眼便看到昏黄的灯光里,有人影闪动。这绝对不是皇帝也不是霍伯息,皇帝此刻早就醉在了温柔乡里,而霍伯息还在疗伤之中,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她刚要喊出声来,奈何脖颈突然被人捏起,身子当即悬在了半空之中。 下一刻,林璇玑瞪大眸子。看着掀开帷幔徐徐走近的梓桐。 梓桐一身的白,如同穿着孝一般。她站在那里,一手握剑,一手抬在半空,捏着林璇玑的脖颈把林璇玑提在半空中。 “林璇玑,你身为凡人,肉体凡胎却要跟魔合作,要跟天下人作对,跟三界作对,你可想过自己是什么下场?”梓桐冷笑两声,“高高在上的滋味好受吗?你可知道你杀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这人世间的因果都有循环,你造的孽今日就会报应在你身上。” 梓桐深吸一口气,“你和霍伯息狼狈为奸,杀了蛇君和墩子,这笔账夫人报了一次,但罪魁祸首还是你们两个,我得为他们讨回公道。林璇玑,你说我该怎么杀了你?剥皮拆骨?还是碎尸万段?” 林璇玑挣扎着,面色惨白如纸,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梓桐。 手一松,梓桐收了功。 林璇玑重重的落在地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此刻吓得花容失色。 脸上,出现了血痕。 有湿漉漉的东西沿着面颊往下,林璇玑当即伸手抚上。掌心的鲜血让她连滚带爬的去了梳妆镜前。镜子里那张脸,那张她引以为傲的脸,已经被划开,恐怖狰狞的伤口,涌出殷红夺目的鲜血。 “杀了你,似乎一点都不解气,你不是自诩倾国倾城吗?”梓桐勾唇笑得凛冽,“好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脸,我倒要看看,你变成如今模样,那皇帝还如何欢喜于你,如何恩宠于你。” 如鬼魅般恐怖的颜色,皇帝若是见着,估计会第一时间杀了她吧! 她林璇玑的荣华富贵,盛宠优渥,都会变成黄粱一梦,甚至会变成噩梦。 皇帝是什么人,林璇玑心知肚明。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间恶魔,如今心魔已经被打开,更是暴戾无比。冷酷无情。一旦皇帝厌烦,她也会跟那些宠妃一样,沦为被杀死的对象。 她不想让自己的头颅,出现在文武大臣的酒坛子里。 林璇玑捂着血淋淋的脸尖叫着,疯狂的嘶喊着。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弥补这张脸。此生唯一可傲,便是这张绝世无双的容脸。若是被毁了,那她还剩下什么呢? “我要灭了东平郡!”林璇玑歇斯底里。 拂袖间,梓桐已经将她甩了出去,直接撞在了廊柱处。这帷幔上都染着林璇玑的鲜血。瞧着好生艳丽,在烛光里透着迷人的颜色。 真是好看极了! “我不杀你,我等着看皇帝怎么宰了你。”梓桐冷笑,“只要杀了霍伯息,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灭了东平郡。能不能实现。” “想杀了我?”霍伯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口。 方才进来的时候,门外的结界让他意识到这寝殿内有恙。没想到竟然是梓桐,更没想到的是林璇玑连滚带爬的抱住自己的双腿,仰头露着一张血淋淋的脸。 饶是曾经倾国倾城,此刻也变得狰狞不堪。 霍伯息嫌恶的一脚踹开她。免得染了自己的衣裳。 林璇玑哭着喊着,“柏舟,你救救我,我不想变成这个丑样子,若是皇上见了……皇上会杀了我的!柏舟,霍伯息,你一定要帮我!” 长长吐出一口气,霍伯息望着眼前的梓桐,眸子微微眯起,“龙族容不下你,蛟族也容不下你,你说你们流落人间就不能好好的过?非要多管闲事?” 梓桐持剑而立,“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你管什么闲事不好,非得管我的事儿。”霍伯息揉着眉心,“我本不想掺合龙族与蛟族之间,如今看来这三界之中,什么都不该存留。” “你身上有伤。”梓桐冷然,“那我可得试一试。” “归墟出来的小东西,真是不知死活!”霍伯息眸光利利。 下一刻。冷剑出鞘,风卷云涌。 外头凝着结界,是以谁都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何事,唯有林璇玑哭哭啼啼的,只顾着自己倾国倾城的容脸。她不断的用帕子擦着脸上的血迹。可镜子里那狰狞的伤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霍伯息的身上有伤,然则即便如此,梓桐仍不是霍伯息的对手。 身子被甩出去的时候,梓桐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攥紧了手中的冷剑。她愣是提了一口气,再次扑上去。冷剑划过霍伯息的脖颈,若是他再慢一分,估计就得被梓桐断颈。 可惜,梓桐还是慢了一步。 霍伯息身子一撇。终是避开了这一记杀招。 身子落地的时候,梓桐只觉得身上一凉。呼吸中带着浓烈的咸腥味,身上冷到了极点。低眉间,她看到霍伯息的手已经穿透了自己的心口。 不觉得疼痛,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 惩罚到此为止。爱恨就此罢休。 只是这怀中的玉佩,又该交付何人?谁能帮着她带回去,送回狐小步的手里呢? 唉,狐小步。 午夜惊梦,狐小步一身的冷汗。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像极了梓桐。可梓桐明明去了京城,京城距离东平郡何止千里之遥,怎么可能听得到呢? 终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得太多。 至此,狐小步再也没能睡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无奈的轻叹一声,这一夜无眠的感觉真不好受,整个人都累得心慌。 天亮起床,可这手却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枕边似乎有东西硌了他一下。 定睛看去,狐小步的脸色霎时全变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身上衣衫不整,神情慌乱无措,连御剑飞行都忘了,一口气跑到了霍家门前。 霍家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连霍庭燎都不知去向。 楚羽的尸身消失了,霍庭燎满世界的找。 梓桐出事了,狐小步却不知该找谁。 茫然无措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他是驱魔人,驱魔人狐小步,狐小步会御剑飞行!虽然白日里不适合,可事急从权,什么都顾不得了。 于是乎,大白天的便有人看到狐小步御剑飞行。 他觉得腿肚子有些颤抖,干脆趴在剑上……心里头乱了方寸,满脑子都是那一夜,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放她走。如果那一天他拦住了她,是不是结局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这世上的事都自有定数,不是你不希望他发生,他就不会发生的。 狐小步直奔京城而去,姑获却轻飘飘的落在了霍家大院里。 深吸一口气。姑获落地为人,仰头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 要变天了! 真的要变天了! 掌柜的说得没错,真的快来了。 姑获冷了眉目,悄悄进了无妄界。 无妄界里没有任何的变化,但空气里却充满了她主人的气息。是的。这的确是主人即将回来的前兆。 姑获欣喜若狂,熟悉的无妄界,熟悉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伯兮挡着,她定然会高高兴兴的直奔冥池而去。因为所有的气息都是从冥池那头传来的,想来主人就在冥池附近。 冥池弱水。是主子最喜欢去的地方。 鸿毛不浮,飞鸟不过,却听凭主人吩咐。 “你想干什么?”伯兮冷喝,“没有公子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无妄界。” 姑获深吸一口气。羽剑在手,“公子?这可不是你们公子的地方,这是我家主人的无妄界。今日不管你是谁,敢拦我去路,别怪我下手无情。滚开!” 伯兮不让。 姑获自然也不会退缩。 然则二人刚交手,整个无妄界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无妄界的颤抖,让姑获意识到,“是弱水沸腾了!弱水终于沸腾了!冥池!” 伯兮一愣,当下犹豫。 趁着这空档,姑获顿化原形,直奔冥池而去。 ------------ 第137章 别来无恙 冥池里的弱水如同煮沸了一般,咕咚咕咚的不断冒着泡,那冰晶玄棺随着弱水的浪头不断的起起伏伏,仿佛随时要被弱水抛出去。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变成这样?”伯兮骇然,早前他明明已经把弱水镇下去了,为何突然间又开始沸腾?这冥池到底是怎么了? 下一刻,伯兮冷剑直指姑获,“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姑获冷笑两声,“我做了什么?我跟你在外头,你都已经拦下我,凭什么说是我做了手脚?为何不说是你自己看守不利?” 伯兮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当即拂袖,向着天空放了信号。 只要霍庭燎收到这个消息,就会马上赶来的。 弱水沸腾得越发厉害,仿佛真当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一样。 伯兮瞪大眼眸,转头望着一旁呈现出毕恭毕敬姿态的姑获,“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 姑获凝眸望着那冰晶玄棺,“你很快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半空中,突然一道金光直下,快速笼罩在冰晶玄棺之上。棺椁四周的铭文开始旋转,还有早前出现的诡异图形。如今渐渐的清晰明朗起来。 金光消失的时候,棺椁外头的图形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 龙头蛟角,蛇身百足脚。 蟠龙于天,九龙抬尸。 那龙头,那蛟角……伯兮惊惧的睁大眼睛,“那蛟角……是蛟角,蛟龙……不、不会这样的!”若说这世上还有如此绝美的蛟角,唯有他的姐姐。 龙与蛟所生的品种,三界之中大概仅存他们两姐弟。 可伯兮早前就没了肉身,所以才会落在这无妄界里挣扎着。而今……而今这图腾上的蛟角……他绝对不会认错,除了姐姐梓桐,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龙首蛟角的蛟龙。 “姐姐……”伯兮眸色圈红。 “所有的牺牲都会有回报,逐渐聚集的是复生的必要条件。现在,都齐全了!”姑获顿化原形,九头鸟在冥池上空飞旋着,发出声声凄厉的叫声。 她似乎是在叫唤着什么,不断的哀鸣,不断的扑腾着翅膀。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一道黑暗之色快速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了冰晶玄棺之中。 刹那间,冥池安静了下来,弱水不再沸腾。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姑获鸟也不再鸣叫,而是落地为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了弱水之上,如同等待着主人的降临。 可这夏千羽都死了千百年了,虽然肉身不腐,但也只是因为有白姬的千年狐皮包裹着,怎么可能真的复活呢? 再说了,复活需要幽冥血。 幽冥血……伯兮的身子在不断的颤抖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无妄界里,一声佛偈响彻内外。 霍庭燎落下的时候,冥池已经不再波动。而且……弱水也都恢复了平静。白雾缭绕,让人越发看不清楚这弱水之上的情形。 “公子,龙首蛟角。”伯兮险些哭出来,“我姐姐呢?我姐姐梓桐如今身在何处?” 霍庭燎没有吭声,徐绍也保持了缄默。 “我姐姐呢?”伯兮反复的问,终是无人能回答他。 有些问题,其实真的不必回答,毕竟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是以,就算狐小步去了京城,也不可能找到梓桐的尸身。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梓桐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和伯兮一起从归墟逃出来的,如今想想还真是少不更事。 临了临了的,把什么都放下了,这惩罚也算是彻底的终结。 人间颠沛流离了千百年,逐渐的成长。 龙族容不下他们,蛟族也容不下他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自己都想不清楚了。 好在,所有的惩罚到此为止。 龙筋是最好的疗伤圣药,霍伯息觉得梓桐这千年龙筋甚好,吃下去之后伤势恢复了不少。可扭头看着林璇玑,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叫人看着还真是有些糟心。 “我的脸怎么办?”林璇玑眼睛都哭肿了。 “这是龙鳞所伤,谁都没有办法。”霍伯息突然绷直了身子,瞧着天际的亮光,那金光尽处是不是东平郡的方向? “可我……”林璇玑哭着跪地,“你一定要治好我的脸,否则、否则我们一拍两散!霍伯息,你不能利用完了我,就放弃我!我为了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岂能袖手旁观?你要知道,若是皇帝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会杀了我的,到时候你的宏图大愿岂非都要落空?” “霍伯息,你不是想让人间变成地狱吗?若是没有我为祸天下,你如何有足够的怨气冲破魔界的封印,获得重生?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治好我,我还有利用价值,你不能放弃我!” 霍伯息凝眉看了她一眼,复而重新盯着那远处快速消散的微光,“恐怕,你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梓桐死的时候,她的身上便散了一道光。是梓桐自己临死前震碎了元神,她本就是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在霍伯息手中。 她不想成为霍伯息身体里的一部分,不想自己的千年修为被霍伯息所用,是故她自己毁了修为。 在她消失之前,霍伯息还是下手狠戾,抽出了她的龙筋。 所以除了一根龙筋,梓桐什么都没留下。 只有对自己够狠,才不会助纣为虐。 “为什么?”林璇玑捂着自己的脸,“为什么我没有价值了?你不是需要人家怨气吗?只有我在皇上耳边多吹吹耳旁风,皇上一定会大开杀戒,到时候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你是国师,而且……而且我还能伺候你!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救救我!救救我!” 没有了这张绝世倾城的脸,林璇玑便什么都不是了。 霍伯息冷笑两声,攫起她曾经精致的下颚,瞧着这张触目惊心的脸。梓桐下手自然是狠辣无情的,她对她自己都这样狠戾,何况是对林璇玑。 林璇玑的脸上豁开了偌大的口子,从唇角一直蔓延到了颧骨处。可是林璇玑不觉得疼痛,毕竟梓桐给予的并不是痛处,而是让她内心深处的生不如死。 皮肉之苦,会让人忘了心灵上的折磨。 “太迟了!”霍伯息轻叹一声,“如果是在之前。倒还是可以救你一救,毕竟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导致天怒人怨的目的。但是现在……你看到了吗?方才那道金光,恐怕要变天了,只是这天并不是因为我变的。太晚了,实在是太迟了。” 语罢,霍伯息松了手,缓步朝着外头走去,“霍庭燎?难不成你还有后招?好!真是好得很!不过若是我死了,你也得死!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音落,霍伯息伸个懒腰。 “霍庭燎!”他想起霍庭燎离开时候的狼狈,心头寻思着。难不成是楚羽出了事?如今霍伯息忙着制造天怒人怨,还真的把楚羽给放在了一边。 总觉得霍庭燎深爱着楚羽,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佑楚羽周全,所以霍伯息并不担心楚羽。 然则如今看来,所有人都高估了霍庭燎,低估了宿命这东西的运转。 东平郡内地动山摇,因为无妄界的异动,人间开始陷入了刀光剑影之中。有东西不断的从无妄界透出来,直接影响了凡人的宿命。 帝王无道,百姓开始不断的反抗,有人揭竿而起。举起了起义大旗。 于是,皇朝风雨飘摇,开始岌岌可危。 狐小步去了京城,恰好霍伯息已经回来了,否则他此去也是凶多吉少。 整个京城都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搜遍了,他只看到暴动的宫女与太监,在宫闱里穿梭着,和那些侍卫们一起造反。外头有人打了进来,整个天下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狐小步站在城头,捏紧了手中的玉佩。 天下乱了并不奇怪。可他的梓桐姑娘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再也见不到梓桐姑娘了,就像是天边的云彩,从来都不会重复。每一日都是崭新的模样,饶是念了旧情也回不去最初。 “当初,怎么就不说出来呢?”他捏着手中的玉佩,呢喃自语。 站在奢靡的宫殿里,瞧着四周空空荡荡的模样,一盏上好的人皮灯笼悬挂在寝殿的门外。灯笼里的人油,长久不灭,透着靡靡女儿香。 所有人生有些事,该做的要尽早。该说的也得尽早。 错过了,怎么都补不回来。 于是他手里的玉佩,此生再也没有送出去过。唯一送了一次,却是如此结局。 梓桐,没了。 不过却出现在了冰晶玄棺之外,成为了冰晶玄棺的一部分。 那悬浮在弱水之上的棺椁,不断的散着薄雾,让心里的魔都开始沸腾起来。弱水在不断的净化棺椁上的怨念与魔性,总归这佛门五毒正在被弱水吞噬。 贪嗔痴慢疑,是人性之中最危险的薄弱环节。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一生,犹如方远山的贪。无明县的嗔,天妒之镜的痴,林璇玑的傲慢,还有楚羽跟霍庭燎之间的疑。 短短的绽放,却需要倾尽一生来成全。 然则不历经生死,如何能超脱? 若无劫数,如何能历劫飞升。 而这冰晶玄棺上的菩提,又如何能盛开娇艳的菩提花。 “菩提花!”姑获欣喜若狂,毕恭毕敬的行礼,“主人要回来了!是主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盛开的菩提花,染着极好的颜色,如同眉心的火焰,曾经主宰这人世间宿命与人间的秩序,却在近万年的轮回之中消弭无踪。 上古应劫,于天劫来临之际,舍身应了天劫,以身殉了人世间的旧秩序。 秩序不可多变,却也不能一成不变。 菩提花开在了冰晶玄棺之外,娇艳异常。 九龙抬尸,棺椁悬于半空。 谁都不知道棺椁里面是什么情况,谁都无法靠近这冰晶玄棺,只能任由其逐渐的转变,逐渐的变化。 外头,有霍伯息闯入。 伯兮和徐绍奋力而上,姑获则死死的守在冥池。 不管外头什么动静,只要不打扰主人的归来,谁生谁死都无所谓。 霍庭燎神情麻木的站在那里,“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主人就是主人,主人即将归来,其势不可挡!”姑获一脸的欣喜若狂,“只要主人归来,将重整人间与地府的秩序,将有新的秩序取代如今的混乱。” “新的秩序?”霍庭燎闭上眼眸,“新的秩序从何而来?”他忽然想起了秦广王以前跟自己说过的一些话,冥城其实早就乱了,连秦广王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殿阎罗在拼命的维持最初的秩序,可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旧的秩序在延续,新的秩序不知从何而来,于是这人间便出现了妖孽横行的状态,而冥界也因为动乱而无法顾及人间。 高高在上的神,是不能轻易插手人间事的,这是天与地的契约,谁都不能破除上古留存下来的契约。 姑获死死盯着棺椁上的菩提花,脑子里不断的有记忆在涌现,“我已经忘了太久太久,因为等待而让我疯狂,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我到底在等谁。如今我终于记起来了,菩提花,菩提血,并蒂菩提花盛开。” “菩提……血?”霍庭燎的脑子里有东西在钻。 脑子很疼,眼前有灵光闪烁。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混沌间,有娇娥飞身半空,顷刻间灰飞烟灭。一缕素白一缕幽暗从她消失处落下,徐徐坠入人间,俄而消失不见。 眉心很疼,突突的跳着,不知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子里出来。 他晃了晃脑袋,恍惚间似乎能看见东西了。 千百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了东西。 冥池弱水,九龙抬尸。 冰晶玄棺,菩提花开。 可是他的眼睛……怎么可能还能看到?他已经习惯了黑暗,习惯了用感知去感受她的存在,怎么可能还可以看见?是她想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所以把眼睛还了回来? 她是真的,要放手了。 外头,徐绍和伯兮根本不是霍伯息的对手,霍伯息已经闯了进来。 姑获飞身而起,“谁也不许打扰主人归来!” 霍伯息冷哼一声,“什么主人?挡我者,死!” 掌风相对,殊死一搏。 可霍庭燎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就这样直勾勾的站在那里,凝眸望着那冰晶玄棺,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吸引着他。他挪不开视线,挪不开步子,只是定定的望着那棺椁。 棺椁里睡着千年前死去的夏千羽,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冰晶玄棺。 里头,似乎并不是夏千羽。 姑获被霍伯息震开,重重的跌进冥池。若不是姑获反应快,只怕已经被弱水吞噬。 下一刻,冥池又开始沸腾,弱水不断的冒着气泡,棺椁上盛开的菩提花,被风浪吹得摇摇欲坠。霍伯息一掌便打在了菩提花上。直打得冰晶玄棺发出嗡声长鸣。 “主人?”姑获厉声尖叫,顿化原形,现了九头身。 姑获鸟带着凄厉的叫声,直扑霍伯息而去。 霍伯息已经杀红了眼睛,不管是伯兮还是徐绍,又或者是姑获鸟,统统不是他的对手。唯一能与他相抗衡的霍庭燎,此刻如同被拘走了魂魄一般,站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冰晶玄棺。 有东西不断的从他身体里被抽走,逐渐混入了冰晶玄棺之中。 是记忆?或者某种意识。 霍庭燎的脑子里有东西在破土而出,有人在说话,是个女子的声音,那样的清脆那样的冰凉。 我归来之日,佛挡杀佛,魔挡诛魔。 刹那间,无妄界剧颤。 “主人?”姑获歇斯底里的喊着。 霍伯息已经一掌劈向了冰晶玄棺,凝着浓烈的魔气,带着无可遏制的强大力量。有龙吟响起,顷刻间九龙飞天,四周万物迅速变化。 人间昏天黑地,冰冷入骨,如置地狱般的可怖。 棺椁突然迸裂。万道霞光顷刻间凝于一人。 白发翻飞,那素衣女子停在半空中,双眸紧闭,衣袂翻飞。 夏千羽,终是出来了。 困在冰晶玄棺了千年,终于再次出现在最世人眼前。 只不过她似乎还在等着什么,并没有睁开眼,只是浮在半空中站着。眉心的火焰印记清晰无比,然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主人?”姑获喘着气,嘴里满是浓烈的血腥味。 霍庭燎一下子瘫软在地,身上的东西已经被剥离干净,他极是倦怠的抬了眼皮子看她,嘴角微微扬起释然的轻笑,“原是命中注定,难怪……难怪此生都得追随于你。” 霍伯息眯起了危险的眸子,“夏千羽?” 及腰白发随风凛冽,夏千羽站在那里,双眸紧闭,身子呈现全然放松的状态。身上的狐皮徐徐脱落,快速落入弱水中,被弱水吞噬。 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睁开眼睛,只知道这样的夏千羽让人有些瘆得慌。 便是霍伯息也跟着愣是,这是什么情况? 徐绍捂着伤,低低开了口,“夏将军的手……动了!” 霍庭燎无力的抬了头,果然,夏千羽的指尖开始渐渐蜷缩,掌心有微光若隐若现。那微光通过胳膊,逐渐的灌入她的体内,连带着弱水都似乎散着灵力,供她驱使。 夏千羽,似乎要回来了。 可夏千羽,明明死了! “夏千羽?”霍伯息切齿,一掌直劈向夏千羽。 姑获奋力迎上,却被霍伯息一把甩开。 “谁都不能阻止魔界的未来!”霍伯息疯了。 然则他的掌风落在夏千羽的身上,竟对她没有半分伤害,反而被她狠狠的弹开。霍伯息连翻两个跟头,这才徐徐落定。 再看不远处的夏千羽,羽睫止不住的轻颤,似乎真的要睁开眼睛了。 死去千年的人,竟然活过来了。 肉体凡胎,竟还有重来的机会。 眉心的火焰透着黢黑的光泽,如同幽冥鬼火般,若隐若现。 身后。开尽菩提花。 那素衣白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黑袍,威严而肃穆。不知从何而来的面具,贴上了她的容脸,只留下一双紧闭的眸,不知何时便会睁开。 “主人?”姑获低低的喊着,“主人,你回来了?” 霍伯息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掏出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千年追逐,她竟然是…… 眸,骤然睁开。 夏千羽突然直飞上空,快速离开了无妄界。 说时迟那时快,霍伯息飞身疾追,姑获紧随其后。 徐绍和伯兮搀起浑身乏力的霍庭燎,“公子?怎么办?夏将军到底是什么?” 霍庭燎喘着气,身上的修为大部分都灌入了夏千羽的体内,所以此刻的他十分虚弱,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想起了很多从未想过的事情。 从遥远的年代,到后来的点点滴滴,包括他自己的始源。 原来,他是这样来的。 原来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她归来。 天地一片昏暗,风卷残云间,人间冷若冰窖。东边日出西边雨,南边霜雪北边艳阳。天地间的秩序已经乱成了一团,尤其是人间与冥城。 怨气横生,这天地间的混乱,是该有人来管一管了。 伫立山岗之上,那黑袍女子傲然于天地间,冷眼看尽人世间的冷暖。不经历一场浩劫,如何能重新归来。 指尖轻轻拂过手肘上,菩提花的印记,彻底齐集。 “我……回来了。”她低低的说。 身后,霍伯息冷然落地,“你、你……” “魔尊,别来无恙!”她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眸色清冷而孤傲,“一别三万年,没想到你还没死心,竟然还敢来人间作乱。” 语罢,她幽幽然转过身子,冷眼望着跟前的霍伯息,“一缕意念罢了,却生生占据了凡人的身子,吞噬凡人的阳气,就不怕再也出不来?” 音落,平地风起云涌,刹那间将霍伯息逼出了刘柏舟的身子。刘柏舟倒伏在地,不省人事。 霍伯息骇然连退数步,攥紧了袖中拳头,却是不敢再动。 她的修为,胜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姑获落地为人,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磕头,“姑获参见主人!恭迎主人归来!”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捋过素白的鬓发,顷刻间白发如墨,不复苍白。 她低低的笑着,难辨其意。 ------------ 第138章 活一场 黑红相间的华服逶迤在地,她如同天地之主,俯仰间傲然于世。世间万物于她眼中不过蜉蝣,渺渺一瞬,怎敌她万载千秋。 “姑获。”她启唇,“通知十殿阎罗,就说我回来了。” “是!”姑获当即飞身而去。 等着霍庭燎与徐绍赶到,狐小步也从京城回来了,天地变色,定然发生了什么事,他身为驱魔人理当为天下苍生降妖除魔,不可躲避。 早前还有些贪生怕死,如今却觉得当日如果不是自己有些畏惧霍伯息,怎么会累及梓桐枉死。他想着,她死的时候定然是绝望无助的,若当日、若当日他在她身边……就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狐小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 长袖轻拂,她是天地间的王者,眉目间凛冽无温,无悲无喜。 她本来,也就是这样的人。 深吸一口气,霍庭燎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不是夏千羽,绝对不是。可她是楚羽吗?他不敢肯定。 “你到底是谁?”狐小步问,“是夏千羽还是楚羽?抑或,都不是。” “夏千羽不过是我转生的容器罢了,楚羽才是我元神所在。我费了三万年的时间,凝了三魂七魄转世为人,又费了千年才得以将三魂七魄修整完全,终是元神归位,重现人间。”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霍伯息冷笑两声,“不过还是晚了。” 天狗食日,人间阴气正盛。杀戮与怨气不断的升腾于半空,逐渐的侵吞人间的一切。眼见着,魔障将出,天下将覆。 “人间的秩序,以后得由魔说了算。”霍伯息仰头望着天际,“看,你归来时,无妄界震动,以至于天地间都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人。人的欲念都被激发。君逼臣反,官逼民反,人间很快就会成为瓦砾。魔,是来创世的。” “放你的狗屁。”狐小步咬牙切齿,“谁要你创世,明明是你痴心妄想,想要灭世。是你杀了梓桐杀了蛇君和墩子,今日我身为驱魔人一族,岂能放过你!” 说时迟那时快,狐小步当即出手。 然则下一刻,狐小步骇然愣住。 霍伯息的身子开始变得透明,身子如同烟雾一般即将消失。 “怎么回事?”狐小步回望着霍庭燎。 事实上,霍庭燎也开始变得稀薄。他一双眼眸从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上,不曾挪开过分毫。唇角扬起淡淡的笑,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终是源于你,归于你。” 肉身应劫,元神祭了魔界,封锁了人间与魔界的通道之际,那一缕求生的意念与残存的魔性便飘落在了人间。历经万年终于衍生出了生命,与那魔同根而生,应在这人世间磨砺。 狐小步不敢置信,“霍庭燎,霍庭燎你怎么了?” 徐绍疾呼,“公子?” 霍庭燎冲着她笑了笑,“我主阿羽,恭迎归来。” 音落,他已身化金光,瞬时入了她的身子,与她融为一处。 而霍伯息却顿化黑烟直冲云霄,于西北角生出黑风龙卷。电闪雷鸣,这天地间几乎乱作一团。天火降临,人间一片汪洋大火。 哀嚎声与呼救声混成一片,繁华的人世间,顷刻间成了人间炼狱,惨绝人寰。 十道光滑落,齐刷刷立在她跟前,毕恭毕敬的跪地。战战兢兢的高呼一声,“冥帝!” 消失了三万年,三界都以为她已经应劫而消弭,却不知在三万年的岁月里,她强大的修为在逐渐的修补碎裂的元神,于人间找了寄托之物,逐渐转生归位。 深吸一口气,阿羽拂袖,“都起来吧!”音色慵懒而清贵,黑色的面具之下,那一双冰冷的眸泛着无温的寒光,“本帝离开冥城数万年,亏得你们掌管冥城,治理冥府,才不至人间大乱,诸位功不可没。” 不远处,掌柜的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归来的阿羽。 “昔年是我错了,不该动了魔心,累及姐姐。”掌柜的跪地,“请姐姐责罚。” “你受罚不留人客栈,于我交换各种灵力,助我转生有功,功过相抵。”阿羽站在那里,拂袖间有结界挡了天上流火,免去灭顶之祸。 狐小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冥帝?你是冥帝?” “放肆!”姑获厉喝。 “陛下,魔界……”秦广王上前。 他是真当没想到,那楚羽竟然就是冥帝转世,难怪当时他没探出来楚羽的真身,却原来她竟然死冥帝。 “天劫归来,三万年了,魔尊的确也该回来了。”阿羽仰头,“三万年的老对手,这一次是该重新试一试,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陛下?”秦广王骇然,“可是陛下,天劫永除不尽,若是再重蹈三万年前的覆辙,岂非……” 音落,十殿阎罗齐齐高呼,“请陛下三思。” 掌柜的急了,“姐姐刚刚回来,难不成又要……” “阿荼,你倒是懂事了。”她眼睛里有了少许笑意。 便是这笑意让掌柜的骇然一怔,“姐姐笑了?”须知这数十万年来,身为冥帝从不言笑,她主宰着人间与冥界的一切,孤独的高高在上。 看上去是生杀在握,凡人的生死与鬼神的去留都在她的一念之间,然则谁都不会了解她孤独的一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不见天日的寂寞。 她是孤单寂寞的,所以她忘了如何去笑,更不会哭。 因为冥帝是冥城之主,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冷,都必须身先士卒。她是典范,孤独而寂寞的典范。 深受敬仰,万人崇敬。 可她,不快乐。 更没有自由。 所以那一日的应劫,也带着些许了无生趣的赌气。 天地共生的冥帝,不老不死,看尽了沧海变成桑田,桑田变成沧海。 她累了,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这天地间一成不变的秩序。让她觉得厌烦,何其厌烦,几乎厌烦透了。若是想要改变秩序,弥补这冥界与人间乃至于魔界入口的漏洞,就得让秩序重生。 而她只要活着,就不可能重生。 只有她死了,秩序就会受到破坏,继而会有后人来接替她,重新整饬这新的秩序。可是过了三万年,冥帝之位始终空悬着,心的秩序一直没有出现。 长长吐出一口气,阿羽敛眸,“阿荼。这三万年的惩罚,你觉得如何?” 阿荼俯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倒是感悟很深。”她仰头望着漫天流火,这是魔障在入侵人间,在灭世。除了她,怕是无人能阻止。即便是十殿阎罗合力,都只能抵挡住一隅之地,无法护住人间所有。 掌心微抬,她眸色微凛,顷刻间一道华光从地面浮起,如同托盘一般挡在了天与地之间,阻了漫天流火的侵蚀。 这需要强大的念力与修为。阿荼瞪大眼眸,“姐姐的修为……” “如今我才明白,有些牵绊并非阻碍。我虽非肉体凡胎,却也历经了凡人该经历的爱恨离愁,恩怨荣辱。”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仰头望着天空,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阿荼知道,她在等什么。 漫天流火无法侵扰人间,黑雾只能弥漫在阿羽的结界上空。 有黑色的东西从天空落下,紧接着一排排的魔兵降临人间。 为首的便是魔尊! 也就是传说中的天劫! 天劫永除不尽,于这天地间游荡。魔在人心,在妖心,在佛心。总归是无处不在的。 若摈除其他,就颜值而言这张脸着实是不错的,俊美有余,足摄人心。然而这世上越美好的东西越有致命之毒,恩怨纠葛,纷扰了数万年的时光,到了现在也是时候了结了。 “冥帝。”魔尊笑了笑,“终是隔了数万年,还能再看见你,这感觉还真不错。纠葛人世间,那一场无望的恩爱,不知冥帝觉得如何?” “幼稚。”这是她对他的评价,“怎么。魔尊这么快就想带着魔兵侵占人间了?封印尚未完全冲破,你的魔子魔孙还没办法冲出魔界大门,就凭你这些魔兵?” “冥帝历劫数万年,终是不明白一个道理,这人世间根本不必我魔兵出手,人人心中皆有魔,只要善加引导,比我这魔兵管用得多。”魔尊眯了眯眸子看她,阴鸷的眼睛里只有杀戮和欲望。 “姐姐何必与他客气?是魔就该诛!”阿荼已经忍耐了数万年,如今再也忍不住。她是第一个出手的,直扑魔尊而去。 顷刻间,十殿阎罗领着自己的无常与鬼差与魔兵交手。 这天地间也算是彻底的乱了套。 阿羽没有出手,她虽然已经归位。但是有些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她在等,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可以。然则阿荼终是性子太急了一些,三万年的困守不留人客栈,让她整个人都发燥,恨不能将这口气全部出在魔尊身上。 阿荼的修为自然高出十殿阎罗,是以当初在不留人客栈之时,不管阿荼要做什么,十殿阎罗都不敢有所违抗和干涉。 并蒂菩提花,一朵阿荼,一朵阿羽。 于上古时期诞生于世,傲然于天地间,执掌冥城地府。 狐小步与徐绍拼命击杀魔兵。然则魔尊不死,魔兵永除不尽。饶是被斩杀,亦会死而复生,飞灰复活。时间久了,谁都会觉得疲累不堪,谁都受不住。 阿荼困守不留人客栈,只因心怀愧疚,是以常日饮酒,久而久之便逐渐的荒废了修为。如今交手,着实有些吃力,到了最后直接被魔尊震了出去。 阿羽心神一荡,一个飞旋便落在了阿荼身边,一把拦了她的腰,助她稳稳落地。 下一刻,冥帝腾空而起,于山海之巅与魔尊交手。 她是人间与冥界的主宰,对付魔尊是理所当然之事,义不容辞。 刹那间,风起云涌,天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正邪势不两立,必须全力以赴。 犹记得三万年前,魔族入侵人间。 彼时阿荼年幼,又因为与冥帝同根而生,是以心中不满。何以阿羽做得冥帝,她却什么都不是?天劫趁虚而入,进入了阿荼身躯,以阿荼之身祸害人间,乱了冥界秩序。 阿荼不比旁人,是以当年祸乱,险些灭了人间。 十殿阎罗束手无策,天地间哀嚎遍野。 谁都无法将魔尊驱逐出阿荼的身子,最后是冥帝亲自引魔上身,以天火焚毁肉身,元神与天劫同归于尽,这才将魔界重新封印,阻了魔界入侵,还了人间一线希望。 三万年过去了,今时今日,魔又卷土重来。 山海之巅,昆仑之山,打得难舍难分。 此刻不管是谁退后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然则今日的冥帝早已不是昔日的明日,昔日的冥帝心中孤独,责任多过自愿。而今的冥帝心中充满了希望,那种求生的意志,对未来的向往,她不能放弃的还太多太多。 千百年的挣扎折磨,虽然让她痛不欲生,可也因为如此,让她此后的人生里,有了一抹灰色之外的光彩。霍庭燎便是这流光,璀璨于眸,绚烂于心。 谁都插不上手,仿佛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恩怨。 魔尊骇然盯着那张黑色面具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如墨,却在这墨色中寻找到了一丝几不可见的亮光。今日的冥帝已经今非昔比,历劫归来的她俨然是另一个人。 早前的慵懒怠慢,变成了而今的精神烁烁。 冥帝,本就不好对付。 何况,是现在的冥帝。 魔尊被推出去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怎么可能?”他的身子被她定在半空,竭尽全力以结界包裹之。 “因为今日,我不想死。”她的眼睛里有一丝笑意,“你真以为就凭你便能赢我?左不过是活腻了。却又找不到借口放下责任。若不是你咄咄相逼,今日我即便归位,也不可能重归冥帝之位。” 她原是一心想要自由。 奈何宿命使然,终是不得自由。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她,许是觉得自己说了废话,阿羽一声轻叹,不觉自语,“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长袖一挥,她显得有些不耐烦。 “阿荼,交给你。”语罢,竟是飞身而下,一副不管闲事的姿态。 阿荼微微一怔,惯来责任心深重的姐姐,怎么归来之后竟有些不太对劲?眼见着魔将被封,重新驱逐出人间,怎么突然就放了手,反而让她上? 然则想归想,眼见着魔尊又开始活跃,一副卷土重来之势,阿荼只能领着十殿阎罗硬着头皮往上冲。 狐小步落在阿羽身边的时候,有些微微仲怔,“你真的是楚羽?” “是又不是。”她睨了他一眼,“驱魔一族如今所剩无几,真当是可惜了。若不代代传承,你这驱魔一族的血怕是要断在你手里了。” 狐小步不屑道,“冥帝何时管起了月老之事?” 她不置可否。 “你为何不去拿了这魔尊,送回魔界。”天劫永除不尽的道理,狐小步还是懂的。只能封印,无法消除。 “我为何要去?”她负手而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你是冥帝!”狐小步翻白眼。 她轻哼一声,“你才是驱魔人,为何你不上?谁说冥帝一定要斩妖除魔?” 狐小步哑然,真当答不出来。 她做了长久的冥帝,如今是真的腻了,所以……人间和冥府需要新的冥帝,也需要新的秩序,所以……该退的时候还是退吧! 对于阿荼而言,此刻的魔君已经不是威胁。姐姐的命令,她自然要服从,拼了命的去降服这魔尊。十殿阎罗在侧,随时保护阿荼周全,拼命搏杀魔君。 鬼差有些吃力,这些不断复生的魔兵让人精疲力尽。 是以,损伤惨重。 黑色面具之下,那双眸透着森森寒意,拂袖间定住了所有的魔兵。体内血气翻涌得厉害,别看只是举手之劳,实则凝着她数十万年的修为。 她刚刚复生,有些东西所需费力,她有些累,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需要休息。 仰头望着拼命的阿荼,她轻叹一声,三万年了,没怎么长进。执掌不留人客栈这么多年,倒是懈怠惫懒了,如今知道不得劲了,真是自找。 不过阿羽也不帮忙,就算阿荼吃了亏,她也只是冷眼看着,就好像那些事儿都跟她没关系,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狐小步就不明白了,这冥帝归位之后怎么脑子有些不太好使,明明得身先士卒的去降妖除魔,结果就差拿着瓜子看戏了。 负手而立,一袭华贵的黑红袍子。黑色的面具之下,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须臾,阿荼一声厉喝,将这全身的修为灌于一处,刹那间注入魔尊身子里,将没有实体的魔顷刻间凝成了实体,此后并十殿阎罗一道将魔尊送回了魔界。 魔界逐渐敞开的漩涡黑洞,因此被快速封印回来,最终消弭于天际。 一场浩劫,还来不及灭世,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阿荼浑身是伤,十殿阎罗也是甚为狼狈。 阿羽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冷眼看着地府在职人员跌落在地上,一个个身上都挂着彩。她是冥帝,在所有人眼里公正无私,无欲无情,所以冷也是应当。 “姐姐?”阿荼有些委屈。 “姑获,把掌柜的扶起来,回冥城。”她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全然不管这些人是否还有气力跟着她回去,惯来的我行我素。 狐小步还在发愣,一帮冥府人员全部消失不见。 “公子呢?”徐绍急了,追着冥府的人就跑,“把公子还回来!” 狐小步忽然想着,既然楚羽是冥帝。那么梓桐他们……他们为了冥帝的复生而祭献了一切,是否能得到应有的轮回? “楚羽!”狐小步追着徐绍跑,“楚羽我有话说!” 人间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这一场天灾人祸,导致民不聊生,冥府里头的冤死鬼,轮回桥上的哭泣鬼,鬼满为患。 幽暗的冥城里,高高在上的冥帝扶额听着十殿阎罗的汇报,黑色面具下的那双眸,始终紧闭着。长长的羽睫于下眼睑处落着斑驳的剪影,稀稀落落,却不会有丝毫的颤动。 无风无雨。萧条的世界里,只有属于冥城的满目雪白。 “姐姐?”阿荼低低的喊着,“你为何不说话?” 说话? 她只是觉得烦,听了多少年这些话,耳朵都快长茧子了,还要说什么? 眉睫微扬,冥帝冷眼望着底下众人,并非她刻意冷冰冰的,实在是习惯了这样的姿态。慵懒清贵,淡漠疏离。 “说完了,都下去吧!”她音色低哑,“阿荼,你留下。” 阿荼微微一愣。“姐姐?” 十殿阎罗面面相觑,“陛下?” “滚!”她冷了音色。 这话,她惯来不说第二遍。 十殿阎罗是冥府里的老人,自然知道冥帝的性子,不敢再多说半个字,乖乖退出了冥城。偌大的冥城,只有冥帝一人住着,孤独寂寞,却又高高在上,无人敢侵犯。 “姐姐留下我,到底想说什么?”阿荼从来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从小到大,至始至终,在阿荼的记忆里。这高高在上的姐姐从来都是不可捉摸的。她一直不知道,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冥帝的行事作风惯来孤僻,让人无法揣摩。 “我有个决定,想告诉你。”冥帝的眼睛里带着笑。 阿荼微微一怔,却是看到了一场杏花微雨。心下骇然,身子当即僵直,“姐姐?” 下一刻,一阵风掠过阿荼的身边,有冰凉的指尖轻轻捏起了她精致的下颚。 她看见自己的姐姐,眼睛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欢喜与笑意,黑色的面具徐徐凑近了自己。 冥帝说,“还记得三万年前,你说过什么话吗?” 阿荼凝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眨眼间,黑红相间的袍子已经落在了阿荼的身上,眼前的冥帝褪却贵重的华服,唯有一袭素衣白裳。只是那黑色的面具还戴在脸上,黑白相间,格外触目。 “姐姐要去往何处?”阿荼忙问。 阿羽站直了身子,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半晌,她忽然笑出声来,“去一个有四季的地方。”她边笑边往外走,“春日繁花似锦,夏季烈日炎炎,秋季落英缤纷。那这冬日的白雪纷飞……权当留作回忆吧!” ------------ 番外之菩提血 ------------ 第139章 忆旧年 东璐国夏国公府,有女双姝,一母同胞,生得如花似玉,且皆是武艺高强。 幼女夏千羽于叛逆之中护佑帝王有功,特赏将军位。 人称夏将军! 人人皆知这夏千羽忠君爱国,甚至于倾慕帝王,而帝王也与夏千羽走得很近。世人皆觉得此乃天赐姻缘,理当有所成。 夏千羽刚刚下马,便得了帝王令,说是西北戎人部落发生了动乱,有人揭竿而起与朝廷作对。 匆匆进宫,尚来不及褪却战袍,夏千羽伏跪在地,“微臣叩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霍伯息伸手搀起了夏千羽,“小羽,你先起来,朕有话与你说。” 夏千羽微微一怔,还真当没听过皇帝如此凝重的口吻,“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戎人造反一事,微臣业已知情,是以请皇上放心。” “朕知道小羽忠君爱国,也知道小羽定然能为朕出征平叛。”霍伯息轻叹一声,“只不过如今这事却没有你想的这样简单,此事攸关朝廷安稳,事关朝中大臣,决不可轻易处置。” 这话另有深意,饶是夏千羽身为武将却也能听出端倪。 “皇上的意思是,朝中有人跟戎人勾结?”夏千羽深吸一口气,当即俯首行礼,“请皇上放心,夏家无论如何都会忠于皇上,绝不敢有二心。” “朕不是怀疑夏家。”霍伯息眯了眯眼眸,“朕是怀疑二弟。” “宗亲王?”夏千羽着实是没想到,霍伯息怀疑的竟然是他自己的亲弟弟。 说来也是缘分。这夏家有一对双生花,帝王家也有一对孪生兄弟,便是当今圣上与二皇子霍廷业。昔年先帝在世之时,颇爱二皇子霍廷业,一度想废太子另立储君。 是诸臣上奏,说是没有废长立幼之礼,这才打消了先帝的念头。 后先帝驾崩,只有大皇子霍伯息在场,具体事宜如何,也只有霍伯息自己心里清楚。 外头一直传言,当今圣上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先帝遗诏是留给二皇子霍廷业的。 夏千羽心里也清楚。皇帝生性多疑,是以在登基之后,逐渐的铲除霍家的所有皇室血脉。要么远调分封,要么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斩杀。 霍家的皇嗣,除却宗亲王霍廷业,京中已没有其他王爷。 霍廷业是皇帝的亲兄弟,若是皇帝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难免会有暴虐之嫌。皇帝还是得维系好自己的英明才算好皇帝,是以不到最后那一步,皇帝也不会杀死自己的亲兄弟。 然而现在的事实是,霍伯息羽翼渐丰,对于霍廷业的忌惮更是与日俱增。 许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日,所以先帝在驾崩之前,将兵符交到了霍廷业的手里,着霍廷业统帅三军。 兵符在手,便如同给了霍廷业一个护身符,同时也算是催命符。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大权旁落,皇权受到威胁,所以在霍伯息逐渐笼络了人心之后,就该对霍廷业下手了。 从皇宫里出来,夏千羽的面色不是太好。 宫门口等着夏千月,瞧着面色凝重的夏千羽,当即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事。”夏千羽敛了神。“戎人叛逆,皇上甚是忧心忡忡,是以需要我帮着皇上平叛。” “戎人骁勇善战,皇上让你去?可你的骑兵尚未练好,如何能出战?”夏千月不解,“小羽,你当明白戎人的骑兵可是一等一的好,贸贸然出战绝无胜算。” “骑兵?”夏千羽摇头,“咱们东璐国也不是没有精良的骑兵,只是不在咱们手中罢了!”转而又道,“你怎么等在此处?” “白姬娘娘召见。”夏千月笑了笑,“那我便进去了。” 二人各自颔首,当即分手而去。 不过夏千羽并不急着回家,也不去军营,而是先去了一趟宗亲王府。 霍廷业正蒙着双眼练射箭,听得底下人来报,当即面上大喜,“夏将军来了?” 扯了脸上的遮眼布,霍廷业长腿一迈就朝着花园去了。 花园里风景秀丽,那一袭戎装的女子英姿飒爽。负手而立,瞧着满园子的花红柳绿,不觉眉目微扬,好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夏将军?”霍廷业缓步靠近她,“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前两日你去了一趟边关,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城门口接你。” “又不是不认路,就不劳王爷费心了。”夏千羽面无表情。 他早就习惯了她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伸手便去拽了她的手往亭子里去。 可夏千羽岂是好惹的,一朝反推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说时迟那时快,霍廷业旋身直逼,似定要将她拽在手里,奈何她武艺高强,根本不受他控制。 是故要按住她,所需费时。 但夏千羽是有要事而来,暂时不想跟他无至今的玩下去,只得作罢。 最后,霍廷业还是拽住了她的手,死活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夏千羽忍了一口气,将就着坐在他身边。 见状,霍廷业又往她身边挪了挪。 夏千羽深吸一口气,好歹出身行伍,早就该不计较男女授受不亲之事。 继续忍! 可这人总要得寸进尺,惯来如此无赖不羁。从小到大,从他第一次见到她,便如同猫儿见了老鼠一般,死活追着不肯撒手。然则缘分这东西便是这样的奇怪,握在手里的你不要,远在天边的又心存希冀,不管怎样都想拿在手里不放。 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容脸,可怎么都瞧不对眼。 爱你的你不爱,不爱你的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 就好像眼前的霍廷业,不管怎么做,他心爱的夏将军都板着脸不会笑。他觉得很有挫败感,为何对着皇帝,她便能尽展笑颜,对着他就笑意全无呢? 瞧着她这副模样,他是真的想用尽办法逗她笑。 “王爷闹够了吗?”夏千羽问。 他凝眉看着她,看得格外仔细,“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惹你烦心?只要你说出来。我都帮你去办。” 夏千羽张了张嘴,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霍廷业一定会答应下来。然则他越是这样,她越说不出口定定的望着他,她终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没什么事。” 语罢,她几欲起身离开。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向自己。 夏千羽没有防备,顷刻间扑在了他怀里。 一个漂亮的反旋,他直接将她摁在了桌案上,快速摄住她的唇。 那一刻。她看到他在自己视线里,逐渐放大的容脸。 这大概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被男人拥吻,诧异之余,面颊滚烫至极。 深吸一口气,夏千羽一脚踹去,却被霍廷业快速握住了脚踝。 她很生气,他自然得放开,不能把她逼急了,免得到时候她再也不见他,那他如何是好? 获得了自由,夏千羽冷然望着霍廷业,“王爷!” 霍廷业抿唇。唇瓣上滋味犹存,“甚好!” “告辞!”夏千羽转身就走。 “夏将军不是有事找本王吗?”霍廷业尝到了滋味,这才安分守己的坐下。 夏千羽冷眼看他,这不要脸的东西。 然则她的确是有事而来,所以……没办成事怎么能走,只得留下来,“那下官有话直说。” 她打了官腔,他觉得无趣,只得无奈的盯着她。 夏千羽道,“敢问王爷,能否调拨骑兵与下官。” “你要去攻打戎人?”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夏千羽不言语,这不是明知故问的事吗? “若是本王不允呢?”他蹙眉看她。 “若是王爷不允。下官硬着头皮也得上。”夏千羽行了礼,“下官告辞!” “夏将军。”霍廷业道,“你真的要去攻打戎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夏千羽冷了音色,“下官要为皇上尽忠,自然得为皇上分忧,岂能置天下于不顾?王爷不肯借兵,那下官只好自己去。” “你明知道,本王不会放任你一人。”霍廷业揉着眉心,“戎人骁勇善战,你若无精锐骑兵,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 夏千羽蹙眉看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兵不借。但是人可借。”霍廷业双手叉腰,含笑望着她,“爷跟你走。” 她翻个白眼,“王爷大驾,下官用不起。” “外人若是问起,自然得说是本王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的跟着夏将军,将军不必介怀。”他捋了捋衣袖,“横竖本王是跟定夏将军了,还望夏将军不要拒绝。” “不必。”夏千羽抬步往外走。 霍廷业不依不饶,“虽说不必相送,可好歹咱们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岂有收了嘴就不认人的道理?来来来,本王亲自送你出去。” “王爷非要让大家都这样难堪吗?”夏千羽有些心慌,这要是拉拉扯扯的,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定然会以为夏家与宗亲王府勾结,到时候怕是要惹出祸来。 “什么叫难堪?”霍廷业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男未婚女未嫁的,即便是本王今日向你夏家求亲,又有什么打紧的?再不行,就只好请一道圣旨了。” 夏千羽骇然,“你敢!” 霍廷业有些委屈的看着她,“夏将军不必觉得委屈了本王。你夏家就你跟夏千月两个女儿,爷总不能让夏国公临了孤单寂寞的。所以,只要夏将军肯点头,本王愿意下嫁。” “越说越离谱。”夏千羽头也不回,翻身上马。 霍廷业站在马下,仰头望着她,“夏将军可要好好考虑,错过这个村,爷还在这个村等你。还望夏将军,记得回来!”夏千羽翻白眼,当即策马而去。 这人真是无赖到底。 宗亲王对夏将军之心,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所以这事儿对众人而言,早就习以为常了。咱们这位宗亲王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夏国公府跑,跑的次数多了,国公府就再也不需要茶叶了。 毕竟,国公爷日日喝茶,都要喝吐了。 霍伯息不太高兴,白姬笑着奉茶,“听说夏将军又去了宗亲王府,说是借兵呢!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叫人知道皇上手里无兵吗?” 杯盏碎裂,霍伯息冷眼看着白姬,“胡言乱语什么?” “臣妾该死!”白姬跪地,绝美的脸上漾开凄楚可怜的神色,真是我见犹怜。 霍伯息抿唇不语。 “皇上?”白姬抬头,噙着泪的双眸,流淌着异样微光,“臣妾只是担心皇上,不忍皇上如此苦恼。”她眸中充满了期许,心里是这样深爱着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宠她,让她宠冠六宫,让她一枝独秀,这样的恩宠如同淬了毒的毒药,让人心甘情愿一饮而尽。 单纯的想着,这大概就是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的手段。 她喜欢他这样的宠着她! 霍伯息轻轻揽了她入怀,“爱妃之心,朕当然知晓,只不过如今天下动乱,朕不得不考虑倚靠夏家的力量,铲除宗亲王府。” 白姬点点头,“皇上圣明,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上奏于朕,说是要同夏千羽一道领兵出征戎人,朕唯恐这是个圈套。”霍伯息眉心微皱。 白姬想了想,“皇上的意思是,宗亲王很可能会趁着这一次出兵戎人的机会,跟戎人联手?”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事情,“那皇上是否要派监军?” “让夏千月去监军。”霍伯息眸光微冷。 “可夏千月与夏千羽乃是姐妹,若是两人连同一气……”白姬担虑,“皇上可要三思啊!” 霍伯息攫起她精致的下颚,“爱妃只管放心,朕自有对策。” 白姬心下细细想着,约莫想出了点名堂。 皇帝不但要铲除霍廷业,还得铲除夏家。 夏千羽执掌兵权,如今跟霍廷业走得越来越近,霍廷业甚至于要跟着她一道出征戎人,显然二人的情义已经超乎寻常。若是再不加以制止,恐怕自己养大的狼崽子。终将反咬一口。 所以,霍伯息必需防范于未然,未雨绸缪。 深吸一口气,霍伯息冷了眉目,就这么办吧!只要夏家有反意,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铲除夏家。夏国公骁勇善战,在先帝时期就已经声名在外,执掌兵权,如今两个女儿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所以,身为皇帝的霍伯息要铲除夏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 夏千羽是真的没想到皇帝会让夏千月来监军,不免心里有些不安。 夏千月的心思,夏千羽怎么会不知道。千月一心要嫁给宗亲王霍廷业,而霍廷业一心扑在千羽身上。千羽……又心系帝王,是以兜兜转转的,谁都赢不了。 不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伤害。 更让夏千羽没料到的是,霍廷业真的不简单,他跟戎人之间的确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大军开拔以来,夏千羽便感觉到了霍廷业在蠢蠢欲动。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让心腹好生留意着。否则霍廷业若是把他们都出卖了,那对于朝廷对皇帝而言,将会变成致命的打击。 别看霍廷业平素无赖至极,到了这份上却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夏千羽愣是没能找到半点把柄,只好继续观察。 临近边境,大军驻扎。 此处距离戎人的营地,不过数里,几乎可以遥遥相对。 戎人大军压境,战事一触即发。 “将军,那边好像没了动静。”底下探子来报,夏千羽当即起身,“我去看看。” 旁人去看都不合适,而且这事还没有确定,所以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她自己亲自去。 果不其然,她一眼就找到了霍廷业的营帐。 营帐一片漆黑,显然没有人在里头。 深吸一口气,夏千羽示意底下人莫要靠近,顾自上前。她倒要看看这霍廷业玩什么花样,便想着进营帐等他。 营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夏千羽进去的时候,里头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想着,这霍廷业此次怎么这样蠢笨?以他的聪明,不可能熄灯等着她来找他的把柄。 猛然间,她似乎意识到不太对劲。 下一刻,夏千羽撒腿就想往外跑。 然则,还是晚了一步。 黑暗中有人拽住了她,快速往屋子里拖。她只能凭着本能反抗,一个漂亮的横扫腿过去,却被人快速扣住了脚踝。对方似乎很是熟悉她的套路,动作也极为灵敏。 “宗亲王?”她低喝一声。 玩这样无聊把戏的,除了宗亲王霍廷业还能有谁? 对方不吭声,直接拽着她往床榻而去。 夏千羽岂能让他得逞,虽说帐子里太黑,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本能的反应还是足够迅速的。可惜她技不如人,桌椅板凳都被踹翻之后。她已经被某人摁在了床榻上,无法动弹。 “霍廷业!”她很少像现在这样生气,直呼其名。 温热的呼吸就喷薄在她脸上,滚烫的唇瓣直接落在她的唇瓣上。他在快速的侵吞她的呼吸,糯软的唇,让某人欲罢不能。 她弓起膝盖,某人疾呼,“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放你的狗屁!”行伍之人自然会爆粗,但她惯来尽守本分,若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这般粗鲁,“霍廷业,你放开。再不放手,别怪我喊人了!” “夏将军岂不闻一句话,山高皇帝远?”他压着她不松手。 “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夏千羽急了,毕竟某人此刻如狼似虎,已经开始毛手毛脚的把她的衣服推到了胸前,“来……” 他堵住她的嘴,不许她喊出声来。 夏千月冲了进来,“王爷?” 眼前的一幕,让夏千月骇然僵在当场。身子与身子紧贴,唇与唇相濡。衣衫不整,气息微喘。饶是傻子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夏千月疯似的冲了出去。 夏千羽几欲解释,只可惜百口莫辩,饶是她有一百张嘴,此刻也是说不清楚了。别说是夏千月,不管是谁见到这一幕恐怕都会误会。 误会她跟霍廷业真的有什么关系,肌肤相亲,宛若露水夫妻。 夏千羽一个巴掌落在霍廷业的脸上,终于推开了他。 面色微沉,她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如今你满意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如此便是王爷想要的效果吗?卑鄙无耻的小人!” 音落,夏千羽拢了拢衣襟。头也不回的离去。 脸上有些刺辣辣的疼,霍廷业抚了抚自己的面颊,笑得有些酸涩,“于你而言,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有所图谋的。却不知我此生最大的阴谋,也不过一个夏千羽。” 不过这丫头下手还真是够狠,一点都不留情,打得他耳蜗都嗡嗡作响。 奈何这是他活该,谁都怨不得。 夏千月有多喜欢霍廷业,就有多恨夏千羽。 夏千羽与霍廷业又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霍伯息的耳朵里,霍伯息的脸色自然不好看,在御书房里头大发雷霆。有些东西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不会允许别人得到。 就算自己不要,也不许别人觊觎。 夏千羽是真当不知霍伯息竟然存了这样肮脏的想法,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身在行伍只知忠君报国,又哪里想得了别的。 当京城里头,夏千羽同霍廷业通敌卖国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开来。 霍伯息第一时间让人查封了国公府,夏国公气得当场晕厥过去。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当爹的岂会不知情。女儿是他一手调教的,他当然相信夏千羽的为人。 此事,定是背后有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此事的元凶就是当今圣上霍伯息。 消息传回京中。已经跟戎人开始交战的夏千羽便是进退两难的地步。进则家中难保,理当快速回京解释。退则戎人进犯,东璐国百姓会被戎人屠戮。 身为将军,理当战死沙场。 可是身为女儿,理当护佑老父周全。 夏千羽硬着头皮跟戎人交战,可心不在焉又如何能取胜?霍廷业虽然有精锐骑兵,可听得京中传来自己通敌叛国的消息,便下令守城不出,任凭戎人大军在城外叫战。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夏千月抿唇,“我替你守着,你回京跟皇上解释吧!” “若然戎人攻城,你未必……”夏千羽犹豫。 “虽然我讨厌你。可我不希望国公府受冤,更不希望爹一把年纪还得承受这些。”夏千月冷了眉目,“当然,如果你就此离开远走高飞,我也不怪你。” 夏千羽深吸一口气,凝眸望着夏千月不语。 如今似乎也没别的法子,霍伯息应该会听她解释才对。 思及此处,夏千羽点头,“能不能瞒住宗亲王就看你的了!”夏千月笑得凉凉的,“你放心,我不会背着你爬上宗亲王的床。我可没那么不知廉耻!” 都这个时候了,夏千羽自然不与她计较。带着几名心腹换上夏千月的衣裳,趁夜离开了军营回京。 只是她没想到,此行注定…… ------------ 第140章 忆旧年 此行注定是有去无回,成为此生大劫。 夏千羽是真的没有想到,霍廷业这人有多大的决心,会如此的义无反顾和决绝。在霍廷业发现夏千羽与夏千月掉包之后,霍廷业当即派人去追。 他太了解自己的兄长,霍伯息此人为达目的惯来不择手段。 戎人攻城的时候,霍廷业退守三十里外,拒不应战。他在用战局逼着夏千羽归来,夏千月苦守城池,抵死不敢开成应战。 事情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夏千羽也曾犹豫过,她明白这是霍廷业的策略,却还是抵不住对霍伯息的承诺与几欲解释的心态,快速转回了京城。 霍伯息没想到夏千羽竟然回来了,漏液潜入宫闱,进了皇帝的寝殿。 夏千羽出现的时候,霍伯息显然是吃惊的,当即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 “微臣该死,请皇上降罪!”夏千羽伏跪在地。 她一身狼狈,全然没了出发前的飒爽英姿,“皇上,微臣并未降敌并非背叛皇上,还望皇上明察。皇上,微臣冤枉。” 她是回来喊冤的,想来是知道了夏国公府的事情。 霍伯息不紧不慢的搀起她,指尖温柔的拂去她脸上的散发,“朕还从未见过小羽这般狼狈的模样,想来是这一路上辛苦了。朕倒也不是不相信夏家之事,然则众臣上奏宗亲王投敌叛国,罪证确凿,而你与霍廷业惯来有所往来,难免就会被牵连其中。” 夏千羽的面色紧了紧。“皇上,夏家对朝廷对皇上衷心耿耿,绝对不敢有二心。” “朕知道!”霍伯息握住她的手,眸色微恙,“对于小羽,朕惯来是放心的。此次事了,朕觉得也该考虑立后之事了。” 夏千羽微微一怔,突然间被霍伯息打横抱起。 “皇上?”夏千羽疾呼。 霍伯息已经将她放在了龙榻之上,欺身压下。 这姿势意味着什么,夏千羽早就在霍廷业的身上领悟到了。可皇帝惯来自持,为何这一次却这般突然?夏千羽本能的想要拒绝。伸手去推。 耳畔传来霍伯息低软的音色,“别动!朕心悦于你,小羽,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她不知道,只晓得被霍廷业练出了本能反应。 霍伯息扯开她衣服的那一瞬间,她一度以为是霍廷业,可最后……是霍伯息不断的在耳畔呢喃。后来她想着,这大概只是一场阴谋与交易,他早就想好了,要牺牲她。 这并不算幸福,只是疼,很疼很疼。 霍伯息是个居高临下的王者,在她的身上驰骋着,不断的折磨着她。夏千羽觉得很是痛苦,痛苦得只能抓紧了他,却找不到方法可以救赎。 天亮之后,她才精疲力尽的睡去。 霍伯息瞧着身边熟睡的人儿,眉目间凝着凛冽寒意。说不上有多喜欢,就是不想被人占据。一想起她跟着霍廷业在一起,这满腹的怨恨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深吸一口气,霍伯息轻轻的为她盖好被子,她下意识的朝着他身边靠近。 有那么一瞬。他笑了一下。 白姬是断然没想到,夏千羽会回来,回来的第一天夜里便是侍寝。皇帝不但宽恕了夏家之罪,还恢复了夏家门厅,甚至于对外宣布,要册夏千羽为皇后。 皇后? 她白姬肖想了多少年,后宫独宠,最后却输给夏千羽一人,白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当夏千羽褪却战袍换上红妆的那一瞬间,白姬心里的怨恨已经开始发酵。 霍伯息也没想到,夏千羽卸下战甲之后会是这般娇俏的模样,见过了素面朝天,从未想过红妆如此多娇。有那么一瞬,他是庆幸的。 庆幸霍廷业还没有下手,那一夜的夏千羽仍是完璧之身,如此也能说明她与霍廷业之间并无他想的那样。 皇帝要封后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夏千羽却没有半点高兴,送了霍伯息去上朝,转身便去了御花园里喘口气。她又不是专门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自然无法接受这不得自由的生活。 将军生涯,虽说生死难料,可终究是自由自在的。 她能策马扬长,却不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四四方方的墙,四四方方的天。 “未来的皇后娘娘?”白姬趾高气扬的走来。 早前没有夏千羽入宫,白姬是一人独宠,宠冠六宫。 如今有了夏千羽,宫里人人都知晓她白姬失了帝皇宠,眼见着即将到手的后位,如今都拱手让人。是以现下,白姬成了宫中人人窃笑的笑柄。 白姬又岂能甘心! “白姬?”夏千羽微微蹙眉,她并不喜欢跟后宫里的女人打交道,这些女子一个个心思不纯,总归要闹出点手段才肯罢休。 夏千羽来自战场,最厌烦的便是这后宫争宠。 “回宫。”夏千羽不愿纠缠。 “皇后娘娘是觉得臣妾不配与您说话,还是觉得臣妾知道太多,万一戳破了皇后娘娘最后的窗户纸,娘娘会下不来台呢?”白姬笑得凉凉的。 夏千羽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白姬坐定,“难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朝廷大军战败的消息吗?” 夏千羽骇然心惊,一把揪住白姬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战败?为何会战败,我数十万大军与宗亲王骑兵乃是朝廷的精锐,岂会败给这戎人?”戎人即便骁勇善战,可是朝廷数十万大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给那区区几万蛮夷。 何况他们只是保家卫国,并不侵犯戎人的地界,根本不可能战败。 然则,输了就是输了。 “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白姬眸色冷冽,“就因为皇后娘娘擅离职守,如今敌军已经攻入了边境。宗亲王殿下退守三十里外,拒绝出兵。戎人攻入了城池,此后绕道宗亲王大营,择地屯兵,等待后援大军赶到。便可以直扑京城而来。” 夏千羽面色发白,“那千月呢?” “朝廷大军节节败退,退至东平郡地界,被戎人悉数围歼,此刻夏千月已经为国捐躯。戎人尚武,敬重夏千月为人,好生将其安葬,建了一座将军墓。”白姬眸光利利,“皇后娘娘还想知道什么?若还想问什么就都问了吧,臣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将军墓!”夏千羽僵在当场。 若当初不是夏千月替了她,那么此刻死在东平郡的应该就是夏千羽自己。 终是欠了夏千月一条命。然则霍廷业的退守不出兵,诚然也是帮凶。说起来这笔账,得霍廷业与夏千羽一道才能还清。有因才有果,因果终有轮回。 “你该知道,这戎人惯来信奉巫神。”白姬阴测测的开口,“你要知道,巫神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夏千月跟你一样也算是骁勇善战,戎人不只是尚武,也是惧怕。” “你什么意思?”夏千羽面白如纸。 白姬甚是满意夏千羽脸上的颜色,惨白惨白的可真是好看,“他们不只是在埋葬一个东璐国的武将。有些武将戾气太重,死后也会回来作祟,是故……理该用东西镇着,免得到时候祸害戎人的军队。” 夏千羽眉睫微颤,一母同胞,如今却是一死。 爹,怕是早就知道了吧?唯有这宫里头的消息,还始终瞒着她,她真的是一无所知。 白姬笑了笑,“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在骗我吧?”夏千羽不敢相信。 白姬轻笑,“你若是不信。只管去问一问皇上。这两日就是立后大典,知道皇上为什么这样急着立后吗?皇后娘娘难道就没有想过,你陪着皇上这么多年,何以皇上却宠爱于我,却对你只是君臣之礼呢?” 夏千羽骇然盯着她,愣是答不上来。 白姬起身,那一副千姿百态的模样,还真是勾魂得很。一颦一笑足以叫人神魂颠倒,她的确有魅惑帝王的资本,这般的妖娆万千,风情无限。 “皇上只是拿你诱杀宗亲王。”白姬伏在她耳畔低语。“皇后娘娘,皇上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 语罢,白姬朗笑两声,当即拂袖而去。 且不管白姬这话是真是假,夏千羽都有自己的判断力。 皇帝让她在宫里住着,美其名曰是要立后,让她先熟悉一下宫里的环境,以便此后可以执掌六宫,可事实上她现在就犹如金丝雀一般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笼子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皇帝。断了她跟外头的联系,让她成了聋子瞎子。 可是,女人在感情方面始终是弱势。而且从小到大爹灌输的教育便是忠君报国,她从不敢违背自己对着夏家的列祖列宗发下的誓言。 深吸一口气,夏千羽勉强起身,身子有些晃晃悠悠。 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她几乎难以消化,难以承受,是故难免神情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只知道身子凉得厉害,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榻上发愣。 霍伯息回来的时候。心神不免一怔,“怎么回事?” 夏千羽木讷的抬头望着他,“你为什么瞒着我?千月死了,你立我为后也只是为了诱杀宗亲王霍廷业罢了!你就那么确定,霍廷业会不顾一切吗?” “霍廷业跟戎人勾结,朕身为东璐国的帝王,岂能任由他为所欲为。”霍伯息冷哼,“千羽,你是朕的皇后,是东璐国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你的心里却还念着霍廷业那个乱臣贼子,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有没有夏家,有没有东璐国?” 岂能没有? “其实你始终不肯信我,我说过我不爱霍廷业。皇上,你可曾爱过我?”夏千羽低低的干笑着,“皇上心中唯爱天下,唯有白姬,如何还能装得下我?” “小羽?”霍伯息坐在她身边,“朕承认此次事情的确是朕有些鲁莽,朕在利用你诱杀霍廷业,可你也要知道戎人之所以能长驱直入,是因为咱们东璐国出了细作。霍廷业卖国求荣,与戎人联手要夺朕的江山,朕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夏千羽望着他,沉默不语。 霍伯息轻叹一声,“你如今是不打算理朕了吗?小羽?” “皇上与我君臣多年,何时生出了立后的心思,原来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夏千羽徐徐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皇上不想再说点什么吗?” “朕心悦于卿,只不过江山同样重要。江山美人,朕一个都不能放弃。”霍伯息信誓旦旦。 男人在许诺的时候,神情永远都是最迷人的,话语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犹豫。横竖骗人不必付出代价,尤其是对女人的承诺。 转身的时候,说过的话句句诛心。 夏千羽凝眉看着他,仍是不语。 霍伯息道,“朕可以与你发誓,只要能平息霍廷业之祸,朕一定会为千月立庙,并且永远待你如珠如宝。你也不希望夏家满门忠烈,三代忠良之名,顷刻间毁于一旦吧?” 名声,是好东西,却也能束缚人的一生。 就为了这名声,多少人前仆后继,自诩死得其所。 可回过头来想想,知否真的值得? “小羽?”霍伯息蹙眉看着她,“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朕吗?”他起身,“或者你希望朕跟你下跪认错!” 说着,他作势要跪下,当即被夏千羽一把搀住。 下一刻,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朕就知道,小羽舍不得朕。你放心,只要处置了霍廷业。朕一定会把兵权交还给夏家,夏家仍是我东璐国第一功臣世家。” 夏千羽轻叹着,细细的思虑了一番。 夏家门楣岂容污名,再者若是霍廷业真的跟戎人勾结,到时候倒打一耙,那东璐国的确会面临亡国之难。所以铲除霍廷业,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不过霍廷业虽然有野心,但对夏千羽的心思却是真的,如此作为夏千羽只觉得心头不安。她这辈子都问心无愧,唯有在夏千月和霍廷业的身上,她实在做不到坦荡。 得知皇帝要立夏千羽为后,霍廷业岂能善罢甘休,领兵往回赶。 横竖已经被定下了叛逆之名,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父皇驾崩未见遗诏,皇兄登基之后又对诸位手足弟兄赶尽杀绝。总以为自己是亲兄弟,没想到亲兄弟也得被追杀至此,霍廷业又不是软包子,他那暴脾气自然不会放过霍伯息。 既然要交手,那就大家干一场,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朝廷已经得知了霍廷业往回赶的消息,却不知戎人派了先锋军尾随其后。 那一日凤袍在身,夏千羽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轻轻抚上面颊,只觉得掌心微凉。凝眉望着镜子,她忽然有些后悔,是否不该答应霍伯息这件事?若然霍廷业发了疯似的,可如何得了?釜底抽薪的事儿,总归是最危险的,弄好了那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弄不好就是一亡俱亡。 “皇后娘娘,您听,是礼乐声。”司仪嬷嬷小心的取来金玉带和凤冠。 封后的礼乐声响彻东璐国内外,声声入耳,可真是好听得很。 夏千羽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任凭宫娥们摆布。一颗心七上八下何其不安,若是霍廷业真的来了,又当如何?来了,是否意味着在他的生命之中,她真的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可这世上真的有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吗?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也许霍廷业只是不甘心。 行伍出身的她,论行军打仗是一把手,可这宫闱心机却有些吃力,着实是跟不上他们。 这一个个宫闱里出来的男男女女,何其手段,她哪里是对手。 “娘娘,时辰快到了,走吧!”司仪嬷嬷搀着夏千羽往外头走。 长长的凤袍逶迤在地,风过鬓发,竟让她莫名的心疼起来。心口很疼,如同针扎一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夏千羽捂着心口伏在栏杆处喘着粗气,额头冷汗当下微微渗出。 “皇后娘娘?”众人皆惊。 白姬一身锦衣华服,不紧不慢的过来,“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即将被立为皇后,所以紧张?还是因为宗亲王之事。如今便开始心疼了?” 夏千羽冷眼看她,“关你屁事。” 心口上的疼痛稍减,夏千羽喘一口气拂袖而去。 白姬恨得咬牙切齿,凭什么?凭什么她夏千羽能封后,而她白姬不能?十多岁的小丫头,不过是靠着祖荫和军功罢了,竟然堂而皇之的当起了后宫之主。 她怎么想都不甘心。 所幸夏千羽得意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 鼓乐声声,东璐国郡主要立后。 夏千羽从凤鸾上下来,一眼就看到等在那里的霍伯息。今日的霍伯息没有往日里的凌厉之色,多了几分温柔,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少有的暖意。 他便站在那里,看着她缓步朝着自己走来,这长长的凤袍量身定做,穿在她身上正好衬着她姣好的面容与身段,亭亭婀娜。她本就不爱笑,如今一身凤袍,愈显得清贵骄傲,着实有母仪天下之范。 霍伯息牵起夏千羽的手,却发现她指尖冰凉,约莫是有些紧张。然则转念一想,莫不是她开始担心霍廷业的周全。所以才会手脚冰凉? 面色微沉,霍伯息冷了脸。 东璐国的国君,牵着自己的皇后娘娘,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走上了金銮殿门前。太监的手里拿着册封的诏书,只要诏书宣读完毕,皇后夏千羽就可以受百官朝拜,然后正式成为东璐国的皇后。 夏千羽微微绷直了身子,锐利的眸扫过底下。她被困在宫里,着实不知道霍廷业的军队已经到了何处,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果真是最不好受的。 霍伯息亦是环顾四周。静静的等着鱼上钩。 下一刻,一支冷箭突然射出。 只听得嗖的一声响,手持诏书的太监当即被一箭贯喉,瞬间毙命。 顷刻间,整个皇宫都沸腾起来。 有人高喊着刺客,有人疾呼保护皇上与皇后娘娘,官员们都乱作一团,人与人相撞摔在一处,何其狼狈。 四处乱成一团,霍伯息下令,“但凡逆党。格杀勿论。”语罢,他已经松开了夏千羽的手,领着所有人开始搜查整个皇宫。 夏千羽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皇帝渐行渐远,这意味着什么,她还能不清楚吗? 偌大的鱼饵,当得可真不是滋味。 无奈的笑着,眼睛里噙着泪,心头流着血。 他这是要去哪? 去保护他的白姬娘娘?有侍卫冲了上来,突然拽住了夏千羽的手,带着她掉头就跑。掌心的温度如此稔熟。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喊出了他的名字,“霍廷业。” 他微微一怔,继而扬起极好的笑靥,“能认出来,证明这心里还是有我的。”“你就是个疯子!”夏千羽咬牙切齿,“因为你千月都死了,如今你还敢进宫,真是个不怕死的。” 事实上,她也不想以这种方式杀了他,然则霍廷业若是不死,夏千羽乃至整个夏家都会大难临头。 夏家九族的性命。都在夏千羽的手心里捏着,她还能怎样? 下一刻,大批的侍卫包围上来,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 弯弓上箭,就等着万箭齐发。 夏千羽瞪大眼眸,望着人群里的霍伯息,他连她都要一起杀了吗?凤袍在身,掌心的温度犹存,他这是……果然最是负心锦衣郎。 然则霍伯息却是喊了一声,“小羽你过来。” 心头咯噔一声,夏千羽眸中噙着泪。 手却被霍廷业死死的攥着。死活不肯松开。 “霍廷业!”霍伯息厉喝,“把朕的皇后放开。” 已然鱼死网破,被人戳穿了身份,霍廷业干脆掀开了人皮面具,一脸冷冽的站在那里,“怎么,皇兄还念着自己的皇后娘娘在我手中呢?让所有人都退下,否则我可不保证皇后娘娘会毫发无伤。” 霍伯息冷笑两声,“霍廷业,你死到临头,没有资格跟朕谈条件。” 霍廷业笑得凉凉的,“皇兄未免太过自信,所谓条件当然是在自身有能力的情况下才会谈及。皇兄真以为我是单枪匹马来的吗?” 音落,宫门外头突然响起了战鼓之音,伴随着大军攻城的消息。 “皇兄不是说我通敌叛国吗”霍廷业冷了眉目,越发攥紧了夏千羽的手,“戎人的大军,已经到了京城门外。你光顾着诱我入局,却不知我将计就计!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 第141章 忆旧年 霍廷业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惊了一下。 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说到必定会做到。 宫门外传来了高昂的厮杀声,阵阵刺耳。 “我要你。”霍廷业攥紧了夏千羽的手,“你别想逃开我。就算要死,我也要带着你一起死。” 夏千羽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放开小羽!”霍伯息厉喝。 外头打得何其激烈,这里却又僵持不下。 白姬急急忙忙的跑来,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皇上?皇上,叛军打到了宫门口,咱们得暂时离开。” 夏千羽定定的望着霍伯息眼睛里的愤怒,她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凤袍在身,虽然还没有宣读立后的诏书,可她已经等同于他的皇后。 而此刻,夏千羽没有反抗,任由霍廷业拽着,是男人都会愤怒至极。 “皇上?”白姬泣泪,“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只是叛军,还有戎人大军……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上!” “皇上!”夏千羽推开了霍廷业,纵身一跃直扑霍伯息而去。 半空中,她回头去看处于包围圈的霍廷业,耳畔是霍伯息的一声厉喝,“放箭!” 万箭齐发的时候,嗖嗖的声响从耳畔掠过,她看见他唇角的那一某笑。如果不是他松手,她绝对不可能挣开他的束缚。 霍廷业的武功比她高,若要留着她,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他方才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逼着她离开? 还是说……他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看她会选择谁? 事实证明,他又输了。 输给霍伯息。输了自己。 拂袖挡去一部分的冷箭,霍廷业的肩头被贯穿。弓箭手已经来不及放第二箭,因为霍廷业的兵已经冲了进来。 那一瞬间,霍伯息带着白姬在侍卫的护佑之下急退而去。 夏千羽看了一眼倒伏在地的霍廷业,狠狠心持剑护送帝王离开。她是臣也是后,所以这个时候只能心系君王,心系东璐国的天下,决不可因为这逆党之首而乱了自己的立场。 从始至终,她只属于皇帝一人。 护送着霍伯息和白姬从侧门离开,因为霍廷业中箭,所以那头也乱成了一团。给了霍伯息他们喘息的机会。 “你往西边走,朕在东边的林子里等你。”霍伯息道。 握紧了手中冷剑,夏千羽点点头,“好!皇上保重!” “一定要活着!”这是霍伯息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翻身上马,她还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冷剑在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得为东璐国拼杀,为东璐国的皇帝杀出一条血路。 夏家忠君爱国,三代忠良。 夏千月为了东璐国而捐躯,她身为同胞姐妹,更得奋不顾身。 她不能丢了夏家的脸! 戎人早就听闻夏千羽的名头,早前踏入东璐国的时候更是杀了夏千月,将其用巫师的镜子压在了将军墓中,如今夏千羽就在跟前,他们岂能放过她。 皇帝抛出了她,就等于抛出了诱饵,引着所有人都跟着夏千羽跑。 东璐国有夏家姐妹,这江山早晚会讨回来。 所以……夏千羽不能放过!她的命,在戎人的眼里比皇帝更有价值。 夏千羽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竟然会发了疯似的把人引开,眼见着再也见不到富丽堂皇的宫殿,眼见着距离皇帝所说的小树林越来越远。眼见着……死期将至。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她被逼到了山脚下,已经没了退路。 冷剑在手,她脚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 戎人以战胜她为荣,也不放箭,只想活捉。 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去,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她浑身是血,握剑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到了最后她只是凭着自己坚强的生存意识在出剑。 体力不支倒在尸堆上,她听得有脚步声在靠近。 为了防止她再次站起,冰冷的刃口无情的剜去了她的双眼。疼到麻木,痛到极致,此刻的她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夏家的名声保住了,她没有给夏家的列祖列宗丢脸。 她知道,勤王大军很快就会赶来,而霍廷业的军队因为失去了霍廷业,必定会马上撤离。单靠戎人的先锋军,根本无法占领京城,他们只会烧杀抢掠一番,再扬长而去。 浑身是血的倒伏在草垛里,夏千羽挣扎着,她想着人总归是求生的,不可轻易求死。多少苦难都过来了,这点伤痛算什么? 然则她未料想,戎人即将撤离,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东南西北。 耳畔只有疯狂的笑声,还有无尽的哄闹声。 身上仅存的中衣被撕裂,换来的是无尽的耻辱。她想到了死,可他们绑着她的手脚,塞着她的嘴。那些灼热在身子里进进出出的,生不如死的感觉让她第一次生无可恋。 行军打仗了多少年,见过多少生死。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可她从未皱过眉头。因为她是夏家的人,是夏家的女儿,担负着夏家的重担,父亲的希冀。 血染黄沙,她都不曾这样痛苦过。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只知道后来醒过来之后,白姬伏在她耳畔笑得尖锐无比,何其得意,“你说你如今都成了瞎子,还被戎人践踏凌辱,怎么还有脸活着?” 夏千羽静静的坐在那里,再也看不见白姬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脸,耳朵里仍是戎人尖锐的笑声。 白姬怎么走的,她不知道。 只知道太监悄悄的说,皇帝给她留了一句话,让她等他五年。只要她不死,夏家就不会有事。 五年! 五年的冷宫生涯,可真是太长太长了。 身上有戎人留给她的剧毒,疼得厉害的时候,她就喝酒。 只要她不死,爹就还能继续活着。夏家就算被剥夺了国公的爵位,也仍是高门宅地,高不可攀。 人到了这个份上,生与死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 从小到大灌输的忠君爱国,夏家荣耀,夏家门楣,困住了她一生。她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活着,丝毫没有为自己活过,如今在这冷宫里反倒觉得很安静。 不必再策马疆场,不必再想着如何能匡扶社稷。 霍廷业也不知是否还活着,那一箭伤得应该挺重的。只是……应是没有伤到要害。但愿他此后风平浪静,不必再回到宫里来。 冷宫里冷得厉害,夏千羽缩了缩身子,隐约觉得这样的冷寂有些熟悉。 深吸一口气,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眼不见心不烦。 霍廷业并没有死,她选择了霍伯息,他虽然很失望,可终究心里念着她。身负重伤,即将昏迷之际,他叮嘱部下务必要把夏千羽带回来。 可她当时深陷戎人的军中。要去讨要何其艰难。 讨要不成,那就只能动手了。 只是霍廷业没想到,再见心中的女子,会是这般状况。 衣衫褴褛,帐子里满是行房过后的气息。她双目被剜去,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还来不及把夏千羽带出来,霍伯息的大军也跟着赶到,终是她的选择,他只得暂且离开。 要把心爱的女子交到情敌的手里,是何其的痛不欲生。 霍伯息亲自抱着奄奄一息的夏千羽出去,平生无温的眼睛里。头一回裂开少许缝隙。可夏千羽如今的模样已经再也做不得当朝皇后,那道还未昭告天下的立后诏书,便已经丢入了火盆之中。 经历了霍廷业之难,霍伯息开始清剿朝堂中的残党余孽,但凡跟霍廷业有所关联的,要么被流放要么被杀死,总归不能让霍廷业东山再起。 霍廷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霍伯息不敢肯定他是否真的死了,所以必须留着夏千羽在宫中。 霍伯息知道夏千羽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用夏家来威胁夏千月。 被禁锢在宫里的盲女。哪知晓外头的变数,不知这夏家早已被褫夺了爵位,夏家所有的势力都被皇帝一一夺了回去。 五年时间,足以让霍伯息尽揽皇权,一人天下。 霍廷业的伤,一直反反复复的,他有心要把夏千羽弄出来,可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五年时光,什么都在变。 五年后的冷宫依旧冰冷,五年后的东璐国,皇帝霍伯息已经再立新后。 倾国倾城的白姬娘娘。如今穿上了凤袍,牵着霍伯息的手走上了金銮殿。 很快,她就会成为与霍伯息比肩而立的唯一的女子。 爱一个人其实没有道理,爱着他就像是含笑饮毒酒,明知道有毒却告诉自己,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哪怕褪却狐皮,哪怕成为一个凡人,放弃她的千年修为,她都甘之如饴。 夏千羽坐在冷宫的水井边上,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更冷了一些。 外头是封后的礼乐声。当初她封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动静。 五年,不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 这五年时间里,他不曾来看过她,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她喝着自己的苦酒,想着往年的点点滴滴,细想起来这一生似乎有太多的遗憾,她原还想着能荡平戎人,消除东璐国最后的祸患。 如今,却是个废人。 当了五年的废人。 他要立后了,所以……有些等待似乎也没了意义。 仰头想最后看一眼这天空,可惜连最后的湛蓝都难以企及。终是命中的劫数,及笄大劫,碧桃成殇。正好……正好是碧桃年华,有人在耳畔低低的说着,是该走了。 这冷宫里的水井,里头的水可真冷。 冰冷的水,覆过耳畔的时候,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小羽! 后来呢? 后来便再也一无所知。 是霍伯息亲手将她从水井里捞出来的,她跳下去的时候,他也跟着跳了下去,这可把白姬吓坏了。 救上来的夏千羽已经没了气息,这一次是真的没救了。 早前鲜血淋漓的时候,也未曾见过这样了无生气的她,如今……失去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心口处疼得厉害,他想着,这大概就是最后的诀别。 可是……眸色微沉,霍伯息抬头望着眼前的白姬。 霍廷业是真的没想到,夏千羽会寻了短见。 他一直在找,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能让他与她平安喜乐的生活,不被霍伯息发现。他找到了,可她却再也出不来了。 五年时间,他伤势反复,他一直在寻找净土。 原以为她为霍伯息做了这么多,他至少能留她性命,却原来还是低估了霍伯息的残忍。 当天夜里,皇宫里传来皇后娘娘凄厉的喊声,然后又有刺客入了皇宫,盗走了前任皇后夏千羽的尸身。 皇帝霍伯息派了大批的侍卫追捕,霍廷业身负重伤,以自身引开了追兵,让心腹将夏千羽葬在了东平郡的将军墓旁边。既然已经不可能在一起,霍廷业想着,这夏千月大概是夏千羽此生最大的遗憾,理该成全她们姐妹两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天空一记炸雷,响彻天地间。 霍廷业浑身是血的躺在墓碑前头,将这手中冷剑笔直插在了她墓碑边上,“此后便随你左右,不离不弃。” 恍惚间,他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东西,疯似的冲着自己来了。 有个人咬住了自己的脖子,在拼命的喝血。 那人的身上有伤,心口处好像被人刺了一剑。鲜血不断的往外涌。所以他才会不断的吸食霍廷业的鲜血,那般的畅快淋漓。 很好,临死前也能拉个垫背的。 霍廷业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气力,竟是伸手戳进了他的心脏。 指尖触摸到了暖暖的东西,就在心脏的里头。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将那东西给取了出来,明晃晃的金色刺了他的眼睛,他听到那人发出尖锐的叫声,如同夜里的蝙蝠一般锐利而惊惧。 顷刻间消失的人,顷刻间死去的一大片蝙蝠,霍廷业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手心里捏着的东西。 亮闪闪的,像是一粒丹药。 下一刻,他抱着必死之心吞了下去。 扭头望着大雨中的墓碑,霍廷业扬唇笑了笑,“我来陪你了,下辈子先遇见我好吗?” 只可惜,她的下辈子不在这里。 霍伯息骗了白姬,早前夏千羽浑身是血的回来,那血……有着淡淡的香气,着实让人痴迷。霍伯息只是情不自禁的尝了一口,而白姬也是如此。 霍伯息很是欢喜,白姬则一不小心露了原型。 她是真的没想到,夏千羽的血,有这般功效。 可霍伯息说了,不在乎她是人是妖。 后来白姬想着,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霍伯息已经觉醒,他再也不是曾经的霍伯息,他是逐渐觉醒的魔。 而夏千羽体内的幽冥血十分稀薄,需要每一世的积攒与历练,才能让这血液浓度变得更加浓烈。但这前提是,必须得护住这本体,才能让幽冥血在她每一世都以同样的方式传承下去。 每次的及笄之年过后,就会诞生幽冥血。 在得知霍伯息只是利用她,并且褪却的狐皮是用来包裹夏千羽的尸身不腐,白姬愤怒到了极致。霍伯息执掌朝政,后宫佳丽三千,再也不是独宠白姬一人。 褪却狐皮的狐狸,容貌也有所改变,再不似当初的倾国倾城。 一怒之下,她自断九尾,誓要追杀夏千羽的转生到天涯海角。只要杀她九次,她这九尾之咒就会消失,这九尾还能重续。 夏千羽即便转生也只是个凡人,所以白姬并不担心这些。 消失在宫里,游走在人间,白姬这辈子所有的修为和耐心,都用在愤怒和仇恨里。被男人伤透,这种疼痛是旁人无法体会的,你恨又不敢恨他,又放不下他,挣扎与纠结得让你生不如死。 狐狸第一次历经人间情爱,还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赢家,没想到反而输了自己的一切,沦落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地步。 直到后来遇见了梓桐。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身为狐狸理该有妖毒在身,为何霍伯息跟自己恩爱那么久却毫发无伤?说到底这霍伯息也不是人,所以才会安然无恙。 终究是她被骗了,被心爱的男人骗得团团转。 失身失心,失去了一切。 人间情爱,真的有毒。 为何她就不能遇见一个,能像霍廷业那样,为她出生入死的男人呢? 霍廷业醒来的时候是在土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落叶,也不知自己睡了多少年。一觉睡醒,有一男子站在他跟前,毕恭毕敬的喊了他一声,“公子!” 这一觉,足足睡了八十年。 东璐国亡于戎人,后来又被北梁取代,逐渐的朝堂更替,东璐国的一切都只存在于史书之中,寻常百姓哪里还记得此前的恩怨荣辱,曾经的厮杀无数。 徐绍便是当日霍廷业插在土里的那柄剑,他吞下蝠妖王的元丹昏迷之后,鲜血与雨水一道浸泡着这柄剑。竟教这剑逐渐染了人性。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之就是成了人。 就在霍廷业睁开眼前的时候,徐绍修成了人形。他是霍廷业的手中剑,此生只听命于霍廷业。 睁开眼睛之后的霍廷业,已然换了一副皮囊。 身上有了蝠妖王的元丹,霍廷业如虎添翼,男人在某些方面的确比女人容易上手。就好像对元丹的吸收和利用,霍廷业彻底融合了蝠妖王的元丹。 所以他这副身子还是人的身子,但骨子里却有蝠妖王的所有修为,算起来是人与妖的完美融合。按理说这种几率是很少的,但因为他体质特殊。本身就不是真正的凡人,所以才能这样。 寻常凡人是不敢触碰妖的元丹的,轻则重伤,重则会被灼死。 是故当时的蝠妖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没想到遇见的凡人霍廷业,却不是个真正的凡人,反倒让霍廷业把他给弄死了。 时隔数十年,夏千羽的尸身依旧完好无损。 素白的头发根根分明,跟八十年前一模一样。 听说赢勾有冰晶玄棺,能让人长长久久的保持尸身不腐。 彼时的霍廷业并不知裹着夏千羽的狐皮乃是千年九尾的狐皮,能护尸身不腐。所以为了这心爱的女子。他还是去找赢勾。 途径海边的时候,救了一条奄奄一息的蛟龙。 虽说看着像龙,但事实上更像是蛟。 蛟与龙本身是不相容的两个族群,在海里惯来势不两立。没想到这两种族群的特点都会出现一条蛟龙的身上,算起来也是奇特无比。 这便是梓桐的由来。 梓桐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霍廷业,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求公子救救我弟弟伯兮!” 伯兮二字让霍廷业的心里有所触动,可当时伯兮已经死了,元神开始涣散,阳光下即将灰飞烟灭。是霍廷业给了伯兮一线生机。然后将其收在身边,免去他元神尽散的危险。 伯兮的肉身满是伤痕,都是被法术所伤,所以已经不能再用了。 霍廷业寻思着,给他找个合适的肉身,能让他重新开始。 可不管用什么办法,这蛟龙的元神就是没办法跟人世间任何肉身融合。蛟龙本就是蛟与龙私生的孽障,本就不容于世,所以……霍廷业也没了法子。 直到后来,霍廷业无意之中得知了无妄界。蝠妖王本就是妖王,他的力量足以让霍廷业掌控无妄界。这才让伯兮得以在无妄界里生存。 只是最后,伯兮与无妄界融合,再也没能出来。 霍廷业去拿冰晶玄棺的时候,赢勾并不在,他不知道赢勾这是故意的,还是知道了什么。总之去拿的时候除了外头的厮杀有些惨烈,他并没有遇见赢勾。 闯三关斩六将,冰晶玄棺里装着夏千羽,被霍廷业放在了冥池的弱水之上,永久封存。 等到霍廷业发现夏千羽的魂魄在人间转生,已经是为时已晚。 他见到夏千羽的第一世之时。她是个盲女,眼睛看不见,可是笑容却如此温暖。第一世,她学会了笑,不再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他来得太晚,她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那个人。 一个跟霍廷业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除了霍伯息还能有谁? 可是她跟霍伯息已经成了亲,这让霍廷业想起了幼年时候,他们四个一起悄悄玩过家家的游戏。霍廷业永远都只能跟夏千月在一起,而夏千羽始终是霍伯息的。 “公子?”徐绍凝眉,“咱们来晚了。” 霍廷业却只是摇头。 不,一点都不晚。 ------------ 第142章 忆旧年 的确是不晚,只要人还活着,只要她还在只要他未老,就还能与她做点什么。 只是霍廷业始终没想到,她本就是冥帝转生,在人间重修三魂七魄,需要这样的层层历练才能让元神重归原位。原本,霍廷业与霍庭燎就是她的劫。 霍廷业的出现,只是为了清洗她体内的魔性,所以在历经次次生死之后,她离霍伯息越来越远,离霍廷业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那一次,佛门五毒的聚集,彻底断了她在人间的时数,这才有了冥帝重新归来之日。 徐绍没想到,公子所谓的不晚,是把他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夏千羽的转生,让盲女重见天日。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能见到鬼神,只是因为那双眼睛,凝了蝠妖王的灵力,是霍廷业给她的。此后她的来生,都不再是个瞎子。 只是霍廷业没了眼睛,对她只能靠着薄弱的感知。 霍伯息是觉醒的魔,魔对于寻找是很在行的,所以每一次都是霍廷业失手。他不服气,便去了冥府大闹一顿,这才结识了秦广王这样的好友。 秦广王也是对霍廷业觉得好奇,这人能吞下蝠妖王的元丹成为这新任的妖王,着实是不简单。换做寻常人,早就被元丹烧死了。 霍伯息一直在想办法,杀死夏千羽的当世,想要利用幽冥血来号令天下群魔与鬼畜妖孽。当然,他也想复生夏千羽,那始终是他曾经动过心的女子,魔也有魔障。 只是在后来的岁月里。魔性越来越烈,魔心中的那一点点欢喜,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爱被欲所取代,一切都变了最初的模样。 白姬穿梭在人世间,为的就是自己的九尾之咒,还有寻找自己的狐皮。狐狸惯来是记恨的,所以历经千年也不曾放弃寻找。 这些年她在人间的颠沛流离,一点都不比霍廷业少,只是一个为爱,一个为恨,但最后谁都不好过。 世间种种都是历劫,有因才有果。有果才能得道。 得道,才能飞升。 每次霍伯息哄着夏千羽,让她去血祭之时,那碍事的白姬总会出来搅局,然后趁着霍伯息不注意便去杀了夏千羽的转生。 但是后来,白姬发现自己杀不了夏千羽了。 除非在她碧桃年华之后,也就是年满二十岁之前,白姬根本动不了夏千羽的转生体。这大概是第一世夏千羽的宿命便是如此,此后每一生都是第一世的复制。 谁都不知道在这复制黏贴之中,夏千羽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数。 唯一能感触的便是幽冥血的日益浓烈,渐渐的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她每隔二十年才会复生一次,其余的八十年似乎都跟霍廷业的时间相吻合。 他每隔二十年就得长眠八十年,于是乎他们两个都出现在同一起跑线上。 他不醒转,她不转生,连霍伯息都找不到她的所在。 每次她身死,她的尸身就会马上消失不见,连霍伯息都无法控制这样的事情。 是以兜兜转转了千年,霍伯息始终不知道夏千羽的始源到底是什么,霍廷业也是一无所知,连秦广王都不知道夏千羽的转生,何况他人。 阎王殿的生死簿上,没有夏千羽的名字,所以更查不到她是如何转生人间的。 她是冥帝,是以狐小步驱神弄鬼的符咒。是不可经过她的手。她本就是冥府之人,怎么能画鬼符呢?所以那些符咒一旦画好便会自行焚烧,不留痕迹。 冥帝灰飞烟灭时,恰东海之边有一蚌一张一合的开着,于是她残存的碎片就蛰伏在了蚌中。只因冥府数暗,所以她即便成来珍珠也只能是黑珍珠,幽暗之帝不敢见光。 三万年的磨砺,她一点点的重结自己的元神,但还是力所不及。 只能周转在人世间,以肉体凡胎来铸就人魂,三魂七魄刚好十世,所以到了楚羽这一世,她注定要历经:贪、嗔、痴、慢、疑。 她对霍廷业最后的疑心重重,只是历劫的最后一关,是必须的过程。 佛门五毒历尽,方可涅槃重生。 冰晶玄棺能护住夏千羽的肉身,那只是她留在人间的一个容器。 楚羽是最后一世,人的意识与冥帝的意识同时觉醒,所以她体内的幽冥血才会止不住的沸腾。只有楚羽死去,夏千羽才能完成容器的任务,让冥帝彻底的复生。 冰晶玄棺随着棺椁主人的身份变换而变幻,所以到了最后会变成九龙抬尸。 蟠龙九天,冥帝重生。 冥帝要归来,冥冥中注定他曾经散落在人间的碎片都会快速凝聚回来。 蛇、蜈蚣、蛟龙,都只是为她重生而诞。 他们生来,就是为她死的。 但死后,又因她而飞升。 这就是劫数,也是因缘际会。 寒鸦漫天,那就是冥帝归来的信号。 其实狐老道是唯一一个能看出异样的,他知道楚羽没有魂魄所以才会把楚英的魂魄分给她。借此来隐藏她的身份,虽然摸不透楚羽的真实身份,但狐老道很清楚,这寒鸦漫天这香气弥漫,绝非泛泛之辈。 他一辈子跟神神鬼鬼打交道,有些东西是他们驱魔一族的秘密。 驱魔一族是怎么来的? 祖宗录里有所记载,昔年驱魔人乃是误吞了一上古之神的血,这才有了驱魔的能力。但历经千万年之后,驱魔一族的后人越来越少,最关键的是驱魔一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许子女从事驱魔一族之外的事情。 驱魔人,当谨记自己的本分,一旦放弃了驱魔人的身份,身体里的驱魔血就会逐渐淡去,直到彻底消失。于是,这驱魔一族便再也无法传承下来。 直到后来从楚风行的口中,狐小步才知道,他压根不是狐老道的徒弟,他是他亲生子。 只是父亲担心他被亲情所羁绊,所以一直不认。 为了驱魔一族的未来,他选择了一辈子都不认这个儿子。 无父无母,才能一往无前,有了父母作为挂碍,总归少了一些放浪。 狐老道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而不是因为他是他爹的缘故。师父总是比爹要轻一些,狐小步也会少一些忌惮。 在楚羽这一世,霍廷业改了名字,原想是跟她重新开始的。他让秦广王选了一个丫头,散上夏千羽的气息,然后送到了遥远之地。 霍廷业没想到。最后这一世她会回到东平郡。 这个夏千月的葬身之地,将军墓上永安寺,可若心中不安,此生何来的永安? 所以霍廷业不折手段,拿楚家的先烈为把柄,要挟楚风行把女儿嫁给她。 楚家在楚风行遇见胡映容之前,是个江洋大盗的门户,乃是高姓后裔。是朝廷的钦命要犯,一旦被朝廷查出来,是要满门抄斩的。 楚风行也不知道霍廷业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所以当时他并非为了楚英才会把楚羽嫁给霍庭燎。霍庭燎的手中拿着楚风行父亲和祖父等人的血证,这就意味着。若是把这些东西往朝廷上一送,而今的幸福生活会彻底幻灭。 什么楚仵作,到时候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自己的妻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也是楚风行为何见到了霍庭燎送楚羽归宁,恨不能杀了霍庭燎的缘故。 然则后来,楚风行见着霍庭燎对自己的女儿疼爱有加,便也渐渐的放了心。霍庭燎待楚羽是真的好,掏心挖肺的好,她这双眼睛还是他给的,她能看到的,都是他所赋予的希望。 可是后来,劫数到了。她跟他的人间缘分也该尽了。 冥帝的复苏,元神的即将归位,人魂与元神的撞击,幽冥血的沸腾,让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一路直奔。 说到底,他只是她的一部分,此生唯一作用,就是帮她渡劫。 劫尽了,他就没了作用。 是他帮着她,摆脱了魔的钳制,获得了重生。 杏花微雨,那是楚羽最后的人魂在问。 此后。世间唯有冥帝。 冥帝是人间与冥府之主,从混沌初开,从擎天柱断裂,不周山离开人间之后,就已经存在了。她是远古的神,看过沧海看过桑田,却唯独没有历经过人间情爱。孤独的高高在上,孤独的主宰着,看着人间的恩爱情仇,只觉得愈发的寂寞。 她知道自己妹妹心里是怎么想,并蒂菩提花开,一个是永久的冥帝。一个却只能永远的臣服,阿荼的心里不好受,阿羽的心里也不好受。 可冥帝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必须保持冷漠。 那是她人生的一部分,不老不死,不灭不伤。 也因为这个心结,阿荼才会被魔尊趁虚而入,与魔君纠缠着无法脱身。十殿阎罗都没办法,再这样下去,阿荼真的会成魔。 无奈的揉着眉心,冥帝瞧着底下跪着的十殿阎罗,瞧着那一个个慌乱的神色。黑色面具下的眸微微凛冽少许,她说,“我终是只有这一个妹妹。” 拂袖间,四周变换,顷刻间成了不留人客栈。 “若她不死,能得以保全,就送她去这里受罚。让她好好反省,好好修行,多看看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就知道自己曾经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语罢,冥帝起身。顷刻间消弭无踪。 后来,阿荼回来了,可冥帝再也没回来。 烟消云散,魔道被彻底封印。 三万年的时光,阿荼守着不留人客栈,真当如姐姐所言,看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有人为欲有人为仇,有人为爱有人为情,果真是世间百态。 时间久了,她便开始麻木。 长久守着不留人客栈,放出契约,收回契约,如同提线木偶般操纵着一切。 直到千年前,不留人客栈突然颤动了一下。 阿荼欣喜的外出找寻,可始终嗅不到姐姐的气息。 但由此她便坚信,怕是冥帝要回来了,她的姐姐还没死,一定还没死。只是,人海茫茫,她真的找不到姐姐在何处。是以这千年以来,她带着不留人客栈一直在人间搜寻。 直到那一日,来了一个男子。 男子说,想要把自己的眼睛放入一个凡人女子的身上,但他没办法做到。因为凡人肉身,承载不了他这双眼睛,容易灼伤了她。 所以他没办法,只好求助不留人客栈。 那女子,便是夏千羽的转生。 一个盲女,一个是身负蝠妖王元丹的男子。 为了一场未能圆满的爱,他选择了牺牲。 “跟不留人客栈做交易,都是有代价的。”阿荼看着他,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异样。 霍庭燎点头,“我愿意。” 阿荼笑了笑,“那也好!” 不过这一笔,她真的没收霍庭燎的契约。 因为初见盲女的那一刻,她在盲女的身上嗅到了魔的气息,不知是魔,还有幽冥血!可她体内的幽冥血分明很弱,若不是阿荼有千万年的修为,定然是无法察觉的。 阿荼帮了忙,所以这双眼睛是霍庭燎给的,也是她按上去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还能再见到这人的转生。 楚羽进门的那一瞬间,阿荼就认出来了,所以她才会表现得又惊又喜。常年不落地的姑获,终于开始现出人形,还精神错乱的险些伤到了楚羽。 那些酒,是阿荼照着冥帝先前的喜好酿的,姐妹两个一点都喝不醉,由此可见,这楚羽的确是冥帝的转生。旁人最多三杯倒,唯有楚羽是千杯不醉,喝酒就像喝水一样。 所以这笔契约她必须接下来,所给的惩罚也必须足量。 楚羽是凡人肉身,若想元神归位,就必须历劫。 不经历风雨,如何能见到彩虹? 临走前,阿荼告诉了楚羽一件事,那就是:我叫阿荼。 这是楚羽跟她之间最大的秘密! 姑获本就是冥帝的坐骑,理该还给楚羽。 姑获。只认楚羽身上的幽冥血气息。 那才是冥帝的气息。 也因为这些契约,阿荼把霍庭燎逼上了绝路,他为她默默付出了千年,所以已经习惯了她的不爱与任性,习惯了为她付出,不求回报。 可爱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爱与被爱都会变成负累。 真正的欢喜,是两厢情愿,是毫无猜忌的相互扶持。 君生我亦生,君去我亦死。 惟愿与君同,不负相思意。 只是有些人,爱一次就怕了。 好比梓桐! 梓桐初入人间,是受了霍庭燎的恩泽,是霍庭燎得了无妄界,将伯兮存放在无妄界,这才免去了伯兮的烟消云散。 须知这无妄界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若不是霍庭燎本属于楚羽的一部分,这无妄界又岂能任他拿捏。 梓桐不谙世事,一直在霍庭燎的教导下修行。 可这人间的情爱却是最诱人的,她遇见了一个书生。 妖和书生惯来是最搭的,书生穷酸迂腐,不会生出瞧不起妖的心思,一门心思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不负相思。 妖初入人间,不知人间情爱有多毒,所以一旦爱上了凡人,就会变得难以自拔。 梓桐的母亲是蛟,她的父亲却是龙族太子。 龙生活在龙宫,有自己的领域范围。 蛟则因为生性残忍,所以后来被海族赶到了归墟,只能在归墟境内生活。 是以龙族和蛟族,是势不两立的两个海族。 谁知道,这龙族太子和蛟族的公主,在一次交战中互生情意,竟悄悄的背着族人开始了幸福的生活。甚至于最后珠胎暗结,生下了一儿一女,梓桐与伯兮在父母膝下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了很多年。 只是纸包不住火,不管是龙族还是蛟族,都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龙族太子被抓了回去,困锁龙宫地牢里,永世不可再出。 而身为蛟族的公主,本身就有些傲气,面对父亲和族人的指责,她叛出了蛟族,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打算上岸离开归墟。 可叛族之罪何其重,所以族人们不断的追杀,不能让这叛族之人逃离归墟。 在逃走的路上,母子三人都受了重伤。 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女,母亲把一儿一女丢上了岸,顾自折返了海底。 从那以后,梓桐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伯兮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梓桐若不是遇见了霍庭燎,应该也死了。在逃走的路上,梓桐的蛟尾被砍伤,足足疗养了数年才好转。 只是伯兮,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梓桐想他了,就去无妄界走一走。 但无妄界会融合一切,所以梓桐不能久留,去了也只是说会话罢了! 梓桐见过了父母的恩爱。对于情爱是向往的,每个女人都希望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忠贞不二的爱情。你相夫教子,他待你如珠如宝。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相拥而眠,生死一处。 可妖始终是妖,妖的身上是有妖毒的,往日的恩爱,抵不过宿命使然。 他的出现,只是给梓桐上了一课,也从此断了梓桐对人间情爱的窥探之心。 妖毒太深,梓桐跪着来求霍庭燎的时候,霍庭燎也没有法子。 那书生本就白净,染了妖毒之后更是面色苍白,宛若白纸一张。可他是真的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即便是异类又如何?你终是我的妻。” 为这一句,梓桐愿意赴汤蹈火,“我不会让你死。” 一声轻叹,书生握紧了梓桐的手,“此生缘尽于此,若有缘来世再聚。我的妻,理当好好的活着,莫要为我以身犯险,你若不听为夫的话。为夫……真当死不瞑目。” 梓桐泣不成声,可她是真的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啊! “梓桐莫哭,我喜欢梓桐,深爱着梓桐,自然不希望看到你哭。”他奄奄一息的靠在她身上,已经到了弥留的地步。 握紧了梓桐的手,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笑意,“若是今后还能遇见一个,能为你豁出命去,能与你共度余生的,莫要放过。” 梓桐哭着问,“那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他流着泪。“我所有的心愿,不都是你一人吗?你若安好,我死也安心。梓桐我妻,待我死后……忘了我!” 这是他最后的遗愿。 忘了他! 记住一个人需要三秒钟,可忘记一个人却需要一辈子。 然则梓桐的一辈子太长,时隔千年都没能忘掉这样一个人。也因为自己经历过情爱之痛,所以她能体会到霍庭燎的心思,这才拼了命的也要护住楚羽周全。 夫人,是霍庭燎的命啊! 后来梓桐在阎王殿的生死簿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只是历经千百年之后,她不想自毁承诺。她答应过前世的他。在此后的人生里要就此忘掉他,忘掉……那废物。 命里注定的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都得不到。 肖想了千年,等了千年,总归会有个圆满。 那张脸,她记了一辈子。 又是一年杏花微雨。 离若伺候着那一群大大小小,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瞧着不远处的衣冠冢,唇角展露着淡淡的笑意,“天下太平,魔也被驱逐。你该放心了吧?若是你还有意识,不妨回来看一看咱们。你看看咱们的孩子,转眼就长大了。” 徐绍送东西过来的时候,离若笑了笑,“烦劳徐公子了。” “无妨!”徐绍瞧了一眼屋子里快速围上来的孩子们,“也就是蛇君有这样的好福气,一生就一大群的娃。不过,倒也很热闹,就是苦了你,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真是手忙脚乱的。” 说着,将米粮放下。“幸赖是蛇君的孩子,生来就具备人形,要是一条条的……” 说到这儿,徐绍干笑两声,“开个玩笑,莫往心里去。” 离若摇摇头,“没关系,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蛇君的墓就在前头,也能让他瞧一瞧家里的热闹。早前在蛇洞的时候,蛇君身边的女人太多,如今……咱们是他的家人。” 徐绍扭头望去,微风细雨。墓碑依旧。 “你家公子还没回来吗?”离若问。 徐绍含笑望着她,“怎么会不回来呢?如今大势已定,回来才能重新开始。不只是公子,好多人都该回来了,失去的被失去的,得到的该得到的,都有个结果。” 离若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回来?什么回来?” 下一刻,离若激动的拽紧了徐绍的胳膊,“你是说,蛇君他们会回来吗?是不是真的?蛇君,能回来吗?” ------------ 第143章 忆旧年(大结局章) 为钻石过3000加更 徐绍长长吐出一口气,业障已消,冥帝归位。 天地间被破坏的秩序,终于可以重新运转。 “真的还能回来吗?”离若哭着问,“都已经被剥皮拆骨,灰飞烟灭了?” “魔都已经消失,魔施的法术也会随之消失。”徐绍凝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离若赶紧拭泪,“只要能让君上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不是你的问题。”徐绍轻叹,缓步走出了房门,“这是蛇君自己的问题,该怎么解释还是请蛇君自己去说,我这厢嘴拙,怕你家小媳妇着急。” 话音落,离若僵在当场。 冰冷的墓碑前,不知何时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微风细雨,杏花寥落。 俊美的男子幽幽然转过身来,负手而立,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站在那里,勾唇笑得邪魅无双。自诩绝世的容脸,溢出迷人的笑。 磁音绵长,他极是傲娇的喊着她的名字,“离若!” 离若欣喜若狂,“君上!” 身后,屁颠颠的那一群小子丫头,都是他当年种下的因。今日得的果。 蛇性本凉,终也有暖的时候。 一场生死大劫过后,孰轻孰重都看得清清楚楚。 褪却蛇皮反倒是他的幸事,他不必在拘泥于肉身的禁锢,而今的他已不再是昔日的蛇君在渊。褪却妖气,得了一身灵气,凌驾于蛇族之上,成为自由的神。 轻轻抱着离若,在渊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想到,还能再回来。” 离若早已泣不成声,抱着自家夫君不撒手,这一次是真的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 “此后。当与卿共结连理,厮守一生。”他伏在她耳畔低语。 离若又哭又笑,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这一次,不会再食言了。”在渊笑了笑,卸下一身的邪佞之气。 食言的次数多了,会上瘾。 以后,都不会了。 远远的,狐小步凝眉矗立,当即拽住了徐绍的手,“蛇君回来了?那梓桐姑娘呢?” “梓桐姑娘……”徐绍一声叹息,“蛇君和墩子都是被杀,而梓桐……是一心求死的,所以这性质不太一样。小步,你……” 还不待徐绍说完,狐小步撒丫子跑开,“我不信!” 徐绍耸耸肩,瞧着站在回廊尽处,一脸失落的墩子。 “能回来还不高兴?这可都是沾了我家公子和夫人的光,为何还苦着脸?”徐绍笑了笑,“如今褪却了肉身,成了真神有什么不好?” 墩子垂眸,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相拥的在渊和离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徐绍眉心突突的跳,“你说什么?” “看样子俺得走嘞。”墩子瞧着徐绍,“冥帝若有需要会召见俺,所以俺走得放心。你们,都好好保重。” “你要去哪?”徐绍忙问。 墩子想了想,“俺想出去走走,出去看看。”他勉强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俺是个有良心的好大夫,如今俺已经历劫飞升,俺想救更多的人。俺……” 不舍的回望着在渊,墩子轻叹一声,化身而去。 徐绍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拧起了眉头,墩子似乎不太对劲。总瞧着蛇君作甚?那眼神倒像个龙阳。不过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应当,墩子一直久居深山,对于很多人和事都知道得太少。应该去见识见识开开眼见。 连蛇君和墩子这两个灰飞烟灭,肉身不存的都回来了,何以梓桐回不来? 狐小步不答应,打死也不答应。 他得去找楚羽问个清楚! 人不能这样没良心,当了冥帝就了不起吗? “楚羽!楚羽你给我出来!”狐小步嘶喊着,“冥帝!你别以为你当了冥帝你就了不起,当初要不是我们几个保护你。你哪能历劫归位?我们不过是你的劫,是你的垫脚石,但人得讲个良心,你不能就这样忘恩负义。凭什么墩子和蛇君都回来了,梓桐却回不来?你给我出来!冥帝楚羽!” 杏花微雨,那素衣罗裳站在杏花烟雨之中,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漆黑的面具始终未能卸下。眸中带着些许笑意,瞧着狐小步气急败坏的冲过来。 拂袖间,有微光拦住了狐小步的去路,他根本无法靠近她。 “楚羽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现在当了冥帝就能为所欲为。你好歹也做过几世的人,好歹也经历过情爱,如今自己成了冥帝高高在上。就不管那些为你付出之人的生死了?楚羽,你好自私!什么狗屁冥帝,我告诉你,你若是不让梓桐复生,我跟你没完!”狐小步咬牙切齿。 指尖清柔的捋着袖子,她饶有兴致的望着他,带着几分笑意的问道。“如何没完?没有梓桐,你还能吃了本帝不成?你可知道,就凭你现在这副不敬,我就能让你灰飞烟灭。这人世间,再也不会有你狐小步。” “你驱魔一族若不是昔年得本帝恩赐,如何能有驱魔血?你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要知道驱魔一族。乃本帝所赐。你若再敢放肆,本帝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狐小步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来啊!反正梓桐都回不来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了你?”她轻叹一声,想了想道,“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得让你吃吃苦头才能抵消本帝的心中怒气。狐小步,你真的爱梓桐吗?若是梓桐心里有其他的男人,你还会跟她在一起吗?若她不喜欢你,你又当如何?” “你先把人救回来!”狐小步气不打一处来,却奈何不得冥帝分毫。 她翻个白眼,“不救!” “冥帝!”狐小步炸毛,“你到底救不救?” “都灰飞烟灭了,还怎么救?何况救回来也是孤身一人,本帝受孤寂之苦数十万年,岂能让梓桐也承受这般苦楚,还是别救回来为好。”她转身就想走。 “她若是能回来,我便娶她为妻。”狐小步脱口而出,攥紧了手中玉佩。 阿羽转身瞧着狐小步,“男人的话,往往说得好听。” “我是认真的!”狐小步深吸一口气,“只要她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若是让你以命换命呢?”她问。 狐小步点点头,“可以。” 阿羽清浅的吐出一口气,“诚意倒是不错,本帝还是那个问题,若是梓桐的心里有其他人呢?” “那我就等着她,一直等着她愿意接受我为止。”狐小步斩钉截铁。 “果然是孽缘,上辈子要让人家忘了你,这辈子却又死缠烂打,真是不要脸。”她眸中嫌弃,“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这一次本帝圆了你们这场夙愿。就当还你们一份人情,也教这驱魔人一族血脉得保。” 狐小步环顾四周。“人呢?梓桐呢?” “回家去!不是要娶人家为妻吗?”她翻个白眼,“真是蠢透了,也不知梓桐看上你什么,两世都是废物。” 狐小步欣喜若狂,撒腿就往家跑。 “原来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的心里也会高兴点。”她自言自语。 伸手,杏花落在掌心,伴随着细雨绵绵。 温暖的手,轻轻裹住了她的手。 抬眼间,是他极是好看的眉眼。 他淡淡的笑着,“以后,我陪着你。” 她伸手,慢慢的摘下脸上面具。 “我还是楚羽。”她扬唇,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霍庭燎,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我想……跟你做对寻常夫妻,偶有争吵,极尽温暖。” 他握紧了她的手,“随你,霍夫人!” 语罢,轻轻拥着心爱之人入怀。 分不开的彼此,本就是一条命衍生。 此后,更要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褪却了冥帝的高高在上,楚羽很是享受如今的生活,只是苦了那位曾经想尝一尝当冥帝滋味的妹妹阿荼。如今阿荼成了冥帝,可这冥帝之位一旦接手,就再也卸不下来了。 “难怪当时姐姐让我去封印魔尊!”阿荼抱怨,“却原来是这样的心思。” 楚羽沏茶,瞧着她那一副怨气深重的模样,“不让你立功怎么能制得住底下人,冥帝得有功于冥府才是。不过你得偿所愿,我也如愿以偿,有什么不好?” “冥帝……太孤独。”阿荼望着她。“姐姐……” “别想让我回来,我如今在人间自在逍遥,可再也不回去冥城了。”楚羽起身,“还有,下次来我家记得换衣裳,你这样容易吓着人。过段时日,我跟廷业折腾个孩子出来玩玩,两个人始终太无聊了,像楚英和白姬那样儿女绕膝才好玩。” 霍庭燎推门而入,“收拾好了吗?” “你还愣着作甚?”楚羽瞧了阿荼一眼,“还要让我赶你走吗?没瞧见我要跟廷业出门?” 阿荼托腮,扭头望着一侧嘴角直抽抽的姑获,姑获是冥帝的坐骑,如今自然得跟着阿荼。 “姐姐。咱们好歹是亲姐妹。”阿荼撇撇嘴,“我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 “我还赶着去给梓桐贺喜呢!”楚羽拢了拢衣襟,“你赶紧走,人家要办满月酒,你这冥府来的怪晦气的,还是别跟着才好。”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妹妹的?”阿荼嘟哝,“你自己不还是前任冥帝?” 若不是楚羽死过一次。这冥帝之位怎么可能轻易卸下来? 这姐姐惯来是雷厉风行,做事惯来果断,所以才能执掌冥府数十万年,而今她不回去,那是铁了心的。 阿荼无奈的望着楚羽兴高采烈的跟霍庭燎手牵手出门,全然不理睬她这个亲妹妹,难免有些心伤。回头望着姑获。阿荼轻叹,“我好歹也是亲妹妹吧?” 姑获笑道,“如今是亲相公。” 阿荼翻个白眼,连同姑获一道消失不见。 今儿是梓桐和狐小步闺女的满月酒,楚英和白姬早早的送了礼品过来,如今楚英自己经营着米粮铺子,终于摆脱了不务正业的名头。 白姬也够争气。第一胎便是龙凤呈祥,让楚家夫妇欣喜得不能自己。 “丫头,那你什么时候也……”胡映容拉着闺女的手低低的问。 闺女死而复生,当然是好事。 胡映容并不知晓自家闺女的来头,只当是霍庭燎后来救活了她,如同当初救活自己一样。 楚羽抿唇笑着,“娘。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哥嫂的孩子就够你忙活了,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慢慢来!” “你娘当初嫁给我就生了你哥,你说你嫁过去都几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楚风行训斥,“老大不小,也该好好的想想了!” 楚羽翻白眼。不说话。 生孩子还不是容易的事儿?着什么急? 反正她有无尽的生命,什么时候生都来得及。 霍庭燎在旁偷笑,瞧着白姬与楚英那一副恩爱的模样。 当日楚羽问她,你是否愿意放弃千年修行,跟楚英白头偕老? 白姬说愿意,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幸福。 虽然人的命不过百年一瞬,可这百年却是她满心欢喜求来的。 不求富贵荣华,惟愿恩爱一生。 千年修为换得百年身,也是值得。 有夫有儿有女,才是她想要的人间情爱。 等到酒过三巡,霍庭燎拽着楚羽到了后院,俯身将她压在墙壁处,低头吻着她糯软的唇瓣。自从她卸下冥帝一职,专心当他的霍夫人,他便如同有使不完的劲儿,日日夜夜的纠缠不休。 却还是怎么都不够! “这可是别人家里。”她娇嗔的轻笑。 “霍夫人,别人都有妻有子了,你怎么看?”他圈着她纤细的腰肢,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 楚羽笑了笑,“早前是你不想让我生,怕我蓄了灵胎被霍伯息所利用,又怕幽冥血崩了惹来灾祸。这笔账我可都记着呢!那避子汤的滋味真不好受,所以我也得让你知道,看着别人生自己不能生是什么滋味。” 霍庭燎一脸委屈的望着她,“那么现在呢?咱们总是两个人,是不是太无聊了点?要不,咱们……要个吧?” 如今可不怕什么幽冥血和灵胎了。 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热闹,楚羽笑靥如花,“那就请相公多多赐教。” 四目相对,霍庭燎笑出声来。 远处山巅,刘柏舟冷然伫立,眸中掠过一丝暗色,眉心黑气缭绕。 ------------ 完结感言 《菩提雪》写到这里就结束了,爷是第二次尝试这样的仙侠,牛鬼神蛇都出来了,有些童鞋说有点吓人……哈哈哈,爷也觉得写的时候有些脊背发凉,后来爷忙着家里的事情,白天都在跑材料市场,晚上靠着咖啡提神码字,的确很累,所以后来一直只有更六千。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谢谢!真的很感谢你们陪着我一路走来! 菩提雪有很多遗憾,因为后来实在太累了,所以剧情砍掉了不少,很多都没有细致的写,都一笔带过了。 前面因为铺开太大,很多童鞋也说看不懂(捂脸),爷说声抱歉! 后期好多留言,爷也都没时间回复,还是得说声抱歉! 除了安东,这是爷写的最短的文,哈哈哈哈,大家说后来有点流水,的确……光走剧情了!不过,有遗憾才算人生,都圆满了岂非没有值得念念不舍的东西了? 楚羽这人设,从一开始爷就打算是让她来历劫的,是以能作就作,毕竟这佛门五毒需要聚集,她一点点的冲开肉身的禁锢,元神归位。 她需要的是历练,是折磨,是混乱。 而老燎生来就是替她扫平障碍的,所以不管她怎么作,他始终不离不弃。更重要的是,他要将她一步步的脱离魔的掌控。 还好,爷是亲爹!(放下你们手里的菜叶、刀子、烂番茄!!爷是认真的!!) 功德圆满,人间和冥府在新冥帝的执掌下,产生新的秩序。 好了,那个刘柏舟就是放出来打一枪,吓唬吓唬你们的……哈哈哈哈哈!这不都得留个悬念吗?毕竟这娃早前被魔占了身子,以后难免……&&*…………*&(自己猜去)(傲娇脸!) 因为爷家里有事,一直在跑外头,所以近期不会开文了,最早也得过一两个月! 么么哒么么哒! 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 高温天气,注意防暑降温。 出门随身携带孜然……走哪……香哪儿……人间处处是美味!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