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正文卷 ------------ 第一章 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隆冬至,羽山之上云气乌压压的,山下的一座三进的小别院,秀气又冷清。 夜里,一个纤瘦窈窕的身影,猫着身子来到后院的柴房。匆匆的扔下了一个火折子,随后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山里起了风,火光大盛,眼见着火舌就要将整座小院吞噬。 “啊!走水了!走水了!”起夜的李妈妈,被眼前的噼里啪啦的燃烧的熊熊火焰骇的惊恐万状,奔出房门失声大喊。 随即又跑去死命的敲开俞氏的房门,见俞氏不在,想了想又跑去二小姐的梨落小院。 啊!梨落小院里半旧的雕花床上,归明月一声惨叫坐起身了,满头大汗。 “月儿,可是又魇着了?”一个充满倦意的柔和声音传来,身着着半旧的广袖团绣褙子紫灰襦裙,容颜姣美的女子从床尾支起身来,只见她眉目如画般隽永,青丝如墨,绾成如意髻,没有任何首饰。 归明月立即抱住来人,喊了一声“娘亲”。 正要说些什么,母女二人同时嗅到空气中的燎烟味,又听到李妈妈在房门外的喊叫声。 归明月赶紧披了件中衣,想了想又摸起床头的一个匣子,和俞氏一道冲出了屋外。 同时惊恐万分站在院子里不知所错的还有她孪生的姐姐归静雪,父亲归鸿远与长兄归承志正在手忙脚乱的急急地泼水救火。 只是火势已呈现燎原之势,加上夜风胡啸,附近村子里的村民看到火光,急急赶来的时候,归府的小院已经来不及救,化成了废墟。 众人都惊慌未定,长子归承志定了定神,赶紧清点人数,自己的父亲归鸿远、母亲俞氏,二位嫡亲的妹妹静雪和明月,庶出的幼弟归承齐,还有母亲的陪嫁李妈妈…… 唯独少了归采薇,这个归采薇和归承齐都是妾室柳氏的生的。 半个月前,不知何故,归明月与柳氏同时落水,救上来时候二人皆奄奄一息。但是最后被救活的只有归明月。 归采薇认定是俞氏让大夫先救治归明月,耽误了柳氏的性命,是以内心恨上了俞氏与归明月母女,半月来也一直闭门不肯见人。 等着火势弱了,在归采薇的房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躯体,身段年龄与归采薇正相仿。 归承齐才五岁,虽然素日里养在俞氏身边,又与归明月最为交好,对自己的姐姐归采薇并不亲近,但是乍听噩耗,也不禁凄惶哭泣。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归家人和村子里的人都毫无办法。 直到卯时,天光还未亮,天际的乌云欲低沉,飘飘洒洒的落起了雪花。 眼下唯一的栖身之所被烧成粉末,劫后余生的归鸿远满脸颓唐。 归鸿远是县里的一个小小的主簿,自从八年前文帝下令将权臣曹相满门抄斩后,后整顿吏治,缩减官员俸禄与势力。而县主簿的俸禄不过每月区区五担,虽与那郡中上户将军府是宗亲,但也只是个最不受重视的旁支庶出,妻家又是商户。 可谓人微、言轻、财薄。 素日里的日子虽然并不宽裕,好歹还有座分家时分得的宅子,眼下就连这栖身之所也没了。 “归……大人,我家有几间空房,本想着给我那大儿娶亲用的,谁知临了了那女方嫌咱羽村穷,就悔了婚……归大人一家如若不嫌弃,不妨去我那家里先住下?” 说话的是村里的佃户庄大强,旁的村民听闻也纷纷善意发声。 归明月一家人便在这个飘着雪花的冬日,搬到了贫穷但是民风淳朴的羽村。 ------------ 第二章 不认 “我恶心?”赵钧恶狠狠的向归明月走来“这会儿觉得我恶心了,花我的钱时候没恶心吧!要不是嫁给了我赵钧,凭你能去那么高档的地方见世面?没有我,你能一直心无旁骛的研究那些没用的珠宝设计?一个三十八九岁的女人了,不思进取,拿着老子的钱整天穷奢极欲。你看看你手上,Tiffany的钻戒,卡地亚的手镯,看看你身上,御本木的一整套珍珠首饰……还有,这支你最爱的发钗,我在古玩拍卖会上高价才拍得的……老子花钱养着你,玩个女人怎么了……你,你还敢打我?”赵钧讥讽的话语又一次的袭来,拔下归明月头上的玉簪就刺向了她的心口…… 归明月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前世的情形化作了梦境,每晚折磨着她的心神。 坐在冷冰冰的炕上,厚厚的旧棉絮的被衾不能抵挡窗外的鹅毛大雪的寒意。归明月摸出枕头一侧的匣子,就是从自己失火的房里抢出的那一只头面匣子。 打开匣子,只见里面零零落落的摆着几样普通寻常的式样:一支残旧的银质梅花步摇,五色琉璃珠①串,一对宝相花珍珠耳坠儿,一顶青竹团冠,两枚半月银冠梳,以及银鎏金的缠枝海棠纹梳背,折枝海棠花钿和山茶银脚簪各一支,还有一枚青玉雕的孟家蝉玉环授,旁边是两条五色绦子,另外是零星几朵绢花。 不说比不得一般的官宦人家,甚至较之乡绅富户人家的小姐来说,这几样都略显寒酸了。 即便如此,以眼下归家被烧的分文不剩的境况来说,这都是意外之喜了。更何况…… 归明月用食指轻轻抚摸着那枚青玉玉环授,原本只是最普通的三等玉质,如今却是莹润透彻的一等好玉了。 再看那串五色琉璃珠串,原本的淡淡的五色变得浓郁,还泛着天然珠宝才有的珠光!以及宝相花的珍珠耳坠儿,之前干瘪的珍珠变得更加圆润饱满,粉淡淡荧光煞是可爱。 归明月也是前些日子才察觉到自己拥有了将首饰提升品质和品相的能力,并且只针对金银玉石等更有价值的材质的,但是每日只能对三件首饰有效果,多了则不行。 与此同时,自己前世被刺的胸口处长出了一颗红痣,随着时间的愈发红艳,宛如一粒小小的红珊瑚珠。 想着便又把灰扑扑的银制步摇,将其放在一只手心,另一只手轻轻摸索,渐渐的这支本来残旧的步摇银光乍显,光新如初,还泛出了柔和的光晕,枝叶做成的细小流苏愈加精致流转灵动。 “啊!明月姐姐,你这些首饰真好看,比王大小姐的头上戴的都好看!”说话的是庄跳跳,是庄大强的小女儿。 庄跳跳上头只有两个哥哥,她性子又活泼,但是没有姐妹可以一起玩。 归家借住来之后,她先是找性子端庄大方的归静雪玩,奈何归静雪太过沉稳,和她经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后来又尝试着找归明月玩,之前听说这位二小姐最是骄矜不好相与,谁知几天下来,发现这归二小姐并非传说中的那样,性子大方有主见,有时候言行举止还颇为风趣。 “哪个是王大小姐?” “就是咱村里最有钱的王大户的宝贝闺女啊,最喜爱出风头、穿金戴银的……但是没有一件比的上你这些的精巧呢。”庄跳跳啧啧羡慕。 ------------ 第三章 隐藏技能 “滚滚滚!来来回回这些老式样,去学堂又要被那些个死妮子笑话了!我不要出门了。”王芙蓉看着头面匣子里那些明晃晃但是雕工拙笨的首饰,越看越来气。 小丫鬟翠环素来知道大小姐的性子,赶紧将头面匣子收将起来,以免大小姐一气之下给丢了墙外去。 “小姐,这些都是首饰铺子里最时新的样式了……” “哪个首饰铺子?就县中的那几家小铺子,能有什么好玩意儿。倒是听闻郡里盛宝斋的头面素来时新又精巧……”王芙蓉动了去买新头面的念头。 “哎呦,小姐,且不说咱们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已经花完了,那盛宝斋的一支普通的发簪都得十几两银子哩。”翠环说道。 “那你说咋办?!赶紧给我想办法,否则要你何用?”王芙蓉负气作势要将头面匣子扔出去。 咦?有了! “前阵子,佃户庄大强家的那闺女庄跳跳在外嚷嚷说,新搬来咱村的那一家子姓归的,有一个二小姐,她那头面匣子里的有连小姐都比不得的钗环首饰呢。” “哦?就是那个烧了院子没处落脚的归家?她爹区区一个县主簿,一年的俸禄还买不得我这一个雕花的檀木匣子,他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头面?你且把她叫来,我问问。” 临窗的美人塌上,王芙蓉爱不释手的握着归明月寄来的折枝梅花步摇,这是极品的银料打造,光华丝毫不比金制的差,垂落的枝叶花瓣细小而精致。 真是一枚清丽脱俗的好步摇! “你,你哪里得的这么一件宝贝?不会是偷得吧。” 王大小姐将脚闲适的搁在搭着银红撒花的脚塌上,若无其事的问道。但是眼睛里的迫切的神色出卖了她。 “明月才不会偷呢,你少胡说!”庄跳跳和归明月一道来的,听闻王芙蓉这样说,很是不高兴。 “看够了,便还给我吧。”归明月清冷说道。 “说吧,多少银子,本小姐买了。”这支步摇越看越招人喜欢,王芙蓉更不愿撒手了。 “这支步摇,我没有打算卖。”头面匣子里的首饰听说是早年间外祖父亲自打造的,用材虽然简陋了点,但是式样和心思却是相当的精巧的,加上如今归明月的提升,就更不得了了。可得卖个适宜的价钱,归明月心里暗暗估算着。 “你们是住在庄大强家吧,庄大强是我王家的佃户,你要是不能遂了我的愿,明年他还能不能租种我家的田……也难说了。”王芙蓉突然踢翻脚塌,站起来蛮横的说道。 “你,你太不要脸了。”庄跳跳气的指着王芙蓉的脸大骂为富不仁。 “卖给你也行,十两银子。这可是我从盛宝斋买的,仅此一支,当时也不仅卖十两。”归明月不慌不忙的说道。 “十两?你抢钱啊!”翠环使劲给王芙蓉使眼色。 “不行,十两太多了!这……这又不是新的,你肯定是戴过了的!还想要这么多银两,亏你说的出口。”王芙蓉知道自己的月例银子都花光了,眼下根本拿不出十两,只得强词夺理。 “那你想怎样?”归明月有些不耐烦了。 “我用东西跟你换!喏,从我头面匣子里拿一支差不多的,就当交换了。”王芙蓉打定主意,得意的说道。 归明月看着敞开的匣子里,那一堆金灿灿,心下一喜,不动声色的回绝道:“你这些头面,看着笨重呆板,戴上肯定俗气至极,我要戴了出去没得教人看了笑话。” “王大小姐还是将我的步摇还给我罢,你这样强抢,我回去告诉了我爹,他怎么说也是个县衙主簿,到时候你可讨不了好。”归明月突然冷了语气。 王芙蓉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归明月,竟能说出这样威胁人的话来,一下子噎住,又看着手里的步摇,心疼又着急。 “罢了,看王大小姐这般喜爱这支步摇,我便遂了你的愿吧,明月初来乍到,也不想得罪了邻里。”归明月语气突然和缓。 “当真?”王芙蓉大喜。 “比真金还真,还是与你交换,不过看你这一匣子笨重玩意儿,得用三换一!” ------------ 第四章 亲人 “小姐,不可啊!匣子里这些头面,虽然式样是差了些,但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金打造啊。她这支式样是精巧了些,但是哪里值三支……”翠环小丫鬟素来激灵。 “切,翠环你闭嘴吧,归二小姐你自己选好了,千金难买本小姐乐意。”说着便懒得再看她们,拿着那支折枝梅花步摇走到铜镜前。 “哇,沉甸甸的金钗哎!”庄跳跳捧着换来的金钗,和归明月走出王大户家。 “明月,你真是个奸商啊!”又凑到归明月的耳朵边上,悄悄的说道。 …… “跳跳,你可知附近哪里有当铺?”归明月问道。 “县里有一家陈家当铺,不过得要半天的脚程。”庄跳跳十岁,比归明月略大些。素日里活泼好动,俞氏也不拘着她,她便经常跟着大人跑去县里郡上见识面,在羽村也算是小小的见多识广了。 “好,那先回家。”归明月将三只沉甸甸的金钗放入怀中,并嘱咐庄跳跳先莫告诉旁人。 衙门里这个月的俸禄月初就放过了,如今归鸿远还好,饭食可以在衙门里凑合。 李妈妈也回家住去了,住在庄大强家的归家的家眷的境况就尴尬很多。 庄婶人淳朴厚道,每日做了饭食都先端了过来给俞氏。 剩下的才轮到庄跳跳和她的两位哥哥,二位身强力壮的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虽然菜粥面饼这些粗粮,但能管饱,如今是粥更稀饼更薄,每日都免不得饥肠辘辘。 每次见着庄嫂热情的将热腾腾的饭食端到桌上,俞氏一行人都都感激又羞愧难当。 半大小子的归承志的羞愧之情更甚,自从宅子被烧之后,他也便再也没去学堂上学,虽然归鸿远还想催促他去读书,但是他自知自己在读书科考这条路上资质平庸,便生了放弃的念头。 然而不读书不科考,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归静雪略微皱眉的看着大瓷碗里的那几个黑糊糊的冒着热气儿的粗粮饼子,但是腹内穿来的咕噜噜的饥叫声,让她蹙眉使劲将饼子咽了下去。 再观素日里娇气的归明月,虽然吃的也很少,但是将那碗粗粝的野菜粥喝进去的时候神色丝毫未动。 用完早膳后,归承志如约和归明月找俞氏告了个假,说去县里看看。俞氏见是归承志一起,便也放心放行。 俞氏自己在家便帮着庄嫂喂喂家禽、盥洗衣物,然而她出身在手工匠人的商户家庭,倒是会些敲敲打打的微末活计,让她刺绣女红赚点贴补,是压根儿也不精通的。 “妹妹,这大冷天儿的我们去县里做什么呢?”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是走了半天,也出了一身的汗,归承志拿衣袖拭了拭归明月额头的汗珠,只见妹妹原本圆乎乎的小脸瘦的只剩一双晶莹明亮的大眼睛了。不由得心下一疼。 归明月从怀中掏出三支明晃晃的金钗,然后边走边细细的跟归承志说了原委。 “啧啧,确实奸商啊!”归承志不禁感叹。 归明月翻了个白眼,古人真是迂腐,这就叫奸商了,真正的奸商你们见过吗你们。 最后他们在陈家当铺里用两支金钗死当了十五两银子,另一支金钗归明月跟当铺老板协商半天换了三支旧的银质花枝步摇。 归承志没想到能当得这么多银两,爹爹一年的俸禄加起来也就二十几两。看着归明月喜滋滋的捧着银子和步摇走在前面,不禁想起她和当铺老板交易时候的场景。 瘦瘦小小的面庞上泛着活泛灵动的光满,斜飞的眸子笑意盈盈,观之亲切可喜,说出的话儿也大方得当、条理分明。明明是分毫必争但是让人生不起半点厌恶。 当铺的陈老板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机灵讨喜的孩子,便也痛痛快快的给换了那三支虽然陈旧但是分量极足的银步摇。 ------------ 第五章 生计 面对着眼前这些碎银子,俞氏震惊的说不出话的神情,归明月只简单的解释道是王大小姐看上了自己的步摇,主动用三支厌弃了的金钗换了,自己又和哥哥去当铺当得了眼前这些。 俞氏听了直赞叹说这王家大小姐和陈老板真是好心人,归承志在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归明月,但是并没有开口戳穿。 归明月得意的看了一眼哥哥,便与俞氏商量着,拿出二两想给庄嫂,用作伙食费。其余的来年开春也好考虑盖几间砖瓦房舍了。 庄嫂起初是死活不肯收那二两银子。 禁不住俞氏的坚决,再说这个家里的伙食也确实差了些,归承志和自家那俩小子正是饭量如牛的长身子的年纪……最后便推拖不过的收下啦。 晚间归鸿远从衙门里回来的时候,知道了此事,心下还有些犹疑,毕竟归明月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一下子赚得这么多钱,虽然也存有侥幸的成分在,但终究有些不妥。 俞氏倒是看的开,后来不知二人在房中说了些什么,才打消了归鸿远的疑虑。对于归明月近日里表现出来的早慧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对于父母二人的心思,长子归承志倒在心里也是知晓一二的,无非就是二位孪生妹妹出生之时归府上空现了祥云,又得遇高僧批语……那件事。 终于能吃上了白面的馒头,归静雪细细的吃着,到底还是年幼,不管平日里表现的多么大方矜持,到底是没了自己的家,还跟着大人吃糠咽菜……这下有了白面馒头,几日来的阴霾竟也就这么轻易的散了去。 归明月倒是没想这么多,喜滋滋的吃着,一边还在想着离前世的奢侈生活还差的太远,好在人生路漫漫,只要有心,一切皆有可能。 重活一世,便更不能辜负委屈了自己。 归承齐年纪小,懵懵懂懂的,但是知道是二姐赚来了的银子,便眼带崇拜和羡慕的看着归明月。 雨雪纷飞后的冬天,难得的现了晴空丽日。 今日是王大户和佃户们结算租子,定明年租约的日子,庄家的男人们早早的便去了。 归承志在屋里教归静雪与归承齐识字。 帮着庄婶喂完了篱笆里的鸡,俞氏便坐在院子里的枯枣树下晒太阳,归明月则懒洋洋的赖在娘亲的身上,缠着她讲故事。 庄跳跳也在一边兴致勃勃的嗑这南瓜子儿在一边起哄。 俞氏说道自己年轻时候,在江陵府的老家,俞老太爷是首饰匠人出身,到了她父亲这一带,便是白手起家,创立了江陵府最大的首饰作坊和铺子,当时也算是家财万贯了。谁知俞家有个不成器的庶出儿子,便是俞氏的二叔,发了家之后镇日里吃喝嫖赌,败坏家业不说,还惹了人命官司。这首饰作坊连同这那些铺子不出两代也就败坏了……俞家也渐渐的没落。 后来远嫁给归鸿远后,俞氏基本就与娘家断了音讯,而今忆起,免不得又伤感怀念一番。 “娘亲,那你可会制钗环首饰?”归明月突然问道。 俞氏一愣,不知女儿为何会如此问,想了想说道:“当初我们俞家为了生计,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学了些的。为娘倒是会些微末的手艺,往精深了便不行了。” 哈!归明月拍了一下手掌,称了一声妙,便一溜烟跑回房内找寻着什么去了。 ------------ 第六章 第一桶金 归明月从匣子里拿出了前几日提升过的三支银步摇。 咦?俞氏惊奇,从当铺换来的这三支步摇是这莹亮光滑的模样来着?明明记得那天见的是三支灰扑扑的旧银材质的啊。 “许是蒙了灰尘,月儿这几天细细的擦拭了一番,才现了这番模样。”归明月敷衍的解释到。 这当铺的掌柜当真是有眼无珠的,白白让月儿得了这便宜,罢了,人家也不差这点子了,俞氏安慰自己。 “月儿,你想为娘怎么作?不过我只会敲打制作,至于那些式样除了简单的折枝花朵、蜂儿蝶儿,别的便琢磨不出了……”俞氏惭愧的问道。 “娘亲,我来画式样图,你照着打作,可行?” 自是可行,俞氏看着归明月,月儿何时会了这些? 庄跳跳帮着归明月找来了烧熄了的木炭,以及一张平整的白棉布。 归明月将白棉布平铺在石桌之上,又拾起木炭,略一思考,便在白布上细细的画了起来。 “这是半开的茉莉花?这是花骨朵,上面还有细细的一枚叶子……好精巧”庄跳跳边看边说。 归明月没说话,继续手中的画。 “月儿这是要做耳珰?”俞氏不亏是匠人之后,略一眼就懂了。 “是的,娘亲,这是一对茉莉耳珰,一只半开的花,一只是含苞的饱满骨朵,两只形成不一致的美感……”归明月放下炭笔解释到。 妙啊,俞氏大赞,庄跳跳也觉得好看,引得庄婶和归承志等人也纷纷过来瞧。 “这是茉莉花?”小小的归承齐也一下认出。 哈哈,男孩子也识花?庄跳跳打趣他。 “那是自然,今年春日的时候,二姐带我去游春,见着大人头上簪的就是这花,二姐告诉我说这便是茉莉花呢。”归承齐自豪的说道,又一脸找赞同感的神色看着归明月。 呃,归明月一头黑线,这是死去的那位归明月说过的话,我怎么知道…… 等等,簪花?真花? 原来大东王朝的人们都有春日簪花的习俗,尤其是到阳春三月里,更是日日都簪,为了保持新鲜,基本都得一天一换,这就造成了大量的鲜花需求量。甚至有民间说法说“卖花郎、卖花郎,一个清早卖花得百两”。 这说法虽说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是可想而知确实会赚不少。 而簪花的种类里,尤以香气馥郁姿态小而淡雅的茉莉为最佳,其次便是桃花、月季等花瓣大一点的当季花儿。富贵人家的太太除了簪那清新的茉莉,那些大而艳的芍药牡丹更是佳选,当然后者种植不易,价格自然会昂贵一些。 听着一边庄婶的解释后,归明月心里突然便又有了主意…… 不过眼下现将手头的事情做好。 赚银子的事儿吗,急不得,一件件的来。 想了想,归明月又拿起拿起炭笔,画了两朵垂挂的铃兰…… “这是君影草?”庄嫂说道,这是长在山间背阴处的有着甜香气味的花朵。没想到归明月这般,小小年纪不曾去过山中野坡的小姐闺秀也认得。 原来这里的管铃兰叫做君影草,名倒也别致。 花完了君影草形状的耳珰,归明月又画了两颗五角的星星,一枚弯弯的月亮、四叶草、心形、蝴蝶结、水滴……这些归明月前世常见的式样。 众人则看的也是啧啧称奇,虽然没怎么见过这些式样,但观之大方又精巧新奇。 ------------ 第七章 银茉莉小耳珰 “月儿,这些式样的耳珰你都要?”俞氏兴奋的看着炭笔化成的图样,这些式样就是在全盛时期的俞家也没有见过的。 “是的娘亲,都要,不过不是我要,我是想……”凑到俞氏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 “这样真的可行?可你爹他……”俞氏犹疑不定。 归承志虽然在读书上资质平凡,但是看人阅事上却透着机灵,一看妹妹这番动作,心下便明白了几分。见俞氏犹疑,便大步上前,说道, “眼下咱家的境况,都这般了……娘亲还犹豫什么呢?爹爹那边我去说。” “二小姐可是想要做这些卖?眼下正是年节,别说那些大户人家,还是咱这种农家小户也少不得添置些新的衣饰,小姐的想法我看可行!需要着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庄婶虽然平日里淳朴善良,但是心思也颇为通透,当下便说。 “这里还有什么二小姐,跟您说了多少遍了,都唤名字”眼下穷困潦倒,连宅子都没了,住在人家家里,要不是月儿,吃还得吃人家的,哪还有什么资格做什么小姐太太,俞氏说道。 归静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是啊,再也没有什么太太小姐了……自己之前还一直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听来的那件事,看来也做不得数的,真要是秉承这天地灵气而生,怎么会有这般的潦倒境遇? “眼下正有事情,想要庄婶的帮忙哩。”归明月笑盈盈的说道。 “我娘亲制作这些耳珰,会需要一些工具,这些需要庄婶给找一找。” “对对,月儿不说,我都忘了这茬儿”俞氏赶紧说。 庄婶细细的问了需要什么样的工具,从自家找到了一把小巧的铁锤和竹镊,剩下的又去村里借来了些。 回来的时候,正看着众人神情凝重,自家的男人和孩子神色更是气愤难言。 “这是怎么了?”庄婶将手中的工具拿了去给俞氏,回来问道。 “王大户说今年收成不好,上交的粮食成色也差,要明年涨租,否则就不让咱租了……”庄大强懊恼的说。 “哪是粮食成色差,根本就是借口,我听说是王大户先把田租给他小舅子,所以故意相逼。”庄家二小子忿忿不平的说道。 哎!庄大强郁愤叹气。 那可咋办啊,庄婶眼圈红了,这真是不让人活了啊。 “庄叔,那你们明年还继续租种吗?”归明月问道。 “是啊,明年怎么打算呢?”归承志也跟着犯愁。 “哎!不租又怎么办呢?农民没了地,就没了活路。可是租了,那么多的租子,恐怕是空劳作一场啊……哎!” “庄叔你们如果信得过我,就别租了。”归明月突然说道。 “月儿,你个孩子怎么能给人家做这样的决定?!快闭嘴。”俞氏在房里早已经听到庄家的难处,便走出屋,正好听到归明月的话。 “二小姐,可有法子?”庄大强他们不知道,但是庄婶从庄跳跳那里听到归明月用一支银步摇淘换到那么多银两的“事迹”,又见她的那些见所未见的新奇首饰样图,对她自然有着不一样的信赖和看法。 庄大强也看向这个才八九岁的年龄,瘦瘦矮矮,但是目光清澈,有着比成人还坚定的神色和气场。庄大强见此不禁点头,诚恳的问起归明月的意见。 “种花。” “种花?” “对,种花!” ------------ 第八章 种花 归明月将想法细细的说与众人听,庄大强开始还心存疑虑,后面越听越觉得可行。归承志更是愈听眼睛愈亮,恨不得马上行动起来。 “月儿所言真的可行?这茉莉花不用连根种植?”归承志惊奇的问道。 “是的,大哥,折枝条插入土中,注意防寒防冻即可。这个法子,是……我跟跳跳去县里玩,偶尔听到县里的一个花匠说的。” 我怎么没听到,庄跳跳挠挠头。 只是归明月心里也有顾忌,明年开春归承志就要参加会考了。 归承志则明确的说了自己的打算,眼见着家里情况,加上他自己的天赋也不是很好,作为长子,自己就要挑起养家糊口的责任……至于科举做官这条路便由天资出色的归承齐来走罢。 俞氏闻言,心下难受不已,但是也没了更好的法子,这能这样了。归鸿远这时从衙门放值回来,听了归承志的话,思索再三,见着儿女们个个都瘦瘦的身影,俞氏一件半旧的青灰褙子穿了好几年……没可奈何的叹了气,算是答应了。 第二日天将将有亮光,归承志和归明月二人便悄悄起床,没想到大家都起来了。 庄大强以及庄磊、庄滔兄弟俩早已经收拾了锄头背篓,庄嫂也做了几个大大的玉米白面炕饼,仔细包好了,塞给庄大强收好。 归鸿远送他们出门,嘱咐归承志好好照顾着妹妹归明月。 归明月望向俞氏,俞氏知道她挂念着那些耳珰呢,笑着点点头,让她放心变好。 一起去到羽山上,找了到几块零散的地,山上的土质疏松透气、排水性好,正适合茉莉植株。这几块地向光又避风,虽然零零散散的,但是加起来也得有一亩大小。 “庄叔确定这羽山是座无主的山?”归明月问道。 “是的,二小姐,这样的荒山,临近还有好几座,买来也无用,空花了银子。” 用了半日时间庄大强领着两个儿子,便将这几块冷硬的荒地翻得松软,又把上面的杂草灌木枝蔓都清理干净。 归明月拿起一根枝蔓仔细看了一下,有细小的刺,还有些枯掉的叶子,这是蔷薇? 蔷薇的花小巧而鲜艳,还带着清苦醒脑的香气,一个枝头能开很多。那是不是也可以多种植些,明年随着茉莉一起出售。 “月儿,你拿这些白刺花枝做什么,小心扎到手。”归承志担心的提醒到。 “大哥,我们可以从山中挪植一些这种花,这种花喜爱攀援,回去我们就种在墙角下”归明月说到。 “可是白刺花全是刺啊?没人簪的。”庄滔素日里爱进山玩耍,自然认得这花。 “我们先将那花上的刺儿刮了,不就行了。” 原来这里人将蔷薇叫做白刺花,只认由它在山里野生野长,殊不知如果用来装饰院墙篱笆,又是一番似锦的清新野趣。 归承志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好歹是不用钱买,只动些劳力,便弄到了一大捆,连根带枝。 身处这座羽山中,归明月有种莫名的舒适感。特别是心口处更是豁然开朗,仿佛有一股泉水在胸口处淙淙流淌。 面对这种莫名的感受,归明月惊讶之余也没作多想,因为现在实在是归府的多事之秋,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上心。 ------------ 第九章 哄抢 随后几天,归承志亲自去花农的暖棚里购得了若干株枝干繁盛的茉莉,这个季节小株的茉莉竟跟大株的价钱相差无几。按照归明月的嘱托,归承志当然是选那有着长长新枝的大株买。 庄嫂与庄跳跳母女二人按照归明月说的,将枝条每两寸长并带着两片叶,斜斜剪下,再由庄大强与一个天气晴好暖和的日子将茉莉花株都插枝载好,浇上水。 又按照归明月的吩咐,用竹条在地里搭出弓形,再用厚厚的稻草盖在上面。庄大强尤其的上心,吩咐庄滔去山中找个避风出守着,每日打开受光三个时辰;蔷薇也植了足足围着墙和篱笆植了一周……这些都做好后,已经是逼近年节了。 在庄滔日日上山这几天,还意外的发现了羽山山谷小溪边的一窝羽毛鲜亮的野翠鸟,隆冬时候它们正冻得呆呆笨笨的,被庄滔一窝端了回家给跳跳,后者大喜过望,细细的养了起来。 这边的归明月则跟着俞氏一起,制作那些耳珰。 银料柔软又有延展性,只见俞氏想用剪子将已经被模压成片的银步摇,剪成很多的小块,又熟练的用小铜锤叮叮当当的锤揲出轮廓,然后用柳叶刀细细錾刻纹路…… 整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做出来的效果竟然也与归明月画的式样图一般无二。 看的归明月目瞪口呆,“娘亲你太厉害了,你教我制钗好不好?” 俞氏看了归明月这傻样,不禁笑出声来:“为娘的这点子手艺,算得什么厉害,你外公那才叫巧夺天工……再说我的月儿不需要学这个……” 最后心思活络的俞氏将那三支银步摇的边边角角都给用上了,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廿对耳珰。 归明月找来浅浅的乌黑漆木匣子给一对对的排开,银色在黑木之上更是闪着耀目的烁光。 腊月二十八,南阳郡里有最大的集市,郡下面的府县的集市也是颇为热闹。 一大早,俞氏、庄婶以及几个女孩子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去县里的集市。 俞氏拿出漆木匣子,放在桌上,想了想,便示意归明月先挑选,归明月选了一对四叶草的戴,归静雪不动声色的取了一对不对称的茉莉花式样的。 “不用,不用,跳跳用不着这个的。”庄婶件俞氏递给庄跳跳,连忙替她拒绝。庄跳跳虽然也很眼馋这些亮亮的小首饰,但是也听话的连连摆手拒绝。 “跳跳,你就戴上吧,这些耳珰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再说,我们戴上,人家看着好看,才会来买啊”归明月笑着说。 庄跳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又满眼期盼的看着庄婶,见后者点头,才欢喜的拿起那对五角小星星的,美滋滋戴上。 “哇!这是耳珰吗?真是精巧啊!” “是啊是啊,亮的出奇呢,是银质的吗?什么银料竟然这么亮!” 俞氏到了市集,将将把匣子打开,“哄”的一声就围过来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小丫鬟啥的…… “这得……婶子你这些耳珰卖吗?”一个女子快言快语的问道。 “卖的,一对卖半……半吊钱……”俞氏说完,有些心虚,价格是归明月在路上订的,当时这孩子竟然还要定一吊钱,也就是一两银子,被自己坚决反对了,最后大家才勉强商量了半吊钱,俞氏心想着如果卖不出去,便再将价钱降一降,谁知…… “给我一对”, “我也要一对”, “给我一对茉莉花的,还要一对月牙儿的,这是一两银子……” “我也要茉莉花的,没有了?那换一对君影草的吧,半吊前给你” “给我……” …… 顷刻之间,俞氏眼前匣子里的耳珰被哄抢一光。 ------------ 第十章 年节 “没有了吗?”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懊恼的说道,又指着归明月身上的那一对问道:“你这个,能卖吗?” “卖!当然卖”归明月麻利儿的摘下自己的那对耳珰,递了过去。并喜滋滋的从人家手里接过半吊钱揣在自己怀中。 俞氏好笑的看着这个贪财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 早早收摊,一共赚得了九两银子。俞氏见这耳珰如此炙手可热,便又让庄婶带着去了一家银匠铺子,买了些银片、铜片、银累丝,想了想又买了些许银鎏金累丝。 出了银匠铺子,一行人又顺势去赶了个年集,先去成衣铺子置办了新衣,连着庄家的一家人的,足足花了三两银子。 惊得庄嫂连连摆手拒绝,穷苦人家何曾穿过这样软和鲜亮的衣裳? 归明月和归静雪则是从里到外,都置办了个齐全。素日里不苟言笑的归静雪都忍不住笑眼盈盈。 给了庄嫂一吊钱去置办粮油鱼肉蔬菜,俞氏按照昨天夜里归鸿远的嘱托,又去了周记买了两盒上好的糕点…… 直到申时,日光西斜,一行人加上满满的年货物品才坐上了牛车,缓缓的向着羽村而去。 这是归明月到这个世上过的第一个年。 前世的她八岁那年成了孤儿,而今年的归明月正好也是八岁,又遇到了长相与前世一模一样的母亲,醒来第一眼见到她熟悉容颜的那一刻,饶是有着三十九岁熟女灵魂的归明月也是潸然泪下。 后来即是孤苦无倚的孤儿生活,即使是嫁给赵钧,每日里锦衣玉食,也仍是寂寞。 归明月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望着院子外喜庆的红灯笼,又看着近在眼前的俞氏温柔沉静面庞,以及归承齐乖巧天真的眼神,甚至是素日里与人不甚亲近的归静雪此刻面色都柔软亲和了许多……这是归明月前世里没有过的感受。 “母亲,爹爹和大哥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响,归承齐急切的想和归承志一起去外面放鞭炮。 “你爹他们去了里正家。”俞氏望着天上亮起的璀璨焰火,眼含希望的说道。 “可是为了盖新的宅子去的?”归静雪欣喜问道。 俞氏笑着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那我们的新宅子还能如以前那般样子吗?”归承齐十分想念自己的家。 俞氏摇了摇了头,那种三进三出有着独立小院的宅子,是当时分家是分的,现如今是盖不了那样的了,只能盖如庄婶家这样的连排村舍。 “娘亲,咱家的宅子一定漂亮,但是要置上地龙!月儿要个向阳的屋子。”归明月打断俞氏的思绪,说道。 “好好,知道你怕冷,被子也给你做成最厚实的。”俞氏被她说的也有些期待。 归承齐一听也来了精神,“对对,门前还要种上梨树、枣树、柿子树,还有养一条哈巴狗儿、大公鸡,我还要养蛐蛐儿,再养一对兔……唔,二姐,你又欺负我。”归明月怕他再说下去,家里会成杂耍院,拿起小笸箩里的糖果子塞了他一嘴。 “娘亲,我们专门空出一间亮堂一些屋子,在里面制作钗环首饰,怎么样?”归明月想了想正色说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到时候再买些笔墨,月儿画图,我制钗。”俞氏点点头。 “那雪儿就学刺绣。”在一旁的归静雪插言到。 “我们娘仨在一处,还可以说着话儿。”俞氏搂过身边的两个女儿,笑道。 “那承齐也要去那屋,就去……斗蛐蛐。”归承齐赶紧凑过来。 “齐哥儿今天的大字写了吗?可别因为是除夕,就懈怠了。”归明月似笑非笑的说道。 二姐真坏,哪壶不开提哪壶。 ------------ 第十一章 年节(二) “谈妥了吗?”俞氏绞了热水帕子给归鸿远爷俩擦脸,接着将饺子端上了桌,又吩咐归明月端了一大盘给庄婶他们送去。 “妥了,买下了羽村东侧沿溪水的一块宅基地,正好在庄大强他们家的隔壁。” 归鸿远作为县主簿,素日里与那各村的里正也算熟络,去了里正家,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后,人家痛痛快快就拿出了地契文书。一般的前屋后院八间房的宅基地需要10两银子,里正只要了6两,还多给划出了一条挑廊的地。 那敢情好,多造出一条挑廊,夏天在院子里走,就不怕被晒了,归明月正为来这个时代的防晒、保暖问题犯愁。 放了鞭炮,吃了饺子,给每个孩子发了半吊钱作为压岁钱。 归承志不好意思要,被归明月抢过去,说给哥哥保管。归承齐见状也乖乖将压岁钱给了二姐,说自己不会花,让二姐给存着。归明月信誓旦旦说保准存好了,到时候给他们娶媳妇用,弄得归承志很无语,归承齐倒是郑重其事的答好……归鸿远和俞氏听了这几个小的窃窃私语,不禁乐的大笑出声,归静雪也抿着嘴轻笑。 来到这个世界的归明月,也渐渐不再做前世的那个噩梦,也满满的放下了心防,变得更像这个年龄孩童该有的活泼模样。 这个大年夜便也算平安喜乐的过去了。 大年初一,俞氏领着静雪他们三个去庄婶堂屋里,互相拜了个年。归鸿远与归承志则早早的去了族里,给将军府的归老太爷一家拜年。 归明月着一身石榴红的小襦袄,水色撒花百褶裙,端的是喜庆明媚,配着她愈见圆润的脸颊,以及带着笑意的斜飞灵眸,小嘴也甜一口一句吉祥的花儿,喜得庄婶又塞给她半吊子钱。 孪生的姐姐归静雪,与归明月眉眼里有五分相似,确是鹅蛋脸庞,穿的也更加清雅素净些,黄绿罗衫,配双蝶绣丁香紫罗裙,举止有度,虽不似归明月那般的可爱嘴甜,观之倒是大方端庄。 梳着三丫髻,穿着水红色新棉衣的庄跳跳,耳垂上带着那对星星形状的银耳珰一蹦一跳的蹭到归明月身边,说有了压岁钱,咱们去买糖葫芦吃去吧。 归明月被拉到村头,见着正有几个女孩子围着几个卖糖葫芦、糖人、拨浪鼓、水粉镜子的货郎。 “咦?你这耳珰见着好熟悉。”见着庄跳跳她们走近了,其中一个邻村的小姑娘指着她的星星耳珰说道。 “哦,想起来了,我二姐也有一对,说是年前在集上买的,家里姐妹都可喜欢。可惜她自己宝贝着呢,谁都不让戴。” “哎呦,是挺好看的,我还没见多这么亮的银耳珰呢,这式样也好看。” “喂,你们干什么啊?”庄跳跳见那些卖糖葫芦的女孩子“哄”的一声围了过来,赶紧捂住耳朵,生怕这耳珰被抢了去。 “别捂住啊,让我们看看……”这些女孩子要么是村里的孩子,要么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平日里也没学多少礼数,这会子便都去扒庄跳跳的手。 “停!各位姐姐们,别再扒了,你们说的这个耳珰,我们家就有卖……”归明月扯着嗓子喊道。 “咦,你,你是上次诓我们家小姐的那个人!”翠环认出了归明月,大声说道。 ------------ 第十二章 筹银 “喂,这位姐姐,您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不能冤枉人啊?我什么时候诓你家小姐了?”归明月问道。 “我……我家小姐是王大户家的千金,你上次用了一支银步摇换了她三支金钗,你可记得。” 我……好看?翠环悄悄瞄了眼旁边货郎架子上的小铜镜,哼,她还算有眼光! “哦,王大小姐啊,诸位姐姐,你们给评评理,我那步摇虽然是银质的,可那是上等的银料,那个亮呦……啧啧,你们看我这同伴的耳珰,就是同种的银子。且不说这个材质,就是那式样,也是一等一的新奇精巧,这种步摇在那盛宝斋也得要卖二十两呢……” 众人闻言,又见庄跳跳耳垂上那两枚亮亮的星星,在心里暗暗称是。 “再说,您家小姐的头面匣子里的那些,确实多为金玉打造,然而那式样……啧啧,我觉着定然是王大小姐看不上了的。用三件弃置不用的钗换一支心爱的步摇,您家小姐委实不亏了。”归明月接着说道。 “不亏了,不亏了”几个小姑娘赞成到。 “是啊,听闻王大小姐那些头面首饰,嘻嘻,那叫一个土气,我家小姐说在学堂里经常被传为笑柄。”另一个着翠衣的大户人家的丫鬟说道。 “你,你们竟然敢这样说我们家小姐!”翠环是个护主的小丫鬟,闻言怒斥。 “就说了,大家都那么说,你能堵上所有人的嘴么?”翠衣丫鬟不屑的说道。 “好了,好了,各位姐姐们,不要争执了,你们可是有想买这耳珰的?”归明月赶紧说正题。 “有啊,有啊”小姑娘们一听,都积极报名,连争吵的那两位丫鬟,也赶紧停了,上前应和。 “我们家的头面首饰师承的是江陵府俞家,不仅能做得那些精巧新奇的耳珰,连那些钗环、步摇、头冠、手钏……都做得,但是眼下还是以小件的首饰为主。正月初八,我们会去集市上去卖,到时候,还请各位姐姐们赏光啊。月儿先给各位姐姐拜年了,祝姐姐新的一岁里容光满面……”归明月嘴皮子贼溜的说了一串。 嘻嘻,这圆脸的小姑娘生的喜庆,说话也顺溜。被叫做姐姐的小姑娘们都豪爽的表示到时候会去给她捧场,还答应带更多小姐妹一起。 归明月喜滋滋的买了五六串糖葫芦,又给庄跳跳和归承齐各买了一个小猴子的糖人儿。 “明月,你哪来那么多好话儿说呢,平时也不见你跟我说这个呀?” “切,跟你说,你给我银子吗?” …… “明月,你那么爱银子,怎么给我们买了这么多糖葫芦?” “切,我是爱财,不是吝啬鬼好吗?” …… 这边的俞氏与归鸿远在屋内数着匣子里的银钱,开始犯愁。 “庄婶说,他们家当时盖这六间的宅子,花了将近三十两银子,如今我们的银子,前后加起来不到十两,还有要给里正的那五两,剩下的银子寥寥无几了。”俞氏小声说道。 “没想到置几间村舍,需要花这么多钱啊。过几日我去衙门里想预支上半年的俸禄,差不多也能有个十几两。”归鸿远盘算道,可还是远远不够啊。 “我和孩子们商量,还想着将这新宅子置得更体面些……估计少不得五十两。” 唉!归鸿远和俞氏同时叹了口气。 宅基地是买好了,看来盖房子还需另外筹钱啊。 ------------ 第十三章 疑惑 为了正月初八的集,更为了盖房子的银子,归明月与俞氏紧锣密鼓的准备了起来。 归明月跟俞氏要了盛放薄银片、鎏金片以及金银累丝的匣子,放在自己的屋里,说是为了看材质画图样,实则是为了提升它们的品质。 庄婶为了让俞氏她们安心作首饰,自动负责起两家的饭食。庄跳跳与归承齐则来来回回充当跑腿的活。 归鸿远为了今年的选拔,还在年节期间就去了衙门当值,更少回家了。其余的男人们则是将精力放在羽山里的那几块茉莉花田上。 眼下的银子不够买太多的金银铜锡料,归明月便想着先只做些小巧精致的饰物,比如耳珰、戒子、花钿等。 耳珰的样式,除了之前的茉莉花、四叶草、星星、君影草等,又加了宝相花、水滴、雏菊的式样。而戒子的式样,这里人戴的要么是那种大颗的镶宝石纯金银戒子,要么就是简单的无式样的银环,归明月准备作一些镂空花纹的轻戒,适合年轻的姑娘戴。 “这也是戒子吗?真好看。”归静雪指着一枚皇冠形状的戒子图样说道。 “是的,这个形状,可以做成戒子,也可以做成头冠。”可惜如今材料有限,做头冠的想法还得等到以后的。 “这个雕镂折枝梅花纹的也好看,月儿你能画一些牡丹花纹的吗,我喜欢牡丹。”如今的归静雪是时常能多和归明月说上几句话的,不像之前,完全没有将这个气质一般、性格也不怎么讨喜的的妹妹放在眼里。 “可以,牡丹花的话,就不需要在内里镂空了,可以直接在中间做成花朵的形状,像这样……”归明月一边说一边将图样画了出来。 “真好看,月儿你真是心灵手巧。”归静雪难得夸奖别人。 咳咳,归明月摸了摸鼻子,能得到这个骄傲的姐姐的赞扬,还真让人有点受宠若惊啊。 “姐姐要是喜欢的话,做的第一枚牡丹花戒子便送给你戴。”归明月投桃报李。 “真的吗?!那我来帮你磨墨。”对于这样子美丽的小首饰,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归静雪欢喜不已。 俞氏见这姐妹难得的热络亲昵场面,心里也是欣慰不已。 至于这花钿吗,最适合作成各色的花儿蝶儿的。花的式样好办,归明月没画寻常的海棠、梅花、桃花,而是画了几朵扇状的合欢花,多瓣的樱花和蔷薇,最后又画了几些星星点点的满天星。 归明月不知道的是,她每画一种,归静雪在一旁便心惊一下,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妹妹,与之前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归静雪到底年幼,又是女孩子,在看到这么些没见过但是美好无比的式样,更多的便是惊艳和喜欢。 俞氏对于归明月那些出其不意的想法,也不是不疑惑的,夜里与归鸿远说起的时候,归鸿远沉默半晌,突然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她俩出生时候的情形。” 俞氏不觉忆起当日情景: 那日二女初生,也正是当朝那位最尊贵的皇子的初生之时。一边生在新野县的一个靠山的小院儿,一边生在富丽堂皇的皇宫内院,本来也没什么关联,奇就奇在当日皇宫上空天降祥瑞,紫金两色的龙云盘旋在坤宁宫的上空,方圆百里都能一观奇象。 而山下的归府上空也现了奇瑞,不过不是祥龙云,仅是一小朵海棠花儿样式的金紫色云彩,但是,这足以让震惊相邻,归鸿远在产房外面又惊又怕,唯恐生下什么妖邪逆子冒犯天威,直到产婆出来道喜,说生的是一对千金,归鸿远才如释重负,随即大喜过望,邻里相亲也纷纷艳羡道喜。 此时道边来了个了悟和尚,批定这二女必有一女是秉承这这祥瑞而生,是异于常人的大富大贵的命格。归鸿远追问是哪一女,了悟和尚却拒绝回答。 后来二女长成后,大女儿静雪聪颖大方,气度端庄,相比之下二女儿归明月就资质略逊一筹了。是以大家开始都以为这有着富贵命格的人必是归静雪了,连她自己都如此认为。 如今看来,这命格指的是哪一位,倒是不一定了……归鸿远喃喃的说道。 ------------ 第十四章 集市 正月初三下了一场大雪,俞氏、庄婶她们没有出门,一拨人叮叮当当的制作首饰,一拨人匆匆忙忙准备饭食、添置炉火…… 庄大强则是受了归明月的嘱托,去了趟村西头的木匠家里,直到太阳落山,庄大强才回来,手里拎了几个黑漆木的长方形头面匣子。 “二小姐,您要的那种货郎架子,那木匠说得三五天之后才能作成。我先把这几个匣子给拿回来了。” “哎,知道了,庄叔。”归明月甜甜的回答了一声,然后示意俞氏,俞氏赶紧塞了两吊钱在庄婶的炕上。 “不用,不用,这几个匣子才几个铜子,就是那个货郎架子也用不到半吊钱……”庄大强看到后,连忙推辞。 “庄大哥,你们就别推辞了,这几天我们的饭食,全靠着嫂子。这几次头面赚的银子,都少不得你们的帮助。这两吊钱还是给少了的……你们别嫌弃。”俞氏真诚的说道。 “这……”庄大强脸涨的通红。 “夫人让你收,你就收着吧。”庄婶子是个痛快人儿,但是他们对归归明月一家的称呼是无论如何的不肯改变,俞氏只能无奈的任由他们去了。 初八,是雪化路干后的第一个霁日晴天。 归承志与庄家的两个小子早早的去了山里。 归明月让整整劳累了六七日的俞氏在家休息。自己则和庄婶、跳跳一起去了集市。庄婶将那几个匣子捆成两摞,用手拎着,即便是坐上了牛车,手也不肯放开,唯恐出了岔子。 到了集市,来到上次的歪脖大柳树下,庄婶从身上掏出一块油布,铺在地上,然后三人将黑漆匣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开来,三只盛耳珰的,两只盛戒子的,一只大一些的是盛花钿的。 迎着早晨的阳光,归明月将它们一一打开。一时似有银光金色的星芒,从里面释放了出来。 “哗”一声,路边的人都围了过来,见是首饰,便走了一帮子男人,也有些许男子难为情的想开口问价的。而围过来的女子则越来越多。 “是你们!你们真的来卖首饰啦……快来,这便是我说的那家卖首饰的,你们看看,是不是很亮很精巧?!” “是的,我们来了,这位大哥哥,是想给嫂子买对耳珰吗?这对茉莉花的是卖的最好的,买回家她一定喜欢。还有这些戒子也好看,适合年轻的女子……”归明月扬起圆圆的一张小脸,大眼睛眯眯着,笑的灿烂又亲切。 “你这孩子倒是会招揽生意,那我帮这位大哥问问,这些耳珰、戒子都怎么卖的啊?”旁边几个小媳妇在起哄。 那位男子脸更加红了,但是看着这些小巧的首饰,到底没舍得走。心里想着自家媳妇带着这亮晶晶的耳珰,得是多么的好看呢,脸便更如烧炭似的了。 “耳珰还是半吊一对,戒子嘛,两吊钱……”娘亲制这戒子要比制耳珰麻烦些。 年轻男子闻言,匆匆扔下三吊钱。拿了一对茉莉耳珰、一对水滴耳珰,以及一枚雕镂折枝梅花的戒子,揣进了怀里,然后逃也是的跑出了这群女人堆。 ------------ 第十五章 捣乱(一) “哈哈哈”女人堆里立即爆发出了清脆的哄笑声。 面对着这么多新鲜式样的小首饰,大姑娘小媳妇和丫鬟们,都挑的眼花缭乱。 哎,都好看,都想买。 “你这花钿怎么卖呢?”看着这下子花钿的样子,不管是秀丽的扇形合欢花,还是栩栩如生的蝶儿,样样都不凡。价格定然也不会低了去,而这些女子们大多是来自村子里的,要么就是丫鬟,自然购买力也是有限的。 问价的是一个富户家的丫头,想着如果买给自家小姐,肯定会少不了赞赏的。 “银的五吊钱,鎏金的七吊”归明月说道。 七吊钱?就是七两银子哎,太贵了,县里的那家头面铺子,虽然样式旧了些,一枚花钿也就卖三两银左右吧,并且是鎏金也不是真金…… 于是她们都纷纷买了耳珰和戒子,而那花钿便少有人问津了。 问价的丫头带的银子不够,虽然觉得那支缀满了满天星的鎏金花钿实在太光华夺人,就如真金的一般无二,依着小姐的喜好,也一定会喜欢,奈何银子不够了。便只买了耳珰和戒子,遗憾的走了。 直到晌午,耳珰和戒子都卖的差不多了,花钿还一枚都没卖出去。 归明月将首饰匣子收了起来,招呼着庄婶和庄跳跳说去面摊上吃面,庄跳跳果然是跳跳,一听乐的直蹦跳。 每人要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鸡丝面,庄跳跳正吃得满嘴喷香。 一个竖着八字胡,系着东坡巾,身着灰色绸缎宽身长袍的中年男人走到她们面前,坐下。 “这是你们卖的?”男人摊开手中的耳珰,问道。 庄跳跳被吓了一跳,看向那对星星式样的耳珰,随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是谁做的?”男人又问。 庄婶和庄跳跳立即警惕的看着他,不说话。 归明月喝完最后一口汤,抬头看向来人,只见他眼神精明锐利,是个商人。 “我们家做的,这位大叔要买耳珰吗。”归明月客气的说道。 “你们家的铺子在哪里?带我去看看。”男人吩咐到。 “我们家没有铺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庄跳跳不喜欢这个男人。 男人一直不走,用打量的眼光看着归明月她们,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归明月她们吃过了面,拎起盒子,又回到那棵歪脖树下。 然而,树下已经另有人在卖首饰了。那人还用挑衅的眼光看着她们。 归明月她们不想惹事,便换了地方,继续摆起了摊。 这时,来了几个撸袖敞襟的混混,一人上前一脚踢翻了归明月面前的花钿匣子,嚷嚷道:“你们在这里摆摊半天了吧,交摊位费了吗?” 说完一脚想踩坏归明月面前的那枚花钿, “你敢!” “且慢!” 归明月与八字胡的人一起喊道。 混混看了那八字胡一眼,停了下来,将手伸到庄婶面前:“赶紧交银子,一个摊位十两!” 八字胡则捡起地上的蝴蝶花钿,细细的观看,且不说这栩栩如生的镂刻工艺。就是这蝶须,这样的纤细,还如此的坚韧,竟能挺起一粒小小的鎏金珠儿,掂一下竟然如活物般扇动。 ------------ 第十六章 捣乱(二) “快告诉我,这个蝴蝶须,是怎么做到的?”八字胡拽住归明月说道。 归明月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我傻了才告诉你。 “好,我知道你们这种独门的技艺是不轻易告诉外人的。这么着吧,这个花钿多少银子,我买了。”八字胡绿豆大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 “七两”归明月也不怕他耍花招。 “七两?你这小姑娘挺狠啊,我看你卖了半天,一支花钿都没卖出去,不如放在我的铺子里卖,以后再做了也卖给我,有多少我都收。也免了你们抛头露面,你觉得如何?” “哦,在你铺子寄卖的话,怎么分成?”归明月想着如果价格能合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到时候也不用四处售卖,风餐露宿的。 “呦,这么说,你这小姑娘就能做主。这耳珰,还给你半吊,戒子一吊,花钿么……两吊半钱!如何?” 归明月笑了,这老板不谈分成,只给具体的价钱,到时候他卖十两十五两,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你答应了?”八字胡见她笑,觉得有门。 “不答应!”归明月摆明了要送客。 八字胡之前一副笑脸,现在一下子阴沉了起来。一甩袖子走到歪脖柳树下,树下的那个在东张西望的摊主,一见他来了,赶紧点头哈腰叫了声老板。 呵,原来这也是他安排的。 “你们这几个女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人家杨老板给你们指了光明道儿你们不走,还不交摊位费,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那边几个缠着庄婶要摊位费的混混,这时也走到归明月面前。 说着就要动手破坏摊上的首饰……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收钱。”归明月站直,毫不畏惧的看着这帮人。 “哎呦,这个小姑娘还挺厉害,我们就是是负责看管这个集市。你们这些刁民,在集上贩卖东西,还死赖着不交摊费是吧,来,给我砸!”领头的混混一声喝道。 坐在歪脖树下看着这一切的杨老板,端起茶壶悠闲的喝了一口,就等着归明月她们妥协。 这几个小混混当然不是看集的,就是他找来给归明月她们捣乱的。他家的首饰铺子就在南头,虽然因为首饰式样老旧笨拙而常常被诟病,但也是县里唯一的一家,素日里有种一家独大的感觉。 今天小伙计来报说集市出现了卖首饰的孩子和夫人,本来没怎么放心上,就打算找几个小混混来撵走即可。 可自打看了匣子里的那些精妙绝伦的小首饰,特别是那几支花钿,可谓内行人看门道,一见之下,自己铺子里的那几样就太不够看了,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一个小混混将在前面拦截的庄婶推到在地,上前抢她护在怀里的首饰匣子。 这时颈后一凉,一把亮晃晃的大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后面的人还冷哼一声,小混混瞬间僵在那里不敢再动弹。 “哎呦,刘捕头,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了。”杨老板拎着茶壶,赶紧凑了过来。 ------------ 第十七章 捣乱(三) “什么风?杨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这帮子混混是受了你的指示罢?”这个杨老板虽然只是个首饰铺子的老板,但是平日里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养了几个混混,没少打压那些小门小户的首饰匠人,所以他家的首饰铺才在这个县里一家独大。 “刘大人,您可别冤枉人啊,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你们这些混混还不快滚,滚滚滚,赶紧滚!留在这里给刘捕头碍眼呢?” 跑的气喘嘘嘘的庄跳跳回来时,正好见着灰溜溜逃走的混混们,呸!庄跳跳吐了口唾沫。 “跳跳,你这孩子哪里去了?”庄婶这才意识到有一会没见这闺女了。 原来归明月自打这杨老板一出现,便料到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而她们仨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便遣了庄跳跳悄悄跑去衙门找爹。 “你是月儿吧,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刘叔啊,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如今竟还能赚银子补贴家用了,归大哥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刘捕头看着归明月亲切的说道。 庄跳跳去了衙门后,被告知归主簿去了郡里述职,心急如焚的她走出衙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刘捕头,一问之下,原来这个刘捕头与归鸿远素日里最为交好,听闻归明月她们遇上了混混,便急忙往这赶。 “原来归主簿家的千金,失敬失敬。话又说回来,作为主簿家的千金竟然当街卖起了首饰,不怕失了身份吗?”杨老板见一时半刻不能拿她们怎么样了,不禁阴阳怪气的说道。 “一没抢,二没偷,怎么能说失了身份呢。如果说卖首饰有失身份,看杨老板这通身的富贵,难道不也是靠了这些女子用的头面首饰吗?”归明月毫不客气的回击。 “好好,主簿家的千金果然伶牙俐齿,在下告辞!”转身招呼这伙计,扬长而去。 刘捕头一直等着他们走了很远之后,才放心。 归明月思索着,如果以后再在此处摆摊,确实也需要去集管那里交些摊费,便拜托庄婶和跳跳看着摊,自己与刘捕头一起去集管那里。 因着刘捕头的面子,集管只收了二两银子,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照顾归明月的摊子。 “庄婶,卖出去多少了?”归明月回来后,眼见着日光西斜,再卖不出去,就好收摊了。 “又买了一些耳珰和戒子,耳珰要的人最多,还剩下一对了。就是这花钿,还一支都没卖出去。”庄婶看着这些在夕阳长长的光线下,愈发灵动光亮的花钿,惋惜的说。 “那先这样吧,卖的也不少了,收摊吧。”即使今天卖不出去,归明月也不想降价,她知道娘亲为了做这些花钿费了多少的心神。就是为了娘亲,这些花钿也不能便宜卖咯,归明月相信总有人会识货的。 “等等,你是那天买糖葫芦的小姑娘吧?”一个穿着体面的红衣丫鬟走了过来。 “啊,是你啊,我认识你,初一那天买糖葫芦,我见过你。”庄跳跳在一边叫了起来。 “是的,上次回去跟我家小姐说了,她恰好见过学堂里有人戴过你家的耳珰,正托人打听呢。于是今儿一早便打发我了我来,可惜府里又来了几波亲戚,忙了起来便给耽搁了。这不一忙完我便了赶过来,快让我看看,匣子里都有什么?” “还有我,晌午时候银子没带够,就回去取了银子,那支合欢花儿的鎏金花钿赶紧先给我罢。”另一个小丫鬟也气喘嘘嘘的赶来了。 ------------ 第十八章 辛劳 红衣丫鬟一共带了二十两银子,买了那支鎏金蝶赶梅花纹的花钿,以及另外一支鎏金多瓣樱花的,又将剩下的几枚戒子和一对耳铛也收入囊中,最后还剩下四两银子。 丫鬟拿着手中那支银色蔷薇花钿不舍放下,她其实第一眼就看中了这枚亮晶晶又清雅别致的花钿,本想买下这支留给自己,奈何搜刮了全身上下,还差一两。 又看着傍边的另一位小丫鬟,似乎也是看上了这支,心里便更加着急。 “这位姐姐,买了这么,这支花钿,便便宜一两银子卖给你吧。”归明月甜甜的笑道。 红衣丫鬟闻言大喜,当下将手里的银子塞给归明月,笑盈盈的说道“以后我多介绍几个小姐妹来买你家的首饰。” “谢谢姐姐,敢问姐姐府上在哪里?以后制了钗环首饰,我们可以上门售卖的,保准给您最合适的价钱。” 那敢情好,红衣丫鬟赶紧报了府门,并嘱咐到时候有了新的式样,一定先来给她们挑,归明月满口答应。 另一位小丫鬟赶紧也报了家门,说也要去她们家。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一直在边上等着的同村的刘大爷也收了包子铺,赶来了牛车。 忙碌了一天,归明月她们也赶紧坐上了马车,朝着羽村缓缓而去。路上又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归承志和归承齐,庄跳跳绘声绘色赶紧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他俩说了,庄婶也是心有余悸的说了两句,二人皆佩服归明月那“临危不乱”控场气度。 回头一看,只见她紧紧抱着那只放银子的匣子,靠着归承齐小小的肩头打起了小鼾。 归承志不禁好笑又怜惜的抚了抚她沾着尘土乱糟糟的额角。 俞氏做好了饭食,早早的等在村子口。回到家,归鸿远见明月头脸上满是尘土,困唧唧的小模样,心里当真是疼惜的很,亲身绞了个热水帕子递给了她。 两家人一起吃罢了饭,庄跳跳和归承齐两个年幼,挨不住困意,便先去睡了。归明月倒不觉得那么困了,便拿出那个沉甸甸的匣子,走到窗户下,就着月光和烛光,将里面的银子倒了出来。 “我的天爷哎!这么多?今天卖了这么多银子呢?”庄婶惊呼道,俞氏和归鸿远等人也大吃一惊。 上前数了数,足足有六十七两! 这比归鸿远两年的俸禄还多了,归鸿远不禁目瞪口呆。 俞氏看着这些银子,眼睛里莫名的涌出了泪花,生平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钱,令她感慨万千。 拭了拭眼角的泪花,上前拿出十两银子,放到庄婶面前。没等庄婶他们拒绝,俞氏先开口说:“庄家嫂子你千万别拒绝,且不说你家的收留之恩,多少银两都买不得的的。这几日不管是你还是庄大哥,你们一家都在为我们家的事操劳,耽误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这就算是工钱,你们也一定要收下。” 十两银子够雇一个身强力壮的长工了,庄大强说什么都不收。 “庄叔、庄婶,你们就收下吧,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帮忙,你们要是不收下这银子,以后我们也没法在麻烦你们了。”归明月说道。 归鸿远也符合道:“月儿说的对,你们赶紧收下吧。” 庄大强知道这个孩子一向有主见,也有本事,对于她一直有着莫名的敬畏感和服从感,便红着脸收下了,庄婶则望着眼前的银子,一下子红了眼眶。 “娘亲,”归明月又俞氏说,“我想让庄婶跟着您学制钗手艺,您自己一人制太辛苦了。眼下先教庄婶做,以后我们的生意做得更大一些了,就再找些激灵靠谱的人来当学徒,学成了在我们这里制钗,我们给工钱……庄婶,您觉得怎么样?” ------------ 第十九章 作坊 “月儿,你的意思是,开个首饰作坊吗?”俞氏激动不已,能想象到作坊的情形就如儿时的俞家那般,那种感觉又熟悉又期待。 庄婶激动的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如果能学会制钗,自己就等于有了傍身的手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俞氏回房后,从中拿出三十两银子,与归鸿远从衙门里预支的十两放在一起,这些是要攒起来盖新宅子使得。另外的三十六两加上之前零零散散的,一共有个四十两,全部拿了出来买金银铜料与明月做图样要用的白麻纸。 之前俞氏与归明月制钗的时候,都是在俞氏和归鸿远那屋,如今加了庄婶就便不合适了。庄跳跳自告奋勇要和归明月一屋,空出一个屋子,作为临时的“作坊”。 想了想,归明月又让庄婶从村里再找一个心灵手巧的青年女子,让俞氏一起教。 庄婶便找了本家的堂弟媳妇庄大力家的,她人话不多,手脚又勤快,平日里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其实主要是庄大力家是村里出了名的穷户,有一个老娘又是个彪悍的,对这个老实儿媳妇非打即骂。庄婶为人仗义,素日里就对她的遭遇就很同情。 归明月找归鸿远帮忙,做了学徒契书。里面标明凡是来归家做学徒的,学成后十年都要在归家作工,归家给发放工钱,以及计件的分红。过了十年后,如果愿意可以续签,给的待遇便更加优厚些。当然也将违反契约的规定一条条详细的列举出来。 这样的合约契书,对于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归明月来说,是最平常不过了。但是俞氏却起了反对意见,都是邻里乡亲的,做这些条条框框的规定,难免伤了和气。 “我认为月儿这样做很对,为夫在衙门里见惯了这样的官司,学成之后背信弃义的、私下交易的、出卖消息给对家的……比比皆是,月儿这样做也是防患于未然。”平日里对妻女做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归鸿远,突然出口说道。 俞氏见这父女二人都坚持,便不再作声了。 反而是庄婶和庄大力家的,等归明月念完了这契书后,都很赞同,庄婶是个痛快人,还打趣有着这份契书自己心里反而更加有着落了,二人便痛痛快快按了手印。 归家的小作坊便算是初步成立了。庄婶在里面生了两只火盆,火盆里的炭火旺旺的。中间靠南窗配了一个长长的原木桌,桌上搭着长长的黑绒布,两旁各几把软木椅子,按照归明月的要求,每张椅子上还配了厚厚的撒花棉垫子。另外长桌中央搁着三套小巧而齐全的工具,工具旁边螺着几只黑布首饰匣子。 光线最足的那个椅子留给归明月,前面桌上给放着裁的整整齐齐的白麻纸,镇纸旁边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因着归明月至今用不惯那毛笔,里面便放着归承志给削的整整齐齐的炭笔,炭上面被细细的缝了一圈布套,每只布套上还给绣了一弯小小的月亮…… 看着这来自归静雪之手的精致“笔套”,归明月有点哭笑不得,后又有些小感动倒是真的。 ------------ 第二十章 花开 春初,乍暖还寒,南阳郡里的一些爱美的小姐姐太太,便脱了厚重的旋袄,穿上了轻快靓丽的褙子襦裙。 有手艺好的花农家的花棚里茉莉都冒了骨朵。这时候的茉莉花正紧俏着,在花铺里一小支带着一朵半开的花,两个花骨朵的,就要十二个铜板。 去花铺那里打听行情的庄滔回来跟大伙说了,听得庄婶直咂舌,嚷道一个铜板能买一个大馒头,这三小朵茉莉花就能卖十二个大馒头啊! 这几天归承志与庄大强庄滔夫子俩几乎是住在了山上,眼巴巴的盯着那花田里的茉莉植株,经过一个冬天,每片田里都有冻死的植株。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刻,更要上心看护了。 庄磊是庄婶的大儿子,平日里不似弟弟庄滔那般的活跃闹腾,但是也绝不跟他爹似的那般木讷,算是庄家里比较精明又能说会道的了,加上之前在王大户家里做工的时候,讨得账房开心,跟着学了一些算账的本事。 如今庄滔他们顾着花田那边,他便得了归明月的吩咐,担起了货郎架子,到那些大户人家门口以及女学堂的附近卖起了首饰。他的工钱归明月也给按照多卖多得来,有时候多得时候,能一日赚得二两多的银子,这让他越干越起劲,每天往往是天光将将亮起就早早的担着货架走了。 再说归明月,如今俨然就是家里的小当家的了,俞氏见她主意大,心思又活络,往往能把事情安排的条理分明,便安心把头面首饰的大小事宜交给了她,自己和两个学徒只负责制作,倒也省了心。 “开了,开了,有几朵开了,大少爷你看见了吗?”这几天猫在山里,眼巴巴的瞅着终于看到有几株开花了,庄滔高兴的大声嚷嚷。 庄大强赶紧捂上了他的嘴,生怕被有心人听到。 归承志按下激动,从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取出一只篮子,上面铺着软软的花棉布,沉稳的拿出剪子,将那几株开了的茉莉轻轻剪下。 “庄叔、滔哥儿,你们再去别处看看,将那开了花的花枝剪下,只剪细小的分枝,别剪到大的枝干。”归承志叮嘱到。 三人动作迅速,不到半个时辰,便剪满了三只篮子,归承志让庄大强父子在此处继续看着,自己则匆匆的的担着篮子回家去了。 睡眼惺忪口渴起床找水喝的归明月,看到大哥担着茉莉花,便问他打算怎么售卖。 “本来想去集市上卖,但是咱县里今天每集,只能去二十里外的临县……”归承志说着拿上几个冷馒头,就要上路。 “等等,哥哥,二十里路,你走去这花儿也该蔫了,人家要的是水灵灵的鲜花,不是干花啊。”归明月无语道。 “这倒也是,上门售卖的话,我对这边的人家不是很熟悉啊,之前只顾读书去了。” “你不熟悉,有熟悉的啊。”归明月赶紧叫住在门口担着货郎架正要出发的庄磊。 唉!可不是嘛! “怎么能让大少爷去卖话,我一并担着去卖了吧。”庄磊见归承志要一并去卖花,赶紧说道。 “这里哪还有什么大少爷,走吧!”归承志稳稳的担起茉莉花担子,走在了前面。 ------------ 第二十一章 卖花郎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老式样,我看了都烦,那些个小姐太太们都是何等挑剔,能看上这些?你们看看,如今还有几个来咱铺子里买首饰的,啊?你们说!” 自年初以来,杨老板的铺子里的人流便大不如以往了,开春以来更是一天来不了两个,来了进来看看都还摇头说丑,远不如那庄货郎卖的。 歪脖柳树下那个主簿家小姑娘的摊子,空了好久了,杨老板以为她是卖不下去了,暗暗得意了许久。 而今没了这个小姑娘,又多了个庄货郎,真是岂有此理! “庄货郎,今天可又有了什么新奇的首饰?每次从你这边买的首饰,我家小姐、太太都很喜欢,就是你这价格比别处要贵了很多啊,能不能便宜……哎呦,你旁边这位俊俏的哥儿,又是哪个?” “嘻嘻,快来看,这哥儿是蛮俊俏的……” 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口,几个正在挑首饰的丫鬟和婆子,看着帅气清朗的归承志,纷纷凑过来嘻嘻哈哈的打趣道。 咳咳……庄磊看向一脸尴尬红云的归承志,心里想着就说吧,你们这种公子怎么干得了这种伙计。 “这么说,你就是庄货郎?”杨老板面色不善的问向庄磊,终于被我逮到了。转身又看向个子高高清瘦的归承志,心里想这个人倒是面熟,哪里见过? “是啊,这位老板,我就是庄货郎,您可是要买首饰?”庄磊赶紧笑着热情问道。 杨老板也不拐弯抹角,看着身着粗布小褂的庄磊,不耐烦的道:“我是杨家首饰铺子的老板,你在这卖这些首饰,影响了我们店的生意,你最好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便要动手拆货架。 这时手腕被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握住了,杨老板一看竟然是刚才那是小伙子,不禁气道:“你又是哪个?” “我姓归,这些首饰都是我们家的,这位庄货郎只是我们家的帮工,你有事冲我来,别难为他。”归承志朗声说道。 哇,这哥儿不仅模样长得俊俏,还挺有担当的嘛…… 原来我们买的首饰,都是他们家的啊,好开心…… 本来被吓的躲在一边的小丫鬟们,又纷纷围了上来,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开始质问那杨老板, “你这八字胡,忒不讲道理了,人家庄货郎又没卖你家的首饰,也没妨碍你的生意,为何拆人家的货架。” “对啊,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家的头面首饰是出了名难看,我们家的小姐太太早就不用他们家的了,如今又眼红人家归家的首饰,哼!” “发生什么了,你们是些什么人,在我们府门口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大户府里的管事带着家丁出来。 “王管事的,你快来管管吧,这八字胡的老头想在我们府门口捣乱!”一个婆子赶紧喊道。 老头?说我是老头。咳咳咳,才过中年的杨老板给气的直哆嗦。 “好好,又是归主簿家的是吧!好啊,我记住你们了,咱们走着瞧!” ------------ 第二十二章 危机商机 眼见河西边的归家宅基地上堆起来青砖、陶瓦、砂浆、椽木……,又见着十数位泥瓦木匠人纷纷到位,干农活路过的村民们,都不禁纷纷艳羡,心里想着干脆也别种田了,学庄大强那样跟着归家干得了,就是不知道人家还收不收啊。 庄滔便从山里回来,每日裁剪这些个蔷薇小枝,归承志担着一并出去卖,竟然大大的受欢迎。 还有大户人家下了一个月的订单。这让归承志大喜过望,同时也忙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 第二十三章 辞官(一) “庄嫂子你再去集上买一些肘子和米面,再多要些猪骨棒,我打算晚上的时候,给工匠们加加餐,另外遇到衙门的时候,跟承志他爹说让他早些回来……”俞氏嘱咐庄婶。 “咦?老爷你怎么回来了?”俞氏突然出声。 正凑在一起研究新宅子布置的归明月、归静雪和归承齐闻言,纷纷抬头,看着不发沉重的归鸿远掀开厚布帘子,走了进来。 然后一言不发的进了里屋,俞氏赶紧跟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归明月件平日里最为勤勉的爹爹这么早就提前回来了,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到底怎么了,老爷?”俞氏担忧的问道。 哎!归鸿远深锁眉头,好半晌才说道, “我辞官了。” “什么?辞……辞官,这是为何?”俞氏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知道归鸿远这些年是多么的勤勉上进,辞官这种事是万万不能想象的。 且说归鸿远早上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去了衙门,只等待着这个擢升令的下达。谁知—— “参见太守大人”没有等到擢升令,倒是郡里的路太守亲自来了。县里的大小官员赶紧跪拜。 “诸位同僚免礼,哪位是归主簿?”路太守上座之后,客气几句,之后转了话题,问道。 “下官正是”归鸿远肃容上前跪拜。 路太守喝了口茶,神色莫测。 “归主簿当值素来勤勉,这些年来,辅佐下官管理文书与钱粮税赋,可谓是兢兢业业,从无差池……”县令躬身上前奏到。 “归鸿远你可知错!”路太守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突然厉声问道。 下首的众人一听,都甚是惊讶,不解的看着归鸿远。 归鸿远也是一头雾水,重新又俯身道:“请恕下官愚钝,还请太守大人明示。” “哼!回去好好问问你的一双好儿女。仗着你这朝廷命官的爹,在外面做些欺市霸市、打压同行的勾当!” 说的是承志、月儿他们?归鸿远赶紧上前为自己的一双儿女分辨:“月儿她们作钗售卖,都是些小本买卖,承志每日里卖的那几篮子鲜花,也断断不敢说是能打压同行啊,还请大人明查。” “你们听听,堂堂一个朝廷命官,纵容家眷经商做买卖,简直有辱斯文!”路太守指着归鸿远骂道。 县里几个同僚闻言,面面相觑。在这大东王朝上下,官员本身的俸禄都不高,官员家里哪个没有操办着商铺田亩什么的。虽然归鸿远的妻儿卖钗卖花,说出去是不好听的,但是年前那场大火少了归鸿远一家,使得他们无处可去,家里境况让同僚们非常的同情。眼下见路太守为着这点子小事儿不依不饶,都是大大的不解。 县令战战兢兢的,想上前给归鸿远说几句好话…… “休得再言,你要想继续为官,回去赶紧让你的一双二女停了这制钗卖花的营生,否则……哼!另外今年你们县里这提拔之事,也就此作罢。”路太守一挥手,拒绝再听他们解释。 归鸿远闻言犹如晴天霹雳,顿时面如死灰。 “还有,哪个是刘捕头?” ------------ 第二十四章 辞官(二) “快传刘捕头!” 刘捕头健步上堂参拜,见太守坐在堂上皮笑肉不笑,众人则同情的看着自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就是刘捕头?本官听闻新野县衙刘捕头素日里性情残暴,勾结同僚,打压良民,德不配位!即日起,停职查办。” “你!血口喷人,你这昏官……”刘捕头凭空被按上了如此罪名,指着路太守口不择言的骂道。 “哼!辱骂上司,罪加一等,来人哪!拉入大牢。” “请太守大人息怒,这个刘捕头乃一粗人,平日里说话不过脑子,他无意冒犯大人的,请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吧”县令求到。 “是啊,请太守大人高抬贵手啊。”其他小吏也纷纷求情到。 “大人,你要将卑职拉入大牢我认,但是卑职有一事不明,卑职何曾勾结同僚,打压良民了?”刘捕头冷静下来,跪下重重抱手问道。 “哼,何曾?这就要问问归主簿了,你二人私下里勾结,故意降低钗环市价,逼的县里其他首饰铺子没有活路,使得民怨载道……” 底下的县令县丞他们纷纷对视一眼,县里的首饰铺子可不就那杨氏首饰铺一家吗。县令知道私底下这路太守与那杨老板的关系,所以多年来对那杨老板横行霸道的行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太守大人一大早来兴师问罪,原来是为了这个。众人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敢再多言。 “哈哈哈,好一副官商勾结的嘴脸,老子还不干了!”刘捕快说完脱了捕快服扔在地上。 “好好,不干了是吧,本官成全你。归主簿你也看到了吧,回家赶紧让你那一对不懂事的孩子罢手吧,老老实实做个悠闲的公子小姐多好。”路太守面露得色的慢悠悠说道。 “请恕下官难以从命,下官这便也辞去了这主簿之职,还望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与我那俩不肖的儿女计较。”归鸿远望着自己的老友刘捕快离去的身影,顿感对这个官场失望透顶,起身缓缓道。 “老归!你怎生如此固执……”县令着急的想阻止。 “好好,你也辞官是吧,你们这个新野县真是人才辈出啊。我看你们都做官做腻歪了!余县令,你们要不要都一起辞官呐?”见归鸿远如此的不识时务,太守怒极。 “不敢不敢,还请大人息怒啊,息怒息怒……”余县令头上冷汗津津的,这老刘和老归今天是怎么了,不就是被训斥了一番吗,一个个的要辞官。 归鸿远辞官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回羽家村,怕是要叫妻女失望了。想那俞氏自从嫁给自己,一天宽敞日子也没过上,如今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谁知如今自己这官都做不成了不说,还连累了朋友。 前些日子与杨老板那件事,归鸿远也是后来听俞氏说的。没想到就因着这,害的老刘连捕头都做不成了,他家的妻儿尚幼,又有卧床的老父要照顾,这可如何是好啊。 ------------ 第二十五章 祸不单行 尤其是归静雪难过的哭了一个晚上,自己再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了,以后便与庄跳跳她们一样了。 归承志没有追上贼人,回来看到庄磊坐在地上哭泣,再借着晨曦的光亮一看,满园墙的蔷薇花架都凋零失了颜色,再看地上,湿湿的冒着热气。 “没用的,首先山里的花田并非是我们自家的地,在这种无主的地上种的花,即使被破坏了,也无处说理去。再说歹人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我们报了官,也无从查起。”归明月解释道。 归承志飞步追过去,可惜那人像是有些功夫,追到村头,便就这样让他跑了。 毫无察觉睡眼惺忪的庄滔从草棚子里钻了出来,一见眼前的情形,惊得一屁股坐在里地上。 归承志脸色煞白,突然回头,没命的朝羽山方向跑去。 “肯定就是那杨老板指示的,就查他。”归静雪愤恨的道。归承志没有追上贼人,回来看到庄磊坐在地上哭泣,再借着晨曦的光亮一看,满园墙的蔷薇花架都凋零失了颜色,再看地上,湿湿的冒着热气。 23.225.191.151,23.225.191.151;0;pc;2;磨铁文学 “那怎么办?茉莉花损失便损失吧,那蔷薇花有大户人家订了一个月的单子啊,如今围墙的那些都被开水烫死了,只有围着内院篱笆的那几株,远远不够的。”归承志心里着急。 尤其是归静雪难过的哭了一个晚上,自己再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了,以后便与庄跳跳她们一样了。 ------------ 第二十六章 归承志落崖 “大少爷!”庄滔见着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回过神来,正要上前拉归承志。 “大少爷,那我先上去。”庄滔腰里绑了绳子和篮子,蹭蹭的往上爬。 “承齐!”归承志一把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蔷薇的藤蔓。 归承齐的手腕正慢慢的往下滑,看着脚下深深的山谷,吓得他闭上了眼睛。 二人眼睁睁看着归承志带着山石,一起滚落而下,失声大叫。归鸿远给分配了人员,他和庄磊二人看顾这盖新宅子这一头,归承志和庄滔去山里弄花,女眷们还是负责饭食,归明月和庄跳跳则来回给大家伙送饭。 这时,只听上面的蔷薇藤咔嚓……一声,断了。 “承齐!”归承志一把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蔷薇的藤蔓。 “你怎么也上来了,胡闹!快回去。”归承志呵斥道。192.157.199.172,192.157.199.172;0;pc;2;磨铁文学 ------------ 第二十七章 买山 “说不清为什么,我总感觉这座山有大用途。”归明月对这座羽山有种莫名的好感和期盼在里面。 “说不清为什么,我总感觉这座山有大用途。”归明月对这座羽山有种莫名的好感和期盼在里面。 可如今他竟然害了自己的长子,俞氏心里不禁生了怒火和恨意。 “说是,说志哥儿这腿可能不能如以前那般了……” “娘,就按月儿说的办吧!”归承志醒了,正好听了归明月的话,便轻声说道。 归承齐自从回来,就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在自己大哥床前。 “夫人你别拦着了,咱家的这些银两,说到底都是因着月儿才赚到的,她有决定权。”归鸿远自从辞官后,胸怀越来越豁达开阔。 好在谷中遍地生着些松柏树和矮灌木,归承志坠落的时候,恰好跌到了一棵矮松树上,虽然途中被些锋利的山石和荆棘划得满身都是血,好在脑袋没有碰到。 归承志滚落到山谷里。归鸿远赶紧去请了大夫,施了针之后,大夫给开了方子,归明月拿着方子去抓药。 192.157.199.14,192.157.199.14;0;pc;2;磨铁文学可如今他竟然害了自己的长子,俞氏心里不禁生了怒火和恨意。 ------------ 第二十八章 一座嫁妆山 归鸿远很无语,他这个二女儿啥都好,就是从来不知道害羞是什么。谈起自己的嫁妆都脸不红心不跳。 “胡闹,你这孩子,想要花儿去采就是了,还要买座山。老归,你家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将将有了些银钱,哪能就这么败坏喽!”里正恨铁不成钢。 “你们真的要买那座荒山?”里正疑惑不解。 “里正大叔,我们确实是想要买那座山,我们想要那山里的花儿……”归明月解释道。 “好啊!”归鸿远很无语,他这个二女儿啥都好,就是从来不知道害羞是什么。 谈起自己的嫁妆都脸不红心不跳。 “成!”没想到古代买一座山才八百两银子,按照此时的物价,折合到现代也不到五万块啊,归明月心里暗暗惊叹。 归承志一听,死灰般的眼中有了些许光芒,看向自己毫无直觉的腿后,光芒又渐渐暗了下去。 “好啊!” “成!”没想到古代买一座山才八百两银子,按照此时的物价,折合到现代也不到五万块啊,归明月心里暗暗惊叹。 归鸿远很无语,他这个二女儿啥都好,就是从来不知道害羞是什么。谈起自己的嫁妆都脸不红心不跳。 “你们真的要买那座荒山?”里正疑惑不解。 “好啊!”归鸿远很无语,他这个二女儿啥都好,就是从来不知道害羞是什么。 谈起自己的嫁妆都脸不红心不跳。 “这羽山便是座金山银山,爹爹都舍得,一定给你,放心罢。”说着捏了捏归明月娇小的鼻子。 归承志一听,死灰般的眼中有了些许光芒,看向自己毫无直觉的腿后,光芒又渐渐暗了下去。 这孩子,真够败家!里正狠狠瞪了归明月一眼,又看向那边女儿说啥便是啥的归鸿远,顿觉无语,这个老归怎生如此娇惯孩子! ------------ 第二十九章 春末安稳 去山中剪裁花枝,还给工钱。 “事情是今年我家大小子,本来在郡里给人做伙计赚了几个银子。可是回家来闷闷不乐,说他还是赚的最少的,远远不及人家那些识字的哥儿。还劝小老儿让家中的幼弟进学识字……”庄老三咽了口唾沫接着说。 俞氏一开始见着他就来气,后来渐渐的见他对自己大哥如此尽心,连日来操劳的小脸都瘦了。 再加上俞氏本来也不是什么硬性子的,便很难再对他这摆脸色了。村里的妇女都想去报名参加,奈何人家归家只要五名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 庄大力因着自家媳妇在归家做学徒工,更是率先抢了一个名额。看着归家眼下这气派,也算是方圆十里独一份儿了,就连那王大户家都不遑多让。 另外墙外种竹,墙内栽花,围起了篱笆,铺就了鹅卵小道……一应还有归鸿远特意挖得的一棵老杏树、一颗大梨树,前者种在了静雪的南窗下,后者还栽到明月的屋门前。 看着归家眼下这气派,也算是方圆十里独一份儿了,就连那王大户家都不遑多让。 他们自幼在山下长大,经常出入这座不大不小的羽山,攀爬玩耍实则如履平地。 “可那些学堂都远在县城,小儿还小,每日步行来回县里,实在令人不放心;寄宿的话,这寄宿费又……哎,都怪小老儿没能耐。”归承志见着每日的蔷薇花除了能满足之前的那个大户的订单,余下的还能接着去别处售卖,心里不觉放松了起来。 随着天气的转暖,他也能听着归明月的话,每日清晨下床活动一下,月儿说那叫 “做复健”。 ------------ 第三十章 读书 雕花的美人榻上铺着厚厚撒花被褥,一条团粉花红的卷草绣花引枕,上面散落着如墨的青丝。 一张越来越圆润的小肉脸,比一般肤色白的女孩子更要白皙些。本身一双斜飞的眸子,如今微闭,敛了几分飞扬,多了几分娴静。 雕花的美人榻上铺着厚厚撒花被褥,一条团粉花红的卷草绣花引枕,上面散落着如墨的青丝。 一张越来越圆润的小肉脸,比一般肤色白的女孩子更要白皙些。本身一双斜飞的眸子,如今微闭,敛了几分飞扬,多了几分娴静。 雕花的美人榻上铺着厚厚撒花被褥,一条团粉花红的卷草绣花引枕,上面散落着如墨的青丝。 一张越来越圆润的小肉脸,比一般肤色白的女孩子更要白皙些。本身一双斜飞的眸子,如今微闭,敛了几分飞扬,多了几分娴静。 俞氏见到归鸿远手里提的两提糕点和粽子,神色一暗:“没收?”这边使得这三人都得早早的起床,配合归鸿远的时间,静雪和承志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学着,唯有这归明月不老实,只要瞅着爹爹一出门,便寻了借口会自己房,再睡回笼觉。 “咦?这些书你可都认得?不是才学了几天大字,你又不认真学。”归承志捡起地上的杂志,又看着上面那些详尽的绘画,原来是小画册,顿时哭笑不得。 自从归鸿远答应村民们坐这教书先生,便就有了去衙门当值的尽头,每日除了在学堂尽心教导那些孩子们,每日清早还要早起教归静雪、归明月和归承志三人。 不过每次凭着一点小聪明,等着晚上爹爹下了学回来,考校他们仨,她也能照瓢画葫芦的将几个字 “画”出来,只是这字迹,实在难看。俞氏见到归鸿远手里提的两提糕点和粽子,神色一暗:“没收?” ------------ 第三十一章 求学 “不行!他们凭什么不让月儿去。”俞氏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哎,归鸿远心里叹息,自己何尝不想让聪颖懂事的月儿去读书,可那归老太爷和老夫人又岂是轻易能被说动的。 正巧赶上端午节,顾不上用膳,厚着脸皮匆匆提了礼品去族里求了那族叔归老太爷。 “就是,月儿如此优秀,不去真是可惜了!”归承志也激愤不已。当时著名的太子太傅孟庆椿与之关系颇为要好又是同乡。 后来孟太傅告老还乡,归大太爷如今也致仕在家,就亲子登门邀请孟庆椿来给孙辈们讲学。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南阳郡,要知道孟庆椿当年可是宫中那些皇子们的老师! 这下除了归氏族里,郡中与归老太爷交好的官宦、大户,就连那汴梁城中的贵人也纷纷想将自家的孩子送去求学。 唯有二姐归明月,不嫌弃他是庶出,素日里也多为关照于他,时时指点、开导他,是以归承齐心里对归明月最为亲近。 原来归鸿远去到之后,归鸿道对这位旁支的堂兄虽然不慎热络,总归还算客气有礼。 见了归老太爷后,他先是问询了归鸿远家的近况,先是听说归鸿远辞了官,归承志弃文从商,俞氏又抛头露面卖首饰,非常的不喜,便恨铁不成钢的将他狠狠一通数落。 面对着俞氏的问询,归鸿远叹了口气,说了句 “算是吧”,就转身进了卧房。这不归鸿远一早就听闻这个消息,心里想着几个小的也正好到了进学的年纪,以自己的能力,教几个大字,读几本书勉强还行,但是跟人家那些名人大儒是万万比不得的。 ------------ 第三十二章 想法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明月可是你亲妹妹,你就忍心扔下她在这村子一辈子不识字,自己去结识那达官贵人的小姐们?”俞氏本来就心急如焚,听了归静雪的话,忍不住出言相讥。 ------------ 第三十三章 抹额 “跳跳,你放心好了,它们的羽毛很快就会长出了的,俞婶今天去郡里,回来给你带糖糕好不好?”俞氏安慰到。 “啊!明月,我来看看,你要是真的将我那鸟儿给吃了,我可不依!呜呜”归明月被庄跳跳摇醒之后,无奈的指了指墙角那几只小可怜。 第二日,俞氏看过归明月拿来的图样,用心研究了一下,便去买了一块上好的黑丝绒布。 剪至中间一寸半两边三寸宽的长条,细细的用金线和蓝线锁了个卷滔样式的边。 “……就是一种类似于镶嵌的工艺,不过是用翠鸟的羽毛。”归明月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到。 归明月出门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掏出抹额,吸了口气,用手从头到尾细细抚了一遍,后满意而去。 “跳跳,你放心好了,它们的羽毛很快就会长出了的,俞婶今天去郡里,回来给你带糖糕好不好?”俞氏安慰到。 即使最窘迫的时候,俞氏都没想将它摘下来,如今可关乎事关月儿,便毫不犹豫将其拆下。 归承志虽不知妹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多问,转身便张罗鲜花种植之事去了。 即使最窘迫的时候,俞氏都没想将它摘下来,如今可关乎事关月儿,便毫不犹豫将其拆下。 “点翠?”俞氏不解。抹额这种头饰,虽然在历史上早早的就有出现,真正兴盛还是在明代。 如今这大东王朝不管是历史轨迹还是风土人情,都铁似了那大宋朝。也就是说这抹额在这个朝代还并不常见,据说那归老夫人又是年过花甲,这是归明月所担忧的……归明月被吵得睡不着,索性不再睡了,揉了揉眼睛,拿起桌上的抹额,放入怀中,摇摇晃晃往外走。 归明月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想了想决定要做一枚抹额。归明月被吵得睡不着,索性不再睡了,揉了揉眼睛,拿起桌上的抹额,放入怀中,摇摇晃晃往外走。 “月儿也只是初步的设想,并不确定能行……”归明月虽然前世为了探索这点翠的艺术,还特意拜访了点翠工艺的传承大师。 然而并不曾亲手实践过,是以心里也是有些打鼓的。 “娘亲,不可!这串玉环授是您一直佩戴的。”归明月知道那是俞氏的心爱之物。 即使最窘迫的时候,俞氏都没想将它摘下来,如今可关乎事关月儿,便毫不犹豫将其拆下。 “娘亲,不可!这串玉环授是您一直佩戴的。”归明月知道那是俞氏的心爱之物。 俞氏轻抚着这串品质还算上乘的玉环授,这是自己的陪嫁之物,也是当年俞家鼎盛之时,父亲亲手打磨的。 除了那件最小的祖母绿玉石片稍有瑕疵外,另两片白玉环则是通透无暇。 ------------ 第三十四章 上户将军府 “哎呀,姐姐,你老是这幅不急不慢的样子,急死个人。”小罗氏将手中的小叶紫檀珠串嘭的一声搁在檀木小炕几上。 23.224.255.113,23.224.255.113;0;pc;2;磨铁文学23.224.255.113,23.224.255.113;0;pc;2;磨铁文学眼见着老太太开始胸闷蹙眉,节后陆续前来拜望老太太的诸位亲朋家眷也忍不住呛得咳嗽出声。 这大过节的,屋里的小丫鬟急坏了,老太太身边的春花赶紧快步走了出去寻人来修。 “你疯了,佩兰都十三四岁了,正得避嫌,怎可与那些半大的男孩子一处念书。”罗氏放下手中的账簿说道。 “这些个女孩子年纪都不过十岁,还无需男女之妨……”23.224.255.113,23.224.255.113;0;pc;2;磨铁文学她们姐妹当时是一道嫁到员外郎府的,大的稳重大方嫁给嫡子归鸿宗,小的活泼娇美嫁给庶出的归鸿道。 “你这丫鬟,别顾着掏这香炉灰了,去给我沏杯瓜片来罢。”小罗氏素来娇贵讲究,老太太这边的老君眉珍贵是珍贵,可她在闺中就除了六安瓜片不喝的。 这不刚一进门,打眼见到一个小丫鬟模样的在香炉旁边,便顺口吩咐到。 归明月听到头顶的声音,站定,望向来人。罗氏喜静,被她闹的没法,只好又与她一起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 第三十五章 求情(一) “弟妹,倒生了个好相貌的女儿,看着这心思也是个玲珑剔透的,真讨人喜欢,以后可要常来走动才行。”小罗氏笑着对俞氏说道,竭力想从她眼神里探究她们所求之事到底成了没? “哎”归明月按下俞氏又要相求的话语,只干脆的答应着,依然笑意不减,并没有因为之前归老夫人的拒绝而稍显脸色的不虞。 俞氏也只得作罢。 “这……”归老夫人拿在手中,不语。黑底团花暗纹丝绒的布料,卷滔金线绣边,中间略窄,缝缀着一枚鸽子卵形状大小的祖母绿玉石! 只见这玉石通透凝翠,其中无一丝的瑕疵,浓郁的墨绿犹如神秘的湖底,饶是见多识广的归老夫人,见了都啧啧赞赏,那归鸿远家竟也能拿得出等物什。 ------------ 第三十六章 求情(二) “兰姐儿?过了年也十四岁了吧,怎好与那些孩子一同进学,俗话说男女十岁不同席,不可……”归老夫人听了小罗氏的话,说道。 “这……容我想想”归老夫人目光触到桌上的匣子,突然说道:“既然这样,那便让归家那个二丫头也来吧,我瞧着倒不似传言中说的那样。”小罗氏见婆母又要开始诉说那些老黄历,赶紧拿起了匣子里的抹额递给罗氏,罗氏嘴角一抿,接过轻手轻脚拿给归老夫人。 “婆母,您就给儿媳一个恩典吧,那佩兰您也知道,素日里不受管教,十多岁了别说诗书了,大字也写不得几个,以后嫁了人,没得教人笑话咱将军府……”小罗氏语气殷切的说道。 “倒也有几分道理,那男女之妨……”归老夫人犹豫不决。 “昔日闺时,与大学士家的英姐儿最是要好,那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管太妃正是英姐儿的姑祖母……有一次在学士府有型见到这位年迈但依然风姿不减的太妃,当时她额头上正也是佩戴了这样一枚抹额,端的是慈祥华贵,对我们小辈更是颇为亲切和蔼……是以印象深刻了些。” “这……容我想想”归老夫人目光触到桌上的匣子,突然说道:“既然这样,那便让归家那个二丫头也来吧,我瞧着倒不似传言中说的那样。”归老夫人回到座上,良久开口,似在回忆:“哎呦,老夫人,儿媳虽然没见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的管太妃,但是今日见您这般风华,与管太妃定然也是不遑多让了。”小罗氏开口道。 “婆母,您就给儿媳一个恩典吧,那佩兰您也知道,素日里不受管教,十多岁了别说诗书了,大字也写不得几个,以后嫁了人,没得教人笑话咱将军府……”小罗氏语气殷切的说道。 ------------ 第三十七章 进学测试 192.157.199.31,192.157.199.31;0;pc;2;磨铁文学 ------------ 第三十八章 同为差生 这种激励之法,也是孟夫子在宫中给那些皇子们授课得出的经验,小孩子嘛,不管贵贱,或多或少都有些争强好胜之心的。 23.224.255.67,23.224.255.67;0;pc;2;磨铁文学男学生一边自然是最出色的邬静楠在前,年纪最小却天资聪颖的归承齐在第二排;女学生这边归静雪和林展眉坐位最靠前。 “你这种人,竟然也来我们的学堂。”路嫣然嫌恶的看着归明月,眼神犹如看向最低贱的东西。 “她姓归,难道是归氏宗族里的人?还有前排的那个归静雪,听说是她的双胞胎姐姐,长相倒不肖似啊……”大家一看是兵部尚书府的千金,据说兵部尚书冷唯天有七房姨太太,十几个儿子。 而只有冷秉香这么一个独女,素日里是放在手里怕飞了,含在手里怕化了,娇宠的很。 通过大字的测试、读过的书籍以及学生个人的谈吐,给他们安排自己如今的座位。 之后再根据成绩和表现,不断调换。 “你们能不能住嘴,吵死了!”冷秉香因着一大早被叫起来,又在堂上端坐了半天,正困的难受打瞌睡呢。 这边一帮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好吵。 “她们不是我们宗族的人!我根本不认识她们。”最在中间的归佩兰嫌弃的看向这小商户家的姐妹俩,不愿承认她们也是归氏宗族的。 苏汀薇能与归明月坐在一起,显然是很开心。二人很有些差生的自觉,经常是夫子在上面朗声授课,她们俩在下面窃窃私语,同时又因着某些不可名状的相同爱好,而迅速成为知己好友。 苏汀薇能与归明月坐在一起,显然是很开心。二人很有些差生的自觉,经常是夫子在上面朗声授课,她们俩在下面窃窃私语,同时又因着某些不可名状的相同爱好,而迅速成为知己好友。 ------------ 第三十九章 赌约 而很多富户或是没什么品位的官家小姐,为了显示身份,惯好用那些笨重的金饰,如若制作精巧雅致些其实还好,就怕是把那富丽堂皇插得满头都是,平白显得老气了不说,关键是俗气。 这么一说还真是,比起来归家这位小姐的头面,大家的虽然也是些真金白银,做工也不乏精巧高级的。 但是都没有她头上戴的来的新颖可爱。而不管是耳珰还是发簪,材质都是用了被提升过的银料材质。 对于少女而言,满头明晃晃的金饰不免落了俗气,反而不如亮亮的银饰清雅脱俗。 除了银饰,再就是色泽莹润清淡的玉质,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么一说还真是,比起来归家这位小姐的头面,大家的虽然也是些真金白银,做工也不乏精巧高级的。 但是都没有她头上戴的来的新颖可爱。 “你!”路嫣然气极,一个小商户家的女儿,傲气什么。然后平静无波的看向路嫣然,后者则被看的有些心虚起来。 连那瞌睡连连的冷小姐也好奇的问道:“你家真的是制钗的吗?怎么没见你们家的铺子?”归明月今天戴了一对小小雏菊形状的耳珰,花心处又镶嵌了一小颗暖白玉。 头上青丝如墨,只簪了一支雕镂折枝多头蔷薇簪。 “就是,你们这些人干嘛说明月,你看看你头上的那两支笨重可笑的步摇,你再看看人家明月佩戴的这几样,哪样不比你的清雅精致?”苏汀薇指着路嫣然的头饰讥讽。 归明月今天戴了一对小小雏菊形状的耳珰,花心处又镶嵌了一小颗暖白玉。 头上青丝如墨,只簪了一支雕镂折枝多头蔷薇簪。自从文帝下令整肃吏治以来,朝廷上下官员的俸禄其实是相当之低,家境富足的商户们虽然表面上地位不高,但是私下里很受追捧。 “是的,我家现在还没有铺子,之前都是县里乡间零卖。”归明月据实说道。 “就是,你们这些人干嘛说明月,你看看你头上的那两支笨重可笑的步摇,你再看看人家明月佩戴的这几样,哪样不比你的清雅精致?”苏汀薇指着路嫣然的头饰讥讽。 “月儿,你不必怕她,只管带来”苏汀薇挑衅的看着路嫣然。 ------------ 第四十章 惊艳 “快啊!”两个不大不小的黑木匣子被搁到了眼前的石桌上。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惹事的”归明月安慰道:“对了,大哥你那边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小罗氏看着这个素日里只会娇蛮耍横,实则半点心眼也无的女儿,不禁头疼:“有何关系?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配,学堂里如果都是些家世显赫又聪敏好学的孩子,那还能显出你的好来?而那小商户人家的归明月,就不同了……”晌午的时候,趁着夫子去小憩,男学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女学生们则纷纷围到了小凉亭里。 小罗氏看着这个素日里只会娇蛮耍横,实则半点心眼也无的女儿,不禁头疼:“有何关系?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配,学堂里如果都是些家世显赫又聪敏好学的孩子,那还能显出你的好来?而那小商户人家的归明月,就不同了……”而这光竖又恰好打到了一枚枚静静躺在丝绒布上面的首饰之上! 只见这个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木匣子,内里却是暗藏机关。 “快打开看看啊。” “你这个傻孩子,你想想,这学堂里的都些什么人?兵部尚书家的,皇商家的……皆是非富即贵。你的祖父虽是前上户将军,但毕竟也致仕了,如今就连那庶出的锦姐儿,也比你吃香些,毕竟她爹爹你大伯可是当今的光禄寺卿啊。”23.225.191.140,23.225.191.140;0;pc;2;磨铁文学小罗氏看着这个素日里只会娇蛮耍横,实则半点心眼也无的女儿,不禁头疼:“有何关系?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配,学堂里如果都是些家世显赫又聪敏好学的孩子,那还能显出你的好来?而那小商户人家的归明月,就不同了……”两个不大不小的黑木匣子被搁到了眼前的石桌上。 只见这个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木匣子,内里却是暗藏机关。小罗氏白了她一眼,叫她以后不要再跟着为难归鸿远家的这个二女儿。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嗯,咱们家头面首饰的售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几个月来,俞氏听了归明月的话,又带着两个徒弟偷偷的制起了首饰来。 晌午的时候,趁着夫子去小憩,男学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女学生们则纷纷围到了小凉亭里。 “哇,这也太精巧了吧!”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惊叹了一声。 ------------ 第四十一章 赠送 “我要这支雕卷草簇芍药纹金步摇……”坐在一边的冷秉香忍不住赶紧说道。 ------------ 第四十二章 步入正轨 眼下庄大强一家成了归家的长工,庄婶还是跟着俞氏在首饰作坊那边当学徒;老实憨厚的庄大强和身强力壮的庄滔则跟着归承志打点鲜花的事宜;至于脑子灵活精明的庄磊则全权负责起首饰的售卖,小件的还是担起货郎走街串巷,至于那些贵重一些的大件,则都是直接送到那些权贵和大户人家的门上。 转眼间便是流火的七月,南阳郡中一片繁荣景象,到了清凉一些夜里更是热闹非凡。 归鸿远的学堂倒也办的有声有色,最近又新进了好几个学生。归承齐承载了一家的希望,努力读书进学。 归氏家塾为女学生们特意开了琴画女红班,归静雪比所有女学生都刻苦,成绩也常常与那祭酒家的林展眉不相上下。 这一一置办下来,俞氏倒也不费吹灰之力,因着库房里的银子那是肉眼可见的日益增多,俞氏的腰杆也渐渐的挺直了。 自从那日后,归家的一切都渐渐步入正轨。而之前为着归鸿远辞了衙门的活计的刘捕头,如今是归家的护院,自从俞她们重新辟了院子开了作坊,杨老板也唆使下人来搞过几次乱,都被刘护院给打得落荒而逃。 转眼间便是流火的七月,南阳郡中一片繁荣景象,到了清凉一些夜里更是热闹非凡。 归鸿远的学堂倒也办的有声有色,最近又新进了好几个学生。归承齐承载了一家的希望,努力读书进学。 归氏家塾为女学生们特意开了琴画女红班,归静雪比所有女学生都刻苦,成绩也常常与那祭酒家的林展眉不相上下。 转眼间便是流火的七月,南阳郡中一片繁荣景象,到了清凉一些夜里更是热闹非凡。 归承志早在前一个月,便在郡中的清河街找到了一个街角的地方,租了铺子。 说来也巧,这里本是一间规模还不小的头面铺子,可是到最后也没能竞争过清河街中心地段的盛家铺子。 老板又是个外地人,前几日夜里在街上糊里糊涂竟被一辆发疯马车压断了腿,听说店里的伙计又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后一命呜呼。 至于归明月嘛,在学堂中,除了在术算课上展现出过人的天赋才能,别的科目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 读书之事不上心,生财之招倒是层出不穷,设计出各种令俞氏目瞪口呆又不得不叹服的首饰式样,并且不再 “免费”提供,还跟俞氏要什么 “设计费”,看着这个见钱眼开的二女儿,俞氏也是时常哭笑不得。起初归承志也是心存顾虑的,毕竟这铺子里出过人命,不吉利。 但是归明月向来不在乎这种事,说服大哥赶紧把它租了下来。归明月也将俞氏一直惦记的陪嫁刘嫲嫲接了来,继续伺候着俞氏。 这对相隔半年如同隔世的主仆二人,见面时相拥而泣的场面自是不必多提。 ------------ 第四十三章 胡不归 众人接着往下看,只见红纸条上工工整整的还写着如下一些字眼:“恬静、宽和” “默默的爱” “神秘” “孤独之美”…… “听说了吗,街角那家死了人的铺子,又重新开张了。” “勇气、优雅、思念……这是什么意思?”铺子里布置的不似常见的铺面样子,深色的做旧原木桌椅、木柜、长台,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个大大的宽口琉璃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插满了不同品种的鲜花。 一点都不像是个新开的铺子,处处透露着古旧朴拙,倒显得这罐中的鲜花尤其的娇艳。 素日里即使是有婚约的未婚男女会面,都少不得避嫌。唯有这一日,有情的男女们,可以借着拜庙会赏灯会的引子光明正大的见面。 肖子觉得这铺子比别处真的更清凉几分,还有好闻的味道,便一时也不想离去。 只是这么一会子了,也不见有伙计过来招待。众人好奇纷纷围过来观看。 看到上面的字,有人不禁念出口来, “永恒的美与爱、我心悦你……”哎呦,这些字眼怎生如此直白,让人好脸红,念者是个美丽的女子,陪着她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 23.224.255.109,23.224.255.109;0;pc;2;磨铁文学归明月闻言,麻溜的从柜台后来钻了出来,大方的给诸位道了个福, “这位大哥不必着急,且听明月跟您一一说来”声音清脆好听带着喜气儿。 “听说了吗,街角那家死了人的铺子,又重新开张了。”归明月闻言,麻溜的从柜台后来钻了出来,大方的给诸位道了个福, “这位大哥不必着急,且听明月跟您一一说来”声音清脆好听带着喜气儿。 “不会还是同行吧?肖子你赶紧去打探打探。”掌柜的也伸头过来。 “听说了吗,街角那家死了人的铺子,又重新开张了。”这间这铺子门口的大牌子上,挥挥洒洒写了 “胡不归”四个大字。七月七这日,在大东朝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如此特说的节日里,盛宝斋的铺子,生意比往常更加红火。 掌柜伙计们从一大清早开门,一直忙到夕阳西斜。几个人又忙又热好容易得空闲了下来,几个伙计凑在一起,闲聊了起来。 肖子觉得这铺子比别处真的更清凉几分,还有好闻的味道,便一时也不想离去。 只是这么一会子了,也不见有伙计过来招待。归明月闻言,麻溜的从柜台后来钻了出来,大方的给诸位道了个福, “这位大哥不必着急,且听明月跟您一一说来”声音清脆好听带着喜气儿。 ------------ 第四十四章 卖花语 “说了这么多,你们这铺子打底是做何种生意的呀?”又有人问起。 “她说的真好!”之前那个脸红的年轻女子带头鼓起掌来。这样搭配起来,是蛮好看哎,在场的男子们倒没什么感觉,天生爱美爱花的女孩子,眼睛都亮晶晶。 从归明月讲那花语之言开始,铺子里面就进了两名身着玄色宽袍的年轻男子,如果细看这宽袍的衣料,一位带鬼面面具的身着的是皇宫专属的宫缎。 23.224.255.5,23.224.255.5;0;pc;2;磨铁文学 “我们胡不归花铺,以卖花为载体,实则真正卖的是花语。”归明月认真说道。 “说了这么多,你们这铺子打底是做何种生意的呀?”又有人问起。归明月将花束寄给姑娘,并嘱咐半日之内一定要将其底部浸水的毡布取下来,然后放入宽口的陶罐瓷瓶之中,每日换水,这样花期可维持数日之久。 “卖花?怎么个卖法?” “小姐,你说他们怎么不买呢?”金锞儿也跟着着急。众人一愣,卖花语? 这种说法当真是古今未见啊。不禁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开来。这小姑娘的说法,还当真有些惊世骇俗呢。 铺子里的人也越聚越多,最后竟然连铺子外面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探究竟的人,大伙都听说了这胡不归的一个小掌柜的卖花语言论。 “哇!真好看。”看到眼前的花束,那姑娘由衷的赞叹。 “她说的真好!”之前那个脸红的年轻女子带头鼓起掌来。 “大家莫笑,这位兄台能当众说出心中所想,我辈男子正应如此啊。”归承志朗声解围。 “好嘞,我给您包起来,不过除了这代表‘我心悦你’的月季,我建议您再选两枝紫罗兰,一枝醉蝶花,几朵百日菊以及两束满天星……这样的话,您这束花中,以‘我心悦你’为根本,其中掺入永恒、神秘、热情以及思念的成分,岂不是更加饱满?”归明月一边说,金锞儿手脚轻快的给包着花束。 铺子里的人也越聚越多,最后竟然连铺子外面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探究竟的人,大伙都听说了这胡不归的一个小掌柜的卖花语言论。 “哇!真好看。”看到眼前的花束,那姑娘由衷的赞叹。23.224.255.5,23.224.255.5;0;pc;2;磨铁文学 ------------ 第四十五章 赚钱不累 前世就是个路痴全靠感觉在行走,走过了依山水榭,又走过了溪上小桥,看见几尾红鳍小鲤,便顺着溪流向前,走在一座假山石下。 石中清流汩汩,一尾尾鱼儿从大一点的空隙中游了出来。23.225.191.188,23.225.191.188;0;pc;2;磨铁文学归明月越想越觉得有门儿。 且说胡不归这边,连着伙计丫鬟小厮,一停没停,整整忙到了亥时,直到最后一束花都卖光! 大家累的说话都没有力气了,金锞儿无语的看着自己家越来越兴奋的小姐,说道:“小姐,你歇会吧,都亥时了,这账明儿再算啦。” “大哥,没想到那寓意孤独之美的剪秋罗,都有人抢着要啊!”原来不管在哪个年代,这单身青年的市场都不可小觑啊,下次要不,也搞个双十一? 好在总算没出错,孟夫子使劲压了压火气。 “明月,别睡了,夫子已经看了你五次了,再睡,又要把他老人家气走了……”苏汀薇使劲扯了扯归明月的袖子。 咳咳咳,几声杂乱的咳嗽声从假山下面响起,归明月心下一跳,脚下的青苔又滑,差点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幸好有两只手牢牢的抓住山石。 归明月回头狠狠的看向下面的人,四个人,冷秉皓、邬静楠,还有两个生面孔。 23.225.191.188,23.225.191.188;0;pc;2;磨铁文学 “明月,别睡了,夫子已经看了你五次了,再睡,又要把他老人家气走了……”苏汀薇使劲扯了扯归明月的袖子。 前世就是个路痴全靠感觉在行走,走过了依山水榭,又走过了溪上小桥,看见几尾红鳍小鲤,便顺着溪流向前,走在一座假山石下。 石中清流汩汩,一尾尾鱼儿从大一点的空隙中游了出来。23.225.191.188,23.225.191.188;0;pc;2;磨铁文学大家累的说话都没有力气了,金锞儿无语的看着自己家越来越兴奋的小姐,说道:“小姐,你歇会吧,都亥时了,这账明儿再算啦。”说着不累的某人,第二天学堂之上……归明月童心大起,看四下无人,便爬上假山,从缝隙里恰好就能看到另一侧的一汪池塘,里面的鱼儿更大色彩更斑斓……说着不累的某人,第二天学堂之上…… ------------ 第四十六 好像一只胖壁虎啊 192.157.199.41,192.157.199.41;0;pc;2;磨铁文学呵呵,姬云逸不禁裂开了嘴。 姬云逸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邬静楠先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姬兄、七表哥你们认识她啊?”冷秉皓笑的直大跌, “你们看她趴在石头上的样子,好像一只胖壁虎啊。哈哈哈!” “小姐,你快下来,怎么爬到那上面去了。”等在学堂外面的金锞儿见堂上没了自家小姐的身影,便赶紧寻了来。 走在半道上的归明月听到后面的笑声,一个趔趄,两耳瞬间通红,暗骂一声小屁孩,走着瞧。 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哼!姬云逸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邬静楠先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姬云逸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邬静楠先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认识你们吗? 归明月疑惑不解,两只手却没忘继续牢牢抓住上面的假山石。拾起眼前的笔,刷刷几笔。 回过神,迅速镇定下来,依着以往逃课爬墙钻洞的经验,动作娴熟的从假山上滑了下来。 ------------ 第四十七章 不满 “我没有说笑啊,你只管卖你的,我们不掺和。”归明月正色说道。 “走吧!”作坊门口,庄磊装好了首饰匣子,正要担起来。 “你们家真是幸运,跟着归先生一家做货,如今看这日子真是吃香的喝辣的啊。啧啧啧”几个洗衣服的女人都羡慕不已。 “可是,这天太热了……我怕晒到小姐。”庄磊继续推脱。 “我没有说笑啊,你只管卖你的,我们不掺和。”归明月正色说道。 ------------ 第四十八章 私囤 “哎”金锞儿给归明月绞了凉水帕子洗过脸后,便领命出去了。 “他这是囤货!” “月儿,你找我?”归承志也早早的关了铺门回来。 “是的,他今天的言行,实在令人生疑。并且咱们的戒子,即使是那镶着玳瑁的,都没有要价到十两,那小丫鬟竟说十几两,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直到小丫鬟走后,庄磊才停止擦额头上的汗珠,转身央求归明月说:“小姐,你看眼下的天儿越来越热了,您还是回去吧。” “小姐,你是在怀疑庄大哥?”金锞儿吃惊的问道。看着这主仆二人走远后,庄磊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这……我给忘了,下次的吧。”庄磊擦了擦汗。 “正是如此!”之前是因着他头脑活泛,让他负责卖货。现在看来,他是头脑过于灵活,良知倒短缺了。 “那好吧,这个珍珠儿戒子也不错,小姐想必会喜欢,多少银子?”小丫鬟又问。 “他竟抬价售卖我们的首饰,自己赚取中间的差价!咦,不对啊?明明还有一些并没有卖给这些大户人家,他为何记以及售出啊?”归承志先是气氛,后又不解。 “小姐,你是在怀疑庄大哥?”金锞儿吃惊的问道。192.157.199.41,192.157.199.41;0;pc;2;磨铁文学归明月道了声庄大哥辛苦,庄磊连躬身道不敢,寒暄几句然后就回家去了。 “那好吧,这个珍珠儿戒子也不错,小姐想必会喜欢,多少银子?”小丫鬟又问。 看着这主仆二人走远后,庄磊忍不住吁了一口气。长观肃然领命而去。 “小姐,你是在怀疑庄大哥?”金锞儿吃惊的问道。 “月儿,你找我?”归承志也早早的关了铺门回来。 “小姐,我记着夫人那边,好久没做这种头冠了。”金锞儿疑惑道,归明月点点头,因为做这种头冠要用的丁香紫玉已经用完,又难买。 是以好久就不做了。 “月儿,你找我?”归承志也早早的关了铺门回来。今天的账目还是很清晰无误,早晨拿到的首饰也都基本卖了出去。 “哎”金锞儿给归明月绞了凉水帕子洗过脸后,便领命出去了。 “那好吧,这个珍珠儿戒子也不错,小姐想必会喜欢,多少银子?”小丫鬟又问。 “月儿,你找我?”归承志也早早的关了铺门回来。 ------------ 第四十九章 当归阁 面对庄家的千恩万谢,俞氏的欲言又止,归明月感慨万千。其实归明月早就听到风言风语说归家的首饰要价越来越高,早就怀疑庄磊了。 她知道母亲定然是觉得自己这件事办狠了,毕竟目前看来,自家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作为一个有着现代人灵魂的人,面对这种违法的事情,下意识中就是零容忍的。 “月儿,真的要开头面铺子吗?”俞氏担忧的问道, “之前你一直说不是时机,如今又……是不是因为那个庄磊,我们便再找别的可靠之人就是。”听了女儿的分析,俞氏便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结,归承齐听了自己又要开铺子了,心里更是由衷的开心,看向二姐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月儿,真的要开头面铺子吗?”俞氏担忧的问道, “之前你一直说不是时机,如今又……是不是因为那个庄磊,我们便再找别的可靠之人就是。”归明月给铺子起名叫 “当归阁”,老爹归鸿远听了哭笑不得,不过想了想倒也有些意思。归明月摇摇头,之前不开确实是因为时机不对,盛家铺子在南阳郡根深蒂固,关系又错综复杂,如果贸贸然就去开了铺子,自是大大的不妥。 听了女儿的分析,俞氏便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结,归承齐听了自己又要开铺子了,心里更是由衷的开心,看向二姐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归静雪当然也是全然赞同,以后自家的首饰不必走街串巷的卖,而是有了正式的铺子,这让她在学堂里,当同窗提起自家的生意,不必再有羞愧自卑之感。 如今自家的胡不归鲜花铺以然在郡中打开局面,并且名声大噪。也算是大东王朝的头一份了。 再去开首饰铺子,就有了后盾和退路。加上走街串巷这种货郎的销售方法,确实存在很大的弊端,眼下正好庄磊又干出了这样的事,看来开铺子是势在必行了。 “当归当归,胡不归?这两家原来是一家,花铺胡不归,首饰铺当归阁,这村里来的归家还挺能耐啊!”盛怀虚坐在盛家铺子的内室琢磨道。 ------------ 第五十章 打压 “归小姐,祝生意兴隆!” “东家,没想到我们铺子里竟能来这么多人。”刘掌柜原本是郡里另一家头面铺子的掌柜,奈何那家铺子一直受盛家的打压,没多久便倒闭了。 而如今这个铺子,且不说着头面首饰式样的精巧雅致,材料的讲究高品,这东家制定的一系列计策也是见所未见。 “还是老样子,没听见有半点动静。” “那就继续,拖死她。” “也对,走!”打烊之后,盘点账目。 “还是老样子,没听见有半点动静。” “那当归阁如何了?可有行动?”盛怀虚喝了口茶问道。 “哇,听说盛家铺子首饰大降价啦!赶紧去看看啊!”有人在当归阁外面大声嚷嚷。 “那当归阁如何了?可有行动?”盛怀虚喝了口茶问道。 “归小姐,开业大吉啊!” “我们来了,本来还有别的姐妹想来,奈何没收到请帖,便拜托我们一并给买着呢。” “归小姐,开业大吉啊!”开业前几日,归明月差人按着账簿上名录,去那些大户人家里送了邀请帖。 “哇,听说盛家铺子首饰大降价啦!赶紧去看看啊!”有人在当归阁外面大声嚷嚷。 她在等,等盛家铺子坚持不下去。她在等,等盛家铺子坚持不下去。 “那当归阁如何了?可有行动?”盛怀虚喝了口茶问道。她在等,等盛家铺子坚持不下去。 有这样一个财神爷一直供着,当归阁岂不是一辈子都垮不了?有这样一个财神爷一直供着,当归阁岂不是一辈子都垮不了? 192.157.199.237,192.157.199.237;0;pc;2;磨铁文学 ------------ 第五十一章 中毒 “问得好,这位是济世堂的大夫,你来说吧。”府尹指着站在一边的大夫说道。 归明月一听,脑中闪过一个灵机,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另外几个女儿可是一起买的花束?她们可有何异常?” ------------ 第五十二章 真相 “哎呦,你这人走路不看路的?”金锞儿推开一个差点撞到自己身上的小丫鬟。 “对……对不起”小丫鬟采绫手里端着一盆兰花,匆匆的从屋中冲了出来,撞了金锞儿又慌忙的而去。 “大人可发现了什么?”归明月跟金锞儿使了个眼色,金锞儿会意而去。 “这个地方像是被人动过……这像是什么花的根?”王大人在土中翻出一截花根。 “禀大人,这是夹竹桃的花根。”找了附近的花匠来看了说道。 “夹竹桃?”王大人看向姜夫人。 “媛儿园中是有那么一棵夹竹桃,咦?前几日还在呢,怎么没了?这是媛儿颇为喜欢的。”姜夫人抹泪说道。 “听说夹竹桃有微毒,蒋小姐会不会?”王大人问道。 “不能,且不说这夹竹桃离着蒋小姐的窗子还很远,就单单这夹竹桃的香气毒素是微乎其微的,除非是吃进去……”一同前来的济世堂大夫朗声说道。 “我就说吧,你就别推脱责任了,媛儿就是受的你们铺子里的毒!”姜夫人怒道。 “吃进去?”归明月敏感的抓住了这句话。 “小姐……”金锞儿在归明月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原来归明月见那丫鬟匆匆从姜媛房里出来,神色有异,便让金锞儿跟上去看看。 只见这采绫将好好一盆兰花连土倒了出来,然后又将花盆给砸了个稀巴烂,最后见四周无人,才满意而去。 “走!带我们去倒花土之处。”归明月急忙吩咐金锞儿带路。 “这土中……有夹竹桃茎部的汁!”大夫捏了一撮从盆中倒出来的土,仔细研究说道。 姜夫人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可怜的媛儿啊!”回到府衙,望着归氏兄妹二人相扶而去,王推官感慨说道:“没想到是这个叫采绫的丫头,将那有剧毒的夹竹桃花茎汁喂给了姜媛,导致姜媛中毒而死,只可惜这采绫听闻我们找到了兰花土的消息后,便自尽而亡了。她为何要毒死自家小姐,这里面的缘由便不得知了。” “派人查一查这个采绫与盛怀虚可有联系?”府尹沉声说道。 “长观,你去查一查这个采绫与盛家铺子可有联系?” “月儿,可是怀疑那个盛家铺子”归承志问道。 “除了他们,我找不到别人要陷害我家的理由。”归明月语气冰冷,盛世铺子用心恶毒,可惜段位不够。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刘叔,我先让您帮个忙,帮我先找两个人来,要生面孔……”刘护院在做捕头时,三教九流,认识的人不少。 归明月又从袖子拿出一张银票,低声说了几句。 “东家,我们今日还降价吗?”掌柜愁眉苦脸的问道,如今盛家的铺子每天都处在亏损的状态,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再坚持一天,如今那小瘸子虽然被放了出来,然而胡不归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没了胡不归这个后盾,那当归阁关门大吉指日可待。”盛怀虚悠哉的喝了一口茶。 “掌柜的、东家,有人拿两千两银子,说要买我们的头面,怎么办呢?”前面铺子的小伙计,慌里慌张的跑进内室。 “何人?”掌柜的脱口问道。 “说是外地来的,贪图我家的头面便宜……” “这……如何是好啊。”本来就因着降价,铺子里的头面被哄抢,两千两银子,可不得将剩下的那些都给买走了。 眼见着铺子要空了。 “卖吧!让作坊那边再多加人手,连夜赶工!”盛怀虚狠狠说道。眼下要紧的是把当归阁赶走,以后想定多高的价钱都行。 ------------ 第五十三章 段位 “掌柜的,不好啦!” “又发生了何事?一惊一乍的,扰着东家休息,有你好看!”掌柜的不耐烦的呵斥道。 “街上来了一大帮乞丐,戴着咱铺子的首饰,到处招摇。”盛怀虚一个愣怔醒来,快步奔了出去。 只见铺子门口一群衣衫褴褛、臭气熏天的乞丐,偏偏个个还在头上带着那明晃晃的钗环步摇。 更有一个女乞丐头上,竟还带着一顶嵌琉璃银四季花冠…… “哈哈,你一男子,怎么也戴女人戴的金钗。”围观的路人,指着一个男乞丐问道 “哎呦,有这盛家铺子的金钗,束发正合适,还管什么男女!” “感谢盛老板,感谢盛老板!”乞丐们纷纷跪在铺门口拜谢不已。 “咦?小姐这乞丐头上的步摇,看着好生面熟啊。跟您头上这支一模一……呃”胖乎乎的小丫鬟突然意识到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妥,赶紧住了嘴。 “这……”她旁边气质幽雅纤瘦的小姐,从头上摸下一只步摇,狠狠的扔到地上,一跺脚转身走了。 一时间, “盛家铺子的头面,配乞丐正合适”成了一句歌谣,传遍了南阳郡的大街小巷。 盛怀虚这几日躲在内院,见人就骂。 “掌柜的,作坊那边来人了”掌柜的听了,又不得不领着来人,哭丧着脸去找盛怀虚。 “东家,咱们按您的吩咐,在作坊里增了三倍的人手,连日连夜赶工。终于按之前的式样,制出了一大批首饰,按以往的卖货速度,能够半年的量哩。”作坊的管事舔着脸笑道,这次来也是为了要工钱和赏钱。 “东家,东家……”盛怀虚一听,直接晕了过去。眼见着当归阁起死回生,又见着客人是日渐的增多,每日的流水更是赚到刘掌柜心花怒放。 对归明月这个小东家的能力,便收起了之前的怀疑和略微的轻视,变得愈发的恭敬。 看来这盛家铺子的东家是老了,和咱家的小东家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当归阁的生意终于步入了正轨,而归承志那边的胡不归鲜花铺,虽然证明是清白的,然而毕竟牵扯进人命官司里,前来买花的人,心里难免会多思多想。 是以铺子一直就是不瘟不火的。归明月知道这种事,只要时间长了,大家自然会淡忘,但是见着自己的大哥每日忧思,便又不忍。 想着找个什么契机,打破这个不瘟不火的局面。 “月儿,宗族那边的归佩兰今日下帖子,邀你我二人后日夜里去赏昙花。”用了晚膳,归静雪来找归明月。 “哦……”归明月兴趣缺缺,加上这几日当归阁里的生意,让她有些疲倦。 “我想去哎……镇日闷在家中,着实无趣的紧,月儿我们去赴宴,好不好。” “我听说这次,除了我们的那些同窗,会有好多富贵人家的小姐呦,你要去了,不正好可以增进一下不归阁的生意?”归静雪不动声色慢慢说道。 “好,那便去!”一听生意,归明月浑身来劲。见着归静雪满意翩然离去的身影,归明月不禁赞叹,自己这个长姐就有这种本事,但凡她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厉害! ------------ 第五十四章 三春晖 归明月百无聊赖的斜倚在美人榻上,想着眼下该如何打开胡不归的局面。 “小姐,你额间又生新发了。”金锞儿在一边给归明月梳头,小姐这发量是越来越多了。 归明月结果铜镜一看,可不?这惊人的发量,以前用一支钗就固定的发髻,如今用两支都难固定了,这要是有个发箍就好了。 等等,发箍?归明月蹭的从榻上立起了身,走到窗前的梅花小几之上,刷刷基本画起了草图。 又拿着钥匙噔噔噔跑到隔壁的库房,翻出一串红水晶手串、两支素金梳,想了想又捡了两枚银鎏金缠枝海棠镂空纹梳背、几颗珍珠,一些累金丝。 回房将水晶珠串拆下来,选出几颗碎成一粒粒不规则的颗粒,有了提升的手串,参差多面的水晶颗粒在烛光下闪闪烁烁,流光溢彩,红艳无比。 又拿出海棠纹梳背,鎏金银片柔软又有延展性,将海棠花蕊以及花瓣周边锤揲起小小的托盘。 可惜归明月做这些手艺活并不熟练,做起来笨手笨脚。 “月儿,李嬷嬷说你要小铜锤、银镊这些物件儿,娘给你带来了,月儿又要做什么了?”俞氏进来,好奇的看着归明月。 归明月笑着叫了声娘亲,便继续研究手中事,俞氏走过来坐在归明月,看到宣纸上的图案,咦,是没见过的一件首饰图样! 只是用炭笔了了几笔画出线条,虽然没有色彩,但是俞氏能一眼看出它的不凡之处,再看归明月在笨拙的使用锤揲之法。 俞氏笑着摇了摇头,过来接过那条鎏金海棠纹梳背,熟练的用小铜锤叮叮当当的锤揲出一个个整齐镶嵌孔,然后用银镊将碎琉璃按不同的色彩一颗颗的镶入其中。 花心则嵌入圆润的粉珍珠。金锞儿也下手帮忙,按照归明月的吩咐,将素金梳的梳齿一端轧短,一端的全部拔掉……俞氏用累金丝细细将两个冠梳固定在一起,外端内侧还细心的贴了薄薄的玉片,最后再将镶了碎水晶和珍珠的海棠梳背覆在冠梳上。 俞氏拿着这支做成的首饰爱不释手, “月儿,这件首饰可有名字?” “这是月儿和娘亲亲手打造,便叫‘三春晖’怎样?” “好!好!”俞氏听着这个名字,心里有些感动, “那娘亲便去吩咐了作坊那边,大量的制作,尽快在当归阁中售卖……” “娘亲莫急,这支三春晖,我另有打算。”归明月记起后日的赏花会,突然有些想法闪过脑海。 三日后。归明月抬头看向自己的孪生姐姐归静雪。只见她,浅紫缠枝刺绣襦裙,又有朵朵丁香花清新点缀,缬帛的材质光华如水波。 腰间五彩绦子,系着一枚古朴雅致的梅花白玉环授。外罩绣花对襟褙子,披深紫色帛。 头上梳着如意髻,头上一顶玉兰花白角团冠,一侧插着大朵的缠枝芍药纹足金步摇,耳上带着水滴碧玉耳珰,颈上双凤纹金璎珞。 端的是形容清丽雅致,典雅大方。至于长相除了唇鼻略微肖似,其余和自己并不是很相像,鹅蛋脸儿,肌肤莹白,一弯恬淡远山眉,秀丽素净,一双美目优雅矜持,观之端庄大方,中和的身材,行立之间颇有气度。 “月儿(二妹),今日真是好形容!”俞氏和归承志同时出口激赞。归静雪此时也回头,一眼便也愣住。 烟红银绉刻丝襦裙,白狐滚边的海棠刺绣雪柳胭脂色缬帛披风,衬的归明月更是肌肤赛雪,眸如寒星。 衣裳倒是其次,只见她梳着简单的随云髻,髻前紧贴发根瓒着一支新奇式样的钗饰,正是那枚 “三春晖”!上面有红艳逼人的水晶镶嵌,又勾勒出五朵富丽的海棠花儿,可谓流光溢彩。 俞氏也瞧着竟然比当日做成的时候,更加耀眼精致上几倍了。这枚饰物除了本身耀眼光华之余,更使得归明月原本圆圆的小脸看起来愈加的甜美清纯可爱。 耳饰则是一对流光溢彩的猫眼儿耳珰,搭配着腕上一串讨喜的芙蓉玉手串,看着颇为和谐。 归静雪打量着自己胞妹出落的愈发水灵的面容,又看向那件从来没有见过的饰物,尤其是母亲与大哥围着她亲昵的称赞和说笑。 摸了摸手上的錾牡丹花儿纹戒子,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 第五十五章 游园会 上户将军府气派又热闹,高宅耸立,厅殿楼阁,峥嵘轩峻,门口客人的马车来来往往,院内丫鬟婆子忙里忙外,树木山石都是一派葳蕤从容。 丫鬟在旁引路,穿过抄手游廊,又穿过竖阁角楼,直到花厅,一路上琉璃灯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花厅了早早的摆好了席面,正中间是数株含苞的昙花,大如斗,色彩洁白如玉,尤为难得。 “这便是静雪、明月二位妹妹吧”一个明眸善睐,鹅蛋脸,身穿梅花色撮晕锦交领襦,暗玉紫缂丝长裙的女子热情的过来拉起她二人的手。 归佩兰与归怀瑾走在后面。归明月笑盈盈的看着这个颇有气度的女子,只见她梳着双环望仙髻,簪着一对通体光滑无暇的折枝萱草白玉簪,一看竟是出自当归阁的上品。 “这是我家的大姐姐,闺名雨妃”归佩兰介绍到,原来这便是上户将军府的那位声明远播的嫡长孙女了。 归静雪与归明月连忙见礼。 “明月妹妹,头上簪的这件首饰,可是当归阁新出的式样?”归雨妃目光灼灼的看着归明月头上的红水晶镶海棠三春晖。 “是啊,当归阁有这般好物,我等竟不知,你这个当归阁的少东家竟敢不知会一声,我可不依!”归佩兰嗔道,素日里她脸皮最厚,去当归阁买首饰,都是直接找了归明月,而归明月会给她减去大半的银子。 这使得她跟归明月说话的愈发的亲昵。 “这只是我自己戴着玩儿呢,还没有在当归阁出售。”归雨妃听了不由得美目一转,归佩兰心下更是兴奋不已,哪个不想拥有一件这样一件脱俗生辉,而又没在市面售卖的首饰? “明……” “明月,你来的好早。”苏汀薇一下轿子,便直奔了归明月来。 “静雪,近来可好?”梅淡雪一向与归静雪交好,因着二人名中都有一雪字,又因着二人平日里话不多,读书也能读到一块去。 除了这二人,呼啦啦一阵淡香婀娜、绫罗缭绕、钗环轻鸣,冷秉香、林展眉、梅疏影、路嫣然、刘娉婷等同窗也陆续而来。 另外还有罗家的几位年纪稍长的表亲,也是每一位都是精心打扮过了的,生怕被对方比了去。 众人先见过了归雨妃之后,无一不问询归明月头上所带新饰物,见归明月只说这首饰叫三春晖,其就都笑而不语,更是心如猫爪。 坐定后,等这昙花儿开可是件费耐心的事,诸位小姐,除了年龄大一些的归雨妃,哪还有坐的住的。 尤其是归佩兰,嚷嚷着要出主意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一轮又一轮的击鼓传花游戏后,连文采最出众的林展眉都无趣应付了起来。 “我们玩投壶吧,归小姐,咱俩来比赛!”冷秉香笑着朗声说。 “好啊”归明月轻松答应。 “光比输赢有什么意思,我们押点彩头吧,我压冷小姐胜。”路嫣然起哄说道。 “我也押冷小姐” “我押明月”苏汀薇不甘示弱。冷秉香拦住归明月的要投掷的动作,说道:“她们押她们的,至于咱俩,就拿你头上的三春晖做彩头如何?”哦,原来你是目的是这只三春晖啊。 众人不禁笑骂冷秉香这个机灵鬼。 “我也压明月,明月你一定要保住这支三春晖,不要让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得逞啊”连看热闹的归雨妃都发话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归明月哭笑不得:“明月输了这三春晖双手奉上,冷小姐要是输了呢?”自己一年之内,这是跟这位冷小姐打赌两次了,还真是有缘啊。 “哈哈,我要输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冷秉香一向爽快。 ------------ 第五十六章 怎么还如此胖 投壶的结果,当然是——归明月输了! “就是嘛,明月怎么可能赢过有武艺在身的冷小姐。只可惜了这支三春晖就这样被输啦,独一无二哦。”愿赌服输,归明月当场将那支镶红水晶海棠纹鎏金三春晖摘下,放在冷秉香手中。 冷秉香没想到归明月如此痛快,大家都没料到,也只以为是开玩笑闹着玩的。 看着手中的三春晖,冷秉香突然感到自己胜之不武,脸不禁红了。 “明月”冷秉香说道:“这只三春晖,算是我借你的,后日永嘉郡主生辰,我要带着它出席宴会……”实则是永嘉郡主的那位胞弟,这该死的赵慕寒是她的 “死敌”,经常在外编排她粗俗丑陋野丫头。冷秉香不甘心,这次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前几日做了最华丽的新衣,只是少了一件与之相配的头面,今天一见这支三春晖,她便眼前一亮了。 “还有,我用了你的首饰,就帮你做一件事,可好?” “好!”归明月也不推辞,一口答应。 “月儿,怎好如此。”一旁的归静雪有些替她不好意思。归明月对她宽心一笑,想了想,突然对冷秉香说:“冷小姐,恕我直言,其实这只海棠纹的三春晖并不是很适合你,请给月儿一日时间,回去给你制一支更为合适的式样。” “真的可以做成别的式样的?”冷秉香惊到。 “当然,自是能根据不同的人,制出不同的符合她气质的三春晖。”众人听了,都不禁眼前一亮。 “好月儿,先给我做,我急需用它,明晚我教人去当归阁取,这对我很重要。”冷秉香急切的嘱咐归明月。 “好,明晚戌时!”归明月点头道。 “既然如此,明月妹妹给冷小姐制了这支后,我也厚颜预订一支,可否?”归雨妃亦有自己的打算,上前含笑说道。 “当然可以”归明月一口答应。 “快看!昙花开了!”一位小姐突然指着厅中,说道。只闻得丝丝幽幽的香气在空气中萦绕开来,洁白的昙花开了,一瓣瓣、一层层,仿佛沾染了皎洁的月之光华。 “姬兄,开了,开了,赶紧画”归府另一处院落,归承文兴奋的大叫。 一旁的苏子歇与冷秉皓也激动的瞅着姬云逸的画笔。 “不急”姬云逸懒洋洋的,不动声色。邬静楠也慢悠悠的给他沏了一杯茶。 归佩兰她们看完昙花,夜已深,这边归明月、苏汀薇、冷秉香凑在一起叽叽咕咕, “倒也不错,往年永嘉郡主生辰,收到的那些礼物不外乎就是那些珍惜古玩字画、珠宝绫罗的,你这生辰花篮听着就风雅……不错不错,也省了我自己费脑。”归静雪被冷落,无声站在一侧,等待归明月与那些同窗寒暄告别,因着这枚三春晖的吸引力,就连那路太守的女儿路嫣然如今都能与她谈笑风生,那冷秉香更是担忧她路上的安全,要护卫送她…… “呦,好巧啊!”冷秉皓几个出来,正好碰到在门口道别的归明月他们。 “巧个屁,咱俩不是一块来的?”敲了胞弟一个爆栗子,冷秉香笑骂道。 归明月见是几位男同窗,便淡淡的打了声招呼,视线扫到一个玄色身影,是这个家伙,真是冤家路窄。 可惜今晚要急着回家,帮冷秉香的三春晖画图样,没空搭理他。归明月进了马车内,正要催促离开,却没见归静雪的身影,便稍微等了片刻。 “喂!”突然姬云逸带笑的声音传来从头顶:“你叫归明月?你怎么还是如此的胖啊!”归明月身影一顿。 我胖你妹啊!我如今才不到十岁好吗,十岁以内的胖,那统统都叫可爱好吗? !听到外面男生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归明月忍不住杨声:“明月自然比不得姬公子的尖嘴猴腮。”尖嘴猴腮? 她竟然说本公子尖嘴猴腮?! ------------ 第五十七章 被偷的式样图(一) “不好了!不好了!”首饰坊那边的管事宋姐惊慌失措的跑进正堂。归鸿远、俞氏与归静雪在用早膳,今日一大早归明月与归承志、归承齐三人就去了胡不归,为永嘉郡主做生辰花篮。 “二小姐今天一早给了我式样图,说一定要在申时正将其制出来。可我吃了个早饭的功夫,回去一看,桌上的式样图不见了!”宋姐不仅做起首饰来是心灵手巧,说起话的也迅速,眼下是又怕又疑惑。 “先别急,”归鸿远说道 “你再想想,还放到哪里了?除了你,还有别人见过这张图纸吗?”宋姐静下心来,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我拿到后,就放在作坊里的长木桌上琢磨,期间二小姐的丫鬟金锞儿来给我送原材料,我便让她看着,先去吃了个早饭。可是我回来的时候,这丫鬟和图纸都不见了!” “金锞儿?”归鸿远大吃一惊, “她现在人在何处?” “跟着月儿他们去了胡不归”俞氏焦急的说道:“眼下人又没在眼前可怎么办?宋管事,除了金锞儿,你还见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这……我吃完早膳回去的时候,好像是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从作坊里一闪而出。这身影倒是有几分像……像大小姐”宋姐越说声音越小。 “雪儿?”归鸿月震惊的喝道。归静雪被这一嗓子吓得手一哆嗦,碗里的荷叶粥洒到了裙摆之上。 “哎呦……小姐,衣赏脏了,赶紧回房换去罢”丫鬟菊兰赶紧扶起自家小姐。 “慢着,把话说清楚再走,你今早晨为何要去作坊,可有拿月儿的式样图?”归鸿远面色严肃。 “我没有!我拿那式样图又有何用?那么远,这宋管事怎看清那便是我,莫要冤枉好人了!”归静雪羞恼不已,甩手仓皇离去。 “这下可如何是好,这件首饰对月姐儿定是至为重要。昨夜里我见着她房里的蜡烛到后半夜才熄,熬夜画的图纸竟然不翼而飞了。”归鸿远急的团团转。 俞氏看着归静雪迫不及待离开的身影,脸渐渐复杂下来。归鸿远叫来小厮 “你赶紧去郡里,告诉月姐儿图纸不见了,让她赶紧回来,看看是否还能重新画一副出来。还有那个有嫌疑的金锞儿,也一并给叫回来!”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归鸿远见俞氏支着额头,面色发白。 “我没事,回房休息一会便好,老爷你赶紧去学堂吧,别耽误了孩子们念书。”俞氏起身回房,又吩咐了下去,月姐儿回来赶快让她来见,旁人不得打扰。 胡不归这边,归承志听了小厮的话,大吃一惊,赶紧备了马车,催促归明月回家。 “小姐,不是我!我没拿”金锞儿哭丧着脸说道。归明月不语,只是催促马车快一些,金锞儿见状更是啜泣不已。 为了争取时间,小厮催着马车没命的往前赶,突然见人群中冲出一个老头,小厮赶紧拽住马。 那老头躲闪不及,嘭! “哎呦,马车撞人啦,马车撞人啦!”小厮赶紧下车查看。 “爹!你怎么啦!”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也冲出来,抱着老头哭喊不已。 “我们的马车没有撞到你爹,我明明是勒住了马的。”小厮说道。 “什么?撞到了人还想耍赖,有没有天理啊!”中年汉子怒目而视。此时金锞儿扶着归明月也下来了, “这位老伯,您伤的如何了,可还能走路?长听你赶紧去找个大夫来给看看”归明月吩咐到。 “慢着!”中年汉子忽地从拦住长听的去路, “撞了人想跑?”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爹受伤了还不赶紧找大夫,你快让开,我家小姐有急事!” “不行!谁都不能走。” “说吧,你要多少钱?”归明月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呸!有钱了不起啊,谁要你们的臭钱!”中年汉子不屑的说道,接着抱着老头大哭。 眼见着快要晌午了,这汉子是人也不让走,钱也不要,急的金锞儿和小厮直冒汗。 ------------ 第五十八章 被偷的式样图(二) 宋管事一路嚷着,直到正堂,此时正堂里归鸿远、俞氏与归静雪正在用早膳。 “二小姐今天一早给了我式样图,说一定要在申时正将那枚首饰制出来,可我吃了个早饭的功夫,回去一看,桌上的式样图不见了!”宋姐不仅做起首饰来是心灵手巧,说起话的也迅速,眼下是又怕又疑惑。 “先别急,”归鸿远说道“你再想想,还放到哪里了?除了你,还有别人看过这张图纸吗?” 宋姐静下心来,回忆道:“我吃早饭的时候,让庄大力家的给看着,可是我回来的时候,这人和式样纸都不见了。” “庄大力家的?”俞氏问“她现在人在何处?” 丫鬟菊兰赶紧上前说道:“今早有人在咱门口捎话儿,说庄大力他娘发病了,不过她走的时候,我见着她把一张图纸锁进了匣子的。” “除了这庄大力家的”归鸿远问:“宋管事,你可还见有别的什么可疑之人吗?” “这……我吃完早膳回去的时候,好像是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从作坊里一闪而出。这身影倒是有几分像……像大小姐”宋姐越说声音越小。 “雪儿?”归鸿月震惊的喝道。 归静雪被这一嗓子吓得手一哆嗦,碗里的荷叶粥洒到了浅紫色的裙摆上。 “哎呦……小姐,衣赏脏了,赶紧回房换去罢”丫鬟菊兰赶紧扶起自家小姐。 “慢着,把话说清楚再走,你今早晨为何要去作坊,可有拿月儿的式样图?”归鸿远面色严肃。 “我没有!我拿那式样图又有何用?那么远,这宋管事怎看清那便是我,莫要冤枉好人了!”归静雪羞恼不已,甩手仓皇离去。 “这下可如何是好,这件首饰对月姐儿定是至为重要,昨夜里我见着她房里的蜡烛到后半夜才熄,熬夜画的图纸竟然不翼而飞了”归鸿远急的团团转,俞氏看着归静雪迫不及待离开的身影,脸渐渐复杂下来。 归鸿远叫来小厮“你赶紧去郡里,告诉月姐儿图纸不见了,让她赶紧回来,看看是否还能重新画一副出来,还有那个有嫌疑的金锞儿,也一并给叫回来!”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归鸿远见俞氏揉着额头、面色发白。 “我没事,回房休息一会便好,老爷你赶紧去学堂吧,别耽误了孩子们念书。”俞氏起身回房,又吩咐刘嫲嫲月姐儿要是回来赶快让她来见。 小厮长听骑快马去了郡里,到晌午才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这下可要耽误了,式样图了,可拿到了?”宋管事的急的团团转。 “没有,少爷小姐他们被困住了,说是他们的马车撞到了人,现在正在府衙门……” “这可如何是好啊!赶紧禀告夫人吧。”宋管事哭丧着脸,坐在一边的归静雪垂头喝茶,看不见表情。 “不行,夫人今日身子不舒服,正在休息,你们就不要进去扰她了。”刘嫲嫲说道。 “天爷啊,所有事儿怎么都赶一块去了,可如何是好啊!”宋管事喃喃的说道。 直到太阳西斜,府尹大人还没处理完了其他要案,更没空才来审理归明月他们这边的这种琐事。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这中年汉子怀中的老头也慢悠悠的坐了起来,中年汉子看着外面的天色,得逞一笑开口跟归明月索要一百两银子。 归明月扔给他五十两“你也跟我在这耗了一天了,不管是什么目的,也该达到了。给你五十两是我懒得与你计较,如果嫌少,咱们就再等等,府尹大人估计也快能过来了。” 中年汉子闻言默默捡起五十两银子,扶着老头扬长而去。 “呜呜,小姐,这可咋办啊?误了时辰,拿不出那支三春晖,以后小姐在学堂里可怎么面对那些小姐们啊。”自从长听前来禀报这式样图被偷之后,金锞儿就一直处于焦急之中,如今更是崩溃大哭。 归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重新座上马车,突然对小厮说道:“调转马头,去当归阁。” 啊?金锞儿不解,没有式样图,就制不出那支三春晖,制不出三春晖,去了当归阁又有何用呢。 “东家,这盛家铺子的东家来了……”当归阁的伙计凑到归明月的耳边说道。 “哎呦,归二小姐姗姗来迟啊,盛某等候多时了”盛怀虚傲慢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 “不知盛老板今日来我这当归阁,可是要买首饰,如果又看上的,明月一定给您最低的价格……”归明月款款而坐,说道:“哦,我忘了,听闻盛家铺子的首饰存货充裕,又听闻铺中客人是越来越少了。坐拥如此之多的首饰,盛老板完全不必在我这当归阁买啊。” “你!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盛家铺子里那些卖不出去的存货正是盛怀虚的痛脚。 “盛老板,既然不是来买首饰的,就请回吧”归明月下了逐客令。 盛怀虚闻得此言,突然笑了“呵呵,不急,不急。” 哼,这人死乞白赖的在我们胡不归定是来看热闹的,金锞儿恨恨的想。 “明月,我来了,我那支三春晖呢,赶紧拿来给我看看”冷秉香下了马,迫不及待的冲进了胡不归。 “冷小姐,我们没能……”金锞儿哭丧着脸说道。 “秉香,你怎么亲自来了,快上茶!”归明月打断金锞儿的话,笑眯眯的上前迎接冷秉香。 喝了三遍茶,冷秉香和归明月分别更了两次衣……至于那盛怀虚一点也不着急,见没人搭理他的,自个儿微闭着眼老神在在的坐着,面含着看好戏的散漫笑意。 “明月,你赶紧拿出来吧,这天儿都要黑透了,快别卖关子了”冷秉香有些着急了。 归明月站起来,不动声色的又扫了一眼门外,金锞儿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归二小姐你就别等了,没了式样图,冷小姐的三春晖嘛,你们不归阁是做不成了。”盛怀虚凑近归明月的耳边小声说道。 “是你!你是如何偷得我们小姐的图纸的?”金锞儿愤恨的指着盛怀虚,昨天有刘护院一行人整日巡逻,归府不可能进去外人。 “这个么,你可以回去问问你们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是归静雪偷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式样图被偷了?那我的三春晖呢?”冷秉香闻言呼的一声蹿起来,扯住归明月的衣袖急切的问道。 “我……”归明月手心里有些出汗。 “冷小姐,不必着急,你要的三春晖,当归阁今日是拿不出来了。因为这支三春晖本来就是出自我们盛家铺子……”盛怀虚自得的朗声道。 “什么?三春晖是盛家铺子的?”冷秉香惊讶不已。 “喏,昨日偶尔得知冷小姐对我们这三春晖极为喜爱,盛某让人连夜打造了这支,请冷小姐笑纳”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 冷秉香拿过一看,不禁皱眉说道, “切,这叫什么三春晖,糊弄我没见过三春晖吗。” 什么?!这次轮到盛怀虚大吃一惊,这不是三春晖?归静雪偷得式样图是假的?还是说,她们串通好了? 这时当归阁里急匆匆的闯入两个人。 “刘嫲嫲,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归明月见着刘嫲嫲风尘仆仆的赶来,赶紧上前相迎。 “二小姐,夫人不放心其他,命我和刘护院二人前来,没耽误吧?”说着赶紧从袖子里套出一个锦盒献上。 冷秉香上前迫不及待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红赤金。只见是赤金色的箍身,上面那是一簇簇火红,这是的火焰?!真正是红的热烈,红的浓艳。原来是金丝编累出的火焰的轮廓,两边的火焰最小,越向中间越大,中间那簇诚如成人拇指肚大小。其上又镶嵌了上好的红色珊瑚碎粒,再细看,即使是极小的珊瑚颗粒竟然也是一簇簇小小的火焰! 真是越看越喜欢,冷秉香性子一向风风火火,又最爱红衣红饰,当下爱不释手。 再看到这支三春晖的真容后,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那支,盛怀虚一句话都说不出,恨恨而去。 金锞儿目睹了这一切,感觉这颗心一天都突突突的起伏不定。 “小姐,你快说说,这样式样图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到底是不是大小姐偷的?”待冷小姐拿上东西欣喜告辞后,金锞儿实在忍不住问道。 归明月一笑,图纸确实是长姐拿的,不过…… 原来昨日夜里,诸位小姐赏完了昙花,正在上将军府门口告别的时候,归静雪独自一人等在马车旁。 “哎呦……”胳膊被狠狠撞了一下,手中被塞了个字条。 “你是盛家铺子的东家?你找错人了吧,我不是归明月。”归静雪冷冷的说道。 “我找的就是你,归大小姐,素闻归大小姐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然端庄大方,不过我怎么听说在家里还是外人面前,都不似你那妹妹风光啊!啧啧啧。” “你!我家的事情,与尔何干?”归静雪被说中了心中烦闷之事,作势要走。 “且慢,大小姐,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谈成后归静雪回到马车后,一路无言。 回到家后,归静雪辗转反侧,最后起身坐在梳妆桌前发愣。目光触及了那枚雕牡丹花戒子,最终叹了口气,披上衣服推开了门,就着月色缓缓去到那间还亮着蜡烛的屋子。 “啊!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小姐与大小姐商量好了,用假的式样图故意骗盛家铺子的那个坏人的吗?”金锞儿豁然开朗,开心的叫道。 刘嫲嫲笑着点点头,为了不透露风声,夫人假装身体不适,将自己所在屋子里,实则是在屋中对着真的式样图,赶工制作那枚三春晖。 ------------ 第五十九章 城西戏园子 “太好了,可吓死奴婢了。”金锞儿心有余悸。 “没想故意瞒你,这件事人知道的越少越稳妥。”归明月轻轻说道。 “小姐,奴婢懂得,小姐这样做自有你的道理,奴婢理解。”金锞儿破涕为笑,摇了摇头。 一行人回了家,“月儿,那冷小姐的事情可办妥了?”归承志赶紧迎出来问道。 “办妥了,大哥,别忘了冷小姐要的生辰花篮。”归明月说道。 “月儿放心,明日一早就有人往汴梁的尚书府送,不耽误冷小姐去参加郡主的晚宴。”归承志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唤了声:“长观”。 归明月知道,他要说是有关姜家小姐被夹竹桃汁毒死的那件事。 “小姐,长观查了平日里与那丫鬟接触的人,查到那丫鬟上吊前,去了城西的一个戏园子。” 南阳郡城西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北边与京都汴梁搭界,是以城北达官贵人的宅院耸立;城中,官府所在,又是街市闹市繁华之所;城东土地开阔肥沃,地主富户农民世代生活在此。 唯有这城西,赌场、窑子、茶馆、戏楼林立,来这里的人,既有混混、乞丐、寻常老百姓,也有富户员外以及乔装的官员,可谓三教九流、五行八门无一不有。 “好!” 戏台上一场《铡美案》之后,满堂叫好。 哎,我只想听杜丽娘与柳梦梅、张生与崔莺莺啊喂,可惜这个应该时代还没有。归明月磕着瓜子,百无聊赖。 “归二小姐,何以叹气,可是这戏不好看?”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归明月回头看到一个肤色白皙,眉目干净颇有几分英俊的男孩:“你是?” 男孩子站起来,走到归明月面前。 呃,这人怎么这么高! “在下是白慕之,你我同在归氏家塾读书,可能归二小姐平日里没有注意到我。” 归明月不禁有些汗颜,平日里自己的精力要么打瞌睡,要么费力应付那孟夫子突然的提问,要么想着拐外抹角的推销新首饰给那些同窗的女孩子……确实没怎么有精力注意隔着屏风的那几位男同窗。 “咳……白同窗也来听戏?”归明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是啊,归同窗”白慕之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想到她那懒懒散散的神情、又能经常气的孟夫子甩袖而去的场景,不由得笑意更加深一些。 白慕之也坐了下来,拿起旁边的茶壶,给归明月添了一点,接着二人就这台上的戏聊了起来。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人灵魂的人来说,归明月对人的防备心从来就重。但是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笑意盈盈的男子能很容易卸下心房。也许是因为他的笑温和的真是没有一丝侵略感。 “……世上负心男子何其多,千百年来才铡了一个陈世美,让天下女子还有什么盼头?不若另辟蹊径,讲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哦?何样的风花雪月呢?”白慕之又给归明月面前的茶盏添了点茶水。 “就比如说这有个闺中女子叫做崔莺莺,有一日呢,她的丫鬟叫做红娘的遇上了一个书生……”归明月只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三四盏茶后,还意犹未尽。 归明月挥了挥手,说“我先去更衣,回来再给你讲啊”说完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剩下白穆之一人尚在微笑的回味着她讲的话。 “少爷,那几个人已经走了。”护卫来报。 白慕之收敛了笑意,说:“我们也走,派人跟上他们。” 归明月更衣回来,看着她那桌边早已空空如也:“咦,人呢?”坐下要喝茶:“咦,我茶杯呢?” “小姐,那戏子已经回后台了。”金锞儿来报。 “好,咱们这便去看看。”归明月抛下手中的瓜子儿,起身与金锞儿快步走去后台。 面对着眼前丰厚的赏钱,竹漪轻笑,以为又是哪家倾慕自己的千金小姐来示好。 卸妆后露出精致的如同女子般的面容,盈盈走到归明月面前拜谢,看到归明月后,心里也不禁赞叹一声好一个粉团面裹儿的小姑娘。 “竹漪拜谢小姐赏,不是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呢?” “姜家”归明月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斜飞的眸子危险的眯起。 竹漪心里咯噔一声,看向归明月,眼前这姑娘,这神色哪里还是刚一照面的那个可爱无邪的样子。 “姜……姜家,哪个姜家?” “前阵子死了一个小姐与一个丫鬟的姜家,那丫鬟叫,采绫。”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竹漪顿时慌了,爬起来,就向门外逃去。 刘护院早在门口等待,拎着他的衣领将他又拎了回来。 “说!”刘护院狠狠的将他掼在地上。 “哎呦哎呦……痛!放开我,我说,那采绫来不是找我的,是来私会一位大人的小厮的!” “哪个大人?” “这个……打死我也不能说的,你们就饶了我吧,这件事与我真没关系啊。” “好,这位大人是谁你可以不说,那这位大人可有同行之人?” “没有,哎呦痛!有有……烩珍楼的宋掌柜,有宝祥银号的林当家的,还有,哎记不清了,哦,好像还有盛家首饰铺子的盛当家……” 归明月一听,脸色一沉,果然与这盛家铺子脱不了关系。 “二小姐,我们报官吧!”刘护院说道。 “不行,这里面牵扯到的朝廷的官员,我们不能盲目报官,小心弄巧成拙。”归明月眉头深锁。 “先回去吧,这几天吩咐胡不归和不归阁两边低调谨慎行事。我怕这盛怀虚这次没得手,还会有什么后招。” 知府衙门这边,白府尹正在读案卷,下人来报:“老爷,少爷回来了。” 白穆之大步走进书房,屏退了下人,说道:“父亲,派出去的人已经跟踪他们数日,原来城西那个戏楼便是他们的集会点。” “不要操之过急,此时牵连的人甚广,汴梁那边的人势力太大,轻易是撼动不了的。”白府尹抚须说道。 “可是,父亲不能再等了,眼下发生的银号被烧案、酒楼失窃案、还有戏子被杀案,以及之前郡中好几家首饰铺子出事的案件,恐怕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眼下那盛怀虚多次针对当归阁不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怕归二小姐他么有危险!”白穆之有些急切。 “嗯?你什么时候和那当归阁的少东家扯上关系了?”白府尹抬起头,不解的问道。 “父亲”白穆之无语的说道“怎么说她也是我在归家学堂中的同窗啊。” “哦,只是同窗?” “咳咳”谁能想到府衙里庄严肃穆的白府尹,私底下对儿子的事情竟如此的八卦。 之后为了不打草惊蛇,白穆之每日里也照常去那戏园子里听听曲,每每也都能遇上归明月。 三日后,归明月终于声情并茂眉飞色舞的将那张生与崔莺莺,张生与红娘,红娘与崔莺莺的复杂的三角情感故事,跟白穆之说了个透彻。 这期间白穆之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归明月的语调,时而抚掌,时而叹息……归明月见此,更加觉得除了苏汀薇,这白穆之便是自己在古代另一位书友知己了。 待归明月最后一个字铿锵落地,白穆之赶紧又给添了茶水,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无丝毫杂质的姑娘,突然有些赧然,自己借听戏的幌子,来戏园子打探事情。这件事还与眼前的这个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自己并没有坦诚相告了,正犹豫着要不是透露一点,让她好对那盛怀虚有所堤防。 于是试探的说道:“这些日子,我来这里,其实也不是全为了听戏。我……不知当如何同你讲,我来这边也是有正事,不是故意瞒你……总之你这段日子一定要当心……”说的这么含糊,也不是她明白没。 归明月听了,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边嗑瓜子“哦,我知道啊,你来是为了查那桩官商勾结的案子嘛。” 白穆之闻言身形一顿,“你如何得知?” “你姓白,府尹大人也姓白,我略跟归佩兰她们打听一二,就知道你是谁了。还有,你每次见着那几个人来的时候,神情都会有一丝紧张……” 白穆之不禁扶额汗颜,突然了然:“难道,你来听戏,也是为了此事?” 归明月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估摸着寻找证人、收集证据这些事,你们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归明月接着说道:“白大人迟迟不肯动手,恐怕是顾忌着上面的某位有牵扯的贵人吧……” 白穆之心下一惊,归明月说的正是父亲的顾虑,此事牵扯到百里皇后氏族。百里家近年来依仗着国仗的身份与圣上的恩宠,虽然在汴梁城内装的老实本分,但是他们在别的城郡勾结地方官员,收受商人富户的贿赂,搜刮民脂民膏,大笔大笔的捞银子。 这场官商勾结的阴谋里,牵扯进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害了多少良家商铺倒闭甚至家破人亡,白穆之恨恨的咬牙。 “明月,你可有法子?”白穆之一直知道归明月的聪颖和机智,从学堂里面对孟夫子的考校,看似侥幸实则每次都能顺利过关的机智,再到今日的一番话又明显看出其敏锐洞察力,白穆之相信她能一般女子所不能。 “有倒是有……” “快说,是什么法子?”白穆之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出口问道。 “我们得先写一部话本子,一部有关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归明月笑眯眯的说道。 ------------ 第六十章 黄粱梦 “你们去城西的戏园子听戏了没有?最近那里是场场满座啊。” “你说的是那台《黄粱梦》吧?我去听了,啧啧啧,当真乃精彩绝伦曲尽其妙啊,尤其那里面的唱词——莫看这权倾天下,富贵泼天,谁知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烈火烹油啊,这不正是说的当今风头正盛百里家族?” “小点声,这个可不能说出来,小心惹了杀身之祸啊。” “啪!”“好一个权倾天下的百里氏!”文帝将手中折子,往阶前狠狠甩去。 一侧的百里皇后大气不敢喘,心里暗暗埋怨父兄近年来做的着实太过。以至于弹劾百里家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如今南阳郡里又流传出了一部话本子,表面上是富家小姐与穷书生的风花雪月,实则内含玄机,借东汉外戚梁翼把持朝政一事,映射她百里家族。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多劝劝你那狼子野心的父兄,还是不知收敛,如今闹得民生载道!”文帝虽然年迈力不从心,但是并不糊涂。容忍了这么多年,也是因为百里家势力错综复杂,如今起来反抗百里氏的官员渐渐占据了上风,加上民声支持。 这百里氏的大厦要倾了。 “来人!给我查,相关人等一律严惩法办!” 短短一月,国仗百里渊、国舅百里以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搜刮民脂民膏等罪名被处于极刑,株连的人数近百,因皇后幼侄百里庆年幼,又被常年养在宫中未被株连,算是给百里氏留了一条血脉。 而与百里氏勾结的地方官员,也一一受到严惩,轻则丢官重则丢了姓名。白府尹管辖的南阳郡内涉及的大小官员就有数十人,而那路太守因着那表侄杨老板的关系,与盛家铺子的盛怀虚素来交恶,竟侥幸没有在列,喜得路太守一家是弹冠相庆。 至于盛怀虚等人,证据确凿,先后陷害残害多家同行,更参与指示下人诱使姜家丫鬟采薇毒杀自家小姐,等等罪名被处以极刑。 从此南阳郡中,一家独大的盛家铺子便一夕之间没落了。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台上戏子在吟唱。 台下叫好声不绝缕。 竹漪从后台来到前院,径直上楼走到归明月他们的桌前坐下。 “白少爷、归小姐有礼”竹漪一改往日的矫揉造作,云朗风清的抱拳说道。 “竹老板,幸会幸会。”归明月同样浅笑嫣然,百里氏族倒了,这戏园子之前的老板的因为有牵扯,也被收押入牢了。如今这偌大的城西戏园子的老板便成了竹漪。 除了他多年的经营操作,当然少不了归明月的那本让他一曲成名的《黄粱梦》。 “鄙人姓李,不姓竹,竹漪只是我的艺名”竹漪翻了个白眼。 “咳咳咳”白慕之赶紧喝了口水。 竹漪从袖中套出几张银票,放到归明月面前,“喏,这只是近一个月多的,以后的我便差人送到当归阁了。” 归明月拿起银票数了数,五千五百两,不错不错,自己这才赚的三成,看来这写话本子比做首饰赚钱啊,归明月这样想着,眼睛便又更亮了几分。不过这话本子里亦有白慕之的一份功劳,就比如那些文绉绉的充满深意的句子,自己可写不出来。 要不从中拿出二千两,不,一千五百两给他?这样想了,便颤颤巍巍的从中捻了三张出来,递了过去…… 白慕之从头到尾关注着她那纠结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不用了,我还要感谢明月帮我们查案,银子便赶紧收起来吧”白慕之眼角眉梢带笑。 归明月这次摇了摇头,她虽爱财,但是她从不愿贪别人的便宜。于是坚决的将三张银票放到白慕之的手中,这白府尹可是除了名的清官,大东朝官员的俸禄真是少之又少。那么多与商人勾结谋取私财的官员铤而走险,其中也不得不说存在着这个原因。 “她就这般喜欢银子?”坐在包间中隐隐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的姬云逸,对上白慕之那张含着笑意的脸,突然感觉很是碍眼。 “听说白府尹因为办案有功,就要升迁入京了”邬静楠说道。 “哦,那这白慕之岂不是也要入京了?” “当然,他们白氏一族本来就根植在京都,白府尹来这南阳郡任职这几年也只是外调而已。眼下正是入京的最好时机。”邬家明面上是皇商,私底下却拥有庞大的组织来搜集各方官员的信息。 “说来,我也要走了。”此次姬云逸来南阳郡,也是受了二皇子之命,为了暗中调查百里氏族的案子。否则凭借白府尹的势力,断断不会这么快就将案情查明。眼下案情已结,姬云逸也要返回京都了。 而对于归明月想出用一出大戏来引起民情舆论,使得圣上不管私心里是如何偏袒百里氏族,也不得不痛下决心除之……这让姬云逸看向归明月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些复杂的探究意味。 “明月,我此行前来是要你道别,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入京了”白慕之突然一整面容,认真的说道。 啊,要走了?那我这写话本子赚钱的大计岂不是实施不了了?眼见着可以预见的大把大把的银子变成了泡沫,归明月面色有些黯然。 白慕之见她如此,以为是她不舍自己,心下一喜,后又不禁多了几丝伤感。 当下,二人皆是沉默不已。 “也好,”归明月眼睛一亮,“你去了京都,咱们照样可以赚银子啊!” “赚银子?”原来她不开心不是因为自己的离去啊,白慕之无奈又好笑。 “是啊,如今胡不归的生意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我想将着鲜花生意先扩展到汴梁去!” 只要是谈起生意和赚钱,归明月简直全身发光,白慕之不禁看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为何不将你的当归阁也开去汴梁呢?” 当归阁,还得从长计议,虽然眼下在南阳郡是头一份的好生意,但是在能人巧匠辈出的京都汴梁,就不一定了,加上母亲俞氏的手艺也有限,作坊里正经拿得出手的匠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个,我还有别的打算,白兄你能否帮我去汴梁城中,探听探听行情呢?” “当然可以!我一定竭力而为!” “那明月就先谢过白兄啦!”归明月以茶代酒,敬道。 随着白慕之他们一家的入京,南阳郡也渐渐入了秋。在孟夫子的严厉教导下,归明月的字终于能入目了,当然,用夫子的话说,也只是能堪堪入目而已。 当归阁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忙碌,而属于高端首饰,可以“私人订制”的三春晖也成了城里小姐太太们的热门话题。 得了“私人订制”的这些人们,更爱在一块互相比较,比如说最近得了不少零花钱心情好又爱炫耀的路嫣然小姐。 只见她的那支三春晖金色的箍身,很是夺目耀眼,只在上面卧着一只孔雀,孔雀的头和身子使用极细的金丝和更细的绿竹丝编累而出,眼睛由黑色宝石点缀,整个形象慵懒随意又栩栩如生;孔雀长长的尾羽上则镶嵌着多如繁星的细小宝石颗粒,颜色层次多变,莹润又有光华。 这令她实在太爱不释手,逢人便要拿出品评一番。 而经常和她同在一处的刘娉婷,也极为想要一枚这样与众不同专属于自己的首饰。奈何平日里不爱交际,与归明月并不熟识,怕她见自己只是一位乡绅的女儿,而不愿全心为自己打造。 路嫣然见此,自告奋勇的带着她去找了归明月。 这路嫣然与归明月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加上连那尚书府的冷秉香,鸿胪寺卿家的苏汀薇,上将军府的归雨妃……她们都与之交好,便也觉得这归明月是个还不错的,虽然出身是低微了些,奈何人家有钱而且卖的首饰鲜花都那么好看啊。 其实刘娉婷想多了,在财迷归明月眼中,给银子的都是大爷,是绝不会因为她家是不是当官的就另眼相待滴。 更何况这个刘娉婷的爹是南阳郡中数一数二的乡绅,有的是银子。并且与大东王朝的第一富商邬家素来交情甚笃。这次刘娉婷便是要去参加邬家二房的次子邬静轩的及冠礼。 而这个邬静轩也是个妙人儿,年近二十了还没结亲,不是求亲的人不多,是他素来眼高于顶。 当时流传着一个歌谣,邬家二郎有六不要。俗气的不要,酸气的也不要;太妖艳的不要,太寡淡的也不要;娇小姐不要,母大虫更不要。 本来刘父并不想去主动提这门高亲,奈何这位刘小姐自第一眼见了那邬静轩,便芳心大动。 刘父见她茶饭不思的样子也是心疼,这次便想着带她去给邬家老妇人和二房夫人相看,能不能看中,就全靠这痴儿自己的本事了。 刘娉婷看着归明月给她着身打造的这枚三春晖,脸色有些复杂难言。 箍身是錾金的,上面錾刻着一枚枚或舒展开来或迎风卷起的荷叶,以及镂空的水纹。上面的镶嵌之物就颇为奇妙了,有薄金片打作的两位游鱼,一对鹭鸶,一对戏水鸳鸯一只蛙,又有玉石镂刻的莲花,红宝石镂刻的是盛放的,黄宝石镂刻的半开的,还有青玉打磨的荷叶,上面甚至还有白玉石雕的露珠儿…… 而这些荷塘小景,大的也只有小指肚大小,小的又小到黄豆、米粒,个个精致绝伦。 见到自己手里的这枚“三春晖”,刘娉婷却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它新奇奇妙精致,忧的是它太新奇奇妙精致。 时下大东女子的饰物基本为发簪、钗、步摇、花钿、团冠、花冠、垂肩冠、冠梳、项圈、璎珞、耳坠、戒子、手钏、手镯等。而式样也比较固定,除了归明月家的当归阁时不时出几样新奇罕见的式样,其他大都是些折枝梅花、海棠、桃花、以及蜂赶梅、蜂赶菊、蜂采花、蝶恋花、蝴蝶戏花之类……成熟妇人的则可以多些样式如瓜瓞、荔枝、石榴、桃实等寓意多子多寿的样子。 哪里见过这般将整个荷塘的意趣儿搬到饰物上的? 是以刘娉婷又喜又忧,但是转念一想,也许正是这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才该是能吸引那邬家二郎的注意力也不可说呢。 ------------ 第六十一章 拥云楼 “可是成了?”女红课上,路嫣然悄悄的凑到刘娉婷身侧。一众小姐赶紧支棱起了耳朵听着,连那在后排昏昏欲睡的归明月都起了八卦好奇之心。 刘娉婷闻言后,羞涩的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成没成啊?”点头又摇头的,让大伙儿摸不着头脑。 刘娉婷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说道:“只是说后日一起游湖采莲,姬少爷倒是顺口称赞了一句,说,说头上带的这玩意是当真有趣儿。还说其清新宜人之姿,与我颇为……颇为相似。”说完这些话,刘小姐已经羞臊到掩面了。 “哈!有戏。”路嫣然为好友感到高兴。 “你快给我们说说,这天下第一富商家公子的及冠礼,到底是怎样的光景?”另一个乡绅家的千金也来凑热闹。 “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特别,无非是排场富贵一些,去的人多一些……”在座的都也是些非富即贵人家的小姐们,即使家里的财势比不得姬家,但也都是见过世面的。 “不过,当天请的两位舞姬尤其的引人瞩目,听说是名动天下的飞鸾、轻凤……” “我知道,这飞鸾轻凤岂不就是咱郡中拥云楼的二位台柱嘛。”苏汀薇素日里活泼爱玩,这飞鸾轻凤的名声她自然是听过的。 “听闻这二位舞姬是身轻如燕,那舞姿啊,更是曼妙多姿,天下少见。” “好想去看看啊……” “哎,算了吧,你我是女子,怎能出入拥云楼那种地方。” 几位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小姐,也只能作罢,继续唉声叹气的绣着手中的花鸟。 只有归明月抬起头,与苏汀薇打了个照面,使了个眼色,而后二人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锦绣街上的拥云楼,河曲街上的红袖招,这俩不是普通的青楼,更比那城西的窑子妓馆要高档太多。 来这两处地方的人大多是有钱又好风雅的翩翩公子,里面的姑娘大多从小接受专业的培养,色艺才情情操,那都是绝佳。并且大多卖艺不卖身,除非是她自己看上眼了的。 而能被姑娘们甘愿委身的,当然是那除了能一掷千金,更重要是才华过人的公子。 “什么?让我哥带我们一起去?不行不行。”苏汀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归明月也知道苏汀薇她哥苏子歇最为古板学究,让他逛青楼,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是眼下除了他,没有合适的人选啊。自己和苏汀薇两个人都属白净的女孩子,扮男装只要一去就会露馅,不若跟在一个男子身后,装作书童模样,不引人注目,最为稳妥。 “我有办法!”归明月一早就听说这苏子歇对汉代钟繇的书法极为推崇,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而她恰好在一个偶然的时机,得到一本钟繇书法孤本…… 第二日散学的路上,苏子歇无语的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妹妹和她那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想要置之不理,又见着那狐朋狗友归二小姐手中的孤本,陷入了天人交战的两难境地…… 最后归明月将手中的孤本,往他手中一塞,大笑扬长而去。 苏子歇气的不打一处来,这女子也太张狂,她怎知我就会妥……妥协。看着手中的孤本又很难压制住内心的激动。 “以后离这归二小姐远点,好好的女孩子家,抛头露面开铺子不说,如今竟还去那烟花之地。真是成何体统。”苏子歇不禁训导起自己的幼妹。 “好好好,”苏汀薇在她二哥面前总是没皮没脸的:“晚上我们戌时在当归阁集合,别忘了。”说完噔噔噔就上了马车。 当归阁恰好与这拥云楼在同一条街上,归明月让店里的小厮回家,跟俞氏告了个假,说当归阁生意走不开,自己晚上会晚点回去。 而她与金锞儿难得有闲暇,可以在城中逛上一逛,看天色尚早拥云楼还没营业。便在附近找了家酒楼,用个晚膳再说。 “听说了吗?这拥云楼与红袖招要进京献舞了!”邻桌两位着亮色绸缎、大袖宽袍戴方巾年轻男子正在窃窃私语。 “竟然有如此大的荣耀?能在天子面前舞?” “当然了,这南阳郡的拥云楼和红袖招的名号,那是响当当啊。而且听说这次献舞是这两家要在天子面前,一决高下呢。” “竟有如此奇事?” “可不”如今圣上年迈,越来越好年轻的好颜色,又好热闹,此番网罗天下美女美姬,正是为了在中秋佳节助兴而用。 “听闻这拥云楼飞凤轻鸾舞姿轻盈清雅,而那红袖招的媚姝极尽妖娆妩媚,真是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啊。此次殿前献舞,头魁花落谁家还是未可知啊。” “既如此,李兄可见过这三位佳人的真容?” “哎,说来惭愧啊,这拥云楼红袖招的姑娘其实吾等相见就能见得,为兄去了不下七次,次次输在了这个遣词造句上。” “噗嗤!这俩人真是忒闲了。小姐,原来这拥云楼进去了是要做出那锦绣文章才能见到人啊。”金锞儿吃饱喝足,不禁发出了个带着饱嗝味儿的嗤笑。 归明月倒是爱听这八卦之事,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并且为今晚拥云楼之行愈发期待了几分。 夜幕降临,南阳郡的初秋,白日还也是有些燥热,到了夜里,则是极为凉爽舒适的。 拥云楼中,衣香鬓影,仙乐飘飘,门前并无招揽生意的姑娘和龟奴。然而来的人依然是络绎不绝,众人抱着一种心态,即使见不到那飞凤轻鸾,见见依人红玉姑娘也是不错的嘛。 身穿鸦青色衣袍的苏子歇,此刻正襟危坐,见并无所说的那般恬不知耻的女子靠近身来,便也松了一大口气。 “轻鸾小姐请诸位公子文章。”龟奴拉着长长的声音喊道。 厅中便有几位白衣翩翩的公子,走到笔墨前,略微思索挥毫写上自己的词作。 “二哥,你也赶紧去写呐。”苏汀薇焦急的催促道。 苏子歇老神在在,“我只答应了陪你们前来,并没答应还要替你们写诗。” “你!明月,那我们怎么办啊,今天岂不是见不到那两位美人儿了吗?”苏汀薇好不气馁。 归明月凑近苏汀薇的耳边,嘀咕几句。苏汀薇眼睛一亮,噌的站起来,便奔上那案前去。 “归二小姐,你又有什么诡计?”苏子歇皱着眉头质问归明月,汀薇这丫头本来单纯天真,如今被这诡计多端的归明月指使上,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丢脸的事情了。 “苏二少爷,你多虑了。”要不是看在苏汀薇的面子上,归明月才懒得和这古板教条之人多说一句话。 苏汀薇写完回来,得意洋洋的坐下等着那轻鸾小姐的接见。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轻鸾将纸笺上的词轻轻念出声来,良久不语然后竟然有些痴了。旁边抚琴的飞凤停了琴,轻轻走过来,“看这字迹,虽然稍显娟秀稚嫩,这词倒是深入你我之心了。” 随即回头朝着丫鬟轻轻点了点头。 小丫鬟赶紧出门,扶着栏杆对着楼下望眼欲穿的公子书生们,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有请苏眀汀公子上鸾凤阁。” 这鸾凤阁正是飞凤轻鸾二位小姐的香阁,众人闻之,纷纷艳羡这个叫苏眀汀的公子竟能得到青睐。 “我们走吧,二哥”苏汀薇兴奋的戳着苏子歇的肩膀,归明月闻言也微笑的站起来欲上楼。原来着苏眀汀正是苏汀薇写完那首词后的落款。 在众人的艳羡和起哄下,苏子歇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与苏汀薇归明月上了楼去。 苏子歇年方十四,相貌堂堂,眉宇间一股浩然正气,素日里严肃认真惯了,突然面对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娇人儿,也难免耳畔微微泛红。 跟在他身后的归明月与苏汀薇倒是不拘谨,左看看又瞧瞧,这飞凤轻鸾二位姐妹果然是冰肌玉骨倾国倾城啊。 几人良久不语。 飞凤性子较为俏皮,轻笑一声:“公子莫紧张,我姐妹二人不吃人。” 轻鸾坐在案前煮茶,动作行云流水,又带着女子特有的韵味和雅致,为这三人斟茶之后,眉眼含笑、轻启朱唇,说的话却让归明月等人震惊不已。 “看来写下那首词的人不是这位公子了,公子端方肃穆不应来此烟花之地;至于这二位小姐,想必是出于好奇,来我这拥云楼猎奇来了。” 好一个冰雪聪颖的妙人儿! “那你说,那首词是谁写的?”苏汀薇来了兴趣。 “那纸笺上的字娟秀玲珑,而这位小姐娇俏可爱,想必正是您的字迹了。不过嘛……”轻鸾掩唇轻笑,烟波自然流转。 “不过什么?”苏汀薇好奇死了,这轻鸾果然非同一般。 “不过,我猜这词的主人是这边这位归二小姐的。” “啊!” 嘎?她怎么知道我。 轻鸾似是看出归明月的疑问般,说道“听闻当归阁头面首饰新颖精巧不一般,我姐妹二人神往已久,只是怕我二人出自青楼去了,有污当归阁的名声,不过那日在阁前观望,正好见到归二小姐的芳容。” 是了,不管拥云楼多么有名,多么高级,但是青楼毕竟是青楼,在世人眼中,自是低人一等。更何况头面铺子是女人们常常光顾的场所,在那里见到青楼女子,她们心中必是不喜的。 所以诸如飞凤轻鸾她们做首饰,只能找匠人定做,而不能去当归阁那种公开的场合。 归明月一听,突然陷入了沉思,这青楼女子的首饰头面,可真是一片很大的无人挖掘的市场啊,回去定的好好研究一番。 飞凤突然走到归明月面前:“归二小姐,今日既然有缘相见,飞凤有个不情之请。” 轻鸾也满含期望的看着归明月。 ------------ 第六十二章 轻金之冠 “想必归二小姐也听说了,我姐妹二人中秋之时便要赴京献舞。”飞凤开门见山的说道。 归明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苏汀薇倒是有些纳闷,你姐妹二人献舞,与明月何干呢。 轻鸾接着说道“我二人所擅长的便是那踽步舞,此舞除了需要舞者本身的窈窕飘逸,衣裳鞋履首饰也要绝对的轻盈,只要有一处略显厚重,便是毁了这舞……” 归明月前世倒是看过有关这踽步舞的相关介绍,说是汉赵飞燕的独创,又叫做掌上舞,此舞蹈最高的境界便是一种飘拂之感,舞起来的整个身体就犹如花枝轻颤,尤其的惹人怜爱。 “既如此,你们是想要我如何相助呢?”归明月问道。 “我二人平时练这舞,是在无人之时,赤脚散发、着裸纱而舞,”轻鸾接着忧心说道道:“然而此次是在殿前,散发视为不敬,裸纱视为不端。好在我们前些时日寻到了一种细鲛纱,穿之轻柔如羽毛般,又不至于在殿前失仪。只有这合适的饰物至今未有着落……” “是啊,归二小姐,素闻你制的首饰式样图非同凡响,求你帮帮我们姐妹二人吧,”飞凤恳切的看着归明月,后又加了一句:“只要你肯帮我们,我们将以重千金相谢!” 苏汀薇见这纤细苗条的二位绝色女子眼含哀求、楚楚动人,看着让她身为一个女子都忍不住爱怜,便也摇晃着归明月的胳膊说道“明月,你就帮帮她们吧。” 如羽毛般重量……归明月半晌无语,她不是不想帮,即便是为了那千金,也就是万两白银,她也不想舍了这赚钱的机会啊。只是,这要在殿前展示,不能少了华丽,而又得是如羽毛般极为轻盈的首饰,即使她画得出式样图,怕是以娘亲的技艺也制不出来啊。 “我不是不肯帮忙,只是你们要的这件首饰实在太过非同寻常,我只能尽力一试,但是你们不要把全部的希望都放我这边,也多找几个匠人,一同想办法。这样,可否?” 轻鸾飞凤二人,对视一眼,皆说好。 待归明月三人走后,她们又换上满面愁容,她们不是没找别的匠人,就连那汴梁的匠人都找了,可是人家一听这匪夷所思的要求,都纷纷拒绝了。眼下希望可真就放到了那当归阁的东家身上了。 连日来的忧思,使得这姐妹二人已经筋疲力尽,这次献舞,不求从此一改命运,只求平安渡过了。 眼见着进京的日子愈来愈近,轻鸾飞凤二人贴了告示都没有寻得敢接这活的匠人。归明月这边也还是没有具体的想法,那种极为重要的场合,戴冠是最为妥当的,只是头冠这种东西一向繁复华丽,自然是要比一般的饰物更加重一些。 正当所有人要无望放弃的时候,事情倒是出了转机。 一日,俞氏突然收到江陵府的娘家的来信,说她嫡亲兄长家的幺子,也就是她的亲侄子愈洪波四处游历,近日便到了南阳郡,望她这个当姑姑的照拂一二。来信寥寥几句话,但是俞氏看到兄长熟悉的字迹,忍不住热泪盈眶。 赶紧召集了在胡不归的归承志,当归阁的归明月早日回家,归静雪与归承齐更是散了学便早归明月一步回去了。 俞洪波见着眼前这位大方温和、容颜娇美的静雪表妹,难得的有些脸红,好在他脸黑别人看不到那抹红。 “爹爹、娘亲,我们回来了。”随着爽朗清脆的话音,一个身着团花刺绣褙子,松叶牡丹色刻丝罗裙的小姑娘快步走了进来。走进一看,好一张明媚脸盘,笑盈盈亮的非同寻常的斜飞眸子,这五官倒与静雪表妹有三四分相似,只是这气质独特,便如这一屋的光华都打到了她一人的身上。让人不注意不行,注意了而又心生亲近与喜欢。 再看这一屋子人,见了她进来,脸色立即一喜,眼里都满是宠溺。姑姑迎上去关切的念叨,姑丈竟还亲自绞了帕子,拿过去给她擦脸……一直以为是年少老成的的小表弟归承齐噌的一下奔过去,甜甜的叫着二姐,似有一箩筐的话跟她同讲。后面来的应该是归承志表哥,他倒没有这种待遇,但见他显然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再后面只是宽厚的笑。 “明月,这是我们的洪波表哥”归静雪上前拉着归明月介绍来人。 “明月见过表哥”归明月笑盈盈的道了个福,“表哥路上辛苦了,明日我们几个便带着你在这南阳郡逛上一逛。”归明月看着这个比哥哥年纪小,但是高高又魁梧的表哥,面色是健康的古铜色,与俞氏竟也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这让她倍感亲切。 又看他神色举止颇为疏朗潇洒,这在前世的时候,俞洪波此类就是那些最为流行的“驴友”了,可以踏遍大东的名山大川,见识不同的景致人烟,真是令人羡慕啊。 “月儿,你表哥才到,你就知道出去瞎逛,想让他在家好生休整几天罢。”俞氏嗔怪道。 “娘亲,我们带着表哥四处游上一游,看看美景、吃吃美食,这也是一种休息呀。”归明月俏皮的说道。 “表妹所言正和我意”这小表妹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秒人,怪不得姑姑一家都围着她转。 第二日恰巧孟夫子家中有事,便也给学生们放了个假,不过还是要求学生在家自行背诵左传一篇,习大字两幅。 归承志便叫了个宽敞的马车,大家一起去。 “我便就不去了罢!”归静雪推辞到。 “不行,长姐你必须得去,”归明月不依,“你不去,就我一个女孩子,多不好。” “去,你平日里一人也能将那南阳郡逛个遍,这下怎成了没人一块就去不成了?”归静雪好笑的打趣她。 归静雪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也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俞洪波见状心下没由来的一松。 南阳郡地处江陵府的北侧,不同于江陵府小桥流水人家的温婉别致,但建筑大气敞亮、民风自由开朗,与俞洪波的爽朗性格甚为切合,他当下便决定在此多逗留几日。 “承志哥,你这胡不归鲜花铺当真是大东朝绝无仅有的啊,何不考虑将生意开到江陵府去?我们那边女子尤其温柔如水,也尤其爱花懂花性……” “表少爷,听您这样说,我们南阳郡的女子便不温柔不如水啦?”金锞儿被归明月惯得素来无法无天,不禁打趣到。 俞洪波看了归静雪一眼,赶紧解释,然而这话总是容易越描越黑,逗得众人哈哈哈大笑。 到了归明月的当归阁,因为自家便是这首饰匠人世家出身,俞洪波四下看了一看,便坐下喝茶,不作多言。 归明月明白眼下店里的头面虽是胜在式样的新颖与用料的品质,然而在这做工技巧上在俞洪波这种匠人的世家来看,还是不够火候的。这也是归明月目前没有想将这首饰铺子做大的缘故。 望着俞洪波手指上的老茧,归明月听母亲说过,他们俞家子孙都要从小习那作钗的手艺,尤其是男子,更要刻苦习练。归明月突然灵机一动,将前几日去拥云楼轻鸾飞凤二位小姐所求说了一下。 俞洪波略微思索,道:“这至轻的首饰,除了要考究匠人的手艺,还需要考究用料,平常用于制钗的金银铜都太重,恐怕不行。” 归明月一听,知道有门儿“表哥可有合适的材质?” 俞洪波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一块石头一样灰扑扑的东西,放到归明月手中,归明月一试,鹅卵大小的东西,竟然毫无重量。 “这东西是我游历的时候,在山中偶然所得,初始从山石中凿出的时候,极为晶亮不比银料差,并且这柔软延展性的质感跟银料也很肖似。然而拿出洞中,须臾片刻竟便变成了这等灰扑扑的模样……”俞洪波说道:“不知这个对你有没有用,这便是我见过的最轻的东西了。” 归明月打量着手中之物,外面这层灰扑扑的应该是被氧化了,质感又是金属的质感,应该便是轻金属了,不由得大喜过望。 “表哥,听闻俞家的制钗技艺出神入化,那这鎏金之法,自然也不在话下对不?”归明月又试探的问道。 俞洪波闻言,不由的自得一笑:“自然。” 他们俞家因为不善经营,依然没落。但在这大东朝,别的不敢说,只这头面的鎏金之法,俞家说第二,应该没人说第一的。 归明月当下茶也顾不得喝了,吩咐店中伙计拿来宣纸炭笔,就地刷刷画了起来。 面对俞洪波吃惊的表情,归静雪笑着解释道:“她便是如此,只要是涉及到当归阁的生意,便茶饭不思一门心思的扑上。” 归承志也见怪不怪的说道:“不只当归阁,月儿对胡不归也是如此上心的。”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二姐其实只是对银子上心。”一直沉默不语的归承齐突然说道。 “对对,二少爷说的对!”金锞儿认同的使劲点头。 …… 归明月画的是顶头冠,加上俞洪波的技艺与那块轻金属的功劳。这两顶头冠,第三日便被放到了拥云楼的轻鸾飞凤二位姐妹的面前。 金锞儿说这冠,我家小姐取名为轻金之冠。 鎏青金丝结之为一鸾一鹤的形状,又用五彩的细珠做成流苏自然垂落。玲珑玉石以小凿錾成薄薄的细片续在头冠四周,一阵微风也足以让其颤动,发出环配金玉之清脆之声。此头冠整整有一尺之高,放在枰上称了,竟然只有二三分①的重量。 与这轻金之冠,同样被放到二位小姐面前的,还有两枚娇美异常、又颇具淳朴自然气息的脚链。一颗颗薄碎的红翡、猫眼、珍珠、玉石,用轻金片联结成网,色彩华丽,没有特意打磨形状,突出其异样的造型,呈现出了一种既华丽又自然的美。 ------------ 第六十三章 美人妖且闲 先是三春晖,后又有轻金之冠,当归阁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南阳郡。 不仅是那些官家富户的小姐太太,成了当归阁的常客,就连那拥云楼与红袖招的姑娘们都纷纷托人打听。 财迷归明月当然不想错失这些地方的生意,然而俞氏她们终觉不妥,如果让拥云楼与红袖招的姑娘们登门,那么那些正经人家的小姐太太势必会心存疙瘩,俞氏生怕当归阁的生意会得不偿失。 “娘亲,一切交给我,您只管再扩充作坊的规模”因为眼下当归阁的生意越来越供不应求。眼下俞家表哥正好要在归家小住,归明月当然要人尽其用,当下央了归静雪去找他给匠人们传授些经验。 “为何要让我去?”归静雪疑惑的问道。 归明月笑嘻嘻的说道:“当然要美人去求,表哥才有面子嘛,咱家就你一个美女,你不去谁去?”俞家的独门技艺虽说不传外人,但是只要洪波表哥稍微指点自家的匠人几处,便是受益匪浅了。 归静雪无奈的看着嬉皮笑脸的归明月,打量一下,捏了捏她肉呼呼的下巴,说道:“倒也是!” …… 归明月盘下了当归阁两旁的铺子,准备大规模的扩充。大部分的白日还得去宗族的学堂,归明月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不免有些乏累了。 “明月明月,听说拥云楼的飞凤轻鸾姐妹已经启程进京了。不知道此行她们会有何遭遇呢?”苏汀薇小小声跟身边的无精打采的归明月说道。 “哦” “明月明月,她们俩后来真的给了你一千金吗?” “嗯”一千金整整一万两银票,给了俞洪波六千两,剩下的四千两娘亲让自己做主。 想想自己小金库里的那一叠银票,归明月觉得四肢又有了点子活力。 略微坐直了身子,跟苏汀薇的嘀咕了起来。 “哈?你的当归阁真的要作那些人的生意?”苏汀薇不可思议的问道。 归明月点点头。 “你真的要和青楼女子做生意啊!”苏汀薇惊讶的,没管住自己的声音。以至于夫子和其他学生都停了下来,纷纷看向苏汀薇。 青楼女子?学生们好奇的 咳咳,归明月装模作样的拾起笔,在宣纸上认真的写着什么…… 苏汀薇羞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子歇狠狠的瞪了她俩一眼,真是丢人现眼! 坐在最前排的邬静楠的关注点却在做生意这三个字之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俩。 这归家的生意崛起的速度实在是太惊人了,短短半年时间,胡不归和当归阁就做到如此地步。 反观邬家,虽然在势力上和积累的财富上看,是归家这两件铺子远远所不及的。然而眼下邬家的生意正处于不赚不赔的瓶颈时期,加上几个大商户家族在傍虎视眈眈的盯着,邬家如果再没有突破,恐怕就要走向下坡路了。 散学后,归明月先坐上马车要去当归阁,归静雪与归承齐则准备回羽村的家。 “归二小姐,静楠可否同行,去当归阁小坐片刻?”邬静楠马车从另一侧驶了过来,车里的邬静楠杨声说道。 那边正要上马的归承齐听了,立即下来,警惕的看着邬静楠。跟小厮说了一身,自己跟着上了归明月的马车。 归明月见此,不禁无语失笑。拍了拍幼弟的脑袋,问:“你今天不用复习课业了?” 归承齐见二姐对自己跟对三岁小孩那样的举动,不禁羞恼抱怨:“二姐我都是大人了,你别拍我脑袋。” “大人了,还做这种幼稚的举动?”归明月指的是他跟着上车的举动。 归承齐不服气说道“我看出来了,那邬静楠定是对你不怀好意,好几次他都在偷看你!” 噗嗤,归明月被他逗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因为他课业比你出色,所以就记恨人家。” “切,我如今早已经超过他了,夫子也都夸我呢,二姐上课老走神自然是不知的。”归承齐骄傲的说道。 她这个弟弟确实优秀,又肯努力,就是心思重,因着大哥那件事,小小年纪便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归明月不禁感叹。 到了当归阁,众人下车,邬静楠在归承齐的防备目光下,坦然大方的走了进去。 落座后,邬静楠缓缓开口“恕静楠冒昧,这当归阁可是要扩建?” 归明月说了声是。 邬静楠便不再多言,只是缓缓的打量着这当归阁的陈设。 “邬少爷,有话何妨直说。”归明月只得又说道。 “对啊,你有话快说,我们还得做生意呢。”归承齐也不耐烦的说道。 邬静楠看着归承齐温和笑道:“静楠并无恶意,只是出于好奇而来。” 好奇什么,你倒说啊,归明月对邬静楠这种说话含蓄又曲折的人很是无语。 邬静楠也很无奈,他总不能进来就直接问,我想知道你扩建当归阁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我就想来取取经啊…… 最终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归明月何等通透之人,当下便问:“邬少爷可是打算在南阳郡或是汴梁城中也开一家头面铺子?” 邬静楠这次赶紧摇头说:“邬家目前并无做首饰生意的打算,以后应该也不会做。”邬家的产业已经多到繁杂,他们并不想再在并不熟悉的首饰生意上再分一杯羹。 归明月松了一口气,面色也变得愈加和善起来,说道:“那你真是因为好奇?” 邬静楠笑着点点头。 “我们胡不归的鲜花与当归阁的首饰,说白了就是赚女子的银子。”归明月缓缓而谈。 “赚女子的银子?” “是啊,这世上赚钱的多为男子,而他们很少有闲暇花钱,他们要么将时间用在争名夺利之上,要么用在多娶几房美姬上,当然偶尔也去拥云楼那样的场所消费。” 归明月喝了口茶,接着说“然而呢,他们的银子大多还是花到了家中家眷的身上,这一家的吃穿用度的银子自是不必多说了吧。这世间男子自古好颜色,女为悦己者容,这便是我开这鲜花铺子与首饰铺子的缘由。” 邬静楠细细的想了想,说道:“那如此,这胭脂水粉、布匹成衣,这些也能增添女子颜色啊,归二小姐为何选鲜花与首饰呢?” “做鲜花铺子是因为在整个大东王朝,这方面的生意都少见,我们先做了就抢占了先机;这当归阁么,自然是我自己擅长的了……”归明月当然不会傻的将自己能提升首饰品质的能力说出来。 “至于我们为何不做另外几样,一是因为这几样做的好的同行太多,二是以我归家目前的形势,不足以支撑我们拥有太多的财富。”家中无人在朝中做官,就少了隐蔽,分了家后,人丁也尚且单薄。目前还只能小富,大富的话,最怕被有心人盯上,而自家又无后盾可依。 邬静楠很惊讶归明月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解,冷静、理智、透彻,这让邬静楠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归二小姐。 “如果,我们邬家愿意成为你们背后的‘势’呢?”邬静楠又问。 归明月沉思半刻,抬头说道:“邬少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家这两件铺子与邬家的生意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还不值得邬少爷多费心思。”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并且归明月不想受制于人。归家以后与其寄希望与邬家,不如寄希望与承齐。承齐天资聪颖又勤奋努力,以后必是要走仕途之路的。 归承齐在旁将二姐的话,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也更加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让二姐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当归阁的扩建慢慢的完成了,一下子多了两倍的空间。归明月将当归阁分了三个独立的铺子。前两个设在沿街的前院,分别命名为洛神、妖闲。还有一个设在后院,为雅间,布置高级华丽而不失温馨,雅间门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私人订制。 当归阁重新开张的前一日,归明月特意给拥云楼与红袖招的几位姑娘发了请帖。 开业当日,表哥俞洪波也来帮忙,归室家塾里的同窗苏汀薇、冷秉香、刘娉婷、路嫣然……等人都来了,作为男子的邬静楠竟也毫不扭捏的进了当归阁。另外还有郡中一些达官贵人的小姐太太,她们之前也都是当归阁的常客。 拥云楼的红玉、依人,红袖招的涟漪等人,纷纷到场,后便有店里的伶俐娇俏的女伙计领进了妖闲铺,而别的小姐太太们都领进了洛神铺。 现任府尹的向夫人、盐商韩员外的大太太以及小妾、几个矜持端庄的小姐们见了红玉几人,都不禁皱了皱眉头,向夫人出口问向归明月:“归二小姐,那几位青楼女子怎么竟也来此?” “是啊,若要我们与那些个女子戴同样的饰物,我们以后是断断不能再来你这当归阁了。”另一位小姐也很是不悦,作势要走。 归明月快步上前,笑盈盈的说道:“各位太太、小姐,且先息怒,听我一言再决定不迟,首先我们当归阁如今便是三个铺子了……” “什么意思?”向夫人不解问道。 “这三个铺子,一个便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洛神铺,这里的首饰钗环正是时下最新颖的式样,不拘着高贵大方,还是清雅文气,价钱也合适,各位贵客们且自从其中挑选自己喜爱的;我们后院还有一间雅室,那是专门为贵客们量身定做的专属头面,这价格嘛自然是高一些的……” 诸位小姐太太闻言,纷纷点头,这两处的设置倒也合适,然而还有一间,看上面的牌子上写着妖闲二字,是专为那些青楼女子准备的吗?这便让人很不舒服了。 归明月就像猜到她们所想,接着说道“至于另一间妖闲,诗有云美人妖且闲,是以这间铺子正是针对那些美女姐姐们而设立的。”归明月笑容甜美声音清脆,说出美女姐姐四字脸不红心不跳,诸位小姐太太则有些羞涩,不禁偷偷想到自己算是美女姐姐不? 诗经里都说美人妖闲了,原来是为妖娆而有闲暇的女子而设。这几个青楼女子脸皮忒厚了,竟敢自诩为妖闲美人,哼! “夫人,我……我也想去那妖闲铺看看。”说话的是韩员外的小妾,韩员外好色远近闻名,最近又迷上了红袖招的涟漪姑娘,是以这小妾很不服气,一心想去看看这妖闲美人用的首饰头面,到底是怎么个样子的。 其实归明月这样说了之后,便激起了好几位小姐太太的好胜心,只是个个碍于身份没有言语,这会这个小妾既然都提了,大家便都遣她去一探究竟了。 几日后,散学的归明月斜倚在当归阁的门口的摇椅上与苏汀薇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苏汀薇看到三个铺子的三个掌柜,个个都忙的团团转,尤其是那妖闲铺的,不由得好奇的问:“我记得开业那天,这妖闲铺还只有三三两两的,眼下怎么就这么多人了呢,并且这些太太小姐们竟还能拉下面子与那些青楼的女子同在一个铺子里。这,这仿佛在比美般啊。” 那是自然,哪个女子又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美呢。归明月笑眯眯的拈了一块玫瑰饼。 “我听我娘啊、我嫂子们在家里偷骂过这些青楼女子是狐狸精呢还。”苏汀薇也拈了一块放在嘴里,砸吧砸吧嘴接着说。 “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啊,说女人都讨厌狐狸精,但是只要有机会一试,没有一个不跃跃欲试的啊。”归明月喝了口茶,颇为感慨的说道。 ------------ 第六十四章 岁末测试 上将军府学堂。 孟夫子抬眼望向下面神态各异的学生们。 胸有成竹的是归承齐,不动声色的邬静楠,这二位学生是在座众多学生中,最令他满意的。尤其是归承齐,虽然年纪尚小,但是资质不凡又一点就通,又肯刻苦,只要假以时日,必成大才。想到此不禁眼中带了丝笑意。 其余的男学生,鸿胪寺卿家的苏子歇虽然资质不比归承齐,但是读书比谁都刻苦认真,走科举仕途之路应该也是必然的,并且以他正直的秉性,做官也应该是那铁面无私的清官。想到此,孟夫子不仅笑,还摸了摸胡子。 至于其他的男学生嘛则是一言难尽了。女学生这边,也有一二出色之人,比如祭酒家的林展眉,归家的归静雪。 虽然孟夫子心里对这些学生的能力和资质摸了个大概,但是受归老太爷之请,这岁末的测试该有还得有的。 后排的几个学生,除了归明月在日常发呆以外,别的都一片哀嚎。 学生们一个个的到了归老太爷命人特意布置的厅房,只见厅中上首还坐有二人。一位自然是兴致勃勃的归老太爷,另一位则是振国大将军府的那位姬云逸。 说起这位姬家大少爷,之前还是惊艳绝才、受众人夸赞的一个人,听说自从中秋前几日姬家出了一些事后,渐渐的被振国将军所不喜,父子也势同水火。他自己便也自暴自弃,走马斗鸡,成了纨绔一少年。这件事让一直以他为榜样的苏子歇悲痛了数日之久。 没想到今日这姬大公子竟还能受孟夫子之邀前来。 “展眉,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梅疏影不解的问向素日里优雅娴静的林展眉。 “没……没事。”林展眉赶紧低下头做掩饰,但没多久目光又被前方那抹身影吸引住。 第一个测试是策论。 女学生们不参与此试,只在一侧听着。 归明月见个子不高但是意气风发的归承齐在众人间侃侃而谈,镇定自若,气势竟比那些比他高比他年长的同窗都要强。 心里不禁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骄傲感。 毫无悬念,孟夫子判定归承齐拔得头筹。坐在一旁的归老太爷,见这也算是本家的子弟,便也赞赏的点点头。 只是这承文承武二位兄弟的表现就不那么尽人意了,上将军府的孙字一辈,人丁不多,除了长孙女归雨妃颇为出色外,其余几个都资质平平,这让他很是焦急。 平日里孟夫子也没少在他面前夸赞归承齐,归老太爷在面相上素来又颇有研究,见这归承齐面向着实不凡,便生了招揽过继之心,此为后话。 策论完了便是书画的比试。女学生也要参加。 归明月暗暗松了口气,书画只需选一项展示,她就可以选择作画,如此便躲过了自己最弱的书法一项。 前排落座的林展眉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姬云逸的身上,然而对方确实全然没有注意到她,要么在品茶,要么与孟夫子低语,大多时候是面无表情的在看向窗外,林展眉不禁黯然低下头来。 归承齐早早绘就一副泼墨山水,想了想又提笔在上面提了一首诗。 邬静楠则画了一副市井人物图,景致人物个个惟妙惟肖。孟夫子看了不禁露出赞赏之色,作为好友的姬云逸也微扬起了嘴角。 林展眉不放过姬云逸的一丝表情,直到旁边的梅疏影又一次的提醒自己,才缓过神来,努力的平定了一下心绪,就着眼前的宣纸画了一副小桥流水的江南景色,梅疏影不禁奇道:“咦?没听说你去过南地啊,这可是江南风景?” “幼时曾在那江陵府小住了一段时日。”林展眉轻声解释到,那应是她幼时最愉悦的时光了,林展眉感叹道,不自觉的又向像前面的人抬头望去。 归明月这边也埋头画了起来,苏汀薇看着归明月手中的那块木炭,笑了笑没说话,这明月在学堂里作画,竟也跟画那当归阁的式样图一般的架势。 待学生们都画完,孟夫子三人便一张张的品评了起来。 归明月懒得看台上,因为她只要一抬头,就能恰巧看到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睛盯过来,这人脑门上全是眼睛不成…… 孟夫子宣布结果:“山水画与市井图,各有千秋,并列第一。”其余二人没有异议。 女学生的书画作品里,出挑的却有三幅,台上三人各执己见,孟夫子说:“这副江陵小景,如行云流水,颇具婉约之气,不错!” “我倒有不同见解,这月下舞图,精妙细致,这女子的头发都纤毫毕现,犹如活物,别具一格!”姬云逸不同意孟夫子的说法。 归老太爷慢悠悠的说道:“老夫觉得这幅好,这运笔和用色,都是非一般女子所有的大气,应得头筹啊。”归老太爷指着归静雪的那幅牡丹春色,抚须说道。 苏汀薇问归明月:“你那副月下舞中的二位女子,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啊。” “嗯,那是轻鸾和飞凤姐妹。” “哦,画的竟像真的一样,明月你真厉害。” “一般一般”归明月谦虚道。 归老太爷见三人意见不同,便提议说“何不让这三位女学生各自再写一幅字出来,再做比较?”孟夫子点了点头,姬云逸也无意见。 台下归明月听了这消息,简直是欲哭无泪啊。 字呈上去之后,姬云逸忍住笑意看向坐在下面的归明月,都大半年了,这姑娘的字竟然毫无长进,软趴趴的犹如幼齿儿童所书。 女学生这边的成绩也就高下立分,林展眉因为多年来的书法功底稳居头名,归静雪屈居第二。 连着考了两场,夫子便让学生们休息片刻。 学子们一个个出了厅堂,四散开来。 归明月与苏汀薇、冷秉香她们照例去八角凉亭闲坐,时不时的往池子里扔几点子鱼食。哪里意识到一场好戏即将开演。 一个穿鹅黄色襦裙的丫鬟,低着头匆匆的从小罗氏住的西院往学堂这边跑。 碰上等待在隐蔽后面的归佩兰,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声,只见归佩兰面色绯红,似是不愿,丫鬟又赶紧说了几句,归佩兰才微微点头。 假山横跨在池塘的窄处,八角凉亭在假山的一侧,这一侧的池塘水浅一些,另一边的池塘则是更大水也更深些。 此时天气晴好,几支残荷的枯枝立于水面之上,倒也别具风味。 且说姬云逸邬静楠他俩在假山另一边说着什么,几位同窗也三三两两的站在池塘边上。 苏子歇独自一人站在假山旁,看向姬云逸,神情复杂,如此惊艳绝才的一个人,当真就变成那纨绔之人吗?苏子歇不愿意相信,当下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开口问上一问。 一个梳着双髻身着浅青色罗裙的陌生丫鬟,小碎步走到苏子歇面前,说了句什么,苏子歇闻言匆匆跟着小丫鬟离开。 “姬少爷,好巧,”林展眉终于等到邬静楠离开,轻步靠近姬云逸,羞涩的的开口:“自那日别后,不知姬少爷一切可好?展眉心中一直……一直……”林展眉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面如云霞的看着姬云逸。 “你是?我之前见过你吗?”姬云逸疑惑的问道。 林展眉脸上的羞涩还未来得及褪去,闻言脸色便刷一下白了,泫然欲泣的看着姬云逸。 “如果没有事,这位小姐便请离开吧。”姬云逸不欲看她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虽然他并不在乎那些个名声,但是他还不想在这里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展眉闻言如同雷击,自己设想了一百种与他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想到姬云逸是这幅如此冷淡的面容。当下脚步踉跄的转身掩面奔了回去。眼前渐渐模糊,路过许多同窗,她都视而不见。 哎呦!噗通! “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苏汀薇吓得大叫。 落水的正是归明月,她那时正在池边,悠哉的和冷秉香她们说着话儿一边喂着鱼呢,谁知祸从天降,被一道奔跑的人影撞到了池塘里……狠狠的呛了几口水后,归明月感到心肺欲裂,她前世今生都不识水性,暗叹一声难道今天就小命就这么交代了?我不想死啊,银子还没赚够啊喂!! 冷秉香也急的团团转,池塘边也渐渐聚拢过来几个男同窗,“你们倒是快救人啊!” 男同窗正在犹豫,大家都不识水性啊。眼见着水里的人快要折腾不动了。 冷秉香急中生智,指着姬云逸说道:“我记起来了,你肯定会水性啊,你快去啊!”急的连称呼都忘了叫,这个姬少爷在汴梁城中,虽然现在就一混混少爷,但是她听父兄说过他以前跟着振国将军缴过水匪,他怎能不会水?! “哦,我是会水啊,但我为什么要救她……我又不认识她。”姬云逸残忍拒绝。 这时归承武从别处跑来,二话不说,蹭蹭蹭一挽裤腿,径直一步跨进了池子里。 呃……池水竟然只到他的腰部……众人傻眼儿了。 归承武无语的一把将噗通到筋疲力尽的归明月给拎了起来。 “是你?”姬云逸惊叫一声,脚步不由的上前,伸手想要搀扶。 呸!归明月吐了一口池水,抹了把脸,狠狠的瞪着他。 对,就是老娘! 苏汀薇她们赶紧上前,将归明月头上的水草给摘了。 归承齐和归静雪此时匆匆赶来,看到归明月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这时从旁边闪出一个将军府的小丫鬟,说要领着归明月去更衣。归承齐不放心,便拜托长姐归静雪与苏汀薇一道去了。 小丫鬟远远的指了指一件厢房,示意归明月她们可以进去那里面换衣服。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归明月感觉有些不对,但是被掉进池塘的事有些惊了心神,便也没去细想。走进厢房门口,这三人推门而入。 “啊!”苏汀薇尖叫一声:“哥哥!你在这做什么?”只见苏子歇神色慌乱又狼狈的看向门口的三人。 啊!归佩兰,她怎么也在这里? 只见归佩兰形容有些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莫不是…… 归明月长大嘴巴,三人齐齐看向苏子歇。 ------------ 第六十五章 名声受损 “我没有,我……”苏子歇涨红脸不知道如何解释。归佩兰面露羞涩,眼神躲闪,时不时偷偷瞟一眼门口。 从小生活在苏家那样的妻妾成群的大家族,见识了内宅中龌龊事的苏汀薇,看着二人的表现,迅速反应过来,立时变了脸色,上前拉起还在发懵的兄长,说了声:“赶紧走!” “哎,别走……”归佩兰脱口而出。 “你给我闭嘴!”苏汀薇厉声呵到,言辞狠厉到归明月都吓了一跳。平时看似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苏汀薇,在别人危及到她的亲人,就跟个小豹子一般的炸毛了,这让归明月重新认识了她,心里还蛮欣赏的。 苏汀薇指着归佩兰,一字一句的说:“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我二哥是何样的事我们大家都清楚。此事你要是敢声张出去,我跟你没完!” 归佩兰眼见着苏子歇就要出了屋子,当下什么也不顾了,上前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双方正在拉扯不下…… “什么?有男子闯入内院?在哪件屋子,快带我们去……”穿鹅黄色襦裙的小丫鬟在前面带路,小罗氏身边的秦嫲嫲带着一众仆人浩浩荡荡的闯进了院子。 “秦嫲嫲……”归佩兰叫了声秦嫲嫲,语气中与其是羞涩不如说是松了一口气。 “哎呦,我的小姐,你这……你这如何是好啊!”秦嫲嫲面上痛心疾首的叫嚷起来“小姐你怎能跟男子共处一室呢,传出去你这名声也就坏了呀。” “秦嫲嫲,那你看这事……”归佩兰含羞带怯的小声说道。 秦嫲嫲没有回话,与后面的一行下人齐齐看向兀自羞愤不已的苏子歇。 归明月与归静雪对视一眼,无语的看着这帮人在演戏。 “真是笑话,可惜这个屋子里当真不只是你家小姐与我二哥两个人,还有我们三个呢,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想弄出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龌龊把戏,逼我二哥就范吗?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小姐这话就不对了,老奴怎会平白诬陷我家小姐的清白。你们三位小姐想必是后来才来的,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们也并未亲眼所见呀。”秦嫲嫲不愧为小罗氏身边的老人儿了,知道只要是坐实了这苏子歇与自家小姐单独在这屋子里待过,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这苏子歇不负这责任也就不行了。 “你……”苏汀薇没想到这秦嬷嬷如此的不要脸,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时无意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归明月,突然计上心来。 “我哥是与我们一道来的,明月掉到河里,我哥和我们一起扶她来换衣服?” 嘎?归明月打了哆嗦,这苏汀薇是在实名坑队友吗,苏汀薇赶紧用祈求的眼光可怜巴巴的看了过来。 归明月叹了口气,终于没忍心去拆她的台。 “这归二小姐明明能自己走来,为何还要一个男子相助?苏小姐不要糊弄老奴了。” 闻言苏汀薇死命朝归明月使眼色,归明月只得手扶额头,做出浑身脱力就晕过去的虚弱状,旁边归静雪赶紧搀扶住她,加上她冻得苍白的面色。众下人看了倒也是如此,难道这苏子歇真是和归明月她们一道来的,男女授受不亲,这归明月全身都湿透了,必是这苏公子一路把他抱来的,这二人可是有奸情?还有那这佩兰小姐在此又是怎么回事。 “你胡说!苏公子根本不是与你们一起来的。”归佩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苏汀薇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对自己的哥哥猛使眼色,说:“和谁一块来的,你说了不算,二哥你告诉他们,你是跟谁一起来的?” 苏子歇看了她一眼,良久不语。 归佩兰见此,心中暗暗得意,面对着上将军府家的小姐,与一个名不经传的商户之女,是个男人都会选择前者吧。 苏子歇目光又定定的看了一眼倚在归静雪身上装样儿的归明月,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说“我是与我妹妹她们一道过来的。”然后目光嫌恶的看着归佩兰,说道:“不知归小姐此次所作所为有何目的,但是子歇也绝不是那种能被轻易要挟之人。” 得,那个方正严明感得苏子歇终于回来了。 内院这边的动静传到了离这里不远的前厅,夫子学生们休息的差不多了,便纷纷回前厅落座。听到内院的动静,说是有关归明月与苏子歇的,姬云逸当即面无表情转身朝后面走去,学生们也纷纷的跑到内院一探究竟。 这,秦嬷嬷没想到自己和小罗氏策划的一场大戏,最后竟然为这个开首饰铺子的丫头做了嫁衣裳,只得灰溜溜的带着下人散了去。 “到底发生了何事?”冷秉香看着身上还湿漉漉已经昏昏沉沉了的归明月,说道:“不是说来换衣服吗?” 归承齐跑过来,搀扶着归明月,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怎么这么烫,你们究竟对我姐做了什么?”归承齐气急。 “月儿你怎样了?”归静雪也紧紧地抱住归明月,着急的问道。 苏汀薇闻言,看着面色真的很苍白的归明月,原来之前她不是在做戏,自己只顾着给哥哥洗脱与归佩兰的关系去了,并未注意到明月是真的不舒服,此时苏汀薇又惭愧又着急的哭了起来。 这时一件黑色的大氅呼的一下披到了归明月身上,姬云逸身形迅速的拦腰抱起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归明月,在众人抽气声中大步跨出了屋子。 “喂!你放下我姐。”归承齐跑出去拦住姬云逸。 切!姬云逸面无表情的绕过归承齐,当下施展轻功抱着归明月跑的不见人影了。 归承齐在原地又气又急“你你你”了半天,冷秉香上前安慰他放心,姬云逸虽然名声顽劣不堪,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他在女色上有何不妥的行为。 目前还没被发现?谁知道他这次会不会干什么缺德事?归承齐暗暗的在心里诽谤。 看着目瞪口呆的苏汀薇与面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的苏子歇,归静雪敛了脸色,扬声说道:“苏公子和苏小姐,你们这下可以放心了。如今使我妹妹名声受损的不止苏公子一人,苏公子不必再背负任何责任,外人也不必诟病我家有高攀了苏公子的嫌疑,苏公子大可全身而退。苏小姐的维护兄长之心实在令人感动,但是对待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远不可比了。” 说完随着归承齐焦急的寻归明月去了。 苏汀薇被说的脸色煞白,心里也是担心归明月,但是又不敢也追上去寻找。 “你呀!”冷秉香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为了你哥也不能将明月搭上啊。 苏汀薇知道她的意思,怯怯的说:“我是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归佩兰得逞,如果我哥非要对一人负责,我愿意那人是明月……我……” “你想让你哥娶了明月,可你想没想过明月她愿不愿意。”冷秉香一针见血的说道:“还是你觉得明月只是个商户家的小姐,嫁给你哥就会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不不!我没有这样想!我没有看不起明月,否则我也不会那她当我最好的朋友了。”苏汀薇急忙解释。 “可是你所做的,就是会让人这样觉得啊。”冷秉香无奈的说道。 自从归明月被姬云逸带走,就一直站在旁边,沉默无语的苏子歇突然开口:“我会娶她!” 嘎?冷秉香不禁被气笑了,这一对兄妹还真是……令人无语。 上将军府西院正屋。 “什么?没成?”小罗氏惊讶的说到。 秦嫲嫲灰头土脸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竟便宜了归明月那小丫头片子,就凭她,不论是去苏家还是姬家,即使做个妾室,都是抬举了她!这丫头忒是好命了。”小罗氏恨恨的一拍桌子。 西院的偏院,一个身段婀娜丰腴,着茱萸色撒花旋袄,鼠皮灰色绒面百褶绣花裙的年轻妇人,吹了吹指甲上的凤仙花汁,一边懒懒的问向前来回话的丫鬟“事情办好了?” “回姨娘的话,办妥了。” “呵呵,夫人那边有何动静?”王姨娘娇笑着,突然很想去看看那小罗氏气急败坏的样子。 “听说是气的摔了杯子,晚膳也没吃。”小丫鬟回道。 “哼!想要攀苏家的高枝,她也配!”王姨娘抬眼冷冷看了小丫鬟一眼:“没有人注意到你吧?” 小丫鬟被这一句话吓得打了个寒蝉,噗通一声跪下:“奴婢指路的时候很谨慎,那几位小姐急着更衣,并未注意到我……” “哦,你下去吧。”王姨娘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婆子,身强力壮的婆子悄悄的奔着那丫鬟而去。 且说姬云逸抱了归明月飞奔而去之后,路上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怎能如此冲动,就这样众目睽睽的抱着人出来。这记仇的丫头估计又要给自己记上一笔了,姬云逸无奈的想。 眼下正烧的厉害,只能将人先送到医馆,大夫给喂了药,姬云逸叫了两个丫鬟贴身照顾着,又吩咐人去胡不归找归承志来。 恰巧归静雪他们也赶到了胡不归,焦急忙慌的找兄长归承志想办法,听来人说归明月在医馆,一行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急匆匆的又去了医馆。 去到的时候,姬云逸人已经不在了。 归承齐忍不住大骂这该死的登徒子,自家姐姐的闺誉就毁在了他身上了。 归静雪也深锁眉头,他这样众目睽睽抱着归明月出了上将军府……所有人可都看到了。 如今都这样了,那姬府即便只肯让归明月去做个妾室,为了明月以后的名声,想必爹爹和娘亲也只能点头答应。 可是眼下,所有人都看到他抱走了人,他自己却不见了……摆明了是逃避。 这样的儿戏,让明月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 第六十六章 屈辱 学堂里出了那样的丑事,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个丫鬟,这让归老太爷很是震怒。当下与孟夫子商议着要关掉女子学堂,可是事关兵部尚书府、国子监祭酒家、詹事府等多层的关系。最后归老太爷便决定只开除归明月,并严禁归佩兰再出现在学堂中。 归明月被学堂除名的消息传到了羽村的归家。 “我们月姐儿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无妄的被泼上了这样的脏水。”俞氏边哭边气的诉说,“那苏家的小姐不是一向与月儿交好吗?怎么能如此对待月儿,还有那京城姬家的公子,我们月儿是招他惹他了?如此这般糟践月儿的名声。” 眼下整个南阳郡都在传,当归阁的那个小东家一天内与两名世家公子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听说还直接与一位公子发生了肌肤之亲……谣言如同猛兽,不停的冲击着归鸿远一家人。 归鸿远一连几天没去村里的学堂给孩子们上课,须发都有些泛白了。俞氏则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一直发热不退的归明月。归承齐与归静雪照常每日去学堂,只是散学回来的时候,归静雪总是脸色铁青,归承齐脸上也有与人打斗的淤青。 归承志吩咐胡不归与当归阁暂时歇业一段时间,自己在家陪着父亲母亲以及妹妹。 昏昏沉沉的烧了三日,归明月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娘亲俞氏疲倦的面容,归明月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上一次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也是娘亲担忧的面容。 归明月心中一暖,起身抱住她,轻轻的唤了声娘亲。 俞氏掉了两天的眼泪,这会子又一下子泪雨滂沱般的,边哭边轻轻叫着我苦命的月儿。 小丫鬟金锞儿也在一旁悄悄的抹泪。 “夫人,二小姐,苏府来人了……”刘嫲嫲进来禀报。 俞氏赶紧擦了擦眼泪,吩咐道:“先领他们去堂屋,去叫老爷与志哥儿。”又低头对归明月:“你先好生躺着,娘亲也去前面看看,放心,娘亲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苏府来的是苏子歇,后面跟着管家,还有一个嬷嬷。 苏子歇以子侄礼拜见了归家二老,言语举止大方有礼,尤其是相貌堂堂,一看就非那种浮躁轻佻的年轻人,归鸿远在心里暗暗点头,俞氏也渐渐平了心气儿。 只归承志还是绷着脸不肯展露一丝笑意。 寒暄过后,归鸿远细细的问了苏子歇家中一些事儿,苏子歇也认真的一一作答。 俞氏见归鸿远迟迟不肯问出最重要的事,着急的只得自己开口:“不知你们是想让月儿去做妻还是妾?” 让月儿做妾她是万万不肯答应的,可是像苏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能接受毫无家族背景又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的月儿吗? 苏子歇正色说道:“子歇自然是娶妻。” 俞氏心口的大石头因着这句娶妻而放了下来,正要和颜嘱咐几句,苏子歇身旁的管家突然开口。 此人是苏府的大管家,素日里颇有威信,算是苏大老爷的亲信,苏府下人们对他也都很恭维。 “我们老爷原本对二少爷寄予了厚望,本来是结亲也是要与那门当户对、对二少爷有助力的人家结的,”管家面色倨傲的继续说道:“先不说你归家的境况与苏府是多么的不配,如今出了那档子丢人的事,加上后来您家的千金又与那姬府的少爷有上了牵扯……我家二少爷是忠厚之人,才求了老爷同意结这门亲事。望归老爷与夫人心里明白。” 其实苏老爷开始并不同意,耐不住苏子歇竭力坚持,后来答应只做个妾室。但是苏汀薇不同意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做妾,并为这事绝食了三天,眼见着要闹出人命了,苏夫人哭着去求苏老爷,他才不得不松口答应这两个逆子的请求,让归明月做二少爷的正妻,但是有个条件就是,以后若这归家小姐行为再有什么不端,便让苏子歇随时将其休了去。 “还有,归二小姐以后要谨慎自己的言行,那什么当归阁的铺子便也不要再开了。女子家抛头露面做生意,在你们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苏家就不免丢人现眼了。”苏府管家又指着身边的嬷嬷说道:“这是我们苏府请的教习嬷嬷,今日带了来,以后便让她跟着归小姐,也好对小姐不当的言行随时加以指点。” “你!”归承志被他话中对明月的诋毁和轻慢气的要吐血,刚要出言反击,被归鸿远一把按住。眼下月儿出了这样的事,像苏府这样的人家还能还求娶,并且还是去做正妻。在言语上受些气算得了什么,俞氏知道归鸿远也是为了月儿的将来考虑,也只得满脸通红的一句话也不说。 苏子歇虽不满管家对归家人的态度,但是后面所说的不让归明月再出去抛头露面开铺子,倒是正和他心意的。 “谁说我要与你们苏家结亲?”只见金锞儿扶着归明月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进屋里,归明月的大病未愈,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是眼神清亮而冷峻:“你们苏家的门槛太高,我归明月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并且那日之事到底是因何而起,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与苏公子并非众人所说的那样,实在没必要搭上苏公子的终身大事。” “月儿!”归承志见妹妹身体上病着,还要听着仗势欺人的管家的恶语诋毁,心里顿时悲愤交加。 “呜呜,月儿,你何苦要说这些气话……”俞氏上前抱住归明月哭出声来。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替月儿做主,也不能为月儿分担病痛。 “归二小姐,子歇此次来是真心求娶。”苏子歇头疼的看着如此执拗看不清事实的归明月,耐心的说道。 归明月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归明月此生绝不会嫁于你苏府,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滚!听到没有?”归承志早已经受不了这管家的不可一世,上前连声驱赶。 苏子歇静静的看着一脸冷漠的归明月与气愤不已的归承志,知道今日之事很难继续下去,只得向叹了口气跟归家二老告了辞。 金锞儿扶着归明月坐下,又取了条软褥子给她盖在腰间。 “月儿,你跟娘亲说,你真的不嫁?”俞氏担忧的问道。 归鸿远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不行,她不嫁去苏家,以后还怎么嫁人?”转头对归明月缓了语气“月儿你不要任性,爹爹也是为了你好。” 归明月点了点头,温顺的说道:“月儿明白其中的道理,只不过眼下女儿在如此不堪的情况下嫁去苏家,即便是正妻,日后也必得不到苏家上下的尊敬,咱们家这污名也不会因为我嫁了而洗清,反而还会被世人诟病,咱们家是为了攀高枝而故意去陷害人家苏公子……” “这……这……我们并无此意啊?”归鸿远听了归明月的话,有些不知所措。他老实巴交了一辈子,是至为在乎名声的一个人。在他心中如今便只有将月儿嫁到苏家这一条路可走,然而听月儿如此说好似也有几分道理。 见爹爹似有松口,归明月眼神清亮,继续加把火说道:“事情依然这样了,为今之计即使是嫁去苏家也挽回不了名声,反而会让别人觉得我家是唯利是图之人,不若就此作罢,时日久了,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 “可是,月儿你可怎么办呢?”俞氏别的并不放心上,她只忧心归明月,即使人们忘了这件事,但是烙印在归明月身上的污点,是洗不掉了,以后她长大了要说亲之时,人们又会将此事翻出来。 “娘亲不必担忧月儿,月儿年纪尚小,以后的事情一切还犹未可知。我相信我归明月不会因为这种事被打倒。”归明月虚弱而坚定的说。 “对啊,娘亲,你忘了月儿她们出生时,天降祥瑞这件事了吗?”归承志听了归明月的话精神一震,突然想起她们出生时候的场景,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妹妹不该如此轻易的就被流言打倒。 “对对,对!”归鸿远也站了起来。 归明月见能说服爹爹和娘亲,暗暗的松了口气,微微弯起嘴角。 “对了,娘亲,我听刘嫲嫲说洪波表哥来信了,说了什么?”归明月转移话题问道。 俞氏抹干了眼泪,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波哥儿说他年底从北地回江陵老家过年,期间会路过南阳郡,说给你带了一些上好的珍珠,给静姐儿带了几批罕见的绸缎,还给你爹爹弄了几根老山参……”说起自己的侄子,俞氏不禁心情稍微好了些。 这样啊……归明月思索了片刻,抬头对上归承志的目光,兄妹之间的默契让归承志知道她可能做出了某种决定,微微点点头,不管妹妹做什么决定,他归承志是一直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 归明月缓缓开口对着俞氏与归鸿远说道:“娘亲,爹爹,我想这次表哥来南阳郡,之后同他他一道出去游历一番……” “什么?月儿你确定要跟着洪波出去游历?”俞氏惊到:“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太危险啊。” “娘亲你听我说,有表哥在,我不会有危险,并且我自己也会很小心。”归明月神色坚持而认真:“并且如今当归铺也步入了正轨,如果想把生意做大,咱们家的匠人的水平还远远不够,并且我也不想让娘亲这么辛苦。此次我随表哥外出游历之前必先去外祖家中,去接触一些新的制钗之法,是我一直想做的。” 说道生意,归明月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光华逼人的自信模样,归鸿远见此,竟也有些语塞,这个女儿太有自己的主见,注定是不同拿她与其他女娃娃比的。 俞氏一听归明月说要去她外祖家里,心里竟也有些期盼,多年未见自己的父亲娘亲和哥哥们,也不知他们如今过得如何了。 “娘亲这就去给你布置一些去外祖家的见面礼”俞氏当即说道,自己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而自己的娘家如今又是怎样的境况呢?俞氏不禁感怀起来,自己嫁人的那年,俞家已经大不如前,几家铺子都没了。在这种情况下,娘亲和大嫂她们也没短了她的嫁妆,后来那些年听说俞家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却没能帮上一二,俞氏心里埋怨自己的不孝。 便嘱咐归明月多在外祖家待一些时日,替自己尽一尽孝道。 ------------ 第六十七章 少年李玉 从南阳郡到江陵府,要先到颖昌府,过了蔡州、光州,后到鄂州,顺着长江而上,经过洞庭湖,再西行才能到长江边上的江陵府。 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归明月圆溜溜的小脸眼见着瘦了下来,但是她的精神却出奇的好。 不同的风土人情让她感觉新鲜又放松。加上表哥俞洪波见多识广,每到一处都仔细给她讲解这个地方的趣事,归明月听得津津有味。 半月来,病气也随之去了个无影无踪。 一行人顺利到了鄂州,俞洪波经得表妹归明月的同意后,去见一位故交好友,留一个会功夫的小厮与金锞儿在客栈保护和照顾归明月。 “小姐,表少爷交代了,让你在客栈等着他回来。怎好私自出去,万一遇上什么歹人……” 归明月笑嘻嘻的也不理睬她的碎碎念,索性自己换了一件石青色的男装。 “金锞儿你看我穿这个像不像一个飘飘美少年。”归明月故意逗板着脸的金锞儿。 “哼,一点也不像,顶多像你一直所的那种小……什么来着,对!小白脸儿。”金锞儿说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真是个傻丫头!”归明月拍拍她的脑袋。这丫头没什么心机,天天傻呵呵的,单纯性子又软和,正合适她这种做事一意孤行肆意妄为的小姐。 金锞儿见小姐执意要出去,便也不再阻拦了。动作麻利取来一顶幂篱给小姐带上,脚上给套了一双鹿皮厚绒靴。见窗外起了风,又从包袱里抽出一件狐裘大氅给披上。 临行前俞氏将几张五百两的银票缝到了归明月的里衣上,包袱里则是塞了几袋子碎银子,金锞儿取出其中一包,剩下的都藏在了隐蔽之处。一切收拾妥当才松了口气与小姐出门。 这丫头虽然单纯,倒还挺细心周到。 俞洪波留下的小厮见归明月要出门,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跟上,应是俞洪波临走时候吩咐的,他就知道他这表妹不会乖乖的在客栈待着。 “小姐,咱这样逛人生地不熟的,不若找个当地的人来当向导?”小厮询问到。 “也好”归明月点点头同意。 片刻小厮便找来一个衣裳虽然破旧但是还算干净的少年,这少年微笑着打了个千,这笑里有着混市井特有的圆滑与讨好,接着口齿伶俐的问道:“不知小姐想去何处?在这鄂州城内,甭管是吃的、逛的、看的,找人,找铺子,找乐子,问我准没问题。” “先带我们去城中最有名的头面铺子”归明月想都没想开口吩咐道。 少年赶紧到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还不遗余力的介绍着这鄂州城内的见闻。归明月只是笑着听并不插话,并让金锞儿打赏了一吊钱给他,这少年便更加卖力讲解。 少年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那件铺子说你们要找的便是这里了。 “这便是你们鄂州城内最有名的头面铺子?”金锞儿小声说道:“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咱们家的当归阁有排场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王家头面铺子在我们,可是鄂州数一数二的。好多小姐太太都爱来买这里的首饰,这里面的首饰匠人啊,那是一等一的好!你可不能小瞧了它去。”少年急切的解释到。 “好好,好就好呗,你这么急干嘛啊。”金锞儿不明白着少年为啥要如此维护这件铺子。 归明月进了这家鄂州城最有名的王家头面铺子,打量着这里面的布置。看来这是间年岁颇长的铺子里,门窗的漆都有脱落了的,台上摆的几枚钗环,式样是最寻常的雕镂荔枝纹与缠枝瓜瓞,材质也是选用的普通的鎏金铜料。 只不过么,这做工确很是不一般,铜料不比金银,十分坚硬、延展性也差,而眼前着荔枝纹路錾刻的栩栩如生,缠枝更是活灵活现。 看来着王家铺子确有其独到之处。 不过这铺子里客人并没有几个,归明月有些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在骗自己,带着外地人来他熟识的铺子买东西,着岂不是跟前世新闻里说的那逼游客进店购物的黑心导游一般…… “这位客官,您看上了那件儿?我给您包起来。”老板的是个颧骨很高面色青白的青年人,笑的时候都有股阴气,这边跟归明月客气完了,又变了个脸色,骂道:“老李你老糊涂了?怎么还不过来招呼客人?” 他口中的老李,正在跟那少年在角落里小声说着话:“你怎么来了?”老李责问少年。 “不用你管!”少年不耐烦的摔开老李的手。 果然是熟人么。 归明月买下了那两支鎏金钗,老李上前给装入匣内。归明月突然觉得这老李有些眼熟,原来是与那带路的少年眉眼中有几分相似。 而那少年正瞅着归明月她们没注意的空,来到王老板的身边,伸出手,示意他给好处。 “要什么银子,这女的才买了这么点子东西,下次带些有钱的人多来,废物!”王行的骂道。 “你,你说话不算数,你!” 王行的眼睛一眯,威胁到:“你什么你,你娘的病什么时候好,再不制新首饰过来,你们全家就别想再在鄂州城混了。” 还有他那个姐姐李玲儿,更是不知好歹!想到那娇艳动人的李玲儿,王行青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这不知好歹的李玲儿,他王行可是这鄂州刺史的亲外甥,怎会天天的待在这小小的头面铺子里? 如今这李玲儿的娘,也就是王家铺子的雇佣的匠人,病重卧床,这李玲儿便也日日守在她娘身边伺候。店里只剩下她那个懦弱的爹老李,即是铺子的账房又是活计。 这个伶仃瘦一脸机灵相的少年,正是李玲儿的亲弟弟李玉。 李玉见王行耍赖正要发作,又见归明月她们买完了首饰正要看过来,只得恨恨的作罢。 出了王家铺子,归明月又让他带着去了一家不错的茶楼,与金锞儿好好的吃了会子茶与鄂州的点心。又去了一处成衣铺子,买了一件蜜合色的窄袖旋袄,这金锞儿出来只记得给她带各色过冬的衣物,自己却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褙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归明月只得在路上给这丫头添些防寒的衣物。 不管是茶楼还是成衣铺子,这两处倒是比前面那家王家头面铺子都要场面一些,归明月怎么也不能想想那王家铺子会是这鄂州城中最有名气的头面铺子,而这少年李玉自打从那王家铺子出来后,便不再似先前的活跃,仿佛心事重重的,给她们指路也是规规矩矩的,不再弄虚作假。 逛了一天回到客栈,归明月也有些疲累,金锞儿给她打了热水沐浴后,早早的睡下了。俞洪波与好友相谈甚欢,回来时候一身酒气便也没去打扰,只让金锞儿收拾好行李,明天用完早膳后大家便要启程去江边。 次日,归明月一大早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金锞儿出去看了后回来禀道:“小姐,是昨天那个带路的少年李玉。” “他?他来做什么,外面为何如此喧扰?”揉了揉眼睛,归明月穿着中衣坐起身来。 金锞儿端来盐水,给自家小姐漱了口,又绞了温水帕子给她擦脸。 归明月坐在镜子前面,金锞儿便给她梳发髻,便开口说道“说要小姐你救他们一家,边说还边磕头,后来让表少爷的那个小厮给阻了,他还在那不依不饶的喊着让小姐救他……” 拿起一支嵌松石银长脚纹丁香簇花簪,对着小姐的发髻比划了几下,然后满意的用此固定住发髻,金锞儿又愤愤不平的说道:“小姐一个外地的人,怎么去救他,不会是又要耍什么花枪吧。”昨儿他领自家小姐去的那几处地方,可是花了整整三十两银子,这小子肯定是得了那几家店的好处了。 归明月点点头,她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她还是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更不便给表哥惹麻烦。 那李玉已经被客栈的小二给拎了出去,但他在客栈门口来来回回,就是不肯离去。 归明月一行人坐上了马车,眼看着就要驶出了鄂州城的西门。 “吁!”俞洪波赶紧停住马车,“又是你,你想被撞死吗?你到底要如何!” 只见那少年张开了胳膊横在马车的正前方,要不是俞洪波及时停住马车,恐怕刺客他小命已经休矣。 李玉噗通一声跪下:“求小姐、少爷救救我们全家!” 归明月很是差异,这鄂州城如此之大,他一个当地人,为何要向她开口相求。于是归明月下车。 “你今日如此苦苦相求,如何能确定我能救,又如何能确定我会救?” “能救的是这位少爷,会救的是您,所以我来求您!”李玉神色坚定的看着归明月,一字一句的说道。 “哦?你的意思是我表哥有能力救,而我,愿意劝说我表哥救。”归明月听懂了他的意思,继续问:“你先且说一说,我为什么会愿意救你。” 李玉赶紧说道:“因为小姐你买那两支钗。” 那两支钗?金锞儿不解,看向归明月,归明月不语,示意他继续说。 “我见小姐你看向那两支钗的神色,不似普通的来买首饰的客人,你必是被那制钗的手艺所吸引,那钗的手艺我敢说在整个鄂州城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到的。”李玉面上带了一丝成算的接着说道:“而那钗正是我娘制的!” “只要小姐愿意救我们,我们全家的命便是小姐的,愿一声追随、服侍小姐。”说完李玉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 第六十八章 救人 “哦?那王老板分明说你娘病重命不久矣,如今你还能拿她的独门技艺跟我谈条件吗?”归明月拉开马车上的帘子,缓缓说道。 “这,你都听到了……”李玉赧然的低下头去。 归明月冷笑一声:“永远不要把别人当傻子,尤其是你并不熟悉的人。”说着朝俞洪波使了个眼色。 “闪开,不要耽误我们赶路。”俞洪波大喝一声。 李玉见归明月她们就要离去,急的直抹眼泪,眼下他爹老李被那王行说是做了假账,贪污头面铺子里的银子,已经报了官。 而眼前这位驾车的公子,昨日喝醉了酒,正是那刺史大人的儿子送回来的。这二人一见就是交情匪浅,只要他肯帮忙,那王行定然不能只手遮天的。 这么想着便又冲上了前去,跪倒匍匐在前面,苦苦哀求。竟一点也不惧怕马蹄就停在头顶,随时有被碾压的危险。 这孩子倒还有几分孤勇,归明月与俞洪波不禁对视了一眼,俞洪波微微点了点头。 归明月在金锞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走到李玉跟前,问道:“你凭什么认定这位公子能救你们全家。” 李玉一听,这位小姐肯出口询问,知道这事还有转机,赶紧说道:“那头面铺子的老板王行仗着自己是刺史大人的外甥,想强占我家阿姐,我阿姐誓死不从,他便诬陷我爹贪污铺子里的银子。昨日我见这位公子与刺史家的少爷一道像是旧识,便斗胆来求,请小姐公子一定要还我爹的青白啊!”说着便又要磕头。 归明月听了,思索片刻,突然说道:“你娘得了什么病?” “我娘她以前身子颇为健壮,自从上次这王行不知从何处弄了些废旧的制钗材料,逼我娘用它们来做成步摇和簪子,我娘身子就日益不行了,最近还咳了血。”李玉说起那王行便咬牙切齿,想起娘的身子,更是悲苦交加。 哦,这废旧的材料里必是掺杂了有毒的金属,他娘这应该是中毒了。 “我们且随你去那王家铺子看一看,你爹的事情我们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办成,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归明月认真说道。 李玉立即感激涕零,说道:“多谢小姐、少爷,只要你们肯随我去走一遭,事情能不能成,我李玉都不忘二位的恩德。” “那就走吧。” 李玉带着归明月一行人来到王家铺子,一看铺子已经锁了,周围的街坊告诉他,他爹老李已经被带到了州府衙门。 归明月先去了衙门大堂,俞洪波则拐到刺史府,去找自己的好友刺史家的凌公子。 “俞兄昨日不让我相送,今日怎么自己又回来了,可是舍不得小弟。”凌公子一见俞洪波哈哈玩笑道。 俞洪波将今早之事告诉了好友,凌公子听完,半晌不语,见俞洪波着急,只得抱歉的开口说道:“恐怕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为何?可是因为那王行是刺史大人的外甥?”俞洪波有些气恼。 “不不,俞兄,并非因着我那位表哥,这件案子我也有所耳闻,”凌公子看了一眼俞洪波“而是这王家铺子的账房老李,确实是贪了铺子里的银子啊。” “什么?你认了?”李玉跪在堂前,不解的看着身侧一脸颓唐的老李,不可置信的说道:“一定是他们打你了,威胁你了,是不是爹,是不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他那老实巴交的爹会干这样的事情。 归明月静静在堂外看着。李玉回头看了一眼,又燃起了希望,抓住他爹的手说道:“爹,你不用怕那王行,我们也有办法,你尽管说出事情的真相,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是不是他逼你的。”说着指着站在旁边一脸阴沉的王行。 老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爹,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是真的被诬告为贪污了银子,我们一家人可怎么活啊。我娘都病成那样了,还有我姐,我姐……” 老李闻言,突然痛苦流涕,哭着喊道:“都是我的错,我糊涂啊,可是你娘,你娘她的病,再没钱医治,恐怕就挨不下去了呀,所以我才,我才偷了账上的银子……” “爹!”李玉一听他爹说的是实话,心里一下子没底了,指着王行骂道:“都怪你,一定是你毒害了我娘,如今又设计让我爹去偷银子,害的我家这么惨!亏得我们全家都在为那铺子效命,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白眼狼!” 王行呸了一声,高高的颧骨上满是薄凉与不屑:“你们那是窝囊无能,要不是我收留了你们全家,不让你们早就在五年前就饿死在大街上了!” 五年前李玉还小,他们一家逃荒来到鄂州,王行见他娘有制钗的一把好手艺,便收留了他们家在王家铺子做工。 这本是天大的恩情,可是随着李玉的姐姐的长大,王行对俏丽的李玲儿起了歹心,还多次在铺子里欲行不轨,可是他爹老李太过懦弱,敢怒不敢言,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他既恨王行,又恨自己的爹无能。 如今全家人的命都被握在这王行的手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李玉咬牙切齿的问道。 王行得意的一笑“你爹贪的银子,我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你姐姐肯从了我,一切都好说。” “你,你休想!”这时从堂外的人群中跑出一个姑娘,梳着普通的麻花油辫,衣服上补着补丁,看那长相鹅蛋儿脸柳叶眉,倒是颇有几分姿色,想必这就是李玲儿姑娘了。 “爹,爹你怎么样?”李玲儿跪上前去搀扶老李。 只见王行朝堂上一拜,朗声说道:“大人明鉴,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老李不仅是欠了我的银子,更是偷盗的罪恶行为,望大人明断。” 府尹问道:“你便是这犯人李宝禄的女儿李玲儿?” “民女正是”李玲儿回到。 “那你可愿意,替父还债,卖身于这位王行王老板?”府尹又问道。 “我……”李玲儿面色惨白,正要一咬牙答应。 “闺女啊,是我连累了你了,”老李老泪纵横,突然转头对王行说:“今天我就将我这条老命赔给你,你就大发慈悲,饶了我这可怜的女儿吧。”说着猛地站起来撞上了衙门的门口的柱子上…… “爹!”李玲儿与李玉哭喊着过去抱起老李的身子。 堂下的差役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上前回话说这犯人李宝禄已死。 府尹谈了口气,揉揉了眉头说道:“王行,如今人已死则债清,你可有异议?” “在下不同意,所谓父债子偿,这老李既已身死,但是他还有儿女尚在人世,这欠的银子自然应该由其儿女偿还!”王行扫了一眼老李冷冰冰的尸首,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府尹一早知道他是刺史的外甥,也不好强制与他,加上他说的也不是没有依据。 “那李玉李玲儿你姐弟二人,可拿得出偿还给王老板的银子?”府尹只得又问。 “姐,我们……”李玉望向自己的姐姐,李玲儿垂着头不去看他,家里哪里还有一个铜板,娘亲的病花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没有治好,所以爹爹才铤而走险。看着瘦骨伶仃的弟弟,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娘亲,李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正要开口答应卖身给王行的时候。 “他们欠的银子,我来还。”一个不急不慢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 李玉赶紧向堂外看去,是今早晨自己去求她来救人的那位小姐! “堂外何人?入堂回话。”府尹喝到。 归明月走上堂来,对着府尹行了个礼,说道:“小女子南阳郡人士,路过贵地,正好见到这件公案,斗胆想替这位姑娘还了这债。” 李玲儿惊讶的抬头看向归明月,只见这位小姐一看就非普通女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通身的气度和风华。眼见着她翩翩的走来,说要替自己还债,李玲儿竟有些痴了。 王行眼见着到手的好事,就被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向女子给搅和了,脸色铁青,眼神阴测测的看着归明月,压着嗓子小声警告道:“这位小姐,在下奉劝你少管闲事微妙,在鄂州的底盘上,你一个外乡人逞什么能?” “在鄂州的底盘上,说来你也是个外乡人,王行,你说是不是?” “凌公子?是刺史府的凌公子。” 凌公子上前“凌霄拜见府尹大人。” 府尹微微点点头。 王行见来人是凌霄,赶紧满脸堆笑说道“表弟,你怎么来了?说来咱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等这边完了,表兄请你喝酒。” “喝酒不急,先等这案子结了的,说说吧,你铺子里的老李欠了你多少银子?” “这,”王行眼珠一转,说道:“倒也不多,前后也就二百两银子吧。” 李玉听了,忽的一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放屁,怎么可能有二百两那么多?你那铺子三天不去一个客人,二百两银子得是铺子一两个月的进项。我爹怎么可能一下子从账面上弄了二百两银子还不被发现?” 李玲儿也愤恨的看着他,如果有二百两银子,哪怕又五十两,她娘的病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这王行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就是二百两。”王行毫不松口,账本已经毁了,老李也死了,一切都是死无对证,他说多少便是多少。 “王行,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凌霄看他那副小人嘴脸,只想上去抽他。 “凌公子!不可扰乱朝堂!”府尹出口制止。 “表弟,这件事你就别掺呼了,就二百两。这位小姐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要她能拿出二百两,我与这老李一家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王行料定这外地的小姐不会拿出二百两救这仨孤儿寡母,那老李家的还病着应该也没几天好活。除了这个李玲儿尚有几分姿色,即便是以后自己玩腻了,将其买进最下等的妓院也卖不到五十两银子。 “好,二百两便二百两,这银子我出。”归明月伸手接过金锞儿递来的银票,当着府尹与凌霄的面,走到王行面前“麻烦你写一收据,以后这李家的姐弟与她们的母亲三人,与你王家铺子以及你王行,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府尹也没想到这外乡的小姑娘会花二百两银子,来救这样毫无干系的孤儿寡母还病弱的一家人。 李玲儿和李玉眼含泪花,当即跪在归明月面前,噔噔噔磕起了响头。 ------------ 第六十九章 丫鬟银坠儿 “带我去见你们的娘亲吧”归明月吩咐道。 一行人连着大夫,七扭八拐的到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在巷子的尽头,一间泥墙茅草屋正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吱呀一声,李玲儿推开房门,屋子里黑乎乎的,李玉赶紧搬来两张还能坐的小凳子给归明月与俞洪波。 俞洪波摇了摇手,吩咐大夫赶紧过去给老李家的诊病,李玉与李玲儿也跟了上去。 俞洪波才开口问道:“月儿,你一向不是那种爱管闲事之人,又是个生意人,这次拿出二百两救这仨人,值得吗?” 归明月听表哥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就差没说自己无利不起早了,不禁一头黑线:“值不值得,一会等看这大夫怎么说罢!” 大夫给老李家的扎了几针后,又给灌了几口汤药,她便悠悠转醒过来,见到儿女都在旁,便轻轻唤道:“玲儿,玉儿。” 李玲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接着抽抽泣泣的和娘亲说起了她爹被人逼死的事情来。 老李家的听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这李玲儿也是,她娘还病着呢,怎么就告诉她这么大的事,万一再挨不过来……”金锞儿不禁责备道。 归明月拍拍她的手,说道:“她迟早要知道这个消息,眼下这李玲儿是看着大夫和咱们都在,即使说了她娘一时昏过去,大夫也能把她治醒,所以才放心说的啊。” “哦,原来如此,这李玲儿心眼儿还挺多。”金锞儿啧啧叹道。 果然襦归明月所说,这老李家的昏过去之后,在大夫的几针下去,又恢复清明。李玲儿见她醒了,松了口气,便又归明月是怎么花了二百两银子救了他们全家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老李家的是个忠厚之人,闻言挣扎着要起床,大夫都没拦住,李玲儿和李玉扶着她到归明月面前,跪下,老李家含泪的说:“小姐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无以为报,听玉儿说起小姐对老身的这点子制钗手艺感兴趣,以后愿终身追随小姐为奴为仆,请小姐不要嫌弃,收留我们娘仨!” 接着便叫李玲儿拿来纸笔,一家人签了卖身死契,坚定的交到归明月手上。 “你识字?”归明月见李玲儿竟写得一手好字。 “回小姐的话,”李玲儿毕恭毕敬的回话道:“玲儿从小跟着父亲读书,不仅识字,还略微会些算账的本事。” 归明月满意的点点头,她救这一家人,开始确是为了老李家的制钗手艺去的,没想到这家的女儿也能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好,那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吧,同金锞儿一起,”归明月又说:“你以后就叫银坠儿,可好?” 李玲儿一听能贴身侍奉小姐,加上她之前对归明月的印象深刻而崇拜,不由得一喜,当下便说:“银坠儿谢小姐。” 因着老李家的病,归明月他们不得不在鄂州又多待了一些时日。她这病确切的说是毒,中得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先前没钱拖得太久了,身体亏得厉害。 归明月不吝钱财购了一些大补的药物和食材,让银坠儿位她娘吃下去。面对着银坠儿与李玉感激异常的眼神,她摆了摆手让这姐弟不必放在心上。有着前世思想的她,向来知道人才的重要性。 那老李家的手艺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可惜这个时代的人,往往拿人不当人看,更何况是匠人,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命如草芥。 归明月当然不会不自量力的去试图转变这个时代人的思想,她只做她自己认为值得的,说白了,她就是个商人,除了自己的家人,别的凡事都得待价而沽,只看一个值不值。 十日后,老李家的毒已然解了,老李的丧事也办的差不多了,这日一大清早母子俩便来归明月所在的客栈听候差遣。 归明月当下便写了一封信,并吩咐了一个从南阳郡带来的小厮,让他带着信件一路护送着这母子俩回南阳郡羽村的归家。转头又问银坠儿是想随母亲和弟弟一起去南阳郡,还是跟着自己一道游历。 “奴婢愿跟着小姐,随身伺候。”银坠儿不假思索的说道。归明月点点头,一行人便到了江边。俞洪波包了一艘船,他与归明月,还有小厮丫鬟,行李什么的,正好满船。 “小姐,听表少爷说,我们将坐船路过洞庭湖哎,他说洞庭湖美景难得一见呢。”金锞儿头一次坐船,觉得极为新鲜,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归明月闻言也有些向往,不禁看向浩渺的江面,不知何时才能到洞庭湖。 突然船打了个晃。然后迅速往前冲,渔夫赶紧撑起船帆,平衡船身。 “月儿,小心,此处江面狭窄,又有旋涡,水流湍急,注意抓紧了。”俞洪波在甲板上往里喊道。 “知道了,表哥,你在外面也要小心。”归明月在晃荡不停的船舱内努力稳住身形。 “小姐,快看,那是什么?”金锞儿指着远处几艘破败的船,船上还传来打杀的声音。 银坠儿仔细辨认之后,说道:“那插着绿色旗子的船应是槽帮的,另外一边可能是水匪……不好,小姐我们遇上水匪了。” 银坠儿的话刚落,俞洪波就神色凝重的大步走进了船舱,从身上解下一柄匕首,放在归明月的手中。又掀开船舱的一个木板,原来这底下竟还有夹层,示意归明月与两个丫头进去,并且嘱咐船上她们一定不可出来,也不要出声。 归明月担忧的看着俞洪波走出船舱,俞洪波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宽心。银坠儿麻利的将木板盖上,三人静静的蜷缩在夹层中。 只觉得这船不在晃荡了,应是行驶到了平稳的地界,打杀的声音也停了。 主仆三人刚要松口气,船停了,只听噔噔噔有几个人跳上船。 只听俞洪波开口喊道:“原来是合子上的朋友”(行话:原来是道上的朋友) 来人嘿嘿两声“不过是些吃飘子钱的老合。”(咱们干的都些掉脑袋的活) 俞洪波说道:“好说好说,俞某与那三舵口的马爷正是朋友,此次回乡路过贵地,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恭敬奉上。 来人回头朝后面船上的人哈哈一笑:“这小子倒还懂事,”说道回过头看向俞洪波问道:“即是马爷的朋友,一切都好说,不过这船上没有女人吧?你知道规矩的,江上不可渡女人,除非是白献给我们兄弟的,哈哈哈。” “没有没有,小弟知道规矩。” 来人又朝船舱内外扫视一番,只有两个小厮,便挥了挥手转身回去。船上又恢复了平静。 俞洪波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呼,金锞儿也松了口气,咧开嘴唤道“小……”姐字还没说出口,被银坠儿一把捂住嘴巴。 来人嘴角一扬,刀疤脸上的横肉一哆嗦,停住脚步,缓缓的转过了身子。 “朋友……”俞洪波见他回来了,暗叫声不好,赶紧赢了上去。 金锞儿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她不晓得水匪常年在这江上做着刀口舔血的买卖,耳力早已异于常人,她这一声虽然很小很小,但是很不幸的也被听到了。 夹层中的归明月与银坠儿面色越来越凝重,归明月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匕首。 来人将俞洪波推到一边,就要掀开船舱的帘子,俞洪波使了个颜色,两名会功夫的小厮立即进入戒备状态。 夹层里的三人也备受煎熬,金锞儿脑门冒出了汗,眼泪哗哗的直流。银坠儿静静的看了小姐归明月一眼,眼神似在说些什么,归明月连忙摇摇头阻止她。 然而银坠儿似是决心已下,忽的弓起身,抬手打开头顶的木板,跳到了船舱之中。 这时那水匪正好一手掀起帘子,见到银坠儿不禁喊出口:“哎呦,还真藏了一个小妞,这双招子可够亮的。” 银坠儿一句话也不说,猛地用头撞向水匪的一侧腰际,这腰上是刚才与漕帮的人打斗留下的刀口。 水匪哎呦一声,往后一闪,银坠儿一头跳进了江里,扑棱两下后,便没了动静。 一众水匪背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江自杀的小姑娘看的一个愣神,半天没反应过来。后来有人提议下水搜寻,被领头的老大拦住了,这一会子了,小姑娘应该早淹死了。 俞洪波反应过来,顿时奔到船边,大声哭喊起来:“妹妹!” 水匪见他哭的凄惨,眼下人也死了,钱也拿到了,又怕那漕帮的再打回来,便撤了。 俞洪波见他们撤远了,才起身擦了擦头上的汗,将归明月和金锞儿从夹层中拉了出来。 归明月看着江面,喃喃问道:“表哥,此时下水还能找到银坠儿吗?” 俞洪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向这茫茫的江面,银坠儿跳水这么长时间了,加上下游的水流如此的湍急,应该是找不到人了。 “呜呜,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害死了银坠儿!”金锞儿自责、羞愧、后悔,不禁哇哇大哭起来。 归明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实则心中情绪翻涌,她没想到银坠儿能为了她二话不说就去送命。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惜命爱命胜过一切,很难想象现在竟然有人愿意为她献出生命,这给了她很大的震撼。 “表哥,我想回去下游找一找她。”找不到银坠儿她不甘心。归明月心中有个执念就是银坠儿肯定不会死,记得在临出夹层的时候,她眼神中得意思好像并不是决绝的告别,而是胸有成竹的打算。 “好!”俞洪波也被这丫头的勇气所打动,便让船夫转头,过了那处急流便靠岸,眼下四处无人,只能焦急等待。 两天过去了,江面毫无动静,归明月开始有些着急。 第三日江上起了雾,红着眼眶一直不肯休息的金锞儿,一动不动的盯着江面,突然语无伦次的指着江面说:“小姐,小姐,你快看,那……那,是不是一个人?” ------------ 第七十章 结拜 归明月顺着金锞儿所指的方向,确实见雾蒙蒙的江面上,漂浮着一具人体。 船夫和小厮赶紧打捞,拖到岸上一看,是个男的。 不是银坠儿。 金锞儿不禁丧气的叹了口气,归明月也有些无望的看着茫茫的江水,已经三天了,再见不到人影,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月儿,快来看,这人还有气息。”俞洪波将那男子翻转过来,从他的衣襟里拿出一块黑色的贴牌,说道“是漕帮的人。” 归明月上前,只见这男子中年模样,身材健硕,露出的胸膛上满是疤痕,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穿着,竟是蜀锦丝织就的玄衣,看来这人在漕帮的地位应该不低。 俞洪波与归明月二人对视了一下,从对方眼中都得出了一个字:救! 一个小厮领命去了临近的镇上找大夫。 俞洪波在男子的胸腹部按压了几下,那男子在昏迷中吐了几口江水。归明月想了想让金锞儿拿来包袱,从中找出一瓶临行前俞氏给放进去的上好金疮药,上前用匕首划开那男子的衣袍,撒在已经被水泡的肿烂的数处伤口上。 男子被金疮药的刺痛刺醒,强撑着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肤色白皙,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唇的小姑娘在给他上药,突然眼前一晕,又昏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大夫已经给他清理包扎了溃烂的伤口,后又给灌了姜水和汤药。 中年男子挣扎着起身,先是用怀疑与审视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帮人,确认没有不妥后,缓缓朝归明月与俞洪波抱拳:“二位恩人,救命之恩,江某铭记于心!” “壮士切莫客气,养伤要紧。”俞洪波扶他躺好,金锞儿端来了汤药喂他服下。 中年男子叫江御,是漕帮的二当家,这次出门押送货物,不幸被那水匪伏击,受伤落水后,一路漂到岸边,被归明月他们救了下来。 江御打量着所在的环境,竟也是在一艘船的船舱中,只是着船停在岸边,并没有往前行驶。 “不知二位恩人何方人士?要去何方?在此处停歇可是遇到了难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鲜有人烟,也幸亏遇上了他们,否则江御即使漂到这里无人搭救也会受伤不治而亡。 俞洪波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俞洪波,江陵人士,这是在下的表妹,姓归。此次我兄妹二人正是要回我那江陵老家不幸在江中遇到了水匪,吾妹的一个丫鬟为救主不幸落水,吾妹心怀期望这丫鬟能福大命大能逃过一劫,便将这船停在岸边等待,……哎” 江御不禁感叹道:“真乃是忠仆义主啊!”说着将颈间的墨绿色颈巾取下,随手系到船头。 归明月见此知道他是用自己的方式,与他的组织联系,便也没多作询问。 众人正欷歔感叹这水匪危害乡里,只见江面的雾气已然渐渐散去,一支绿旗招展的船队正疾驰而来。 “二当家,我们可算找到您了,谢天谢地。”原来江御失踪后,漕帮便派出船队自处搜寻,整整寻了三日不见踪影,正待垂头丧气的回去复命。恰好见这停泊的船头上飘扬的墨绿巾,便疾驰而来。 江御在手下的搀扶下,拱手抱拳向俞洪波与归明月告辞,并朗声说道:“二位恩人,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到江某的地方,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漕帮在外义字当先,更何况这救命之恩。 俞洪波与归明月对视一眼,也抱拳客套道:“举手之劳,二当家切莫客气。”二人说完正欲重回船舱,启程离去,等了三天,归明月也知道没什么希望了。 “小姐,小姐!”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从后面漕帮的船上传来,一个纤弱的身影踉踉跄跄的奔了过来。 是银坠儿! 金锞儿惊喜的大声叫了起来:“小姐,是银坠儿!她还没死,她回来了。” 归明月点点头,说道:“看见了”眼中竟也隐隐泛起了泪花。 银坠儿跑到归明月面前跪下,归明月上前抱住她的头,主仆二人顿时喜极而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归明月担忧的问道:“跳江后你都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到了漕帮的船上的?” 银坠儿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道来,原来她自小在长江边的鄂州长大,自然识得水性,本来打算跳入江中,躲在船底,等水匪离开后,再上船。 可惜此处的水势湍急,水下又有旋涡,她被卷入其中,晕厥后又不知被带向了何处,醒来后就在漕帮的船上了。 原来是漕帮的人救了她。 归明月没想到自己与表哥救了漕帮的二当家,而漕帮又救了自己的丫鬟,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 “哈哈哈,这真是缘分啊。”江御听了这一切后,不禁开怀大笑:“俞兄弟,归小姐,你我既然皆是有缘之人,不若顺应天意结拜,以后以兄妹相称!”江御自幼行走江湖,最是不拘小节。 “大哥!”俞洪波从善如流的亲切唤道。 “小妹拜见大哥。”归明月也笑眯眯的落落大方一福。 “好好好,哈哈哈”江御越看这对小弟小妹,越觉得心里舒坦,不禁又大声笑了起来。 金锞儿与银坠儿二位丫鬟见此,也真心为小姐高兴。 有江御的一路护送,一行人顺利的到了洞庭云梦州的地段。 “哇,小姐这洞庭湖果然非同凡响啊。”金锞儿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开心的嚷道。 “是啊,听闻这洞庭湖有几处绝佳景致,如洞庭秋月、远浦归帆、平沙落雁、渔村夕照、江天幕雪……”归明月心情也不错,细细数道:“眼下已是隆冬,秋月与落雁难赏,另外几样倒是有机会看一看的。” 两个小丫鬟听得眼睛亮晶晶的。 “既然妹妹想赏这美景,那我们便在洞庭停泊几日,如何?”江御家中兄弟众多,第一次得了个妹妹,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的宠着的。 俞洪波不禁笑着摇摇头,不过他虽路过云梦州多次,这洞庭湖的美景却无缘一观,这次停泊几日也好,正好放松一下大伙儿几日来紧绷的心弦。 这几日在云梦州,兄妹三人畅快的游玩了一番,这日傍晚,天公作美飘起了细雪。 俞洪波邀了厨子来船上做肴,金锞儿与银坠儿在甲板上生了俩炉子,红泥小火炉用作煮酒,铸铁壶炉子煮茶,用的正是当地有名的洞庭碧螺春。 洞庭湖水草肥美,鱼虾鲜活,洞庭厨子最赏烹鱼,听说能制出四十二样全鱼做得的佳肴。 一道道的鲜味从后厨端到了船舱,火炉里的酒气咕噜噜的往上冒,归明月素来不重规矩,俞洪波常年在外游历也不讲究,江湖人士江御就更加不必多提了。是以丫鬟小厮齐齐上桌,吃的乐呵又卖力。 归明月尤爱一道由细小无鳞洁白如玉似雪的银鱼,与虾仁、白肉蒸成的菜肴,吃的是满口留香,时不时还能陪二位兄长喝上一两盅。 雪花虽然细小,一顿饭的功夫,倒也使两岸泛白、远山白头,和着这白莽莽的浮着几处冰的江面,直觉眼前一片开阔,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见此盛景,除了金锞儿还浑然未觉埋头苦吃之外,众人一时停箸无言,都默默看向远方欣赏起来。 雪渐渐的停了,“金锞儿去给我准备宣纸与炭笔来。”归明月脑中有灵光一闪,走上甲板,吩咐道。 江御不禁暗笑心想,他这小妹果然也免不了同那些擅琴棋书画的小姐一般,见此景免不得又要挥笔泼墨。 俞洪波却不做如此想法,在归家住了三月有余,对归明月的性子和喜好也了解了个大概,她岂是那种整日里与诗情画意为伍的寻常闺秀。 画架是归明月一早找工匠制得,为了外出携带方便,还改良了工艺,做成简易便于携带的外形,连画板都是折叠的,这样便可以收到包袱中随身携带。 银坠儿看着金锞儿熟练的布置着一切,暗暗的记在心中。 江御起先是被这套奇怪的家伙事儿吸引住,后见归明月拿着炭笔,对着厚宣纸,唰唰的画了起来,上前细看,只见归明月在宣纸上画了得有十样物什。 依稀分别能看出是日、月、云、雪、山、塔、帆、渔人等的影子,但又不尽然…… “小妹,你画的是什么?”江御不禁好奇问道。 归明月画完最后一笔,回头说道:“大哥,可知我家是做头面铺子的?” 江御点点头,说道:“这几日俞弟已将你两家的事跟我说了个大概,妹子你可真不一般啊,能撑起一个铺子,还能从容应付同行的那些腌臜手段,大哥佩服!”说着竖起大拇指。 归明月哈哈一笑,嬉笑说道:“大哥再夸,月儿恐怕要骄傲了。” “哈哈哈,月儿值得骄傲,你快说说这画又与你家的头面铺子有何关系?”江御问道。 俞洪波也来凑热闹,还没等归明月回答,看了之后,摸着下巴说道:“这怕又是月儿想出的新的首饰式样吧?” 归明月点点头:“正是,这日、月、云、雪、山、塔、帆、雁、鸥、渔人的图样……正是我从这洞庭湖景中得到的启发,这些图样可用于耳裆、钗、簪、步摇、玉佩、环授等等多种首饰。” 俞洪波一听,便觉这是很好的想法,如果能将这洞庭十景所幻化的式样图,拿到父亲面前,他定会心中大喜。可这是表妹的心血力作,她能割爱吗? 归明月拥有两世的智慧,怎能看不透表哥心中所想,当下便说:“这些式样图,我将送给外祖父作为见面礼,表哥你说他老人家会喜欢吗?” 俞洪波欣喜过望,这小表妹果然是个人精。 江御虽然不知这些式样图的珍贵之处,但见俞洪波神情如此激动,也略微体会了一二。 当下兄妹三人继续开怀痛饮数杯。 ------------ 第七十一章 江陵府俞家 “押大,押大,押大!” “小!小!小!” “哎,又输了!” “妈的,再来!” “俞少爷,今儿你可输了三回了,再输恐怕得把裤子输掉了。” “哈哈哈哈” “爷有银子,怕什么?就不信这次还特娘的输。”俞洪济输红了眼,“全押!大!大!大!” “开!小~庄家赢~” 又输了,俞洪济手上的银子全部输了个精光,正满脸晦气。 “少爷,我们走吧,再待下去,恐怕老爷知道了会骂。”身边的小厮焦急的劝道。 俞洪济踹了他一脚,恨恨的说道:“怕什么!银子花光了只管再去大爷爷家要,反正是他欠了咱家的!” 江陵府俞府。 “老太爷,少爷和表小姐他们来了。”门房前来相报。 “月姐儿来了?快快,赶紧出去相迎。”老太太一听激动的急着起来,嘱咐嫡孙俞洪泽前去迎接。 归明月站在俞府门口,带小厮通报完了,便见着一位高个子的白净青年男子迎了过来。 “大哥!” “还知道回家。”俞洪泽佯怒道,转身又面色温和的看向归明月,唤道:“这便是小表妹月姐儿了?” “见过大表哥,正是月儿。”归明月一福,抬头看向大表哥,只见他气度温润,面相很是和善,观之亲切使人生亲近之心。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倒也无一丝的生疏,归明月心想这边是血缘关系的奇妙吧。 一行人到了内堂,归明月见堂上的二位老人正殷切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眼眶发热,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声音清脆:“月儿拜见外祖父、外父母。” “嗳嗳,好孩子赶紧起来,快来,让我好好看看。”老太太面容慈祥,笑容爽朗,身子看着也硬朗,俞氏肖母,这让归明月仿佛看到了一个老年版的娘亲。是以倍感亲切,半蹲到祖母膝前,任其打量。 老太太看着归明月明媚的眸子和微扬的嘴角,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俞洪波训到:“你妹妹分明是纤秾合度,哪是你信中混说的肥溜溜!” 肥溜溜?归明月不禁一头黑线。 “呃……祖母你怎能拆我的台,我那意思是略微胖一些,可爱,对,可爱!”俞洪波打着哈哈。自己这表妹之前确实是胖啊,这一路的奔波瘦了而已,转念不禁又自责自己没好好照顾她。 “不许欺负你妹妹。”良久不说话的俞老太爷突然开口,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还生的如此的气度风华,不禁问道:“你母亲可好?” 一句话问的老太太也开始抹眼泪。 归明月抬头望向自己这位年纪才过花甲,已然须发全白的外祖父,脱口而出:“母亲一切都好,就是一直惦念着二老,愧疚不能尽孝膝前,这次嘱托月儿前来一定要好好替她进一进孝心。” “好好,月儿赶紧起来坐,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可苦了你了孩子。”老太太又指了坐在一侧的一个中年妇人,介绍道:“这是你的舅母,她身边的是你的大嫂嫂甄氏。”归明月赶紧上前见礼。 “好孩子”舅母从手腕上褪下一支白玉手镯,塞到归明月手中,归明月一见便知其品质不凡,应是戴了多年的心爱之物。不知所措的看向外祖母见她含笑点头,知道长辈赠与不可辞,便只好收下了。 甄氏则拿出一方锦帕,上面是绣工精细的盛放的海棠,再看着帕子本身竟是稀有的镜花绫。 归明月赶紧致谢,抬头看向甄氏,她身上衣着虽是崭新的绸缎襦裙旋袄,但是颜色一看就是过于艳丽了,上面还有整齐的压褶,应是陈年的衣裳了。 再看外祖外祖母,无一不是如此。厅内陈设也是颇为陈旧,一路走来,着府宅虽然不小,确实空空荡荡的,下人也没得几个。 归明月内心不禁酸楚不已,面上却端的与平时无异。 “你们便是耀哥儿、璇哥儿吧”归明月看向规规矩矩立在大嫂嫂俞氏身边的两个男童说道。 两个男童起身,一板一眼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拜见表姑姑”彬彬有礼的小模样瞬间逗乐了归明月。 归明月从怀中掏出两个足足有五两的足金打造的金果子,一边一个的递了过去。 “哎呦,不可不可”甄氏惊到:“怎好给小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 “大嫂嫂,如此的话,你送的镜花绫手帕那月儿就更不敢收了。” “这……”甄氏转头看向自家相公俞洪泽。俞洪泽笑着点点头,甄氏才让两个孩子好好收着了。 老太太又指了指坐在最下首一直沉默的姑娘,说道:“这是你表妹,浅姐儿。” “浅表妹好”只见这位表妹身姿纤弱,小小的瓜子脸,眉目清秀,大大的眼眸,眼波水盈盈的,让归明月不禁想起楚楚动人一词。 “浅儿见过月表姐”俞浅浅起身一福,声音柔和纤细。说完了不忘偷偷打量着这个表姐。 “哎,月儿一来,大家就只顾得她了,全然没看着这边还有个大活人呐!”俞洪波见大家都认识过了,不禁嚷道。 “哪里还有人,我怎么没见着。”俞洪泽故意逗他。 “大哥!” “哈哈哈,你们俩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似小时候一般玩闹。也不怕叫月儿笑话。”老太太佯嗔道。 “孙儿拜见祖父祖母,孙儿外出多时,让二老担心了。”俞洪波上前跪下正色道。 “起来吧,苦了你了,一路上寄来的东西,我和你祖母都收到了。”俞洪波说是四处游历赏景,其实也沿途做些小生意,但凡遇到稀有的好物,都会托人待回来。那镜花绫便是他去蜀地时候偶尔得之。 老太太也慈爱的看着这两个孙儿,不禁又有些哽咽。她此生只有一儿一女,闺女远远的嫁去了南阳,几乎杳无音讯,儿子患病早早的去了,留下他的孤儿寡女,好在大孙儿泽哥儿性情良善忠义,这些年来一直苦苦的支撑着自家的作坊,还娶了妻生了子;这二孙儿波哥儿豪爽开朗,这几年在外辛苦经营,赚得的银子全部偷偷补贴给家用;这小孙女俞浅浅虽然性子怯懦了些,但是也算是乖顺懂事。 见过了面后,大儿媳与甄氏去厨房张罗吃食。俞洪泽则还去了作坊理事,俞浅浅带着两个侄子自去玩了。 屋里只剩了归明月、俞洪波与二位老人。 俞洪波上前,也不避开归明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祖母。兴奋的说道:“此次孙儿从极北之地,够得了品相上成的皮毛与珍珠,沿途买到南地,短短一个月竟然净赚了五千两有余。可惜生怕遭遇歹人,我们每次只能带很少的货物上路……” “好,好,平安归来就好。”老太太慈爱的摸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小小年纪就略显粗糙的面庞,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哎,俞老太爷不禁叹了口气,说来波哥儿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从小就没了亲爹,是在自己老两口的膝下长大,论起感情来,自然是更加亲近些。如今还未及冠,就为生计到处奔波,他这个做祖父心里满是愧疚啊。 俞洪波怎会不知二老所想,嘻嘻哈哈一阵插科打诨,捡着在外面的趣事说给老人家听,也就将此伤感的气氛岔过去了。 俞洪波看着二老突然又正色道:“孙儿所赚的所有银子是留给祖父祖母防老的,不许给二房那一家子!” “嗳,不给,不给。”俞老太爷赶紧答应着。 “哼,说是不给,之前几次不都给了……”俞老太太瞪了老爷子一眼,气愤的低声嘟囔道。 俞洪波一听,气的跳起来,痛心疾首的说道:“祖父啊,那二房这么多年吸咱家血,还没吸够吗?且不说之前的几家铺子,连最后一家头面铺子都给他们败光了,眼下只有这个小小的作坊,还在风雨飘摇。不逼得我们走投无路,他们是不是就不罢休啊!” “闭嘴!这话是你该说的吗?”俞老太爷一拍桌子,怒斥道。 “我……”俞洪波正要反驳,被归明月一把拉住,她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何渊源,但是见祖父如此坚持,此时显然争执无用。 哎,俞老太太也只能叹口气,这么多年了,谁也劝不了这个固执的老头子。 归明月一挥手,金锞儿和银坠儿便指挥着小厮从马车上抬下来两个箱子,一个匣子,第一个箱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药材补品,第二个则是有俞氏亲手为二老做的衣裳鞋袜,一年四季俱全。 “二丫头有心了……”俞老太爷摸着自己的闺女亲手为自己做的一套套衣裳,怒气一下子就熄灭了。 “这些是娘亲给祖父祖母准备的,接下来呢,是月儿送给二老的。”归明月说着打开匣子,之间里面是两条抹额,一条是黑丝绒金丝镶翡翠的,一条是团花刻丝锦缎绣墨菊镶猫眼儿玉石片的。前者用于冬日保暖,后者用于夏日防暑。 归明月亲自拿出黑丝绒的那条给外祖母戴上,俏皮的问外祖父:“我外父母好看不?” 老太太不禁脸红,啪的就着归明月的手背打了一下“皮猴儿,说什么混话。” “好看,好看!”俞老太爷知道老伴正为二弟家的事恼自己呢,当下赶紧说好看。 归明月和下面两个丫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自己的外祖家的生活气氛也是如此的温暖和轻松。 她很喜欢。 当下从匣子里拿出绘有“洞庭十景”的式样图,展开放在外祖父面前。 俞老太爷不愧是技艺超群的头面匠人,打眼一看着式样图,便懂了其中的妙处。当下大喜过望,将式样图往怀里一揣,领着孙儿和外孙女直奔作坊而去。 ------------ 第七十二章 恩怨(一) 俞家作坊的不大,只占了一个院子。 人也不多,并且这里面总让归明月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什么。 最后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作坊里,全是男匠人,竟没有一个女子! 面对表妹归明月的疑惑,俞洪波轻轻的摇了摇头,让她不必多问。 俞洪泽接过式样图,神情与俞老太爷一样激动,当下叫来几名老匠人,一块琢磨了起来。 归明月在作坊里观了一圈,看看这些匠人,又看看做的那些首饰,不禁咦了一声,带了一肚子的疑问回了厢房。 “表小姐,老夫人让奴婢来请您移步去侧厅用膳。”一个身着朴素,但是笑容大方又伶俐的丫头走了进来。 如今俞家府中得丫头婆子加上小厮加起来总共不到十人,但个个都是多年的玲珑机敏的忠仆。之前俞府家大势大的时候,奴仆成群,反而是鱼龙混杂,不见得人人都是那忠于主家的厚道之人。俞府失势后,倒正是忠奸毕现的时候。 因着老太太特意吩咐厨房的婆子给归明月多做些江陵的特色菜肴,是以今日的晚膳尤其的丰盛。 俞家的规矩不多,席间又有俞洪波讲那一路的所见所闻,听得大家伙儿兴致勃勃。 “老太爷、老夫人,外面……”门房小厮上气不接下气来到侧厅禀报,还没等话说完。 “哎呦,你这个死奴才,见到少爷我跑什么跑,”俞洪济转头对两个小厮说道:“快快,放下,把我放到榻上去,可疼死我了。” 原来这俞洪济是被人一路抬着来的。 “济哥儿,你这是怎么了?”俞老太爷见二弟家的侄孙儿应是伤得不轻,使眼色让俞老太太去张罗找大夫。 俞老太太纹丝不动,只当没听见,夹了个鲜笋汤包放到归明月碗里,嘱咐她趁热吃。 俞老太爷见俞老太太不理,又去示意俞洪波和俞洪泽,俞洪波冷哼一声,埋头吃饭,俞洪泽只得叹了口气,吩咐着府中的下人将堂弟俞洪济抬到了偏房去。 “哎哎,我还没吃饭呢,记得让人给我端来几个好酒好菜啊!哎呦我的腿啊!轻点,快叫大夫啊!” 饭厅这边,俞老太太阴沉着脸吃了少许饭,便由着大儿媳扶着回了房。俞老太爷唉声叹气的吃完饭,饭毕嘱咐俞洪泽好生照顾自己的堂弟,然后也起了身。 剩下几位年轻人,面面相觑,归明月不解的问向大嫂嫂甄氏:“那人是?” “那位是二老太爷家俞仁大伯的独子俞洪济”甄氏回道,二老太爷就是俞老太爷的亲弟弟,他有两个儿子,俞仁和俞智。这个被赌坊打折腿的俞洪济正是俞仁的独子。 “他为何不回自己府里养伤?”归明月还是不懂,有自己的亲爹亲娘的,怎么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别人家。 “哎,我们家欠了他们的呗”平日里柔柔弱弱不言不语的俞浅浅突然叹了口气,满脸怨怼的说道。 甄氏则不肯再多说什么,剩下的几个人也匆匆离席。 自打来到外祖父家,归明月有了诸多的疑问,例如说这首饰铺子为何没有一个女子;还有那些首饰,比如自家做的首饰,都会在内侧刻上当归阁的印记,在没开铺子的时候,也会印上归氏制得印记,而外祖家作坊里的首饰确刻上了王氏、周氏制这样的印记…… 另外就是这个俞洪济为何来此言行还如此的随意放肆? 面对她这些疑问,俞洪波也不打算隐瞒,发泄似的一股脑的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在十几年前,俞太老爷习得了一手高超的制钗技艺,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在短短几年中将俞氏发展壮大。那时候俞氏不仅有自己偌大的作坊,在江陵府还有几间像样的铺子,并且俞太老爷还将生意沿着长江做到了云梦、鄂州等地。 就在俞府的家业越做越大,作坊的匠人也越来越多的时候,出了一件事。 就是这件事让俞家从繁华鼎盛一夕跌落到了谷底。 十五年前,俞府。 “啊!”打水的丫鬟一声尖叫,惊醒了整个府邸。 “怎么了?大清早就听你鬼哭狼嚎的,”管家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井边,埋怨道:“这几日大少爷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作什么……啊!死人!” “井里怎么会有死人?!” 此事惊动了官府,最后从俞府后院的井中捞出了两具女子的尸首。 这两具尸体正是作坊里的两名女工的。 最终俞府的大少爷俞信作为嫌疑人被官府捉拿归案。 没几日后俞信竟在狱中病重身亡,而就在此时俞府的后院又多了两具女尸。 俞太老爷因为俞信的死,大受刺激,认为是官府屈打成招,去到三省总督那里告状,经官府查明,这俞信确实是病死的。只是在这之后,俞氏作坊里的女工接二连三的跳井而死。 一时间在整个江陵府都传是俞信俞大少爷冤魂报复,弄得俞府人心惶惶,所有的女工都纷纷辞工。俞家为了安慰那些身死女工的家属,赔了不少银两。俞太老爷也因为唯一的长子的死而一蹶不振。 就在这个案子就要不了了结的时候,府中的管家与一个婆子去官府状告俞太老爷对女工们行不轨之事,促使女工们不堪其辱投井自尽!还拿出了俞太老爷的贴身玉佩做为证据。 俞太老爷百口莫辩也无心辩白,眼见着就要锒铛入狱。这时俞家的二老太爷,也就是俞老太爷的弟弟,挺身而出代替兄长入狱,俞老太太当时真的可以说是感激涕零,花了几乎半幅身家的银子打点,最后二老太爷被判处了十年的刑期。 俞府并且在这期间一直照顾着二老太爷内眷,他们本身就是穷困潦倒的家境,二老太爷素日里是个好吃懒做的懒汉,一家人本来就过着靠俞老太爷救济的朝不保夕的生活。 因着这次大恩,二房一家更加理直气壮的过上了比大老太爷家还奢侈的日子。期间俞仁、俞洪济父子好赌,有次赌输还得罪了人,差点将两条人名搭进去,最后是俞老太爷将几家首饰铺子搭了进去,才把这爷俩给救出来。 俞智是二房的次子,倒是还算正常体面,平日里面上也不会跟他兄长那般豁出脸面,妻妾虽多,家中也还风平浪静。 几年前二老太爷从狱中放出来后,说是要洗心革面自食其力,开口跟大哥提说想要一间铺子,信誓旦旦要自己开铺子赚钱。 俞老太太最初的感激之心早已经被他们一家人的所作所为消磨殆尽了,当然不肯答应。但是俞老太爷挨不住他弟弟痛哭流涕含枪带棒的哭诉,最后还是妥协了,把最后一间铺子交到了他手上,并且承诺以极低的价钱向他供首饰。 归明月再也听不下去,出口打断:“真是毫无底线!那就这样一直让他们无所欲为?” 俞洪波深深叹了口气:“还不止呢,不到半年时间,那唯一的一间首饰铺子,就被他们败坏一空,欠了一屁股债,都咱家给还上的。他们倒好,继续过着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就因为这样一个恩情,就将好好的一个家拖累成这样,这些年咱们也还清了吧!”归明月忿忿不平的说道。 “我们所有人都这样想,奈何祖父他过于执拗。听祖母说其实他老人家也后悔至深,常常念叨那时候即使自己被处斩也不愿意让二老爷替他去坐牢,可是这一切也悔之晚矣……我们这些小辈更不敢多说什么,唯恐又让祖父伤心啊。”俞洪波无奈说道。 “因为没有自己的铺面,所以只能将首饰寄卖到别人家的铺子里吗?”归明月说道。 “是啊,那些铺子要求我们的首饰必要要刻上他们的印记,否则便不让寄卖。”并且价格也压的很低,因着当年那件女工惨死的案子,让整个江陵府对俞家的首饰都很排斥。 归明月低头思索着整件事情的经过,其实当年那案子里面漏洞还很多,就比如说那管家和婆子为何会事情过了那么多天才去报案,还是大逆不道状告自己的主家。又比如说舅舅俞信被谁诬陷杀害作坊女工的?这些都是疑点。 只是当时因为舅舅的死,使得外祖父伤心过度无心也无力探究这些,而那时候二位表哥年纪尚小,自然也不懂。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能不能将这个案子的真相大白。 “二表哥,既然如此,我想能不能让那批洞庭十景的头面先别刻上别家的印记?”归明月说道,她真的不舍得让自己的作品就这样挂上别家的名号卖。 “好,我等下去跟大哥说!”俞洪波想也没想便答应。 兄妹二人谁也没说话,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尤其是归明月更是眉头深锁。 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噪杂的声音,金锞儿顺着声音便出去查看发生了何事。 匆匆的回来时候,焦急的说道:“小姐,表少爷,你们快去主屋,老夫人晕过去了!” 俞洪波一听,二话没说,直接奔了出去。 归明月在后面一边疾走,一边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外祖母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晕倒。 “说是济少爷糟蹋了小姐带来的一箱子药材补品,又来跟老太爷要银子填补赌债……” “这么说外祖母是被他气晕的?”归明月声音怵然变冷。 金锞儿小声说道:“听说是被老太爷气晕的……” 归明月一愣,后一思索便明白了,叹了口气,知道又是外祖父毫无底限的纵容二老太爷家的人,任他们为所欲为,让外祖母越来越失望。 俞洪波与归明月到了主屋的时候,正看见俞洪济拿着两张银票,在小厮的搀扶下,得意洋洋的走了出来。 正好与归明月打了个照面。 “哎呦,你便是表妹月儿吧,”俞洪济上下打量着归明月:“啧啧,这脸蛋儿可真白呦,这眼睛水灵灵儿的,美!真美!” 归明月甚是讨厌他的嘴脸,也不愿意与这种无赖交谈,径直无视的从他身边要过去。 谁料手腕被俞洪济一把握住。 “放手!” “放手!” 俞洪波大声怒斥,归明月面上浮现薄冰般的寒意,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给人很强的逼迫感。 俞洪济一时被归明月的气势惊倒,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知道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呵了一声,正要再次伸手,被旁边的俞洪波一拳打到鼻梁上。 “啊”的一声惨叫跌倒在地,嗷嗷的嚎叫:“俞洪波你小子竟然敢打我?” ------------ 第七十三章 恩怨(二) “我特么早就想打你了,你在赌坊了欠赌资,就让他们上门来跟祖父要银子,好几次气到祖母生病。你们家还有完没完了?”俞洪波大喊。 “没完!这一辈子你们家就是欠了我祖父的,也就是欠了我们全家的!且等着慢慢还吧。”俞洪济躺在地上嚣张的嚷道。 归明月上前挽住俞洪波的胳膊,昂首说道:“走吧,表哥不必为这种无赖多费口舌。” 俞洪波侧头超俞洪济冷哼一声,后与归明月二人匆匆奔向祖母的床前。后面躺在俞洪济的眼神怨毒而邪恶。 兄妹二人来到主屋,只见屋内众人都是一片愁云,俞老太太喝上了药,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儿媳戴氏在旁侍候边隐隐啜泣。俞老太爷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满脸的褶皱里全是无奈,须发更加苍白。连一向温文尔雅的俞洪泽的脸色都颓唐难堪。 “祖父,你怎么又给他们银子了?”俞洪波再也忍不住咆哮出声:“日复一日,就如陷入了烂泥潭,这样日子真是过够了!”俞洪波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待,这些年在外面闯荡不肯回家,其中缘由大部分也因着这个。 “波哥儿,莫任性了,要走的话,怎么也得等着过了年再说罢。”戴氏擦了擦眼角。 “娘,我……”俞洪波不知如何开口,不禁抱头兀自难受颓唐。 俞洪泽也接着说道:“波哥儿,听娘的话。” “是啊,表哥,便听了舅母的话吧,咱们在家过了年再出发。”归明月在旁劝导,她不想就这样扔下身处水深火热中得外祖一家,他们都是她的亲人。 她决不允许别人欺辱她的亲人! 几日后,折了腿的俞洪济竟然自行悄悄的离去了。这让俞洪波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在,这个家里就永无宁日,一会嫌床冷,一会要吃鱼翅燕窝,一会又找俞老太爷哭诉当年幼时的无依无靠,就跟他祖父坐了牢后,他爹也去了一般。 “表少爷,我家小姐有事找您商量。”银坠儿前来传话。 俞洪波进门后,见归明月正在无聊的摆弄一株山茶,于是神色疲倦却不改温和的问道:“这几日月儿可是觉得闷了?让浅姐儿带着你出门逛一逛可好?” 被俞洪波一提,归明月才想起来这个府里还有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表妹俞浅浅,平日里她从来不出现在人前,都是柔柔顺顺低着头,毫无存在感,比小透明还透明。 金锞儿“咦”了一声,说道:“昨晚我伺候小姐沐浴完后,出去查验院门是否关好,好像是看见了表小姐只身一人从西墙边的角门出去了。” “出去了?何时?”俞洪波与这个妹妹虽然从小就不怎么亲近,但也忍不住问了一下。 金锞儿想了一下,说道:“大约得是亥时。” “那么晚?!”俞洪波和归明月一起惊讶道,她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了出去,到底为了何事。 “金锞儿你去打听一下,表小姐昨天晚上去了何处。”金锞儿性子活波自来熟,与府中的丫鬟小厮都能搭上话。 俞洪波点点头,转身问道:“月儿,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我想查一查当年作坊里女工跳井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归明月一字一句的说道,然后将其中的几处疑点细细说来。 俞洪波吃了一惊,这案子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有余,府中知道的人都少之又少了,该从何查起呢。 “表哥,如今这府中的下人都是何时来了府中的呢?”归明月问道。 俞洪波想了想,如实答道:“我也不清楚,但是你也看到了,府里如今的丫鬟小厮年纪都在十五六,十七八岁之间,即便是家生子,估计也记不得当时的事了。而这婆子账房换了好几茬了,如今的这几个都是来了没几年的。” 归明月沉默半晌问道:“当年的下人名单可还有?”眼下这件案子,也只能从当年的那些下人查起了。尤其是那两个弃主报案管家和婆子。 “表哥,我还想查一下之前府中那几家头面铺子的帐,尤其是最后二老太爷打理的那一家。” “好!”俞洪波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便去找来。” 须臾片刻,俞洪波从库房中太来一个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各种账本册子,上面积满了厚厚的陈年灰尘。 银坠儿朝归明月点点头,主仆二人开始查账、查名录。 直到掌灯时刻,归明月从那批十五六年前的下人名录中,抽出了告状的管家、婆子二人的,另有几名婆子下人的也一并被取出,放在俞洪波手上,说道:“这三个下人的名录里,记录着他们的孙女、孙子也在府中做工,表哥你帮我查一下这三个家生子是谁。另外这是那管家和婆子的老家地址,也得派个人去秘密打听一下。” 俞洪波接过名录,面色严肃的招来一个小厮,低头吩咐几句,小厮领命连夜回去准备。 “好,我就先查一下这三个人。”府内下人总共不到十人,要查很快。 归明月点点头:“表哥,此事不宜声张。” “放心。”俞洪波拿着名录放进袖中,转身离开。 归明月与银坠儿二人草草的在房中用了晚膳,便又继续查那些账本。 银坠儿快速的翻阅着眼前的账册,最后拿着一本账册走到归明月面前,肃然说道:“小姐,之前从老太爷手中出去的那几件铺子,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又指着手中的那本蹙眉说:“这本是二老太爷当时经营的账本,账面虽然杂乱,但是从里面可以看出些许蹊跷。比如说这位叫刘一鸣的外地客商,自二老太爷接手之后,就一直与其有交易,并且每次的订货的量都不小。这铺子在开不下去的半年前,还与这刘一鸣又一笔很大的交易,当时铺子收了一半的货款,也就是两万两的订金,最后交易却没有完成。” 这时候俞洪波也查到了结果,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银坠儿的话:“这么多年,倒是没听说有叫刘一鸣的客商来取过货。” “按理说这铺子以极低的价格从作坊里进得首饰,再以正常的价格卖出去,还有刘一鸣这样的好几个固定商户,最后不可能赚不到银子,甚至到开不下去还欠巨债的地步啊。”归明月翻着银坠儿递过来的账本。 “找人去查一查这个刘一鸣!”归明月突然抬头说道,这人可能与铺子倒闭有些什么干系。 “好,月儿,我查了府中的下人,当时留下的家生子只有一个,便是浅姐儿身边的丫头名字叫小菁。”俞洪波细细的盘问了家中的下人,又找祖母对照了一下,确定了这家生子确定是那个小菁。 俞浅浅身边的丫头? 恰巧这时候金锞儿也回来了,进门便说:“渴死了渴死了”银坠儿笑着摇了摇头,顺手给她倒了杯茶,这般毛躁的性子,也亏得自家小姐素日里不拘小节不与她计较。 金锞儿一饮而尽,接着没头没脑的就是一句:“原来这表小姐昨天夜里竟是一夜未归!”说着突然看到旁边的俞洪波,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收回话语,已经来不及了。 归明月叹了口气,看着表哥铁青的脸色,这丫头这毛躁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在人家兄长面前说他妹妹夜不归宿,也不知表哥心里作何感想。 “说都说了,便接着说下去吧。” “哦,是,小姐,”金锞儿见小姐让说,那便顾不得旁人的感受,一股脑的说道:“昨夜奴婢不是见表小姐出了角门嘛,今天便去问了守夜的小厮,他说夜里并无看见有人回来。奴婢又去问了几个丫鬟婆子,都说没有看见。奴婢以为就这样无功而返了,幸亏最后还是厨房的郭妈妈说,她今晨为了去菜市场买活鱼和最新鲜的蔬菜,便早早的出了门,在街上正碰上了步履匆匆的表小姐!” “确定那是浅姐儿?”俞洪波突然开口。 金锞儿使劲点头:“郭妈妈说当时表小姐虽然戴着幂篱,但她认出那身形、衣着和姿态便是表小姐无疑。” 确实,这俞浅浅素日里最爱浅色的轻罗纱,走路也如弱柳扶风,哪怕这大冬天也是要仙仙儿的。她的身形很好认。 俞洪波脸色有些涨红,虽然他不知道小妹俞浅浅是处于何种原因这样做,但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夜不归宿,被外人知道了对她的名节来说会有极大的损害。 “郭妈妈没有起疑吧?”归明月知道表哥心中所担忧。 金锞儿努力回想道:“好似没有,她以为表小姐是更早的时候出去的,还问我知不知道表小姐那么早起来所为何事。” “那就好”归明月和俞洪波同时说道。 俞洪波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去问一问胞妹,虽然自己与她关系并不热络,说起来还不如跟月儿要好。但是这种关乎名声的大事,自己作为兄长定然也要过问一二的。 正想着,归明月突然开口:“表哥我建议你先将此事压下,不要贸然去问浅表妹。她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且她那个丫鬟小菁,我们也有要事相询问。” 凡是跟十五年前那件案子有关的人和事情,如今都是重中之重,不能有丝毫的差池和风声的走漏。 ------------ 第七十四章 表妹俞浅浅 “金锞儿,你与表小姐身边的那个小菁关系怎么样?” “回小姐的话,这小菁好似与整个府中的人都不是很热络,平时不爱与大伙说笑,也不怎么露面,与她的主子一般的小家子气不起眼。”金锞儿快人快语的说道。 咳咳!银坠儿白了她一眼。 金锞儿撇撇嘴,不敢再多说话。 归明月见状,也知道不能再纵容着丫头了。也冷了语气,严肃的说道:“我们主仆出门在外,不比在自家家中,最要紧的是要注意谨言慎行。你要是再记不住,不端正你的态度,平白惹了祸端,我便再也留不得你了。” 金锞儿看着平时对自己一向宽容的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吓得赶紧跪下,求饶道“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不再乱说话,求你别不要奴婢。” 这几日的俞府还算安静,刘一鸣的事俞洪波也渐渐摸到了线索,俞浅浅的那丫鬟小菁那边还是如铜墙铁壁般,打听不到半点风声。 这日,用过了早膳。 “走,我们去表小姐的院子。”归明月略微收拾了一下,让银坠儿准备了一份礼物。 竟然旁敲侧击打听不到什么,那么便索性直接接近她们。 俞浅浅的小院,不大,但是里面也是空落落的,在这冬日里不免竟有些萧条之感。 见着归明月的到来,俞浅浅一愣,迅速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菁,后者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不自然的低低一福,低声道:“奴婢去给月小姐沏茶。”说完几不可见的瞟了一眼俞浅浅,似是有警告之意。 归明月不动神色观察着这一切,见小菁出去了,低头对银坠儿嘱咐几句,银坠儿将手中的礼物匣子拿出来,自己跟俞浅浅告了罪,说回去给自家小姐拿件披风。 俞浅浅接过匣子曼声开口:“不知表姐来找浅浅,所谓何事?”语气温柔但不见得有多欢迎。 归明月笑盈盈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在这府中待了好些时日,有些闷,想看看表妹是否有空带我出去转上一转。” 俞浅浅眼波微微一动,不动声色说了句好,然后自去内室更衣准备。回来的时候,见归明月正在懒懒的支着额,她身边的小丫鬟在旁一丝不苟的煮着茶。 见她回来,归明月歉然说道“早膳之后着实有些渴了,表妹不急的话,且请一道喝一杯。这丫鬟煮茶功夫还是有一些的。” 俞浅浅一听脸色一紧,看向门外,这说要沏茶的丫鬟还没回来。 “表妹这丫鬟可是叫小菁?”归明月轻轻抿了一口茶,悠悠问道。 俞浅浅一听她提那丫头,眼神里立即浮现出戒备之心,脱口而出“表姐如何得知?” 呵,这府中总共那么几个丫鬟,这小菁又不是什么矜贵神秘人物,知道个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俞浅浅见归明月好笑的眼神,才察觉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丫鬟性子木讷,不善交际,素日里也不怎么出挑。没想到表姐会认得她。”俞浅浅一笑便将话给圆了过来:“走吧,我陪表姐出去逛一逛,表姐来了还没好好看看这江陵府吧?” 一路上俞浅浅一改早晨的冷淡和疏离,带着归明月左转转、又逛逛,表姐妹二人玩的倒也开怀。归明月还出银子给她们二人各买了一些金陵当地的绸缎,还有一些胭脂水粉的小玩意儿。 直到晌午时候,她们走进了一家小茶楼,要了一壶好茶,叫了几碟子点心。 正吃着的时候,小菁走了进来,向归明月一福,紧接着笑着跟俞浅浅说:“奴婢沏茶回去的时候,不见小姐和表小姐,便满江陵城焦急找了一上午,可算找着小姐你们了。小姐出来怎不带着奴婢一起?让奴婢好生着急。” 俞浅浅见她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僵硬,转眼又恢复常态,笑着嗔道:“你这丫头,沏个茶去了半天功夫,我和表姐都渴的嗓子冒烟儿了也不见你来,你这倒抱怨起我来了。” 看着这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演戏,归明月觉得甚是有趣,这小菁进来的时候,姿态从容脸上一丝焦急的神色也无,哪里像是找了一上午的样子。归明月抬头看向金锞儿,这丫鬟半点也无察觉,兀自在听着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书边傻乐,归明月不禁哭笑不得。 “表妹,我们回去吧。”归明月提议。 “不急,不急,这才逛了半日,歇息一会我们去灵隐寺拜一拜吧。”没想到俞浅浅一出来这精力竟如此的旺盛。 “也好。”归明月不动声色的答应。 灵隐寺位于江陵府的西郊的龟背山之上,坐着马车整整行了近两个时辰才到山下,下了马车从山下沿着台阶又步行了半个时辰。 等着到了灵隐寺,已是日色西合,天光昏暗了。 拜过了菩萨,归明月找了个无人之处,焦急的问道:“银坠儿有消息吗?” 金锞儿赶紧说道:“小姐莫急,出发之时,银坠儿偷偷使人跟奴婢联络了,说是这小菁在这之前偷偷与俞洪济少爷见了面……让小姐一切小心。” 归明月点点头,这丫头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关键时刻办起事来绝不含糊。 “洪波表哥回来了吗?” “银坠儿说她在府中等着表少爷回来,然后一块来接小姐。万一……表少爷没回来,她就报官!”金锞儿紧了紧归明月的披风说道。 “不能报官!眼下还不知他们耍什么样的花招,报官会打草惊蛇。” “小姐,还管他惊不惊蛇,你的性命最要紧。”虽然还不知道这小菁和表小姐意欲何为,但是只要稍微有半点威胁到小姐,那一切可就晚了。 这种事想一想就魂飞魄散,不禁埋怨道:“小姐你为什么要跟着表小姐来着荒郊野外的,多危险啊。” “你小姐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归明月笑嘻嘻的安慰道。 “表小姐,马车在山下等了,咱们这就回走吧。”小菁前来禀报。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山路崎岖不好走。 “哎呦!”俞浅浅不小心崴到了脚,痛的直抽气。 小菁赶紧上前扶起她,说道:“小姐天黑了,我们得赶紧走,你忍着点罢。”说着便半扶半拽的架着俞浅浅往下走,俞浅浅也只能忍着疼痛继续一点点的向下挪动。 走在前面的归明月,见此厉声斥责道:“没见你家小姐伤到了脚吗,你这般拖拽只能加重伤势,还不将你家小姐背起来!赶紧走。”俞浅浅瘦弱娇小,小菁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壮实丫头,背上俞浅浅应不费力气。 小菁不情不愿的只得背起俞浅浅。 黑暗中俞浅浅的眼神有一丝闪动,但是随即又恢复一片死寂般的冷漠。 马车疾驰在回城的小道上,要赶在关闭城门之前会俞府,否则车上都是女眷,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会相当的危险。 “停,停一下”行到无人烟之处,俞浅浅突然开口,喃喃说道:“表姐,我想下车小解……”眼神看似羞涩实则是躲躲闪闪。 “哦?那我与你一起……” “不必了,表小姐,外面天黑,您在车上稍等,我和小姐去去就来。”一路上不停的探头看向马车外面的小菁突然打断了归明月的话。 “那就一起去!”归明月起身下车。 小菁脸色难看的看向俞浅浅,俞浅浅只得说道:“也好。” 俞浅浅从灌木丛中磨蹭着慢慢的闪了出来。 “表姐,快上车吧”俞浅浅柔声说道。 金锞儿不疑有他,扶着归明月上了车子。刚要伸手去拉俞浅浅,后者甩开她的手,面露讥笑的后退几步。 “你!”话还没说完,只听那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竟飞快的蹿了起来。 刚刚坐定的归明月被晃倒在地,良久才坐定,随着飞奔的马车,掀开马车的帘子,面色冷峻的深深的看向站在原地的俞浅浅,后者的微扬起的嘴角还来不及收起,被归明月眼中的锐利惊得赶紧低下了眼眸。 她竟敢!她还真敢!归明月眸中的冷意加深。 半个时辰后,俞浅浅坐在原地看着黑漆漆的小路发呆。旁边的小菁一改人前的尊敬,一脸鄙夷的看着她,道:“小姐心肠可真够歹毒啊,连自己的亲表姐都出卖,啧啧啧。” 小菁话音还未落,俞浅浅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照着她的脑袋就拍去了,一股热血瞬间流了下来。 “啊!血……你敢打我!”小菁惊恐又气愤,正要冲过去撕扯。 俞浅浅眼神疯狂而狠鸷的瞪着她,将手中的石头“啪”的一声又拍向了自己的额头,鲜血顿时将她苍白的小脸盖住。 “你……你,疯了。”小菁被她的一系列又狠又快的动作给惊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俞浅浅做完这一切,便有坐在了石头上,一动不动的看向远处。 远处有一辆马车正急匆匆的赶来,俞家大少爷俞洪泽下了车看到满脸是血的俞浅浅吓了一跳,一边将她抱上马车,一边焦急的问道:“月姐儿呢?她不是跟你一道出来的吗,怎么只有你俩在?” 敛去眼中的黯然和怨怼,俞浅浅抽抽涕涕的哭了起来,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都怪浅浅,表姐被歹人掳走了,怪我没有保护好表姐,呜呜。”说着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 “哎,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抵得过那歹人,别哭了。”俞洪泽淡淡的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了,波哥儿一定会找到月姐儿的。” 二哥?他也出来了。 见一向温和的大哥俞洪泽此时紧锁眉头,俞浅浅有些忐忑不安,试探的问道:“大哥怎知我们遇险,又是怎么来的?” “哦,是波哥儿派人知会,让我沿着从城西到灵隐寺的路寻找你们,具体原委倒是没来得及说清。”俞洪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俞浅浅松了一口气,忽地眉头又皱起,那么二哥又如何得知这件事呢? 这件事做得隐秘,虽然那二房的俞洪济早就垂涎归明月,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今日归明月来找自己出府玩耍,正给了俞洪济这样机会。小菁也是晌午才得了俞洪济的命令去茶楼嘱咐俞浅浅,将归明月带到去城西的马车上。 而那马夫也早已经换上了俞洪济的人。 ------------ 第七十五章 恩怨了 归明月已经消失了三日了。和她一并消失的还有她的丫鬟金锞儿,以及俞洪波。 俞府上下都急的团团转,尤其是俞老太太,外孙女归明月在俞府的这段时日,其聪颖大方又爽朗爱笑,早已经深深得她的喜爱;而孙儿俞洪波更是从小养在她身边,情分自是别人所不及的。 “祖母,您别伤心了,表姐福大命大肯定不会出事的,二哥更是走南闯北多年,凡事都会化险为夷的。”俞浅浅一边给俞老太太揉按肩膀,一边温声安慰到。 俞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感叹道:“没想到你倒是个孝顺的。”这几日全俞府都人仰马翻的为了寻找二少爷和表少爷,全府上下一片愁云,儿媳戴氏更是因为次子俞洪波的失踪而病倒,没法伺候婆婆。只她的小女儿俞浅浅整日跟在俞老太太,伺候汤药,细心安慰。这让俞老太太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心里对其也多了几分疼爱和依赖。 俞浅浅伺候俞老太太到晚间睡下了,才有些疲累的走出了正院。抬头看向天上悬挂的明月,突然有些自得的想如若日子就像这样下去该多好。 那俞洪济兄弟这两个禽兽,掳走了归明月便不会再来纠缠自己了吧! “小菁!给我更衣。”自从那次教训了着嚣张的丫鬟之后,她便比以前恭敬多了。俞浅浅嘴角嘲讽的上弯,这小菁真是瞎了狗眼,竟然以为自己好欺,仗着二房那边的势不把自己这个小姐放在眼里! 俞浅浅眼中又闪出一丝狠戾,这件事既然了了,这个小菁便留不得了。 “小菁,小菁?”俞浅浅不耐烦的又唤了两声,这丫鬟不在房内! 这个知道很多秘密的小菁不见了! 俞浅浅神色大骇,一下子跌坐在床榻上。 江陵府城西一个隐蔽的别院。 “唔……放开我,这是哪?你们是谁?唔……”小菁被蒙着眼睛五花大绑的扔在一间柴房里,塞在嘴里的布一被拿出来,她便大喊大叫。 “啪!”一耳光甩到小菁的脸上,力道不轻,震得她耳边直鸣。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声音阴鸷可怕。 周围是如地狱般阴冷的气氛,难道这是二房的人?小菁心里暗暗思索,可是对表小姐归明月不满意? “济少爷,不关奴婢的事,您饶了奴婢吧!”小菁试着求饶到。 来人顿了一下,后哼了一声,“少爷吩咐你的事,你竟敢不照做。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小菁一听,松了口气,确是二房的了,刚进门的时候,她便问道院子里熟悉的腊梅香气。这里应该是俞洪济在城西的别院。 “济少爷,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那表小姐带到城西的小路上了呀,虽然去的时候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些,但是总归幸不辱命。”小菁赶紧表功说道。 “不是这件事!”黑暗中的人阴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是这件事?小菁赶紧回想,难道是…… 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表小姐带来的药材补品,奴婢……确实是私下了拿出了一点,也就一点而已,别的全都给济少爷了……” 黑暗中的人一听,啪啪两耳光,只扇的小菁口吐鲜血。 小菁被打蒙了,没想着这个俞洪济这么不是东西,自己这么多年一直为他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偷拿了几根人参,他竟然让手下如此对待自己!自己虽然是个丫鬟,但是在家被娘当宝贝一样的疼着,那俞浅浅她都敢怠慢嘲讽,今日竟被打的如此之惨。 想到此,怒从心头起,吐了口血“你!你竟然如此对我,亏我这么多年听你摆布,老太爷这边的风吹草动都去通风报信,还将俞浅浅骗去让你们兄弟玩弄……哎呦,我的肚子,呜呜呜”话还没说完竟又被那人疯狂的在腹部踢了好几下,后面好像被人阻止了,小菁疼的直吆喝。 “俞洪济!你要再打我一下,我就把你们害死作坊女工还嫁祸给俞老太爷的事捅出去!那日……那日我听到我娘和你们的谈话了。”小菁豁出去的喊道。 然后,周围是一片死寂。 没有耳光和拳打脚踢落在身上,小菁渐渐冷静了下来,随着头脑的清醒,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氏,你听到了?”一个清脆熟悉的女子嗓音突然响起。 归明月,是她! 她不是被二房的兄弟俩掳走,作为二人奸淫的玩物了吗?怎么还能如此冷静自得的说话。 刘氏?是娘亲吗?小菁正要喊出声,嘴里立即又被塞上了抹布。随后脖颈一痛,晕了过去。 “都听到了?说吧,如果还想让你的女儿活命的话,就好好说。”说话的人正是俞洪波,旁边站着的是完好无损的归明月。 “多谢大哥!”归明月朝另外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条刀疤的中年汉子说道,此人正是归明月与俞洪波的结拜大哥江御。正是他和俞洪波及时赶到救下了被二房掳走的归明月,又到俞府将小菁悄无声息的绑了来。 而此时想劫持归明月的俞洪济,早已经被打晕扔到了这院中的一个地牢里。 “哎,你我是兄妹,不必说谢。”江御说道,说着抽出一把刀放在晕过去的小菁小腿处,对着吓得缩成一团的刘氏狠狠说道:“赶紧说,若有一丝遗漏,我就先砍下你闺女的一条腿。”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刘氏是个寡妇,只有小菁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指望着她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呢,只得将十五六年前的那桩案子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俞智?竟是他!”俞洪波不可置信的说道。 俞智是二房的二老爷,也就是二老太爷的次子,是个素日里衣冠楚楚,二房里唯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他竟然是强奸作坊女工并逼死她们的元凶! 归明月点了点头,越是这种看起来是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之辈,背后里越可恶可怕。这人不仅残害了作坊女工,还嫁祸给舅舅俞信,俞信冤死狱中后,他还忍不住继续作恶,而二老太爷又早已经觊觎祖父的财富,这父子俩便不谋而合,合伙陷害了外祖父。 后来这父子见即便是俞老太爷入狱,这个俞府的财产也与他们无关,于是二老太爷就想出替兄顶罪的戏码,让俞老太爷背负他们的恩情一辈子,便可一辈子供他们驱使,以报他们的大恩。 好一个阴毒的计谋!好一对恬不知耻的父子! “少爷,我把知道的都说完了。求求您放了我们母女二人吧!”刘氏哀求到。 她是在俞府做工的老人,与当时一名作坊的女工是手帕交,那位女工生的清秀姣好,被俞智玷污后,没有立即杀死,只是把她放了并威胁她成为俞智长期的玩物。女工不堪其辱,写下绝笔信给了刘氏,让她代交官府,自己当天夜里就跳了井。 刘氏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迟迟不敢去官府交出信件,后来又见俞府中的管家和婆子去状告老太爷后,没多久,这二人就被悄无声息的灭口了。吓得她就更不敢出声了。 “你说你将那封绝笔信给烧了?可是真的?”俞洪波问道。 刘氏赶紧磕头说道:“千真万确!二房的人给了我一大笔银子,我便将那绝笔信烧了,都烧了。” “哼!你烧了就不怕他们灭口?!你最好说实话。”俞洪波冷哼一声。 “我说的是实话,少爷,求您饶了我们吧,二房的人没杀我们是因为小菁在他们手中,我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呜呜……”说着刘氏又哀嚎起来。 俞洪波皱了皱眉头,如果没有那封信作为证据,就凭这刘氏的话,恐怕也很难方案,并且到时候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反咬一口。 “这个绝笔信的事情,暂且不提。我们来说说一个人。”归明月突然说道。 “谁?”刘氏警惕的抬头问道。 “刘一鸣!”俞洪波冷冷的说道:“你该不会忘了你这个亲弟弟了吧,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你这种人也配活在这世上!” “不!没有!鸣哥儿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害死的!” 归明月与俞洪波对视一眼,之前查到账面上有蹊跷的那个刘一鸣竟然正是这刘氏的弟弟,他们是荆州人士,俞洪波派去荆州打听的人回来报那个刘一鸣的家人说,十五年前刘一鸣在回乡的路上遇上歹徒而亡。 还打听到说,刘一鸣死前的前一日还给家里捎信说自己在江陵府发了一笔大财…… 时间点正好也是十五年前。 哪有那么巧,归明月便想诈上一诈这个刘氏。 “你残害了自己的兄弟,夜里有没有被噩梦惊醒,心中就没有半点愧疚?” “别说了,别说了,不是我害死他的,我只是告诉鸣哥儿我手上有俞智奸杀女工的证据,没想到他去威胁二老太爷,用不到一半的价钱订购一大批头面首饰,又用那批首饰倒卖赚了大笔银子。喝醉了酒还不怕死的去向俞智炫耀,才被这父子二人杀害。这件事与我无关啊!” “哦,当真与你无关?事后你收了二房那边一笔银子做封口费也与你无关?透露你亲兄弟的回乡的路线给俞智也与你无关?”归明月听了她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一思索便脱口而出。 “啊……鸣哥儿,姐姐对不起你啊,可是他们手中握着的是小菁的性命啊,我不得不这样做!是姐姐的错……”刘氏说着滚落到地上痛哭流涕。 “你说如果这件事,让你那远在荆州的年迈的爹娘和弟媳一家人知道了,他们怎么对你?会不会恨得将你千刀万剐!” 刘氏惊恐的抬头望向这个长相尤其甜美,粉妆玉砌般的小姑娘,只见她说着这般诛心的话的时候,嘴角竟还有些微微上扬,只是斜飞的眸子里全是冰冷的寒意。她对眼前这个婆子,对二房那帮陷害自己外祖父和舅舅的人是厌恶憎恨到了极点! “如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恶行,就将那张绝笔信交出来!”归明月厉声说道。 “我……我没有,你怎知……”刘氏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得承认这封信还在她手中。 归明月嗤笑一声,那封绝笔信就是她们母女的保命符,既然这二人还活着,就说明那封信还在! 有了刘氏的供词与那封历经十五年的绝笔信,俞家二老太爷与俞智正式伏法,而俞洪济因为诸多恶行被府衙收监。 十五年的案子终于平怨昭雪,还了俞老太爷、俞信父子二人的青白。 俞老太爷为着这十几年来与二弟家的恩怨而五味杂陈,背负了十几年的恩情债竟然是一场卑劣的戏,其中暗含的如此阴毒和贪婪的人性,让俞老太爷仿佛又老了一些。 一切尘埃落定,作为俞信的遗孀戴氏陪着俞老太太大哭了一场。 好在是俞洪波和归明月为这案子操劳这么多日,终于都平安归来了。 ------------ 第七十六章 懒得与她计较 俞浅浅这几日一直忐忑不安,怪自己小瞧了归明月,以为她也就是同自己一般的寻常女子,掳走一个寻常的女子,并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又有何难。可惜她错估了归明月的能力,一个不仅能自己做生意开铺子,还能将俞府十五年前案子平冤昭雪的人,怎么可能任她愚弄! 看到二房那些人的下场,又见小菁浑身伤痕累累,死猪一般的被从马车中拖出来的时候,俞浅浅就暗暗心惊自己这表姐着实是狠。这几日更是眼皮就一直跳,不知道归明月会怎样对付自己。 转眼间年节逼近,俞府一吐十几年来的晦气,上下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只有俞浅浅这边日复一日的越来越不安,这个归明月究竟想干什么,在院中偶遇到她的时候,嘴角总是噙着一抹嘲讽的意味,又没有任何的动作,让俞浅浅更加心惊肉跳。 这样的日子跟被钝刀子磨一般的,这归明月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打要杀何不给个痛快!俞浅浅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决定晚一些就去找归明月摊牌,问一问她到底意欲何为。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做贼心虚,自那案子昭雪之后,归明月便一头扎进了作坊,与俞洪泽一起琢磨怎样将俞家的生意再撑起来。哪有功夫去顾及区区一个她。 “二表哥,你跟着我一天了,又不说话,到底何事,说吧。”归明月无奈的停下,看着俞洪波说道,俞洪泽也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弟弟什么时候这么扭捏了,莫非? 俞洪泽说道:“月儿,我先出去一趟,你们聊。”说完还朝着俞洪波眨巴眨巴眼睛。 归明月叹了口气,看来是误会了,在古代表兄妹之间联姻实在太常见,但她不是古人,并且知道俞洪波对自己的姐姐归静雪有不一样的情愫。 归明月收回思绪,坦然问道“是不是因为俞浅浅?” 俞洪波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浅姐儿对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是念在她……这些年因为我们的疏忽,让她受了那么大的罪。月儿能不能原谅她这一回?”通过他对归明月的认识,归明月是个恩怨极为分明的人,看似亲切甜美,实则内心冷硬有原则不输于男子,浅姐儿这次得罪了她,他怕…… 俞浅浅此时正在作坊的门口,听到二哥的话,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他们都知道了?自己被那俩禽兽给……俞浅浅咬牙屏息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只听归明月声音冷冷的说道:“她自己受到了伤害,便来害我?这是何道理!这次我可以不与她计较,也懒得与她计较。但是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我绝不姑息!” “谢谢月儿”俞洪波赶紧说道。 归明月不禁冷哼一声:“二表哥与其为这种小事日日纠结,不如想想以后俞家的生计,想想怎样让受了这么多年苦和委屈的外祖父、外祖母过好晚年。”表哥果然是表哥,哪有自己的亲哥哥对自己的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相信和疼爱,想着突然有些委屈,想母亲和大哥归承志他们了…… 俞洪波听了不禁脸色一红,擦了擦头上汗,这次确实是自己自私了。 这几日大哥和表妹都为了家里的生意,日夜操持,自己却自从听闻小妹俞浅浅被那俩兄弟给害苦了这件事,心神不宁无暇他顾。又不能去直接问浅姐儿,怕她难堪又难过,也不敢告诉别人,哎…… 自那日后,俞浅浅就尽量避开不碰到归明月。倒是时时去找俞洪波,因着对小妹不幸的自责和怜惜,俞洪波对她尤其的温和和宽容。弄得全府上下都纳闷,这个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波哥儿怎么一下子对之前不甚上心的胞妹,变得如此的呵护小心,乃至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表小姐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爱笑爱说话了,有时候乍一看竟还颇有些像小姐你呢,真是那个什么学西施还不像……”金锞儿之前对这个娇气纤柔的俞浅浅就没有什么好感,这下她处处学小姐的招人喜欢的样子,就更讨厌了。 银坠儿也哼了一声:“那叫东施效颦。” 归明月好笑的看着这俩义愤填膺的丫鬟,心想这俞浅浅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只是她的那些做法,归明月不敢苟同,她怨怼家中亲人对她不够重视,然而这十五年来俞府中每个人都过得很艰难,两位表哥更是为生计而奔波,外祖父外祖母二老应付二房那一帮吸血鬼还自顾不暇。 在这样的境遇下,俞浅浅还能吃得好穿的好,有自己的丫鬟。而她呢,不仅不为这个家付出半丝的努力,还日日沉浸在自己不受宠爱不受关注的自弃自怜中,无法自拔。她其实是很有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获得俞老太太的喜爱,又能利用自己兄长的愧疚和痛惜而让自己成为府中瞩目的小姐,只要她有心。 可惜,对家人,她无心。只有一味索取,索取不到便只剩下怨怼。 归明月叹了口气,自己想这么多干嘛呢,过了年,等俞府的生意上了轨道,自己也便要踏上游历的路途了,一想到能去到各地,以及那天高任鸟飞的心境,归明月就振奋不已。 “小姐,家里来信了。”金锞儿打断她的思绪,拿过门房小厮送过来的信件。 是母亲的信! 归明月迫不及待的打开,一口气看完,突然有些怔怔的。 吾儿明月亲启: 吾儿途中一切安好,为娘心中甚是担忧。如若平安抵达江陵,见到尔外祖父母,万望谨嘱二老珍重身体。在吾儿走后的几日,京城镇国侯府遣人送来聘礼百担为求娶吾儿,另鸿胪寺卿苏家不日也遣媒婆上门,此事我与你父亲二人商量未决,还需吾儿自行决断。今南阳郡中,人人称羡吾家有女,吾儿收到信笺之日,便速速启程回归,不必再惧流言诋毁。 切记切记 娘亲 “镇国侯府和鸿胪寺卿府都来求娶小姐!”金锞儿扬声叫到。 归明月沉默不语,银坠儿谨声问道:“小姐,那我们这便启程回家?” “不回去。”归明月说道,她暂时没打算嫁人,即便是嫁人,那纨绔子弟姬云逸,与那古板无趣的苏子歇,她都不想嫁。随即给娘亲回信,大意是让他们以自己年纪尚幼,不宜议亲为由拒了这两门亲事。 京城汴梁,镇国侯府。 “什么?那商户归家拒了这门亲事,呵呵,这逸哥儿的荒唐果然是声名远播啊,连个商户的女儿都嫌弃他。哈哈哈”姬大夫人大声嗤笑:“这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即便是长子又有何用,自是比不得我的荣哥儿半分!” 将军书房内,姬尚昌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震了出去:“什么!你要去江陵?不许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当初非要娶那个什么头面铺子家的闺女的时候,你答应了我什么?!” 姬云逸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发怒咆哮,等他骂完了,才吊儿郎当的说:“我去江陵不需要你的同意。” “你!你这个逆子,要是敢走出镇国侯府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姬尚昌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圣旨到!”宫中的传旨太监快步涌入内院。 “镇国侯府姬云逸听旨,”太监拉着长调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疆边境叛民叛乱、戎夷入侵,二皇子请兵平叛,特封姬云逸为左前锋将军,即日起随二皇子出征北伐。钦此。” “姬少爷接旨吧。” “微臣不敢接旨。” “为何?”传旨太监眼睛一眯,这个姬家的大少爷素来顽劣,这是又要搞什么花样。 “有人威胁,说我敢出这个府门就打断我的腿。是以微臣害怕不敢接旨,望圣上明察。”姬云逸吊儿郎当的说。 “你!”姬尚昌气的吹胡子瞪眼,也只得耐下性子,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接旨!” 那边姬云逸去不成了江陵,即日便随二皇子出征北疆,这边江陵城内一个新的头面铺子也隆重开张了,而那“洞庭十景”制成的首饰,在年后正式摆上柜后,便被素来爱风雅的江陵女子一抢而空。 “大表哥,我已与漕帮的江御二当家谈好,以后咱家的首饰,可以沿着长江,到云梦州、鄂州等地售卖。”归明月和两位表哥办好这一切,已经出了正月。 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俞老太太自是依依不舍,舍重金亲自给归明月置办了宽敞舒适的马车,舅母戴氏给缝了厚厚的被褥,别的诸如旋袄、襦裙、大氅、金疮药、干粮、零食等等不计其数,完全是按照俞府最鼎盛时候的“规格”置办。 归明月见马车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哭笑不得,这样多的东西,哪里像是去游历,分明是哪个贵家小姐去郊游。 “祖母你偏心,以前孙儿自己外出的时候,一个包袱也就打发了。果然还是月儿最得宠。”俞洪波故意忿忿不平的说道。 逗得俞老太太呵呵大笑,戴氏也不禁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与妹妹攀比!出门在外,好好照顾月儿,不得有任何闪失,你自己也好多多保重。”说道最后,又有些哽噎,儿行千里母担忧,确实如此。 “二哥,你真的要走吗?”俞浅浅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难过的就要背过气去。 “浅儿,在家好好照顾母亲和祖母,听大哥话。”俞洪波叹了口气,他往往不知如何对代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在她面前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她心里的伤疤。自己离开后,希望她能慢慢的走出阴影。 俞浅浅又要上前说些什么,期期艾艾的模样让俞老太太不禁有些皱眉,身边的丫头兰儿赶紧拉住她开口劝道:“小姐不要舍不得二少爷,他有自己的志向。咱们在家里还有夫人、大少爷、老太爷老太太,他们都是小姐的亲人,小姐快莫哭了。”兰儿是俞洪波给俞浅浅新买的丫头,俞浅浅听了这话,立即意识到什么,赶紧擦了擦眼泪。 上前对着归明月一福:“浅浅也很舍不得表姐,一直以为女子都如浅浅这般没出息的待在家中长辈的庇护之下,表姐巾帼不让须眉,但是终究是女子,外出时候多有不便,日后一定要多多保重,表姐好,也便是我二哥好了。”说完看俞洪波有些不耐,又赶紧补充道: “还有我二哥他向来粗心不爱惜自己,还请表姐这一路上多多照顾她,浅浅在此拜谢了。”说着又是深深的一个大礼。 ------------ 第七十七章 边陲小城兰州城 俞老太太闻言才缓和了脸色,看着她点了点头。 归明月一笑,并不若旁人那般被她那兄妹情深的模样所打动,只淡淡道了声自然。 却不想素日里冷静沉默的银坠儿突然上前,扶起躬身的俞浅浅,朗声说道:“表小姐不必担忧,我家小姐与二位少爷虽非亲生兄妹,但是感情素来胜似亲兄妹。并且小姐生性坚强,即便是身为女子,然最不愿做的便是拖累别人,尤其是家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俞浅浅眼圈又是一红。 “走吧!”归明月招呼着金锞儿和银坠儿上车,俞洪波也跨身上马。 “哇,坠儿姐你好厉害啊!几句话下来,你没看表小姐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真解气!”马车上金锞儿不禁崇拜的看着银坠儿。 银坠儿没有做声,只是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归明月,怕小姐气恼自己沉不住气。但是那表小姐矫揉造作的小白花样子,实在令人作呕,加上她之前害过小姐,如今这次又出口暗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意料之外的是,小姐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抬头风华尽显,说道:“不必跟这种人多费口舌,你家小姐是要赚大钱的人。她,还不够资格。” “是!”金锞儿和银坠儿齐声说道。 归明月一行人一直向西,西行了半月有余,中间除了正常的打尖儿住宿,几乎没有停歇。 “小姐,我们一直这样走,是要去哪里呢?”金锞儿感觉坐马车坐的快要散架了,忍不住问道。 归明月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气无力的说:“于阗国,我想去于阗国。” “于阗国?小姐于阗国是哪?还有多远?” 外面的俞洪波朗声笑道:“你们小姐要去的于阗国,那远了去了,咱们就这般的脚程,不吃不喝大约半年之后能到吧。” 金锞儿立即哀嚎一声。 归明月见此说道:“这样吧,既然还有那么远的路程,我们也不着急赶路了,停留一段时日歇息歇息再走。”既然是出来游历,那就慢慢来吧。 “好!前面便是兰州城,再行一日便到了。”有了俞洪波这个活地图,去到哪里都不至于人生地不熟。 “月儿,为何执意要去于阗国呢?”于阗国那边路途遥远不说,气候也不怎么舒适,白日炙烤炎热,到了夜里却是寒冷如铁。 “为了昆山玉。”归明月缓缓吐出几个字,心里却沸腾不已,昆山玉便是在前世时候被称为和田玉的致臻玉石啊。她一个贵妇的灵魂,对玉石的追逐和喜爱,那可是生生不息的。 俞洪波了然的点点头,这昆山玉他也有所耳闻,听说是玉中极品,无出其右。做头面首饰生意的人都趋之若鹜,但这种昆山玉是可遇而不可求,目前面世的并不多。 次日便到了兰州城,没想到城中竟是如此的热闹,身穿各式衣袍的不同种族的人群,都汇聚于此。皮毛、丝绸、盐巴、马匹、奴隶甚至军火,在这个小城里都有交易。 因为这里是大东王朝的边陲小城,西邻吐蕃部落,北边是正与大东国兵戎相见的木雅国。 然而即使战时纷起,也不影响这座小城的繁华和热闹。 “月儿,一切小心,万不可与我走散,这座城虽然看似热闹繁华,其实内里暗潮汹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混进木雅国的探子。” 归明月肃然点头,又吩咐两个丫头一切要谨慎。 俞洪波要去马市买几匹强健的马,此行要是想去西域,必须要多几匹像样的马才行,这里的马匹雄健耐力强,是中原的马匹所不能及的。 “奴隶奴隶,只要五两银子,三两?”有异族人扯着怪异的中原口音,叫卖到。 “小姐!你看,这里的奴隶竟跟牲口绑在一处售卖呢!”金锞儿不禁惊讶的说道。 归明月顺着她说的看去,确实如此,主仆三人不禁朝着吆喝声走了过去。 “月儿,等等我,别走远。”俞洪波买好马匹交给小厮,自己不放心月姐儿便赶紧跟了上去。 奴隶贩子指着一个皮肤黝黑,四肢健壮,阔脸庞鼻孔如牛的青年奴隶,指着他一口坚硬洁白的牙齿,得意的说道:“看看,看看这牙口,比牛还壮!” “我出十两银子!” “十五两!” “二十两!” “还有别人吗?没有了,好三十两卖给这位老爷。”奴隶贩子喜滋滋的接过银袋子掂量了一下。 接着是一个衣衫裸露的异族女子,只见她身材小巧匀称,皮肤异常的白皙,五官却立体分明,深凹的眼窝中一双眸子竟是淡褐色的,看向人的时候,深邃又神秘。 好生美艳的一个女子! 奴隶贩子一呲牙,随手将遮挡在女子胸前的一件小衣给撤了下来,女子白皙晶莹的丰盈立即跳了出来,她赶紧用手臂遮挡。周围人的口哨声和污言秽语声瞬间四起。饶是见多识广的俞洪波也不仅尴尬的将头移向别处。 “我出五十两!” “八十两!” “一百两!” …… 人群中不断有人加价,归明月趁着这个机会看向几个笼中的其他奴隶。 就这般,奴隶被一个个的卖了出去,价钱从五两到五百两不等。 还剩最后一个病恹恹的男子,穿的倒是大东王朝的长衫,只是那双眼睛,冷漠狠鸷如山中的孤狼。 大家一看是个病秧子,不看那双如孤狼一般的眼睛,长相得竟比平常的男子更清秀隽永些,如果不是过于瘦削,比刚才那位异族的美姬竟也毫不逊色。有些爱好男风的老爷,正犹豫着这人到底值不值得买,买了很快再死了,不买的话这般绝色实在可惜啊。 此时这人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一丝鲜红的血丝还从嘴角流了出来。 见状,想买的人便都摇了摇头,看这样的病秧子看来是没几天活头了,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二十两!我出二十两。”归明月说道。 “啊?小姐!你要买他啊!”金锞儿半天没反应过来。 奴隶贩子一听,乐了,这病秧子他连着卖了三天,都没人要的,白吃了他三天的饭,正想着要不要扔到山中喂狼。 这下好了,白得了二十两银子,奴隶贩子当下连继续叫价都没叫,唯恐归明月反悔般,飞快的接过银子,将那嘴上还沾有血迹的男子从笼中拖出来,送到归明月面前。 俞洪波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命不久矣的男人,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置,不解的问道:“月儿为何要买个将死之人。” “图他长得好看啊。”归明月眨巴眨巴眼,笑道。 那被拖出来的男子闻言一怔,立即抬头用戒备的眼神看向这个用二十两银子买了自己的小丫鬟。 “月儿!”俞洪波无语的看着偶尔顽皮起来,也颇令人头疼的表妹。 归明月认真的说道:“真是因为他好看啊,你们男子能为一个美女一掷千金,我花了区区二十两便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美男,岂不是赚到了。表哥要知道只要能赚到的买卖,月儿便不会错失啊。” “可是,他这分明就是快要死了啊。”金锞儿不禁出口,她认为不划算啊不划算。 归明月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个气息虚弱的男子,吩咐旁边的随从道:“将他的手脚都绑了,好好看着,别让他跑了。” 小厮绑好了之后,将他小心的放到了马背上,不解的小声问旁边的同伴:“小姐为何这样谨慎,这个病秧子风一吹便倒,爬都爬不动的样子,还用绑住手脚?” “小姐怎么吩咐怎么办,哪那么多废话。”一个年长一点会功夫的随从说道,他其实也暗暗的感觉到这个人有些不对劲,看他走路的样子虽然踉踉跄跄,但是偶尔的几步暴露出了他似是会功夫的,至于功力有多深,他完全看不出来。可能,深不可测。 在兰州城中,虽然大大小小有不少的客栈,但是客栈中充斥着各族各色人等,所谓鱼龙混杂,反而不安全。俞洪波便在城中租了一间小别院,价格竟比住客栈还便宜些。 归明月一回到小别院,便吩咐说道:“将这奴隶扔到拆房,使人看着,每日喂几口水,不许给他饭吃。” 金锞儿不解的看着小姐,小姐说了买他为了他是个美男,眼下不给他饭吃,饿的更瘦,便不美了啊!自从买了着美男,金锞儿真是为小姐操碎了心。 两日后,随从来报,说那男子要见小姐。 归明月吃完了手中最后一个小肉包,拍了拍说,跟身边伺候的银坠儿说走,咱们去看看。 那男子两日滴米未进,看起来更加憔悴不堪。 “说吧,我知道你听得懂中原话,应该也会说吧。”归明月坐在椅子上,慢悠悠说道。 “你,怎知?”男子迟疑的说道,话一出口竟然真是没有一丝怪腔的中原话。 “哦,我不仅知道你会中原话,还知道你没病。”归明月语出惊人,连旁边的银坠儿都惊了一下,这男子看起来分明是行将就木的样子,小姐竟说他无病。 这男子的惊讶不亚于银坠儿,随后心下一警,狠狠地看着归明月,这个中原女子到底还知道什么,是不是那人派来要取自己性命的? “别惊讶,是你吐出的血,漏出了破绽。”那种鲜红的颜料造成血的视觉感,这可是前世的电视剧中常见的桥段啊。 男子暗暗的松了口气,紧接着归明月清冽的声音又响起:“你是木雅人?” 男子刚放下的心又一次的提起,他抬头看了归明月良久,吐出一个字:“是。” ------------ 第七十八章 以后你便叫厉陌白 “那你是木雅人的细作吗?”归明月又紧逼问道。 男子毫不犹豫的说到:“不是。” “你说不是,何以证明?”归明月语速加快,不给男子思索的机会。 “细作都是铁骑中人,在木雅的军人左臂上都纹有猛虎刺青,这种刺青也只有铁血的军人才有资格纹。”男子说着将袖子撸起,只见他的手臂上除了几道鞭痕,没有任何刺青。 归明月听闻木雅国是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心里也就信了三分。 男子见归明月不语,便也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归明月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别管我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过去是谁,我只知道从今以后,”归明月定定的看着这人的眼睛说:“你便得听命于我,效忠与我。你可愿意?” “我可以说不吗?”男子嘲讽的说到。 归明月从他身边走回去,又慢慢坐回椅子上,这动作自得又自信,冷冷开口:“或是你想饿死在这柴房。” 男子嗤笑一声,道:“都说中原女子最柔弱温顺,这样看来,传言不可信啊。” 柔软温顺,有哪个女子又是真正柔弱温顺的呢,即便是身在深宅内院的妇人,为了争宠都可以不择手段,手染人命也在所不惜,哪来的柔弱温顺。男人啊,总是只会看表面。 归明月不置可否,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好,既然你买了我,我便是你的人了。”男子眨眨眼说的很暧昧,见归明月不为所动,又说道:“喂,你总得让我饱饭吧。还有我的中原名字叫秦笙。” “你以后便叫厉陌白。” “你,为何?”这女人还真是霸道啊。 “好听。” …… “找大夫给他处理伤口,”这人胸口应是被刺伤,虽然穿着赭色的衣袍,但是隐约可见已经渗出的血迹。 “小姐,他伤好了,要是想跑怎么办?”银坠儿不太放心此人。 归明月眯了眯眼睛,说道:“那就上报官府,说他是木雅国派来的奸细。”说着警告的看了一眼厉陌白,后者被这话噎的咽了一下口水,低头表示臣服。 待众人歇息修整几日后,归明月决定再去兰州城里好好看上一看。 相比于归明月、金锞儿等人的襦裙旋袄,兰州城中的年轻女子的衣服,分为上下两截,上身是紧紧包裹的撒金软布小衣,下身缠着色彩艳丽长到脚踝的纱裙,中间露出纤细洁白的腰肢,个个如水蛇一般的曼妙。再看修长的脖颈上点缀着大颗大颗的未经修饰雕琢的艳丽宝石,也有奴仆成群的女子头上戴的竟是与大东朝女子一般的四季花冠之类。 这里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可谓是各民族文化风俗高度融合之地。 “小姐,你看她们身上的那些宝石,每个都那么大,并且还跟我们在中原的地方看到的都一样哎。” 归明月点点头,朝着宝石市走去。 “哇!这种宝石竟然堆的到处都是。” “这不是宝石,应是一种水晶。”归明月说道,看来这里盛产这种水晶。 问了问价格,金锞儿和银坠儿都大吃一惊:竟是如此的便宜! “小姐,我们何不将其全部买下。”银坠儿在心中迅速的算了起来,这种水晶竟是便宜到按斤卖,如果将这种水晶做成首饰在中原卖的话,一定会赚不少。 归明月看着跟自己时间久了,也越来越见钱眼开的银坠儿,好笑的说道:“买下是不成问题,问题是我们如何将它们运回中原去?” 哎!是啊,怎么运回去呢,银坠儿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是啊,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可是赚不了,真是会肉疼啊。 跟在她们身后的厉陌白,打量着归明月的神色,原来这买下自己的女子是商人啊,经过几天的观察,是他心中的防备又减轻了一分。 一天逛下来,归明月发现这城中不仅水晶便宜,动物皮毛也是如此,那种成色上好的雪狐皮在中原能卖出天价,而在这里仅仅百两,别的像是熊皮、貂皮就更不值一提了;还有那些健壮雄俊的马匹,价格也跟在中原差一大叠。而那些常见的丝绸布匹、茶叶、瓷器、药材,甚至中原时兴的首饰头面,在这边都很抢手,价格也不菲。 归明月早该想到,眼下是古代,当然不必前世的年代,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的商品都可以共享。时下地域之间的交易阻碍,以及交通不发达造成的了物品的巨大差价。 就比如娘亲给自己的那封信,其实就是在自己出发不到十日发到驿馆的,可是自己收到后就得两三个月之后了。还有这一路上自己得了些新鲜玩意想去驿站寄回家中,驿站那边见她非官家的,便狮子大开口,否则就拒绝运送。也怪不得俞洪波这么多年在外游历,都很少通过驿站传递东西。 如若自己有那么一支商队,再有那么一支镖队。可以走南闯北将不同地方的商品运到各地去,那么这之间赚的差价就很可观了。 自己还可以再通过这一路,洽谈几家商铺,以后将自己的商品定点批发给他们。 只是不管是商队,还是镖队,都需要人,还得是合适之人。可惜眼下还不具备这个条件,此事也只得从长计议。 这个兰州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逛了一天,买了一箱成色上称的水晶,数张狐皮黑熊皮,纯白色的狐皮要给长姐归静雪做成斗篷,银灰色的则可以给娘亲。黑熊皮则让金锞儿回去便做成几幅护膝、三幅暖手筒子,护膝给表哥和随从小厮们每人一副,暖手筒子则是给归明月和两个丫头取暖的。 金锞儿抚摩着如此厚实细密又柔软黑熊皮,顿时喜不自禁,当下连夜赶制,想让大家伙明日便能穿戴上。 因着白日里厉陌白在集市中被人无意间撞到,胸口的伤口有些裂开,夜里厉陌白有些昏昏沉沉,警惕性也差了很多,院墙外闪进几个人影,紧接近着一根迷烟伸进了在窗内。 厉陌白暗叫一声不好,刚要坐起身来,神志一沉便缓缓的倒了下去。这时屋里闪进了两个人,用黑布往他头上一套,并将其扛到肩头,飞身出去。 “什么人?”金锞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恰好看到有几条人影从窗外闪过,赶紧追出门外,并大喊一声。 可惜来人已经跳上墙头,其中一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另一个肩上还扛着一个人,金锞儿大惊:“有绑匪啊!” 说着不放心的跑去小姐的房门外,使劲的敲门。说道:“小姐,小姐,你还在吗?” 等到俞洪波和几个随从匆匆赶过来,那两人已经毫无影踪。 归明月走出房门,吩咐道:“将所有人都叫醒,来院中集合。” “小姐,大家都到了。”银坠儿神色肃然的说到:“厉陌白他,不见了。” 被绑的是他? “金锞儿你见到那两个绑匪了吗?”归明月问道。 金锞儿见被绑的不是小姐,紧绷的心弦也早已经放松了下来,接着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其中有一人回头的时候,我看他的眼睛有些熟悉,定是见过了的。可是,一下我又记不起来是在那里见过了。” 俞洪波又急切的说到:“你再好好想想。”他怕这帮人既然能这样熟门熟路的来小院绑人,便很可能会再次来危害月儿和自己。 金锞儿想破了脑袋,越想越急,可就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越觉得那人的眼神熟悉。 归明月拍了怕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急,慢慢想,表哥我们也回忆一下白天的时候,在市集上有什么可疑的人。” 大家立即沉浸到思索之中。 银坠儿素来最是心细,仔细回忆的一下,突然说道:“今天在集市上,似是无意有个人撞向了厉陌白的胸口,使得他当场就捂着胸口看起来很疼的样子。现在回想一下,那人并非是无意,就像是瞅准了目标去撞那一下似的。” “撞得恰好是他的伤口,”归明月道:“那么这人应是熟悉他的人。” 俞洪波说道:“月儿前几日让我打听的这个厉陌白的身世,好似是他从木雅国偷渡过来之后,身受了重伤,之后便被人贩子掳去,这期间他也没有和别人有什么联络。” “啊!我想起来了。”金锞儿大声说道“那回头看了我一眼的人就是那天的那个奴隶贩子!他的那双眼睛我记起来了。” “眼下集市已经关了,我们明日一早便去找那个奴隶贩子。月儿一会我们商议一下。”俞洪波沉声道。 归明月点了点头,吩咐明日守院的人先回房休息。 “小姐,明日我跟你一起去。”银坠儿不放心自家小姐。 金锞儿也跟着说道:“我也去。” “你们俩都不能去,在院中守着即可。” “可是,小姐……” “不必多言,赶紧去睡吧。” “哦。”金锞儿垂头丧气的走了。 银坠儿还是不放心,跟着归明月进了屋子,不禁开口问道:“小姐,明天你们去找那奴隶贩子,他不认账怎么办?正所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啊。” “我们不需要他认账,只要他放人。”归明月冷冷出口,继而又温和对银坠儿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 俞洪波点头表示同意,在这种地方跟人要人,讲道理没用的,要么给银子,要么动武力。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啊。”银坠儿担心到。 “我们不与他正面交锋,只能智取。”归明月说道。 “月儿想如何?”俞洪波问道。 归明月看着院中歇着的那几匹强壮马匹,突然神秘一笑,说道:“表哥你派人准备一些飞钩,还有这些马,然后……” 归明月轻声将计划说了出来,俞洪波听了只喊妙啊。 ------------ 第七十九章 被嫌弃的厉陌白 奴隶市场位于兰州城内的一片开阔之处,并不是每日都有生意,除非弄到特别出色的昆仑奴或是绝色的异族美人。 这一日正好得了一个昆仑奴,四下也见见围上了人。奴隶贩子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正要叫卖。 这时候几个骑着雄俊烈马,戴着毡帽的吐蕃部落商人昂首走了过来,人群纷纷避让马蹄。奴隶贩子更是兴奋,吐蕃部落的商人不常见,但是每次买奴隶都是成批的买,这将是一笔大买卖啊。 奴隶贩子正要开口,突然“嗖”、“嗖”、“嗖”几只飞钩从烈马之上射出,朝着装奴隶的笼子笔直而去。奴隶贩子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呢,马上的几人二话不说,一扯绳索,一夹马腹,飞钩勾起笼子随着狂奔的马飞快的向四个方向分别而去。包括其中一个笼子里还有那个价格不菲的昆仑奴。 奴隶贩子大惊失色,狂喊道“追!追!快追!”说着自己也跳下高台,朝着被掳走的昆仑奴方向疯狂追去。 其他打手各自追了半个时辰,到城郊的地方,都看到了前方的笼子,跑近一看,笼子是打开的,空空如也,那骑马的吐蕃商人也不见了。于是只得又急匆匆的四处搜寻逃跑了的奴隶。 “放开我,你们到底是谁?”奴隶贩子在追出来后,半路上突然被人在头上蒙了黑布袋,紧接着被打晕带到了某处,醒过来后气恼的嚷道。 “昨天晚上被你带走的那个男人现在何处?”有人开口问道,说的是中原话。 “哦,是你们!”奴隶贩子高傲的嗤笑道:“你们几个外地人竟敢抓我,知道我是谁吗?” “既然不说,就打的他说为止。”俞洪波沉声吩咐道。 几个随从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哎呦,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我说……”奴隶贩子连连告饶。 “兰州城中有个宋老爷,最爱……长相俊俏的男子。” 原来昨日厉陌白伤势好些后,跟随着归明月在这兰州城中,被这奴隶贩子看到,这小子竟然没死!当下有些后悔,随后起了歹意,他知道这个木雅人如若不是受伤了功夫使不上,自己是捉不到他的。便故意使了人去狠撞其伤口。并一路尾随跟到归明月她们所落脚的小院。在夜里悄无声息的将昏迷的厉陌白掳走。 兰州城中宋老爷府邸。 厉陌白被下了软骨散,躺在榻上动弹不得。 一个穿着翠绿色绸缎、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坐在床边的小几旁边,一边喝酒一边欣赏床榻上的美色。最后兴奋的放下酒盅,嘿嘿两声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正在脱去衣袍,露出满身的肥肉,一脸垂涎笑意的老男人,正一步步的向自己走了过来,厉陌白脸色立即显出死灰般的颜色,眸中一片肆虐的冰霜。 宋老爷的脚步越来越近,呼吸越来越急促,看着床榻上长相比女子还美男人,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不枉自己花了重金给那奴隶贩子。 他走进床榻,伸出手正要剥厉陌白的衣服,厉陌白睚眦欲裂,突然,身上一重,宋老爷的身子压了下来,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房门开了,闪进了几个人。 是她!她来救我了? 厉陌白从小到大,一向或冷漠或狠鸷或嘲弄或漫不经心的的眸子里,第一次闪烁出不一样的光芒来。 随从一脚将宋老爷笨重的身子踢开,将厉陌白服了起来,归明月从后面扔进来一件玄色的袍子,随从用袍子将厉陌白一包,便扛到了肩头。 “哎,哎,你轻点,碰到我伤口了。”厉陌白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随后看到昏倒在床角的宋老爷,眼中杀机乍现。 随从仇力哼了一声,都怪这个惹祸精,害小姐又多花了一百两银子。 “不要惹事”归明月阻止厉陌白要杀宋老爷的念头,这个宋老爷在兰州城内根植甚深,势力庞大,杀了他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随后朝身后说道:“出来吧。” 一个身段婀娜,美艳动人的女子款款的走了出来,仔细一看这面相,竟与厉陌白有几分相似。 这女子便是归明月花了一百两银子到了青楼中,说不需要劳作,只需要演一出戏,如果演的好了,还可能从此便从良了。最后从满怀期待的诸位莺莺燕燕中挑选出这一位,因着她很像厉陌白,再加上归明月亲自操刀给她画了妆就更像了。 女子扭着腰款款的走到床边,当着众人的面,脱了外套露出鲜红的肚兜,然后钻进了背里。 “走吧”归明月招呼了一声,随从稳稳的扛起厉陌白,几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宋府。 归明月一行人走后第二日,宋老爷从床上缓缓醒来。摸向床内侧的身体,一片柔软的滑腻,不禁得意的嘿嘿一笑。 “老爷”一声柔弱无骨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你你,你是谁?!”宋老爷如遭雷击般的说道。 “老爷好坏啊,昨夜我都已经是你的人啦,今天又说不认识人家。” “你怎么是个女的?” “人家本来就是女子嘛” “呕”宋老爷虽然为了面子,家中也娶了妻妾,但是他平日是不近女身的,看着眼前这裸露的女子,长相貌似也是对的,都怪昨夜自己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竟没辩出来这个女人。 特么想想就恶心,宋老爷混身不禁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个奴隶贩子竟敢骗自己,当即面色一紧,“来人,给我去将那奴隶贩子抓来,将他抽筋拔骨!” 床上的女子一听吓得一哆嗦,宋老爷厌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赶紧往床内侧缩了缩。 “昨夜,我真的,和你?”宋老爷忍住恶心问道。 床上女子眼神有些闪烁,但是瞬间缓和过来,拼命的点头。 宋老爷瞄了一眼她的肚子,自己素来不近女子,子嗣方面一直以来是让他最犯愁的。既如此…… “来人,给三姨娘梳洗,”宋老爷眉头一舒,又吩咐人来,接着回头轻声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以后就是我的三姨太了,你就好好养着吧。” 女子大喜,如蛇一般的腰肢一扭就要贴了过来,宋老爷一激灵,来不及穿裤子,如临大敌般站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正堂里,下人来报:“老爷,那奴隶贩子死了。” “哦,死了?便宜他了,拿他的尸体去喂狗!”宋老爷恨声道。 “是!” “谢谢!”厉陌白低声说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真心诚意的跟人说谢字,他没想到归明月为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冒险营救,尤其是听金锞儿说花了一百两银子,他知道这女人是商人,素来爱财如命的。 “你记住自己是我买来的就行,我不能白浪费那二十两银子。”归明月说道。 厉陌白好笑的看着她:“为了不浪费那二十两,你就再多花一百两去救我?” 哼,提起那一百两归明月就肉疼,除了给家里人花钱她怎样都不会心疼,别人让她都多花一个子儿都肉疼。 “哼,赔钱货!”旁边的小丫鬟金锞儿也斜瞪他一眼,气呼呼的说道。 ……被小丫鬟嫌弃了,厉陌白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不会让你白花钱,我会让你知道买下我是值得的。” “那就好!”归明月留下一句话,轻快的走了出去。 哎,没想到自己竟然心甘情愿自甘堕落到,想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证明自己值那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地步,厉陌白又一次摸了摸鼻子,叹息。 接下来的几日俞洪波带着归明月去拜见当地的官员,又设宴请了一些兰州城的富商,厉陌白当然作为护卫随从一直跟随归明月左右。 在旁听着这个小小的女子,跟在兄长身后,与那些个五大三粗满脑肥肠的男人们谈笑风生。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个表情都很到位,该俏皮时绝不古板,该真诚时绝不猥琐,笑意盈盈中透着大气自信的光华,当真是让人不可忽视啊。 最后归明月与几家水晶矿的老板以很合适的价格谈妥,自己先运一小部分水晶沿途售卖,稍后会派商队来大批量的购进。 俞洪波其实也很想参与,可惜他俞府如今可以说百废待兴,财力非常的有限,买进的价钱恐怕都出不起。 “表哥,一路上多亏你帮着张罗,咱们的生意,以后你都占三成。”归明月认真的说道。 “月儿……我帮你是应该的,怎能占这么多?不可!”俞洪波赶紧摆手拒绝。 归明月坚持说道:“就这样说定了,表哥万望你不要推辞。” “那好!既然如此,月儿以后有任何需要表哥的地方,一定要开口。”俞洪波也是个爽快之人。 归明月笑道:“我何时又跟你客气过。” 厉陌白看了身后整整三四马车的水晶箱子,叹了口气道:“眼下只有我和仇力的功夫还算过得去,我还得保护小姐。眼下拉着这么多财物上路,山长路远的一路上不招贼才怪呐。” “呸!你个乌鸦嘴。”金锞儿眉头倒立的骂道。 “我不用你保护,保护好这些箱子即可。”归明月淡淡的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厉陌白,然后转身对着俞洪波说道:“其实咱们谈的这几个矿藏老板实力都比不得那个宋老板,咱们要不回去找这位宋老板再叙上一叙?他家大势大,说不定还能送咱几个武功高强的随从一起护送货物呢。” 厉陌白一听宋老板,跟见到鬼一般,往后一跳,赔笑着怪叫到:“不用,不用,不需要别的随从,我一人没问题,还有仇力,是不是?” 仇力是个冷性子的,冷漠的看了正在耍花腔的厉陌白一眼,这个人明明武功深不可测,估计百人都难挡。 他是故意在逗弄小姐呢。还笑的那么贱,这男人真特么娘! ------------ 第八十章 蜀途 马车还未走出兰州城,就听大街上炮响锣鸣,有官兵大喊:“前方避让!”紧接着兰州城里的人们欢声高呼“恭贺二皇子凯旋!”“大东万岁!”。 俞洪波只得指挥这马车全部停到道旁,然后众人随着百姓们一齐跪拜与木雅人一战成名的二皇子和他手下的将领们,尤其是有一位姬姓的侯府少爷,听说他不仅立了赫赫战功,还在最惨烈的那场战事中,救了二皇子性命,并浑身浴血将二皇子从死人堆里背回了营地。 “云逸,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二皇子无奈的问道:“此次回京,父皇肯定大有嘉赏。” “那便让将士们替我领了吧。”姬云逸毫不在乎的说。 “胡闹!罢了,你身上有伤,确实不便长途跋涉,你先在此地养好伤,再启程回京不急,我将身边侍卫留在你身边。”二皇子说道。 姬云逸连忙拒绝:“我带几个手下即可,侍卫是贴身保护殿下的,切不可留下。” “那好,你早日养好伤,我在汴梁等你。” “是!殿下。” 二皇子的大军走后,姬云逸只用了一日的时间便将这兰州城内的情形了解了个大概。 一封飞鸽传书传到南阳的邬家别院。 “少主来信了?”管家问。 邬老爷将信烧毁后,说道:“少爷说在兰州城内发现了能扭转眼下困境的商机,他将以楠哥儿的身份,与那边的富商谈。并让我们的商队即刻出发,沿途通知各个驿站提供补给,以保万无一失。” 兰州城内最大的酒楼万宾楼内,化名为邬静楠的姬云逸宴请了包括宋老爷在内的大大小小的矿藏老板、皮毛商、马匹贩子…… 酒过三巡,一位宝石矿藏的老板开口说道:“邬少爷,你来晚了,在这之前我们几家已经答应你们中原的另一位商人,以后将我们的水晶卖给他们。” “哦?不知是哪位商人?”姬云逸没想到兰州城这么大块的肥肉,竟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是位女商人……”矿藏老板话还没说完,姬云逸手中的酒一抖,洒了出来。 上前急切的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快说!” 矿藏老板没想到这个邬少爷反应这么剧烈:“和她同行的是一位姓俞的男子,而这位女子正是这位俞公子的妹妹,至于这位姑娘的名字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姓俞?不是她。 是了,她此时应该在江陵,怎么可能来着边远的小城。 姬云逸忍下心中的一丝遗憾,弯起唇角朗声说道:“邬家可是中原第一富商,这位俞家的小姐,更是闻所未闻,实力自是不能与我们想比的。各位老板都是要做长期生意的,自然是要找实力更大的商家合作了,这个道理不用我说,各位老板也懂不是吗。” “这……”几位矿藏老板面面相觑,宋老板倒是痛快:“我不认识什么俞小姐,既然邬少爷这边有这么大的生意可以做,以后我们宋氏矿藏就都与邬少爷合作!” 姬云逸见几位矿藏老板都在犹豫不决,当下又说道:“这样吧,我不知那位俞小姐给各位什么价格,邬家决定再在她的基础上将价格提一成,怎么样?” 哗!提一成?这么好的买卖,“邬少爷我们这边的水晶矿藏非常的丰富,你当真能全吃的下?” “各位放心好了,如果我吃不下,那么整个大东王朝,没有哪家商户能吃得下。”姬云逸意气风发。 “好,那我们于家矿藏也愿意和邬少爷合作!” “我们木易氏也愿加入。” “我们也加入。” 从兰州城通往川蜀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以不慌不忙的速度向前行驶着。后面几匹骏马拉着几车结实的橡木大箱。 “小姐,为何我们要去巴蜀,再转路去于阗国呢?这样岂不是耽误了脚程。”头顶上梳着小圆髻的丫鬟,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倒也给枯燥的路途添了几分生气。 归明月闲来无事,便耐心解释给她听:“我们不从兰州城直接去于阗国的原因有二,其一,我们后面的几车水晶宝石不管是在吐蕃国还是于阗国都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物什,在他们眼中这些石头远不如我们中原的丝绸、茶叶值钱;其二呢,如果从兰州城去于阗国,必须要取道木雅国,眼下虽然我们打了胜仗,然而木雅国人对我们的仇视就更剧烈了,去了岂不等于送死。” “哦哦,小姐,我懂了。”金锞儿连连点头。 “小姐,停下来吃些东西吧。”银坠儿在一旁,取出披风给归明月披上。 “如今已是春末,而且越往蜀地走,就会越热,不需要披风了。” “是,小姐。” “让二哥吩咐后面的马车停下来,我们先吃饭。”为了方便,在外面归明月便直接管二表哥俞洪波叫二哥。 俞洪波指挥这大家在一条小河边停下。 仇力将马们牵到下游喝足了水,又将它们牵到树林中吃草歇息。别的随从跟着到树林中捡来干枯的树枝。 金锞儿与银坠儿从马车后面拿出两个大大的锅子,从一个布袋中舀了半锅子米,又从另一个布袋中掏出一捧干菇荪,两片风干肉,一撮盐巴。 银坠儿去河边淘米的功夫,金锞儿已经熟练的升起了火。等银坠儿回来,一个锅子旺火煮开水;一个锅子煮米,米上面盖上了菇荪,然后是肉片,又撒上了盐巴,小火咕嘟着。就着这样简单的操作,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鲜香味道就传了出来,里面有肉香又米香还有菇荪类特有的鲜香味,只引得引得随从们频频咽口水。 眼看着水要煮开了,一个随从从肩上搭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罐子,递给银坠儿,银坠儿默契接过,打开盖子,从中倒出一撮茶叶在煮沸的开水中。那随从又从肩上的布袋里掏出一几个茶盏大小的竹筒子,银坠儿将竹筒子一一注满茶水,下面的几个随从伙计则纷纷过来取了,又回去坐在原地自得的喝了起来。包括归明月与俞洪波二人也接过了竹筒喝起茶来。 厉陌白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切,之前几次都是遇到客栈的时候,打尖儿或是住店。这次他还是第一次随着归明月她们在路上自己野炊。 “喂,你发什么愣啊!还不过来取水喝,还得让人送到你嘴边啊。”金锞儿叽叽喳喳的喊道。 这小丫鬟似乎一直对自己有敌意,厉陌白摸了摸鼻子,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笑什么笑,牙白啊,听闻巴蜀女子最是热情大胆,你这小白脸小心了啊。”一路上跟着归明月出来久了,金锞儿性子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泼辣,尤其是对着这个赔钱货。 厉陌白摆了摆手,说道:“金大姐,我可不敢与你吵,我去林子里打些野味回来。” “金大姐?噗!”在一旁煮茶的银坠儿,听了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坠儿姐!”金锞儿气恼的看着抿嘴偷笑的银坠儿以及笑的打跌的几个小厮,等着树林的方向,暗骂道,你才是金大姐,你们全家都金大姐! 不到半个时辰,厉陌白成功猎到了一只肥肥的野鸡,还有一只野兔,也不用旁人,自己走到河边,拔出匕首,剥了皮毛,又将内脏清理的干干净净。 回去的时候,大伙儿正在吃着香喷喷的米饭,他也不客气,拿起竹筒也盛了满满一碗,吃了一口,不禁唔了一声,说好吃! “好吃吧!”吃了一口菇荪,金锞儿早已经将“金大姐”的仇忘了个一干二净,喜滋滋的说道:“这可是小姐教我们做的。” 厉陌白边吃着便偷偷打量着归明月,她还会这个? 吃完了米饭,随从刚要拿起那两只野味,上火烤,归明月制止,吩咐说说:“去采几片芭蕉叶子,和一些泥巴。” 片刻随从便将大大的芭蕉叶递到了归明月手上,归明月用其将野鸡和野兔一包,又用泥巴一裹,随手扔进了烧的半尽的柴堆之中…… 半个多时辰后,众人争相吃着有史以来最鲜美香嫩的野味,其心情自是不必不多提。 厉陌白这段日子一来就一直观察归明月。 她有时候不会让人感觉她是个女子,言行与男子一般无二,会眼睛眨也不眨的吩咐下人杀死那个奴隶贩子;会在席面上面对着气势凌人的矿藏老板谈笑风生;会义气的不顾安危去宋大老爷家救自己;平日里仿佛对什么都不计较,两个丫鬟尽可以无法无天的叽叽喳喳,她都百无禁忌。 但是仿佛又很娇气,吃穿用度也极为讲究,身上的衣料都是上等的软缎,戴的首饰虽然不多,但是样样看起来精致无比又价值不菲;吃就不更用提了,去了兰州城内最大的酒馆吃东西,都频频皱眉嫌弃难吃;马车上经常得铺极厚的褥子,还得让丫鬟经常拿出来要晒的软软;每到一处,即使一条街的距离,能坐马车,觉从不用走的;平时最喜欢的姿势就是半歪躺在丫鬟的腿上…… 她看向自己的眼光,明明也每每透着欣赏和惊艳,然而独独没有之前那些女人看自己的贪婪和欲望。说实话,这让厉陌白心里很舒服,想想小时候要面对的那些眼神,他就恶心的食不下咽。 也许是吃的太饱,又让暖暖的斜阳一烤,众人都懒洋洋的,也没了力气上路。俞洪波当即吩咐大伙就在此安营扎寨,并将几箱子水晶用稻草盖了起来,放到数个帐篷的中间。 夜幕很快降临,随从轮流守夜,俞洪波让归明月她们几个姑娘先去歇下了。厉陌白神情严肃的在帐篷外面撒了一些雄黄,又多点了几只火把。 “你也去睡吧。”俞洪波吩咐道,这个人是小妹买来的,听仇力说他武功深不可测,这一路上虽然还算平安,但是有了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保护,小妹的安全他也更为放心些。 厉陌白摇了摇头,坐在归明月的帐篷外,倚着一棵小树一动不动,眼睛虽是微闭着,然而浑身每一根线条分明都充满了警惕和防备。 没了平日在小妹面前的嬉皮笑脸,俞洪波突然觉得他这样子,竟如一只随时能将来犯者撕裂成碎片的孤狼。 ------------ 第八十一章 蜀途(二) 这里是进入蜀地的边界地段,如果步行,经过眼前这片茂密的看不到边际树林,那边便是川蜀地界了。如果要过马车,则只能绕路而行。 厉陌白看着这黑漆漆的树林,突然有种头皮发紧的预感。 空气中是一片古怪的死寂,仿佛空气都不流动了一般。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声音?”守夜的随从问身边另一伙伴。 “没有啊,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突然又听不到了。 “好臭!”随从又叫了起来,空气中弥漫起浓浓的腥臭味。随后就听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向着这边移动。这种感觉让人脊背发寒。 帐篷里面的人也都隐约有感,纷纷醒了过来,走出帐篷外。 面对着树林里的可怕未知,男人们拔出了刀剑,归明月也将手中的匕首握的紧紧地。 在火光之下,林子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更近了,接近着一条巨大的身子显现了出来。 “巨蟒!”有人吆喝了一身,众人纷纷抽气。 那条巨蟒的头如石鼓,高高的昂着,仿佛在睥睨面前这些渺小的生物。 “快举起火把!”厉陌白大喊一声,俞洪波他们赶紧捡起地上的火把。 人与蟒在紧张的对峙。 终于,蟒蛇甩出一尾,混合着强劲的风,将近处的两座帐篷瞬间化成碎片,几名躲闪不及的随从也被抽到周围的树上,然后重重的摔了下来。 厉陌白摸出一个小瓶,突然转身将瓶中的粉末全部撒到了归明月的身上。 刺鼻的味道瞬间从归明月的身上传了出来,金锞儿大急,大喊道:“你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厉陌白这次没有笑,眼中全是狠鸷和严肃,沉声道:“闭嘴!护好你们的小姐!” “没事,这是雄黄粉,”归明月出口说道:“你们俩快来我身边,有雄黄在,那蟒蛇不敢近前。” 厉陌白抽出腰间的软剑,飞身而起,而对面的蟒蛇的迅速的摆尾,冲了进来,突然低下头一张口,将一匹活马生生咬死,并吞入腹中。 厉陌白趁它吞咽马身的功夫,手中的软剑重重刺向它的眼珠。 巨蟒立即疼的打起来滚,尾巴四处抽打,将马车上的箱子都抽了下来,里面的水晶宝石撒了一地。它的尾巴接着抽打,那些大颗大颗的水晶宝石瞬间被抽的粉碎。 归明月眼见着这畜生毁了一大半的水晶,不由得急火攻心,大声喊道:“斩它的七寸!” 厉陌白领命而起,这巨蟒眼睛被毁,正在暴躁的胡乱抽打,听到左前方的的声音,长起血盆大口就奔着声音而去,动作迅猛,瞬间就到了归明月她们面前。口中的腥臭味,顿时朝着归明月三人铺面而来。金锞儿不禁惊叫一声,抱头蹲下,银坠儿也脸色蜡黄,但是依然向前一步,紧紧闭着眼睛等待自己被这巨物生吞入腹,心里想着它先吃自己,总得费一点功夫,给小姐留一丝逃命的机会也是好的……归明月被这臭气熏得险些背过气去,就在那一瞬间拉起蹲在自己脚边的金锞儿往旁边滚去,生生避开了巨蟒的尾风,而银坠儿被卷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摔倒的那一刻后背被一块锋利的石头瞬间穿透! “坠儿!” “坠儿姐!” 归明月看着银坠儿胸前的襦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便再也顾不得别的,抬脚迎着巨蟒而去。 “小姐,不要过去,太危险!”金锞儿上前死死抱住归明月的胳膊,哭喊着不让她过去。 “没事,我身上有雄黄粉,”归明月甩开她的手,小心的绕开巨蟒的身躯,向银坠儿爬去。 归明月将银坠儿抱起的那刻,身后传来那股熟悉的腥臭味,近在咫尺。归明月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默默的也闭上了眼睛,抱着银坠儿一动不动…… 只听身后碰的一声巨响,巨蟒被斩断了七寸,轰然倒地。 厉陌白满脸满身是粘稠的血,正拿着手中的剑将大如拳头的蛇胆给挖了出来。 “赶紧走!去最近的村子找大夫。”归明月将银坠儿交到随从的手中,又将其小心安放在马车内,并催促赶紧出发。 俞洪波也赶紧上马,一边命令道:“你们几个,将剩下的水晶装入箱中,藏到林里,然后到前面的村子与我们集合。剩下的人跟我走!” 等到几个上身沾满血迹,形容狼狈的人到了附近的村子,俞洪波敲开一家的院门,出来的是一位满脸戒备的中年男人。 俞洪波耐心解释道:“我们是商人,路上遇到了野兽的袭击,有人受了伤,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村子里哪里有懂医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一脸冷漠的退回了门内,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俞洪波一脸严肃的转身回去,他竟然忘了,这里应该是川蜀的山区了,这里的人都是很原始的苗人部落,一向十分的排外。 金锞儿焦急的看着表少爷去了又会,“小姐,这下可怎么办呢?”银坠儿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了,都怪自己没用,如果不是自己胆小,她们三个肯定都能顺利逃开的。 “这个寨子的人,是不欢迎外人的。”一个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说的竟然是一口纯正的中原话:“你们是谁?是从中原来的吗?” “是的是的,这位小姐,你能领我们去医者那里吗?我的姐姐受了重伤,耽误不得了。”金锞儿热切的拉着哭腔说道。 小姑娘哦了一声,说道:“我不是小姐,这个地方大多是巫医,他们是不会给你姐姐治病的,不过我倒是会一些医术。” “这位姑娘,请你帮一帮我们吧,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游历的商人。”归明月一听她懂医术,便下车诚恳的求到。 “咦,你长的真好看,鼻子好看,眼睛也好看,我喜欢你,走吧,跟我来。”小姑娘看到归明月后,爽快的说道。 归明月笑着看向这个单纯又胆大热情的苗寨小姑娘,穿着蜡染的粗布衣裳,背上是一个盛满各色药草的竹筐,苹果脸眼睛又圆又大,很是可爱,当下也说道:“谢谢,我也喜欢你。” 小姑娘一听开心的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叫代沫,从小生活在这个寨子里,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归明月”归明月痛快的报上了名字,随后好奇的问道:“你姓代?这是中原的姓氏。” 代沫避开她的眼睛,用低低的说道:“是啊,我父亲是中原人。” 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有中原人来到这里,还娶妻生女。 代沫将归明月他们领到了自己住的小草房里,这座小小的草房在山脚下与寨子里其他的房子相隔的很远,房前有一大畦田的药草。 给银坠儿清洗完了伤口后,代沫从瓶瓶罐罐中,掏出一些药材,放入药臼里捣乱,后将这黑乎乎的药渣厚厚的涂在了银坠儿的伤口上,包扎好。 “这样便行了吗?你到底会不会医啊?”金锞儿不禁怀疑到,那么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糊在伤口上,能行? 代沫性子单纯,但是极为敏感,当下就不满道:“不相信我,就不要找我治,你来,你行吗?”要不是她的医术高明,这个寨子能容她活这么大? “你……”金锞儿正要起身跟她理论。 “锞儿,不得无礼!”归明月喝止道。 “是,小姐。”金锞儿只得作罢,那眼睛瞪着这个叫代沫的小丫头,这肯定是个庸医! “略略”代沫朝金锞儿扮了个鬼脸,过去亲昵的坐在归明月身边,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她一人孤单太久了。她很喜欢待在归明月的身边,虽然她的年纪也不大,但是仿佛她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月姐姐,她没事了,伤的是肩膀。”代沫给银坠儿服下了一丸药,接着说道:“那位长相俊美的哥哥,脸上的伤很深,得立即处理一下伤口了。” 归明月大吃一惊,厉陌白受伤了?一直以为他满脸满身的血是那巨蟒的血溅到的。 “这伤要紧吗?”归明月见代沫给他清洗后,左脸颊上确实显现出一道长长深深的伤痕,肉都翻了外面,金锞儿见了不禁吓得“啊”了一声。 “有我在,伤口肯定能愈合,只是结痂后……我这里少了一味药,怕会留下疤痕。” “留疤痕好啊,没关系。”厉陌白一边疼的呲牙咧嘴,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缺的什么药,我会帮你找到。”归明月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不过这味血鹳草非常珍贵且难寻,我们全寨子也就长老家有一棵……” “喂,我是男人,脸上有刀疤有怎么了,大惊小怪。”厉陌白打断代沫的话,这张脸,他很早就对其充满了厌弃与痛恨,眼下毁了,他没有一丝的留恋。 俞洪波推门进来,正听到他说这句话,不禁大笑一声,对着归明月说道:“他说这句话,有没有很像承齐?” 脸色漠然的归明月想起相貌同样俊美但是又很讨厌别人说自己美的弟弟归承齐,他别扭的样子,确实很想眼前的这个家伙,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喂,我妹妹当时买下你时,可是说了‘你们男子为了美女一掷千金,我话二十两欣赏个美男又如何?’哈哈哈,你如今这般不在乎,我妹妹岂不白花了二十两银子?”俞洪波打趣到。 “是一百二十两”说话的是悠悠转醒的银坠儿。 “坠儿,你醒了!”归明月和金锞儿立即满脸喜色的看向床上的银坠儿,归明月紧紧握住她的手,金锞儿更是开心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厉陌白听了俞洪波的话,被归明月的美男论给弄的哭笑不得,自己开始时还各种试探和防备她买自己是何目的,原来就因为自己是“美男”,买了回去纯欣赏用的? 算了,如今的自己已是新生,成日里带着过去的枷锁,真的是毫无意义,既然自己的容颜还有令她赏心悦目的功能,那自然是要留的。 “长老,他们在这里!”说话的是先前见过俞洪波的中年苗寨男子。 “出来!你们这些邪恶的中原人给我出来!”外面有人叫嚷着,并且越聚越多。 代沫听到外面的叫嚷声,打开房门一看,是长老。 “给我抓住他们!”长老一声令下,一群苗寨人拥到了草房外,厉陌白脸色一凛,正要抽出腰间软剑,被归明月摇头制止。 归明月等人被五花大绑的压到了屋外,代沫焦急的冲到她们前面,问长老:“为何要抓他们,他们是我的朋友。” “他们杀死了要祭奠给圣母的圣物!”长老恨恨的说道。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将他们带去天坑!”长老吩咐到。 ------------ 第八十二章 熟悉的圣母石像 天坑,天然存在于这个寨子已经千万年,是寨子里最恐怖的地方,是连最凶猛的野兽都出现的地方。 四周的崖壁耸直陡立,深不见底,掉进去的东西不会有半丝的回音,活物落到里面,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注定尸骨无存。 而一般人,连向下看的勇气都不会有。 归明月等人被缚住,蒙着头带到天坑边上,一字排开。而她们的周围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寨子里的村民。 长老躬身站在天坑旁边一个面朝西向的人形石像旁边,面色沉静又严肃的看着日光,直到一束光线打到了石像的胸前。 “开坛!” 归明月头上的黑布一下子被除了去,睁开眼的时候,被西边刺眼的光线晃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这一眼不要紧,饶是自视见多识广的她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啊!”是金锞儿的声音,被近在咫尺的天坑吓得尖叫一声,然后晕了过去。几个随从见到眼前的景象也都寒毛倒立吸气不已。 长老的一声令下,巫师开始念起咒语,并伴随着手舞足蹈,寨民们齐齐的跪下,嘴里念念有词的对着石人像拜去。 随后几个脸上带着无常鬼谱面具的人,到了归明月他们身后,只等着长老一声令下,就将这几个外族人推进天坑祭奠给圣母。 “祭!” 就在面具人开始行动的那一刻,厉陌白飞身而起,挥动腰间的软剑,将几个面具人逼退,上前解开归明月等人手上的绳子。 长老一挥手,乌乌泱泱的寨民涌了过来,将归明月他们一步步又逼回了天坑边上,厉陌白与俞洪波等人纷纷举起兵器,想拼个鱼死网破。 代沫被认定为叛徒,被绑在柱子上,只等着归明月他们被祭了圣母后,也要被烧死。 眼见着厉陌白与寨民们就要混战成一团,归明月大声喊道:“大家停一停!刀剑无言,”转身又长老说道:“您也不想寨民们死伤吧!” “为圣母而死,我等死不足惜。”长老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归明月急道:“我们并没有冒犯你们的圣母,为何要那我们祭她?” 长老恨恨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杀了我们要祭奠给圣母的圣物!” 圣物?难道是那条巨蟒? “长老,不要再听这帮狡猾的中原人废话,赶紧将他们推进天坑吧!”那个带长老找到归明月他们的寨民狠狠的说道。 “将他们给我都推下来!”长老一声令下。寨民们哄的一声围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归明月使了个眼色,厉陌白风一般的刮到长老面前,一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退后,不然我就杀了你们的长老!”厉陌白眼神狠厉,让人不敢逼视。 寨民们立即不知所错的停了手。 “呸!你们死能威胁到我?”长老对那些停手的寨民们喊道:“不要管我,将他们推进天坑,圣母光辉永保苗寨!” “圣母光辉永保苗寨!”寨民们一个个无视俞洪波他们手中的刀剑的冲了上来。 归明月一见这帮视死如归的寨民,不由得慌了神,急中生智又一次大声喊道:“你们这般敬佩这位圣母,我等冒犯了她,只想去她的石像面前忏悔,然后自己跳入天坑。这样也免了你们有人丢了性命,你们死了没事,有没有想一想你们的家人孩子。” 说着手一挥,厉陌白收回长老脖子上的剑,回来她的身边。 “长老!不要听信她的鬼话,中原人素来狡诈!”那个中年寨民恨恨的说道。 长老看向归明月,见她满眼真诚,不似骗人,作为一寨的长老,他也不愿自己的寨民无端丢了性命,并且这么多寨民围着他们呢,就算想耍花招,也是插翅难飞。 “好,我答应你!”长老说道,寨民们让开一条小道,让归明月等人去到圣母的石像面前跪地忏悔。 俞洪波他们虽然不知归明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也都跟着在她的身后走着,金锞儿更是如此,小姐说去哪她肯定没有二话的跟上,即使一会真的要跳天坑,她也决定咬咬牙闭闭眼,跟着跳下去,总之小姐去哪她去哪。 归明月到了石像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其他人虽然不能她这是什么礼节,但是也学着她的样子,弯下了身子。 站在一旁的长老倒是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谁知鞠完躬的归明月,嘴里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蹿身而起,上前抱住那圣母石像的脖子,整个身体贴了上去…… “你!”长老见有人竟这般亵渎圣母,后退了几步,差点背过气去:“你你你,给我下来!” 归明月回头看慌了神一脸紧张的长老和寨民们,突然笑中带狠的说道:“你们谁敢近前一步,我就抱着你们的圣母跳进这天坑!” 长老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说:“你想怎样?” “当然是放我们走!”归明月想也没想说道。 “不可能,你们毁了我们的祭物,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长老气急的说道。 “那就先放他们走!”外祖家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俞府眼下境况刚刚才好转,外祖母年纪大了根本无法承受再失去孙子的痛苦,洪波表哥不能在这里送死。 长老想了一下,走了那几个,留着这一个比蛇还狡诈的女人当做祭物,也可。随后挥了挥手,说道:“放他们走!” 寨民们纷纷让开道,但是这些人一个都没动,俞洪波摇了摇头说道:“小妹,要走一起走,我们不走。” 金锞儿停下了哭泣,也大声喊道:“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小姐你死的话,别丢下奴婢啊。” 嗤……听了她这奇怪的话,厉陌白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这丫头是想让她家小姐死还是不想让她死啊。 “你笑什么笑啊,花脸鬼!”厉陌白现在毁了容,便从小白脸升级成了花脸鬼。 在生死相关的时刻,小丫鬟金锞儿反而不害怕了,只要和小姐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只可惜伤重的坠儿姐还躺在那个小草屋里,也没人照料不知道怎样了。 归明月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走的功夫,无意间打量了一下自己搂着的这尊石像。 这一看不要紧,归明月差点笑出声来。 这熟悉的连衣长裙,这熟悉的马尾辫,胸前还挂了一条施华洛世奇的双天鹅项链……虽然是石雕的,但是这人像的穿着打扮一分一毫,真的不要太熟悉啊! “等等,长老,我见过你们的圣母!”归明月虽然不认识石像上的这个人,但是依着对前世的记忆,那个时代的人的特征也都一般无二吧。 “什么?!”长老听了归明月的话大吃一惊,随后又质疑道:“你这个人狡诈多端,又要耍什么花招!” 归明月笑着摇摇头说:“我真的没有骗你,圣母胸前的这个,”说着用手指了指那项链,说道:“这件饰物叫做天鹅项链对吧,你们圣母有没有告诉你,这是男女爱情的象征?” 长老听了之后,立即目瞪口呆,因为这个女子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圣母都说过!那时候他还很小,每天挨饿,圣母从天而降,正落在他家的草屋前面,直到后来圣母带领着寨子靠种药草,成了附近几家寨子最又势力的寨子……他就经常跟在圣母身后,无人时候就会听到她说一些奇怪的话,包括这个天鹅项链的事。 圣母还说,天鹅这种鸟类,在他们这里人叫做鸿鹄,然而在她的家乡,大家都叫它们天鹅,它们代表着忠贞不渝的爱情。每当说起这个的时候,她脸上都显现出哀伤落寞的神情。 归明月见这年迈的长老不语,以为那圣母根本不会跟外人提起这些事,心里不由的有些着急,指着石像的手腕,又说道:“还有,这个,叫手表,不知你们圣母有没有提起过……” “好了,我信了,你下来吧!我不杀你们了。”长老想起幼时圣母在的情景,不由得软了心肠。 “长老,不可啊!他们是邪恶之人,要要祭奠给圣母的。怎么能说放就放!”那个异常仇视归明月他们的寨民又说道。 “我说放就放,我是长老还是你是长老?”长老怒道。 俞洪波他们还是不放心,犹豫的看着归明月,这时候绑在柱子上的代沫高兴的说道:“月姐姐,你下来吧,我们这边的人说话是算数的,你们不会有危险了!” 说话是算数的……归明月品味这代沫这句话,虽然知道她是无心的,但是饶是厚脸皮的归明月也不禁有些发红,然后悻悻的松了紧搂着石像的手,慢慢的走了下来。 长老走到她的面前,犹豫问道:“既然小姐见过我们的圣母,那么你能告诉我们她老人家现在在何处吗?自从她跳入了这天坑,我们寨民们都十分的想念她。” “咳咳”跳下了天坑?那肯定是没命了呗……但是归明月又不傻当然不能那么说,思索了片刻,温婉的说道:“你们这位圣母,自是回到她们仙人住的地位,嗯,也就是天堂。” “天堂?”长老若有所思的说道:“也是,圣母她老人家从天而降,最后必也是回到了天上的。”说着,长老看了看天,虔诚的跪了下来,对着上天拜了几拜,所有的寨民们也口中念念有词的看天跪拜。 长老起身后,对归明月的恶感一下子消散了,说来这女子虽然狡诈,但是从说话与神情上看,细想想竟与圣母有几分相似呢。 随又问向归明月:“圣母她老人家在走之前,留了一纸书给后人,但是我找了所有的人看,包括蜀都中的官大人,以及你们中原人,都说不识得上面的字。你能否……” 归明月想也想,点点头,之言说道“纸在何处?” 长老指了指石像下面的石台,原来他们将圣母的旨意照着样子一笔一划刻到了石像下面的石台上。 归明月上前,蹲下查看,这时已是傍晚,光线很暗根本看不清,只得喊道:“谁有火把,过来帮我照一下。” 一个寨民赶紧举着火把近前,归明月看清了,果然是简体的汉字! 于是就着火把,大声念了起来:“小臭瓜……哦,这是一封信呢,是写给一个叫小臭瓜的人!” “咳咳咳!”年迈的长老闻言似被风呛了一般使劲的咳嗽出声,声音中又透着些许的尴尬。 ------------ 第八十三章 代沫的故事 “长老这是怎么了?”一个寨民偷偷的问向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咧嘴一笑:“嘘!我听我奶奶说,咱们长老的乳名就叫小臭瓜!” “嘿嘿,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奶奶说长老小时候,不爱洗澡,所以大家叫他小臭瓜。” “咳咳,大家静一下,听这位小姐念下去。”长老尴尬又无奈的喊道。 “我要走了,很开心与你们在一起生活的这二十年,你们的善良和努力生活的样子,将是我最珍贵的回忆。如今我要走了,因为我找到了回去的办法。我会想你们的,再见了……”短短的几句话,归明月念得心潮澎湃,可以穿回去?不过即便自己穿回去,前世的肉体也早已经化为尘土了。再说自己在前世是个孤儿,没有朋友,好容易结了婚老公不仅出轨,还为了小三将自己杀死,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归明月摇了摇头,只有在这个时代自己才有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长老听了圣母给自己留下的信,又仿佛看到了她的音容笑貌,不禁老泪纵横,原来圣母她老人家只是回了她经常说的家乡,并没有香消玉损。 “既然你们的圣母没有死,那么也不用将我们推下天坑祭奠她了啊!”金锞儿这次率先反应过来,立即开心的说道。 “当然当然,现在你们使我们寨子的贵客,自然不能再推你们进天坑了。”长老赧然的说道。 归明月走到长老面前,恳求道:“代沫姑娘是我们的朋友,能不能将她也放了呢?” 长老点点头,一挥手,寨民们上去将代沫弄了下来。 代沫揉了揉被绑的有些麻木的胳膊,眼睛亮亮的走在归明月面前,抓起她的手敬佩的说道:“月姐姐,你真厉害!” 这时候被俞洪波吩咐负责藏水晶的仇力等人,也奔了过来,他们一直紧张的躲在外围观察着归明月他们在里面的发生的一切,并想着伺机而动找机会救出小姐少爷。 俞洪波见到他们也平安来了,又见仇力打了动作事宜水晶的事宜已经办妥,也就放心了许多,他和月儿一路上的花销加上购买这批水晶额银子,如今的盘缠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眼下将这些水晶卖掉,换取银子,也好继续支撑他们去到更远的于阗国。 一旦认定了对方是朋友而非敌人,苗寨的人是会变得相当的热情和友好,寨民们自发在寨里足足摆了三天三夜的宴席来款待帮他们念出了圣母的书信的归明月,以及她的同伴们。 归明月他们这三日每天都喝的晕晕乎乎,特别是豪爽大方的俞洪波,更是被灌酒灌的七荤八素。大伙儿热闹了三天之后,加上之前在天坑旁的惊吓,终于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因着代沫的医术与寨子里数不清的奇药,银坠儿也在这段时间,以惊人的速度痊愈了起来。 长老让人送来了那株血鹳草之后,代沫便治了药膏,每日在厉陌白的脸上涂抹。 自从归明月他们住进来之后,要说最开心的莫过与代沫了,终于有人肯和她说说话,还不排斥她了。 “你也是这个寨子里的人,他们为何会排斥你?”归明月不解的问道。 “对啊,为何家中就你一个人,听说你的父亲也是中原人,可是我们一直没有见过他啊。”就连那日代沫被绑在柱子上要被烧死,也没见有她的亲人出来阻止。 听了月姐姐和银坠儿的询问,一向开朗的代沫第一次露出悲伤的神情,良久说道:“他死了。” “这……”原来是这样,看来她的娘亲应该也不在了吧。归明月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转念又想到寨民们对她的仇视和排挤,开口说道:“他的死与这里的寨民有关系吧?” 代沫竟然忧伤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是,我爹爹,他是被我娘亲杀死的。” 此事屋中只有代沫、归明月、银坠儿三人,听了这话归明月二人不仅倍感震惊。 良久,归明月艰难开口:“沫儿,这件事如果不想提,就要再提了。” 代沫惆怅的笑了一下,坚定的说道:“我想找个人说一说的,这么多年,寨子里的人,都不肯理我。他们走后,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如今遇到了月姐姐,我想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呢。” 归明月心疼的摸了一下这个孤单的小姑娘头顶,轻轻的说道:“你说吧,我们听着呢。”半躺在病床上的银坠儿也眼含泪光的使劲点了点头。 原来,十几年前的寨子里来了一个叫代耀祖的年轻中原男人,这个代耀祖家中是开医馆的,在他们那里也算小有名气,而代耀祖自己更是自小研习痴迷医术,成人后便四处游历增长见识。 偶然的机会他误入了苗寨,而这个寨子几十年前便在那位圣母的带领下,种植各种奇异药草而闻名,作为医痴的他见了这漫山遍野家家户户都有的神奇药草,不禁狂喜便打算常住,以便研究这些药草。 然后就是与寨中的一个女子长达十几年的爱恨纠葛,二人相恋后生下了代沫,代沫从小在父亲代耀祖的悉心教导下,医术非凡,又是生长在这个药村中,自是比旁人更懂得如何用药制药。 后来代耀祖自认为医术大成,不满足在这个寨子里碌碌无名,便偷了寨子中的草药,带回中原,并对妻子承诺功成名就后便来接她们母女。可怜代沫的娘亲不禁相信了,还助他继续偷盗寨中的草药,托人将草药寄到他中原的医馆中。 有了那些奇珍的草药,加上代耀祖自身的医术,使他的在世华佗得名声迅速传了开来,也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财富。 代沫的娘亲等了他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见他回寨中迎接自己和孩子,耐不住心中的想念,便偷偷潜出寨子,随着运药草的马车,去了中原的代府。 这一次让她肝肠寸断又恨之入骨,原来在这短短的几年,代耀祖在中原早已经娶妻纳妾,生儿育女。想想自己冒着被族人驱逐的险,偷盗药草助他成名,到头来自己得到了什么?!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也违背了圣母留下的训诫,就是用蛊!苗人中有一族被成为蛊族,寨中有一支是蛊族的,而她便是其中之一。自从圣母来到寨中后,便严令大家再用蛊这种诡谲阴损的招数。近百年来大家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遵从着这项法令。 轻而易举的给代耀祖种上了穿心蛊后,她便默默的回了村中。当代耀祖察觉自己命不久矣之后,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寨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妻子饶他一命。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丑恶的男人,厌恶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心如死灰的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窝。代耀祖身上蛊是子蛊,待母蛊死后,子蛊开始发疯的啃噬代耀祖的内脏,直到吃的一点渣都不剩,而代耀祖也在这个过程中,生生因疼而死! 这夫妻俩死后,他们偷盗寨中药草的事情也败露了,他们留下的女儿代沫也受了寨子里的仇视,加上她母亲竟敢违背圣母的法令,本来寨民要将她驱逐出去的。后来长老见她年幼便留她在远离寨子的山下居住。后来她用医术医好了几个寨民,大家便不再那样仇视她想赶走她了,只是依然排斥不理睬她。 归明月听了她的故事后,不禁感概不已,这苗寨的女子果然是爱的热烈,也恨得果决,令人新生敬意啊。这样想着又摸了摸这个可怜的姑娘的头,不知为何她与代沫年龄明明也差不了几岁,但是因着她内心住着个三十多女子的灵魂,对代沫她总是相对孩子般的心存怜惜和喜爱的。代沫见状更是将头搁在她的膝盖上,跟乖顺的猫儿一样被她抚摸。 银坠儿也久久不语,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跟着小姐一路走来,见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懂了很多,她也再不是那个小门小户家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了。 金锞儿又何尝不是,二人正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速度在成长着。 银坠儿沉默了半晌,换了个话题突然问道:“你们这里应该有很多的寨子吧?你们是以珍奇药材为生,别的村寨呢?” 代沫不知她为何问这个,抬起头思索了一会说道:“附近的那些寨子,大抵远远都比不上我们寨子的富裕,不过倒也有一个寨子,财力与我们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比我们还要富裕,他们那里四处环山,山里盛产一种银白色的物什,很像我们用的银子。” 银矿?银坠儿不禁大喜:“小姐!” 归明月笑着点点头,这中矿物应该是白铜,就是前世中人们口中苗银了! 而苗银是川蜀女子佩戴的首饰的主要材料来源,当然是可以用来制作归明月想要的头面首饰了。 前几日表哥俞洪波还打算将那批水晶卖掉换盘缠,但是又担心只卖裸料肯定不会有好价钱,眼下有了这种苗银,那么就可以制作出各种各样的首饰卖出去,价钱也会比买裸料多出几倍的赚。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能否与那个寨子的长老谈好,以合适的价钱购进苗银的事了。 ------------ 第八十四章 搞定石夫人 “归小姐想见龙河寨的人?” “是的,还请尤长老代为引荐。” “可是为了他们寨子中的白铜?”长老不愧为长老,一猜便知归明月的意图。 归明月也不隐瞒,干脆的答道:“正是!” 尤长老了然的点点头,这位归小姐既是为首饰商,那么那品相不亚于白银,但是价格比白银低很多的白铜确实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尤长老面有忧虑的说道:“替你引荐不成问题,但是这个龙河寨的寨头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不与外人做生意,恐怕……” “这……那如何是好?”一旁的俞洪波有些担忧。 归明月听完尤长老的疑虑,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不知这个寨头平日里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呢?”眼下也只能投其所好,来打动他了。 “这是石寨头,性格坚毅狠辣,倒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喜好。要说特别的,也就是惧内这一点了……惧内的名声也算是远近闻名了。”尤长老细细的说道。 归明月笑着与尤长老道谢并起身告辞。 “去把厉陌白叫来。”归明月吩咐道。 厉陌白来了之后,归明月含笑跟他交代了几句。 “啊?为什么是我?不去!”厉陌白当机立断的拒绝。 “沫儿,你今天研制的新毒是不是还不知毒性如何?”归明月话还没说完,厉陌白便举手投降,说“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一边走一边还嘀咕:“最毒妇人心啊!” 代沫待他走远,便笑嘻嘻的靠近归明月,问道“月姐姐,这为俊俏的哥哥他真是你买来的奴隶?” 归明月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岂是普通的奴隶,哪一天他的真正的身世被披露出来,应该会使很多人震惊吧,不过眼下他正需要隐姓埋名藏在自己一行人中以保性命,而她也需要像他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一路护送。 半日功夫,厉陌白便回来复命。 原来归明月让他扮成尤长老在蜀都的远房侄子,去到龙河镇中探听虚实。厉陌白拼接着俊俏的相貌与不俗的谈吐,很快的与那石寨头的夫人搭上了话。 “你是说这位夫人最宠爱的小女儿,近日要过八岁的生辰?”在这个朝代,只有老人的生辰才大肆操办,而小孩子的生辰,再怎么得宠,也只是家中人在一起吃吃饭庆祝一番,而这位石寨头的小女儿八岁的生辰却如此隆重,看着这个小姑娘确实是石寨头和他夫人的心头肉了。 归明月斜飞的眸子一眯,让金锞儿去准备几样东西,又对厉陌白说道:“你再想办法让我见那位夫人一眼。” 厉陌白无奈的说了声好。 两日后,归明月终于见到了那位夫人,只见她四十多岁的年纪,然而肤色还是极为白皙细腻,眉眼中不怒而威。坐定后,看着归明月说道:“听厉公子说你是他在蜀都认识的首饰商人,你要见我?” “是的,夫人。”归明月迎面看过去,神情未变,依然是亲切明朗又不会让人感到刻意讨好的笑意盈盈,石夫人暗暗点头,心里也没有说很反感这个笑的让人很舒服的小姑娘。 归明月索性直接说道:“我来求见夫人,正是为了进购寨子里的白铜。” “哦?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懂这些生意上的事,你来找我相比是找错人了吧。”石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 归明月也不气馁:“听闻多年来石寨头与夫人夫妻情深,而石寨头素来又不肯又外地人做生意,是以小女没法只得求到夫人这里。”一席话说的诚恳又直白。 “你倒是坦诚,听闻你们中原人素来喜欢弯弯绕绕,看来也不尽然啊。”石夫人脸色缓和了下来,说道:“不过,我恐怕帮不到你了。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男主外女主内,生意上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愿插手。” 归明月听了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这是料定的事情,面上便没有显现一丝的不满,说道:“如此,那我就先不打扰了,这是小点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请石夫人笑纳。”说着从金锞儿手中接过两个不大不小的匣子,轻轻的放在桌上。 石夫人正要拒绝,一个带着满头银饰盛装打扮的小小少女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姆妈,我好看吗?”少女欢快的声音响起,石夫人矜持的表情立即被满脸的宠溺所代替,说道“好看,真好看!” 少女哼了一声,噘着嘴说道:“可是每年都是一样的头饰,一样的项圈,看都看腻了,又笨又重,哪里好看了?”突然看到桌上的两个匣子,说道:“咦,这是什么?”说着便随手将匣子打开了去。 “素素!”石夫人刚要阻止小女儿,可是已经来不及,少女素素拿起一对累银丝錾振翅蝶儿的步摇,说道:“我喜欢这个!生辰那日我要戴这个,不要戴这重重的头冠!” “不行!”石夫人喝到,银头冠是龙河寨的女子每到重大节庆日都要戴的饰物,重是重了些,可是这便是规矩和传统。这对蝶儿的首饰的确是见所未见的精巧美丽,尤其是那对蝶须更是随着风的吹动而微微的颤动…… “这样吧,”石夫人叹了口气,本不想收这为归小姐的礼物的,“你平日里可以戴它们,但是生辰那日还是要戴银头冠!” “不要!就不要!”素素一扭身子,索性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别哭了,小祖宗哎,看着哭的满头大汗的。”素素是石寨头夫妇来老来得的女儿,自然娇惯非常,一见小女儿哭了,石夫人心里焦急又心疼,也不知哪位祖宗们留下的这样规定,想想可不是吗,那样沉甸甸的头冠戴在这些可怜的女孩们的头上,能好受吗? “素素小姐,你不愿戴着头冠,可真是因为它重?”归明月不动声色的问道,这里的小姑娘应该从三四岁便开始佩戴这样的饰物了吧,再重也应该习惯了呀。 “我我,我就是不喜欢它,要你管!”素素撅起嘴巴说道。 归明月和石夫人对视一眼,看来并不是因为它重啊。 “这样吧,素素小姐,我可以为你打造一副不一样的头冠首饰,保管你喜欢。如何?”归明月上前说道。 “真的?”素素停止的哭泣,瞪着大眼睛说道? “真的!”归明月点了点头。 素素破涕为笑,问道:“那好,你什么时候把那样的首饰给我呢?能在我生辰之前吗?” 原来这个小姑娘虽然被宠溺着长大,性子娇气了些,但是生性还是很纯良可爱的。归明月闻言肯定得说道:“肯定不会耽误你在生辰宴上穿戴。” 素素开心的点点头,石夫人见小女儿高兴了,对待归明月的态度也跟着好了很多,还邀请她留下共进晚餐,归明月摆了摆手,说道:“石夫人你不用客气,过几日我们再来叨扰。” 说完就和金锞儿离开了,一边走金锞儿忍不住问道:“小姐,既然石夫人邀请,为何不留下吃晚膳,还有机会见一见那个石寨头。” 归明月摇了摇头,说还不到时候。 回到代沫的草房子,山脚下俞洪波和厉陌白还有几个随从们,正在热火朝天的盖起几间临时的房舍,长老派遣一些寨民送来了竹竿稻草之类的盖草房用的材料。 仇力他们从树林中将之前藏起来的盛放水晶的箱子都一一拉了回来。 蜀地潮热,银坠儿坐在窗前,用一只手正在笨拙的给大家伙赶制一些轻薄吸汗的衣衫。代沫则依然在忙着捣鼓她的那些药丸,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此生是要与银坠儿她们一般跟随在归明月身边的。趁着还有时间就紧锣密鼓的制造药丸、毒丸,到时候再带着一起离开。 “小姐,我去给你准备纸和炭笔。”金锞儿说着便一阵风似的去准备了。 归明月走到一棵环抱的大枇杷树下,开始画起式样图。 头冠还保存了这里寨民的头冠上的一些编结的鱼、鸟等元素。顶端的银角不再锤揲成厚厚的笨重苗银片,而是做成中间錾刻成木棉花的镂空银角。而一般她们戴的头冠的冠身并不若前世苗饰那般繁琐精致,而是相当的古拙简单。 而归明月在冠身上大胆的加入了前世迷倒万千少女的凯特猫形象,做工则是苗银的花丝编结的工艺,而在猫耳之上归明月打算镶嵌粉色的水晶石,小小的猫眼则用黑晶石点嵌。 除了头冠,项饰、手镯、耳环等等,归明月都同样的加入了凯特猫的元素。 晚膳的时候,石夫人叫丫鬟送了一筐白铜来,还送来了一大屉香甜的糖糍粑。 归明月笑盈盈的谢过了,说三日便将东西给素素小姐送去,后让金锞儿送了几个丫鬟各一件小首饰,小丫鬟忙喜不自胜的接了,开开心心的回去复命了。 三日后,素素欢欢喜喜的戴上了这一整套看似熟悉,然而又完全不同的新奇首饰。不禁素素自己喜欢,石夫人见了也不禁啧啧称奇,真是好看,粉粉的水晶镶近古朴的苗银,竟有如此化拙为巧的效果。 “这便是夫人跟我提到的那位归小姐的手艺?”石寨头正迈步进来,看到宝贝女儿身上的一套头面,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是啊是啊,这位归小姐啊,不仅首饰做的好,人也妥帖甜美呢。”石夫人赶紧上前说好话。 “阿爹,我要请归姐姐来我的生辰会,可以吗?”素素拉着阿爹的手摇啊摇。 “好,让她来吧,我正好好见一见。”是要见见这个中原的归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夫人和素素都这般为她说话。 ------------ 第八十五章 谈判 素素小姐的生辰宴会上,石寨头不仅在寨子里摆起来了流水席,更邀请了附近几个寨子的寨头前来,尤长老当然在列。 “归姐姐,你来了?”素素见是归明月来,热情的上前拉起她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今天所有的同伴都夸我的头面好看哦。”然后招了招手,对等在一边的那群小姑娘说道:“快来,这便是我和你们说的厉害的归姐姐。” 归明月被她直白的赞美弄了个脸红,苗寨的小姑娘都一个赛一个的大胆热情,不一时便也学着素素的叫归明月为归姐姐。 一会指着素素饰物上的图案,叽叽喳喳问道:“归姐姐,它叫什么啊,真是好可爱啊。”一会又指着站在归明月后面的厉陌白,问道:“归姐姐,他是谁啊,长得好俊俏哦。” 归明月虽然心理年龄大,但是不妨碍她圆圆的苹果脸上甜美青春的笑容,与这群小姑娘很快打成一片。 厉陌白不禁嘴角抽搐,这个女人装起可爱来可真够唬人的,要不是见过她眯着眼睛冷着眼神威胁自己的样子,真的就会让她天真无邪的样子骗到啊。 “归姐姐,我介绍我阿爹给你认识。”素素甜甜的说道。 归明月立即敛了脸上天真可爱的神情,换上端庄大方的样子。素素以为她紧张故意装大人的模样,不禁有些偷笑,阿爹有时候确实很吓人,特别是板起脸训人的时候。 “听闻归小姐想买我们寨子里的白铜?”石寨头没精神拐弯抹角的,直接的说道:“只是相比你也听说了,我们从不与外人做生意。这次归小姐来参加小女的生辰宴,我们欢迎,至于别的就不必多说了。” “阿爹!”还没等归明月出口,素素不开心的嚷道:“归姐姐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摆这么凶的脸!” “阿爹摆凶脸……”石寨头无奈的小声说道,转头对归明月说道:“归小姐,先请入戏。” 宴席上人熙熙攘攘的,也实在无法谈生意。 等众人都坐定了,归明月从袖中套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抵到旁边的素素手上,小声说道:“在我们中原,有向朋友赠送生辰礼物的习俗,这个送给你。” 素素开心接过,轻轻打开,突然哇一声惊喜的跳了起来,四周便都停了觥筹交错的声音,看了过来,包括石寨头与尤长老他们。 这个……这个是圣药寨的圣母佩戴在胸前的那件饰物? 一些年迈的有幸见过那位圣母芳容的老人,以及见过她老人家石像的几位寨头,都不禁大吃一惊。尤其是石寨头他也是见过石像的,这位圣母可是声名远扬,在圣药寨人的心中是比神还要尊贵的存在。 他不知尤长老与这位归小姐是什么关系,但是这么贵重且神圣的礼物,恐怕不妥,但转身一看素素已经将其戴到了颈上,并且用手抚摸个不停,正要过去命她摘下来还给人家。 旁边气定神闲的尤长老却按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那么做,归明月与尤长老对视了一样,后者轻轻的点点头。 归明月起身对着席中惊愕的众人一礼,朗声说道:“大家猜的没错,这件饰物正是与我们圣药寨的圣母那件是一样的,不过大家不要吃惊,这并不是她老人家戴的那件。” “那,这是?”石夫人心中疑惑,难不成也是她制的吧。 “小女不才,这件正是我制的。关于这件项饰,里面其实有着非凡的意义。”归明月说道。 “哦,是何意义,归小姐不妨一讲。”石夫人作为女子,对于这种美丽又神奇的饰物自是充满了好奇和吸引。 归明月点了点头,接着娓娓道来:“这件项饰上的两只鸟儿,古书中有记载,名为鸿鹄,所谓的鸿鹄之志,说的便是借它展翅高飞于凌霄间的豪迈,来表达我们高远的志向。然而其实在我的家乡,它们又叫做天鹅,天鹅从来都是以成双成对出现的,传说它们是比人还要忠诚执着的存在,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如果一方不幸死亡,另一方便不食不眠一意殉情,所以它们象征着纯粹的坚贞不渝的爱情。” 关于天鹅的故事说完后,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尤其是一生对爱情忠贞不渝的烈性苗寨女子而言,归明月的话无疑在她们心中更燃起了一把信念的火把。 “这件双天鹅项饰是圣母最爱之物,犹如她老人家信念的象征。我与尤长老商议后,决定把这件项饰制作出来,让更多的人能佩戴,将圣母的这种忠贞的精神传扬给更多的人。”归明月接着说道:“而制作这件项饰的底料,我就用到了有苗银之称的白铜。”白铜做链,以及锤揲出双天鹅的轮廓,其上又镶嵌以纯色的水晶。 “哇,我们的白铜竟能制出这么精巧的首饰啊!”寨民们纷纷惊叹。 “是啊,我所见到的白铜首饰,无非些笨重的头冠和项牌,如果不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节庆必须要戴啊,我还真不愿呢。” “我倒是见过我们的白铜卖到蜀都后,被制成精巧些的首饰的样子,只是都比不得素素小姐佩戴的那件的亮闪闪惹人眼啊。” 议论声、赞叹声越来越大,石寨头只当没见,只是照常招呼几位长老喝酒吃菜,心里却翻起来惊天的巨浪,这小姑娘用自己寨子的白铜制出首饰竟都是如此惊人的耀目效果。 而那边的归明月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便入席与素素一起欢快的吃喝了起来,关于白铜的事情一句也不再多说了。倒是很爽快的答应给几位前来讨要的热情苗寨小姑娘每人都制一件天鹅项饰,别的是一句都不提的。 见她这般,石夫人很是着急,她不是那般无知夫人,看了归明月送给素素的几样首饰,又听了她的那番话,岂能不会从里面听出这里面蕴含的价值,寨中白铜的价值,而这价值也只能这个归小姐才能实现。 但是人家如今只字不再提购进白铜的事,都怪素素她爹对人太凶,惹恼了人家。 宴会之后的第三日。 金锞儿她们几个丫头正在为琢磨糍粑的第一百种吃法而一个个的大显身手,归明月和俞洪波等人自是乐见她们如此斗厨艺,一边等着出锅的美味,俞洪波一边打趣归明月:“月儿,这天鹅的称谓,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家乡,你的家乡南阳,我记得从没有人管这种鸟儿叫天鹅吧……你是不是又在糊弄人家?” “天机不可泄露也”归明月故作神秘的打折马虎眼,接着吃了一口煎的焦黄的糍粑,喊道:“坠儿,你这个煎老了啊,火候不对,不对。” “好的,小姐,我再给你做,剩下的便就让表少爷他们吃了吧,别白费了。” “哎!银坠儿,你也学坏了。”俞洪波叹了口气,这个月儿不仅有骗人的功力,这转移话题的功力也是见长的。 大家正其乐融融的乐成一团,屋子里进来了几个人,原来是龙河寨的。 来人是个管家模样的斯文人,毕恭毕敬的说道:“归小姐,我们寨头想请您去寨子里一叙,不知归小姐可愿赏光?” 归明月看了俞洪波一眼,后者会心一笑,归明月也不拿乔,站起来说道:“有劳您带路了” “小姐,等一下”厉陌白这几日外出,也是才回来不到一刻,刚回来就被俞洪波喂了一大口煎糍粑,还没来得及与归明月复命。见归明月要随着龙河寨的人去见石寨头,便对着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归明月听完了然的笑着点点了头,才跟着那位管家出了门。 面对石寨头的诸多疑虑和犹豫,归明月也不愿多费口舌,只得诚恳的说:“我一时没有办法让你相信我们的诚与信,但是我们既然能远赴千里来到这里,就代表着我们拿出了十足的诚意。至于信用,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长远,我归明月从不做一锤子的买卖,我的首饰铺子开多久我便与你们寨子做多久的生意,而我的铺子我当然是希望它世世代代的开下去,不仅在南阳开,还要开到汴梁、云梦州、甚至蜀都……” 石寨头被归明月的一腔壮志和热情所感染,他从这个小姑娘的眼中,没有感觉出一丝的吹嘘之色,而是强大的自信和信念。 “好!我们龙河寨就与你做成这笔生意,至于价钱,就与我们卖于蜀都的一样,如何?”石寨头当场拍板。 谁知归明月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们的需求量肯定打过蜀都任何一家铺子的需求,而据我所知,近年来他们的来龙河寨进货购的白铜越来越少,因为他们都学中原那边的新兴式样打造首饰,而那些式样大都是金银、玉石等物打造。这便造成了咱们寨中囤积了大批量的白铜。” 见石寨头由开始时候的生气到眉头紧皱,归明月接着说道:“听闻石寨头正在寻找蜀中其他地方铺子的合作,奈何整个川蜀就那么大,对白铜的需求量实在是有限啊。” 并且这种白铜的用途大多是制作节庆穿戴的头冠项饰等。蜀中的女子,自出生以来,家里便给打造一副苗银头面,作为重大节日时候穿戴的,稍微有钱的人家好一点可以一年一副新的,家境差一点的到了成年后,年年戴的都是那一副。 白铜的消耗量自是上不去。 石寨头大笑三声,说道:“归小姐果然非同凡人,既然把我们的情况摸得如此的清楚,那石某也不再多言,一钧白铜再降一成的价格,怎样?” “两成!”归明月摇了摇头。 石寨头皱起眉头沉声道:“降一成半,不能再少了。” “好!那就一成半。”归明月这次痛快的答应。 石寨头松了口气,坐定说道“归小姐,请喝茶。” 二人又寒暄半日后,归明月起身告辞。石寨头亲自送出寨门,还感叹的说道:“想不到归小姐年纪尚轻,就由此聪明才智,实在令石某佩服,佩服啊!” ------------ 第八十六章 男子多薄幸 与石寨头签了契书后,归明月照例先购了少量的白铜,用作游历途中贩卖或是应急之需,而后续大批量的进货还得等归明月回南阳后,商队来取。 因着喜爱这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宁静之所,又因着银坠儿肩膀上的伤需要疗养,归明月一行人在苗寨中一待就是半年。 在这半年里,归明月除了每日里接待那些热情的苗族姑娘和爱美的小媳妇,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画着式样图,面对着寨子里苍郁的青山,潺潺的溪流,兀自开的灿烂的丛丛野花,归明月的创作灵感可谓是层出不穷。 有人负责画就有人就负责制作,除了技艺高超的俞洪波,他的手下随从中也也有从俞府作坊出来的拔尖儿之人。俞洪波又找来了寨中几个心灵手巧的人,负责打打下手。 半年的功夫,利用手中的苗银与水晶,制了不少瑰丽精巧无比的头面首饰。 除了那些热情又爱美的苗族大姑娘小媳妇们,常来找归明月的还有尤长老,人说人越老越像小孩儿,他就是好奇眼前这个逢人笑眯眯、亲切又招寨子里所有女人们都喜欢的归明月,是当日那个奸诈多端还敢拿圣母做威胁的小姑娘? 有一日,尤长老实在憋不住,便悄悄问向归明月:“归小姐,要是那日,倘若我不答应放了你们,你真的要与圣母的石像一道跳入天坑?” 归明月听闻,哈哈大笑,然后狡黠说道:“尤长老,圣母她老人家的石像那样沉,当初也得几个壮汉才能挪的动吧,我一个小小的女子如何推得动?长老是关心则乱了。” “你……”尤长老彻底无语。 “对了尤长老,我也有个疑问,”这次还归明月好奇道:“我看寨子里其他人都很友好热情,为何就只有一位大叔,到现在还是很仇视我们的样子?” 也有你这奸诈的丫头不知道的啊?尤长老嘿嘿两声,也不作答,见归明月因为好奇得不到解答而吃瘪。乐呵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了院子,然后又慢悠悠飘来一句话:这事啊,你可以问一问代沫那个小丫头。 为了满足好奇心,归明月只得又去问代沫。 “哦,那位大叔年轻时候与我姆妈一起长大,如果没有我爹,他们俩可能会在一起啊。所以他一直很恨我爹,连带着也恨上了我咯,你们是我的朋友,他就一并讨厌着了。”代沫边说,手上也没闲着继续整理医书和药丸。 归明月一头黑线,原来还有这等事,“那这位大叔现在娶亲没有啊?” 代沫叹口气,摇了摇头,说:“年纪也不小了,还孑然一身。” 竟有这般痴情之人,金锞儿她们听着不禁感叹不已,都说自古男子多薄幸,在中原更是视男子三妻四妾为寻常。 汴梁镇国将军府。 “恭喜姬大人,贺喜姬大人!” “圣上亲赐此等美人给姬大人,我等真是羡慕不已啊。” “是啊,是啊,大半年来,圣上不断有赏赐给镇国将军府,看来是姬大人和姬少爷圣宠不倦啊。” 自从姬云逸在北疆一战成名后,不仅更加手二皇子的重视,连年迈的文帝都对他赞善有加。除了擢升他去兵部任职,金银和田地的赏赐也不断,最近又在宫雁中赏赐几名绝色美女,只是被姬云逸婉拒了,但是圣上说要赏赐的东西怎么会有收回之礼。 姬云逸又灵机一动,说自己的父亲这几年身边缺少伺候的,不若把佳人赠与他老人家。文帝感慨他的孝心,便手一挥将这三名如花似玉的美人赏给了镇国大将军,以嘉奖他这么多年来为大东王的安危做出的贡献。 在场的大人们无一不羡慕姬尚昌有这样一位孝顺又能干的儿子,连姬大人自己都笑眯眯的自得抚须。 唯一不开心的人便是姬大夫人了,虽然在外面的时候还能装的慈眉善目大度宽和,回到了房里,不知摔坏了多少茶具。 “就知道,这小畜生真是生来就是来克我的!” 陶嫲嫲是姬大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如今也是心腹嫲嫲,听小姐忍不住大骂,赶紧上前劝阻:“夫人,小点声,小心传到大少爷的耳中。”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少爷正得盛宠,眼见着从宫里来的一件件赏赐送到镇国侯府,这府中的人人都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 “哼!我怕他?”姬大夫人不屑的说道,他不过是个庶出的,再怎么能耐,也得是由自己的儿子来承袭侯府世子的爵位。 “哎呀,我的小姐,只是几个见不得世面的狐媚子,甭管她们怎么能耐,也动不了你这大夫人的位子。”陶嫲嫲苦口婆心的说道:“您也不必担心大少爷是缓了心头的气要与将军和好,依着他的性子,是一辈子都不肯原谅将军的。” “也是,既然如此……”姬大夫人冷笑两声,说道:“你便替我去一趟庄子上找那个女人,就说……”陶嫲嫲赶紧附耳过来,听着姬大夫人的话,默默点头。 庄子上住的正是姬云逸的亲娘,霍姨娘。她是姬府的家生子,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后来做了姬尚昌的通房。 这个霍姨娘算是和姬尚昌一起长大的,二人自是情谊自是比旁人多一些,何况她的长相又生的娇美非常,很快就得到姬尚昌的宠爱,从通房抬到了姨娘。姬大夫人刚刚嫁进来的时候,就视她为最大的威胁,况且后来她又先为姬尚昌生了一个儿子,姬大夫人又更容不下她了。 好在如今这个蠢女人已经被自己赶到了庄子上,将军也厌弃了她。她儿子再怎么争气又有何用,恐怕她这一辈子都要孤单一人老死在那个庄子里吧。 汴梁城郊的田庄。 “娘亲,你说什么?”姬云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要我收几个通房?” “是啊,逸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少得了个贴心的人儿在身边伺候。”霍姨娘担忧的柔声说道:“还有啊,你不要老来庄子上看我,姨娘一切都好,你切莫惦记我。还有啊,你自己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啊,要听你父亲的话,别老跟他顶嘴,还要照顾好你弟弟……” 霍姨娘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然后招来几个俏生生的年轻女子,说道:“你先来看看嘛,这都是些长相周正,家室清白的好姑娘。” “我不要,统统不要!”姬云逸嫌恶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这几个含娇带媚的女子,厌恶的说道:“这又是大夫人的主意吧,这么多年了难道娘亲还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逸儿!不得胡说。”霍姨娘惊的赶紧四下里张望:“她总归是正室……你别忧心,这些女子都是为娘亲自挑选的,对你绝对不会有二心。” 姬云逸揉了揉眉头,挡得了圣上送的美人,现在连自己的亲娘也给自己找女人。其实别说几个通房丫头,和他一般大的同伴早已经妻妾成群了,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也许是为了脑中偶尔飘来的一个小小的越来越淡的身影吗?也许不是。 这段时间,在战场上经历的生生死死,见过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凯旋之后,看似圣宠不倦,其实如今潮局暗潮汹涌,文帝年纪大了,太子也越来越容不下二皇子了,以二皇子的雄心必然是不肯坐以待毙。自己本不想参与进这诡谲的夺嫡大势中,只是如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早已被视为二皇子的人。那么如果太子继位,自己又将是何结局都未可知。 是以朝局势未稳,自己还能不能保存性命都还犹未可知,其他事宜他不愿作多想。 “逸儿!”霍姨娘打断姬云逸的思绪,说道:“如果多了你嫌吵,可以先从这里面选两个啊,好不好。” 姬云逸不耐的说到:“娘你别费心了,我不需要通房?” “为何不需要啊?给你娶亲你不要,连个通房丫头也不要,这么多年,身边也一直每个伺候的……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霍姨娘忽地站起来,充满担忧的问道。 “娘!你胡说些什么?” “真的没有隐疾?” “没有!” 霍姨娘松了口气,坐下,看向窗子外面的院墙,一言不发,后拿起帕子偷偷的摸起来眼泪来。 最后姬云逸只得妥协,随手指了两个,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成了?”姬大夫人抿了一口六安瓜片,不慌不忙的问道。 “夫人,成了,选了红萱和清漪二人。” 姬大夫人弯起嘴角,说道:“嘱咐这二人,记得自己的职责,好生伺候大少爷。说起来,还有北院那个残废,年纪也不小了,也打发两个俏丽一点的丫头去伺候。” “不可,夫人!四少爷可是大少爷的逆鳞,这些年来四少爷的院子就如铜墙铁壁,倘若随便塞两个丫头过去,依着大少爷的性子恐怕又不知要闹出些什么事端来,让老爷知道了就不好了。” “罢了,”姬大夫人垂下眼皮,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不再多说什么了。 且说归明月这边,大伙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去与石寨头和尤长老告别。 “归姐姐,你一定再要回来看我啊!”石素素依依不舍的拉着归明月的手说道。 “以后只要有机会,我会来龙河寨看你。”归明月说道,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有机会来这个淳朴美丽的村寨。 趁着归明月他们正与石寨头一家道别,代沫悄悄的走到尤长老面前,小声的说着什么,尤长老听后沉默点头答应。 归明月带着金锞儿、银坠儿和代沫三个小丫头坐上了马车后。银坠儿好奇问:“你后面和尤长老说了些什么?我看尤长老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 ------------ 第八十七章 聚财之路 “哦,我就说这些年来寨子里的人虽然不喜欢我,排挤我,小时候还差点饿死我,但是好歹没有真的将我赶了出去,我以后要跟着小姐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归明月闻言,哭笑不得,代沫这丫头说话比金锞儿还直,不知道转弯。 代沫接着说道:“哦,对了,还拜托他以后让寨子里的人照顾一下那个可怜的恶大叔啊。”因着自己那个负心的老爹,代沫其实心里对这个大叔总有一丝歉意的。 之前一路上都是金锞儿叽叽喳喳个不停,现在换代沫叽叽喳喳个不停……然后“见多识广”的金锞儿一边嫌弃她,一边给她讲解那些令她新鲜的外面的事情。 代沫天资聪明,归明月闲暇的时候,会教她识字算数,后来发现她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管是看书,还是跟着金锞儿她们学习中原的礼节,以及小姐的生活习惯等等,她都学得比常人要快上好几倍,这让归明月大吃一惊,这丫头要是在她的前世,那妥妥的就是枚学霸啊。 “小姐,你看锞儿姐与坠儿姐,她们俩的名字都这么富贵,你能不能也给我起一个同样富贵的名字啊?” 有一天代沫对自己的名字表示了不满,反正有那样无耻的爹,不跟他姓也罢。 “如此……你便叫玳瑁,如何?” “玳瑁?我记得书中说,那是龟壳啊!不要吧。”代沫愁眉苦脸。 “玳瑁是一种珍贵的饰物,其价比玉石啊,并且还是一种药材呢。”归明月突然觉着玳瑁这个名字很顺口哎,便笑眯眯的劝导小丫头。 “哦,原来很贵啊,那就玳瑁吧!”一听很贵小丫头便笑眯眯的接受了。 “嗯嗯”归明月心情不错。 厉陌白恰好骑马经过她们的马车旁边,恰好又听到这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一路上,见归明月主仆几人卖那些首饰,招数也是层出不穷啊,比如说,每到一个地方一个式样的首饰只拿出一件来买,这个地方的有钱的千金和夫人们为了抢这独一无二的惊奇首饰,将价格抬了又抬。最后她们竟然还搞什么拍卖会,直把一顶银穿流云錾双鹤嵌红水晶的头冠卖出了两千两白银的天价…… 如今归明月让银坠儿保管银两,这丫头一边数着手中厚厚的银票,一边细细的记着账目,素日里清冷沉默的脸上一边浮现出迷之傻笑。 记完了账,银坠儿拿去给小姐看,看到那数目,归明月脸上露出了和银坠儿同款的傻笑。 厉陌白恶寒的看着这主仆二人,掏出小铜镜照了照自己的绝世美颜,不禁打了个冷颤,因为他偶尔听到玳瑁那小丫头说,某城中一位巨富的遗孀要斥巨资买几位美男啊。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这几日,厉陌白都在躲着咱们啊?”金锞儿不禁疑惑的问道。 银坠儿“嘿”了一声,说道:“正好,这几日发月例,不来他那份就省了!” 玳瑁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叫,过期不候。” “你们……” 沿着蜀都出发,经过了泸州,恭州、梓州等地,最后从茂州西行,进入了吐蕃国。一路上有三个小丫鬟在旁打打闹闹,大家都不担心闷。 秋日吐蕃风景如画,牛羊肥壮,部落中的人也比平时更友好和善一些。对于这些路过的外来商人,也是见怪不怪。所以这一路走得倒也平顺,只是这里白日的阳光过于强烈,归明月一行人不免有晒伤的,金锞儿在马车中又待不住,没几天脸蛋由还算白皙晒成了小麦色。几个男子更是晒的黑黝黝的,厉陌白也暂时摆脱了小白脸的不雅称号,不再担心因为自己的绝世美颜被归明月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卖掉。 唯独归明月,本来就比一般的人更白皙些的皮肤,在眼光下更是白到发光。有一次日光实在太毒辣,也有晒伤发红,代沫给抹了一种清清凉凉的药膏,很快又恢复到晶莹透白的状态。 “小姐,你的肌肤真白!”小麦色的金锞儿灿然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对于小姐过人的白皙,她从来都是深感骄傲的。一路上不管怎样的风霜日晒,都埋没不了小姐白皙的肌肤和乌黑晶亮的双眸,并且这些日子仿佛也长开了,愈加明艳动人,个子也跟抽了条的,回到家的时候,老爷和太太怕是会认不出来了呢。 在吐蕃国走走停停,跟着当地牧人学学骑马打猎,遇到繁华一些的城池就顺便卖卖首饰。还购进了些冬虫夏草,又买了整整一马车的香料。归明月准备回中原的时候教金锞儿怎么用来做饭,古代的食物自是比不得前世的味道丰富,而这吐蕃国恰好正是盛产香料的国家。 抵达于阗国的昆仑山脚下的墨玉城的时候,恰好是归明月十二岁生辰这一日。 “月儿,休息一会,我们去城里看看吧,这个墨玉城竟如此的热闹。”俞洪波说道,他记得今天是小妹的生辰,便想着去城中买件礼物送给她。 “好。”确实见城中有很多于阗国人聚在一起,时不时的还爆发出潮水般的呼喊声。 走在墨玉小城中的大街上,金锞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小姐,他们是在干什么呢?一群人围着几块黑乎乎的石头大呼小叫,个个跟斗鸡眼似的。” “他们在赌石!”归明月突然从内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而这种感觉仿佛又是不可控制的,脚步也不可控制的挤进人群,走到前面去。 只见前面一个大大的石头圆盘,上面雕刻着各种异兽的图案。圆盘上,整整齐齐的摆着近百块原石,每块原石上都标着序号。 关于赌石这种买卖,充满了神秘感和刺激感,正可谓“一刀穷,一刀富”“一刀切出了富翁,一刀切出了疯子”,也就是赌石能使人一夜暴富,也能使人一夕间倾家荡产。 “这块,我要这块!” “五十两。” “开了,开了!”众人瞪大了眼睛,“哎,颜色太少,全是棉花和绺裂。” “哎!”买主一声叹息,抱头痛哭,这五十两银子还是攒着给家里病重的母亲看病的钱,都怪自己一时起了贪欲,才花光了这五十两银子。 没了这银子,老母亲就只能等死了,这人越想越愧疚难耐心慌,趴在地上狠狠的锤自己的脑袋。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只嫌他碍事,将他抬起来移到了赌石场外面。 这才五十两,算得了什么,还有人一天之内败光万贯家产后跳河自尽的。 “我要那块,那块大的。” “一百两起价。” “一百二十两” “二百两” …… 里面的人继续疯狂的加价…… “小姐,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你看他们一个个眼睛通红,跟着了魔一般……”银坠儿也不禁担忧的说道。 厉陌白面色凝重,紧紧跟在归明月身后,警惕的看着周围这些疯狂的人,只怕这些人一旦赌石赌输了发疯伤害到小姐。 “我要那块。”归明月突然开口,指着圆盘北边一块鹅卵大小的原石,说道。 “五两” 嘿,买了全场最小的一块,即使有幸开出什么,最大也就拇指大的一点吧。不过小姑娘嘛,没事逛街买着玩玩。没人特别在意她。 卖场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活计,倒是殷勤的跑过来,用不怎么熟练的中原话,问道:“需要切吗?一两银子就行!” “好,那就切吧”,归明月扔给他一两碎银子。 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只还在那里盯着圆场子里的那些原石,随时准备出手。 归明月淡定看着小伙计,只见他先是细细的拿着石头看了一圈,然后安好切刀,顺着凹起之处,薄薄的切下一片…… 拿到手中观察,见了一丝绿,细看水头竟还很足!小伙计眼中闪出一丝兴奋。人群中有人眼尖,看到后,便纷纷的围了上来,将小伙计和归明月等人围到了中间。 小伙计熟练且稳的又往里切下一片…… 哗!开出了翡翠,正阳绿的上品翡翠!而且外壳极薄! “小姐,还要开吗?”小伙计询问到。 归明月点了点头。 “等一等!”一个高鼻长脸的于阗国人朗声阻止到:“一千两,卖给我,如何?” 归明月不置可否,示意继续开。 这小伙计性子竟也沉稳,拿起原石翻到背面,改用磨刀一点点的磨去石皮,不久又现出了水头极足的正阳绿。 人群中立即跟炸了锅似的,这说明原石仅有薄薄的一层石皮,里面全是平均而饱满、水淋明澈的冰种正阳绿翡翠! 归明月点点头,拿着这块令她心情舒畅的翡翠说道:“有买的吗?” 这个小丫头到底识货不识货,竟把这块上好的翡翠轻易的叫卖。 “一千二百两我买了”一个蛮横的声音响起,说着就要上手夺归明月手中的。 还没等他手摸到归明月手中的那块翡翠,一把明晃晃的剑就悄无声息的懒洋洋的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前还以为这个人能够在这个小姑娘那里赚到个大便宜,没想到下一刻就被人用剑指着了。 “放下你的脏手”厉陌白面无表情的说道。 归明月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转过身子,举起手中的翡翠,继续问道:“还有人出价比一千二百两更高吗?”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到底意欲何为?归明月又接着遗憾的说道:“如果每人要的话,就罢了。” “我出一千五百两”一个年轻少爷喊道。 “两千五百两!”之前那个高鼻长脸的人又说道,这块翡翠的大小正好可以做个麒麟印章,过几日便是父亲的六十大寿,自己正愁找不到合适礼物,这块翡翠来的正是时候啊。 守城大人的这位公子花两千五百两买这块翡翠倒也算合适,不赔也不赚……人群中有人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 第八十八章 地下 那边的归明月走到这位公子的面前,递过手中的翡翠,说道:“两千两即可。” “为何?”男子不解的问道。 归明月一笑,打趣道:“想用五百两交个朋友,不知够否?” 男子爽朗哈哈大笑,促狭说道:“够,够,还多了。” 二人互报家门后,约好改天再聚。 “小姐,可是要继续买石头?”金锞儿强行按捺住兴奋,瞬间就赚了两千两啊。 谁知归明月摇了摇头,说回客栈。 路上金锞儿终于按奈不住兴奋的问道:“小姐,你是如何知道那块石头里面有翡翠的?” 归明月想了想,她自己其实很纳闷,她扫视了每一块石头,有几块都给她一种亲切愉悦的感受,那一块给她的这种感觉更甚。看到银坠儿他们也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得说道:“我也说不出,总之就感觉这石头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与其他的石头给人感觉不一样。” 这么神奇?我们怎么没听到……金锞儿想不通便不再费脑筋想了。 晚膳的时候,金锞儿和银坠儿借了客栈的小厨房,埋头在里面鼓捣了半天,捧出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 俞洪波送上一把小巧漂亮曜石手弩作为礼物,在吐蕃部落的时候,他见月儿学弓箭学得认真起劲,便想着送一把给她防身。这手弩比弓箭更加轻便灵巧,射程也够远,适合女孩子用。 玳瑁送的礼物是一粒避毒丸,是玳瑁的娘亲留下来的,非常珍贵,能避蛊和解百毒。 虽然条件有限,大家一起给归明月过了个其乐融融的生辰。 夜里归明月懒散的看了几页闲书,听到窗外笃笃笃的敲击声,疑惑的起身披上外衣开了房门。 “喏,给你的生辰礼物。”厉陌白手心里是一枚玉佩,形状似龙非龙似兽非兽,说是玉佩其实材质又似玉非玉,似铁又非铁,古朴中又透着一股子威严之感。 “这什么?看起来太贵重,我不能收。” 厉陌白翻了个白眼,说道:“贵重个什么,这是我今天从集市上随手买的。倒是花了我足足二两银子呢,下个月的工钱能不能给涨一涨?” “滚!”归明月一把关上门,随即门又打开,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将那玉佩从厉陌白的手中迅速拿了过来,“嘭”一声门一下子又关上了。 厉陌白望着手心,眼中浮出一丝笑意。 南阳郡的俞府。 “孩子们都睡下了?”归鸿远问道。 俞氏点了点头,叹口气说道:“月儿走了两年了,也不知在外面受了什么样的苦,今日是她们姐妹两人的生辰,却只能给雪儿一人过。” “是啊,自从月儿走后,家里是冷清了许多,雪儿一向端方不爱笑闹,与两位兄弟的关系也不如月儿与他们亲近些。”归鸿远说道。 “你们父子几人今日也表现的太明显了,明明今天也是雪儿的生辰,一个劲在说月儿如何,雪儿心思深又敏感,听了恐怕心中又不悦了。”知女莫若母,见雪姐儿早早的就回房歇息去,便知她又敏感多思了。 “归小姐,外面有人来找您。”几日后的早晨,客栈的小二走到雅间对正在用早膳的归明月说道。 原来来人是那位高鼻长脸的沙公子,前几日与归明月约好在客栈见面的。 “走吧,明月小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沙公子说道。 归明月带了银坠儿一同,厉陌白照例跟着随身保护。 沙公子带着他们仨人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一直向西北行驶,到了昆仑山的脚下,几人下了马车。 沿着山路步行到一个隐蔽的石洞门口,沙公子掏出一个铁牌递给守门的人,守门躬身放行。 归明月随着他步入地下,饶是活了前后两世,世面也见识了不少,归明月还是不由得有些震惊。 眼下赫然就是一座地下城市!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但是井然有序。 抬眼望去,地上全是一个个的摊儿,摊上随意的堆着原石。 在地下城的正中央,是一个与地上的赌石场中一样的大圆台,不过这个更大,上面摆放的石头更多。圆台上方是悬挂着通明的火把、夜明珠,圆台四周镶嵌着各色水晶宝石。 火把、夜明珠的光射到原石上,有的竟能隐隐看出些不同的颜色来,这引得来人更加疯狂的抢购,这些人显然比白日的那些人更有钱财身份,但是一旦进了地下的这座赌石城里,与平常的赌徒无疑,甚至更加疯狂。 “小姐,你看,那块石头,竟然能看出隐隐泛着绿色呢。”一向沉得住气的银坠儿这会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要买吗?” 归明月笑着摇了摇头,小声说:“不要被表面迷惑住,这绿色其实是周围宝石的缘故。”归明月没法一下子给她讲清楚反射、折射等的原理,只是含糊的说了一下。 “明月小姐竟一眼就能看出这圆台上的机关?”沙公子惊讶的说到,外人很难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啊,这位新认识的归小姐果然非同凡响。 “凑巧而已”归明月谦虚道。 “沙公子,您来了,请自便。”台上的人见识守城大人的公子,便客气的招呼了一声。 沙公子点了点头,带着归明月绕着圆台缓缓的走了一周。 “咦,又是你?”归明月见到了那个机灵小伙计,小伙计先是吓了一跳,一见是归明月,又松了口气,怯怯懦懦的问了声小姐好,然后向着四处偷瞄了几眼。 他是偷偷溜进来的,被发现后可是会被活活打死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地上的那些人瞧不起自己年幼不肯相信自己的切石手艺,很少有人找他,于是偷混进地下城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活计,再赚不到银子可要生生饿死了。 “你跟着我们吧,一会帮我切石。”归明月觉得这小伙计机灵手艺又好。 “真……真的?你还让我切石?”小伙计激动的问道。 归明月浅浅点头,说道:“就说你是我们带进来的,但是记住不要乱跑,别给我惹祸!” “嗯嗯,知道了。”小伙计赶紧答应,便退后一步与厉陌白他们一起,跟在归明月的后面。 说话间,一位从吐蕃国的人切出了极品的糯米种翡翠,而后以五千两白银的价格卖给了另一位来自中原的商人。 众人一阵羡慕,劲头更足了。 归明月仔细回想这些看过的原石,然后将其中几块的数字递了上去。 轮到她的时候,台上的人将这几块的数字,一一报了出来,其中只有一块,有人参与竞价,最后还是由归明月竞得。 银坠儿掏出两张一两千的银票,递上去,这些石头便是她们的了。 小伙计麻利的摆好工具,取出其中一块石头,就着火光开始仔细琢磨,然后顺着石皮表面的纹路切下了一块。而后用湿毛巾将表面一擦,含笑递给归明月。 “哇!是红翡!” “有人开出了红翡?!” “水种如何?” “还没看到,又在切了。” 一遇到开出好玉的情形,人们便自发围上来一饱眼福,也是想沾沾运气,刚才有人开出了糯米种,又有人开出了红翡……这不得不使人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啊。 小伙计又按着规矩切了两刀。 “清、亮、透,看来像是冰种的!” “虽比不上那人的糯米种,但也算是上品了啊。” 并且还是红翡,翡翠、翡翠,红为翡,绿为翠。可见红翡的珍贵,遇到这种种水好,颜色又正的,也是极为难见了,看来又要卖个好价钱了。 “三千两,我买了!”一个身着大红色艳丽蜀锦的当地贵族女子率先喊道,她爱极了这块红透欲滴的红翡,妩媚而又泼辣的看向想叫价的人,说道:“你们可不许与我争哦。”说着眼波流转,果然是个摄人魂魄美人儿。 过了好久,果然没人再与她争。 红翡拿到手里后,贵族美人开心的说道:“谢咯,小妹妹。”其实这个价钱买这块红翡,归明月也不亏。做生意嘛,两方都开心,才是最好,归明月也粲然一笑。 小伙计似乎没有被这边的交易所打扰,拿起另一块大一点的原石,稳稳当当的先擦皮切了一片去,没有见绿。又换了另一边继续切,切完照样拿湿毛巾擦拭了一下,这一擦拭不要紧,小伙计瞳孔有一瞬间的瞪大,手上突然有些冒汗。 但是仍然稳稳的将原石递给归明月,实则他心里已经开始无比激动了。 这是昆山玉!归明月惊喜至极,心里不断的怦怦跳,这便是自己一直要找的昆山玉。 如果幸运,在原石中开出的翡翠较多,而玉就很少见了,翡翠比较硬,玉就温软一些。更何况是这件仿佛浮出一层油脂的泛着黄晕的白玉! “我的天啊!有人开出了羊脂白玉!”一声呼喊,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纷纷涌了过来。 千百万年来,羊脂白玉的子玉,浸泡在昆仑山下荒原或绿洲的地下,产量稀少,价值极高。 “像这种羊脂白玉,已经多年未见了。”一个在这地下赌石城中有些分量的老人说道。 归明月手中的这块羊脂白玉,带着油脂般的光泽,在火把的光束之下的光晕非常的柔和,微微泛着一丝黄晕,如同凝脂一般。 这块玉价值连城啊! 这时有人拨开了人群,来到归明月的身边,躬身一礼,说道:“这位小姐,城主有请。” ------------ 第八十九章 疯狂 “归小姐,冒昧让你来见我这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实在是失礼了。”城主年近花甲,精神矍铄,一双鹰眼炯炯有神,看向人的时候,无端给人一种压迫之感。看到厉陌白又客气而疏离说道:“这位是厉先生吧,快请坐,看茶!” 归明月和厉陌白对视一眼,没想到自己一行人来墨玉城没多久,底细便被人摸得一清二楚了。 归明月微笑一福,款款而坐,丝毫未被这老城主的气势给压迫住。 城主见这二人并不如旁人一般见到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反而是形色不变,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便换了副口气,亲切的指着恭敬站在一侧的沙公子说道:“听说你们是钦儿的朋友,我与钦儿他爹沙守城也是多年的老友,今日与你们几位小友相见真是缘分。二人切莫嫌弃我老人家啰嗦。” 归明月赶紧说不敢不敢。然后笑盈盈的做恭敬状,不在多话。 城主见这小姑娘并不主动提起,便只得先开口:“归小姐赌得稀世美玉,何不拿出来让我等一观。”城主的上首旁边坐着的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含笑打量着归明月。 拿着手中的羊脂白玉,城主心中激动不已,真是块好玉啊,名副其实的昆山玉!华服公子也收了眼中的戏谑,严肃而热切的看着这块近乎无暇的白玉。 这块玉,他志在必得! “开个价吧”到底是年轻人,不比老城主沉得住气。 “我们小姐没想卖这块玉!”银坠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抵着老城主的威压,颤声说道。 她虽然不懂玉,但是明眼人一看,这玉便是价值连城啊。 “五万两白银,如何?”华服公子不理银坠儿,接着说道。 归明月摇了摇头。 “这里是墨玉城,你以为你能带走这块玉?”华服公子威胁到。 厉陌白冷哼一声,手摸向腰间。 归明月嘁声一笑,说道:“我们中原人有句古话,不知公子听过没有,那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便我带不走它,我也可以摔碎它”然后眼含冷漠的冰霜,接着说道:“我这个人有一个缺点,就是一向张狂,谁要让我不好过,我就来个玉石俱焚,大家谁也别痛快!” 华服公子没料到,自上来就一脸笑盈盈的看似温顺的小姑娘,怎么一下子就能如此的烈性冷硬。 到底是年轻啊,老城主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小姑娘又岂是他心里想那样好拿捏。这下弄僵了吧。 老城主不得不给两边打圆场,先安抚了华服公子,然后对着归明月,笑道:“归小姐莫要动气,我这位小友确实是有诚意想要这块白玉,价钱好说。”然后微微抿了一口茶,缓缓接着说道:“我知道归小姐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嘛,说到底就是为了赚钱,何必伤了和气。如若小姐一时意气摔碎了这稀世宝玉,只图了一时的痛快,丢了大笔的银两不说,还平白添了仇人。这人啊,出门在外,宁少一个朋友别多一个敌人,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高明,可谓软硬皆施,威逼加利诱。 话说道这份上了,归明月也就松了口,说道:“玉我可以卖,不过这价钱,不太合适。” 闻言华服公子松了口气。 “好说好说,那老夫就出个价,八万两!如何?” 归明月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黄金。” 城主看了一眼华服公子,后者悠然开口,说:“成交。”这个价格也在他们之前商议的范围内。 “我还有个条件”归明月并没有交出玉石,而是接着说道。 城主沉声说道:“但说无妨。” 归明月缓了语气说道:“我想让在座的几位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将我们今日发生的事情宣扬半字出去,并且对外宣称我这块并未切完的玉其实有很大的瑕疵。”外人只是看过了一个切面,并未有机会细看,并且如果玉有大瑕疵,那价格必然就卖不出去了。 “好,我答应你!”华服公子说道,其实他也不想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归明月将手中的玉石交了过去,华服公子身边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抱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满满都是银票。 “等等……”华服公子突然说道,一招手,管家下去找了那个小伙计上来,公子说道:“切完它,务必要小心!” 归明月眼中闪过一抹好笑的笑意,看来是真怕如自己话中所说的,怕会开出大的瑕疵啊。 小伙计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一眼归明月,归明月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才小心翼翼的摆好工具,继续切完另外两刀,切完后看也不敢看,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放在华服公子的面前。 “好玉!好玉!”切完后,一整块光泽如凝炼油脂一般的白玉就出现在眼前,用手拿起,果真触手温润无比!如果用它做成玉玺,送给父王,那么自己的储君之位岂不是有望! 华服公子满意的亲自将银票匣子递到归明月面前。回头的时候,蓦然看到小伙计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脸色一变,朝身边的护卫一打眼色。 这些小动作没有瞒过归明月身后的厉陌白,他靠近归明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要将小伙计灭口。”时间久了他与归明月已经有了默契,他看出小姐想用这个小伙计,便来提醒道。 “慢着,”归明月拦住护卫,对着华服公子说道:“这个小伙计是我带来的,我保证他不会乱说。” 公子挥了挥手,眯起眼睛威胁说道“最好如此,否则……”露出一个喋血的笑容。 小伙计吓得发抖,厉陌白扶起他,银坠儿大气不敢吭,只是紧紧抱住盛着银票的匣子,快步跟着归明月离开。 见归明月他们许久才出来,小丫头手中还抱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匣子,前来赌石的人不免有些眼红。 归明月心情不错,大喇喇的走到圆盘那边,指挥着小伙计,说道:“接着切!” 石场主恭敬将剩下的那几块原石,奉上。 小伙计定了定被那公子吓散的心神,捧起一块原石,他是自懂事之时便被师傅教导切石技艺,养成了只要抱起石头,便立即能心无杂念,精神全聚在切石之上。这,可是童子功。 大家屏息看向小伙计手中切了第一刀的原石,眼睛都不敢眨,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一幕,毕竟这小丫头一连开出了红翡和昆山羊脂白玉,应是位赌石高人了。 “果真,又开出了翡翠!”人群又炸开了。 归明月看向手中的玉石,浅绿色很是淡雅,虽然不是很清透但是相当的有润泽,观之清新脱俗。 “是芙蓉种。”识玉的老人介绍到。虽然比不上那些极品的糯米中、老坑种和冰种,但是也不错了。 归明月细细的看着这块芙蓉种的浅绿色翡翠,说道“不用切了,这块我不买。”这个颜色很是出尘雅致,大姐肯定喜欢,看大小应该正适合给她打造两个手镯,一对耳坠,利用好了,再做一支玉兰发簪也是可能的。 当下便让银坠儿,收到了匣子里。 匣子打开的瞬间,厚厚的一摞银票,就晾到了众人面前,抽气声不断。厉陌白狼一般的眼神要出现,狠狠地扫视了四周,抽气声便渐渐息了。 “继续”归明月表情也越来越兴奋。 小伙计又拿出一块原石,照例贴着石皮切了一刀,没有出色,接着又顺着纹路又是一刀…… 还是没有出现颜色。 又换了个方向,切第三刀。 废石。 归明月收了笑意,说道:“再切!” 三刀之后,废石。 “切!” 废石。 ……后面的那几块都没有出现颜色。 “还以为遇到了个赌石高手,看来只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啊。” “听说啊,那羊脂白玉,切完三刀后,里面有很大一块瑕疵呢!” “啊!”消息传出后,人群不禁窃窃私语起来,看向归明也没那样羡慕的眼馋了。 归明月看了地上的一堆切的一块块的废石,眼睛开始发红,大声喊道:“拿银票来!” 银坠儿赶紧递来一张千两的银票。 归明月又慢慢的细心的挑选了一堆原石,放到小伙计面前,只说了一个字:“切!” 小伙计硬着头皮上前,一块块切完后…… 全是废石! “拿银票!” “小姐……” “快点!” 又一次,全是废石! 围着的人群开始无趣的渐渐的散开了,这个小姑娘疯魔不停砸银子买原石的样子,见着开出来满地废石的样子……他们见得太多了。便觉得无趣,自顾自的买起原石。 归明月满头是汗,眼神疯狂,一把夺过银坠儿手中的匣子,将银票全部拿出。 “小姐,我们走吧,不买了……好嘛?”银坠儿看着小姐的样子,很是心疼难受。 见小姐不为所动,银坠儿急的快要哭了出来。一旁的厉陌白一声不吭,表情严肃的紧紧跟在归明月身后,没有出口阻拦,只是随着保护着她。 归明月根本听不进去劝,跟那些红眼的赌徒一样,不停的买进不同的石头,最后觉着圆盘上的不够看了,就去到地摊上去买。其中一个神色懒散的老头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前又守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黑乎乎的,很是不起眼。 归明月走到他的摊子面前,问道:“你这石头,多少银子?” “一堆,一千两”老头头也不抬,懒洋洋的说道。 “这样的石头,你还有吗?”归明月问道。 老头这才抬起头,看着归明月,说道:“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家里还有这样三堆,我找人弄来给你。” “好,你先弄来,我看上一看。”归明月顺势坐在旁边发呆,银坠儿也不敢上前,只满眼担忧的看着疯狂买石的小姐。 眼见着她手里的银票所剩无几了。 ------------ 第九十章 散尽家财买了一车石头 老头吩咐他儿子回家拉石头的空儿。 一个浑身脏臭的汉子,不知从哪里蹿到了归明月身边,眼睛放光紧紧盯着她手中的银票。 厉陌白上前挡在归明月的身前,抱着膀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人。 这人突然跪了下来,对着归明月磕磕绊绊的哀求到:“求……求你,借我一些银子!”说罢贪婪的看着那几张银票,眼珠子乱转,似在考虑硬抢的可能性。 可是这姑娘身边的俊俏少年浑身散发的煞气,让他一惊,不敢做他心中所想。又见归明月在兀自发呆,不肯理睬他。便从腰中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核桃大小的东西。 说道:“我把它,卖给你!” 归明月懒散的看了一眼这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物什,不说话。 那人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上面的污垢,归明月隐约看到了这里面好似泛出了道水纹的光泽,颜色似蓝非蓝,似绿非绿,有点意思。 “拿过了看看”归明月开口。 那人赶紧递了过来,归明月拿到手中,问道:“多少银子?” “一……一千两!”那人大喜。 “切!一百两!”归明月说道。 一百两?那人脸哭丧起来,不甘的回道:“五百,不,四百两!” “二百两,多了一文也不给了?”归明月作势要将这东西还给他。 “好好,二百两就二百两好了。”那人拿着二百两,一溜烟儿跑去赌石盘那边了。 归明月将东西扔给银坠儿,银坠儿默默将其收进匣子里,与那块翡翠放在一处。看小姐讨价还价的样子,倒也不像是疯魔了。 “来了,这位,小姐我儿子来了,”买原石的老头这次殷勤的说道:“你看看这些。” 归明月点点头,从这里面煞有其事的挑啊挑,挑出了两大堆,一边递过去两张千两银票,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大叔,你这些石头可是从一个地方采的?” “对对,姑娘好眼力,我采石的这个地方啊,他们都不知道,之前我还在里面采出过极品的老坑种翡翠呢!”不过只采出一次,后来就一次也没得了。 “好,对了大叔,你坐这的那块石头,卖吗?”归明月一边招呼城中专门的活计过来拉石头,百忙之中一边问道。 “卖卖卖!”这块笨石头是几年前有人扔到废石堆里的,老头看着它还算平整,大小也够,正好坐上去不硌腚,就给捡了回来。 老头咬咬牙说道:“五十两!你要是真想要,给四十两也行!” 归明月示意银坠儿给钱,小丫鬟依着主子的意思,不舍的递了五个十两的银锭子给他。 老头开心的接过,这小丫头真是个败家子儿啊,垫屁股的块破石头也花五十两银子买。 离开了老头的摊子,归明月又陆续光顾了三四家,每家花了近千两的银子。 银坠儿今日可真是见识了什么叫花钱如流水,原来小姐不仅极爱赚银子,还更爱花银子啊! “圆盘那边又进了新的原石了!” “是吗,那快去看看!” 人群中又有人嚷道。 归明月便也随人群又回到了圆盘,盯着那些石头,细细的看去,正要打算买。 “算了吧小姐,我们全部的家当,只剩下三千多两了!”这次是厉陌白上前阻止。 “哎呦,那位小姐又来了,身后竟买了这么多原石!”之前看热闹的人中认出是归明月。 “听说得花了白银万两啊!” “这是要散尽家财吗?败家子儿啊!” 归明月不去理睬他们,将选出的号码呈上去,这次无人与她竞价,三千两又买了一堆原石,连着之前买的,要拉走的话总共得整整一大马车,还的是三匹壮马拉的马车! “小姐,你这些石头还开吗?”有人打趣的问道。 “开!”归明月垂下眼眸,随便指着一块,吩咐小伙计。 小伙计拿了之后,稳稳的切了三刀。 “嘁!又是废石!”有人哄笑道。 “再开,”归明月又指着一块说道。 “哎,废石,这小姑娘的运气今日看来是早用光了。”又有人开始同情归明月了。 “小姐,还开吗?”小伙计垂头丧气的问道。 “开!”归明月气恼的说道,然后仔细挑选自己买的那一大堆石头,总算挑出一块,递给小伙计。 “姑娘啊,不要再开了,徒增烦恼啊。”有人开始劝道,恐怕这万两银子买的,都是废石了,哎! 果然,切开之后,没有任何颜色。 人群摇了摇头,不再看热闹,这小姑娘是真惨了点。 归明月也叹了口气,说道:“把剩下的这些石头都给我装上马车,花费万两买的,即使全是废石,我也要把它们都带回去!” 一时间,一个小丫头散尽家财花了白银万两,买了整整一马车的废石回家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于阗国,接着又传遍了整个吐蕃国…… 归明月告别了沙公子,一行人灰溜溜的一路拉着这些笨重的石头出了于阗国,又出了吐蕃国,路上虽然或有人嘲笑,或有人同情,但总算走的平安、无阻。 到了大东国境内的时候,俞洪波跟之前一样,找了个安静又干净的小院,租了下来。 住进去的当天夜里,归明月和俞洪波正在商讨回去的线路,厉陌白累瘫了一般,闯了进来,一把扯开外袍…… 银坠儿见状莞尔一笑,赶紧关紧房门。 只见脱去外袍的厉陌白,肩上、腰上、都捆绑着一个个的油布布袋,厉陌白将它们一个个解下,将里面的银票倒在桌上。 整整九万两! 是的,正是当初那块昆山羊脂白玉卖得的那一万两黄金,折合成银票便是十万两,归明月在赌场佯装赌疯的赌徒买的那一马车花了一万多两。 而另外的九万两银票在从城主的院中出来的时候,就让厉陌白借更衣的功夫藏到了身上,九万两银票,每张是一千两的面额,那就是九十张。 厉陌白内功了得,但是这么多银票绑在身上,也不免担惊受怕,每次洗澡都得仇力在一旁看护着,睡觉二人也得睡一屋。搞得仇力一路上烦躁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银坠儿将银票收进匣子,门外想起敲门声,原来是金锞儿。 “小姐,那回娃儿说什么都不肯去房中歇息,还是要在马车里,陪着那堆石头。”金锞儿无奈的说道。 回娃儿就是于阗国的那个切石的小伙计,几年前师傅死后,他便成了孤儿,留在墨玉城的话,找他切石的人少之又少,生活很困难,并且保不齐那个华服少爷不会杀掉他。无处可去的他便自愿跟着归明月了。 本来除了厉陌白每日里会检查一下马车,旁的根本无人对这一车石头感兴趣。可是自从有一日归明月悄悄跟这回娃儿说了什么,一路上他看着这些石头都紧张的不得了。除了日日和它们为伍,睡觉都睡在马车上,还时不时数一数,唯恐少了一块。 “将石头卸下,放入房中隐蔽起来,让回娃儿与仇力一起住在那屋,另外让随从轮流守夜。”归明月吩咐道。 厉陌白呲牙一笑,说好啊,我去跟仇力说。想起冷漠的仇力因为又要和别人一屋睡那紧皱的眉头,他就想哈哈大笑。 歇息了口气后,接着赶路,这次途中多走水路,有江御在,负责护运的漕帮弟兄对归明月他们都很尽心与周到。 路过江陵府的时候,大家便在俞府好生修整了月余。 彼时俞府在俞洪波大哥俞洪泽的精心打理下,已经初见俞家鼎盛时期的端倪。俞老太太本身就是个爽朗之人,眼下更见精神矍铄;而俞大太爷将生意的事情全权交由长孙负责,自己则每日里养养花、逗逗鸟,乐得做个闲人。 至于俞浅浅,俞府唯一的孙女,吃穿用度自是最好的。 这次见着表姐归明月,她更如换了一个人般,日日往归明月所在的厢房跑,一口一个月表姐,送吃送穿,殷勤又周到。 如果不是见过她之前迫害自己的样子,归明月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语笑嫣然、玲珑温柔的人是她俞浅浅吗。不过既然人家都这样表达善意了,就算看在外祖母的面上,自己便也从善如流,每每倒也能笑盈盈应付几句。 每到一处归明月都会给母亲写一封信,大致讲讲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一来是报了平安让母亲安心,二来受到小弟归承齐的强烈嘱托,多讲些能增长见闻的异地趣事和轶事。 归明月回江陵府第一日就先给母亲去了信,信中说自己明年春初便能回家。大约一月之后,母亲的回信才送到归明月的手上。 “小姐,夫人信中可是说了什么,让小姐这般高兴?”金锞儿进屋将一盆墨菊端到窗前的红木小几上,正好看到归明月喜笑颜开的看着来信。 “自然是大喜事了,今年的府试,齐哥儿中了。”归明月是真的开心。 “咱家这下可有了个小秀才呢”金锞儿立即喜笑颜开。 南阳郡羽村归宅。 “听说郡中其他高中的人家,都摆了酒席,我看咱们也应该……”俞氏因着归承齐中了府试也是欣慰不已,并且她也不想落个嫡母苛待庶子的恶名。 “哎,可是如今头面铺子出了那些事,让我们已经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精力去操办这些席面。”归静雪愁道,自今年她们几个女学生从上将军府的家塾中肄业后,归宅就一直是她在掌家,作坊那边也是她在管。俞氏一向不爱管事,人多了又让她力不从心,她便只管传授新学徒的制钗技艺。 只不过她本身的手艺亦是有限,如今作坊里还是靠着表少爷俞洪波留下的一部分手工技法维持着。 ------------ 第九十一章 归 半年后。 归明月带着小丫鬟金锞儿、银坠儿、玳瑁,还有厉陌白、回娃儿、随从以及大表哥特意给的两个老手艺匠人。以及满满一匣子银票、几箱子红宝石、苗银块,当然最起眼的还是那一马车的石头……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南阳郡羽村的宅子中。 俞氏看到小女儿从马车上款款下来的时候,忍不住眼泪哗哗直流。 “娘,你别哭了,月儿回来可是大喜事。”归承志眼含泪花的说道,后又对着归明月责怪道:“三年多了,你只知给娘写信,就不曾给哥哥写一封。” “哪有,我每次给娘的信,都厚厚几页,其中大部分都是问询兄长、姐姐和承齐的事,只是你们每次只跟我说一切都好,快让我看看可是都好么。”归明月见娘亲掉泪,自己也忍不住想哭,只得转移话题说道。 归静雪快步上前,拉起小妹的手,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她,说道:“月儿,出落的更加出色了。快进去,爹爹在正堂等着你呢。” “都快进屋快进屋,二小姐终于回来了,这下夫人可就宽心了。小姐不在的这几年,夫人心里念着紧呦……小姐一路上可累坏了吧,老奴记得小姐最爱吃牛乳燕窝红枣羹,今天一早放在锅子上小火慢炖着哩。”俞氏身边的李嫲嫲开心的絮叨起来。 归明月上前唤了声“李嬷嬷”,李嬷嬷是俞氏身边的老人,在归家境况差到散尽家奴的时候,这个李嬷嬷曾经分毫工钱不收在俞氏身边伺候,后来境况实在太差,还是是俞氏亲自将她送走。 归明月正要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院中走去,突然想起还少了一人,就越过人群扫了一圈,只见那家伙正坐在角落里偷偷抹泪。 又好气又好笑的走了过去,递了一个帕子到归承齐面前,归明月嗔道:“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听说你中了秀才,二姐还没顾上恭喜你。别哭了,二姐给你带礼物了哈。” “少拿礼物唬人,我又不是小孩子。”归承齐别扭的转过头去,擦了擦眼泪。 归承志上前拍了拍幼弟的肩膀,他这个弟弟平日里表现的懂事和努力,让人心疼,唯独在月儿面前才会显出一丝孩子气来。 扶着俞氏到了正堂,坐定后,归明月跪地对着二老各磕了三个头。看着父亲归鸿远头上又添了白发,母亲俞氏通红的眼睛,归明月不禁声音带着些许呜咽,说道:“爹爹,娘亲,女儿回来了,都怪月儿不孝,让二老担忧了。” “好好,月儿,回来就好。”归鸿远等在厅中,也是巴一眼望一眼的。 晚膳过后,俞氏拉着归明月和归静雪去了里屋,娘仨要在一处说些体己的话儿。 “月儿啊,不要嫌娘亲唠叨啊,你如今也十三岁了,也该避嫌。那个叫厉陌白的小伙子,实在俊俏得很,太显眼了,我看他是寸步不离的跟在你身后……在外面的时候可以说是作为侍卫保护你,可现在既然已经回了家,再跟着,这,就不妥啊……”俞氏一坐下,就不禁首先开口担忧的说道。 归静雪闻言不禁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归明月挠挠头,说道:“娘亲不必担心,这个厉陌白不会在我身边待太久的,对于他,我还有别的用处。” 俞氏松了口气,点点头,她知道月儿一向有主意。说起来也是惭愧,从小被父亲俞大老爷娇惯着养大的自己,没什么本事,对这个女儿竟有种莫名的依赖。在她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不管是铺子上,还是家中,有了她在,就如有了主心骨。 “月儿啊……你走的这几年,其实家中发生了好些事,本来今儿你已经很累了,不想让你为这些事烦心,可是……”就怕明天所有的事都一齐涌来,月儿一时难免招架不住啊。 “家中怎么了?还有铺子,是不是也出了事?”每次写信娘亲都说一切都好,她还真的以为一切没有问题,哎,原来报喜不报忧的不止她一人。 “家中的事情,我来说吧,”归静雪温和从容的声音响起:“前些日子,我将李婶和李玉这娘俩赶出了作坊……” “什么?”归明月不禁吃惊问道:“为何?”且不说这个李婶她的制钗技艺高超不亚于俞家的那套手艺,她还是银坠儿的亲娘……并且银坠儿的弟弟李玉也是个极其机灵之人,只要肯引导,假以时日,便可有大用啊。 “看起来这二人,月儿对他们颇为上心?”俞氏见归明月面有急色,不禁有些心虚。 “那是自然,他们母子我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收到作坊里的。”归明月无奈的问道:“不知他们犯了何事?” “这……其实她俩也无大的过错,起初刚到作坊里的时候也很是勤勉上心,做的东西也不错。就是因为技艺上的看法,与咱们这边匠人师傅有所不同,后来与咱们这边的大师傅渐渐有了争执。二人都是倔性子,闹的作坊不可开交。我们也是为了作坊能安稳度日,便想让李婶从作坊里退出来……”俞氏艰难的解释道。 “谁知李玉这孩子不识好歹,因为这事恼到了作坊,又闹到了我这里。言语也颇为倨傲,声声说他们母子是你的人,所做作为皆是受你安排。他们这样到处败坏你的名声,我一气之下,就将这母子二人赶了。”归静雪接着缓缓说道:“月儿,你不会怪姐姐吧。” 归明月撑住脑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事情到底是如何,还得多方了解一下,据她所知李婶应该也不是那般无理取闹的人啊,难道是她看错看了人?哎! “月儿,你别烦恼,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再让这二人回来便是。”只是两个下人而已,俞氏柔声道。 归明月咽了口气,无奈说道:“暂时先不用,我明日去作坊里一趟,看看再说。” “作坊如今是你姐姐在管,明日你随着她一起去,里面的一些匠人换了,大多是新来的,你恐怕不认识……”俞氏说道, “新来的?之前那些个呢?”归明月突然有些头疼。 归静雪叹了口气说道:“走了一些,都是些贪得无厌的,整日里吵着嚷着要涨工钱,这样人留着何用。”说着素日里端方温和的脸上竟也现了一层恨绝。 俞氏神色未明的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说道:“如今你妹妹也回来了,你也别嫌为娘偏心,这管钱管账和做生意的事,月儿她,确实更胜一筹。你也正好难得清闲,不必作坊和家里两头跑,这几年也难为你了。” “是啊,二妹,这是库房的钥匙……我看作坊和家中的事,还是再由你来掌管。姐姐管起偌大的作坊确实吃力,至于家中之事,我也相信二妹会比我更适合掌管。”归静雪一口气说完,面色不变,垂下眼眸喝了口茶。 归明月微微一笑,说道:“家中的大小事,一直都是姐姐管的,自然还得姐姐费力。至于作坊,我与姐姐都不直接管。” “为何?你俩都不管,那谁来管呢?”俞氏疑惑问道。 “我与姐姐都不管是因为,我有外面的生意,姐姐有家要管,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想管好一头,势必就容易忽略另一头。”归明月耐心的解释到。 “月儿说得对,作坊那边的事情还得月儿费力去安排,姐姐支持你。”归静雪点头应和,自进屋之后,这才算有了笑模样。 “谢谢大姐,”归明月接着说道:“我将会在作坊里选出适合管理的匠人,如果选不出,我会再聘请人来。” “好,那就照月儿说的办!”俞氏舒了口气,转身又轻快的指着堆在桌上的几张狐皮和熊皮,嗔怪说道:“尽知道乱花银子!娘亲在家不愁吃不愁穿,哪用得着这种东西”,说着又对着身边的李嫲嫲说道:“你看看这张,是雪狐皮吧,你摸摸,多滑多厚,这是就连上将军府那边的人都没有的哩。” 李嬷嬷也啧啧称赞到:“二小姐这叫有孝心,不说上将军府,奴婢看啊,整个南阳郡,都难找出这等好皮毛了呢。” “大姐,这是给你的。”说着归明月使唤金锞儿抱着一个分量不轻的小箱子过来。 “哦,谢谢月儿了。”归静雪见娘亲俞氏那般开心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同是娘亲的女儿,这些年,自己不管怎样操心持家,娘亲都没像今日这般的开心。 金锞儿见大小姐不是热切,不禁着急的上前,帮着打开匣子,说道:“大小姐,您快看看,这些首饰是小姐每到一个地方制的新式样,每一种都给您留一份。最后整整攒了这一箱子呢……” “金锞儿!不懂规矩!”归明月呵斥道。 归静雪这才看向首饰箱子,深吸了一口气,只见箱中各式珠宝、水晶、玉石、金银做的各式的首饰,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看着不禁让人目眩。 连她身边的小丫鬟细绫,也不禁哇了一声。 “月儿,这……”这个匣子里的东西恐怕得值千金,还不止吧。归静雪没想到归明月能记得将路上做的每样首饰都给自己留一份。 “小姐,这些首饰真美啊,每一样首饰戴一日的话,我看您能带一年,也不会重样了!”细绫感概到。 “谢谢你,月儿,你有心了。”这次归静雪发自内心的说道。 归明月笑着摇摇头,俏皮的说道:“谁让我就只有你一个宝贝姐姐呢,我自是得好好哄着啦。” “月儿,又淘气!怎么跟姐姐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也亏了你姐姐性子温柔宽容,不然谁能饶受得了你这个皮猴子。”俞氏佯装嗔怒的呵斥道。 大家又是一阵笑,夜也深了,母女三人才意犹未尽的各自回去睡了。 然而,归明月心里明白,明日还有许多已知和未知的硬仗在等自己去打。 ------------ 第九十二章 收拾烂摊子 “娘,别哭了,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家用。”银坠儿红着眼眶,说道:“小姐对我不薄,经常给买这买那,每月的月例银子我也用不到,以后都给你和弟弟。” “好孩子,你能不能和小姐说一说,给我安排个活计,即使做个洒扫的婆子也行啊。”李婶央求道。 一直皱着眉头的李玉也说道:“是啊,姐姐,我们可是小姐的人,她定是不会不管我们的。” “以后不许再说我们是小姐的人这种话!听到没有?”银坠儿不禁呵斥道。 “不说就不说,总之我相信小姐不会跟大小姐那样是非不分……”李玉小声嘟囔着。 “住嘴!小姐刚回到家中,就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她去处理,并且听锞儿说大小姐一向对于小姐心中一直存有不忿,而小姐处处退让只想让这个家能和乐融融。你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特别是关于大小姐的,再让我听到一句,你就回鄂州去吧。”银坠儿说的很是严厉。李玉一向怕他这个姐姐,于是便住了嘴。 银坠儿回来的时候,归明月不是没看到她红肿的眼皮,归明月等着她说话,可是她还是一向的稳重沉默,关于她娘和弟弟的事情一语未说。归明月知道她是怕给自己添麻烦,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咱们先去作坊看看。” 归家作坊院子里,匠人们正在各怀心事,老人儿们心中雀跃激动,新人们则忐忑不安。 着一身燕脂红的交领襦银撒花百褶裙,撒银团花透明轻纱短袖褙子,竖着高高的凌云髻,头饰是一顶缠枝的镶嵌红宝石的纯金单冠。这样的红,如果是旁人穿,免不得会显得俗气亦或是妖艳。但是穿在归明月身上,就会让人感觉就如她天生就合该这样穿一样,大气、明艳、充满光华,不同于冷尚书府的热辣性子爱穿红衣的冷小姐,红色在归明月身上,是自带一种和气中带着一丝威严之感的。 “如今谁是这里的管事?”归明月坐在作坊院中的一架雕花木椅子之上,不疾不徐的对着下面站成两排的匠人喊道。 “回小姐的话,还是宋管事,”庄大力家的壮着胆子,上前回话道:“只是今日宋管事说她身子不虞,便请了三日假。”几年不见二小姐的威严感更胜了,并且比之前更多了一份从容不迫。 昨日归明月回归,作坊了的匠人无人不知,今日宋管事就病了,这病倒也来的及时。 “既如此,金锞儿你便代我去探望一下宋管事。”归明月吩咐道。 这时从匠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婆子模样的人,殷切的说道:“锞儿姑娘大抵是不晓得宋管事家的住址吧,我知道,我给姑娘带路去。” “不必!我认识宋管事的时候,您老应该还没来作坊呢吧。您就站在这好好听小姐训话就是。”金锞儿经过一路的游历,见识和气度也都有所长,不再是之前那个怯懦和不长脑子的小姑娘, 金锞儿说完就自去了。 婆子唯唯诺诺的便要退入人群中。 “现在你们每人跟我介绍一下自己何名何姓何方人士?来作坊多久了?怎么来的?来了之后又干了哪些活计,领取了多少工钱。慢慢来,一一说清楚。”归明月说道:“就从那位妈妈开始说起。” “这……”底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不服气的说道:“我可是大小姐花重金聘请来的,要不是看在大小姐的面上,我才不来这么个小村子呢……” “是啊,现在还跟审犯人一样审我们,不知是何用意。” “安静!”归明月身边的银坠儿冷声喝到:“我家小姐没让你们讲话的时候,就请各位保持静默,有的是机会让你们畅所欲言。” “如果各位对这样一件小事,都有抵触的话,我也没有别的办法,院门口就在那,有异议的可以直接走人了,当然工钱就回头会结给大家。”归明月不愿多费口舌。 这……二小姐一上来就开始赶人了啊,不熟悉她性子的新匠人心里不禁开始犯起嘀咕,几位老匠人倒是从头到尾默默听着也不多话。 “哼!走就走,这地方好几个月懂工钱都没发了,还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不成!”说着一个素日里自诩为大师傅的汉子夺门而去。 “还有要走的吗?”归明月见那人走了,嗤笑一声问道:“如果想要走的,现在赶紧走,拖欠的工钱也一并给你们发齐了。” 闻言走也能发下工钱,三三两两的又走了几个。最后还剩下一排没动,归明月看了一眼,里面大多是自己招的那批老匠人,也多是签了契约的羽村里的村民。 “月儿感激留下的诸位,我知道这两年来大家都辛苦了。大家不要多想,要你们回答这些问题,只是为了多了解一下各位的情况,并不会因为你们是新人或是别的门路进来的,就对你们另眼看待。你们只要记得,只要是我归氏作坊里的匠人,我归明月都会一视同仁。”归明月缓了语气说道。 此时下面的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位婆子深吸一口气,起身咽了口唾沫,回到:“我男人家姓宋,是宋家村人士,和宋管事是……是同乡,我来作坊有两年了,跟着俞府的师傅学了几些皮毛,现在作坊里的宋管事身边打打杂……” “来作坊后,可作了哪些活计?工钱一个月是多少?”银坠儿头也不抬的边记录便问道。 “活计……”婆子面色有些尴尬的磕磕绊绊的说道:“就是……收收学徒工匠做的首饰,检查一下手艺是否合格……”说着面红耳赤的底下了头。 归明月问道:“如此说来你自己并未亲自制作过首饰,那你是怎样检查他人做的是否合格呢?” 底下人听了面上也露出长久以来就不服气的表情。 婆子赶紧说道:“小姐,我会看!真的会!” 归明月让玳瑁拿来两支正在制作的钗环给她,这婆子竟也能一眼看出优劣。归明月点点头,有手艺不代表有鉴赏能力,这个婆子虽然手艺不佳,小心思也颇多,但是目前看来也是有用的。 “好,和宋婆子干同样活计的人,还有吗?”归明月又问道。 这时陆陆续续走出来了六人,这就是说全部的匠人加起来二三十人,负责检查鉴赏品质的就有六人。 “说一下,你们的姓名,还有谁推荐进来的。” 原来里面有三人是宋管事的关系,还有两个是走了的那个带头匠人带来的,还有一人是一位确实会制钗的老匠人。 归明月同样让他们辨认钗环工艺的优劣,那位老匠人迅速准确的指出,另外还有一位也跟着说了出来,剩下的那四个则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 “行了,你们四个,到旁边等着结工钱吧。”归明月毫不犹豫的指着那四个人说道。 这四人只得灰溜溜的退到了一边。 这是金锞儿办完差事回来,后面跟着形容尴尬的宋管事,金锞儿凑到归明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归明月一脸嘲讽的看着宋管事。 “拜见小姐,本来今日早晨身子是有些不爽利,没想到还劳烦了锞儿姑娘亲自来看望,眼下已经大好了,大好了。”宋管事偷眼瞄向被辞退了那几人,又看向下面,有好几个素日里爱闹事的匠人也不在了,心下不禁一惊二小姐竟如此决绝的直接赶人了,少了那些匠人,以她所见,二小姐这样做作坊的境况会更难做。 “不知宋管事平日在作坊里都忙些什么?”归明月直接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的说道。 二小姐之前都是叫自己宋姐的,这次竟在重匠人面前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平日里大小姐可是凡事都与自己有商有量的。宋管事这两年的风头见盛,开始的时候鼓动那批不太听自己话的老匠人涨工钱,惹火了大小姐,将他们都驱逐了出去,现在换的一批新人,个个都是经的她的手,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只有她自己知道。 宋管事见归明月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只等着自己回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之前所需要做的事,都是听从大小姐差遣,也向下面的人传达大小姐的吩咐……”说着看了一眼归明月,又换了个讨好的笑容说道:“眼下既是二小姐掌管作坊,那我自是唯二小姐马首是瞻。” 这一番话就将她自己的责任摘除个干净,所做的都是听了归静雪的吩咐,出了什么岔子都与自己无关了。又及时向归明月表明了衷心,二小姐素日里都是个和气生财的性子,想必这次也能顺利过关吧。 谁知归明月这次就没打算再充什么和气,作坊里不管是从管理上,还是手艺上,都出了大问题,这问题就仿佛毒瘤,不除不行! “我记得之前宋管事也是我们作坊里一位技艺出挑的师傅,看来这几年手艺也生疏了,又找来这么多负责查验首饰工艺的专人,我看这作坊里也没有多余的活计安排给宋管事,不如就此结了工钱,大家好聚好散罢。”今日的归明月说话一丝情面和余地都不打算留。 “你!你竟如此草率!就不怕作坊从此做不下去吗?”宋管事刻薄道。 “你既如此为作坊着想,就该早想到有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在,作坊才永无出头之日!”对着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就要快刀斩乱麻。 “好啊,既然二小姐如此无情,也别怪我们不客气!”宋管事招呼朝着下面招呼了一声,说道:“这些年来,我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工钱好几个月不发,一上来就要撵人,丝毫不留情面!我们走,跟着这样的东家,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 在宋管事的煽动下,底下的人开始蠢蠢欲动,毕竟这三四年来,宋管事的余威还在,还有一些手脚不太干净的人的把柄都握在她的手中。 金锞儿一见这么多人,都要走,不禁心里有些着急。 ------------ 第九十三章 收拾烂摊子(二) “大家走可以,可是别忘了你们来的时候,都是与我归家作坊签了契约的。如果不是作坊辞退的,你们自己走了,可得先赔付学徒费和违约费。”归明月冷冷说道。 底下的匠人不禁抽气一声,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个二小姐忒狠了一些。 “还有宋管事,这是作坊这边的账簿,其中每日制钗的数量,与铺子那边的数目为何有一笔对不上?”归明月厉声喝道。 “这……这可不管我的事,定是哪一边记差了……”宋管事抹了把汗,心里暗骂道这铺子里记账的老徐怎么这么不当心! 归明月冷哼一声:“是不是记差了,事情到底是怎样,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宋管事再多说也无益,不如先回家歇息几日。我这还有许多事要办,就不多留了。” 金锞儿将垂头丧气又面带不甘的宋管事送了出去,本来她还想托病不来拿捏一下归明月,谁知这个二小姐哪里还是前几年那个乐呵呵对谁都笑意盈盈的小姑娘,现在看来当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宋管事走后,剩下的匠人们就配合多了。最后等所有人都介绍完自己,归明月大致明白,这里面的匠人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跟着俞氏和俞洪波学徒的,这样的占大多数;一派是自带手艺来的。 大致了解情况之后,归明月一招手,几个随从抬来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之后,竟都是满满的吊钱。 “我就说吧,二小姐是赚了大钱回来的。”庄大力家悄悄和身边的同伴耳语道:“只要二小姐在,以后再也不愁工钱的事了。” 其他的人也支棱起了耳朵。她们都是穷苦出身,只要稍微有点银子赚,她们就会紧紧抓住这来之不易机会。毕竟制钗这活计可是门手艺,虽然之前有宋管事那样的人欺压,但是底层的人到哪里不受欺压呢。在这里起码学到手艺后还能被人尊称一声师傅,一天管一顿饭,还有工钱拿,比起给人洗衣服、种田不知轻松多少倍,这也是即便好几个月没发工钱,她们还是在这里坚持着的原因。 银坠儿给他们挨个发完工钱后,归明月才缓缓说道:“如果你们现在还有想离开的,我归家作坊也不留你们了,学徒的工匠们只要交上学徒费,违约费我也不打算与你们追究了。” 这次,底下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动,归明月点点头说道:“我想让大家都明白,我们归家作坊需要的是忠诚可靠的匠人,如果你有他心,那么我们绝不挽留。既然现在大家都选择留下来,那就认真干好自己手中的活计,有我归明月在的一天,便不允许作坊里再有藏污纳垢、私相授受、勾心斗角、煽风点火、欺压同僚之事。” “是,小姐!”匠人们纷纷出声。 “从学徒升到匠人的请先回作坊,将手头的活计处理完,然后先等待下一步的安排。”归明月起身进了茶室,边说道:“剩余的几位师傅请随我来。” 银坠儿默默的收拾了手中记录好的册子,也跟了上来。进到茶室,竟看到自己的娘亲也早已在里面等候了,银坠儿看向金锞儿,后者悄悄的在她耳边说道:“我去找那宋管事的时候,小姐让我一并请了李婶先过来的。不用担心,小姐其实从小就最心软,她不会放任李婶不管的。”银坠儿含泪点点头。 “各位师傅,请坐。”归明月笑道,并亲自煮茶,一一奉上。 师傅们纷纷道不敢。 “这两位是江陵府俞府送来的匠人,”归明月指着身旁二人,这二人自进了作坊就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归明月处事,他们一早便从俞家大少爷那里得知表小姐是个做事干脆有手段又有生意头脑的女子,今日一见确是堪比男子的果决。 喝了几杯茶后,一位师傅忍不住开口说道:“东家,有话不妨直说。”他们大多是归明月离家那几年中,归静雪聘来的,如今既然是二小姐管事,那么他们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几个老师傅也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归明月说道:“我想从你们之中选出三位,以后跟随我做一些有难度而更加新奇稀有的首饰,至于工钱嘛,你们如今每月是五两银子,以后每月给十两的固定工钱,另外制出的首饰卖出后,得到的银两除去材料的花费,每件给一成的红利。如何?” 师傅们面面相觑,竟有这样的好事?一月十两银子,那可抵得上是县里县丞的俸禄了啊,并且还有红利,既然是珍奇的首饰,那必然是价格不菲了,那么红利就会愈多啊。一想到此,他们几个人便开始跃跃预试。 这时金锞儿取了一卷图纸过来,每人发了一张。几个随从又抬了几个箱子过来,里面穿满了金丝银料,以及各色宝石、水晶等。 “这……这些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几个师傅包括李婶都是行家,见了新奇的样式,自是两眼放光,也顾不得别的,各自细细的观察琢磨了起来。 归明月见此情景,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说道:“你们有三炷香的时间,可以任意从中挑出一件来制作,然后我会选出我需要的三位。”式样图中的元素大多来自归明月前世所见的,樱花、百合、鸢尾、玫瑰、天鹅、海豚等,每件都是看似简单,实则对于细节的精巧度和轮廓的流畅度要求都是很严格。 三炷香过后,师傅们将成果放到案前,归明月选出了三人的作品,分别是这次从俞家来的姜大娘,还有之前归静雪请来的王师傅,以及银坠儿的娘亲李婶,这三人作为大师傅随时听从归明月的差遣。另外四人,其中一人是俞家来的薄师傅,是七人之中年纪最轻的,技艺也还不错,但是比不得姜大娘的有经验更加细致一些,归明月有意在磨炼他,便让他去作坊作为那些学徒工的教习师傅;剩下的三人,每人跟着前面选出的大师傅,作为副手,工钱是五两,但是也有分红。 这样的分配,几人也是心服口服,特别是李婶更是热泪盈眶,她是个老实人,一辈子不愿多话,也不会巴结人,之前就是比不得今日在院中愤然离去的大师傅在大小姐面前能言会道,才落得被弃用的下场。在小姐这里,终于证明自己是个有用之人。就如所有有才华的人一样,被赏识、被重用,这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大的肯定和恩情。 “看来咱们月儿不仅有做生意的头脑,连掌家管事上都是一把好手啊!”晚膳的时候,归鸿远不禁感叹道,自己的女儿确实能干,她可是连那镇国侯府的求亲都拒了的,这样看来,还很有风骨呢,不愧是自己的女儿!想着心里开心又多吃了一碗饭。 俞氏嗔怪道:“看娃自然是自己的好,你这般说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爹爹、娘亲,雪儿吃饱了,先回房看账了。”归静雪放下碗筷,起身说道。 “好好,你也辛苦了。”归鸿远赞赏的看着端庄大方的大女儿轻声说道,自从他辞了主薄一职,又专心在村子里教了两年书后,现在联络了几个和自己一般有些才学又无用武之地的秀才举人,想要在郡中开个教书馆。而自己的几个孩子,个个出挑,个个能干,如今他真是春风得意干劲儿十足,仿佛又年轻了好几岁。 “月儿,你让我查的作坊和铺子里的账目不对的事情,已经又着落了。是铺子里的一个姓徐的账房与宋管事暗地里勾结,故意少记了匠人们制钗的数量,然后私自拿了这些首饰出去卖,然后二人分赃。”归承志饭后,与归明月同走,一边气愤的说到:“更可气的是,这俩人竟还在临郡里开了个小店,专门卖从作坊里偷走的首饰!” “可有报官?”归明月问道。 “已经报官了,明日可能还需要我到郡衙门里一趟。”归承志说道:“铺子里的事,妹妹得一人处理了。” 第二日,归明月带着银坠儿以及厉陌白去了当归阁。 阁中的三个掌柜早早的守候在铺子门口相迎。 坐定后,洛神铺的刘掌柜先起身,拿出这三年来的账簿奉上。 归明月大体翻了一遍,第一年盈利最多,新顾客也多;第二年下半年开始式微;近一年来新顾客很少,来光顾的多是之前归明月的同窗好友以及她们的亲友。总体而言洛神铺倒也还算盈利。 下面轮到妖闲铺和私人订制铺子,这两个铺子第一年是盈利是非常的火爆,到了第二年第三年,则是一直在亏损,竟还一直靠第一年的盈利来维持着。 归明月揉了揉眉头,说道:“说吧,郡中又新开了几家头面铺子?” “东家真是神算,从您走后的第二年,郡里就大大小小的开了四五家头面铺子。”见当归阁卖头面首饰赚取一笔又一笔的银子,有心人自然眼红想分一笔羹。刘掌柜无奈的说道:“并且只要我们出了新的式样,他们过几日立即就出同样式样的首饰,价格也比我们的便宜。” 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专利权这种法律制度,所以拿抄袭者毫无办法。 “我们先前也降了价钱,想跟他们死磕到底,可是最后大家弄得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处。哎!”妖闲铺子的王掌柜叹气到。 私人订制的掌柜最年轻的,也最义愤填膺:“是啊,看着小姐辛辛苦苦制的新式样,就这般被这帮无耻之徒轻而易举的学了去,我们就气的呕血!” 归明月点点头,其实抄袭跟风这种事她早已经考虑到。 但是她并不怕那些人抄袭,因为式样可以抄袭,但是材质抄袭不了。所以她才会在游历的路上那般费心的从各地搜集别人接触不到的新材质,比如那些价格便宜又闪亮的各色水晶、能代替高成本银料的苗银、珍稀的极品昆山玉,甚至是北地的珍珠,这些都是当地人见所未见并且可预见的会大受欢迎和追捧的。 “三位掌柜挺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归明月说道,眼下最重要事便是组建商队从各地将那些商品给运回来,只有如此她才能能扭转眼前的局面。 “东家,东家,有人在咱阁楼门口与厉大哥打起来了!”当归阁的门口小厮,急急跑进来说道。 归明月站起来,就朝外面走去,她倒要看看是谁在她刚回来的时候,就来当归阁闹事。 是他? 姬云逸! ------------ 第九十四章 焦急万分 只见这二人正打做一团,姬云逸曾经过在战场浴血厮杀的洗礼,动起舞来勇猛逼人经验老到;厉陌白自少年时就经历不计其数的暗杀,打起架来阴损狠厉招招不留余地。 归明月厌恶的看着这个人,上次污了自己的名声,这次又想怎样。转身回到阁中,不再理会这二人,皱着眉头思索着这次去兰州城、川蜀等地将货运回,途中定然是吉凶未知,想确保万无一失,那么只能找一家势力过硬的镖队来护送。 “王掌柜,你可知南阳郡有哪家镖局最为可靠?”归明月问道。 “据我所知,咱们郡中倒是有一家镖局,不过规模不大,势力也一般,接的大抵都是短脚程的镖。”王掌柜思索半晌,说道:“若说去到兰州城那样的边远地界,只能找汴梁城内的威远镖局了。” 归明月说道:“好,立即派人去汴梁的威远镖局。” “东家,厉大哥快要招架不住了,您要不要出去看上一看?”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门口的小厮又来报。 归明月只得起身,走向门外,大声喝道:“都给我停下!” 姬云逸听到她的声音,率先收手,厉陌白被逼到死角,也狼狈的侃侃停下。 “姬大少爷,你到底意欲何为?”归明月不耐的问道。 静静看了她一眼,姬云逸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过来与她的人打一架,然后一声不吭的离开。归明月转念间想了想应是因为自己拒婚伤了他的颜面,想来出口气吧。 罢了,这种纨绔子弟从小娇生惯养个个都骄傲的很,哪里容得别人拒绝,这次让他出出气也好,以后也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瓜葛。 “你怎么样?还好吧。”归明月见厉陌白嘴角上的青紫,不禁问道。 “我没事。”说完不等归明月说让他去看大夫,自顾自的转头也走了。 这些男的,一个个的没事装什么深沉。 南阳郡邬家别院。 “怎么了?云逸,又与侯爷起争执了?”虽然知道姬云逸如今是他的少主,但是二人从小熟识乃是至交好友,邬静楠便还是叫姬云逸的名字。这次见他,仿佛心事重重。可是姬云逸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听到好友说话。 三年了,她已经不再是学堂里见到时的胖乎乎的模样,个子高了,有了小小的下巴,只有眸子还一如以往的顾盼神飞、明艳摄人。听说她去到了很多地方,路上的风霜给她斜飞的眼角增了些许坚定和威严感。 他心里竟莫名的生了些心疼的情绪,三年前自己一时冲动在众目睽睽下将她抱出上将军府,过后有一段时间搞不清自己是一时情热抑或就是为了戏弄一下这个有趣小姑娘。 只听说苏家公子要上门求娶后,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不悦,于是不顾父亲的反对和怒意也要去归家求亲。后来她拒绝了两家的求亲只身离开家乡,他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但是说到底也是松了一口气。 从小目睹父亲妻妾成群风流成性,亲生的娘亲懦弱怕事躲到庄子上不理世事,只留年幼的自己与更小的弟弟在那豺狼虎豹环绕的侯府大宅长大。 之前他为了让娘亲安心,便努力做个优秀懂事的庶子,直到幼弟云朗被陷害失去双腿……他才彻底对这个家失去希望,随之一夕之间变成了世人所唾弃的纨绔公子的模样。 对于女人,他向来不怎么抱希望也敬谢不敏,从小见过的女人要么是面慈心狠如大夫人,要么笑里藏刀如父亲那些小妾,要么就是如母亲般怯懦到连自己孩子都无法保护…… 姬云逸下意识的停止再想下去,转身对坐在下方若有所思邬静楠说道:“驿站那边可有消息?” 邬静楠点头道:“说是明后日便可抵达。” “好,货到了以后,立即从南阳郡开始,向中原地区的各州郡的铺子供应。”继而又面色一凛,说道:“以后凡是涉及这些货物的账目,都要保密,尤其是小心瞒过那边留在邬家的几个眼线。” “是!”邬家树大招风,多年前大皇子便安插了眼线在邬家庄,估计账房里都有他的人啊。而这次的买卖关系重大,所以就更要谨慎不能出丝毫的纰漏。 此时当归阁里一连收到了好几个帖子,分别来自富绅刘员外府刘娉婷、上将军府归佩兰、路太守家的路嫣然,这几位都是昔日的同窗算是交情还不错的,并且同在南阳郡中。另外远在京城汴梁的冷秉香和苏汀薇听闻归明月回来,也立即打算来南阳与之相聚。 归明月遣人将几套还不曾面世的苗银镶嵌水晶宝石的首饰,给那三位小姐送到了府上去,一是为了自己没在的这几年,各位同窗好友对铺子的支持,二来呢自己这几日也实在分身乏术,不能一一赴约了。 刘员外府中,邬静轩作为准女婿,正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准备再调戏一番自己这位看似柔弱实则性子直直一根筋的可爱小未婚妻。 看着她正在镜前摆弄一些见所未见的首饰,心想这便又是那位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做首饰生意的同窗好友相送了,这些首饰倒是衬得她更加娇艳动人,不过她那位好友嘛,倒是一次也未见过,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娉婷这般惦记。 三日后,邬家在包括南阳郡在内大大小小七个州郡开了同样的“稀货”铺,顾名思义,稀货铺便只卖那些稀有的别的地方很难买到的货物。 “咦?这种宝石材料,怎么如此眼熟呢?”邬家的二少爷邬静轩纳闷的指着一个柜中那一大块一大块的宝石原料喃喃自语。 店里的小伙计,嘿嘿一笑,说道:“怎么可能,二少爷您定是看差了,这种宝石叫做水晶,是大少爷从西北边境之地弄回来的,听说啊,做成首饰那可是美丽绝伦哦,并且价格啊比咱们这边普通的宝石便宜很多呢。”接着指着那些顾客说道:“您看,这些吵吵的最热闹的都是首饰铺子里的买办,这种水晶啊,他们一进来那便是哄抢啊。”小伙计说着便喜滋滋的上前招呼这些财神爷去了。 “什么?!”归明月不可思议的惊讶道:“市面上出现了咱们的那种水晶?” “是啊,东家,眼下正是邬家的铺子在售卖这些水晶,我好容易才抢到机会买了一块,您看看。”店里负责买办的伙计急匆匆的赶回来,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归明月。 可不?这正是兰州城中产的那中水晶。不应该啊,自己明明和兰州城中那几个矿老板谈好了,商队还没出发呢,怎么现在南阳郡中竟然出现了这种水晶? 兰州城内那些水晶和川蜀的苗银应当是当归阁眼下的希望了,然而先是式样被抄袭,又是水晶被人捷足先登,提前进入了市面。归明月听了伙计的禀报之后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焦急万分。 “去汴梁的人回来了吗?”归明月问道。 厉陌白摇摇头,脸色严肃起来,他知道那些水晶对归明月的重要性。 阁中气氛不禁凝重起来,几个掌柜的也是坐立不安,走来走去。 “东家!”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冲进了当归阁,银坠儿赶紧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如何?”归明月急切的问道:“可是谈妥了?” 两人不禁惭愧的摇摇头,说道:“对不住了东家,我们去的时候,威远镖局那边说几个镖队都接了镖,有的在路上,有的正准备出发,根本没有多余的镖师可接我们的镖。” 归明月听了心里不禁咕咚一声跌到了谷底。 “不过,”其中一个人喘口气接着说道:“我们从威远镖局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人,他自称是庆隆镖局的镖师,说他们镖局还有一队镖可以接我们的活。我没有立即答应,说回来先回禀一下东家再给他回话。” “庆隆镖局?”归明月问道:“王掌柜你是汴梁人,可曾听说过又这个镖局。” 王掌柜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庆隆镖局,这个名字倒是没听说到,不过听说近几年汴梁多了好几家势力还算不错的镖局,这个也未可知啊。” “既如此,”归明月站起来,下了个决定,说道:“我明日便去一趟汴梁,然后与这个庆隆镖局的镖师一道先去兰州城。这段时间当归阁,先由刘掌柜和王掌柜看管,薄掌柜你也随我一起去,再选几个伶俐的活计。”又对厉陌白和银坠儿说道:“走吧,我们先会羽村收拾安排一下。” “不行小姐,你不能去!此行太危险,我去即可。”没想到厉陌白立即出口阻止。 归明月摇摇头,坚决的说道:“不,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否则我不放心。” 厉陌白见她心意已决,无奈说道:“那好,多带几个护卫,也带上玳瑁一起吧。”他心里决定如果遇到什么,他便只顾小姐一人的安全,只是他深知归明月的秉性,不说舍命不舍财那么严重嘛,也是视财如命的一人了,关键时候这会让他很头疼。 其实此时归明月已有些慌了心神,回到羽村匆匆与爹爹娘亲打了声招呼,便带了几个人直奔去了汴梁的庆隆镖局。 ------------ 第九十五章 凶险 天还蒙蒙亮,出了汴梁城,去到西北方向的商队中,一只信鸽悄无声息的扑棱着翅膀往汴梁的方向折返飞去。 待天光大亮之后,玳瑁打来溪水,从路边的树上里还打了几个野果子。归明月洗漱完之后,突然问道:“坠儿呢?怎么一早上都没见过她。” 玳瑁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坠儿姐真是难得睡懒觉啊,我去看看。” 待回到她们俩的帐篷,见到银坠儿已经坐起来了,只是有些难受的揉着头。“怎么了,坠儿姐,可是哪里不舒服?”玳瑁关切的问道。 “无妨,可能夜里着了凉。”银坠儿身子自小就很好,很少有发热伤风之类的病症,这次竟然如此轻易就着了凉。 银坠儿穿戴整齐后,照例背着一个小包袱出了帐篷,和玳瑁一起给大伙煮粥做早膳。这头疼之症不一会也就消失了。 大伙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和着热粥,匆匆的吃过了早餐。镖局那边的几个镖师则摆了摆手,借了银坠儿手中的锅子,拿出风干的牛肉,直接扔到煮沸的热水中,出来的时候便软烂喷香了。银坠儿见了觉得这倒是个以后商队解决伙食好办法,便暗暗记在心里了。 自打与银坠儿一起从帐篷里出来后,玳瑁就一直感觉哪里不对劲。 “小姐,”玳瑁想了想,凑在归明月耳边说了一句话。归明月眼神一滞,不动声色的将银坠儿叫到身边,吩咐了几句,两个小丫鬟看没人注意的时候,又回到了帐篷里……果然隐约可闻到有迷香的味道,玳瑁后怕不已,都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死,竟毫无察觉。自己虽然从小接触各种毒,早已经百毒不侵,可是显然银坠儿中了招,二人赶紧查看包袱中的银票,糟糕!怎么还只剩下五千两了?另外的四万五千两不翼而飞! 银坠儿又惊又怕,只得赶紧战战兢兢的去向归明月禀报,归明月心中大骇,但是表面上也只能不动声色,昨晚并没有外人出现。 那么,只可能是内贼! 只是眼下还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另找合适的时机。 这时几个镖师也用完了早膳,厉陌白跟着几个随从收好帐篷,检查好马车,然后大伙开始赶路。 “隋镖头,我们这样的脚程是否有些慢,可否快一些,也好在天黑之前翻过前面这座山。”归明月见镖队走的慢慢悠悠,不禁有些着急。 “不急不急,现在日头还早呢,天黑之前肯定能翻过那座山。”隋标头乐呵呵的说着,这时在前面探路的镖师回来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了什么,隋标头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吩咐道:“插上长杆镖旗,加紧赶路!” 等过了申时正,日头开始西斜,可是商队依然还在山的这边,归明月开始焦急,与隋镖头商议道:“不如先原地休整,明日一大早再赶路?” “归小姐不用着急,这条山路我们熟,只要翻过了前面这个小山头,后面是一大片平坦之地,正好可以扎营。” “也好。” 翻过山头,一看,确实是块平整的谷地,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峰,有几处还颇为陡峭。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归明月只得吩咐大伙在原地休息。 “小姐!有山匪!”厉陌白一声暴喝。 只见谷地的上方窜出了一群手持弓箭的山匪。 山匪一步步逼近,商队被逼到一侧的悬崖边上。 京都汴梁邬家庄。 “大哥,我想起来了,”邬静轩突然嚷嚷起来,邬静楠放下手中的账簿,揉着眉头说道:“什么?” “你们那个稀货铺名不符实啊,就比如说那个宝石水晶,”邬静轩喝了一口茶,说道:“之前我就见过。” “怎么可能,你看错了。”这些水晶可是云逸在兰州城时亲自与那边的矿主谈好,然后经过驿站运来的,并且在那兰州城,水晶也是去年才开始被发掘的。别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它们弄到中原来。 邬静轩依然摇了摇头,说道:“我确实见过,在娉婷的家中,应是当归阁的那个小姑娘送于她的……” 邬静楠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他与姬云逸情同手足,姬云逸的有些心思他比他自己还了然,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涉及到那个女子,他犹豫之后,决定还是去走一趟告知于他。 汴梁开封府。 姬云逸与开封府尹正在议事。 “报!有猎户来报城西北落日山中出现山匪。”外面下人来报。 “最近城外不太平啊!接二连三出现了好几伙土匪了。”府尹头疼的说道:“可是这些土匪又狡猾的很,劫一票换一个地方,神出鬼没的。” 姬云逸起身,告辞道:“那不打扰大人捉匪了,云逸告退。” “姬统领慢走。”府尹起身客气到,谁曾想当年这个汴梁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少爷,因为战功竟当上了禁军副统领,真是走了狗屎运呐。 刚出了开封府门,正好遇到了形色匆匆的邬静楠。 邬静楠急急地说了一句,姬云逸大吃一惊:“什么?” 原来那人真的是她!那些矿主确实说过早在自己之前有个女商人与他们谈生意这件事,因为说是姓俞,他便没再做多想……看来自己这次又要得罪她了,挡了人家财路,指不定现在得都光火呢,姬云逸无奈的想到。 等等!姬云逸突然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对着邬静楠说道:“你赶紧飞鸽传书去南阳郡,找人去当归阁,问问他们的东家归二小姐现在去了何处?” 算了,不管是不是,自己也不能再等了! 驾马飞驰向着城西北的方向而去,手下的人也立即回到禁卫所,飞鸽传书给城外驻扎的禁军随时等候姬统领的命令。 “世子,大公子出了城,听说是要去剿匪。” “哦?”镇国侯府内世子姬云骐冷哼一声:“这个庶子又要出什么风头,来人!” “召集府兵,我们也去剿匪!”这次功劳绝不能只让他一人得了! 落日山下,姬云逸和一对禁卫军隐蔽在林中,前去探路禁军来报说翻过这座山,后面的悬崖之后还有一座地势陡峭的山峰,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山匪的寨子应该就落户在此。 要想去到那座寨子,就必须先下到悬崖底端,才能接近寨子所在的山峰,可是眼下天已经大黑了,悬崖那边是何情形根本看不清,姬云逸不禁焦急如焚。 “谁?谁在那边!”姬云逸身边的禁卫军突然暴喝道,纷纷拿起弓箭便要射杀过去。 “是我,是我,”姬云骐赶紧高声叫起来:“大哥,赶紧让他们放下弓箭,我是云骐。” 他怎么在这? “你来干什么?”姬云逸厌恶的说道。 “嘿嘿,我来协助你剿匪啊。” “赶紧滚回去!别再这给我添乱。”姬云逸一向对这些人不假辞色。 姬云骐在众人面前被下了面子,不禁不悦的说道:“我可是侯府世子,你命令不了我。再说你们禁卫军不是保卫京城的吗,怎么能随便出来剿匪,你们这是要掉脑袋的!” 姬云逸嗤笑一声,不再搭理这个蠢货,大东朝的禁军虽然大部分护卫京城,驻扎于汴京城外,但是禁军的职责可不只保卫皇上和京城,还保卫国家疆土,可为国出征,可驻屯地方保一方安宁。 这时邬静楠那边也派了人来,说归二小姐前几日确实离开了南阳郡,还组了商队从汴梁雇了镖局,也是往西北方向去…… 如今姬云逸已经确定被山匪劫走的便是归明月了,焦急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相信以归明月的聪明才智一定不会吃了亏去。 现在只要等天亮,只要等到天亮…… 且说山寨中,归明月等人被掳后,他们将银坠儿拖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归明月怒道。 山匪头子一脸凶相,亲自上前将银坠儿全身上前搜了个遍,银坠儿不禁破口大骂,被其一个耳光煽倒在地上。 “老大,这个妞还挺带劲儿!嘿嘿。”低下一个喽啰淫笑的看着倒在地上,身材婀娜有致的银坠儿,上前摸了一把她的俏丽脸蛋儿说道。 “滚!我们是山匪,不是特么采花淫贼!”山匪头子一脚踹过去,骂道。小喽啰面露委屈之色,堪堪咽了一下口水,特么做山匪做的窝囊透顶,白嫩嫩的小姑娘不让碰,平时寨子里穷的连只鸡都吃不起! “银票在谁身上?要想活命的话,抓紧交出来!”山匪头子用刀指着被绑归明月几人,又问道:“你们谁是东家?” “我是,有什么事冲我来,”厉陌白不屑的说道:“盗亦有道,不要欺负这些姑娘!” “嘁!”山匪头子冷哼一声,说道“你是东家?我看你是东家养的小白脸吧。” 哈哈哈,众土匪指着厉陌白,哄堂大笑。其实土匪头子早已经知道这次出行的商队东家是个女的,至于怎么知道的,归明月如今也能猜个大概了,而后目光炬炬的看着隋镖师。 “你,你看我干什么,”隋镖师被她看的有些心虚,说道:“不管我们的事,是你们自己倒霉,还连累了我们也被绑来。你们赶紧交出银票来,否则大家都得死。” “呸!小人!”玳瑁啐声骂道,他们与山匪勾结,还在这里假惺惺的做戏,恶心! “看来,银票应该在你身上。”山匪头目心思狡诈,竟被他看透,“来人,搜她的身!” “是!” “哎呦,我的手!”这个人将将碰到玳瑁的衣裳,他的手就跟被火毒灼烧了一样,发出滋滋两声,还冒出了黑烟,疼的他满地打滚。 玳瑁嘿嘿一笑,说道:“我身上全是毒,你们谁敢近前!” “不要逼我杀人!”土匪头目将大刀搁在玳瑁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道:“把银票交出来,就可饶你不死。” “哼,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保证银票你一张都拿不到!”归明月大声说道:“我这个丫鬟来自苗寨,不仅会用毒,还懂一些术法。如果你敢伤害她,她就会跟你鱼死网破,与那些银票一块烧成灰烬!” 土匪头目将信将疑的看着归明月,见她目光坚定决绝,丝毫不让,便不敢在轻易冒险,将刀放了下来。 “把他们都绑了柱子上,每隔一个时辰,用凉水把他们泼醒,不许他们睡觉。”土匪头目吩咐完手下,便大步回房睡觉去了。 ------------ 第九十六章 反转 “下!”姬云逸一声令下,禁卫军们训练有素的一个个扯好绳索,纵身而下。 “这……这么深!怎么下?”姬云骐看着这陡峭的悬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最后见姬云逸蹭蹭蹭面不改色的飞身下去,不甘心的一咬牙,硬着头皮府兵带着自己一起到了悬崖低端。 下了崖底,姬云骐傻了眼,眼前灌木遮天蔽日,道路复杂崎岖犹如迷宫,周围还四散着瘴气,别说找到那土匪的寨子,连自己能否出去,都是个难题。 姬云骐不禁心里暗骂都怪这该死的姬云逸,要不是非要来剿匪,自己也不会一时意气跟了来,这下不会困死在这里吧? 而姬云逸和他底下的几个亲信士兵,却对着眼前的这些障目的树木和山谷迷雾眉头都不曾一皱,个个脚下犹如生风,大约两个时辰走出了山瘴弥漫的谷底。可是面对眼前的笔直陡峭的山峰,不禁有些犯了愁。 姬云逸猜想山上的那些山匪必有密道入山,于是将人分为两队,一队找可以上山的办法,一队找密道。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毫无办法,焦急加上一宿未睡姬云逸眼睛慢慢熬红。 被一直绑着加上夜里被泼了几次凉水的归明月,此时也是又困又冷又疲倦。 “小姐……”同样待遇的银坠儿和玳瑁看着归明月不禁抽泣起来,这该死的山贼,小姐生活一向在意讲究,皮肤又细嫩娇弱,哪里能受住着粗粝的绳子捆绑一整宿。 厉陌白也担忧的看着她。 “小姐,不用担心,回去我给配一副活血化瘀的养颜药膏给抹到身上。”玳瑁不禁开口安慰说道。 “嘁!果然是些没见识的女人,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容貌,真是不知死活!”一个小头目放下碗筷,鄙视的说道,几个手下也不耐烦的说道:“干脆杀了他们算了,五千两银票呢,即使分一半也够我们吃一阵子了。” “闭嘴!”山匪头目龙老大低声呵斥到。 这是一直低头闭目的归明月,突然低声嗤笑起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一个小喽啰骂骂咧咧的说道。 “五千两?谁跟你们说五千两,”归明月说道:“为了区区五千两你们就草菅人命?以后一辈子都要做亡命之徒了可就。” 龙老大也冷哼一声,说道:“我们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你们最好将银票交出来,不然就是逼我们的刀见血!” “哎,”归明月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替你们不值!” “替我们不值?这位东家不如说说,我们有什么不值?”一直未开口的二当家这时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年纪轻轻就能组建商队四处做生意的小姑娘,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能镇定自若。 “确实是不值,第一个不值是,你们当土匪当得不称职!哪家土匪不是穷凶恶极杀人如麻,你们却犹犹豫豫婆婆妈妈迟迟不敢动手,这说明你们并不是真的想当土匪,存在一丝侥幸想留一丝后路!” “你!”龙老大被说中心事,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归明月根本不理睬他的杀人的怒意,接着说道:“第二个不值,是你们这土匪当得实在窝囊,你看看这早膳桌上都是什么?一点荤腥都没有!一群大老爷们,吃素啊?!” “噗嗤!”厉陌白没忍住喷笑出声。 “我操!老大,她侮辱我们!”几个土匪被她说的,这小姑娘的嘴怎么这么损,他们山寨是穷,可他们也是要尊严的! “让她说!一个将死之人,我看她还能张狂几时。”龙老大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们每日过着将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没肉可吃,没酒可喝,区区两千五百两就让你们如此卖命。你可知道他们过着什么日子?”归明月说道,眼神狠狠的盯向隋镖头,后者一脸震惊,正要辩解,归明月接着说道:“别装了,你们两相勾结,不是吗?” “他们庆隆镖局,人人吃香喝辣不说,还受人尊重被人追捧,过得那是上等人的日子,而你们呢,你们跟他们一比,那就犹如过街之老鼠。” “你你……休要破坏我庆隆镖局的名声,我们怎么可能会与山贼有勾结……”隋镖师急急辩解,后来觉得言辞不妥可惜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呸!”一个山匪闻言,突然摔了手中的青菜碗。 这时山匪头目和二当家二人也开始陷入沉思,二当家以前家里是做小买卖的,素日里心眼多心思灵活,算是山寨中的军师,突然想起什么,脱口问道:“小姐方才说不只五千两,是何意思?” 这时还不等归明月说话,隋镖头惊慌失措的抢过话头说道:“二当家,别听她胡说,这人狡诈的很,她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千万别上了她的当!五千两啊,只要杀死她们,这五千两全给你们,我们镖局这趟分文不取!” “这……”二当家的有些犹疑。 “呵呵呵,分文不取?你好意思说分文不取,偷了我四万五千两银子,还叫分文不取?我呸!”这时银坠儿忍不住大骂道。 四万五千两?!所有的山匪不禁瞪大了眼睛,站起来,围了过来…… “她说的是真的?”龙老大也站了起来,微眯着眼睛,将那把大刀闪电般的架到了隋镖头的项上。 “交出来!”龙老大双眼闪着嗜血的光,不仅是为了这笔巨款,还因着镖局那帮不讲道义人,多年来自己一直拿他们的当家的当手足,自己寨里的弟兄出生入死替他做了那么多事,谁知自己原来一直是被当猴耍、当枪使。 “龙老大,不要杀我,我可以把银票全都交给你,”隋镖头战战兢兢的说道:“不过我没带到身上,藏得地方只有我一人知道,只要你不杀我,我带你去找出来。” 山匪头目龙老大与二当家交换一个眼神,正要开口,厉陌白抢先说道:“且慢!” “各位老大,我知道五万两银票足够你们生活一辈子了,但是你们要拿那五万两便一辈子背上了杀人劫财的罪名,注定要东躲西藏一辈子。这是你们所想的吗?”厉陌白也早已经看出他们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劫匪,他们都太自律,吃饭的连一粒米都不舍得掉,几个姑娘关了一宿一个敢懂歹心的都没有,重要的是眼神里没有穷凶极恶的杀气,厉陌白对这个一向最为敏感。 龙老大本是武师,家乡闹灾慌,许多人都饿死病死,他便召集了一帮同行,本想来汴梁投奔在庆隆镖局的同乡。可是手下的人与镖局的人起了冲突还打死了人,当时镖局的大当家并没有追究,反而与自己兄弟相称,自己心里感激。后来几次暗示自己来假装山匪,惊扰商队,破坏别家商队的镖,借以托高庆隆镖局的名声。 这次不知为何,竟然飞鸽传书让他直接将这支自己保的镖直接给劫了来。眼下看来正是因为这巨额的银票起了歹心,想让自己和手下的弟兄替他背了这黑锅。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啊。 “不知小姐可有办法解决我们眼下的困局?”二当家叹了口气,说道。 “有!”归明月一笑,自己没有的话没人有了,刚要开口说话,突然鼻尖一阵麻痒,不禁打了不雅的喷嚏。 “快快,给小姐松绑!”手下的人连忙上前把绳子给解了开,二当家殷勤的给倒上一碗热水,归明月也不嫌弃,毫不客气的端来喝了起来。 放下碗,归明月说道:“要是不嫌弃,你们以后可以跟随于我。” “你?”龙老大不禁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只见她眼神坚定又自信,虽然微微笑着,然而眼角暗含威严,便将信将疑的坐了下来,想听她怎么说。 “对,是我,你们也听到了,我这次外出做生意,拿的是五万两银票。而这五万两,就是我靠本事赚到的,”归明月眼中光芒大胜,夸起自己来毫无压力,那边还绑着的厉陌白闻言,也不禁眼中溢出些笑意,自己的这小姐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归明月洒然一笑,接着说道:“这次出去,我们的目的便不再只是五万两、十万两,而是更多!” 二当家惊讶的看着这个说起赚钱一脸光芒的小姑娘,心中暗叹真乃奇人啊,万两白银在她的嘴中仿佛只是一串简单的文字,不禁又问道:“那么,小姐想让我们做什么呢?”不会也是杀人劫货这种来钱快的便宜勾当吧…… 归明月扫视了一圈厅中的众人,大约三四十人,说道:“我是开头面铺子这个相比二位早已经知晓,我需要一支由有头脑灵活之才的人与武艺高强的人组成的商队,我见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是不遑多让的人才,正是我所需要的。至于这么多弟兄,除了这个商队,以及府中的护院,在南阳的家乡我还有一座山,这座山真正利用起来正需要一些人手……” 这时二当家心中不由得一喜,转头看向龙老大。 “那这些人怎么办?”龙老大皱着眉头说道,他指的是庆隆镖局的隋镖头他们。 “自是放了!”归明月想也没想说道。 “可是……”龙老大有些不放心。 二当家一笑,说道:“大当家不必担心,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手中拿出一叠信,上面皆是庆隆镖局与他们的往来信件,这便是牢牢的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不怕他们会有一天恶人先告状了。 ------------ 第九十七章 贬黜 “统领,前方便是山寨的门口了。”在悄无声息击中了几个放哨的山匪后,禁卫军们逐渐接近到山寨的门口。 姬云骐内心激动不已,一挥手,领着府兵就要往前冲,兴奋之余又想了想又退了回来,谄笑着让姬云逸他们先行。 几个禁卫军嘲弄的看他这贪功又怕死的模样,谁也没动,只等着统领的一声令下,冲向山匪的寨中。 这时寨子门口,竟然涌出了一群人,姬云逸神色一凛,一个手势后禁军们齐齐拿起了弓箭,对准这些正没有察觉一步步走进的山匪。 “弓箭,上弓箭!”姬云骐也赶紧吩咐府兵。 山匪大约三四十人,走进了才看到竟然还有二三女山匪夹杂在其中。 等等!不对,姬云逸一声暴喝:“给我住手!” “快,给我放箭!”姬云骐已经不管不顾,这样好的机会,箭在弦上,谁也不能阻止我灭匪建功! “不好,有官兵!”龙老大这边警觉,可惜已经晚了,十几支利箭带着劲风射了过来。瞬间就有七八个人中箭倒地。 其中有一支直直的朝着归明月而去,姬云逸大骇可是为时已晚。 就在箭头要刺破归明月的肌肤扎入胸口之时,堪堪停住。 原来是一只手迅速的直直的握住了箭柄,然后厉陌白双眼发狠,翻转手中带着一丝血迹的箭就要朝对面掷去,被归明月一把拦住。 “大家请住手,我们不是歹人,而是商队。”归明月忍着箭伤的疼痛朝前面大声喊道。 “哼,商队?骗鬼呢,继续放箭!”姬云骐可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商队。 “谁敢!”姬云逸厉声说道,然后一掌将那个射伤归明月的府兵打伤在地,怒不可歇的还想再补上一脚,被属下拦住。 姬云骐恨恨的说道:“大哥,你这是在阻止我们剿匪!” “撤!”姬云逸冷声说道。 “姬云逸!你这是纵虎归山!”姬云骐气恼大喊。 “谁要再敢放一支箭过去,就别怪我狠心。”姬云逸浑身要杀人的威势,逼迫的姬云骐和那些府兵只得低头收拾兵器撤出。 姬云逸?是他想要自己的命吗?归明月听到有人喊,本来只觉得他讨厌,没想到他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这个时代的男人太可怕,不得不防,以后每走一步可都得小心了。 “东家,我们走密道!”不知为何前面的官兵没有再杀过来,趁着这个空隙,龙老大他们赶紧护着受伤的归明月退到了密道中。 姬云骐没想到姬云逸他竟敢明目张胆的私放匪贼,回京必须要参他一本,嘿嘿,这下看他如何翻身! 等姬云骐他们走了之后,姬云逸亲自带人去寨中查看了一番,整个寨子里破破烂烂,没有一个人,又发现了密道,不过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将整个寨子移除干净,”姬云逸冷声吩咐道:“今日所见之事,谁都不可外扬,否则军法处置!” “是!” 龙老大他们压着腿被射穿的隋镖头,找到了被他私藏的四万五千两银票,然后完完整整的交到归明月的手上。 “小姐,眼下你受了伤,还是不要亲自去兰州城了。”银坠儿担忧的说道。 “对啊,你放心好了,一切交由我和龙大哥,”厉陌白也开口说道,他早就不同意归明月再走这一糟。 归明月看着一眼自己组建的这支商队,不管是龙老大还是已经恢复姓名的柳白二当家,都是有智有谋之人,再加上驾轻就熟的厉陌白就更不成问题了。 除去被姬云逸带来的官兵射杀了近十弟兄,现在还有二十三人。归明月在龙老大的协助下选出十位以及自己带来的掌柜和伙计组成商队,剩下的则带回羽村再做安排。 龙老大这些人本就是是太原府那边的灾民,虽然家人没了,但是都还有户籍的,回去只要找官府再登记一下,便可以落户。 没想到当时情急就让银坠儿拿着还没曾来得及存入钱庄的银票上路,竟还引出这么一番际遇,不得不说是因缘际会、因祸得福了。 厉陌白将归明月和两个丫鬟送回汴梁城内,将银票存入日升钱庄,这家钱庄的分号遍布大东王朝的各大重要州郡,取银用也较为便利。然后连夜赶回与商队其他人集合。 汴梁城镇国侯府。 “逸儿,你怎生如此糊涂!竟做下这样的错事,惹怒了天家,你也别怪为父不为你求情。”姬尚昌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大皇子这下正好揪到姬云逸的错处,在文帝面前参了一本。好在最后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说姬云逸私放山匪,但是他无故私自调动禁卫军这一条也是大罪。 最后文帝下了圣旨,将姬云逸贬去地方做个有名无实的文官。 这一次无疑使二皇子失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大皇子不禁洋洋得意起来,顺势提拔了姬云骐,这个镇国侯府的世子爷虽然就是草包一个,但是这个草包在关键时刻也起了大作用的。 知道自己被贬的姬云逸对父亲的话毫无反应,施施然绕过他回了自己院子。 “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老爷,这逸哥儿一向荒唐,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也正好让他长长记性。”姬大夫人劝道。 “哼!都怪他那个没用的姨娘,只知道生孩子,不知道好好管教,真是气死我了。”姬尚昌气急败坏的说道。 姬大夫人起身奉上一杯茶水,柔声道:“别气坏了身子,老爷,眼下咱们的骐哥儿可是得到了大皇子的青睐,说是还要举荐他去吏部呢。” “好,好”姬尚昌闻言,立即抚着大夫人的手,眉目不由得温和了起来。 “老爷,你让我好找,”还未见其人,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从厅堂外面传了进来,接着一个身段婀娜丰腴,眼角眉梢都流淌着风情韵味的女子快步挪了进来。 来人正是府上的三姨娘,薛姨娘,她年级刚过三十,但是保养得益,又加上骨架轻小,看着竟还想双十年华的人。此人不仅容貌过人,而且圆滑风趣,多年来镇国侯府虽然新人进了不少,但是唯有她一直盛宠不倦。 “你怎么来了,隽哥儿可还乖?走走,我陪你回去,好几日没见他了也是想这孩子。”姬尚昌笑盈盈的迎了上去,隽哥儿是他的老来子,现在是他心头肉一般存在。 看着这二人成双离去的背影,还有薛姨娘刚出满月的儿子姬云隽,大夫人想到此不禁咬碎了一口的银牙。 姬云逸近日就要上任,在府中也没有任何需要收拾的行李,只去了姬云朗的院子,跟他说要带他一起走,他决不能留单纯善良的弟弟在这虎狼环绕的侯府独自一个人。 云朗一向最听他的话,听完也不问去哪,只让伺候他的小厮快快收拾平常用的物品。 第二日,兄弟二人便离开了镇国侯府。姬云昌知道姬云逸带着自己的弟弟一起走的,难得没有反对,亦或是他自从知道这个儿子将一辈子都不能正常行走了之后,就变得漠不关心。姬大夫人她们更是如此,一个瘸子,爱去哪就去哪儿吧,在府里也是个累赘还得找人伺候。 且说几日后,归明月回了南阳郡,身上的一点皮肉伤在玳瑁的精心照料下,很快便无大碍了。 当归阁里的生意还是没有大的起色,归明月却一点也不着急,她不是没有办法让铺子再次大火起来,只是眼下还不是时机。 大哥归承志每日在胡不归花铺和羽山两边忙碌,几乎不着家;弟弟归承齐白天在上将军府的学堂念书,有时候孟夫子会单独留他开小灶到很晚,夜里便只能去铺子里将就着睡一晚上;父亲归鸿远与几个就是同僚在郡中一起办的学院学堂也步入了正轨,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来求学的学生络绎不绝,身为院长他更是忙碌不堪。 这一日,难得大家聚齐。 俞氏先开口:“月儿和雪儿我们娘仨商议着想搬去郡中,眼下这个情形,你们父子三人每日在郡中忙碌不着家,加上月儿的铺子也在郡中,也正是在郡中置办处宅子的时候了。” 归鸿远点点头:“是是,为夫我也正有此意。” “真的要搬去南阳郡中吗?”归承齐也很开心,以后自己就可以随时与夫子讨教学问了。 归静雪笑着点点头,说道:“去郡中也着实方便一些。”并且自己好多要好的同窗也在郡中,以后便可以经常走动了。 “那这事就交由志哥儿和月儿去办吧”俞氏说道。 “对对,他们兄妹俩办事向来妥帖,就由他们来办。”归鸿远朗声笑道,书院的地址都是志哥儿帮忙选的,又大又安静,买地和建院的银两也是他们兄妹出的,这让自己在那些同僚的面前赚足了面子和里子。想想这能干的兄妹俩他内心不是不骄傲自豪的。 兄妹二人将南阳转了个遍,还找了城中几个保甲,最后决定买下一处规模不小的三进大院,这座大宅正好在父亲的书院附近,也是在文远街上。 那里环境安静,附近有几家乡绅富户,这条街上还有个白府,这个白府是个百年的大家族,之前作为郡中父母官如今已经升迁入京的白大人便是出身于此。 ------------ 第九十八章 家中琐事 这座三进大院本是一家乡绅的院落,后来他们家的长子高中做了京官了,然后举家搬去了汴梁,所以说这座宅子算是座吉宅了。 之前一直没有售出,也正是因为其为吉宅,价钱上难免有些高了。而归承志兄妹俩却难得 空置了一年之久的宅子,如今需要大的翻修装饰,归明月兄妹一面审察整体布局,划分院落归属;一边召集归府内的人丁各负其责,置办起床榻桌椅古董,锅碗瓢盆灶台,甚至痰盒夜壶掸帚等等细小琐事,都有专人负责;又找全了各行匠人,雕栏画宇,地龙堆山凿池,种花栽木……不一而足;俞氏这边又找了人牙子买进了许多丫鬟下人。 大宅这边每日里匠人、下人婆子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金银铜瓷器古画、花木砖瓦奇石等物搬运移送不歇。就这样整整过了半年有余,这座大宅才算修缮完成。 三进三出的大宅,总共七个大的院落,有的大气壮丽,有的小巧别致,每个院落都有正房、厢房、游廊、耳门,皆是四通八达,让人心生开阔。 院落的分配也得当,最大的中间正北院落自是归鸿远与俞氏的居所,前面的院落专为会客茶厅、膳厅、书楼阁楼,后面则是大大的后花园,假山凉亭、画眉秋千、四季的花草树木自是不必多说。左右两侧分别是客人来访的两座厢房别院。 再前过了拱门和花池,左边的院落是归承志的院子,名为述旧,右侧院落不大但是清雅较为安静是归承齐的居所,名曰见贤。 再往南便是前院,前院又分了几个独立的小院,小厮、随从、护院、商队等男丁分别所在,前院广阔,归承志特意让匠人布置了练武场,方便习武的男丁们切磋习练。 与前院同样广阔敞亮的便是后北和后西院,归承志着人打通了里面独立的小院,做成联排的大屋,院中一棵苍天合欢古树,又种上各色花卉草木,布置了流水小亭,纳凉茶座。这是作为首饰作坊,是匠人和学徒们的所在。 后院和前院都是外院,经过一堵墙,再往里是中间院落,再经过了花圃竹林,西侧是厨房以及小丫鬟和婆子们的居所,北侧全部是库房、账房和归明月自己的书房,东侧两个独立的院落,一个是归静雪的听雪轩,另一个是归明月的皓月筑。 皓月筑经过一个拐角游廊,再过一座小桥,出了拱门便是归承齐的见贤小院了,这使得归承齐很是开心,向左转可以去大哥的述旧院中喝茶下棋,向右转可以去二姐的皓月院子里跟她讨教数算方面的学问,在那有时候遇到大姐还可以听到她弹奏的清越悠扬的琴音。 在归鸿远一家正式入住的前几日,厉陌白和龙老大带着的商队恰好顺利返回南阳郡,归明月与归承志在郡中最大的酒楼聚贤楼为商队的伙计们接风洗尘。 这一路上自是经历的不少风雨和困难,商队里的诸位也愈发团结融洽。以厉陌白为首,因他能文能武,也能言善道,大家都信服,负责与那些商户洽谈生意,柳白素来机灵有主意,薄掌柜眼光独到又有经验,这二人作为他的副手;而龙老大和几个武义高强手下则专门负责商队的安全和防偷盗;剩余的伙计和随从则是探路、跑腿、管马、看货……可谓人人眼中有物、手中有活,忙而不乱。 酒过三巡,性情豪爽的龙老大突然抱住厉陌白,也不说话只是眼含泪花,直盯得厉陌白浑身发毛,许久龙老大才感叹一句:“白老弟,你不容易啊……” 厉陌白立刻领会到他是何意,从来厚脸皮的他,不禁脸如充血,尴尬不已。 归明月立即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无事,龙大哥怕是对我有些误会了。”厉陌白尴尬而无奈。 “到底是什么误会啊?”归明月好奇不已,来回扫视厉陌白和龙老大,这厉陌白的美貌自是不必多提,这龙老大也是潇洒豪气,这二人莫不是? “胡思乱想什么呢?”厉陌白充满酒气的呼吸突然弥漫到归明月的腮边,在归明月一怔要躲开的时候,随即又哈哈大笑离开。 “切!”骚包。 晚宴回去,喝醉的龙老大他们径自回前院歇了,厉陌白倒是越喝越精神,毫无醉态,与归明月和归承志一起去了库房。 归明月手中拿着他交来的这一路的账本,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各色水晶,以及苗银。除此之外,还有整整一箱的珍珠,箱中还分了隔断,将它们分为大中小三个档,这是厉陌白他们又特意去到北地收购的。 “之前那批被提前购入中原的水晶,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归明月问道。 厉陌白点头回答道:“那些矿主说是邬家的大少爷亲自去与他们谈的生意。并因为邬家的势力比我们要强盛太多,所以他们以后都不再与我们合作了。” 没想到竟是邬家抢了自己的生意,归明月看着这满目的上等水晶,不禁惊奇问道:“那这些水晶石如何得来?” “哦,还有一家答应与我们合作。”厉陌白面色有些不同,轻声说道。 “是哪家?”能放弃与邬家的合作,转头与自己做生意,她一定要知道是哪一家,并且以后还要好好维护这种友好的合作关系。 厉陌白咳嗽了一声,说道:“宋家。” 啊,宋家?归明月没有记得之前谈好合作的有位姓宋的老板啊。 等等!宋家,宋老爷?就那个…… 归明月心里不是不震惊,赶紧看向厉陌白。 “看我干嘛?”厉陌白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又没有牺牲色相。” 其实,是牺牲了一点的。但是厉陌白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看着归明月不禁感动又不失同情的眼神,就与龙老大一路上看自己的眼神一般无二……厉陌白抓狂不得不坐下,将前因后果与她说了个明白。 “哦,是这样啊。”等厉陌白说完,极大的满足了好奇心的归明月不禁感叹一声,这宋老爷还真是个痴情的人儿啊。 且说兰州城内最大的水晶矿藏老板宋老爷,此时在府中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对着身边的三姨娘说道:“这大舅哥也走了数月了,不知平安回到中原没有,带了那么多货路上不知安全与否啊。” 三姨娘见他神色担忧,自己便也努力摆出了个哀伤的苦笑,说道:“我与家兄,自小聚少离多,自从上次一见,不知又要等到何年啊。” “你不用担心了,”宋老爷安慰道:“我答应大舅哥,一定会好生照顾你,虽然那次没能怀上孩子,可以从宗室里过继一个。” 三姨娘一听心中大喜,自从两年多以前,那位容貌娇媚、性格爽朗讨喜的小姑娘把自己从青楼出赎出,并用计让自己顺利成了这宋大老爷们的三姨娘。开始之时宋老爷以为她能一举怀上,除了夜里不碰她的身子之外,对她倒也是百依百顺,谁知几月后她的肚子根本毫无动静,宋老爷便也不怎么搭理她了。 她年纪也不小了,又在青楼近十年,早已对那男女之事失了兴致,只想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做个富贵闲人。只是担心老了膝下无子,不免凄惨。 而几个月之前,夜里竟然来了一个人。 三姨娘认出此人便是之前那位小姐让自己换走的那个年轻男子,细看之下他们俩的相貌的确是很相像,只是一看这男子气度斐然绝非凡夫俗子,而她早已经零落成泥低微不堪…… 男子威胁说让她帮他,要对外宣称他俩是兄妹,然后需要她配合他在宋老爷面前演一场戏。 三姨娘并不害怕,心里只觉有趣,天天闷在这深宅大院中,难得找点乐子,便点头答应了。 原来他是想与宋老爷谈一笔生意,要宋老爷与他们归家首饰铺子合作,长期供应给他们水晶宝石。 三姨娘闻言不禁觉得有些难办,因为她早就听说宋老爷与中原最大的皇商邬家谈成合作了。 本来不报希望,谁知那宋老爷一见到厉陌白的面,便惊为天人,直称似曾相识、肯定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后来听三姨娘介绍说这位便是自己的兄长,宋老爷一看,可不,这兄妹二人颇为相似,怪不得似曾相识呢。 宋老爷对着大舅哥尤其的殷勤,忍不住的喜爱,这生意自然谈的顺风顺水,只可惜协议达成之日,他这位大舅哥便推脱赶路,跟鬼追似的付了银票拉着水晶一溜烟离开了兰州城。 宋老爷不是不怅然若失的,便时常到三姨娘这边坐坐,听听她诉说他们兄妹之前的“故事”。后来发现这三姨娘虽然面相妖娆妩媚,但是不跟他那些妻妾似的,见了他便只一心想要脱他的裤子衣袍,三姨娘反而清清淡淡,只一起用膳聊聊天,宋老爷便放下了心来,往她这边走的又勤了些。 最后甚至提出让她领养个孩子,这让三姨娘有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之感,看来都是托了那位“兄长”的福了。 ------------ 第九十九章 复苏 “这些石头,你打算何时处理。”厉陌白换了话题说道,因他知道这些石头里的惊世价值,就这样闲散的堆在库房里也不是办法。 归明月笑道:“我正要用到它们,明日将回娃儿以及三个匠人师傅他们叫来见我。” “是。” 第二日还没等三个大师傅来,俞氏先领着几个容貌出众的小丫鬟来到了皓月筑。本来俞氏是想承哥儿也不小了,找几个貌美的丫鬟先伺候着,加上齐哥儿身边全是小厮,也需要个细心周到的丫鬟。谁知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倔强,哎! “月儿,你帮娘亲劝劝这两个不省心的,为娘是好说歹说你大哥才选了两个容貌最为普通的,齐哥儿竟说什么也不肯要,屋子里没个姑娘给打扫、浆洗、磨墨伺候着,全是一水儿的小厮,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想的。”俞氏也是操碎了心,到了归明月这里就开始絮叨埋怨,家里两个男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怎么都不肯近女色是怎么回事。 剩下的这几个貌美的她竟无处可以打发,又不想留在身边,归鸿远之前的那个姓柳的小妾可不就是丫鬟爬床……便只能分配给两个女儿这边来了。 “你姐姐看过了,说让你先来选吧。”俞氏又说道。 归明月放下手中的图纸,笑着说道:“那姐姐可有中意的?” 俞氏点点头,指了几个,归明月了然说道:“那剩下的便留在我这吧。” “好,还是女儿贴心,儿子大了可不由娘啊,个个都有主意着呢。”俞氏抱怨道。 归明月没想到自回家后看到娘亲对齐哥儿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她不知道的是,这都是归承志的功劳,他见娘亲因着自己的腿对齐哥儿一直心存芥蒂,便多次找她谈心,才渐渐将其心结打开。 其实俞氏心里也明白的,如今不管是月儿和志哥儿多么能干,赚多少银两,说到底也是个有钱无势的商户身份,而只有齐哥儿高中出人头地,这个家才算真正有了依靠,有了底气。 “娘亲,我想把银坠儿的弟弟李玉送到齐哥儿身边,做个书童小厮。”李玉这小子向来机灵见识多又懂事故人情,正好可以在归承齐那里事事帮他涨个心眼儿。归明月生怕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把齐哥儿塑造成一个书呆子,她是女子又不能老是在弟弟身边提点,李玉这个小子正合适。 俞氏闻言,立即同意了,只是又叹了口气说道:“李婶那件事,却是为娘与雪姐儿做的不妥,想来她们娘仨离乡背井来咱们这讨生活,也不不易啊。” 母女俩说着呢,姜大娘、王师傅、李婶三个大师傅和回娃儿已经到了。 三个师傅闲了好多天心里不由得发慌,这次听到小姐召见便瞬间个个精神抖擞了起来。回娃儿更甚,自从小姐告诉他那些石头的秘密,他便着了魔般的日夜守着那些石头,一块块琢磨,一块块标记,只等着小姐一声令下,便能顺利切出最完美的玉石! 俞氏见状,知道月儿又有事要忙,便叮嘱几句,就带着剩下的五名丫鬟去了雪儿的听雪轩。 归明月将盛放原石的库房钥匙交给银坠儿,让她帮着回娃儿打打下手,并将切出的玉料做好记录。银坠儿和回娃儿领命去了库房,这边归明月拿出一叠图纸,与三个师傅商议起来。 “东家,您说的‘展览会’是何物?”王师傅提出疑问。 “是啊,小姐,我们从未听过这个‘展览会’怎么办啊。”另外两个大师傅叫归明月做东家,而李婶则是叫小姐的。因为她的身份与另外二人不同,她如今不仅是当归阁的大师傅,也是归明月的下人,是要一辈子都追随小姐的。 “所谓展览,便是将我们最出色最耀眼的头面首饰拿出来,让人参观欣赏,但是却都不卖,我要举办一场这样的宴会,懂了吗?”归明月讲解道。 三人似懂非懂的点头,既然是首饰头面为何只让人看不卖呢,但是三人谁都没有再多问。东家吩咐了,他们只负责在期限内全力将这些首饰打造出来。至于旁的,小姐自有道理。 本想索性让三个大师傅到自己小院的厢房,也方便大家一起琢磨谈论,可是里面的王师傅好歹是个男子,这便不妥了,于是归明月便在外院找了处空置的小院,让他们专心制作。至于回娃儿每日就钻进装石头的库房,埋头切石,厉陌白不放心便从刘护院那里借调了两名府丁在外面守着,就连小丫鬟送饭都是放在门口,再由银坠儿出来拿进去。 在归明月的“展览会”之前,俞氏先就这乔迁之喜大大的办了几次宴会,第一次请了府中护院家丁奴仆丫鬟婆子、商队里近二十人,自家作坊里所有的匠人、铺子里的掌柜活计、负责羽山的花农佃户,这算是家宴。 第二次请了还请了羽村里之前的街坊邻居,特别是庄大强一家人,是最早跟着归家发家致富的,除了庄磊王桂芝两口子没来,其他包括早早成家了的庄涛和媳妇儿子都来了,一家人都对归家有今日的成就感到高兴,庄大强如今已是羽山上的大管事,这次酒宴自是吃了不少酒。 最后请的是如今的街坊邻居,以及宗族那边的人,孟夫子,归承齐的同窗好友,以及分别与归静雪和归明月交好的贵人小姐们,连冷秉香和苏汀薇都从汴梁城中赶了过来,上次她俩前来探望,正好与急着去庆隆镖局的归明月错过了,这次可算见着了。 街坊邻居里除了白府只派了个小厮送了贺礼过来,别的乡绅富户都亲自登门了,有的还携带着女眷,毕竟当归阁和胡不归在这整个南阳郡的名气也是数一数二了,做的基本又是女人的生意,是以女眷们更愿意与着新来的邻居搞好关系。 让归明月没想到的是,邬静楠竟然也来了。 邬静楠对着在门口迎宾的归鸿远客气道:“归先生,静楠有礼了,此次不请而来还望莫要见怪。”说着行的是竟是子侄礼,并且双手奉上贺礼。 “不敢不敢,邬大公子和小公子来寒舍,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归鸿远大笑说道,他也没想到大东朝第一首富的大公子会来赏脸。 “归先生切莫如此客气,我与承齐和二小姐曾是同窗,算来也应该叫归先生一声世伯,况且先生的学院在郡中也是广纳寒门学子,实在令吾辈佩服敬仰。”邬静楠外貌温文尔雅,即使拍马屁的话也说的真诚令人心里舒适不已。 当下归鸿远更加开心,亲自携了邬静楠送到宾客区,邬静柏早已不耐大哥的寒暄攀扯,早早的去寻了归承齐玩去了,他来可是人家归承齐正儿八经递了帖子的,哪里像大哥还不请自来。 邬静楠坐定后,见周围都是年长之人,几位乡绅以及路太守见是邬家大公子来了,纷纷起身过来寒暄。邬静楠不得不又与这些人热聊一番,后找借口退了出来。 “柏哥儿去哪了?”邬静楠皱眉问向自己身边的小厮,这孩子在人家的宴会上怎可乱跑瞎闹。 小厮摇头说没看见,这是旁边的一个丫鬟上前回话道:“邬小少爷和几位同窗一并去了我家的小公子的院子。” 说着便在前面引路将邬静楠带去归承齐的见贤小院,邬静楠不禁含笑,这归府的丫头倒是随了她们二小姐的机智活泛。 去到见贤小院,果然看见围了一帮同窗,邬静楠因为与大家也都熟识,便毫无生疏的融入了进去。一会丫鬟来报请开宴,大家便三三两两的相携离开。 “静楠兄,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归承齐见别人都走了,他还端坐如此,并且欲言又止,不禁好奇开口问道。 邬静楠咳了一声便面带歉意的述说了原委。 “啊?”归承齐说道:“原来是你,抢了我二姐在兰州城的水晶生意啊!不过事先你也不知,所谓不知者不怪嘛,我会跟我二姐说的,她虽然是女子,但性情甚是大度宽和,这件事她不会计较的。” 做生意嘛,二姐说过本来就是为了利益,大家各凭本事。且不说他不知二姐早与那些矿藏老板谈成了,即便是他知晓了,也同意可以再去找那些人谈合作,这些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 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为了这件事专门来找自己替他向二姐道歉,自己都说了二姐不会责怪了,他还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是再问他却说什么也不肯说了。 邬静楠低头走出见贤小院的时候,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哎,也不知这样能不能帮到你…… “哎呦”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邬静楠赶紧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清丽端庄,衣着饰物却是相当精致讲究的年轻女子正捂着额头呼痛。 “对不住,撞到您了,这位小姐可也是来赴宴的?”这应当是哪家的小姐迷了路,说着邬静楠招来之前给自己带路的小丫鬟,说道:“将这位小姐带到女眷的宴厅去吧。” 还没等小丫鬟上前,邬静楠身边的小厮使劲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邬静楠不解的问道,小厮只是摇头不语。 小丫鬟看了一眼这位小姐,行了个礼,叫了声大小姐,便退到一边去了。 啊?归家的大小姐?是了,这容貌虽然没太方便看清楚,但是这轮廓是与归二小姐倒有八分相似,听闻她们还是孪生姐妹呢。 “哼,就不劳邬大少爷费心了,自己府里路我还是认识的。”端庄大方如归静雪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甩了脸色。 小厮叹了口气,人家这位归大小姐好歹与自家少爷做了两年多的同窗,连自己都认识她,一向八面玲珑的少爷竟还在人家家里搞这么大的乌龙。 遇到这样的事,是够尴尬的,只是邬静楠也很委屈,学堂里的那几位女同窗,他认识的除了比较张扬的冷秉香以及与自家是世交的林祭酒家的林展眉,再就是让人不得不注意到的归明月,别的他是一概不会去看人家姑娘的脸的,哪里去认识这位娴静优雅的归家大小姐呢。 ------------ 第一百章 闺阁闲情 夏日未央,蝉声鸣噪。 美人榻上姜红的撒花绸缎被褥和金线丁香色引枕,早早的换上了清爽的豆绿细纱褥子,上面薄薄的铺了一张软玉细竹丝编就的凉席。归明月斜趟在榻上,懒散的看着一本新出的话本子,时不时用调羹舀来一些冰来吃。 房内四角各放置着琉璃冰盆,此时正冒着丝丝的凉气儿。 金锞儿坐在小凳上细细的磨着冰沙,一边说道:“小姐你少吃一些吧,太凉了容易伤身子。” “好,”归明月随口答应着,又舀了一勺放在嘴里,金锞儿叹了口气,小姐就是这般样子,一但闲散下来,整个人慵懒了下来,整日要么躺着要么倚着不肯出屋,吃东西也要吃那冰的凉的,完全失去约束,任性的很。 “再给我盛一碗,”一直在窗边安静吃冰发呆的归静雪突然说道。 “大小姐,你怎么也……”大小姐一向克制,今儿是怎么了,心不在焉不说吃冰已经三小碗了……金锞儿疑惑的看着她身边的大丫鬟欢若。 欢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家小姐自从那日府中宴会回去后,便经常失神闷闷不乐,一会蹙眉一会咬牙,欢若也是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小姐,大小姐,刘员外家的小姐着人送来了帖子。”院子里的丫鬟珠云拿着帖子进来汇报。 “又是游湖帖……”归明月拈来帖子一看,又毫无兴趣的放在塌边的小几上。 “小姐,您就去吧……”金锞儿忍不住开口劝道,每日懒在房中,一动不动,吃冰贪睡,真怕她又要跟幼时那般胖成圆滚滚的模样,女孩子嘛当然还是要窈窕一些好看,金锞儿担忧的暗想到。 “大姐,你可想去?”归明月问道。 归静雪将最后一口混着紫葡萄汁水的冰沙吃完,也无精打采的说道:“去也可。” “那好,”归明月叫来珠云说道:“去库房叫着银坠儿也一起去吧,连着几日闷在库房里,出去透透气也好。” “是,小姐”珠云领命出去,须臾回来说道:“坠儿姐说她就不去了,库房里走不开……” 归明月揉了揉眉头,这银坠儿爱财的性子与自己真是一般无二了,这几日每次去库房,都能见到有惊人的玉石翡翠被切出。因着归明月心中早有数,变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银坠儿不同,对她来讲每一块极品绿翡、每一块昆山白玉,都是极大的惊喜和震撼,是以她日日守在库房,哪里都不肯挪步。 “好吧,不想去就不去吧,”归明月转头吩咐道:“每日再多端一个冰盆去库房,另外,送去库房和三位师傅的伙食里再多一些滋阴降暑的汤品。” “是”珠云领命出去。 “月儿,游湖几时开始?”归静雪问道。 “帖子上说是申时,在东湖西畔相聚。” “那我们也好准备一下,出发了,只是申时外面应是还属酷热呢。”归静雪说着就回听雪轩准备去了。 申时的天确实还是有暑热,不过姐妹二人到了西畔,才发现此处竟有大片大片的竹林,竹林中点缀着几个隐蔽的小凉亭,约好的那座小凉亭处竟还有一眼泉,清泉从泉眼汩汩流出,形成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溪。身处竹林和溪傍真的是清凉又有雅趣。 “静雪、明月你们来了”这次刘娉婷是东道主,早早的就到了这边。见归家的两位小姐来到后,热情的上来招呼道。 归明月含笑打量她,那日家宴人太多,没有好好与这位同窗好友叙叙旧,今日一见竟不同于昔日那般容易害羞怯懦了,眉眼间多了丝明艳和甜美的自信。归明月不禁啧啧称奇,听闻她与她心仪的那位邬家的二郎已然订婚了,归明月是发自内心的替她高兴。 “我们也来了”冷秉香和苏汀薇一早就往这赶,好在汴梁与南阳相接,来回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车程。 后面紧接着来的是与归静雪交好的梅疏影、梅淡雪两姐妹,以及将军府的归佩兰、路太守家的路嫣然。 诸位小姐还如之前在学堂时那般,三三两两自由惬意的聚在一起,聊聊天,做做诗。 归明月让玳瑁拿出一个大食盒,放置于石桌之上。 “明月,你还是那般贪吃,这又是什么好东西?”冷秉香打趣道。 “这叫冰沙,”归明月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只琉璃小碗,碗里是浇着各色水果汁的冰沙,色彩透亮又清新,一股子果子甜香味透了出来。 归明月拿起旁边的梅子小酒壶,问道:“谁要?” “我,我!”苏汀薇咽了下口水,第一个跳起来。 “我要!” “我也要!” 冷秉香、刘娉婷她们都大声喊道。 “哈哈哈,你看看你们这些小姐,怎都成了酒鬼,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归明月故意摇头晃脑的。 “讨打!”路嫣然立刻大喝一声,上前抓挠归明月腰间的痒肉,归明月最怕痒,将手中的青梅酒壶塞到大姐归静雪手中,抓起她的手撒腿就跑。 “哎,你个死妮子,惹了事,抓着我干嘛?”归静雪哪里受得了这般的跑,当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姐你现在可是我的挡箭牌啊!”归明月说着也不撒手,姐妹俩接着往前跑,后面是路嫣然和冷秉香她们的喊打的欢快声音。 嘭!酒壶掉到了地上,碎了。 “哎呦!” 归静雪痛呼一声,归明月也赶紧停住,“怎么了大姐?” “怎么又是你?”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归明月抬头看向撞到长姐的人,是邬静楠。也准确的抓住了里面的信息,大姐说“又”? 后面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停了下来,抿嘴看着归静雪和邬静楠这二人。 “静雪小姐,对不住,是在下鲁莽唐突了。”邬静楠赶紧行辑礼,歉然说道。 归静雪不语,只气鼓鼓的揉着额头。 “静雪,你快说话啊,原谅人家啊。”路嫣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归明月也没想到,一向最重仪表风度的大姐这次竟表现出了些许娇憨的小孩子脾性来。 邬静楠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身为家中嫡长子,虽然也不是那种没有尝过男女之间情事的毛头小子,但是要说怎么面对眼下这样的情形,他亦是一头雾水。最后实在无法,此处全是女子,又不好多待,便讪讪离场了。 “发生了何事?”姬云逸见邬静楠形容狼狈从竹林的那边走了回来。 “无事,”邬静楠想了想又说道:“归家的那两个姐妹和一帮姑娘们在另一端玩耍聚会。” “哦,”姬云逸垂下眼眸,她也来了吗。 “云逸想要见她吗?我找机会将人请来一叙……” “不必,”她对自己误会至深,定是不愿见到自己的。 邬静楠了然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转了话题说道:“这静轩到底怎么回事,约我们一起来游湖,自己倒好,到现在还没出现。” 且说刘娉婷这边,大家等在湖边,看到两条画舫徐徐的从湖心行驶了过来。 不一会有人跳下画舫,朝这边走来,细看之下原来是邬家的二公子邬静轩。 一见是邬静轩,诸位小姐们心中顿时了然了,不禁纷纷出言打趣刘娉婷。 “刘娉婷,你说,你这次叫我们一起来游湖的目的究竟是何为?”路嫣然素日里与刘娉婷最是要好,当下第一个开口笑骂道。 “自然是为了邬家二郎咯,拿我们做幌子,目的可是为了幽会情郎。走了走了,我们快不要在此处碍眼了。”归佩兰半真半假的说道,自从那次学堂事件后,得罪了苏家不说,别的世家公子也都跟躲瘟疫似的躲着自己,眼见着自己就要及笄,亲事半点也无着落。不像大伯家的归雨妃堂姐,能侍奉君侧,如今已经贵为贵人,那可是是全家的荣耀,而自己呢则是全家的耻辱。 现在连这小小员外家的千金都能觅得如此郎君,想到此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正要开口再酸上几句,被冷秉香拍了拍肩膀制止住。 刘娉婷这边早已经红了脸,她没想到邬静轩竟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当下又臊又急,告饶告罪不迭。 诸位小姐们嬉笑着上了其中一艘画舫后,加上另外一艘,两艘画舫并排着缓缓的行在湖中,此时正值清风徐来,远山含笑,落日熔金,静影沉璧。诸位小姐被眼前的夕阳美景所惊艳到,顾不得嬉闹,只坐在夹板上静静欣赏。归明月更是自在的斜靠在长姐的肩头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一刻。 半晌,一位小姐“咦”了一声,说道:“旁边画舫中那位,是不是镇国侯府的大公子姬云逸啊?他一直往我们这边看哎!” 归明月在当中闻言一窒,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恰好落入那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彼时归明月只感觉对方目光灼灼似贼,一瞬不瞬的盯劳了自己,又想起那日在落日山寨前,他下令要射杀自己。 心里不禁突突的跳将了起来,她归明月可是个贪财且惜命之人啊。 ------------ 第一百零一章 不虚此行 “明月,他是在看你吗?”旁边的苏汀薇小心的问道。 “这个姬大少爷真是荒唐啊,你们听说了吗?”一向温声细语的梅疏影突然开口。 “你是说那件事?”家在京城汴梁的冷秉香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归佩兰和路嫣然最沉不住气,不禁催促这二人快点说。不管在哪个时空,八卦绝对是女人的天性,其他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凑了过来,连归明月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吊足了大家胃口,梅疏影才细细说道:“你们知道辅国宋将军家有三位千金吧,这三位千金个个都貌美出挑,听闻全京城的贵公子无一不想做他家的乘龙快婿,而如今前两位千金,一位被招入宫中当了贵人,一位嫁给了太医院薛太医的长子,这算是低嫁了。还有一位年纪最小也最得宠的宋三小姐,她就很可怜了……” “快说说,怎么可怜了,是否遇这姬大公子有关?” “是啊,也不知这位宋三小姐中邪了还是怎地,就是看上了这位劣迹斑斑的姬大公子,他是京城有名的混混公子啊,在家顶撞忤逆家长,在外走马斗鸡打架斗殴,好在不沾染女色,否则哪家的千金被他看上可要倒霉了。” 说完又觉得不妥,大家不禁看向归明月,苏汀薇更是一脸愧疚和尴尬,那件事毕竟是因为自己才造成的,事情过去这么久,虽然与归明月也算是冰释前嫌,但是注定回不去过去那般的亲昵了。 “嗨,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依着这位姬少爷的薄情,估计早就忘了。”冷秉香赶紧打圆场。 “是啊是啊,真的是薄情呢,还不光是薄情这么简单,”梅疏影是个聪明人,见此便接过话题,接着说道:“宋大人禁不起小女儿的哀求,便亲自去了镇国侯府求亲,姬侯爷自然是乐意的很啊,毕竟人家宋三小姐那可是堂堂的嫡女,两边便皆大欢喜的定了亲,谁知,”说着梅小姐卖了个关子。 路嫣然赶紧将一碗冰沙奉上,梅小姐故作满意的点了点头,诸位小姐又是一阵大笑,笑声穿过了晚风,传到了另一艘画舫之上。 无意间归明月抬头,视线扫向对面,见夕阳下,当真是公子世无双,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的话。 姬云逸目光似电,准确的抓住了归明月的视线。看到他紧抿着双唇和微皱的眉头,归明月叹了口气,这人怎么如此记仇,当真可怕,可惜了他那俊美无匹的长相。 归明月肩膀往里缩了缩,收回视线,听梅小姐继续讲:“谁知让这位姬大公子知晓了,什么话也没说,正当大家都以为他接受了这门亲事之后.有一日京城的几家赌场、酒馆的老板甚至还有一家妓院的姐儿竟然一起去了辅国将军府,吵着要银子。” “为何?” “原来是是这姬大少爷去了这些地方,喝酒赌博不给钱,还四处宣扬是辅国将军府里的未婚姑爷,欠的银两啊,让他们统统都去找宋大人要去!” “天哪!”几位小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头上,那岂不是要屈辱死。 “是啊,这个宋大人素日里最终礼节和脸面,这件事气的他老人家当场昏厥了过去。并亲自去镇国侯府退了亲,自从这两家便也结了梁子。”冷秉香低声凑到归明月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二人可听到的声音说道:“听说上次弹劾姬云逸剿匪不利当贬黜的奏折里,里面也有宋大人极其门生的功劳呢。” 归明月记得清楚,上次姬云逸去落日山,虽然开始的时候射杀了一些人,但是后来却并未追上来,给龙老大他们留了活口,应该也正是因为此事他才被弹劾的吧。 哎算了,不管事情的内因是什么,归明月都不愿再去细想这件事,以后也不想与这位令京城女子谈虎色变的姬大少爷有任何的瓜葛。 临了,与诸位小姐告别之时,归明月说道:“十日之后,当归阁会有赏钗宴会,不知各位小姐可有空闲来捧场呢?” “好啊,我去,”归佩兰先开口:“赏钗宴会?听来当归阁可是有得了什么新鲜的头面?”她也是巴不得和这些世家小姐们多多交集,而归明月在她们之间又是颇受欢迎之人,加上之前那件事后,好些同伴都看不起自己,不再来往,只有归明月对她的态度还一如既往。 其实不是归明月高风亮节,还与她交往,而是归明月的思维和这个时代好多人不一样,归佩兰身为不受宠的二房之女,敢为自己的未来争取,虽然方式方法不入流,但是也比那些整日里躲在房中哀怨自怜的女子要勇敢的多。再加上归佩兰一家在自己铺子里花的银两也不是不多,站在利益的角度,归明月也是不至于傻到丢失这么一个有潜力的顾客的。 “明月,你的宴会,肯定有趣,我们哪里会有不去的,”冷秉香朗声笑道:“当心吧,我们还会带着其他小姐一并去的,你会欢迎吗?” “当然,必须欢迎啊。那就先谢谢各位小姐啦,那就十日后见了。”归明月又恢复昔日笑眯眯的模样。 晚膳过后,归鸿远拎着一只画眉,心情不错的凑到妻女身边,说道:“月儿啊,我今日可跟院中的夫子和学生们都说好了,邀请他们家中的女眷或姊妹十日后去当归阁参加赏钗宴会呢。” 啊?归明月没想到一向清和高傲不太掺和生意之事的爹爹,能亲自出口邀人,当下心中很是温暖和感动,说道:“谢谢爹爹。” “好好,这几日要好好准备,但是也不要太过于劳累。”归鸿远温声嘱咐道。 月儿就是这样,讨所有人的喜欢,就连一向不假辞色的爹爹见了她眼神里的痛惜也要比看见她和大哥小弟更多一些。归静雪垂下眼眸缓缓走出大屋,回到自己的听雪轩。 十日后。 当归阁门前摆满了鲜花,如今这南阳大凡喜事大事,都少不得鲜花的点缀,而这鲜花自然是出自归承志的胡不归鲜花铺,这一点归明月很为大哥感到骄傲。 当归阁中洛神铺、妖闲铺和私人订制铺这几日被合为了一体,里面每隔一丈远便放置一个高三尺的摆台,摆台是黑胡桃木制成的下窄上宽的锥子型,台面上方用透明的琉璃罩罩住,铺子里灯火通明,琉璃罩光芒柔和明亮,但是都不及里面静静摆放的饰品。 而这些饰品都是宾客们见所未见、极其引人注目的,几个丫鬟和伙计走在人群中,时不时给大家做一下讲解。 比如那一枚镂空银浮雕折枝樱花衔粉水晶花瓣雨的步摇,清雅风流,见之忘俗; 还有那支镶嵌紫水晶的錾鸢尾花枝金钗,富丽高贵又不失典雅脱俗; 头冠也有新鲜式样,比如那顶鎏金累丝编镶嵌七朵火红水晶玫瑰的花冠,流光溢彩,让众宾客大叹惊艳,真是大饱眼福; 再往下看,是一枚项饰,软金流苏的颈链,中间坠的是象征男女坚贞之情的交颈天鹅,天鹅身是一颗颗黑色的宝石镶嵌而成。 …… 这些饰品的式样,不管是樱花、百合、鸢尾、玫瑰、天鹅……这些闻所未闻的形象和名称令人惊奇不已,就连那用料选材都是别家所不能及的。虽然眼下那些昂贵的水晶在各大头面铺并不罕见,但是都没有这般的晶莹剔透、光华耀目。 当然归明月背后对这些水晶品质的提升,是任何人永远也无法知道的。 再往里,设了一到拱门,拱门上挂着鹞冠紫色的门帘,上面是银线刺就的当归阁字样。拱门旁一边一个小厮,小厮彬彬有礼的对着每个往前走的客人说道:“此处每次仅限二人前往。” 初时宾客们疑惑不解也有,愤然甩袖欲走也有,但是当看到先头进去的人出来后,那震惊无比的神情,便都生生忍住,排队等着进去一探究竟。 而当归阁也没让等候的各位宾客失望,出来的人在震惊过后,都纷纷喟叹:不虚此行啊,真是不虚此行。 冷秉香和苏汀薇二位进去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景象,饶是身为兵部尚书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见识了太多稀罕玩意儿的冷秉香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之间这个厅中摆台与外面虽然一般无二,烛火反而更加暗一些,但是台面上摆的那数十件饰品,实在太引人瞩目,这些饰品的材质无一使用金银铜骨等寻常之物,而通体都是完整的翡翠或是玉质品。 在大东国乃至附近几个国家,上乘的玉质品本身就稀少却昂贵,有的甚至是价值连城尚未可知。而她们眼前的这一件件饰品每一件都属上乘! 冷秉香与苏汀薇细细观来,第一个台面上是一支纯粹细透无一丝杂色的老坑种翡翠玉兰发簪;下一个台上是一枚金丝翡翠豌豆夹形状的项坠;再往下紫翡雕刻的一顶小巧雅致、栩栩如生的的飞鸟衔花的头冠……一对祖母绿的水滴形耳坠实在令人看的移不动眼去,祖母绿又称帝王绿,这可是绿翡翠中的极品啊! 再往最后面,一个台面上放着一对昆山玉手镯,玉色是淡淡的青色,浓郁油润无瑕疵,手镯的形状似是一条游鱼,线条流畅温柔,令人观之情切生喜。里面的丫鬟介绍说道:“这种鱼,叫做海豚,是东家在古书中看到,听闻这海豚极为善良通人性,与这昆山之玉的温润沁雅,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我好喜欢这对玉镯……”苏汀薇不禁喃喃说道,手慢慢抚向罩在玉镯外面的琉璃罩,冷秉香点点头这样的手镯如果面市,恐怕真的会引发世人的争抢吧。 这二人走向最后一个展台,只见相比之前见的那些有着新奇式样的首饰,这个琉璃罩中只静静放置的是样式古朴,雕工异常简约一块玉佩。 ------------ 第一百零二章 捡了个弟弟 就是这样一枚静默的、古朴的玉佩,对苏汀薇这些喜爱新奇和绚丽的女孩子们可能不起眼,但是有几个陪同家眷一同前来的世家公子,见了之后却都是啧啧惊叹。 因为这枚玉佩的材质竟是昆山羊脂白玉,这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啊。状若凝脂,听闻是入土千年也不会被沁染的。此玉佩花色古拙不张扬,正是为了不喧宾夺主,因此也更为可喜。 这场首饰“展览会”持续到日落之时,外面排队的人仍是络绎不绝,竟还有些家境富足的女眷从汴梁城、陈留郡这些临郡的地方赶来的。归明月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在这个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时代,真的是很只要有什么新鲜的,大家都会奔走相告,蜂拥而至的哇。 夜幕降临的时候,店里便要准备打烊啦,剩余的那些没有一饱眼福的人,也只能相约明日早一些来。 就这样,展会维持了整整三日,不仅是南阳郡,当归阁的名声算是传遍了大东国的各个城郡,那一件件参展的饰品成了那些有钱有势府邸女眷的心头好。 伙计送走了最后几位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见一位坐在四轮车上的少年正细细的观赏那一件件的饰品。小伙计上前客气有礼的解释店里已经打烊了,但是少年一脸茫然,就是不肯离去。 “怎么了?”归明月从内室走出来,见小伙计正与那少年交涉,见少年不肯走,便无奈的上前推起他的四轮车,可谁知少年旁边的小厮不干了,说着就小伙计推搡了起来,店中其余的伙计见状,便立即围了上来。 “噗通!”腿脚不便的少年被推搡在地上。 “你还好吧?”归明月上前扶起他来,少年抬头一笑,这笑容彷如阳光渗入清溪毫无杂质,说道:“谢谢姐姐。” 归明月一怔,他的笑容,他的语气和神态,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天色有些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家吧。”归明月见他穿戴不凡,这台四轮车竟然还是黑檀木所制,便猜到这个少年出身应是不凡。 少年笑着摇摇头。 “不想回去?”这样清澈阳光的少年竟也玩离家出走的游戏,归明月不禁摇了摇头。 少年就如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说道:“是被家人赶出来的。”眼神里有一丝忧伤一闪而过,随后又微微笑看着归明月。 “为何?”归明月见状心中不由得一阵难受,她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这是她第一次见这少年,也许是他的令人同情的缺陷,也许是他干净的眼神,触动她心中最软的部分。 “姐姐不必难过,家里有我这样的孩子,时间久了,注定会成为负累,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朗。” 少年说道:“这些首饰都是姐姐制作的吗?真好看。” “不是,我画出式样图,由匠人师傅制作。”归明月说道。 哦,云朗了然含笑点头,眼中仿佛有光芒般看着归明月,似乎有话要说,但是终究没有开口。 云朗身边的小厮从伙计的包围中挣扎出来,走到少爷身边,说道:“少爷,我们走吧。” “好,”云朗微笑说道:“看样须臾会有雨,你我还是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小厮推起他便朝外面走去。 “等等,”归明月不知今日为何会有对这个少年这么多得不忍心,“如果你二人眼下无处可去,便同我一起回去吧。”这个云朗看起来跟齐哥儿差不多大,可以先去他院子里住下。 “好!”云朗回答的飞快,开心的眼角都飞扬了起来,身边的小厮看了自家少爷一眼,默默的推起他跟在归明月的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走到半道上,顷刻便下起了大雨,归明月惊奇的说道:“竟真的下起雨来了,之前竟无半点迹象,云朗是怎知晓的?” 云朗指了指自己的腿,说道:“是它,平日里虽然毫无知觉,但是每逢欲雨,它便开始痛痒起来,说来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呢。”谈论起自己的腿,云朗仿佛是说别人的事,没有一丝异样。 “既然能有知觉,那应是还有办法,”归明月听了认真的说道:“恰好我有一丫头,精通医术,回去可以让她一看。” “好,谢谢姐姐。”云朗粲然一笑,其实之前好多医者也这样说,但是治了这么多年,竟还是毫无起色,云朗依然失去了希望,但他不想表现出来,毕竟姐姐也是一番好意。 晚膳的时候,归明月将云朗介绍给家人。云朗除了身体上的这个缺陷,真的堪称是个完美的孩子,给人的感觉真诚而亲切,很快便赢得了归家一家人的喜爱。 “哎呦,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可怜孩子,好孩子你只管住下,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咱们家再养一个孩子,也是没问题的。”什么样狠心的爹娘竟将这样可人疼的孩子赶出了家门,俞氏不禁长吁短叹同情不已。 云朗便顺利的住进了归承齐的见贤小院的西厢房内,由玳瑁每日来给他的腿看诊。 “咦,云朗,你竟然也会画这种东西?!”有一日的夜里归承齐读完书,路过西厢房,看到云朗正在伏案,好奇便走了进去。他看见云朗竟然画的是首饰的式样图,和二姐画的竟也有几分相似。不过二姐是不会用这样毛笔画的,云朗却能,归承齐不禁惊讶不已,这世间竟还有如二姐这般才华的人存在。 汴梁城一处私宅中。 “云逸,小公子找到了吗?”邬静楠焦急的问道。 “没有,”姬云逸眉头深锁。 邬静楠懊恼不已的说道:“都怪我,本来答应你好好照顾小公子,谁知几日功夫,竟把人弄丢了。” “无妨,云朗给我的书信中说,他现在很好,让我们不必惦记,也不必寻找,说过一段时间自己会回来。”姬云逸叹了口气,只记得云朗年幼时,乖巧懂事的令人心疼,后来自己跟随二皇子身边做事,刀枪火海、风里雨里便无暇顾忌到他。后来他被人害成残废,自己又觉得无颜面对他。这么多年,自己也许已经不怎么了解这个弟弟了。 那轰动整个中原的三日首饰“展览会”之后,当归阁的生意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和红火,归明月每日里穿梭在作坊和铺子之间。 大家都很忙,但是忙中有序,作坊里大师傅将匠人们分成了四组,分别专门制作钗簪、头冠、花钿步摇手镯、以及戒子耳裆这些小饰品。而李婶他们三位大师傅就专门琢磨新的式样制作。每做成一件便传递到作坊中,让匠人们批量打造,另外这三人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翡翠玉饰品的打磨和制作。 上次展会上那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玉佩被一个富商买去,说是送于京城的一位贵人做寿礼之用。至于那对海豚玉镯,则被惜宁县主买得,这让苏汀薇失落了好一阵子。玉镯的价值也是不菲,她爹虽是鸿胪寺卿,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花三千两银子买一对玉镯给她。她又不若冷秉香在尚书府那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件红玫瑰水晶花冠自然又被她纳入囊中了,听说明月还额外赠送了一串与花冠相同材质的红水晶花瓣手链。 见着冷小姐与明月的关系也比之前更为要好和亲昵了,这让苏汀薇备受冷落,心里凄楚不是滋味。 归府这边,厉陌白和龙老大他们又带着商队出发了,这次主要是去辽国的上京,听说那里出了金矿。金丝、金片都是做首饰用的不可缺少的材质,中原用于制钗的金料贵且纯度不高,这次厉陌白他们便想去上京碰碰运气。 除了购置金料,他们带了很多制成的首饰,有用于沿途在大的城郡寄卖,也可赠与生意伙伴以及地方官员的家眷。毕竟当归阁的首饰如今在整个中原可是炙手可热的。 到了夏末秋初,雨水甚是丰富,羽山中好些鲜花来不及遮盖雨帘,便被打散在地零落成泥,雨再这般下下去,山中很容易便会洪涝成灾了。 眼睁睁的看着一些花根被冲了出来,归承志心焦如焚,和庄大强赶紧商议对策,还有那些花农和佃户们也冒着风雨,一遍遍的在花田上方挂起用麦秆做的雨帘。 这日,依然下着淅沥沥的雨,已是日暮时分,归承志还是没有从羽山上回来,俞氏她们都很担心,尤其是他的腿脚不便,山上又陡又滑。刘护院召集了几个随从,骑上马冒雨去寻。 归明月实在不放心,便打了把伞,走了出去。身边几个丫鬟赶紧跟上。 “二姐,我随你一起去。”归承齐说着便要跟上一起。 “不行,马上就要秋闱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温习读书。”归明月断然拒绝。 “对对,齐哥儿你赶紧回自己的院子,读书要紧,其他的你不要管。”俞氏也说道。 “那好吧,大哥回来,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好,”归明月二话没说,点点头,接着对玳瑁说道:“你也别出去了,你同二少爷一起去他的院子,近日下雨多云朗的腿又该痛了,你去好好照料着。” 归明月对这个云朗一如亲弟弟承齐般,甚是上心。 “是,小姐,”玳瑁说道:“我先让红玉她们熬一些姜汤,等小姐回来喝。” 归明月没有说话,神色忧虑的看着渐渐黑上来的天空,便走了出去。 起先她们主仆三人在门口张望,可是雨丝茫茫,一直不见大哥他们的身影。想着大哥素日里对自己的宠爱,想着他不便的腿脚,又想起他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废人……归明月突然鼻子有些发酸,不自觉的一步一步走到了文远街的街头。 “明月小姐,是你吗?”一个温润清澈的男声带着水汽传到归明月的耳边。 ------------ 第一百零三章 有女初长成 归明月抬起手中的油纸伞,看向前面的人。 “你是,白穆之?”归明月险些认不出他来。三四年前因为与盛家铺子那场商逗,与这位白公子有了短暂的交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他。他黑了一些,不过还是那般霁月清风的疏阔男儿。 “是,我是,”白穆之问道:“明月小姐,为何事伤心?”在记忆中这位归二小姐是爱笑的,无忧无虑的,甚至是顽皮的。谁知今日雨伞下的她鼻尖微红,眸子中似乎氤氲着水汽。 “无事,”归明月低低的说道。 她显然在雨中走了许久,白如面团的脸颊上淋上了一层雨珠,白穆之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到她手上。 “哦,谢谢,”归明月接过手帕,毫不客气的擤了两把鼻涕…… 白穆之先是一愣,后又失笑,嘴角弯弯。 “白同窗不是去了京城吗?”归明月不禁问道。 “我与父亲回乡祭祖,”白穆之说道:“没想到你竟搬到了家宅附近,我们现在算是邻居了。” “是啊,”归明月点点头,正要说话,看见大哥他们一群人冒雨赶来,顿时开心的大喊:“大哥!” 白穆之见状,笑道:“听说城西戏园子又有了一台精彩的新戏,改日约明月小姐一起去听戏,如何?” “好啊,”归明月见大哥平安归来,心里甚是高兴。 “那我就先告辞了。” “告辞告辞。”归明月告别了白穆之,冲向大哥身边,左瞧右瞧,只见大哥身上都是泥泞,脸上也有几道划痕,不禁担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归承志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别担心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回去跟你说。” 不管在生意场上如何自信强硬的归明月,只要涉及到家人,她就很难再保持冷静,容易六神无主,真的是关心则乱。这与她前世早早的成了孤儿有关,她是个极其渴望亲情的人。 原来连日的雨水使得羽山上发生了山洪,下山的路被堵住了,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下得山来,只能眼眼看着山洪的汹势越来越猛。后来竟来了一队官兵模样的人马,将他们救了下来。 “可看清这些人的容貌了吗?”这是救命的大恩,须报。 归承志摇了摇头,全部都穿着黑色斗篷,带着罗煞面具,根本看不清是谁。 人家既是带着面具,应该是不方便公开身份。不管怎样大哥平安归来了,归明月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下来。 好在几日后,雨终于停了。 山里损失的鲜花,只能另找别的地方的花农先购进一批。过些时日到了深秋,胡不归花铺也就到了淡季,只有些桂花、红枫、美人蕉、木芙蓉等,好在这些花的植株都比较大,不容易被雨水冲倒。 “小姐,云朗公子的腿近几日疼的更加厉害了,”玳瑁从见贤小院回来后,便跟归明月汇报道:“这样的疼法,好也不好,不好是使得他夜里不得安睡,好处则是说明经过这段时日的针灸和汤药,是有见效的。” “很好,玳瑁,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归明月安慰的说道:“我这就去看看他。” 走在去见贤小院的路上,玳瑁又说道:“他这双腿,看似是外力所伤,实则是内里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归明月吃惊说道。 玳瑁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近日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中毒的迹象,至于中了什么毒,一时半会根本查不出来,应该是一种罕见的毒,并且中毒的时间还很长了,应该得五六年之久……” 五六年?云朗今年应该也不过十岁吧!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在个孩子身上下此奇毒?归明月不禁握紧了拳头。 “云朗,你感觉如何了?”到了见贤小院,正看见齐哥儿与云朗正坐在院中的腊梅树下喝茶,旁边放着一叠宣纸。云朗姿态优雅悠闲,一点都看不出正被病疼折磨,面色清雅,有着不似他这个年纪男孩子的平和。 “有了痛感,感觉很好,多谢玳瑁姑娘。”云朗开心一笑道,双腿传来日渐清晰的痛感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让他又燃起了一丝小小的希望。那日遇到姐姐,是否就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呢。 归明月走上前,看到石桌上的那一摞宣纸,便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禁“咦”了一声,说道:“云朗这是画的首饰图?画的真好。”画的比自己好,自己只画出线条,他这图上竟还填了颜色,是真的好。 “是啊,二姐,郎弟弟竟也会画这种式样图,我当时见了也是吃了一惊呢!”归承齐也赞叹的说道。 归明月细细看来,第一张上画的是凤穿牡丹的步摇,飞凤灵动清冷,牡丹舒展富贵,用色也熨帖,如果制出来应该又是一件引得那些夫人小姐们哄抢的好首饰了;第二张是一对蝶恋花的耳铛,下笔线条流畅飘逸,形象细腻传神……第三张,归明月正要看下去,李玉从院外进来禀报:“小姐,夫人让您过去。” 归明月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宣纸,说道:“那我先去看看,云朗好好养伤。齐哥儿不可贪玩忘了读书,为了以后着想切不可大意了!”归明月一板一眼的教训起胞弟,心里爽的一比,怪不得大人都喜欢问小孩子的课业,确实有种居高临下的训诫成就感。 “哦,二姐,你也不可整日里贪凉,我听丫鬟说你现在还嚷着吃冰沙呢!如今都入秋了,你又容易着凉,怎么能如孩童般任性呢……二姐你别不听,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归承齐老气横秋的说道。 “噗嗤!”云朗不禁被这互相训诫的姐弟俩逗乐。 归明月灰溜溜败下阵来,狼狈而去,这齐哥儿竟比娘亲还唠叨,哎! “哎呀,郎弟弟,二姐没有看到你后面画的这些……卡……对了,卡通图样!”归承齐不禁遗憾的说道,这些卡通图样个个都憨态可掬可爱至极,是之前归承齐从未见过的,但是他知道二姐肯定会喜欢的。 “不急”云朗眼角含笑,轻轻说道,然后又欢快的斟了一杯茶给归承齐。 到了正院,归明月见娘亲和大姐早已经等在屋里了。 “娘亲找月儿何事?” “哎,是街东边的白府,一向都没有什么往来的,今日突然送了帖子过来,说邀我母女三人去她府中参加赏菊会。”俞氏说道,记得之前自家办乔迁宴之时,旁的邻里都到场,白家也只是遣了个小厮过来报喜而已,今日不知为何竟递了帖子。 “那我们去吗?”归静雪蹙眉问道。 归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素日里没有交集,便无需去了。” 俞氏却不这样想,看了眼日渐长大的二位如花似玉的女儿,也该为她们打算了,俞氏说道:“既然人家邀请,那便去罢。” 为了白家的赏菊会,俞氏特意去了库房,选了又选,给白府的老太太选了一条绣墨菊镶青玉的姑苏缂丝抹额,又选了几件称手的首饰,送于白府的其他女眷。 “归家嫂子怎生如此客气,来便来了,还带了这么礼品来。”白家的大奶奶热情的将俞氏母女三人迎了进去。 如今是大奶奶在掌家,她也是官宦之后,为人泼辣又伶俐,很得老太太的欢心。 这白府有百年的威望,与那归式宗族里的上户将军府相比,也是不堪多让,甚至宅子更大更气派些,另外伺候的丫鬟婆子更是成群,很有百年大家族的气派。 归明月她们坐定后,见一同受邀而来的都是些官家的小姐,上户将军家的归佩兰和年幼的归瑾瑜竟也跟在小罗氏的身后来了,如今归佩兰已是二八的年纪,小罗氏心里也是焦急如焚,是以除了到处打听何事的人家,就是带着她露脸各种宴会。 白老太太已年近古稀,精神不怎么好,面色也有些疲倦,对前来拜见和搭话的众位夫人也只是略微有礼的聊几句。不过当俞氏带着静雪明月姐妹上前行礼的时候,白老太太竟表现的十分的热情。 “这位便是月姐儿吧,真是个玉做的人儿啊,快起来,看看这气度,竟比咱家的佳姐儿还出色的。还有雪姐儿,真是个亭亭玉立的端庄孩子呢,我就喜欢这般的姑娘。”回头又与俞氏聊了起来:“这样好的女儿,都是你有远哥儿教的好啊!” “可不是,”旁边的白大奶奶笑着说道:“不仅有雪姐儿和月姐儿这样出色的女儿,婆婆可知他家的小公子那可是孟夫子的得意门生呢,小小年纪如今已是秀才了。今年的秋闱啊,我们都静候佳音了,到时候高中,可被忘了请我们吃一杯喜酒啊,归家弟妹。” 旁的女眷们都纷纷看了过来,特别是小罗氏见此羡慕不已更兼着愤愤不平,自家的女儿实在不必她这俩女儿差,可谁知就这般耽误了,哎! 俞氏嘴笨,只得红着脸道谢。 待赏菊宴会之后,白大奶奶带着丫鬟,将这些女眷送来的礼品整理记录在册,以后也好有来有往。当看到俞氏拿来的几样礼品后,也不禁吃了一惊,除了那件贵重的抹额,还有数支赤金累丝的步摇、镶嵌水晶宝石的头冠、手钏……果然是财大气粗。 再想白府,虽然白府世代为官,但是大东王朝官员的俸禄比起那些富商赚的实在太过微薄,自家娘家也是官家,是以嫁妆并不多。还不如二房的王氏家中是富绅,嫁过来时倒是带了一些铺子和宅子。最重要的还是婆婆白老太太,那可是邬家出来的大姑奶奶,虽然与如今邬家这一支已经有些远了,但是如今白府这么大一个架子,大部分还是靠着婆母的嫁妆在撑着。 白大奶奶想了想,便捧起了那条抹额,去到了婆婆的院里。 “可是,如果我们就这样订下了穆哥儿的亲事,老二家的知道后,必定又要闹了。”老太太犹疑不决的说道。 “怕什么,这王氏她如今在京城,自是够不着家中的事,您是她婆婆,您定下的亲事,她还能忤逆了不成。”白大奶奶快人快语。 “可是,她毕竟是穆哥儿的亲娘……” “呵,她要真是为穆哥儿着想,就不会急巴巴的想把她娘家那位不起眼的黑侄女硬塞给穆哥儿了。” “也是,这为娘的竟一点也不顾忌自家孩儿的心意,”老太太接着说道:“这穆哥儿啊,对这归二姑娘倒是真正有情,要不不会暗示咱们递帖子给归家了……” ------------ 第一百零四章 秋闱 八月朔日,秋闱开始,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 每年的秋闱,都是极消耗体力的,考生们身体好的,出来的时候也都是满脸菜色,那些身子弱的,直接都得抬着出来。 在秋闱之前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每日清晨无人的时候,归明月都令李玉监督归承齐沿着外院小跑两圈,直至头顶和后背冒汗才回院歇息半晌,方可再进行晨读。 开始之时归承齐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碍于李玉对二姐之命那是言听计从坚决遵从,也只得硬着头皮吭哧吭哧的跑。后来竟然渐渐从中获得奇妙的乐趣,都不用李玉监督,自己每日早早起来,从沿着府邸外院跑两圈,再到三圈、四圈,跑完也是大汗淋漓、浑身是精神,然后伏案整日都不似之前那样的疲累。 有时候云朗起的早,见他晨跑,竟也不似其他人一般的见怪,反而有些羡慕的神态。 除了晨跑,归明月还让玳瑁准备了些提神醒脑的药草,装在两只香囊中,香囊上的是归明月各给绣上去了一串桂花,取蟾宫折桂之意;另外还有一包防伤风感冒的药材煎了水装好,在归承齐赴考当日让他带上。 归静雪给亲手缝制了新的书箱褡裢,最后归承齐在归鸿远和俞氏的声声嘱托之中,坐上大哥归承志驾的马车奔赴考院而去。 九日之后,归鸿远带着归承志和归明月,父子三人早早的等到了考院门口。只见考生们一个个虚脱般面无血色的出来,还真的有被抬出来的……等到归承齐,只见他大步稳健的走出考院,除了眉宇间有一丝困意之外,倒还算精神。 “爹爹,大哥,二姐,你们怎么都来了?”归承齐赶紧朝家人奔了过来。 “考的如何?”归鸿远赶紧问道。 “应该还可,”归承齐嘿嘿一笑。 归承志听了,开心的说道:“齐哥儿说还可,就是很好了,走吧,我们回家。” 坐上了马车,归承齐挨在归明月的肩膀上,眼睛微闭说道:“二姐,多亏了玳瑁那丫头制的那两个提神醒脑的香囊,最后一晚实在太困,差点熬不下去,但是只要拿出那香囊放在鼻下一闻,那睡意便顷刻间消散了。” “哦,有用就行,”归明月微笑说道。 “坐在我旁边的一个考生,应是也困顿不堪,竟还起了鼾声,我便拜托考官将其中一只香囊给了他……”归承齐说着,睁开眼抱歉的说道:“二姐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他打鼾,必是影响了你写作罢。”归明月了然说道,自己这个弟弟是极随了自己,从来就不是那多管闲事之人。 “嘿嘿,还是二姐了解我,不过可惜了二姐刺绣,那绣工,一看便是我二姐的独门手艺呢。”归承齐嬉笑道。 这死小子,竟敢嘲笑我的绣工,归明月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不许取笑你二姐!”归鸿远呵斥道:“绣的这串铜钱我看还是不错的,惟妙惟肖的。” “哈哈哈哈,”这次连归承志都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秋闱十日之后,是放榜的日子。 举人的红榜,一张一张的张贴了出来,李玉焦急的寻着自家少爷的名字,都没有。 等最后一张贴出来的时候,李玉一个个看去,直到看到最上面的一个名字。 “中了,中了!”李玉兴奋的大喊。 “你中了?中了几名?”旁边的人问道。 “我家少爷中了,头名!最上面的名字就是我家少爷的。”李玉骄傲的说道。 “哎呦,真是恭喜恭喜了。”周围的人羡慕的说道。 与此同时,报录的官人也到了归府的院门口。 “恭喜归解元公,中了举人头名!” 等在门口的归鸿远高兴的合不拢嘴,俞氏赶紧封了个十两的银子递了过去,报录人眉开眼笑,给这种财大气粗的人家报录真的是一件皆大欢喜之事啊。 与此同时,文远街上其他的邻里也都听说了,纷纷出来道喜。 白府。 大奶奶去了老太太屋,进了门,急切的说道:“娘,归家那个小公子中了,解元呢!”可当真是争气啊。 老太太点点头,如今这归家,不仅是家财万贯,还出了个解元,明年春试如果再一路考上去,前途不可限量啊。家中除了小公子,另外的大公子和两位千金都到了要议亲的年龄,届时前去求亲的人家毕竟会踏破门槛。 “娘,您倒是说话啊,您是何想法呢?既然慕哥儿对那归家的二小姐有意,何不趁热打铁,去求了这门婚事!”慕哥儿这次也顺利中了举,如果能定下亲事,岂不是喜上加喜。 “哎,其实我倒是更属意他们家的大小姐,那个月姐儿一看就是个有主意之人,一个姑娘家竟还在外做生意,长得又是那般的出众,实在惹人注目,不若那个雪姐儿端庄有礼又温柔……”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这大小姐倒也不错,说起来更合适白家,只是慕哥儿那边…… “不急,且再看看吧。”白老太太说道,且不说这归家的小公子明年春闱的成绩如何,听说他们家的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也到了议亲之时了,那俞氏眼下自然也是先紧着这个。 “虽然不急着上门说亲,但是平日里你也与这归家多走动走动,这次归小公子中了解元,理应也准备一份贺礼过去。”白老太太吩咐道。 “儿媳省得,”大奶奶领命而去。 归府这边,俞氏本想好好操办一场宴会,归鸿远没有同意,毕竟科考这件事,几家欢乐几家愁,太过张扬也是不妥,便只小办了一场谢师宴,当然少不得孟夫子,还请了街坊邻里以及宗族那边,以及归鸿远的学院里几位同僚。 谁知这次上户将军府那边的归老太爷竟亲自过来了,这下宗族许多多年不曾往来的归氏子孙都来了,这让归鸿远大感面上有光。 “哎呦,没想到远哥儿的府邸竟如此的气派,”归老太太在俞氏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转了转,虽然不及上户将军府的宅子大,但是里面的东西可都是货真价实。 归老太太到俞氏所在的正院坐了坐,只见庭院大气典雅,正屋上方悬挂赤金青地大匾,屋内紫檀雕螭的大几上,搁着古铜文王鼎,鼎旁是檀香香盒。上方悬着李唐名画《江帆楼阁图》,另一侧是一樽天青色钧窑玉壶春瓶,上面插着二支新鲜带水珠儿的美人蕉。 上方两侧则各设一把雕刻万福万寿紫檀玲珑木椅,上面搭着撒花描金的椅子搭,俞氏扶了归老夫人上去坐了,便有手脚稳健的丫鬟端来了一盏老君眉奉上,另外一个丫鬟则给俞氏上了雨前龙井,小罗氏上的是庐州的六安茶。 小罗氏眉开眼笑:“没想到嫂嫂竟还记得我爱喝这六安茶。” 归老夫人喝了口老君眉,微微点头,却是今年的极好的新茶。不禁又高看了这看似木讷不善言辞的俞氏一眼。 “志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又是个腼腆的,也没个正经的婆婆给张罗,改日你去将军府,我给张罗几个世家的姑娘,你也来瞧瞧。”归老夫人喝足了茶,笑眯眯说道。 “哎哎,谢谢老夫人。”俞氏大喜,赶紧起来道谢。当年自己是从江陵远嫁过来,无亲无故的,而归鸿远早早的就没了双亲,一家子的家世难免单薄。 如今虽然住上了这偌大的富贵宅子,俞氏心里到底发虚,与城中的那些高门世家与乡绅富户的家眷都不甚熟络。眼下有个世家的归老夫人肯给操办,对于志哥儿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归老夫人含笑点点头,便又由俞氏和小罗氏扶着入了席面。 女眷这边的席中也早已经坐满了,归老夫人去到上宾桌,见这白府的大奶奶竟然也来了。不禁与小罗氏对视了一眼,这白府中人自恃是百年的大世族,向来高傲的很,今日这大奶奶竟然亲自前来道贺,看来归鸿远这一脉如今也是不容小觑了啊。 如今归家是归静雪在掌家,只见她行事有条不紊、从容不迫,仪态大方有礼,竟完全不输那些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们。 “归家嫂子,这边是您家的雪姐儿?真是个难得的姑娘啊。” “是啊,听说也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呢。” “可不,难得的是端庄大方,持重又稳妥!” …… “小姐,你听,这些夫人都在夸你呢。”归静雪身边的丫头不禁喜笑道。 “莫要忘形,让人看了笑话。”归静雪小声斥责一声。 “哦,”丫头闭了嘴,小姐就是这样,性子太过含蓄要强。 “娘亲,大姐……”这时清脆悦耳的声音轻快的传了过来,归明月去了趟厨房蒋妈妈那边,可是将自己珍藏许久的香辛料给拿了些出来,并特意叮嘱蒋妈妈她们如何使用。之后便赶到了前厅这边。 “哎,月儿你怎么才来,快过来,给老夫人和各位夫人们见礼。”俞氏一见归明月来了,赶紧招呼道。 “是,月儿见过老夫人、二婶婶、白大奶奶、路夫人、刘夫人、薛姐姐、佩兰姐……”归明月轻快的一一问候道,对这些人,竟比俞氏还熟悉。 “哎呦,月姐儿可来了,快来坐,多日不见出落的更加水灵了,你看这可真是小脸儿一掐一汪水……” “路夫人,咱昨儿还在铺子里见过了的,您这般称赞,小心月儿一骄傲,今晚还得再喝一整晚上的水。” “哈哈哈,你这皮猴子,怎么说话呢。”俞氏乐得眉开眼笑。 “对对,昨儿咱俩还见着呢。”路夫人笑盈盈的说道,正是昨天去买头面,恰好遇到了她这位铺子的东家,这孩子倒是个豪爽的人儿,一下子给她减了两成的银子呢。 在座的女眷们谁人没去过当归阁,谁人又不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正是这当归阁的小东家? 都说女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这小姑娘毕竟不同于其他没有见识的闺阁女子,并且在这大东王朝,女子不同于古时那般的不自由受限制,出去打个马球啊,游个湖、逛个集会啊,都不是什么大事。 并且归家这小姑娘啊,不仅长相甜美出众,见人先是三分笑意,人人觉得她亲切,人人觉得她可爱;关键是如今那当归阁可是名扬整个大东王朝,它里面的一块羊脂玉佩,一支玉簪,可是能顶在座有些官员一辈子的俸禄呢。 所以说,这归二小姐呢,正如外面所传,正似那白玉做就的人儿呐。 ------------ 第一百零五章 亲事 “小姐,您忙了一整天了,怎么不多用一些?是不是不合胃口,我让小厨房再给做些可口的给您送去屋中,等宴会散了,再用一些,如何?”丫鬟欢若见小姐似是没有胃口,只是夹了一点点青菜吃下去。 “不必,够了。”归静雪淡淡的说道。 那边诸位女眷们也边聊便吃喝的尽了兴致,喝过了茶后,已是掌灯时刻,便纷纷起身告辞了。 “娘亲您和妹妹歇着吧,我来送送这些夫人们。”归静雪起身,盈盈说道。 “好好,辛苦雪儿了。”俞氏一整晚都在招呼着诸位女客们,确实有些疲倦不堪。 “归大小姐,怎好麻烦你一路相送,”白大奶奶客气的说道。 “没关系的,白大夫人,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我正好也散散步。”归静雪说道,体贴的扶住白大夫人的胳膊:“小心!大夫人。” “哎呦,吃了几杯酒,倒真是有些醉咯,谢谢归大小姐了。”白大奶奶扶额,爽朗的说道:“你们姐妹俩,真是一对可人儿,一个端方,一个活泼。我真是羡慕你们的母亲,能又一对这么好的闺女,惹人怜爱哦。”说着亲昵的拍了拍归静雪的手。 “大夫人谬赞了,雪儿只是个平凡的女子,月儿确实出色些,也惹人喜爱。”归静雪谦虚说道,还不忘在外人面前称赞自己的妹妹。 白大夫人暗暗的点头,接着又试探的问道:“归二小姐却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也到了年龄了,不知令堂有何打算呢?”说完又觉得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个,似乎有些不妥,不禁有些脸红。但是她心里也是着急,近日见那些世家的夫人们,看着那归二小姐个个都如狼见了羊一般,她是唯恐被别家抢了先去。 归静雪却并没像一般闺秀那样羞赧,而是大大方方的回话道:“雪儿倒并未听家母谈起过月儿的亲事,一则是因着我们姐妹俩不可越过了大哥去,二则嘛,也是为了几年前那件事,使得月儿名声受损……”归静雪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便停了下来,一脸懊恼…… 但是白大奶奶何等玲珑心窍的人,立即从她隐晦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几年前归家二小姐在上户将军府中落水,被京城镇国侯姬府的大公子所救,后来鸿胪寺卿苏家和姬府都遣了人去归府求亲,结果归府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家,连拒了这两家名门旺族。 当时这件事也算轰动一时了,今日看他们家大小姐说这话的样子,定是里面有什么外人不可知的猫腻了…… 细想来也是,那位姬大公子可是京城著名的纨绔子弟,被他所救……看来归二小姐被他一路抱至医馆的传言,竟也不是空穴来风啊。 如果让婆母知道这件事,那穆哥儿的亲事便也就结不成了,如今她管家,她是知道白府如今的底子是多么不堪了的,哎!白大奶奶抬头看向归静雪的眼神又多了三分审视。 归静雪到底年幼,平日里多么严格要求自己做的端庄平和,此时看着白大奶奶突然有些了然有些讽刺的犀利眼神,都有些受不住。只得强自按捺住,努力扬起一个恬然的笑脸,道了声告退。 “好,有劳归大小姐了。”白大奶奶恢复最开始的客气和疏离说道。 回到白府的白大奶奶,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热切的想说服老夫人去归家提亲了。 “大伯母,”白穆之脸有些微红的杵在那里,一时竟也不知怎么开口了。等了好久也不见祖母去归家说亲,白穆之不禁有些焦急,自从那次在雨中再一次遇见归明月,他便笃定了,他想要娶她为妻。 “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白大奶奶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将听来的那件事说了出来。 白穆之一听,笑着摇摇头,说道:“大伯母,我曾和归家的二小姐是同窗,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是清楚的。几年前那件事,我也是知道的,我相信她的。” “那……好吧,那我便再去你祖母那边说一说。”白大奶奶答应道。 “谢谢,谢谢大伯母!”白穆之赶紧的说道。 “嗨,你这孩子,只要到时候你母亲不恼我替你作主张,我就谢天谢地了。”白大奶奶打趣道。 “定然是不会的,我母亲怎么会怪大伯母呢。”白穆之不以为然的说道。 呵,这孩子应是还不知他母亲想把她那娘家的侄女许与他的打算吧。 且说俞氏这边,只知有几家地方官员和商户的人家都对月姐儿有意,但是心里对她和雪姐儿俩的亲事并不着急,凭着自家的家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个清白简单善良的好人家,再说她们二人都还未及笄,还想多留在身边几年呢,眼下该着急的是志哥儿。 归明月和归静雪二人便随着俞氏赴了几次赏花宴,说是赏菊、赏梅,其实就是去相看合适的女孩子。 俞氏的要求也不高,她深知志哥儿的条件,虽然手里尚有一家收成不错的铺子,然而毕竟是腿脚不便,比不得那些手脚健全的哥儿。 最后俞氏选了书院里卫夫子家的千金,卫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卫夫子和卫夫人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家中有两位年纪相仿的千金,大的性子爽利大方,小的温婉沉默。 依着俞氏更喜欢小的,但是归承志竟亲自表态想求娶大的,俞氏纳闷,这志哥儿素日里对那些小姐们不怎么上心,之前说给他说亲,他也只是随口说娘亲做主便可。这次竟然红着脸说中意那卫家的大小姐,追问之下,倒是说了实话,原来这二人竟在私下里有了一面之缘,具体发生了什么,别人就不得而知了。作为弟弟妹妹归明月和归承齐,也不禁打趣大哥这真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话。 不过依着归明月看来,这卫家的大小姐也确实更适合嫁来归府,母亲性子淡薄又怯懦,大姐和自己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归家,以后还得大嫂掌家。那位卫二小姐虽然温柔听话,但是论起掌家管事来,还是爽利的卫大小姐更为合适。 大哥的亲事便在年前订下了,期间活波明艳的卫大小姐和几位小姐妹假装买花,又专门去胡不归铺子里,偷偷瞧归承志。归承志本身也不是那般扭捏之人,既然确定了这位小姐以后就是自己的妻了,便对她自然与别人不同,卫大小姐哪里这般与出父兄之外的男子说过话,饶是性子再大胆活泼也不禁红了脸。在小姐妹的嬉笑下,拿着归承志递过来的一束红梅,狼狈而逃。 “你家这位归大公子,原来是这幅丰神俊朗的模样呦。”小姐妹嬉笑道。 “你!浑说什么你家的,再乱讲,我,我……”卫大小姐哪里还有平日的伶俐嘴皮子,直羞的将脸迈进了那束红梅里,那次归承志跟着归伯伯去卫府,她不知他是归伯伯的大公子,只以为是个小厮,还是个瘸腿的小厮,便戏弄他让他帮自己去取挂在树上的风筝,谁知这个小瘸子动作迅速,不过片刻便将风筝放到了。最后还居高临下的教训她,在荷池边放风筝有多危险……彼时,看着他紧皱的一双剑眉,不说话时紧抿的嘴唇,突然令她心跳如雷。 后来母亲说归家有意与自家结亲,听身边的人说归家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家,归伯伯的书院如今可容纳书生数百人,那位大公子的胡不归花铺生意红火,最厉害的是听说他家的二小姐头面首饰生意做到了大东王朝的角角落落,并且他家的小公子在今年的秋闱中了头名解元……这归家确实前路大好啊! 只不过起先听闻归家的意愿是小妹,她虽性子泼辣了些,但是从小凡事都不会与小妹争抢,只得自己消沉了一段时间。谁知后来前来提亲的人竟然说归家和大公子中意的是自己,后面那句让娘亲和妹妹都一惊,而她自己心中也是又羞又喜。 这边卫家小姐安了心,在家与母亲一起准备待嫁之事。那边归府自大公子定下亲事,亦是一片喜庆祥和,年关将近,俞氏和归承志忙着准备年货和年礼;归承齐这边最要紧的则是准备明年开春的春闱会试;归明月收到了商队的传书,说与北地的金矿主取得了联系,并且玳瑁想找那味治疗云朗体内之毒的药草,也有了线索。 归府见贤小院西厢房。 “大哥,你这样夜闯,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云朗笑言道。 “哼,你还有脸说,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知不知道这样会很让人担心!”姬云逸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这次难得板了起来,教训道。 “这世上担忧我的左右也就大哥你一个而已”云朗笑意不变,话里却含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忧伤。 姬云逸呼吸一滞,叹了口气说道:“我见归家人对你很不错,你在这里比以前过的更舒心吧。” “嗯,姐姐对我很好,他们对我都很好。” “姐姐,你叫她姐姐……”姬云逸喃喃说道。 姬云朗突然努力欠了欠身,拍拍大哥的肩膀,眨眨眼睛俏皮说道:“大哥,我会帮你。” “咳……咳,你帮什么帮,好好照顾好自己吧。”姬云逸面色尴尬的说道。 “大哥,谢谢你,”姬云朗突然正色说道:“那次山洪,救承志哥的人是大哥你吧。” 姬云逸不置可否,待了半晌,起身说道:“我走了,年节期间我会在别院,你有机会便过去,没有便算了。” ------------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是“故人” 姬云逸前脚刚跃出屋外,归承齐就拖着着归明月进来了。 “云朗,可是睡下了?”归明月问道,如果睡下了也不好进去了。这个承齐到底遇到什么天大的事,火急火燎的将自己从三位师傅那边找了来。 “还没有,姐姐和承齐请进来便是。”屋里是云朗清越的声音。 “云朗,快,快给姐姐看看你今日画的式样。”归承齐兴致勃勃的说道。 对了,前些日子在云朗这里看到他的画的几张式样图,确实让归明月惊艳不已,还想找时间与他好好交流一番,谁知后来事情太多就给忘了。 “快给我看看,今儿又有何好的作品出来?”归明月期待的说道。 云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道,似在思索和准备些什么。 “哎,云朗你倒是快拿出来啊。”归承齐着急的说道,说着自己走到案前,将一叠图纸放到灯下。 “姐,你来看。” 归明月接过一看,最上面一张画的是一尾镶各色宝石孔雀翎鎏金钗,用色绚丽大胆,绒毛部分竟也似想突出是点翠技巧,云朗竟也知点翠? 第二张,也是羽毛,细细一看,这是天鹅的羽毛?半舒卷着,洁白的毫无瑕疵,整体是一只纯银的羽状发簪,看似简单,但是很有妙处,线条流畅流动,真正精致。 归明月将双天鹅的元素带到这个时代的首饰中,但是这种羽毛,在前世虽然能见到,但是她相信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也并未有接触。 归明月的双手开始有些颤抖,心里有些念头想要破腔而出,归明月努力稳住心神,看向下一张,以及后面几张…… 小飞象、米奇、龙猫、十二生肖的卡通形象…… 归明月突然泪盈与睫,抬头看向云朗,“你……也是?” 云朗眼睛亮晶晶,含笑点点头。 “二姐,你怎么哭了?”归承齐不解的看着眼角含泪的二姐,吓了一跳,二姐一向乐观坚强,这怎么还落泪了。 “没有,我是喜极而泣。”归明月只得说道。 “是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云朗画的这些式样图,没想到你竟这般喜欢,哈哈。”归承齐开心的说道。 有承齐在场,许多话太过匪夷所思,也不便多讲,归明月便起身回皓月筑了。 明日一大早,承齐又起身晨跑,归明月便趁此来到了云朗处,云朗也是激动的一夜未睡,早早的准备了茶点,等待姐姐前来叙话。 “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半晌归明月整理一下激动的心绪问道。 云朗正色说道:“大约是四年前,那时候是手术失败后,一觉醒来变穿了这具身体之上了。” 四年前,那便是和自己穿来的时间一致了,于是二人便你一眼我一语的将个人的遭遇说了个大概。 原来眼前这个男孩确实是与自己来自同一个时代,只不过他穿来之时是个学美术的高材生,因为车祸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他比自己还惨的是,他在那个时代还有牵挂,有爱他的爸爸妈妈;倒霉的是穿过来后就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还好意,这具身体的原主其实是被那些人害死了,他的魂魄进入之后,发现腿也已经被外力折断,不能行走。 开始的那一年中,虽然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既想死又怕死,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即便回去那个世界也早已经没有他了。并且他发现在这个世界,虽然有一帮面目可憎的所谓的亲人,但是还有个真正关心他的人,那就是他的大哥,大哥一直觉得没能保护好他而无颜面对他,但是殊不知他大哥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这么说,你还有个大哥,那你为何离家出走?你大哥估计会担心坏了,他知道你在归家吗?”归明月不禁担心的问道。 “现在知道了,他很放心我在这里,”云朗说道:“我那次去当归阁的展会,看到你设计的那些首饰,我便存着希望姐姐是和我一样的人,便有意认识了你。” 当然他去当归阁,最早的希望,其实是为了能帮到大哥,他知道大哥心中有一个姑娘,但是从小到大的遭遇使得他看不清自己的心,只以为全世界的女子都是那般令人厌恶,更可能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想到大哥看上的女子,竟然同自己来自一个时代!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们便再也不是这个大东王朝里孤独无助的外来灵魂,虽然他们已经似亲生的姐弟,但是这次谈话后,他们关系就更加亲切和信任了。 既然云朗有美术的天赋和扎实的功底,归明月便邀他一同参与到铺子中首饰的设计中来。云朗本也是意气风发的才华少年,自然是不遑多让,自从残废后,以为就要碌碌无为拖累大哥过完这一辈子了事,如今自己也算令找到了用武之地。 归明月这几日尤为的开心舒畅,白府那边的白穆之少爷就不同了,祖母那边迟迟不见动静,听闻有许多世家都有意向与归府结亲。饶是他平日清风朗月,也不禁有些急躁,于是瞒着家人,偷偷递了帖子给归明月。 归明月收到金锞儿递过来的帖子的时候,正与云朗在三位师傅处,商谈下一批新的首饰的式样和材质。 “这位白公子,约姐姐年后元宵节去城西院子里听戏呢……”自那日后,云朗在归明月面前也更加随性和俏皮了些,当下拦下帖子,看了一眼说道。 “淘气!”归明月嗔道:“你也想去?” “嗯嗯,我来这里,还没听过戏呢,好姐姐到时带着我一起吧。” “多么大了,还撒娇。”归明月拍了他一个脑瓜崩,说道:“好,带你一起。” 这会是腊八,离元宵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得加把劲才行,云朗快速转动小手,四轮车走到归明月面前。 “姐姐,我再给你接着讲我大哥吧。” …… 归明月听云朗讲他大哥的事情,耳朵已经听出了老茧,这个云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恋哥”狂魔。 不过他这位大哥,也确实不易,但是又很争气。有时间倒是要见一见这位据说智勇双全,尤其容貌还俊美无俦的云大哥。 “真的吗?”云朗开心的说道:“姐姐你真的肯见他?那我们除夕去和大哥,一同守夜可好?” “呃……除夕自是不行,初一需要四处拜年也不行,初二倒是没什么事了,初二你回来带我去看你大哥,如何?”归明月不忍让云朗失望,并且也真的要见一见他的亲人,他在归家头面作坊里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二掌事了,专门负责式样的研发和材质的搭配。 “好!一言为定。”云朗一口答应。 归家的这个年节自是过得比往常都热闹些,除了与邻里街坊与之前羽村那些关系不错的相亲之间的走动,今年又多了书院学生们纷纷来给恩师归鸿远拜年。另外就是与宗族中的那几支又有了联系,互相拜年宴请,归鸿远和俞氏从除夕一直得忙到初五初六。 初二这日,归明月按约悄悄溜了出来,与云朗一起去了城北边的别院,因着这南阳郡的城北正与京都汴梁,是以这边的别院大多是汴梁城内的一些达官贵人置办的来休憩游玩住的。 归明月一直知道云朗的家世应该也是那非富即贵的人家,现在看来确实不假了,不知这位云大哥见自己冒昧前来,会不会不高兴。 “放心啦,我大哥看见姐姐你来,肯定会很高兴的。”云朗今日尤其的开心。 想起除夕之时,他们哥俩冷冷清清守夜的情形,他不想让大哥太苦以后这般苦了。 “除夕真的就只有你俩吗?那你们的父亲……”路上归明月不禁问道,听他的讲述,这位父亲虽然不作为,但是大过年的,也不至于让两个儿子流落在外吧。 “呵,他巴不得眼不见为净吧,我们兄弟俩在这个家里从来就是格格不入,去了也怕打扰他们的好气氛。”云朗讽刺的说道。 哎,这样想来,这兄弟俩也太可怜了一些,归明月叹息。 “大哥,我和姐姐回来了。”云朗走到院门口就大喊一声。 “呃,小点声,不要惊扰着大……哥……”归明月眼睛睁得圆圆的,手中的礼品“啪嗒”一声掉了地上。 “是你!?” “是我,”姬云逸见着云朗竟然将归明月带来了,也是一惊,随即恢复了过来:“请进。” “我……”归明月本能的后退一步。 “你怕我?”姬云逸眉梢一挑,嘴角微抿,突然上前一步欺进归明月身旁,轻声问道,声音醇厚暧昧。 呦呦,大哥竟然好会撩哦,没眼看啊没眼看,一旁的姬云朗作势要捂住眼睛。 “谁,谁怕你?你这个妖孽男!”看着头顶这张放大的面孔,俊美的美可挑剔,印象中那个讨厌的嘲弄表情又出现在他的脸上,损人的话脱口而出。 突然又想起那日落日山的情形,归明月赶紧捂住了嘴巴,不能被这人的外表迷惑了,这人可是心狠手辣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妖孽男?”姬云逸站直身子,低头瞟了一眼归明月:“还是怕我?” 归明月不说话,正准备转身逃走,突然身边的云朗拉了拉一下她的衣袖,她才想起来她是陪云朗来的。 “你俩给我进来!”既然她怕自己,姬云逸敛去眼中的笑意,沉声命令道。 ------------ 第一百零七章 怕我? 坐定后,三人各怀心思。 他真是你大哥?归明月责怪的眼神看向云朗。 是啊,这就是我的大哥,长得是不是帅的惨绝人寰?云朗一个俏皮的眼风抛过去。 他就是那个让人心疼又让人尊敬的才智过人英明神武的大哥?归明月目瞪口呆,他还需要人心疼?他不让别人头疼,就不错了吧…… 姬云朗摇了摇头,姐姐对大哥误会至深。 “咳,你们俩心存什么鬼心思呢?挤眉弄眼!”在云朗面前,姬云逸不自觉会端出兄长的样子来。 呵,这男人还真是多变,只见过他吊儿郎当嘲笑自己是胖壁虎,还见过他不知轻重或是不怀好意当众抱自己去医馆,见过他令手下射杀自己和龙老大他们的狠戾……现在又见他对云朗的严厉中带着一丝温柔。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这样的男人,归明月依然还是哪个想法,下意识的想逃避,不愿与他有什么交集。 “那……我先回去了,云朗你这段时间就多陪一陪你大哥……年节期间作坊里的匠人都回去了,所以也没什么要紧的活计……”归明月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说着要起身告辞。 “姐姐!你说过要陪我和大哥用过晚膳再走的。”云朗委屈的说道。 “要走?好,我送你回去。”姬云逸起身。 “不,不必,我坐自己的马车回去即可。” “你家的那个驾马的小厮,我已经派人请去到附近的酒馆好好招待了。”姬云逸一扬眉,说道。 “你!”这个无赖。 “我让人带你在府中转一转,”姬云逸说道。 “那你呢?”归明月下意识的说道,反应过来又恨不得咬断舌头,活了两世,精明了数十年,怎么今日迷迷糊糊竟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定是被这妖孽的脸给迷惑了! “呵,”姬云逸低声一笑,整个眼眸都生动了起来,见归明月面红耳赤,怕她更加羞恼,便不再逗她,轻声温和说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晚膳时候会回来。” 这话说的,跟临行前与娇妻交代嘱咐似的。 我管你上哪?归明月正要开口,突然觉得这话跟打情骂俏似的,便语塞不再说话。 等他出了府,云朗才哈哈一笑,说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我大哥好会撩哦。” “撩你个大头鬼啦,可惜老娘三十好几的灵魂,他根本撩不动的好吗。”归明月嗤笑道。 姬云朗又要说些什么,奉茶的小厮默默的走进来,其实小少爷和这位小姐的话他都听到了,但是什么“撩”啊,“灵魂”之类的,他一概没听懂,也没法跟大少爷禀报啊。 等小厮走了,归明月皱着眉头说道:“以后还是得当心一些,尤其是一些与这个时代不同的话语,还是要少说。” 姬云朗点了点头,也是自己一时忘形了,看到大哥和姐姐的互动,他心里激动嘛。 “我记住了,姐姐,不过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哥这般对一个女子哎。”姬云朗忍不住又说道。 这人虽说桀骜不驯,在很多事上都很荒唐,但是倒也真没有听说他在男女之事上有什么出格的,除了自己落水那次…… 晚膳的时候,姬云逸回来了,邬家的大少爷邬静楠也跟在他身后。 看着归明月面前被姬云逸堆成尖儿的碗,姬云朗和邬静楠低着头憋着笑,谁也不敢说话。 “这么多,我吃不上……”归明月无语。 “吃了,”姬云逸搁下碗筷,说道:“你看你现在瘦的多难看。”说着想了想那时胖胖的一个她趴在假山上的情景,眼中浮出一丝笑意。 …… 姬云朗扶额叹息,就大哥这种直男做法,来追有着来自21世纪的傲娇灵魂的姐姐,估计八百辈子才能追上吧。明明长了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模样,怎么在追女孩子上就这么不开窍呢。 归明月闷闷的吃完了一顿饭,拖着沉甸甸的胃,坐上了马车。姬云逸临时被手下叫走,便嘱咐邬静楠亲自送她回去。 “我也要回归家。”姬云朗说道。 “随你。”姬云逸说完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可怜的邬静楠与小厮在外面驾车,冻得直打喷嚏。 到了归府,归明月见他头上身上都是冰碴雪花,便只得客套一声让其进屋喝完姜汤,暖和一下在走,谁知这人和他的好友一般的“不拘小节”,当下说好,抬腿便进了府。 听雪轩中,丫鬟喜鹊低声在归静雪耳边说道:“奴婢看到有男子与二小姐一起进了见贤院,男子看样子像是邬家大少爷。”神色暧昧难明。 归静雪手中茶杯一滞,欢若同喜鹊一般都是归静雪身边的大丫鬟,但是还属她平日里最得大小姐的欢心,见大小姐兀自发呆,便对喜鹊说道你先出去吧,喜鹊便敛眉低首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欢若取出一件白狐披风,轻声询问:“小姐,外面的雪停了,可是要去院中赏梅?”虽是夜里,但是归府灯笼火烛通明,照的白雪更是皎洁,这样的天气正是赏梅的最好时刻。 主仆二人一路漫无目的的走去,“小姐,二少爷的院子里腊梅开的最好,可是要进去瞧瞧?” 二人站在见贤小院的门口,里面传来悠扬的琴音,后又有萧声起,清越飘逸……就如那人给人的感觉。 良久,归静雪开口:“不必,回去吧。” 见贤小院中,归承齐朗声笑道:“雪意成霜,暮云黄月微茫。只有梅花,依旧吐幽芳。再加之云朗的琴声、邬大哥的萧声,甚秒!甚秒!” 此时归明月也斜斜倚在金锞儿的肩头,欣赏这雪夜、梅香、琴箫之美,一时竟也有些沉醉。 古代的夜晚竟是如此之美。 一曲完毕,邬静楠也顺势起身告辞,回到姬云逸所在的别院,却迟迟不见他回来。 邬静楠坐在厅中,渐渐的等的有些焦急,少主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外面又是天寒路滑的。直到半夜,姬云逸才在手下的搀扶下狼狈而回。 “云逸,路上发生了何事?”邬静楠急切的问道。 “别问了,先帮我止血吧。”姬云逸打断他的话,吩咐道。 脱下外袍,剪开中衣后,只见肩头上又是一处深深的刀痕,邬静楠动作熟练的清洗起伤口,上药、包扎,期间姬云逸疼的龇牙咧嘴。 “你还知道疼,这样危险的事,拍下面的人去就行了,非要自己去冒险。”一向温和的邬静楠难得生气的絮叨。 “这件事太重要,二皇子不放心让别人做……哎呦,你轻点,毛手毛脚。”姬云逸一边抱怨,一边说道:“喂,你送她回去,有没有说什么?” 邬静楠翻了个白眼,叹气道:“我能说什么!不过我下次倒可以帮你解释,那次在落日山下令射杀她们的人不是你。” “不必!”姬云逸立即打断他的话,说道。 “为何?”邬静楠大惑不解,明知有误会还不去解开? 姬云逸突然嘴角上扬,呲牙一笑,说道“你没发现自从她误会我想要杀她,便乖巧听话了许多嚒?”之前还敢说自己尖嘴猴腮,现在让她进门就乖乖进门,让吃饭就赶紧吃饭,贪财又怕死的小丫头啊。 …… 幼稚!邬静楠不再理睬他,转身自行回客房休息。 这次姬云逸虽然受了些皮肉之伤,好在顺利将名单送到了各位监察御史的手中,这份结党营私的名单里涉及的官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大皇子的党羽。眼下这名单到了那帮刚正不阿的弹劾御史手中,京城又少不得一场血雨腥风了。 圣上这几年来虽然年老力衰不思政务,但是愈加在意自己的皇位,最容不得的便是皇子勾结大臣,有了这次的嫌隙之后,大皇子的地位再也不是那样坚不可破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 “二姐,听云朗说,你要去城西的戏园子听戏,我也想去……”归承齐每日里埋头读书,而今日又是热闹的上元节,他也想出去看看。 “好,出去透透气也好。”归明月心疼他小小年纪,为了科考日日夜夜对着书卷苦读。平日里让他劳逸结合,但是他总不听,归明月知他心上背的责任太重,又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他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差池。 想到此,归明月心中泛起一阵愧疚,自己一直一来竟然也和所有人一般,太过希望承齐能早日高中入仕,那样自己也不必担心生意场上势单力薄,受人欺压了……哎!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自私。 归承齐和云朗一般,有时候懂事的令人心疼,见二姐愧疚的看着自己,便笑着安慰道:“科考是承齐自己选的路,承齐是男子,自然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二姐你不要多想,只要支持我便可。” 归明月点点头,为归承齐披上厚厚的大氅,姐弟三人便上了去城西的马车。 “明月小姐,”白穆之早早的等在了戏园子之中,一起的还有院子的老板竹漪,“归小姐,几载未见,小姐风华更胜以往了。” “李老板,过奖,李老板还是如之前一般的青春貌美,风采奕奕。”归明月笑盈盈说道。 竹漪掩唇轻笑:“归小姐说话最得人心,今日我便上台献丑一曲了。” “好!好!”周围的戏迷一听着竹漪老板竟亲自登台了,不禁高声起哄叫好。 “好,好!”在归明月身后的归承齐和云朗也跟着呼喊道。 “这位是?”白穆之这才发现这俩男孩,一位是少年天才归承齐,另一位坐在四轮车上的倒是面生的很。 “哦,这位是我家作坊中的二掌柜,云朗,”归明月客气的说道:“今日带着他们两人一起来听戏,不会打扰道白公子吧?” 归承齐闻言也笑言:“白兄不会不欢迎我俩吧?” “自然不会,欢迎之极,昔日我与承齐亦是同窗,今日能再相见,白某不胜荣幸,请随我去楼上的雅座吧。”白穆之向来温润如玉。 “哦,那我们呢,白公子是否也欢迎,与你们一起听戏呢?” 声音一落,姬云逸缓缓走出,说着话的时候,也不看白穆之,只盯着归明月,“一起听戏”四个字咬的尤其清楚。 ------------ 第一百零八章 都不像好人! 归明月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竟有种偷情被捉奸的错觉…… 呸呸!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这下好了,本来两个人的雅间,一下子涌进了六七人。白穆之无奈的看着最后进来的邬静楠,后者也很无奈,进来后就默默的坐在了窗边的角落,佯装谁也不看,只看台上的戏。 “咳,明月小姐,过些时日便是春试了。”白穆之轻声说道。 正在看戏的归明月,回头说道:“那就先祝白公子一举高中了。” “春试过后,”白穆之有些脸红,但见屋内其他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竹漪的新戏,无人注意这边,便又接着说道:“我想……” “春试之后,如果你有幸考中,便是殿试;若你考不中,则回去继续苦读。还有什么好想的?”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突然抢在他前头响起。 “噗嗤!”云朗忍不住笑出声来,归承齐也嗤笑,姓白的这小子原来对二姐存了别样的心思,怪不得邀请二姐来听戏。哼!没人能配得上二姐,尤其是这个温温吞吞面带桃花的白公子,来的时候,见几位大胆的女子调笑于他,他都不知驱赶,这般招花引蝶绝对不行! 归明月抬头看向说话阴阳怪气的姬云逸,以及面红耳赤的白穆之,这二人到底还听不听戏了!便又带着金锞儿挪到离他俩远一点的窗边去了。 一场才子佳人的戏唱罢,只有归明月和姬云朗二人一脸陶醉、意犹未尽。其他人各怀心思,邬静楠浑身不自在不停喝水,姬云逸紧抿双唇不知在思索什么,白穆之望着归明月欲言又止,归承齐时刻防备这屋里除了云朗和自己以外的男子…… 哼,看着都不像好人! 听完戏回去的时候,归明月不禁与身边的金锞儿嘀咕起来:“这白家的公子怎么越长大越没了几年前的潇洒脱俗了,说话支支吾吾大姑娘似的,这么好的戏竟也不认真看……哎,岁月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啊。” 金锞儿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你还说别人,你自己也便钝了竟还不知呢!” “怎么说?”归明月不解。 “你就没看出来那两位公子在为你争风吃醋嘛!”金锞儿为小姐的迟钝而无力的说道。 “争风……吃醋?” 金锞儿是不知道那日她们主仆可是要死在这个姬云逸的手上啊,再说了这种戏码也就只在前世中那些小言中出现吧。前世与赵钧结婚,也都是赵钧那厮砸钱砸来的…… 说白了,归明月活了一辈子多了,体会到的爱情都是被对方砸钱砸出的幸福的晕眩感,而不是一般人那种正常的爱情的酸腐气。 “小姐,我听夫人身边的刘嫲嫲说啊,白府的大夫人有好几次透露出的口风,想与咱们结秦晋之好呢,而他们家中意的正是小姐你呢!”金锞儿便说便紧紧盯着小姐的脸色看,女子的脸皮都薄,她怕说这个小姐会恼了她,但是不说她又觉得不妥。 没料到归明月脸色丝毫未变,思索半日说道:“这白家,听闻家世人口还算简单,这位白公子虽然不若之前的洒脱有趣,但是性子还挺温柔,嫁去他们家的人应该不至于受欺压……” “啊?小姐,你,你的意思是愿意了?”金锞儿惊奇问道,小姐竟能如同谈论一副头面的式样般谈论自己的亲事,可怕的是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习惯这样生猛的小姐了。 归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还说不准的。” 白家只是露了个口风,迟迟不来说亲,那便是还在观望之中吧。观望什么呢?大概便只有承齐的春试了吧。归明月无悲无喜的耸了耸肩,毕竟这两家结亲是要从各方面诸多考虑的。 对于自己和大姐的亲事,除了白家,定还有别的世家正抱着观望的想法。齐哥儿可是孟夫子最得意的弟子,出了名的天才少年,是有望高中状元的,加上自家的财势,那么自己和大姐自然水涨船高。如果不幸考不中,求亲的便就是那些商家富户,或是官位低微一些的地方官员家的,毕竟自家的财势也算是这南阳郡中数一数二的了吧。 归明月自嘲的笑了笑,把现实都看的明明白白的,不知是福气还是无奈。 归府听雪轩。 “哦,月儿和承齐听戏回来了。”归静雪听着喜鹊打听来的事。 “是呀,小姐,”喜鹊欲言又止,迅速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欢若,接着说道:“听说,邬家的那位大公子也同他们一起呢……” “你又在小姐面前乱嚼什么舌根,戏园子向来人来人往,凑巧碰上罢了。”欢若皱眉呵斥道。 归静雪木木的站起来,欢若赶紧拿来白狐披风要给她披上。 “把它扔了……”归静雪突然说道。 “小姐!”欢若劝道:“这是二小姐特地从北地给您带回来的啊,旁的衣物也没它暖和……”小姐素来又怕冷。 “扔了!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归静雪冷了脸色说道。又是她,这个府里没了她,旁人都得冻死饿死不成吗? “小姐,我帮你去扔!”喜鹊一把夺过欢若手里的白狐披风。 “嗯,以后你便在屋里伺候吧。”归静雪说道。 “是!小姐。”喜鹊大喜过望,拿起披风快步走了出去。 欢若默默低下头去,不再多话。 “你出去吧,”归静雪半晌吩咐道,欢若闻言便轻轻走出了屋外,正好碰上处理完披风回来的喜鹊。 喜鹊进去后,过了片刻便一脸莫测的走了出来,路过欢若时候,还警惕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两个月后,众举人和监生春试。 同样是大考三场,考的是诗赋、帖经、墨义。 归承齐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连孟夫子都说这头名会元非他莫属。这次归承志归明月这些家人也相对的轻松,倒是归静雪在承齐出发前送汤送水,千叮咛万嘱咐。 送走了归承齐,归承志便带着花农和佃户们上了羽山,归明月与云朗他们也回了当归阁等候商队,厉陌白飞鸽传书来说这几日龙老大会带一部分金料和珍珠回去,他自己则有些私事,留在了北地。 次日龙老大带着商队回来,匆匆卸了货,归明月便让他们会府中歇息了。 然后她与云朗二人便就这些新的材质,商议接下来要面市的头面式样。 “东,东家,不好了,承齐少爷他……”铺子里的伙计跑进内室。 “承齐怎么了?”归明月闻言惊的噌一下站了起来。 李掌柜他们也跟着进来了,急切的说道:“东家,你赶紧出去看看吧,小少爷从考场上被人抬了回来。” 归明月顾不得旁的,赶紧向外厅奔去,玳瑁闻言也匆忙跟上。 只见承齐被平躺的放在客人休息的榻上,旁边皱眉站着的竟是姬云逸。 玳瑁赶紧上前,俯身给他诊脉。 “承齐,承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归明月问道。 “你先别急,在考场之时有大夫诊治过了,说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姬云逸安慰道。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会晕倒?”归明月怀疑的看着姬云逸:“还有,你怎么会在?” “我,”姬云逸不忍看她焦急的模样,只得耐心解释:“我恰好是他们的这一场科考的知贡举。” 被贬后在翰林院做了个有名无实的翰林,如今二皇子举荐他做今年春试的知贡举,谁知恰巧碰上归承齐在考中呕吐后昏倒。 归明月无暇再追究姬云逸的事,紧张的看着脸色青白毫无血色的归承齐。 玳瑁起身,对着李玉说道:“你先将小少爷带进内室,给他更衣,用热水擦身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转身对自家小姐说道:“小姐,小少爷确实是吃了不当的东西,才会呕吐、腹泻,甚至晕厥。小姐不必担心,小少爷过会就会醒来,我去开一副药给他喝下,很快便好。” 归明月点头了然,看来承齐这次是食物中毒,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是临近科考,他身边的下人应该是尤为注意的啊,怎么会给他吃不干净的东西!这件事似乎透露着不正常,归明月紧皱眉头。 “既然无事,那我先告辞了。”姬云逸担忧的看了归明月一眼,起身说道。 归明月点点头,良久说道:“今日之事,多谢了。” 姬云逸没有说话,叹了口气,迈步走出了当归阁。 归承齐醒来喝了药后,便一言不发,只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的躺着,谁都不肯见。 归明月轻轻推门进去,走到归承齐的榻前坐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说道:“承齐,没有关系,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归承齐忍不住眼泪哗哗直流,良久忍不住翻过身来抱住二姐的腰,说道:“二姐,我真没用!都怪我!” 归明月见他哭的伤心委屈,自己也忍不住鼻头发酸,眼泪流了下来。 京都翰林院。 “你怎可如此儿戏?”掌学院士痛心疾首的说道:“我知道平日里你怎么想的,是不是看不起这些文职的翰林学士们?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言行不规放纵不羁,如今又犯下这种擅离职守的大错!”幸亏知贡举不只他一人,否则这次春试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如今被贬离翰林院,也是罪有应得,翰林院的掌学院士与姬家是世交,也是看着姬云逸这小子长大的,虽然对他心中有诸多不忍,但是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不可姑息。 ------------ 第一百零九章 争取 春试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归家都垂头丧气的,归鸿远更是长吁短叹。归承志和归明月都觉得这事得承齐自己想开,才能走出来,所以便都没做过多的打扰,让他自己想明白。 倒是大姐归静雪见胞弟面如纸色的被人抬了回来,便当场数次落泪,之后又经常去承齐院里探望照顾。 “姐姐,这大小姐最近经常来见贤小院啊,之前确从没登过门呢。”云朗与归明月在一起时,话明显多,也愈加像前世那个开朗活泼又有点八卦的大学生了。 “你说,承齐的食物中毒,是不是她干的?后来又因为愧疚,所以经常过来补救……”云朗接着说道。 归明月眉头一跳,沉声说道:“别乱说,大姐没理由害承齐。” 承齐吃坏了肚子这件事归明月不是没查,只是查不出任何头绪,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归明月没理由怀疑任何人,也想不出理由。 不过好在承齐虽然年纪小,但是性子比一般大人还要坚韧,消沉了几日后,便准备重整旗鼓,继续埋头苦读,早起晨练也更加勤快和刻苦了。孟夫子见此也大感欣慰,一帆风顺对于年轻人来说并非是好事,受了挫折还能坚持初心不改方能成就大器。 不过俞氏这几日在家确实愁眉苦脸、茶饭不思的,不料一日白大太太竟然突然登门。 正是为了两家结亲之事。 “这……”虽然这白家之前一直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但是眼下齐哥儿会试失利,以为像他们这种大世族应该也就就此作罢了。 俞氏当然不会立即就表态,只说与归鸿远商议一下。 等归鸿远从书院里回来,俞氏大致将白大太太的意思说了,归鸿远思索半日说道:“这白府倒也算是百年的大族,世代为官,根基深厚,他们府中有娶商户女的传统,就连那老太太都是邬家之女。” 俞氏点头说是,说道:“这白家家世也算清白干净,那些内院里的腌臜事,竟也没听过有。月儿嫁过去应该也不会受了委屈……不过月儿素来有自己的注意,这事还得跟她商议了再定。” 归鸿远称是,自己这个女儿自是不能拿她跟别的闺阁千金们相提并论。 晚膳后,俞氏留了归明月,特意询问了她的意思。 归明月没说愿意或是不愿意,只说:“这件事是白大奶奶来提的,但是她毕竟不是白公子的母亲,白公子的双亲都在京都,他们的意愿还尤未可知,所以这事估计还得从长计议。” 俞氏心下一惊,可不?!就怕是南阳白府这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人家京城那边正儿八经的双亲还根本不知,贸然定下亲事,实在不妥。 且说京都的白大人听闻了此时,只说了句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家中其他小辈的亲事也都是由白老太太做主的。 但是白夫人可就不依了,这可是她的儿子,这老太太和大嫂一声不吭的就想把亲事定了,叫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当下带着自家的那位侄女素心,从汴梁直奔南阳而来。 “什么?”白夫人一拍桌子:“这个冤孽竟然躲着不肯来见我?!” 白穆之听说母亲来了,便知是为了追究他擅自回南阳求祖母为自己的亲事做主之事。不知怎么跟她解释,便只能躲着不肯相见。 白夫人跺跺脚直奔去老太太的院里,这位白夫人其实本来性子软弱,又没什么主见,只是被娘家父兄使上了,便到老太太跟前闹。 看她这个样子,老太太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我老太太老了,做不得你们这些小辈的主了,也没精力管了,以后你们便想怎样便怎样罢,”说着看了她一眼,浅浅啜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去京城把穆哥儿的父亲叫回来,商议一下分家之事。” 白夫人一听,傻眼了,老夫人要分家?被穆哥儿他爹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了自己的,他这人最是孝顺他娘,分家让他将脸往哪搁……只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大嫂。 “娘!”白大太太这时赶紧出来打圆场:“您怎么说到分家上了,一家人好好的,谈什么分家呢,您老快消消气罢。”说着又转头埋怨的说道:“弟妹,你也是,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来质问婆婆?即使你是为了自己的娘家,想让自家的侄女嫁来白家,但也不能这样跟婆婆说话啊。” 被大儿媳一说,白老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白夫人眼见着白老太太火气更大,心里正是着急“娘,是我不好,我……”她向来嘴笨,也一向不得老太太的喜爱。 “老夫人,”和姑母一起过来的素心,这时款款上前一福,说道:“您先消消气,请听我一言……” “你给我闭嘴!”还不是都怪你这个丫头,还想在这大发厥词,白大奶奶厉声呵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让她说”老夫人抬头,冷冷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但是看着显然是个比她姑妈要有心思和主意的。 “回老夫人的话,心儿要说的是,心儿不会跟那位归家小姐抢,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心儿愿做小。还望老夫人成全心儿的一片痴心。”素心曼声说完,深深跪拜下去,她虽然长得黝黑平凡些,这声音倒是比一般女子要曼妙动听,说出的话却坚决肯定。 “心儿!你怎可?你要是做小,我可怎么跟兄嫂交代啊,呜呜……”白夫人不禁悲上心头。 见白老夫人和白大太太都看向自己,素心起身挽起姑妈,柔声劝道:“姑妈切莫为了我的事惹老夫人生气,我与表哥自小一块长大,我相信以后表哥定然是不会亏了我的。” 白老夫人点点头,这个素心倒也是个识时务的孩子,也难为了她这一片痴心了。 当即吩咐道:“去将穆哥儿给我叫来罢。” 白穆之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见过了祖母和大伯母之后,便走向母亲身边,沉声说道:“母亲一路辛苦了。” “哼,你还有脸说!”白夫人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逆子是不把自己气死不罢休吗。 白穆之见母亲是动了真气,有些无措,只得战战兢兢的陪着小心。 “既已答应,何必又摆这样的脸子,不愿意看我这老婆子,就滚回汴梁去。”白老夫人皱眉看了一下这个当众摆脸子二儿媳,忍不住怒声呵斥道。 “儿媳不敢……”白夫人泫然欲泣,生自己儿子的气,这老太婆也要管吗,这个老宅真是一日都不想待了。 “穆哥儿,你母亲已经答应了你与归家小姐的亲事……”白大奶奶赶紧打岔说道。 “真的吗?”白穆之眸光一亮,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身对着自己娘亲深深拜去:“谢谢母亲成全!” “你要娶那个归氏的小姐,我也不拦你,但是素心这边,你也必须要给她个交代。”白夫人哼声说道。 “这……给表妹交代?我与表妹虽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是说了一些孩子的话,但是那都是戏言,做不得真的啊……”白穆之难为情的说道。 “表哥,”站在一边的素心,直直的看向白穆之,哀声说道:“虽然你将那些话视作儿戏,但是素心永远都记得表哥说长大了要迎娶素心。我知如今表哥心仪了那归二小姐,可素心但求能跟随在表哥身边,不在乎名分的。” 看着她坚定又温柔的眼神,白穆之竟然有些心虚和内疚,不由自主的闪避了一下眼神,咳嗽了一声又说道:“这,恐怕不妥,我要是纳了你,我怕,怕委屈了明月小姐。” 记得她给自己将那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说到那些负心的男子纳妾之时,那种愤恨的表情,他便知要做她的夫君,切切要洁身自好,尤其不可纳妾。 “你!你这混小子,”白夫人再也忍不住:“素心都这般委屈求全了,你既然还一心想着那个归二小姐,哪个男子不纳妾,她还委屈了?”白夫人越说心里越窝火。 连白老夫人都开口了,说道:“我见这归家小姐倒也不像个善妒之人,穆哥儿你且放宽心罢。” 谁知白穆之,坚决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素心见此,眼泪更是夺目而出。竟是自己给他做妾,都不要嚒? “小姐,”一旁的丫鬟喃喃的说道:“小姐你别哭了。”说着一脸抱怨的看着表少爷。 她家小姐虽然虽然不比那些娇滴滴的闺秀千金,但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格坚韧又管得一手好家,这几年将府里下人更是管的服服帖帖……世人真的都小瞧了她家小姐! 素心擦干眼泪后,盈盈走到白穆之身边,说道:“表哥若是担心归小姐不愿接受素心,那素心可以去求归小姐……” “不可!”白穆之一惊,脱口而出。 “表哥,不必担忧,素心是断断不会冒犯归小姐,不会给表哥添麻烦的。”素心既铁了心要去归家,便不再看表哥焦急的神色,对着老夫人她们福了一福,便退下出去了。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白老夫人叹息道。 “祖母你真的答应让表妹去找明月小姐吗?”白穆之焦急的问道。 白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子担忧又无奈的神色,不禁沉了脸色,说道:“祖母知道你心仪归小姐,只是祖母不希望你为了一个女子这般丢了心神,那个男儿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素心的话没错,你就随她去吧。”说着疲倦的扬了扬手,由大丫鬟扶着去内房休息了。 “小姐,你真的要去求那位归小姐吗?”回到厢房后,丫鬟试探的问道。 素心坐在铜镜前,拿起一把檀木梳子,递给身后的丫鬟,缓缓地说道:“你觉得呢。” 嘴角微翘,眼神里闪烁着不屑的光。 ------------ 第一百一十章 表妹素心 春日盛,万物复苏。当今圣上七十大寿,举国欢庆,大办寿宴。文帝还特意开了恩科,这对本来这次春试科考不利还要再等三年的学子们,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每日艰苦读书的归承齐。 此时,南阳城中的夫人和小姐们,也走出了家门,踏青、郊游、打马球、做新衣、买头面…… 当归阁新出的嵌珍珠纯金雕镂轻羽钗簪,一放入柜台,便成大卖之势。接下来,归明月与云朗有推出了几款头冠,其中錾玫瑰花与荆棘纹的春日宴会冠,以及雕镂孔雀翎嵌五彩宝石的出游冠,最受欢迎。 期间白府又举办了几次宴会,在白老夫人的威势和大奶奶背后苦口婆心的劝导下,白夫人见了俞氏和归明月二人态度倒也还算友善,有时候还会就着归明月的穿着和相貌夸赞几句。 既然两家都有意,这亲事便也就提上了日程。虽然俞氏还是坚持等齐哥儿这次科考之后再定亲事,她不想旁人议论自己的月姐儿以一介商女身份嫁入白家。但是两家却也顺利的更换了庚帖。 这段时日白穆之便就借着来找归承齐切磋学问的引子,经常出入归府,有时候还借机留下用膳。俞氏见他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又对月儿如此痴心,便从心里接受了他,对他也愈加的和颜悦色起来。 姬云朗看在心里,也是暗暗着急,这大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姐姐眼看着就要与那白府结亲了,连庚帖都换了,这般火烧眉毛的时刻,他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自己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就连那个跟屁虫邬静楠也不曾来了,前段时间有传闻说邬家贩卖战马,触犯天威,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这日,当归阁中来了一位小姐,长相普通但是气质娴静,言谈举止之间落落大方。 “东家,外面有位小姐说想要见您。”伙计进来禀报,归明月以为又是昔日的哪位同窗来光顾当归阁了,便愉悦起身,去到前厅一看,竟是位不认识的小姐。 “想来这位就是明月小姐了罢,”素心微微一笑,曼声说道:“我叫素心,白穆之白公子正是我的表哥,我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 站在一旁的金锞儿闻言,立即警惕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紧张的看着自家小姐,谁知小姐“哦哦”两声,一副了然的模样,随即招来王掌柜吩咐道, “这位小姐买的所有头面都给降两成的银子!” …… 其实不是归明月脑回路清奇,以她前世的经验,这种表姐表哥的亲戚来买东西还自报家门,那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打个折啊亲。 素心先是一愣,她没想到归明月是这种反应,随即反应过来笑道:“那素心就先谢过了。”说着心情不错的多选了几样,随后又与归明月寒暄几句,满意而去。 “小姐,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小丫鬟不解的问道,依着小姐的性子,应该有很多话对这位的归二小姐说的呀,哼!这位小姐长相狐媚明艳的很,一看就能招男人。小姐这次来不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的吗?怎么轻易就这样放过她了呢。 素心摇了摇头,不屑的想到,这位归二小姐空有一副好面孔罢了,心思那样迟钝,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如果是假装镇定,那说明她露了怯,如果不是,那就更好办了,这样的笨拙的女子怎么值得她多费口舌,她有的是机会让她知难而退。 “哎!”金锞儿看向外面那对得意洋洋的主仆上了马车,唉声叹气,玳瑁不解的问道:“怎么了?锞儿姐。” “喏,”金锞儿指着外面,说道:“就是她了,你听她说什么了吗?表妹哎,还与白公子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啊!” 玳瑁“哦哦”点头,不解的问道:“咱们小姐不是少要了她的银子了吗?” “笨!”金锞儿敲打玳瑁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自古表兄妹结成姻缘的何其多,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来示威的,亏你和小姐一样迟钝,看不出她的狼子野心!” 玳瑁揉了揉脑袋,她从小在苗寨子里长大,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算了,她还是回去看她的医书吧。 “不行,我要进去告诉小姐,让她小心这个素心。”金锞儿一咬牙说道。 “不行!”玳瑁赶紧拦住她,说道:“小姐说了,再有这等小事不要去烦她,她正和云朗少爷一起琢磨新的图样呢,不想被打扰的。” 金锞儿不禁又重重叹了口气,在小姐心中,与白公子结亲都是小事,前来示威的表妹当然就更是小事了……只有啊,赚更多的银子,才是大事! 金锞儿长吁短叹,顿时觉得无力极了,这个家里除了爱钱的小姐,还有同样爱财的坠儿姐,她每日除了拿着账本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就是与回娃儿躲在库房琢磨那些石头;玳瑁呢,除了看小姐给她搜集来的各种孤本医术,就是研制各种药丸和毒丸,乐死不疲的,小姐还专门为了她的喜好给腾出了一间大屋子,放置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瓶药罐。 她必须为小姐的亲事多多留个心眼了,所以在白府的公子又一次到承齐少爷的院里的时候,金锞儿特意拜托李玉给递了个信儿。 白穆之听了之后,便立即偷偷来见了金锞儿,拜托她去请小姐于明日的午后在城郊的一个田庄子里见面。 “田庄?”归明月放下手中的炭笔,说道。 “是啊,小姐,白公子说知道一处好地方,你见了一定会喜欢。小姐你一定要去。”金锞儿开心的说道。 归明月点点头,也好,这几日每天在案前,画着式样图,眼睛也着实有些发涩,出去看看也好。 “姐姐,你们要去哪?”姬云朗听小丫鬟在姐姐耳边叽叽咕咕,似是那白府公子有约,立即警觉起来。 归明月翻个白眼,说道:“不去那,好好制图!”去哪也不能在告诉这小子了,戏园子那场尴尬局面归明月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一次。 姬云朗委屈的撇撇嘴,心里确实焦急万分,大哥啊大哥,你怎么还不出现,再不出现,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次日归明月去到庄子的时候,白穆之早已经等在那边,见归明月着一身玉色襦裙缓缓走来,披散着长发,两侧耳畔的墨发上各别了一支银蝴蝶步摇,步摇之上各镶嵌着一颗大大的圆润的珍珠,而她的肤色竟也似这珍珠一般白的晶莹剔透。 风扬起她的墨发,斜飞的眸子明艳动人,笑盈盈的叫了声白同窗。 白穆之心跳犹如鼓噪,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直知道她的容貌出色,但是之前被她精灵古怪的性子吸引住注意力,似乎忽略掉了这一点,谁知今日竟让他闪了神。 “走吧,归同窗。”白穆之温雅一笑。 沿着庄子的小路,二人一直向前,边走便感受到眼前之境已将城内的繁华之景一洗而空,全是清幽气象。 再走倏尔竟有青山横斜。再往前,隐隐见一村郭出现,放眼望去村中矮墙石垣竟然掩映在数百株杏花之中,这杏花开的如火如荼,又似那喷火蒸霞一般。在杏花开的最浓处,迎风招展这一根旗杆,旗子上面似有“十里香”三个字若隐若现。 “小姐,前面那是酒家!”金锞儿开心的叫道。 “去看看。”归明月难得看到这般美景,便拉了金锞儿的袖子快步向着这片杏花海奔去。 白穆之眉目清越笑着看着这般兴奋模样的主仆二人,便也快步跟上。 走近之后,混着清冷杏花味道的酒香,一缕缕的飘入三人鼻息之中。 “是杏花酿!我们去吃一碗?”归明月用鼻子向着空气嗅了嗅,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白穆之爽朗的说道。 “小二,来一坛杏花酿。”走进了酒肆,白穆之喊道。 “好嘞!”小二应声而去。 “表哥,归小姐,你们来了。” 这是一个轻柔曼妙的声音传来。 “素心?”白穆之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后面的还没问出口。 素心便打断他的话,说道:“快过来坐啊,归小姐,酒菜都已备好,就等你来了。” “哦哦,”归明月了然,说道:“那让素心小姐久等了,走吧,我们快过去。” “可……”白穆之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素心。 素心微微一笑,待他二位坐定后,对着白穆之柔声开口道:“表哥莫要气恼我不识时务,扰了你和归姐姐的清净,那日我在当归阁里与归姐姐可是相谈甚欢呢,是不是,归姐姐?” 归明月喝了口桂花酿,唔!幽郁淡雅,清香满口,听了素心的话,便也笑眯眯的点点头。 “你和明月小姐谈过了?”白穆之急切的问道。 素心微笑点点头,白穆之又看向归明月,只见她依旧是怡然愉悦的模样。 “那,她答应了?”白穆之不禁压低声音悄然问道。 “答应了!”素心笃定的说道。 归明月也点点头,心里有些好笑,这位素心小姐也忒是小气,我既已答应她以后有了新的头面都给她送去府中,就怎会反悔,近日在她表哥面前非得再要提上一会。 没想到明月小姐竟然如此大度又为他着想,白穆之不禁松了口气来,随着心中愈加的开心起来,这样的话,不管是娘亲那边,明月这边,还有表妹哪里,就都妥帖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坦白 归明月一口气喝了两碗杏花酿,又给金锞儿倒了一碗,后者甜滋滋的喝下。直到这主仆二人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素心与白穆之之间流动着的不同寻常的气氛。 想再喝第三碗的动作也生生停了,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暗骂自己一声自己是何其迟钝。 只是这二人却浑然未觉,白穆之依然是怡然自得谈笑风生,素心更是含情脉脉目光永相随……后来白穆之起身,留归明月和素心二人在。 直到白穆之走远,素心才收了痴痴地眼神,碰上归明月的视线后,一怔脸庞不禁红了一下,羞涩的说道:“让归小姐见笑了,我与表哥,自小就在一起,这次他来南阳郡,一别就是十几日,是以叙起话儿来竟然这般忘形……素心惭愧。” “不会不会,”归明月赶紧摆摆手,又口不择言的解释道:“小别胜新婚嘛……”后来想了想,这样说也不对,只得拿起酒碗来,赶紧喝一口。 素心一听,神色有些尴尬,后又换上落寞的苦笑,说道:“好在我与归小姐也是甚是投缘,以后一起侍奉表哥,也算成就一番佳话了。” “咳咳咳!”归明月差点被酒给呛死。一同侍奉……这古代的女子竟是一点也不含蓄呢。 金锞儿赶紧过来给她拍后背,同时拿眼狠狠的剜向素心,这个白府的表小姐真是忒不要脸了,再看自家小姐被酒呛得脸儿涨的通红,平日里她又是个伶牙俐齿的,不禁开口讽刺道:“素心小姐这话就差了,谈什么侍奉不侍奉的,我家小姐又不是奴婢奴才,素心小姐爱侍奉谁自去侍奉好了,为何要拉扯上我家小姐。” “你!”素心哪里见过这般无法无天的奴婢,她自十岁开始就在府中掌家,哪个下人奴婢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再说她虽然嘴上说要与归明月共侍一夫,实则她心中因着表哥中意归明月,早已经积攒了许久的怨气和恨意。 被金锞儿这般羞辱,不禁怒火攻心,站起身来伸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了金锞儿的脸上。 归明月本来对她说那样话嗤笑无感的,左右那种共同侍奉一个男人的事,对她来说那是天方夜谭……但没想到一向表现温柔纯良的她竟然起身打了自家丫鬟,她又是个极其护短之人,立即想也没想上前,左右开弓,“啪、啪”两声,素心两个腮上各现了两个掌印子。 “我的丫鬟,自己都舍不得打,你算什么东西,敢打她?!”归明月语气冰冷,拉着金锞儿就走,这时正好遇到折了两束杏花回来的白穆之。 “明月小姐怎么……”白穆之看到素心肿起的脸颊,不禁着急上前,问道:“素心,你的脸!发生了什么事?”语气中带着焦急和气愤。 “呵,令表妹的脸是我打的,只不过是因她打我的丫鬟在先。”归明月说着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对表兄妹。 白穆之吃惊的啊了一声,这局面正要不知说什么好,素心捂着脸颊,疼的唔了一声,白穆之见此不禁皱着眉头,说道:“明月,她不过是打了一个丫鬟下人,你至于……” 这次轮到归明月啊了一声,竟有些苦笑不得,本不想再多说写什么,但是就这样走了,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丫鬟下人?我从没把金锞儿她们当做我的下人,这样说吧,即使是下人,也轮不到你们表兄妹俩来教训,毕竟咱们与你们无亲无故没任何关系的……想要耍狠教训下人,就请去教训自己的下人!” 看着白穆之一时被自己噎的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模样,归明月又说道:“还有,明月这个名字不是白公子该叫的,总共不过是昔日的同窗旧时而已,称呼明月的话,情分还不够。”说完便扬长而去。 “小姐,你是不是不开心?”金锞儿从没见过这般发怒起来的小姐,都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但是见她自坐上马车便闷闷不乐的模样,金锞儿又有些担心,不禁不问道。 归明月摇了摇头,道:“不不,我约是醉了……” 这杏花酿初时喝,只觉醇香甜美无比,谁知喝了之后,这头是越来越沉,特别是方才打那两巴掌之时起的太急,后劲儿就更快上了来。 金锞儿听了,赶紧上前给小姐揉头,回归府的时候,归明月已经醉倒睡着,金锞儿着人去正院给老爷夫人禀报一声小姐晚膳便不去前厅用了。然后和玳瑁、银坠儿一起给小姐沐浴、更衣后,又喂了一些醒酒汤下去,才让她躺下。 半夜里,归明月突觉口渴,揉着发胀的脑袋起身,正要坐到桌旁自己倒一杯水解渴。 竟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坐在桌的另一侧,归明月顿时被吓得七魂丢了三魄,酒也醒了三分。 “你是谁?!”归明月强自冷静低声问道。 身影未动,只是一个熟悉的戏谑刻薄声音响起:“归小姐,数日未见,个子没长高,记性倒差了许多。” 归明月听出了是谁的声音,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在这?” 姬云逸见她不再害怕,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接着讥笑道:“听闻近日归小姐因为白公子,与别的女子大打出手,如今又情伤醉酒,当真乃女中豪杰也。” 这人不讽刺人会死啊?归明月翻了个白眼,顾不得沉沉的脑袋,立即斗鸡眼似的回讽道:“姬公子夜闯女子闺房,是因为整日无所事事,闲的吗?” 姬云逸先是一愣,而后眉眼一弯,连连低笑出声,归明月见他越笑越大声,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去捂上他的嘴。 笑声戛然而止。 只觉手心处一片温热,男子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手背上,归明月手跟被烫到一般瞬间收回,抬眼看过去,确实姬云逸笑意掩不住的狭长眸子。 “不怕我了?”姬云逸突然伸头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归明月的惊讶的眸子,问道。 “我,我为什么要怕你?”这个妖孽男自恃长得好看随时随地的撩人,归明月心里暗骂道,幸亏自己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如果我说,那次在落日山,下令射击你们的不是我,”姬云逸突然正了脸色,认真说道:“你相信吗?” 归明月看向他眼中的认真,不像是作伪,并且他也没有理由来骗自己,心里便也信了他的话,其实细细想来,那日好似是还听到他因为射箭的事呵斥手下。只是归明月不愿去细想这些有关他的事,毕竟他是玩世不恭的侯府长子,自己是为钱途奔波的商户女子,自己与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沉默片刻,姬云逸打破安静,问道:“那还要与白家接亲吗?” 归明月没想到他竟这么问,不禁有些慌乱,说道:“应是不会了……”转眼又反应过来:“你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对啊,白日里才发生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自然会知道……”姬云逸模棱两可的说道,不过双耳听到她说不会与白家接亲,他眼中的开心笑意,越来越盛,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归明月也是心跳如雷,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承认自己对他也许是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但是她毕竟是一个拥有着异世灵魂的女子,并且那个时代赋予她的,不仅有赚钱的本事,更多的是心性的塑造,她注定不会是一个为一份刚刚萌芽的情愫便失去理智判断的盲目女子。 定了定神,归明月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何答应与白家的亲事吗?” “愿闻其详”姬云逸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冷。 “因为白家的环境简单,”归明月不去看姬云逸,也不知他的表情,只是看着黑漆漆的窗外,说道:“你知道我是个做生意的人,我这一生只想赚更多的银子,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对于那些内宅之中的勾心斗角,非不能为,而是不想浪费精力去做。所以即使这次与白家公子的亲事已经不成了,下次也还会择那般家世简单的……” 这话已是说的很明白了,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姬云逸在姬府的尴尬地位,并且之前还有云朗讲述的姬府的那些腌臜事,所以要说家世清白简单,这姬云逸是半点不沾的。归明月一口气说完,才去看向对面的姬云逸。 非不能为,是不想浪费精力去做……姬云逸心中又重复了归明月的这句话,竟是这么骄傲的一个女子啊,更不想放她走了怎么办? 而后粲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了。”而后竟自顾的翻出窗外,瞬间不见踪影。归明月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突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说的,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啊。 长到这么大,他见过的内宅女子何其多,见过她们做的见不得人的恶毒之事何其多。她们要么是为非作歹,要么是为虎作伥,要么就是逃避示弱、任人宰割!哪有一个是这般骄傲的甚至不屑的敢说出这番话来! “大哥,去看过姐姐了吗?”云朗对着去而复返的大哥,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能……” “浑说些什么!”姬云逸一个爆栗子打了过去,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哎呦,疼!快跟我说说,大哥你都和姐姐说什么了,表白了吗?”姬云朗呲牙咧嘴的揉着额头问道。 摇了摇头,姬云逸想起归明月的话不禁又有些落寞。如今的朝局瞬息万变,作为二皇子的心腹干将,不到最后一刻,自己是富贵荣华满身,还是沦为阶下囚,都未可知,又谈何对她不放手呢。 姬云逸迅速整理了一下心绪,想起近日还有一件要紧的正事,严肃说道:“我听到一些风声,说近年来一直盛宠不倦的云贵仪怀了龙种,圣上要收罗天下最出色的匠人为其打造华服首饰,而归二小姐因与云贵仪颇有些渊源,她的名字更在受招之列……” 姬云朗呼吸一滞,有些慌乱的说道:“可以不去吗?” “自然是不能,”姬云逸也叹了口气,圣旨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更改。 “那可如何是好?”姐姐性子潇洒脱俗,去了皇宫那般尔虞我诈,动不动就掉脑袋的地方,受了欺负怎么办?!姬云朗第一次急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你倒很在意她?”姬云逸有些审视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随后说道:“放心,我会想办法。”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进宫 大东王朝沿袭前朝旧制,内官设六尚二十四司,归明月所在的正是六尚之末尚工局,尚工局掌营造百役,下面又设四司: 司制,掌圣上和宫嫔的冕服、私服的裁缝; 司珍,掌宫嫔的头面首饰,也掌宫中珍宝金玉珠玑; 司彩,掌缯帛锦缎布匹; 司织,掌纺印染。 尚工局多年来不得诸位娘娘的重视和喜爱,除了因着尚工大人刚正不善阿谀奉承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底下没有过人的能人巧匠,除了不受宠信、偶受欺凌外,尚工局则是这六司中最为清净之地。 那日听到云朗透露的口信后,归明月有一时的慌乱,但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又趁着圣旨还未到,归明月冷静的加紧做了安排。 作坊那边有云朗在,她很放心,三个大师傅,如果可能她决定带着李婶进宫,另外两个则留在南阳,继续辅助云朗;铺子依然是三个掌柜做主,做不了主的便由大哥归承志来抉择;最后还给在北地的厉陌白去了信,嘱托一番商队之事。 家中之事有大姐,自是不必担忧,只是她对于娘亲俞氏有些不舍。当圣旨亲临归家之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俞氏和归鸿远,都不禁默默拭泪,月儿此行进入深宫,还不知会经历些身子,她这性子又是一向不羁不受束缚,这次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金锞儿她们都很像跟在归明月身边,尤其是玳瑁,都是那宫中凶险,有她在,好歹关键时候还能救到小姐,归明月摇了摇头,圣旨上说知她并无制钗的手艺,便允她只带一名匠人,皇宫是何等森严之地,怎么是说可以带人进去就能进去的呢。 最后丫鬟们无法,也只能给她多准备钱财,以及瓶瓶罐罐的药丸药粉带着。其实归明月还是小瞧了皇宫的戒律,在进入宫门之时,那些瓶瓶罐罐便被一律拦到外面了。 归明月悄悄打量着这处尚工局,与前世在故宫见到的几处宫苑无甚差别,只不过气氛更为森严压抑一些,再看这里的女官、宫人们,个个屏息垂眸,规规矩矩。 “既然有云贵仪的吩咐,你便在司珍房里先做个典珍罢,既已进入这宫中,切记宫规,一切谨言慎行。”吴尚工还是一贯的冷脸冷语。 归明月和李婶赶紧应下,虽然不知这个典珍是个什么官职,但见给安排了单独的屋子住下,不是与那些宫女们一起睡大通铺。 第二日,便有太监来报吴尚工,让尚工局新来的归典珍与李女史去司正房受宫训。 吴尚工点头放行,归明月二人走后,她身边的刑掌珍担忧的说道:“才来一日,就让去受训,这归典珍万一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她要是真的听了那些人的话,不肯在我尚工局屈就,去找了云贵仪,你我也无办法。”吴尚工一贯的面无表情。 “可是……” “多说无益,凡事莫要强求,你这性子也得改改了。”吴尚工叹了口气,她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是人心难测,她只想在自己的管辖下,尚工局的一众宫人能安稳度日罢了。 “这就是尚工局的那位归典珍?同我们一般,大家都是新来的,凭什么她一开始就坐上典珍的位子……” “是啊,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还不是托了宫中哪位贵人的关系。” 原来来受训的不光是归明月和李婶,所有各局各司的新来的女史、宫女都来了。 “肃静!”司正房的掌正声音洪亮严厉,司正房是六局之首的尚宫局的四司之一,掌宫廷礼仪赏罚规矩。 这几日在同来受训的女史们既羡慕又鄙视的目光中,归明月毫无压力的学着宫规礼仪,她性子虽不羁随意,但前世也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学习型人才,这些个宫规对她来说,简直小菜。虽不能领会其精神内髓,但是做到形似还是能丝毫不差的。 归明月是生意人,自是见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领悟的透彻且入木三分的,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她面相喜人,一笑眉眼生动,真诚的不能再真诚。那些个初时排挤她的女史,便也对她婉转了颜色,时不时也能聊上几句。 这日一个与她还挺聊得来的被分配到尚宫局的女史,终于忧心的说出了心里话:“以你的才能,何必要去那无人问津的尚工局?” 确实尚宫局与尚工局,虽然有一字之差,但是受到的礼遇却是天差地别的。 “可我会的只有绘制首饰图样,去司珍房也是合适的啊。”归明月不解的悄声八卦道:“为何大家对着尚工局如此不喜呢?” 女史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这里做女史的,哪有什么喜不喜的,只有能不能受到重用,出人头地,否则到了可出宫之日,还是个普通的宫女,到了外面,境遇会更惨。”如果出人头地,做成了尚宫或是被圣上青睐,便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大东王朝的宫女女史出宫之日是二十三岁,这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已经过了最好的议亲年华。 但是在归明月眼中,二十三岁可正是大好的年华啊,那时她若能顺利出宫,可以继续做自己的头面生意,来宫中历练一番也算镀了一层金了,何愁以后的日子没银子花?至于亲事如何,她对这个时代的婚姻,心态一向很好,可有可无,其实没有更好,也不必和那些妾室们争风吃醋了。 但是这些显然不能说与这些女子听,归明月只是感激的跟这位女史道了谢,说自己对出人头地没有过多的渴求,女史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解,也多了几分放松和亲近。毕竟少一个能人做对手,她的机会也会更多些嘛。 受训归来后,紧随着圣旨便到了,着四司为各宫娘娘打造衣裳首饰,因为半月后皇后在御花园举办的赏花盛会。 传旨的公公收了圣旨,又给圣上带了个口谕,着司珍房的归典珍与李女史专门只为为云贵仪打造一套头面。 归明月百思不得其解,这位云贵仪是何方神圣,将自己从南阳郡招入宫中,又特意求皇上让自己为她打造头面,她就这般“看重”自己。 “尚工大人,不知云贵仪……”归明月对这位云贵仪的喜好、年纪、长相、身段、肤色一概不知,所以也无法为她设计头面。 吴尚工不禁疑惑的问道:“你竟不识云贵仪?你不是……”意思是你不是走了云贵仪的后门进来的吗。 见归明月确实摸不着头脑,便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自然也没有回答归明月的疑问。 旁边的邢掌珍一听归明月的问题,倒是上前细细的跟她讲来。 原来这云贵仪五年前还只是秀女的时候,在大殿上一舞倾君,随后便一直盛宠不倦,而让她出名的不仅是她的倾城的容貌和舞姿,还有那时她头上戴的一顶头冠,听闻这顶头冠巧夺天工,金光灿灿却是只有不过二三分的重量,由此被云贵仪视为至宝。 她说的是轻金之冠,这云贵仪是轻鸾或是飞凤?但从邢掌珍的话里,似乎献舞的只有一人呐。 “当时只有云贵仪在殿前献舞吗?”归明月不禁问道。 邢掌珍一听这话,立即警惕的看着归明月,她这样问的意思,就是知道当时献舞的不仅是云贵仪,而是有两个人! 归明月见她眼神有些躲闪,也不再追问,总有一日她会见到这位云贵仪,不急于一时,便接着问道:“听闻云贵仪怀有龙裔?” “正是,云贵仪如今该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邢掌珍这才松了口气,说道。 归明月点点头,她对轻鸾飞凤那姐妹二人的身段样貌还是颇有印象的,制出适合的头面倒不难,只不过是她如今怀有龙嗣,本不该多带首饰的。归明月便当即决定弃用沉甸甸的金饰,改用对人体有益的银饰与珍珠,作为这次的首选材质。 再画图样的之前,归明月去找了为云贵仪做服饰的单司制,获知贵仪她平日里最爱穿的颜色便是石青、灰蓝等素色,这次单司制决定用一种晴山蓝色,在衣领和裙摆处再绣处淡金色的纹路。归明月看了这种晴山蓝,是一种极为雅致大气的淡蓝,有些像前世的雾霾蓝。 “司制,不若这淡金纹路,领口处就绣作白鹤之羽,裙摆处芍药的花瓣,如何?”归明月建议道。 单司制细细思索了,顿时说道:“好!”白鹤之羽高洁,芍药花瓣清雅,这都是很切合云贵仪的气质的。 得了单司制的允诺,归明月便也放心的回去画式样图了。 半月后,皇后的赏花会上,听闻陛下亲自为云贵仪提笔写下“云中仙,秀色空绝世”的极赞之词。 那日云贵仪的衣饰也在宫中大为传颂,相传那日云贵仪因为有孕,去到上花会的时候,稍微晚了一些,正与姗姗来迟的文帝在芍药花丛相遇,彼时云贵仪身着晴山蓝云锦仙裳,行走之时有淡金色的鹤羽与花瓣在云锦之上若隐若现…… 而云贵仪梳望仙髻,发髻一侧斜斜的插着一枚雕镂白鹤羽扇形簪,此簪的材质似银非银,有银的清冷淡雅,又比银更加光华夺目; 而发髻的另一侧则是一支折枝芍药花的步摇,芍药的步摇本是寻常,而这支的妙处就在与其垂坠流苏,竟似从花朵之上掉落的一片片花瓣,而这花瓣之上还点缀着晶莹的露珠儿,再细看这露珠儿,就可发现竟然是一颗颗相同大小的圆润的珍珠点缀而成! 这衣裙和头面还不算最妙,最妙的是它们穿戴在气质清和优雅的云贵仪身上,竟似本身就该长在她身上,与她是自然而然的一体一般,可谓相得益彰! 文帝当场下撵,亲手扶了云贵仪起身,并一路爱不释手的陪她一同出现群妃云集的宴会之上,引得众妃眼红心热不说,后来还题词纪念当日与云贵仪的相遇情形…… 当然,如果文帝是那年轻貌美的少年,不是那垂垂老矣还不断充盈后宫被女色亏空身体的老头,这画面会更加唯美些……这是归明月后来自己内心暗暗诽谤的。 一时间尚工局的赏赐络绎不绝。 吴尚工见此叹气不语,也不知这突然的赏赐是喜是忧。不过归明月的顶头上司邢掌珍与同样受到赏赐的单司制倒是喜笑颜开的,这么多年来,终于扬眉吐气了的一把!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内宫受欺 除了圣上的上次,云贵仪特意以一百两金赏赐归典珍,来赐赏的宫女临行前传云贵仪的旨意,让归典珍觐见。 原来这云贵仪竟是轻鸾,数年未见,保养更为得宜,妆容妍丽,一向沉静清雅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哀愁。见到归明月来的时候,眼中涌起一丝见到故人的欣喜。 “拜见云贵仪,”归明月规规矩矩的行礼。 “给你的一百金可还满意?”云贵仪扶她起来,转眼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略带俏皮的说道。 归明月微微一笑:“贵仪了解臣的喜好。” “那时,整个郡中谁人不知,当归阁的东家是个本事了得又爱财如命的小姑娘呀。那时飞凤那丫头还对你这潇洒脱俗的性子羡慕不已……”云贵仪不自觉的陷入了往日的追思中,随后又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物是人非,那般洒脱的归二小姐也有循规蹈矩的一天,飞凤更是走了四年了。” 归明月一惊:“飞凤姑娘她,走了?” “是,她是被人害死的。”云贵仪今日见到故人,一反平日的静默,有些事,憋在心里数年,竟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娘娘!”身边的宫女惊得赶紧上前,想要制止云贵仪说下去,这深宫中,处处是他人的眼线,言语上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祸端。 “你们都下去吧,”云贵仪吩咐道:“着人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待宫女都撤了出去,云贵仪突然落下泪来,归明月不知所措的上前想要安慰她,云贵仪突然拽住归明月的袖子,哭道:“明月,我害怕!进宫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 人人都道她享尽荣华、受尽盛宠,谁人知她日日如履薄冰,唯恐一日跟妹妹飞凤落得一样的下场,想起飞凤的死,她又换上满目的愤恨。 “明月,你帮飞凤报仇,你一定要帮她报仇啊!”此时的云贵仪早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娘娘,她只是可怜的轻鸾,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归明月的衣袖。 归明月不禁苦笑,自己就是个小小的司制房典珍,连帝后的面恐怕一辈子都无缘得见呢,谈何帮人报仇。况且她又不是啥圣母,只想安稳的活到出宫之日,并不想多惹麻烦。她知道云贵仪现在身上有孕,情绪不稳,极易受波动,便安抚的陪着她说了大半天的话儿,最后直至她哭累了,睡下。 出了云贵怡所在的琼华阁,路上遇到一个面色倨傲的宫婢,只说贵妃娘娘召见,便催促着归明月往琼华阁的东南向赶去。 转过一座假山后,便是一个斜坡,斜坡之上绿茵遮蔓,偶有凉亭几座,中间是一道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在小路之上,背后的宫婢冷不丁的伸手,归明月来不及反应,咕噜咕噜滚落下斜坡,好在斜坡之下是几棵苍天的巨松,挡住了归明月的去路,才没有掉到不远处的鱼池之中。 不过等归明月狼狈站起来的时候,身上和头上不免沾满了泥土和松针落叶,形容十分的狼狈不堪。 那宫婢倒是理直气壮,嗤笑一声,催促道:“粗野之人就是粗鄙,走路不知看道吗,还不快上来,贵妃娘娘等着呢!” 归明月手脚并用的爬山坡来,揉了揉被鹅卵石硌疼的腰,走到宫婢身后,一抬脚,将她也踹了下去…… “走路不看道吗?还不快上来,贵妃娘娘等着呢。”归明月说道。 “你!你这个该死的奴婢,竟敢踹本姑娘!看我不禀了贵妃娘娘治你的罪。哎呦,我的腰!”宫婢气恼不已,只想上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奴婢?抱歉的很,我可不是你口中的奴婢,我乃堂堂正正的的正七品司珍坊典珍。在这后宫中,即便有谁想治我的罪,也只能是皇后娘娘有权来治!”归明月也学她嗤笑一声。 宫婢没想到这刚进来没几天的归典珍竟这般的伶牙俐齿,暗暗的咬牙切齿,见到贵妇娘娘有你的苦头吃!但是丝毫也不敢耽误的将其带到了贵妃娘娘所在的会宁殿。 “你就是新来的归典珍?”珠帘内传来一个妖娆轻慢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寒意:“那次你制出了让云贵怡大出风头的首饰,可是本事不小啊!” “贵妃谬赞,”归明月赶紧说道:“这是臣作为司制房典珍的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哦,那今日你就在这里,再制一支给我看看……”然后指着旁边的金银玉石,说道:“喏,这是给你准备的,给你三炷香的时间。” “娘娘,臣不会制钗……”归明月说道。 “什么?一会说云贵仪的首饰是你制得,现在本宫让你制钗,你又说不会!好大胆的奴才,竟敢戏弄本宫!”贵妃勃然大怒:“当真以为我不敢治你吗?” 还没等归明月解释,一同来的宫婢,一脸得意的跪下道:“禀贵妃娘娘,归典珍妆容失仪,竟敢如此蓬头垢面的在娘娘跟前,分明就是不尊,蔑视娘娘!请娘娘治她失仪之罪。” 撤了珠帘,高高在上的贵妃见这归典珍确实衣服衣冠不整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中的厌恶更甚,刚要下令种种责罚的时候,归明月突然指着她身边的那个宫婢,大声说道:“臣并非故意失仪,也绝不敢有藐视娘娘的想法,是在来的路上,听闻娘娘急召,走的太过匆忙,与这位姐姐不小心一同滚落下坡,才使得我二人形容如此狼狈,请娘娘赎罪。” 说着狠狠看向那位宫婢,意在威胁,说我失仪,你也失仪,要挨罚大家一起挨罚! 宫婢没想到这归典珍竟然敢颠倒黑白,还拉她一起下水,实在可恶,但是一想到贵妃的惩罚人的手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便跪地连连告饶。 “失仪之事,本宫暂且不与你计较,但是你竟敢信口雌黄不愿在本宫面前制钗,此罪,难逃!” “娘娘,请听臣解释,”归明月急急的抬头,想要解释。 “飞凤!?”归明月大惊,自己这是见到了飞凤了吗?为何云贵仪说她死去多年了? “掌嘴!”贵妃怒不可遏:“竟敢在本宫面前提那贱人的名字,给我狠狠的掌嘴!” 她不是飞凤!归明月这次仔细看了,五官轮廓是像,甚至比飞凤的亲姐姐轻鸾也就是如今的云贵仪都像,但是气质和神情完全不是一个人。原来确实是自己认错了。 几耳光后,打的归明月耳朵直鸣,口内也渐渐的泛出了血腥味。却无从挣扎,左右胳膊都被宫人抓的死死的,归明月只得咬紧牙关。 这时有宫婢从外面进来,附在主子耳边,轻言几句。 贵妃“哦”了一声,抬手让负责掌嘴的宫婢住了手,说道:“看来你真的不会制钗……” “松开她吧,”拿起锦帕拭了拭嘴角,贵妃缓缓说道:“一个月后,我会陪圣上去猎场围猎,你给我做一副合适的头面首饰,另外,听闻你有司制房的单司制配合默契,这次出行之服就由她来制,你多与她走动,务必做出令我、令圣上满意的衣饰来,听明白了吗?” “是”归明月忍着双颊的疼痛,应承到。 “记住,若是做的好了,近日你冒犯之事本宫不仅不计较,还会许你荣华富贵;若是,办砸了,本宫就与你新账旧账一起算!”贵妃威胁到。 归明月揉着火辣辣的脸,走回尚工局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无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这才来了不到一个月,见了不过两个娘娘,事情就这般凶险又诡谲的,自己真的能活到出宫的那日吗?哎! 这贵妃的头面首饰,她倒是不犯愁,即使式样一般,自己还有提升材质品质的本领,起码会使得那些头面看起来比别的首饰更为光彩熠熠引人注目…… 怕就只怕这个贵妃似乎知道了自己与飞凤轻鸾姐妹熟识,而她如此憎恶飞凤,这飞凤的死也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自己必定会受到牵连,成为她的眼中钉了。 自己在这宫中,无亲无故,孤立无援的,很容易便被人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的弄死。 回到尚工局,李婶见她高高肿起的两颊,顿时哭泣出声:“小姐,是谁这般狠心!”翻箱倒柜没有找出一瓶药来,哪里私昔日在归府那般,别说小姐,就是大伙平日里,有任何小病小痛,玳瑁姑娘都会找出对症的药送来。都怪自己没用,如果玳瑁姑娘在就好了。 尚工局里的其他人听说了,也都纷纷围了进来。 吴尚工拿了清凉的消痕止疼药膏,一边在归明月的脸上涂抹,一边皱着眉头,教训道:“平日里说的,你就是不往心里记,凡事不要出头,你不听。这下挨了打,也得生生的挨了!哎!” 邢掌珍再旁不服的嘀咕道:“不出头,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要不是归典珍,咱们尚工局何时这般风光过,挨几巴掌也值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单司制呵斥道:“就为了你的出人头地,便让归典珍以身犯陷?”这个邢掌珍一向就是个急功近利的性子,也难怪吴尚工一直不肯升她为司珍了。 “我……”邢掌珍目光扫到归明月红肿的脸颊,素日里她的肤色是宫中那些贵人娘娘都比不上的细嫩白皙,她年纪小,但是极通人情世故,对人也总是笑语盈盈。几日便得整个尚工局上下的喜爱,包括素日里冷脸冷情的吴尚工。 再看眼下这红肿的吓人双颊以及疼的泪珠儿直打转的眸子,邢掌珍也不禁心里也有些不忍。 这时,有司珍房的女史熬了汤药过来,李婶赶紧上前试了,一口口喂归明月喝下。 吴尚工叹了口气,说道:“都散了吧,别围在这了,这几日让归典珍好生休息,谁也别来打搅。好完全了,你们俩便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给贵妃娘娘做好这件差事。”这位贵妃不是省油的灯,在云贵仪进宫之前,也是宠惯后宫的,如今虽然没了那样的独宠,但是她的父兄都是朝中忠臣,又有幼子荫蔽,她在宫内的地位可谓是无人可撼动,这些年来她张扬跋扈,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宫人。 “是!”单司制与归明月都应道。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折腰 镇国侯府。 “哎呦,可真是罕见啊,大少爷竟还知道这镇国侯府是自己的家呢。”姬大夫人嗤笑的看着站在厅前许久未见的庶长子姬云逸。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巴不得他永远不着家才好。 “哼,成日里在外面瞎混,这次回来莫不是又惹了什么祸端,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姬尚昌见他那副吊儿郎当还不思悔改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接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这般一事无成,就不能学一学你弟弟,有点出息?” 转头又对着姬大夫人说道:“劳烦夫人再去寻一合适的人家,让这逆子尽快成了亲,也好收一收这性子。” “老爷,不是我不肯为他寻亲,只是你也知道上次大少爷他戏弄人家宋家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眼下哪还有好人家愿意与咱结亲呢。”姬大夫人叹了口气,看似恨铁不成钢,实则有意煽风点火。 “逆子!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都是你娘愚笨不堪生了你这般顽劣的逆子。”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姬尚昌就一肚子的火,正因为这件事,宋大人从此与自家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令自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盟友。 难得的是这次姬云逸任凭他二人责骂,没有似平日那般反唇相讥,也没有拂袖而去,而是一直站在厅中,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等侯爷和姬大夫人一人一句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喝茶的功夫,姬侯爷见姬云逸竟还一声不吭,他长这么大,哪里有过这般顺从的样子,不禁奇道:“你是不是犯了什么杀头的大错?倘若是真的,为父是绝不会姑息养奸的,这就送你去开封府。” 姬云逸苦笑一声,这就是自己的家,一直是这般的冰冷无情,这些人最怕的就是自己连累到他们…… “父亲多虑了,此次翰林院增员,儿是想求父亲举荐。”翰林院被称为天子内臣,除了可担任科举知贡举,还兼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子侍读。 主要是,能出入皇宫内院。 “你想去翰林院?”之前做知贡举时他可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以至于犯下那般大错,这次又要去? 姬侯爷说道:“你一向不齿于对这些文官,还讽刺人家是穷酸书生,这次怎么又想去了?” “之前是儿不懂事,这次去了定不会给父亲丢脸。”姬云逸躬身肃然说道。 “咳咳,”乍一见姬云逸这般恭敬的姿态,姬侯爷还有些不适应,只说道:“你既一心想要改正,为父便去求了那掌学院士,再给你一个机会罢。” 好在翰林院的掌学院士与姬家是世交,说来对姬云逸还是不错的,上次这小子犯了大错,也是他在圣上面前一力维护,才只免职了事。 “多谢父亲。”姬云逸暗暗松了口气。 “慢着!”一边的姬大夫人突然开口,凑到姬尚昌的耳边,轻轻说道:“这个逸哥儿先前可是二皇子身边的得力之人,侯爷这般举荐,怕是会惹恼了大皇子呀。” “可,只让他做个闲职的翰林供奉,大皇子应该不会怪罪吧!”姬侯爷犹豫的说道。 “即便是翰林供奉,也是天子近臣,再说如今咱们的骐哥儿正得大皇子重用,可切莫影响到骐哥儿的前途才好啊……”姬大夫人担忧的说道。 “对对,世子的前途重要。”姬侯爷转头面色有些不忍,但是看到姬云逸那张颇似他亲娘的脸,又很快回复了平日的厌恶表情,说道:“此事为父还需再考虑,你先回去吧。” “父亲!”姬云逸皱眉焦急道:“望父亲成全!诚如父亲所说,儿年纪也不小了,至今还是一事无成。如若再无一容身之处,只怕儿也只能流连市井,做那使侯府蒙羞的荒唐之事了。” “你!你这逆子,竟敢威胁我。”就知道,这逆子先前那低眉顺眼的样子之时在做戏,要求一旦得不到满足,这不顷刻间就露出了本性。 但是姬侯爷知道这个逆子的性子,说的出来,他还真能干的出来。要是真做出什么让自己丢脸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是他又拿这逆子毫无办法。本也想打断他的腿,将他圈养在府中,任他自生自灭,奈何他武艺高强,性子又机警,想动也根本动不了他。 “你想去翰林院,也不是不可,”姬大夫人见此突然开口道。 姬云逸抬头讥笑的看着她那副假慈悲的面孔,等她开出条件。 “只要大少爷肯屈尊去给世子道个歉,求一求他,自家兄弟吗,他也自会在大皇子面前替你美言几句,那么你要去翰林院,便也就没人会阻拦了。”姬大夫人笑语盈盈但是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他不是傲吗,小时候聪明出色被世人称赞,而骐哥儿这个嫡子反而就黯淡了许多;长大了虽然将自己的名声作臭,但是竟蛮横霸道,不将府中任何人放在眼里,骐哥儿不知受了他多少的欺压。 这次一定要好好折辱他一番,好让骐哥儿扬眉吐气。 “还不快去,给你弟弟道歉,世子性子向来良善,他是不会不管你这个不争气的兄长的。”姬侯爷不耐烦的说道。 “好!我去,求世子!” 几日后,姬云逸顺利的进入了翰林院,对于他的去而复返,那些个昔日的同僚,都暗自的嗤笑不已,就是这个瞧不起咱们文人的姬大公子,就求爷爷告奶奶的回来了。 只是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只敢在背后说,当着姬云逸这个煞星的面,是断断不能说这些的,否则走路被小石子击中摔得皮青脸肿的于翰林就是前车之鉴。 “只是被打了耳光,你有必要这般紧张,竟还去弯腰求你最讨厌的人吗?”一向文雅的邬静楠难得皱眉,不解道:“以我所见,归二小姐可是这世上最识时务的姑娘,她知道如何保全自己,即便是在皇宫那种地方。你为何还如此不放心。” “你不了解她,她看似圆滑机灵,实则外圆内方。这几耳光打在旁的姑娘脸上,哭一顿也便罢了。可是偏偏打在她的脸上,这会比砍她一刀都教她难受。”姬云逸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谈起归明月。 之前从来不说,因为他怕说的时候会透露过多如今不该有的情愫。 “你这般威胁你们的世子,他能善罢甘休吗?” “他有把柄在我手中,不甘罢休又能如何?”姬云逸冷笑一声,姬云骐也只能闷闷的吃了这个哑巴亏,可惜他那对宠爱他的父母还以为自己真的乖乖的去跟他道歉告饶,不知这个世子怒气难消,只能折磨身边的侍妾下人出气。 “即便是想进宫,何必急于一时啊,二皇子下月便会从皇陵返回京都,届时要进不迟。” 姬云逸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如今人人以为他是二皇子的没了用的弃子,如果二皇子出口举荐,反而不利于他今后的行事。再说归明月在宫中多待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 邬静楠心里对少主受折辱这件事确实是耿耿于怀,旁人也许不知道,姬云逸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手中握有遍布大东、北原、木雅、吐蕃部落、于阗国……等的富商帮众以及最精密的信息网。他也是从刀枪火海中历练出来的,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性冷硬,除了云朗少爷,他对任何人都能狠得下心来,手下莫不敬畏佩服! 今日他竟为了一个女子…… 汴梁皇宫,尚工局司珍房。 “小姐,你醒醒啊,头好烫,这可如何是好啊?”李婶不停的绞着冷水帕子,给敷在小姐的额头上。 归明月已然烧得有些糊涂了,昏昏沉沉意识不清醒起来。 “还不快去请御医!”吴尚工见此,赶紧吩咐了手下的女史。 女史焦急的答道:“去请了的,说是钰皇子病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被贵妃娘娘召去了会宁殿……” “所有人都去了吗?太医院总该有当值的太医吧。”刑掌珍急切的问道。 女史不说话,只是坐在边上啜泣,自己不是没求他们,可是那些宫中之人谁不会看人下菜碟儿,所以他们怎么肯为个普通的女官费心跑这一趟呢。 正在大伙儿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一个须发全白的年迈的老太医背着药匣子,匆匆的进了屋来。 “徐太医!您老来了,快请进。”别人没觉得什么只当是普通的太医,只有在宫中年岁久的吴尚工知道,这位老太医虽然年迈,但是医术高明,曾经救过年轻时的圣上的性命,后来又救过二皇子的性命,可谓德高望重,备受圣上的信赖,在当今太医院里是他们院使都要礼让三分的。 如今他除了皇上皇后和几位皇子,别人即使是贵妃,都不会亲临诊治的。这次竟然出现在这偏僻的司制房。 徐太医不多话,拿出三菱银针对着归明月因高热充血的耳涌穴扎去,顿时一小股黑紫色的浓血顺着耳尖流下,直到血色变得淡红。而后快速取出银针灸入太阳、督脉、少阳、阳明诸穴位,又更针取风池、风府、肺腧、曲池……之后吩咐医童取来笔墨,写了一副方子,递给李婶,嘱咐她多给归明月饮些温水。 吴尚工一路把徐太医送出尚工局,一向沉默不愿多事的她也禁不住问出口,究竟是何人请得动这徐老太医来救归典珍的性命。 归典珍这次实在凶险,被贵妃责打,回来面上还挂着满不在乎的神情,使得她都以为这孩子真如面上的那般柔和坚韧。 谁知她心里竟怀了这么大的愤怒竟郁结成疾,这次的幸亏徐太医来的及时,否则恐怕性命难保啊。 徐太医含糊其词,只说是受自己的一位小友所托,让她不必多做打听,还有些事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妙。吴尚工岂是不知其中的厉害,当下按下不再多提。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崭露头角 病好了的归明月,整整又瘦了一圈,斜飞的眸子显得更加大了。吴尚工起先还怕她心中还有郁结不散,沉湎于哀伤怨恨之中,但见她自从床榻上爬起来,便又神采奕奕、活蹦乱跳的了。 会宁殿里,贵妃娘娘听了宫婢的汇报,不屑的冷笑出声:“只不过扇了她几个巴掌,就病死病活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娇小姐了。”这些个女人来到了宫里,就合该命如草芥。 转身又吩咐道:“去尚工局给我传话儿,我不管他们是病了还是死了,我要的东西,倘若误了时辰,就把他整个尚工局的人拖了去喂猎物!” 为了保命,整个尚工局的人,尤其是归典珍、刘女史和单司制都为着贵妃娘娘下个月的围猎出行的穿着,做的各自手中的活计。 “我听刘女史说,那日救我的是一位老太医,您能告诉我,他是哪一位太医吗?”归明月悄悄的问道,救命之恩是一定要谢的。 单司制偷眼看了下四周,见吴尚工没在,便悄悄的告诉她,那位是徐太医,如果此时去太医院,应是能见到他,因为他平日里很少出诊。但是相传他脾气古怪,愿不愿见你,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那您帮我看着点,我去一趟太医院。”归明月小声说道。 “去吧,快去快回,别在路上惹事端啊。”单司制嘱咐道。 站在太医院的门口,归明月对着来往的太医报了尚工局的名号,说想见徐太医,烦劳通传。 “归典珍且稍等片刻,我进去通传,只是不知恩师今日有没有余闲见客。”一个中年模样的太医说道。 须臾之后,有人出来说徐太医有请。 对着徐太医行了大礼,归明月郑重的道了谢,徐太医冷淡的点点头,便自顾的走到院子里晾晒药草,把她晾在一边。 归明月也不恼,而是上前帮着将竹筐中的草药分类放好,再递给他。 “你懂药草?”徐太医见她整理的草药,竟不是随手弄弄,而是按药理药性归类的,不禁开口问道。 “只懂一点点,”归明月老实的说道:“我在家中时,有家人懂医。”她也是偶尔看玳瑁摆弄她的那些药材时候,好奇问上一问,玳瑁细心同她讲解了,她也倒能记住一二。 徐太医点点头,不再多话,归明月也不多话,只是在院子里帮着翻一翻草药,这些带着丝丝苦意的药香让她心情平静。 一个时辰后,徐太医开口说道:“回去吧,这些你带着。”说着将包好的几包草药寄过去,想了想又说稍等,去了里屋,半晌从里面拿出一小瓷瓶的生肌玉露膏,一并拿给归明月。 归明月莞尔一笑接过这几包东西,这老头儿看似冷淡,实则心肠很软呢。 “出来吧。”待她走后,徐太医对着里屋说了句。 “多谢徐太医,”姬云逸从屋内闪出,笑着说道。 徐太医嗤笑一声,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还不是为了那个女娃娃。 “你小子何时这般没胆子了,明明是你让我去给她治病,又重金买了生肌露眼巴巴送来……” “好好,怕了您老了,我走了。”姬云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逃一般的离开了太医院。 回到翰林院,正逢掌学院士传达圣令,说不日扶桑国会有使臣来汴梁,扶桑国随弹丸之地,但自古以来就对中原天朝充满敬畏同时又不免有窥探之心,每个朝代都会远渡重洋来中原请教农桑、法令诸事。 翰林院作为天子近臣,又多饱学之士,这次见扶桑使臣,自然也是在列。 东朝文帝五十五年七月,扶桑国使者觐见。 次日是扶桑使者的献宝大会,除了帝后妃嫔和文武重臣们,六尚的女官们也都出席。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来的扶桑国使臣并不若以往的那般的做小伏低,这次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意味。 使臣第一件是一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 而这夜明珠又非寻常的夜明珠,而是蛟珠。 扶桑国三面是海,近年来有人在海中发现蛟珠,此等蛟珠相传是鲛人之泪所幻化,夜里泛着的光辉带有清冷水纹,一室之内,能使人罗袖生寒。 当扶桑使臣打开蛟珠的盒子之时,本来暑热糟糟的大殿,竟渐渐的变得清凉,下面就有大臣惊奇道:“竟却有生寒之效!” 文帝对眼前的这件献礼也是甚是满意。 这时扶桑国使臣突然开口:“这一颗蛟珠,是我国的振国之宝,我国王上虽有心先给陛下,然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陛下恩准。” “使臣请说,”文帝心情很好。 “下官这里还有一宝物,此物百炼不消,金铁莫能击,坚硬无比。听闻天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如若能有人将它斩开,这两个宝物下官便代表我国王上双手奉上。”扶桑使臣说着,又拿出另外一个匣子。 里面穿着一颗状如紫英宝石,但是更为耀目刺眼许多的石头。使臣将其至于地上,说了声:“请!” 立即就有厅中大臣嗤笑之声,一块石头而已,顶多也就是块好看的石头,能抵的住刀枪剑戟的锋利? 文帝哈哈大笑,说道:“众卿家可有想尝试一把的?” “我来!”说话者是太仆寺少卿袁大人,据说近日此人刚得了一把宝剑,说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他正好想过要试一试此剑威力。 “嘿!”袁大人呼嗬一声,毫不客气的将手中的利剑超地上的石头砍去,只听“嘎嘣”一声…… 宝剑断裂! 不说袁大人大惊失色,连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心惊。几个使臣交头接耳,面露看好戏的微笑。 “让我来!”金吾将军上官令虎步上前,屏神行气,力聚双掌,而后一掌拍下! 诸位大臣不禁紧张查看,这金吾大将军的掌上功夫惊人,年轻时曾徒手取敌将首级,现在虽然年迈,但是依然老当益壮。 只不过,这块石头,竟还是文丝未动。 上官令是个急躁好冲动的性子,见一掌不成,又连连使了数掌。 仍是毫无效果,只得告罪退下。 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扶桑使臣确实笑的愈发张狂,见这帮天朝的大臣们,或用锤击,或用火烧……真可谓狼狈不堪。 “够了!取朕的龙泉宝剑来。”文帝冷声说道。 “陛下不可啊!”百里皇后赶紧上前劝阻:“这石头古怪的很,已经折损了一把绝世宝剑,万万不可再试啊。” “难道泱泱天朝大国,竟无一人能破的了我扶桑的一块小小的石头吗?”扶桑使臣面露失望之情。 厅中也是一片雅雀无声,此时谁也不愿再上前去破这块石头。 眼见着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黑,百里皇后突然急中生智,对着坐在最末的六尚女官们,说道:“各位卿家平日里为哀家和后宫嫔妃们制衣服首饰,保管宝物、金玉、珠玑,你们看一看,可有谁见过此物?” “是!”六尚之首的萧尚宫拿起这块宝石。 这样看去,这块石头确实璀璨耀目犹如天上星辰,非是寻常宝石所能及的。 萧尚宫正要摇头说不知,但见皇后眼中带芒,如若今日自己想不出法子,可是会大祸临头,顿时一个激灵。 强自冷静片刻,想了想将宝石递到吴尚工的手中,跪下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尚工局掌营役百制,平日里接触宝石珠玑自是比旁的多些。” “是的,皇后娘娘,”韩尚食也禀道:“尤其是尚工局中新来的一个归典珍,听说也是见识非凡,上次赏花宴上云贵仪那套超凡脱俗的头面便是出自她手呢。” “哦?”百里皇后眼睛微眯,看向云贵仪:“想来这位归典珍应是知晓这件宝石的来历了。来人呢,去尚工局将这位归典珍请来。” 云贵仪不禁大惊失色,为归明月一会的处境忧心不已。 除了台上的云贵仪,台下的群臣中,也有人暗暗焦急。 归明月被带到大殿之上,神色倒也如常、落落大方,不同于其他女史头一次面圣,畏畏惧惧噤若寒蝉。 文帝问:“你便是新来的归典珍?” “回避下的话,臣正是。”归明月回到。 “好,今日你若能击破这石头,朕重重有赏。” “是。” “归典珍你记着,切不可辜负圣上对你的期望。知道了吗?”百里皇后冷声道:“去吧。” “明月……”云贵仪心里又怕又担心,昔日妹妹飞凤死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内心不由得大恫。 翰林院席上的姬云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归明月,手里的酒杯不禁被收紧。 只见她一步步的走向那块石头,低首观察,无人看清她的表情。 归明月突然抬起头,面露难色,姬云逸不禁皱眉,看着她走近扶桑使团的席前,开口问道:“这样的石头,还有吗?这块太小,看不清。” 呵,这天朝之人就是可笑,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且看她能拖到即使,使者哈哈一笑,将一块更大的私藏的金刚石掏出来,说道:“喏,这块大,小姑娘尽管看。” 归明月结果石头,回到厅中央,诸位大臣们屏息注视着她,她左右翻看了这两块石头,又问道:“只有这两块吗?还有吗?” “你!此种宝石,珍贵不亚于蛟珠,你以为是遍地都有的俗物吗?当然是没有了。”全扶桑国也不过就这两颗了吧,使者催促道:“快点切,别想磨蹭。” 此时上座的帝后也是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出口呵斥。 “哦,那这两颗是都需要切吗?”归明月懵懂一问,笑意飞快的从眼底划过。 旁人没有注意到,只当她在胡搅蛮缠,只有姬云逸捕捉道,随即心下一松,嘴角一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呵!口气不小,切!两块都给我切了。”扶桑使臣跟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归明月微微点头,回身请奏:“请陛下赐我羚羊角”。 “你要羚羊角?好,拿给她。” 内监便从大殿之上,将一支悬挂装饰用的羚羊角捧来奉上。 归明月手持羚羊角,对着那位扶桑使臣,微微一笑。 对着地上最大的那颗金刚石,只一击,金刚石应声而碎裂! 紧接着,还没等扶桑使臣反应过来,上前阻止,归明月又迅速的击向另一颗金刚石。 同样,这一颗也瞬间碎成渣滓。 “好!”文帝大乐,连身说:“好好!” 云贵仪和吴尚工等人纷纷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你……你使诈!”使臣气急败坏的指着归明月说道:“你是故意破坏了我所有的金刚石,你这恶毒的东朝女人。” “是你说的,你说要我将这两颗石头都击破的,在场的各位大人皆可作证啊。”归明月无辜的说到。 “哈哈哈,对,朕亦可以作证!”文帝乐不可支:“来人呐,归典珍破石有功,赏黄金千两,赐玉如意!”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臣心 扶桑使臣不得不忍疼将鲛珠献上,看向地上金刚石的碎颗粒本想厚着脸皮去收起包好待回。谁知旁边一负责洒扫的宫婢太负责,早已面无表情的拿起笤帚将其收拾干净,心里顿时有些流血之感。 “贵使,何不为圣上奉上第二件献礼。”主外宾之事的鸿胪寺苏大人朗声说道。 另一名使臣上前说道:“这第二件嘛,是与第三件一起送的,请皇帝陛下笑纳。” 说着啪啪击掌两下,一个覆着黑布的巨大笼子就被十几个壮汉抬了上来。 使臣上前将黑布一把掀了开来。 大殿中的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是一只巨大的异兽正呲着血盆大口,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周围之人,嘴里发出“嗬嗬”的渗人的喘息声。这样丑陋又凶猛的异兽,看的人心发憷,有胆小的妃嫔还当场呕吐了起来。 而异兽背上竟坐了一位绝世的女子,面貌极度纯美,身段又极度玲珑,清纯的面相对上神态里的魅惑娇媚,形成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其身着极短的兽皮裙,露出白晃晃的腿部肌肤,与座下的黑毛凶兽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的在场的男人们或血脉喷张或尴尬羞臊,妃嫔却无一不是是鄙夷不已。 有幸一睹她风采的归明月,却是心情颇佳,这般神态,这般身段,岛国女子果然从古时便是如此风情啊,啧啧啧。 扶桑使者打开笼子,女子骑着凶兽缓缓走出,直到走到上首的席前。女子用白腻无骨的手拍了拍凶兽,只见它乖顺的趴下,女子顺势滑了下来。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上席,走到年迈的文帝身前,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众人被她这大胆的行径惊得大气不敢喘,归明月目瞪口呆在心中暗暗赞叹,这女子够劲儿!着实不一般! 反应过来的文帝,“哈哈哈”大笑出声,浑浊的双目看着怀中巧笑嫣然的娇媚小人儿,不禁开怀满意。这些年来文帝越老越沉迷于女色,这在宫廷内外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一些趋炎附势的臣子趁机上前奉承,连大皇子都满脸谄笑:“恭贺父皇得此佳人!父皇真是老当益壮。” 归明月不禁“噗嗤”的笑出了声,这老子怀抱美人,儿子还摇旗助威啊,见识了见识了。 笑完了,归明月又不禁后怕的抬头瞄向四周,幸亏她是个不起眼的角落,没人注意到。突然目光一滞,因为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细长眸子,这眸子的主人当然是姬云逸了! 他也来了?自从上次他夜闯,还说了那些话,归明月对他的感觉也是蛮复杂的。 “好,好好!”文帝又是一阵开怀大笑,连连饮了好几杯美酒下去。看着台下的还有个呲牙咧嘴的怪物,不禁又觉得有些扫兴,当下对着苏大人使了个眼色。 苏大人赶紧催促扶桑使臣将这怪物弄走,扶桑使臣摇了摇头,对他说“这野兽只听从信良小姐的,我等无法将它驱赶进笼。” 苏大人看向兀自与皇上调笑不已的信良小姐,不禁皱眉不已,一时又拿不准主意,不敢上前打扰。 这时一个素日里最后溜须拍马的大人上前,揪住使臣,命令道马上把这怪物弄走,切莫饶了圣上的兴致,说着招来几个护卫一同驱逐。 岂知这异兽哪里还是在信良小姐座下那般的温顺,见众侍卫围了上来,还用马鞭抽它驱赶它,立即暴躁起来,竟活生生的将一个侍卫撕扯成碎片。然后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迅速蹿向宾客席…… “啊!啊救命啊……”席间的大臣命妇们纷纷抱头逃窜,有的躲避不及,直接便被异兽踩到脚下。 “快,快放箭!”侍卫副统领说道。 “没法放箭啊!四周都是大人们。” “不许放箭!”大皇子边逃窜边喊道,直到回皇室所在的上席才微微松了口气。 归明月跟着人群四处闪躲,这只猛兽见了血腥是发了狂的,稍有不慎就会命丧于此。 归明月慌乱中突然被人撞翻倒在地上,后面是另一拨被猛兽追赶的人群,眼见着那些人的脚就要踩到归明月身上! 姬云逸飞身上前,一个滚地,抱起地上的归明月,滚落到一侧,与这一帮逃命的人群堪堪避了过去。 “谢谢你,”归明月手心捏了一把汗,心有余悸的感激到。 “不要害怕,到我身后去。”姬云逸低沉的嗓音在归明月的耳边响起。 “好” “呜呜,好痛!”在归明月不远处一个六七岁的华服女孩子也被撞到在地,手腕还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疼的只抽泣。 上座的文帝本来还紧张不已,但见这些素日里一个个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大臣们,被追的抱头鼠窜,不禁和怀中的女子一起哈哈大笑。 除了文帝,皇后、贵妃等人都面无表情的只当看了场好笑的闹剧,只不过这场闹剧损伤了些许人命罢了。 唯有坐在贵妃左首的贤妃一脸焦急的看着人群,自己的昭和千万不要回到这厅中啊,早在大臣们对着那块怪宝石手足无措的时候,性子素来活泼没定性的昭和便偷偷溜了出去玩了。 小姑娘哭声越来越大,周围都是自顾逃命的人,谁也没闲心去救一个小姑娘。 姬云逸捡起侍卫落在地上的一柄刀,一心站在归明月的身前,警惕的看着四周。 归明月在他身后,完全被他高大的肩膀挡住了,没想到这人身材如此健壮,之前被他的脸迷惑住了,以为他是个病弱呢还。 “咳,我们要不要救那女孩儿?”归明月突然在他背后开口。 姬云逸转头看向她,嘴角微扬:“你说救,便救。” 她说我们? “咳咳,”归明月有些犹豫,在心里估量这自己与小姑娘的距离,如果姬云逸过去,那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那你去救吧”小姑娘挺可怜的,这会那野兽还在另一侧,“当心点。” “我不会让你自己在这”姬云逸心情很好。 “我们一起救”说着长臂一伸揽住归明月的纤腰,飞身向着小姑娘的方向而去,而后一把拎起小姑娘的衣领子,将其提了起来。最后将她二人带去安全一些的柱子后面。 “昭和!”昭和公主被姬云逸拎起来的那一刻,恰好贤妃像有感应一般的看了过来,见昭和受伤倒地,心顿时如刀割,又见被姬云逸救起,不禁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姬云逸,后者则向她微微点头示意放心。 诸位大臣们被野兽驱逐的筋疲力尽,又见在上座看好戏的文帝和大皇子、三皇子他们,这无疑是一种屈辱和极度的失望,不禁心如死灰的停下等死,心底一片苍凉。 这时宫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此人身穿绣金蟒常服,后面跟着重甲的禁军,如天神天兵降临。 “是二皇子!” “二皇子来就咱们了。”一个二品文官的家眷突然哭出声,是喜极而泣。文官拍了怕妻子的手,也不禁老泪纵横。 二皇子一招手,身穿铠甲手持重弓的禁军将野兽团团围了起来。 “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赎罪。”二皇子神色严峻的跪在文帝面前。 “钧儿回来了”文帝有些意兴阑珊,看着满厅的狼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二皇子去吧。 “是!儿臣这就将那畜生击杀,为被它残害的人报仇。”二皇子话语铿锵有力,厅中之人无不咬牙振奋,大东王朝幸亏还有二皇子,否则臣将不臣,国将不国! “嘁,那二皇子可要小心了,”文帝怀中的美人嗤笑出声,别被我的宝贝撕成了碎片。 野兽动作灵活,武艺高强的禁卫军高手的手下,没有赚到便宜,不禁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狂郁,红色的眼睛暴涨凸起。 美人见此也不在与文帝调笑,慢慢的做起了身子。 “拿弩来!”二皇子吩咐到,弩的功力比弓箭的更甚,只听“嗖”的一声,箭身没入野兽的左眼。 野兽疼的“嗷嗷”直叫。 二皇子的第二箭对准了野兽的心脉…… “住手!”信良小姐不禁焦急的站了起来,阻止到:“这是我扶桑国王上献给皇帝陛下的献礼,不可杀!”转身又哀求的看着文帝。 “这……既是扶桑国的献礼,那便算了吧,不要伤他性命,关入笼中好生养着。”文帝哪里抵挡的了这蚀骨妖媚的眼神,赶紧让二皇子他们停下击杀。 “陛下!” 殿中先是一片死寂一般的安静,后有几名面如死灰的老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声喊道。 “怎么了,都关到笼中了,还要朕怎样?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真是没劲儿!”文帝烦躁不已,起身搂着信良美人儿甩袖离去。 百里皇后见状,面露讥笑的转身回宫,诸位妃嫔们也甚觉无趣,纷纷起身。 贤妃快步走下大殿,在柱子后面找到昭和,抱着惊吓不已的她,直呼阿弥陀佛。 “逸哥儿,这次你救昭和的大恩本宫记下了,”贤妃慈爱的看着姬云逸,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转头又看向归明月,说道:“还有这位归典珍,以后有事即可来凝和殿找本宫。” “谢贤妃娘娘”归明月没想到今日救得这小姑娘竟是昭和公主。 回去后,归明月才从邢掌珍那里得知,这位温柔端方的贤妃娘娘,位列四妃,与王贵妃位分一样,都是仅此与皇后。 而那位一举收获人心的二皇子,正是昭和公主的亲兄长,也正是这位贤妃娘娘所出。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动 自古君王多薄幸,更何况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更想及时行乐的老皇帝。有了扶桑国进献的美人,先前得宠受追捧的云贵仪,便一下子无人问津起来。 看着云贵仪每日里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步履蹒跚在这个偌大的宫殿中游走。归明月心中不禁觉得她可怜,早前自己帮她打造轻金之冠也不知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明月,你在想什么呢?”如今在云锦宫,只要闲的无聊,云贵仪便差人去叫归明月过来相陪,甚至让她将制首饰的材料和工具都带上,归明月画图样,李婶在旁叮叮当当的打作。 “贵仪,我们这般叮当出响,恐怕会扰你休息,明日起便不让李婶来了。”反正王贵妃的这套头面也不急着要了,因为听闻文帝日夜宠幸那位信美人,身体亏空的厉害,下令是围猎之事推迟,等到秋季,再举办盛大的秋猎。 李婶也赶紧点头,这几日在这种华贵的地方制钗,也委实让她难安忐忑了一些。 “那明月你可要常来!”云贵仪央道,虽然没了圣上的宠幸,但是她反而松了口气,宫中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便不再时时刻刻死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放了。 却只是寂寞了些,如果没有明月相伴,她怕是只能每日里抬头望天,或是痴痴地望向高大的宫门口了罢,一如后宫所有的女人一般。 归明月点头应下,虽然从司珍房到云贵仪所在的云锦宫并不近,要走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两刻钟。但见她目中的期盼之意,便尽量隔一日来看她一会。 这日,细雨蒙蒙。 单司制带着尚工局的其他二司林司彩、郝司织一起,在司珍房共商二皇子及冠礼大典之时,各宫妃嫔尤其是贤妃娘娘的衣饰打造。 “归典珍,求你快去看看我们娘娘吧!”云贵仪身边的宫女焦急的进了司珍房,一口气说道:“娘娘今早起来腹部就有些不适,还见了红……去请太医,可是到了现在还无一人来。本来奴婢去求皇后娘娘,可是延福宫那边的人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见人。” 想着贵仪娘娘与司珍房的归典珍最是要好,便来求她去见见娘娘,兴许娘娘见了她会好些。 “这些太医,竟是这般的毫无医德!”归明月一边气愤一边奔出来门外。李婶见状赶紧给她拿上油纸伞,嘱咐路上小心。 “听闻并非是太医们不肯就诊,而是陛下那边病着,且因着那场宴会一些大人们被野兽惊扰,或伤或病,剩下的太医都让二皇子派去为大人们诊治去了。”宫女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哎,造孽啊,归明月积极吩咐道:“那你且去太医院门口守着,只要见有太医回来,就立即请到云锦宫来。” “是,奴婢这就去。”说着宫女又转身往太医院跑去。 归明月见左右无人,便也顾不得什么宫廷礼仪,抬脚便跑了起来。 雨丝渐密,宫中小路全是鹅卵石铺就,漂亮是漂亮,但是雨天尤其的滑。归明月一个不慎,“扑腾”一声滑到,跌了个狗啃泥,好在是扑倒在一边的草丛上,不然四肢受伤那是在所难免。只是手中的油纸伞被扔了老远,一阵风来滚到了泥水坑里。 归明月吐了口和着青草味的雨水,狼狈的正要爬起来。看到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随即一双手伸了过来。 “走道就不知小心些?” “下,下雨……路滑。” “去哪?我背你。” “不,不必。” 姬云逸无奈的看着她别扭的样子,自从上次在大殿上救了她,便一直躲着自己,在宫中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的。 “那,你小心些。”姬云逸说着将自己手中的伞递到归明月的手中,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归明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云贵仪胎相好似有些不稳,你能不能帮帮她,让徐太医去看一看。” “徐太医……你知道了?”姬云逸微笑问道。 归明月这才赧然的点点头,说道:“那日我看你与徐太医想谈,便知道了你俩是旧识。” 一个曾经自己讨厌过,厌恶过、害怕过又释然的人,如今又救了自己多次了。 姬云逸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归明月有些不敢看他炙热的双眸,只觉得四周的雨气都变得有些热,通过鼻息烫到了她的心房。 “抱歉,徐太医这几日都在陛下那边侍奉,恐怕没办法帮你。”半晌姬云逸才说话。 “哦,无,无妨,那我先去云锦宫。”归明月胡乱的说着,逃也似的快步离去。 大约跑了数十步的时间,才敢回头看去。 蒙蒙天地间,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模糊身影伫立,一动未动。 归明月看着这模糊不清的身影,突然有种许久不曾有的感觉,心跳的厉害,双颊无措发红…… 待反应过来后,归明月不禁觉得老脸一哂,多活了一辈子,竟还如小姑娘似的芳心萌动如小鹿乱跳。 定是被他的长相所迷惑了,毕竟多大年龄的女子都喜爱长相俊美的小鲜肉嘛,况且他还不止是俊美的程度,简直就是妖孽嘛。 终于到了锦云宫的门口,归明月立即敛了那些浮想联翩,肃然上前查看躺在榻上云贵仪,只见她已然睡着,虽然眉头紧闭,但是脸色还算正常。 “归典珍,您来了,娘娘已经睡着了。”宫女小声说道。 “怎么样了?”归明月问道。 “见了一次血,之后喝了些上次太医留下的黄岑汤药,见好些了。” 归明月这才稍微安心,问道:“这种汤药还有吗?” 宫女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喝完了。” 直到天黑了下来,在太医院蹲守的宫女才回来,看她沮丧的神情,便知并无太医回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堂堂的一个贵仪,还怀了龙裔,病了竟连个侍奉的太医都没有。 这便是后宫的女子,前一日还三千宠爱集一身,后一日便病卧塌前无人闻。 归明月帮着宫女们给尚有些虚弱的云贵仪喂了些汤水,又许诺她明日再来看她,便回了司珍房。 好在第二日雨便停了,归明月很早便去了太医院,说是找徐太医,因为之前她经常来找徐太医,太医院的人便也没有阻拦他。 此时徐太医正收拾了药匣子,要去福宁殿当值。知晓了归明月来意,便也放下了匣子,去前面取了几包安胎之药给她带上。后宫不受宠的嫔妃何其多,老死病死自古都是她们的宿命,徐太医是宫中的老人了,也只能眼睁睁的见证着。 只不过这个小姑娘,是云逸那小子钟意之人,他便能帮一些是一些吧。 多日来从司珍房云锦阁之间来回数趟,归明月发现了一条无人问津的近道,虽然说来不怎么好走,走起来也不怎么雅观,但是大大的缩短了来回的时间。 且说这日,二皇子又进宫探望自己母妃贤妃娘娘,实则正是为了与姬云逸移清宫旁的一座隐蔽的凉亭会面。 “大皇子不足为惧,”这些年来姬云逸利用手上的消息网早已搜集了大量能置他于死地的证据。 二皇子点头,皱眉说道:“百里庆那边如何了?” “还是没有任何举动,照常做着布匹、药材、粮食、官盐的生意,看似平静无波……” “越是平静无波,就越可疑,再加紧人手,寻找其蛛丝马迹!” “是!”百里庆这个人心思极其缜密,有关他的行踪都是围得密不透风,很难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云逸,这些年,辛苦委屈你了。”二皇子对他心怀愧疚,他知道他在镇国侯府的艰难出境,在外名声又不好,现在只能做个闲散的文官,不免委屈了他一身的才华和武艺。 “何必这般客气,做个闲散文官不好吗。并且我进宫,又不是为了你。”姬云逸又恢复了以往的吊儿郎当。 “是是,谁人不知,侯府大公子为了追求一名女子,追到了皇宫里。又添风流韵事一桩啊。”二皇子也不禁打趣道。 “有人!”姬云逸武艺高强,自是耳力极好,听到假山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拔剑跃出凉亭,直直奔向假山的另一侧。 二皇子也赶紧跟上,只见是一名宫女模样的正挂在假山石上,一步一步的向前挪步。 女子听到下面有人,也不敢低头看,只得脆生求道:“奴婢是新来的云锦宫的宫女,迷了路,不料打扰了大人,还望赎罪,这就离开。”说着又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二皇子看姬云逸已经收起了剑,一脸无奈加宠溺的看着假山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了然。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摇摇头也不再理睬这个双眼已经被定住了般的好友加左右手,离开了。 这便是云逸钟情的女子,倒是有趣的很。 紧张挪步的归明月,突然感觉到旁边很近的石头上贴上了一个身影,紧接着是姬云逸忍笑的声音。 “多大的姑娘了,竟还似小时候一般,假山就这般好爬,嗯?”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有时疏朗有时无赖 归明月闻言顿时面红耳赤,想起那时候他嘲笑自己是一只胖壁虎,又不禁有些气恼出言相机。 “姬大人还是这般的有闲心,在宫中也不耽误游山玩水。”虽然游得是假山,看的是池水。 “是,我本来就闲。怎么,需要我这个闲人带你过去吗?”姬云逸不以为意的说道。 “不必,”归明月负气说道,心烦意乱的继续一步步往前挪动,不甚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假山上往下倒栽下来。 “啊……”归明月惊愕的呼声还没叫出口,姬云逸一个旋身抱住她,平稳落地。 归明月依靠在他温热的怀中,突然胡思乱想起来,男子的体温确实比女子更高些,还只有他似个火炉呢,味道也比女子的香软更清爽些,犹如青竹的香气。 “咳,还不下来?”姬云逸带笑的声音将她胡思乱想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啊!哦,对不住。”归明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竟然沉迷在人家的怀中,丢了老脸啊,丢了老脸。 “啊呦!我的胳膊!”姬云逸突然皱眉捂住胳膊,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归明月立即扶向他,有些焦急的问道:“你怎么了?” “大抵是脱臼了”说着一脸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啊!我……我,不是……”归明月突然有些结巴。 最近尚工房上下一心,一改以往的颓势,颇有些水涨船高的意味。那些捧高踩低的内务太监们,对尚工房也积极了起来,份银物例也不再苛刻了,每餐的吃食比以往自是精细了许多。而归明月,没了王贵妃她们的找茬,也比以往吃的更多了一些。 莫不是,真的胖了那么多吗? 归明月尴尬的差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姬云逸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哪里还有那疼痛的样子,笑够了,忍不住开口轻声说道:“明明就这么笨?哪里有人说的那般精明的样子。” 有人说,此人当然正是邬静楠。他自小与父亲学习经商,从没见过一个似归家二小姐这般笑眯眯一团和气着还让人纷纷乐滋滋的掏银子的精明商人。 “你!故意骗我!”归明月看着眼前这个又恢复了熟悉的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揍模样的姬云逸,气的不打一处来。 不过第一次,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她没觉得碍眼。 突然想起耽误了好些时候,云贵仪还在等着自己呢。 “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绕过他,快步往云锦宫走去。 归明月在前面走着,后面的姬云逸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听云朗说你有个小丫鬟懂医术,想让她进宫陪你吗?” 归明月立即回头,喜出望外说道:“真的可以吗?” 一个能完全信赖的医者,于这个险象环生的皇宫里实在是太重要。 姬云逸点点头说道:“徐太医年纪大了,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想找个伶俐一些的医童帮着理理药材,查查医书。我会向他举荐你那丫鬟。” “女子亦可进太医院吗?”归明月问道。 “当然,历代都有女太医,并且比起男太医,再后宫行起医来,更为妥帖便利。”姬云逸说道。 “好,”归明月感激的说道:“谢谢你。” 姬云逸微微一笑,问道:“那你打算怎样谢我?” 怎样谢? 金银吗?不舍得。 要不以身相许?归明月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几步远的姬云逸,长相太俊美,身材也高大,性格嘛,凑合。家世……太恐怖难缠,算了算了。 自己这样想着,归明月先笑了起来。 “你想我怎么谢”归明月正色问道。 姬云逸缓缓的走进,半晌,开口说道:“二皇子及冠典礼那日,我想你能陪我一起去个地方。” 归明月眸光一动,说好。 归明月去见了云贵仪,她这几日一直不是很好,病怏怏的,肚子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消瘦憔悴。并且嗜睡,只有归明月来的时候,她会稍微醒一会,与归明月说会子话,不时便又累了沉入梦境。 幸亏姬云逸说道做到,玳瑁不日便顺利进入了太医院。 主仆二人相见时,都分外激动,玳瑁不停的给小姐讲家中发生的事情。 小姐进宫的这段日子里,大少爷的亲事也提上了日程,说是年前便会与卫家小姐成亲了。至于白家,自从俞氏亲自登门退了婚事之后,白家二奶奶便张罗着给白穆之与她的侄女素心定下了亲事。 作坊和铺子那边有云朗少爷、几位大师傅以及三位掌柜,一切都如归明月在时那般井然有序,生意也一直算是红火。玳瑁还说云朗少爷与大少爷正商议着将铺子开到汴梁来,一来是因为汴梁是京都,自然比南阳繁华十倍,这里面开铺子一直在归明月的规划中;二来嘛,当然是为了能与小姐有个照应,他们都怕小姐在汴梁无依无靠的。这些打算俞氏当然是极力赞成的,要不是怕影响归承齐专心读书,她其实都想将家搬到汴梁去。 “姐姐与承齐呢,还好吗?”归明月问道。 玳瑁点点头,说道:“承齐少爷每日里还是按照小姐教他的早起晨练,而后读书,自小姐进了宫,他也更成熟沉默了许多;至于大小姐,听锞儿姐说不知为何,她拒了好多家富绅商户家公子的求亲呢。” 归明月了然,她隐约发现自己的姐姐一直都是心气很高的那个。 “还有厉大哥和龙大哥那边的商队,又从兰州城内运回了许多水晶,说是这次好些矿主都肯主动卖水晶给咱们呢,并且这一路上好似有人在暗中帮着他们一般,走的比以前都顺利了许多。”玳瑁想了想,又凑近归明月的耳边,说道:“我还挺锞儿姐,厉大哥不放心小姐,准备夜探皇宫呢……” “什么?”归明月瞪大眼睛,夜探皇宫?这个厉陌白莫不是脑子锈逗了,竟这般儿戏。 “让他切不可行此举!”归明月说道。 玳瑁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得小姐当面与他说了,他除了小姐的话还听,一向都是我行我素的。” 归明月叹了口气,那便随他吧,他武艺不错,应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虽然当时二十两银子买了他,但是时间久了,便也将他当做了亲人一般。 玳瑁听了归明月的吩咐,去给云贵仪看诊。 “小姐,云贵仪她,不是很好。”玳瑁说道:“不知为何,身子亏的厉害,但又检不出中毒,加上她似一直有郁结在心中不得解开。恐怕,生下了这个孩子,她也就……” “竟这般严重?”归明月皱眉,问道:“既然生这个孩子会断送了她的性命,那能不能……” 玳瑁知道小姐的意思,摇了摇说道:“不可,云贵仪已然怀胎五月有余,如若强行堕胎,她的性命恐怕更加不保。” 归明月不禁心中堵的厉害,六年前,一对生活无忧的姐妹,姐姐娴静优雅,妹妹活泼爽朗,都是正值花样的年纪,因着自己的一对轻金之冠入宫蒙宠,一个死因不明,一个命在旦夕。 “小姐,你别难过,这根本不怪你。”玳瑁见小姐难过自责,也跟着难受。 “到她生下孩子这段时间,你除了跟在徐太医身边,有闲暇的时间一定要多去云锦宫,关照着些轻鸾的身体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归明月吩咐道。 “是,小姐,我记下了。” 几日后,是二皇子及冠礼。所有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出席,庆祝二皇子的成年之礼。 归明月依约来到那处假山旁,见姬云逸正闲适的直着腿坐在凉亭的高台侧,今日的他难得没穿选色衣袍,而是一件绣银丝线的雨过天青色的窄袖长袍。 双手搁在膝盖自然下垂,入秋了,傍晚肆意的风掀起他如墨一般的发丝,收敛了往日的玩世不恭,神态疏淡又柔和,有一种归明月说不出的大自在和潇洒。 归明月不禁暗叫一声好,也许被眼前美景所感,这次没有局促也没有羞涩,而是微笑着上前,熟稔的坐在他的旁边。 “到那上面去,可好?”姬云逸指着不远处的移清宫殿顶问道。 “好” 归明月话音刚落,姬云逸轻笑一声,揽住归明月,足尖用力,直直的往移清宫的殿顶飞去。 “喏,”姬云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盏,另一只手里则是一小壶酒,“你喜欢的杏花酿。” “果然是你!”归明月恍然大悟,当时的自己还纳闷这白二奶奶与素心怎么就感来的那般及时呢,还有在杏花坡那次,看来都少不得这位姬大少爷的功劳了。 “你还做过什么?”归明月突然的好奇起来,想了想接着又问道:“玳瑁说我的商队一路上,不管是谈生意还是赶路,都是畅行无阻……该不会也与你有关吧?” 说着不得不审视起身边的这个经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人来,能左右遍布天下的大富商,并且他的能力,还不止……归明月突然又有些不太认识这个男子了。 姬云逸微笑不语,给她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半晌才说:“你不必多想,我还是那个闲的无事可做的我。不过,”姬云逸突然认真起来说道:“你的那个护卫,身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以后要多加注意。” 归明月点点头,说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他是我的朋友。他的举止和气质,怎么会是普通人,当时一时兴起觉得有趣才买下他,后来见他有经商的才能,并且与自己也算是相处默契的生死之交了,所以,不管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她只当他是朋友。 “不许,把他当朋友。”刚才还疏朗潇洒的姬云逸突然变了一副耍赖的大男孩模样,让归明月差点被酒呛到,这男人也太善变了吧。 归明月本来不予理睬他,但是还是问出口:“为何今夜你约我来这大殿之上?”以他与二皇子的关系,他应是去参加他的成年之礼的啊。 自从那日在假山上遇到后,他与二皇子的事情,就从来没有瞒着归明月,是以归明月多少知晓他们的雄心壮志和情比金坚的情谊。 再这样的大日子,他不出席,归明月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漩涡(一) “我不去,是因为今日也是我二十岁的生辰。”姬云逸说道。 “啊!那今日岂非也是你的及冠礼?”归明月惊到,大东王朝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六及笄,都是一生中的大事,不管是富贵之户还是贫穷家庭,都会给孩子举办隆重的仪式,以示孩子成年了。 “是啊,今日也是我及冠。”只有及冠没有礼,从小到大没有过过一个生辰,原来竟也只有自己记得自己的生辰。 姬云逸说的风轻云淡,显然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归明月心中没有来的一缩,歉然的说道:“对不住,我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没有礼物可以送给你。” “没关系。” “那我改日补给你。” “好啊。” 良久无话,只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归明月看着二人手中小小的酒盏,突然觉得很是好笑,道:“这样喝,岂不是太不痛快了,何不用坛来喝?”说完又有些羞恼,只有一个坛…… “哈哈哈,”姬云逸看向她,眸中有着初秋之夜还要幽深璀璨的星空,朗声大笑说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说着弃了手中的玉盏,扬起头,提起酒坛,悬空而倒。月光皎洁,坛中杏花酿如细溪,月色之下的人侧面轮廓如浮雕如刀削。 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归明月不禁开始脸红心跳,这样风华绝色的小鲜肉,叫她一个中年少女的心怎生不发生骚动。 “给你,”姬云逸喝完,递给归明月,只见归明月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他只得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回魂了归二小姐。” “哦”归明月接过酒坛,喝了一口,又还给姬云逸,二人就这般你一口,我一口的,将一坛酒喝了个精光。 姬云逸面色如常,归明月已然摇摇晃晃,不稳当了。干脆趴在屋顶上,色眯眯的看着对面的姬云逸,口里还啧啧的称赞着,妖孽啊妖孽。 …… 姬云逸没想到她喝醉了酒,竟是这般样子,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女子,真是,太可爱了! “擦一擦口水,我们走了。”姬云逸轻笑道。 “哦哦,”归明月扯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一下。 “等等!”刚刚被带落地的,归明月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姬云逸疑惑的问道。 只见归明月推开他,踉跄的朝一侧的花层而去,然后扒开花层,似在搜寻什么。 一边搜寻一边嘀咕:“那玉盏哪里去了?这可是古董呢,得值多少钱!” 姬云逸一个趔趄,接着闷笑不已,喝醉了不仅好色,贪财的性子更是一点没变啊。 自那日归明月喝醉,被姬云逸抱着回司珍房之后,虽然姬云逸很小心,无人看见,但是归明月醒来后,依然能依稀忆起那晚的情形。 先是有些脸红心跳,后又释然,不管怎么说,她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对于情爱之事,自然比古人看的很开。既然有了感觉,那么且先重视感觉吧。至于其他该考虑的,一切都还尚早。 后来归明月依约给他制了一只流云纹白玉发簪,灵动清越,很适合他的气质,并且也暗合了他的名字,归明月是很满意的。 姬云逸结过后,久久不说话,只是眸光闪烁的看着她。 归明月看到他晶晶亮湿漉漉的眼神,像极了前世自己养的那只泰迪,顿时一股豪气冲上脑子:“别害怕,以后,姐罩着你!” 姬云逸轻笑出声,但还是很认真的说道:“好。” “近日可能不能来看你了,得准备秋狝之事,二皇子邀我一同前去。”姬云逸说道。 “好,那你万事小心。” 姬云逸眉眼弯弯,笑着点点头。这样子,竟颇像云朗,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俩。 “为何如此开心?”归明月好笑的问道。 因为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要小心,姬府那边的人不会,而娘亲只会说要忍让。 几日后秋狝。 古人秋治兵,而今太平盛世,皇室会举行一场秋狝,以彰示不忘战魂的英雄气魄。 历年来的秋狝,因有皇室成员夫人参与,是以猎场周围的戒备尤其的严密,可以说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 可是今年的秋狝,却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大事。 三皇子在他母妃王贵妃的营中受了重伤,竟被一头突然闯入营中的恶狼,咬的浑身重伤,还失了一只胳膊。王贵妃更是收到了惊吓,头撞到了硬物上,至今昏迷不醒。 这件事震惊了朝野,文帝大怒,他虽然宠信新人,但是王贵妃在宫内还是享有独一份的恩宠,三皇子也是继承大统的重要人选,所以此事必须深查!因为涉及皇子,便直接交由了开封府审理。 最后查出,王贵妃帐中引来孤狼的是她挂在帐中的刻丝团花披风,上面被人浸入了幼狼血,而巧的是这些幼狼血恰好渗入到披风上的大团赭红色牡丹绣花中。更巧的是,王贵妃那几日患了些伤寒,鼻息不通,根本闻不到披风之上的淡淡的血腥味。 可是,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开封府府尹当即下令提了给王贵妃制衣的单司制,因着给王贵妃做衣物首饰的时候,归明月李婶等人也与单司制在一起,所以都脱不了干系,整个尚工局都被押去了开封府问话。 森严的大堂之上,单司制早已经吓得浑身抖动,说不出话来,只哭喊冤枉。吴尚工一直哭丧着脸,这天降的祸事,看来终究是躲不过了。 府尹一时审不出结果,便将她们都收了监,接着又传召王贵妃身边的宫女太监问话。 归明月几人被收押入开封府监狱,急坏了远在太医院的玳瑁,后宫之中她只认识云贵仪,便跑去云锦宫求助。 此时云贵仪正将临盆,云锦宫上下一片慌乱,虽然有稳婆在,可是云贵仪身边的丫鬟心里还是焦急万分,贵仪的情景归典珍一早就告诉了她,并让她在其临盆之日去司制房通传。 归明月本想着她是一定要见云贵仪最后一面的,谁知出了这等要性命的祸事。 玳瑁在云锦宫焦急的走来走去,都两天了,小姐还在牢中,谁人可以帮到她呢,都怪自己太笨,只知道和草药打交道,没有锞儿姐的机灵,也没有坠儿姐的理智,不禁急的眼泪直流。 这时,云贵仪身边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玳瑁的身前:“玳瑁姑娘,求求你进去看看我们娘娘吧,娘娘出了很多血,皇子还没有出来……可怎么办啊?” 玳瑁也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这就进去,可是我家小姐可咋办啊,呜呜呜。” 丫鬟定了定心神,说道:“奴婢还记得归典珍还说过,说有事除了找她,还可以去移清宫求见贤妃娘娘。” “好,那你快去吧。”玳瑁也强打了精神,快步走进产房。 待贤妃娘娘匆忙移驾云锦宫之时,云贵仪已经奄奄一息了,玳瑁面色苍白不停的给她止血,汗珠和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血崩之兆玳瑁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真的临了,也不禁慌张难受,云贵仪恐怕挨不到小姐出来见她了。 产婆抱着哭声跟小猫似的羸弱的小皇子,云贵仪动了一下嘴唇,贤妃赶紧上前将小皇子抱给她看。 看着她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般的样子,贤妃突然想起那日她与飞凤头戴青春年少,身姿婀娜,笑靥如花,头戴轻金之冠,于大殿之上轻盈而舞……贤妃赶紧背过去身去默默拭泪。 “贤妃姐姐”云贵仪一微弱的声音唤道。 “嗳,我在,云妹妹你说吧”贤妃说道。 云贵仪深深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费力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才说道:“贤妃姐姐,这孩子妹妹就拜托给你了,姐姐的大恩,我来世自当结草衔环想报。” 贤妃知她快不行了,眼泪喷涌而出,点头说道:“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将这孩子视作亲儿养育,保他一生安宁。” 贤妃的最后四字郑重道出,云贵仪感激中带着苦涩,最后狠心松了手。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目光微暗。 只听她喃喃说道,明月,我走了,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的时间……我不怪你。 又说,飞凤,姐姐来找你了。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去了。 “娘娘!”丫鬟扑上来大哭,云锦宫上下一片哭声。 这边的姬云逸因着归明月的事,不得已在非常的时刻,去见了二皇子,二皇子给了他一块令牌,凭此可以去狱中与归明月一见。 “抱歉,云逸,眼下这件案子,恐怕我也帮不了她。”这件事涉及皇子,正是敏感的时候,正该避嫌,如果他贸然插手,很容易便教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诬陷他为夺皇位,残害兄弟,会使他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我明白,”自古夺嫡之争都是极度凶险之事,二皇子小心谨慎也是常理。其实这件案子其中必定另有隐含,明月她们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但是他半分也受不得看着她在牢狱之中多带一刻,火烧油煎一般的焦躁,是即便他在战场上遇到强敌都没有的。 当天夜里,姬云逸就去了开封府的大牢,玳瑁是作为太医院的女医身份一同去的。 归明月与吴尚工她们被关到一起。 “小姐!”玳瑁哭着上前抱住归明月。 “别哭,我没事。”归明月安慰道。 “你怎么样?”姬云逸担忧的看着她的脸色,素日里白的晶莹剔透的小脸,而今眼下都是乌青之色。 “还好,就是夜里不好入睡。”牢狱里什么都有,犯人的鬼哭狼嚎,虫蚁老鼠,阴风嗖嗖的。上一辈子尽享受去了,这辈子刚穿来时挨饿受冻,进宫后又被扇耳光进监狱的……苦楚倒是没少受。 “不要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姬云逸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而后,脱下大氅围在她的身上。 “你先好好想一想,也叫大家一起想一想,在给王贵妃制作行头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 归明月其实已经想了一百遍了,自己制完了钗,就交给吴尚工。至于单司制那边,据她所知也没有任何不妥与不寻常。 众人也都摇了摇头,纷纷叹气,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我听闻,为秋狝之行,王贵妃很早便下令让尚工局制作新衣新饰,这期间大概得有三月有余,”姬云逸不死心,接着又问道:“这么久的时日,真的没有什么不妥的事情吗?哪怕有一丝的蛛丝马迹,你们都再好好想想。” ------------ 第一百二十章 旋涡(二) 归明月见他如此,也受到感染,一扫这几日来的绝望和颓唐,将这件事的过程从头到尾又细细叙述一遍。 “等等,你说,在一月之前首饰就制成了,交给了吴尚工?”姬云逸突然问道。 “是的”每次首饰作完,都是交去吴尚工那边,由她再作安排。 “单司制的那件披风也是如此吗?”姬云逸问道。 “却是如此。”单司制拉耷着脑袋应到,也绝无可能是尚工大人做的手脚啊,她行事谨慎小心,又与王贵妃没甚大的仇怨。 这是一直在一旁闭目不语的吴尚工,突然睁开眼睛,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单司制和刑掌珍她们都难掩期待,说道:“尚工大人,你想起什么,赶紧说给姬大人啊。”茫茫狱中竟有人来说会救她们,所以大家莫不想抓住这棵救命稻草。 吴尚工说道:“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们六尚,尚宫,掌宣奏训导;尚仪,掌礼仪音律;尚食,掌进膳先尝;尚服,掌服章宝藏;尚寝,掌帷帐床褥;而我们尚工,掌营造百役。六尚又以以尚宫为尊,各司其政,以掌宫掖之政。” 众人点头,静等吴尚工继续说。 “而我们尚工局素日里裁衣制钗作宝器,如非急用,都是必须要先交由尚服局保藏的。这次秋狝的服饰都是王贵妃是数月之前交代下来的,所以在一月之前,我尚工局就将那件披风连同其他衣饰,一并交由了尚服局。”吴尚工一口气说完。 “如此说来,这件披风上的幼狼之血很有可能是出自尚服局!”归明月恍然大悟。 “这件事尚宫大人你为何不早说呢?”刑掌珍着急道。 吴尚工惭愧道:“这事本事惯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并且,这尚服局的曹尚服为人正直,与我关系甚好,我是决计不肯疑心到她那里去的。还有她与贤妃娘娘的关系……”说着心中更是不安,这件事可别攀扯到贤妃娘娘和二皇子身上啊。 “贤妃娘娘?”刑掌珍正欲追问下去,归明月立即制止了她,小声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与尚服局交接这些的时候,可有证人?”姬云逸又问道。 “有,每次交接之时,都是由内务总管杨公公查验之后,方可由尚服局保藏。”吴尚工说道。 杨公公是皇后那边的人。 归明月皱眉不已,这件事是越来越棘手了。 姬云逸面色严肃,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一件简单的饿狼伤人案件,现在看来就如同旋涡一般,牵扯进来的人是越来越多。 如今看来尚服局那边的猫腻更大一些,毕竟那件披风在尚服局保藏了一月光阴,这期间又有那些人有机会接触到它呢? 想必开封府这边很快也会查到尚服局,他必须先搞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以防被有心人那这件事给明月亦或是贤妃娘娘做筏子。 如今二皇子是不想牵扯进来也不可了,他着人协助姬云逸去尚服局秘密调查,贤妃娘娘也找了曹尚服叙话。 曹尚服自大尚工局出了事,便一直提心吊胆,如今在贤妃娘娘也不敢再隐瞒了。 噗通跪在地上,哭道:“表姐,你救救我吧,我也不知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立即给我从实招来。” “就是二皇子及冠之礼,宫中大摆宴会,我尚服局也设了宴,我不慎喝多了几杯。一时兴起便打开了宝库的门,见那件披风的刺绣在烛光之下竟泛起水盈盈的光泽,再要细看的时候,困意上来了,便在那小憩了一会。”曹尚服如实说道。 “只是如此?那你就何须害怕。”贤妃眼带厉色的看着她。 曹尚服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怕是那日我开了库门后小憩的那片刻,有歹人进去将幼狼血浸入披风之中的。此时恐怕我也难逃干系啊,表姐救我。” “既如此,那你立即回去彻查宴会之后,所有的可疑之人。”贤妃命令道:“记住,这件事,切不可声张。” “是,娘娘。”曹尚服哭丧着脸回去了。 二日后。 “云逸,如何了?”二皇子焦急询问,这两日开封府那边日夜审理此案,先是参与秋狝的一干人等包括王贵妃营帐外的侍卫禁军,后是尚工局,服侍王贵妃的太监宫女,尚服局一干人等的干系很快就会被发现,并且押解审理,幕后之人必定也要有所动作了。 如果不尽快找出这个人,恐怕最后会落个死无对证。 姬云逸皱眉摇了摇头:“还是一无所获,那日宴会结束后,尚服局所有人都没有反常的动作。” “那尚服局之外其他五尚呢?她们可有可能参与此事?”二皇子问道。 “几无可能,尚服局掌保藏之职,宫中物品贵重无比,是以尚服局的宫禁尤其森严,若是别的地方的人进去,会很明显的引人注目。”姬云逸说道,不过心里也有一丝打鼓,事无绝对,如若真的是其他五尚之人做的,那要找出此人,那岂非就就如大海捞针。 夜里,姬云逸又去了一趟开封府的大牢,将这几日之事与归明月说了,归明月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提出几点疑问。但是最终,二人都没有找出其中的漏洞来。 “你能将曹尚服带来吗?我想知道她醉酒的那天夜里的纤细事情经过。”归明月央道,这个曹尚服显然还是事情的关键,那日她喝多了,时不时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都还不好说。 “好,今夜子时我会将她带来。”姬云逸承诺道。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身私服的开封府尹大人。 “你们需尽快找出这名歹人,上面已经有人施压了,给你们的时日不多。”府尹大人此次也是秘密出行,他清楚这件案子可能会涉及道党争,甚至涉及道臣子百姓呼声最高的二皇子,是以一直不敢也不愿轻举妄动。 “尚服大人,您能将那日宴会的情形再说一遍吗?”归明月问向曹尚服。 曹尚服已经将这件事与不同的人面前叙述了多遍,但她还算拎的清,仍不敢懈怠,这是关乎脑袋的大事,是说千遍万遍都马虎不得的。 “那日,我尚服局设宴……” 归明月静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到被那件披风吸引,归明月突然打断,问道:“那件披风上的刺绣,您说看到的是水盈盈光泽,确定吗?” 曹尚服确定的点头,说是,虽然那次她有些醉了,但是披风上的刺绣散发的光泽,她至今是记得的。 归明月转头问向单司制:“披风的团花刺绣可是用了金线或是羽线?” 单司制立即摇头,说道:“并未,因着披风本身选用的便是浅金之色,是以刺绣便用的刻丝赭线。” 那牡丹团花刺绣是断不可能散出水盈盈光泽的!除非…… “也就是说,在曹尚服去到宝库之前,这件披风便被浸入了狼血,而此时狼血还未干,是以在烛火之下,会出现水盈盈的光泽。”姬云逸立即反应了过来,急切的说道。 原来这披风曹尚服酒醉睡着之前就被人做了手脚,他们之前调查的都是睡着之后的可疑之人,看来是完全错了。 “你说是一时兴起想去宝库查看,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有人故意引导?”姬云逸紧接着问道,他怀疑不可能如此之巧,刚有人在披风上做了手脚,曹尚服便进去了宝库,很可能是有人嫁祸。 而这引导曹尚服去宝库之人,应该就是将狼血浸入披风之人!亦或是这二人结伴行凶! 曹尚服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确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回去查一下曹尚服身边亲近之人,”府尹大人在姬云逸耳边轻声说道,宫中规矩这宝库之门只有尚服能开,别人根本没有机会拿到那把钥匙,除非是与她亲近要好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她身上取了钥匙,又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放回到她的身上。 还没等到开封府接到姬云逸那边的消息,第二日,皇后的凤銮便到了。 “既然开封府无力追查这件大案的元凶,那么就由本宫来亲审吧。”皇后素来冷情,见府尹面露难色,接着又说道:“府尹不会嫌哀家多事吧,这件事关系后宫,又涉及皇嗣,本宫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可……”府尹支支吾吾,心想也不知姬云逸那边查的如何了。 “怎么?哀家知你顾虑什么,可天下人都知道哀家幼子早逝,眼下膝下无子,自然涉及不到党争之事。”皇后说道她早逝的儿子,眼中仍是不易察觉的一抹的痛恨之色。 “是!微臣单凭皇后娘娘做主。”府尹只得答应。 “好!”皇后声音不大,但是散发着丝丝寒意,说道:“来人,将尚工局一干人等带上来!” “用刑!” “不可!”府尹见皇后二话不说,直接命令大刑伺候,顿时上前说道:“皇后娘娘!切不可不问是由就用刑啊。” “不问是由?”皇后呵呵笑了起来,而后脸色一变,讽刺说道:“案子过去三五日了,开封府是否咋已经问询过多遍了,可有任何结果?” “给我用刑,从吴尚工开始,按官阶品级一个一个个额来,直到有人招供为止。”皇后冷硬吩咐道,而后不再看站在一边只擦冷汗的开封府尹,回到大堂之上坐下。 大堂之下,一阵又一阵的板子,霹雳啪啦的打下去,打的几位女官皮开肉绽,顿时痛哭哀嚎声一片,单司制边哭边大喊冤枉。 “冤枉?何人冤枉了你,赶紧招供,免收皮肉之苦。”皇后稳坐堂上,不紧不慢的问道。 没料到平日里还算慈善,并且一向不爱言辞,在众位争奇斗艳的后宫嫔妃中,从来都是不怎么惹眼的皇后,今日竟展现出如此铁血狠戾的一面。 “不说是吗?给我继续打!” 皇后淡淡的眼神突然飘到了司珍房的几位女史那边,因着司珍房至今司珍之职空缺,是以板子还没轮到她们身上。岂料皇后的眼神,竟比板子还可怕,邢掌珍不禁一个哆嗦,归明月也暗叫声不好。 “你就是归明月?”皇后没说归典珍,而是直接喊出了归明月的名字,眼神飘远,似乎想起了一件陈年的旧事。 归明月心下“咯噔”一声,她大抵是明白了皇后想起的是哪件事。 亦或是说,自打自己进宫,她查到自己的身世后,就早已经记起了那件事!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旋涡(三) “哀家听说,归典珍没进宫之前,颇爱听戏啊。”皇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旁人都听不明白的话。 果然!归明月却听懂了,瞬间汗流浃背。当初为了与那盛怀虚斗,与白穆之合写了那出《黄粱梦》的好戏,谁知引起的蝴蝶效应,直接波及到了京城之中的百里家族。虽然最后导致了百里家族的族灭的缘由,终究是他们罪恶多端咎由自取,但是这部戏可以说是个引子了。 此等灭族大仇,皇后自是饶不了自己的。但是坐以待毙不是归明月的作风,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突然上前跪拜,以整个大堂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皇后娘娘明鉴,关于多年前,罪臣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写的那出戏《黄粱梦》,并非有意指代百里家族,只是一时好玩。至于最后造成那般惨烈的结果,实非罪臣之过啊,罪臣也只是写了一出戏而已……”归明月索性就直接将此事捅破,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因为那些罪人得罪了皇后娘娘,即使她想弄死自己,她也得考虑考虑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无意中写了一出戏,而参与取证弹劾的是那些大臣,下令处斩百里家族的则是陛下,一切都与你无关,是吗?”皇后嗤笑道。 “谢皇后娘娘体恤!”归明月赶紧说道。 “哼,既然此事已成定论,哀家岂会与你计较。但是,王贵妃的那件案子,你又怎么说?或是不想说,来人!”皇后目光摄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去。 “皇后娘娘饶命!”刑掌珍眼见着依然血淋淋的板子,就要打在自己的身上。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喊道:“皇后娘娘且慢,罪臣有话说。” “哦,终于有个识时务的,说吧。”皇后自得的说道。 “是曹尚服,是她做的!”刑掌珍赶紧说道。 “你有何证据说是曹尚服做的,莫不是为了推脱罪名,故意栽赃罢!”皇后眼睛眯起,不耐烦的说道。 “就是曹尚服,我尚工局制好的衣饰都是要送到尚服局的宝库保藏的,而能进入宝库的只有曹尚服一人!所以,就是她,害了贵妃娘娘。”刑掌珍说道,见皇后良久不语,犹豫了一下,后来牙槽一咬,索性豁出去又说道:“并且这曹尚服是贤妃娘娘的表妹,她这样做也是能说通的,必是为了给二皇子扫清障碍……” “你!给我住嘴!”吴尚工听了心中大乱,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刑掌珍,为了保命怎可在此信口雌黄。 “哦?你是说是贤妃和二皇子害了贵妃?”皇后神情莫测,后厉声呵斥道:“大胆!无凭无据竟敢陷害皇子皇妃,其罪当诛!” “皇后娘娘饶命!”吴尚工一听连连磕头哀求道:“刑掌珍她一时口不择言,还请皇后娘娘饶她性命啊。” 此时的刑掌珍已经完全吓傻了,等到刑役过来将她拖了出去,才反应过来,哭喊挣扎着,但也已经无济于事、为时已晚。 “记住,本宫决姑息任何人做出陷害皇嗣皇妃之事!”皇后义正言辞的缓缓说道。 “是!”堂中的各位开封府的大人被皇后一上来的这一番打杀,惊得人人噤若寒蝉,连连点头称是。 “来人,带尚服局的曹尚服上堂觐见!”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杨公公喊道。 曹尚服见到一脸威严的皇后坐在堂下,知道自己此行在劫难免,只一个劲儿的告饶,最后被打了几板子,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醉酒进宝库的罪责。 但是皇后显然对她的说辞并不满意,并不喊停,便一直打,直到她身下一片血肉模糊。 尚工局的诸人都不禁牙齿打颤,归明月更是膝下发凉,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了古人的残忍,一个高位者夺取一个低位者的性命真的就是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人命在这里就真的有如草芥一般。 此时杨公公特有的怪异的声音响起:“说!贵妃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可是受了她人的指使?” 此时曹尚服依然被打的意识有些模糊,迷迷糊糊中叽咕了几句。 “启禀皇后娘娘,她说表姐救我……是贤妃娘娘!”杨公公尖锐的声音响起到大殿上。 “这么说,她是招认了。府尹大人,你怎么说?”皇后问道。 开封府尹此时上前一步,朗声说道:“皇后娘娘,微臣认为此行不妥,这曹尚服分明就是,就是屈打成招!”说完摘下官帽,伏身跪到地上,以示不赞同。 这倒是个忠直的好官,在此等情形下竟能保持刚正的言行,归明月不禁心生敬佩。 “你!是在质疑本宫?”皇后大怒。 “微臣不敢。”开封府尹抬头不惧皇后的怒意,说道:“本宫只是想秉公办案,否则将万死不辞!” “好,好,好一个秉公办案的开封府尹!”皇后怒极反笑,突然眼睛危险的眯起,说道:“这件案子牵扯到了贤妃,你这般推诿,莫不是?” 开封府尹此时大惊,立即又拜,说道:“皇后娘娘明鉴,微臣绝无设计党争之意!” “最好是,来人,去请贤妃娘娘过堂一问。”皇后恢复了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后娘娘,不必劳烦了,臣妾这便来了。”贤妃的柔和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哦?妹妹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可是心里发虚,所以来一探究竟?”皇后笑眯眯的含枪夹棒的说道。 “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此行前来,是因为抓住了谋害贵妃的歹人。”贤妃依然面不改色的说道。 抓住了?!归明月听了心中一喜,他竟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到了吗!归明月一想到姬云逸,心里竟莫名的有些踏实了起来。 “哦?贤妃妹妹的意思是歹人另有其人?可这曹尚服口里一直说的都是妹妹你呢。”皇后指着哼哼唧唧含着表姐的半死不活的曹尚服,冷冷说道。 这个没脑子的!大抵只一心想让自己救她,所以才口口声声念叨着,可就是如此才会给皇后留下把柄。 “你闭嘴吧!”归明月忍不住忘了眼下自己的情形,对这猪一样要坏事的曹尚服呵斥道。曹尚服被这一嗓子喊得,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只在痛的抽气,不再敢多说一个字。 “归典珍,你貌似忘了自己的处境了,竟敢扰乱公堂,来人,给我掌嘴!”杨公公受了皇后的眼神指使,便直接下命令到。 又要掌嘴?归明月不禁想起前段时日被王贵妃掌掴的经历,不禁火从胆边生, “你们谁敢!要是敢打我一巴掌,我立即撞死在这大堂上,让你们落一个草菅人命的名声!” 归明月此时已经豁出去了,反正也早早的得罪了皇后,反正早晚都是一死,但是这耳光她这辈子是再也不想挨第二次了。 包括皇后在内,开封府的大堂之中,所有人都被归明月震惊了,他们震惊的是不是归明月的勇气,而是古往今来竟然有人敢于高高在上的皇室说这样的话,她脑子是不是被吓坏了? 皇后被她的愚勇一时惊,哑然片刻。 “皇后娘娘,我们何不先审一审真正的凶手?”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贤妃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昨夜捉到的那个女史身上。 等女史被带了上来,曹尚服立即直了眼睛。 “竟然是你!你,你竟敢陷害于我!”说着又气又急便痛晕了过去。 女史薛梅是曹尚服身边最得力的徒弟,素日里曹尚服都对她颇为看重和爱护。 薛梅不禁愧疚的看着浑身被打的触目惊心的曹尚服,只可惜她一早就是皇后的人,家人的性命又在皇后手中攥着。 她竟还没死!这帮人是怎么办事的?皇后不禁狠狠的看了一眼自看到薛梅进来就紧张难安的杨公公。 “就是你将幼狼之血浸入贵妃的披风吗?”皇后装模作样的问道:“你既是曹尚服的爱徒,又怎会干出这种事,可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嚒?” “嘁!”饶是贤妃好性子,见了皇后这般装模作样的做作样子,也不禁嗤笑一声,说道:“你要是还有半丝良心,你就说真话!本宫在此承诺,不会动你和你家人一个手指头,只需要你凭着良心说话,想想平日里你师傅是怎样待你的。” “师傅终归是师傅,怎抵的亲人的养育之恩,为了你的家人,你也该说实话才是。”皇后见贤妃的气定神闲,此时心里已经有些打鼓,这个薛梅不会跟她说了什么吧?于是便拿出薛梅的家人来威胁她。 薛梅见皇后眼中闪过的狠戾和威胁,知道如果自己若说错一句话,自己家人的性命,便会不保。 可是,若如不说,那他…… 薛梅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噗通”一声跪下,一口气说道:“一切都是奴婢一人干的,奴婢与贵妃娘娘有过节,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那日趁着曹尚服醉酒,偷了她宝库的钥匙,做好了一切后,又引导曹尚服去宝库,好把一切都嫁祸到她的身上。” “你说谎!曹尚服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她?此言说不通。”贤妃呵道。 “呵呵,待我不薄?只是见我手艺好想留在身边利用我罢了,待我不薄为何到如今还不肯升我为司宝,只让我做个无名无位的女史?”薛梅振振有词,讽刺道。 “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亏曹尚服一番栽培的苦心。你还有何话要讲,是谁给你提供的狼血?你的同伴是谁,说出来,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此时贤妃上前厉声问询。 “要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都不要再问了。”说着薛梅爬着向前,在晕厥多去的曹尚服身前,郑重磕了三个响头,突然起身,重重的朝堂中柱子撞去,随后气绝身亡。 皇后见此,哼声甩袖离去,这次真是便宜了贤妃母子了!眼神扫过归明月之时,眼中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似是恨意似是嘲弄似是算计。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事之秋 薛梅既已将所有罪责包揽于一身,虽然狼血的来源尚是个谜团,但是因为这件案子牵涉到宫中地位最尊贵的三位娘娘,甚至还牵扯到皇子,开封府尹也不敢妄下断论,只得先草草就此结案。 “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你是怎样捉到薛梅的?”被释放回尚工局的归明月,问向偷偷来看她的姬云逸。 “当然是借了皇后娘娘的东风”姬云逸一笑,讽刺说道。 他一直就知道事情暴露后,皇后会杀了那个替她办事的人,是以早已经着二皇子的人暗中盯上了尚服局,在关键时刻救了薛梅。 一并救的还有一个人,是个宫中侍卫,薛梅与他早有私情。 “这么说,那些狼血是这名侍卫拿给薛梅的了?”归明月问道。 “还未可知,不过薛梅答应我们上堂承认罪责,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这侍卫一命。”此时这个侍卫已经被安排到安全的地方。 否则就算他们答应不杀他,恐怕皇后也容不得他了。 “那他能上堂指认皇后的罪行吗?”归明月抱有一丝希望。 姬云逸摇了摇头,且不说他肯不肯,就算肯,凭他一人说辞,没凭没据也根本没办法将皇后拉下马。 “月儿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姬云逸见归明月眉头深皱,似有很大的恐惧在心中。 “你可记得六七年前,南阳城西戏园子里的一出戏《黄粱梦》?” 天下无人不知这出《黄粱梦》,影射的正是当时外戚百里家族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的恶行。也正因为这个引子,才促使了文帝下了决心不再姑息,也使得百里家族大厦倾倒,一朝覆灭。 他竟不知这件事竟与归明月有关,如若真的有关,那皇后那边,对于她来说可就凶险了。姬云逸与二皇子关系匪浅,他岂不知这个皇宫的危险,以及皇后的面善心狠。 “这次所有人都受了刑,刑掌珍甚至丢了性命,只有我,与百里家族算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人,竟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归明月苦笑道,依着睚眦必报的皇后来说,这么做肯定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饶是她心思多么的通透,她都百思不得其解。 姬云逸上前定住她的肩膀,说道:“不要怕,有我在。” “可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后,那有如何。”姬云逸只是风轻云淡的轻笑一声,归明月从他的眼神里看到足以睥睨一切的眸光,心里知他有这样的能力,不禁觉得心安了很多。 也跟着轻笑一声:“好,我相信你。” 姬云逸轻叹一声,伸出手想抚向她娇艳动人的脸颊,但又怕唐突佳人,只敢抚了抚她额间的细发……她一直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女子,渐渐的竟能靠向自己,信赖自己,他怎能不心花怒放,又怎能不不小心翼翼的珍惜。 见他的指尖抚向自己的额头,只轻轻一下,就离开。归明月弯了眼眸,二话不说,伸出双手贴上他的俊颜,然后使劲的揉了揉了。 嗯,皮肤还真好的没话说。 “唔……”姬云逸一时不查,被她揉了个正着,眸中不禁溢出深深的笑意,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如今这丫头不仅不怕自己了,还敢直接上手了这下。 被姬云逸盯着看的有些脸红,不得不放下了手。 “怎么害羞了,我任月儿予取予求……”姬云逸突然低头,高耸的鼻梁犹如山峰,压向归明月娇俏的鼻端,一本正经的说道。 啐!自己一个熟女竟被一毛头小子给调戏了!归明月带着捂嘴窃笑不已的玳瑁,一溜烟儿的狼狈而逃。 二皇子府。 “皇宫太危险,我想带她离开这里。”姬云逸从司珍房出来后,直奔皇宫外的皇子府,进门开口便说道。 “云逸你切莫冲动,你能把她带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到哪,只要皇后要追究,归典珍都有危险。”他也是刚刚听说,南阳郡的一个戏园子的老板被灭口,看来定是与皇后脱不了干系了。 “天下,可不仅是你们赵家的。皇朝之外,也总有她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姬云逸傲然说道:“如若她敢动月儿一个手指头,我必叫她生不如死!” 二皇子眸色转动,没想到他如今竟为了一个女子,在他一个皇子面前说了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 幸亏自己了解他,要是别人说这种话,必然是不得不防不得不除了。 二皇子皱眉说道:“你先别急,尽量不要用激烈的方式,眼下有件重要之事我正需要你……你不会为了女人,不顾兄弟吧。” “你知道我不会,”姬云逸说道:“你说吧。” 二皇子附身向前,细细说道…… “到了时候了?”姬云逸问道,这件事做了之后,就算真正走向了夺嫡之路,再无回头之路。 “父皇身子越来越不行了,不能再拖……”二皇子郑重说道,父皇最为看重的是三弟,眼下三弟已经没了一只胳膊,自是无缘继承大统。而自己与大哥二人,父皇显然还举棋不定,是时候逼他落子了。 随后二皇子又承诺说道:“你放心去办这件事,归典珍在宫中,我会让母妃保她周全。等你回来,我便去父皇那里请一道恩旨放她出宫。我以为如今她待在宫中反而更加安全一些。” 姬云逸思索片刻,也确实如此,只说那月儿就有拜托给贤妃娘娘了。 二皇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神色复杂难明。 文帝眼看就要不行了,各方面的力量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大皇子日日往龙塌前跑,王贵妃也从那日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眼见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没有夺嫡的希望,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为了对付贤妃母子,便开始与大皇子攀扯到了一起。 可是王贵妃命却不好,牵扯到了一件陈年旧案,是她彻底被打落谷底难以翻身。 事情是这样的。 为了查狼血的来源,开封府传召了整个六尚,狼血之事仍是悬而未决,但是却查出了一桩陈年旧案,那便是当年与云贵仪一同进宫的飞凤姑娘,竟是由尚膳局的一名女史换了飞凤手中的酒,让她将含微毒的酒敬给了皇上,才被下令处死的。 而这件事背后的指示之人便是王贵妃,只因飞凤长相与她颇为相似,但人家又远比她年轻动人,是她一时嫉妒心虚,并起了杀心。 王贵妃被贬黜的那日,归明月站在云贵仪的墓前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也没有说话。如若不是她的轻金之冠,轻鸾、飞凤二人也许不会被老皇帝看上,进宫白白丢了性命;还有那日她答应轻鸾会在她生产之日陪伴在她身边,但是自己失信了,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她能想象她死去之时,能有多么的无助。 玳瑁上前,跪在小姐的身边,轻声说:“小姐,临终时轻鸾她说谢谢,她还说不怪你……” 归明月闻言,突然潸然泪下,哭的不能自已。 她自异世而来,其实对这个世界的人,一直有种超脱的冷漠之感,犹如一颗带着凉意的石头。而她又渐渐的接收到了来着这个世界的一些真挚的情感,有来自俞氏,有来自大哥,也有来自银坠儿她们三个丫头,如今又有姬云逸,以及轻鸾……这让她的血渐渐热了起来,心里也随之而软和,将自己融入到这个世界里来。 东朝文帝五十五年八月,是个多事之秋。 原本最有可能争得帝位的三皇子出事,虽然今日里大皇子表现的很有孝心,但是他之前做的那些丑事,比如说结党营私、奢侈无度等等一桩接着一桩,接二连三的被人挖出,其中单单是秋狝期间他手下的禁军故意放独狼进入贵妃的营帐残害三皇子这一项,就令文帝雷霆大怒。 所有的事情加速了文帝的衰老,加上他整日里沉迷于女色,眼见着就不行了,便渐渐将政务的重担放到了二皇子的身上。 局势大体上顺着有利于二皇子的方向进展着,但是归明月这边却有些难说了。 近日里,皇后几乎每日召见,只是聊些琐碎的日常,面色也算慈善,并没有任何要发作的迹象。 那日姬云逸来告辞时,她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而姬云逸告诉她让她放心,说贤妃娘娘会保她无虞。 是以她来坤宁宫的时候,贤妃也会“恰好”出现。皇后倒是不以为忤,照常与归明月热络闲聊。次数多了,使得贤妃也不好每次都来。 要不是那日亲眼所见她杖杀邢典珍的残忍情形,归明月差点就相信了她这一番慈眉善目的神情。眼下她这番姿态只会让归明月心里更加发毛。 归明月只能无奈的等着,看看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亦或是在等姬云逸早点回来。 在这做皇宫里,归明月所擅长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作用,在这里,她有太多的无力感,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将希望寄托到姬云逸的身上,她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 直到有一日,归明月无意瞅到屏风里闪过的一个男子的身影。借故身体不适,好容易从坤宁宫脱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浑身发凉,直发冷汗。 “姑姑,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何必费这么多力气?”百里庆从凤穿牡丹的青玉屏风之后现身出来。 皇后冷眼说道:“要杀个丫头就如捏死只蚂蚁,何用哀家费这么多心思,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让姑姑费心了”百里庆阴邪一笑。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姬大夫人进宫 “玳瑁,你每日都到司制房,太医院那边可有微词?”归明月忧道,因为怕着皇后对自己不利,所以玳瑁日日来同自己同出同进,太医院那边也很少去了。 “我不回去,小姐,玳瑁进宫来本来就是为了小姐。” “你如今终归还是太医院的人,今日就再去一次太医院,徐太医终日忙着,你也该去帮衬着些。”说着朝她眨眨眼,玳瑁立即领悟,痛快答着,转身去了太医院。 到今为止半月过去了,皇后还是跟猫玩耗子似的,归明月心里不免有些骂娘,决不能再这般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活着,忒特么憋屈了。 晚膳之时,果然,皇后那边的杨公公来传旨了,说皇后娘娘有请归典珍一同用晚膳。 在去到坤宁宫的路上,恰好又遇到了贤妃,归明月道是贤妃娘娘又听到了风声,赶来为自己解围。可谁知据她说今日竟是皇后娘娘着人去请的她来。 二人不得不对视一眼,真不知这皇后娘娘今日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归明月与贤妃二人食不知味的好容易陪着皇后娘娘用完了晚膳。 “归典珍,有位夫人想要见见你,此时应是正在偏殿等候。”皇后缓缓说道。 “不知是哪位夫人?”归明月心中警钟大鸣,可是她把母亲给弄进宫里了?! 皇后一笑,说道:“振国侯府的侯府夫人,以及侯府的二姨娘。” 归明月闻言心里紧绷的弦微微一松,疑惑又涌上心头,这二位又与自己又何关系,莫不是关于云逸的事? 看着归明月去向偏殿的身影,皇后语气讽刺的对着贤妃说道:“人家的家务事,妹妹莫不是也想去凑个热闹?” 贤妃心中一紧,说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既如此臣妾就厚着脸皮在您这多呆一会。” “哼,随你。”皇后说着,也懒得招待她,自顾闭起眼睛养起神来,任凭任何人都猜不透她此时此刻的深沉心思。 归明月走到偏殿,只见一名面白微胖,凤眼粉腮的富态夫人,身穿五色织锦的诰命服正坐在殿中,旁边立了个半旧的绯色宽袖褙子的女子,看年纪应是不年轻了,相比便是皇后说的侯府的那位二姨娘了,只见她低垂着脑袋,似乎对这位夫人十分的惧怕。 “明月拜见振国侯夫人,夫人万安。”归明月上前一福,有礼问道。 “嗯,你便是归明月?”姬大夫人长得是一派和善富态之姿,说起话来却带着三分刻薄:“我还道是个天仙儿,是比平常女子白了些,别的倒也没看出有什么美的。” 归明月一听,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出言讽刺道:“明月的长相是爹爹娘亲给的,自觉不必被人家的孩子差些,自然也没觉比别人更美些。想必夫人好容易进宫一次,不会只是来评论小女的长相吧?” “呦,没看出来倒是个尖牙利嘴的,倒也是绿豆配王八,倒也是配……”与那讨人嫌的姬云逸倒是配。 归明月嗤笑一声,转头就要离开,她不是没从云朗的口中听过这个侯夫人的劣迹,可今日一见,只是个色厉内荏且没脑子的古代女人罢了,她可不是她们姬府的那些唯唯诺诺看她脸色的女人,不欲在此听她啰嗦,是以二话不说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姬大夫人见她竟敢走,立即怒声呵斥道:“还没进我振国侯的大门呢,就这般嚣张。进了门还了得?”说着朝着身边的唯唯诺诺的二姨娘狠狠的使了个眼色。 “这位归小姐,你且消消气罢……”二姨娘立即出口说道。 归明月这才回过头去,看到这位二姨娘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竟与姬云逸长得如此之像,应该是姬云逸长得与她很像,像足了七分得,不过姬云逸有着男子的高大强健,面部轮廓也硬朗太多。二姨娘就太美了,美得柔柔弱弱,美得不似真人,又美得毫无主见……归明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会这样觉得。 然而人的第一印象实则最为准确,很快这位美丽如仙的二姨娘就给了归明月苦头吃。 归明月既然认出她是姬云逸的亲娘,虽然姬云逸和云朗从未提起过她,但是归明月也不免爱屋及乌,便也不好再与她们那般态度。 而是转身,微笑朝二姨娘友好的点点头,后者先是看了一眼大夫人,而后露出一抹柔软的笑意。 “听说你在宫中,还算得各宫娘娘的心意,但是你要时刻记得安守本分,不可行那忤逆之事,特别是对皇后娘娘一定不可又半分忤逆之行,听到了吗?”姬大夫人接着说道。 见归明月面上又有些不虞,二姨娘赶紧上前亲手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说道:“饭后该是渴了,喝点茶水。” 归明月连声说不敢,但见姬大夫人的这副尊容,着实喝不下去,便将茶盏轻轻放在旁边的桌上。 姬大夫人再说些什么,归明月也就眼观鼻鼻观心了。 “算了,既然你们娘俩投缘,那我也不再这给你碍眼了。”说着姬大夫人竟自己离开了。 “归小姐,你莫要见怪……”二姨娘见大夫人走了,才敢又上前拉过归明月的手,柔柔的说道。 “您坐,先坐下吧。”归明月也不知怎样称呼她,只好尴尬的让她坐下。 “不,不用……”二姨娘非常的拘谨,眼睛一直闪躲着不去看归明月,嗫嚅了半天,上前又给归明月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归明月很是不好意思,本应是自己给她倒茶呢,谁知自己一来她就一直给自己倒。看她的样子自己再不喝,她就似要哭了似的,只得起身一福,结果啜饮了一口。 二姨娘明显的吁了口气,便也坐了下来,不过这次不再主动攀谈,只是目光木木的,像是个毫无表情的木头美人。 归明月正想着自己该如何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她毕竟是姬云逸的娘亲,自己还是很想与她搞好关系的…… 谁知归明月突然开始感到头部有些不适,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待再醒来之时,归明月躺在一处狭窄的榻上,面前是一堵翡翠屏风。归明月只觉得四肢无力浑身发软,头脑确实清醒的很,正要大声喊叫,谁知嗓子似哑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正在归明月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听到屏风外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他!是云逸回来了!归明月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的喜悦,想努力发出点动静,可惜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又不能开口…… “逸儿,你别这样任性了,我看了,她是个好姑娘。”二姨娘期期艾艾的说道。 切,你口中的好姑娘,不过是位满脸算盘的平庸之辈,前几日她佯称患了重病,逼得自己不得不想放下重事,回去看她,谁知竟是她组的局,让自己与一位世家的女子见面。 气的姬云逸当场便拂袖而去,她就是这样,她根本没有心!这次肯定又是被那些人指使了来找自己,看她这般怯懦愚钝,姬云逸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娘啊。 “既已定了,就不要儿戏了,早些成婚吧。”二姨娘半晌又木讷讷的说了一句。 归明月一听,脸不由的一红,原来她今日来,竟是为了……归明月屏息听姬云逸怎样回答。之前听他与二姨娘的语气,似乎颇有些无奈,归明月觉得他这样做是有些过分了,那毕竟是他的亲娘。 “儿戏,这女人对我来说本身就是一场儿戏而已,订婚?是万万不可能,我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些什么让你们丢脸的事情来。”姬云逸讽刺的说道。 归明月心里不禁一沉……他说只是一场儿戏?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从小便厌恶极了这些女人,都是些嘴上一套心中一套,装模作样的女人,犹如吸附在人身上的蚂蝗,着实令人作呕!”当然,除了月儿,幸亏世上还有一个与她们都不同的月儿!姬云逸一想到他的月儿,心里涌起一阵柔情,也不欲再于她纠缠,说了冷声说道:“你回去吧,以后没事不要再进宫!” 归明月此时却如坠冰窟,胸中突然有丝丝血气上涌,她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原来他的内心里竟是这样讨厌自己。是自己越来越迷失了自我,越来越依赖于他,在狱中之时尤其的渴望他的温暖,而今自己的依赖终于引起他的厌弃,觉得是蚂蝗在吸附着他。 归明月又努力动了动身子,从玉屏风的镂空缝隙中看去,想要确认是自己的耳朵错了,知道自己的眼睛告诉她,眼前的确实正是这个这段时日里一直令自己牵肠挂肚之人。 呵呵呵,那么之前种种,是该怪自己身在其中被感情迷了双眼,还是该怪他演技太好呢! 心中极度的悲怆的归明月,闭上眼睛不禁骂自己是猪,徒有一个未来时代女子的灵魂,一遇到感情竟也与这些古代的女子有何相异?亏自己还一直自命不凡…… 突然归明月感觉出有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床榻上,猛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以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是个浑身渗着凉丝丝阴气的陌生男人。看到他,让归明月莫名的想起了毒蛇。 男人见归明月惊恐的看向自己,没说话只是呲牙一笑,但是眼睛里没有半丝笑意。他起身脱了外袍,又伸出冰冷的手去解归明月襦裙上的系带……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演戏不易,纯靠体力 归明月冷冷的看着他,直到后面来的人一掌将他打晕。 “我废了他!”厉陌白低低的声音中裹挟着寒气。 “且慢,这人如今还杀不得。”他的身影很像那日在皇后屋中闪现的人影,看来此人必是与皇后的阴谋有关,如今还杀不得。 “将他绑了,先藏起来。”归明月冷声道。 厉陌白上前恨恨的踹了这人两脚,迅速的将他捆了起来,扔到背上悄无声息的跳窗出去。 归明月静静的躺在冷硬的床榻上,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屏风后面听到姬云逸和他娘的对话,先是心火中烧,后又悲苦从中来,最后化作一声自嘲的冷笑。 不知不觉中脸颊被眼泪打湿的归明月,此时很像能有力气来抱一抱自己,可惜手脚依旧无力。 自己这辈子与这姬家母子真是对上了,他欺我骗我,他娘给我下药,今后只愿与他们再无任何的瓜葛! 厉陌白藏好那人后,回来俯身将归明月抱起,他不是没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只道是被那人吓得,心里更加自责自己应该早些找来的,于是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因要带着归明月不便躲避那些侍卫,行到一处僻静之所,厉陌白将归明月放下,玳瑁早已经在此处接应。 玳瑁焦急的等待了很久,见小姐回来,赶紧上前问询,归明月有气无力的说道:“先回司制房再说。” 厉陌白看了她们一眼,自己施展轻功先行一步,玳瑁从小在苗寨中上山下水,身子骨结实又轻盈灵活,背起小姐毫无压力。 待她们主仆二人回到司制房,厉陌白早已经潜入等待。 “怪我没有早些找到你,让你受委屈了。”坤宁宫中宫殿甚多,守卫也比别处更加严密,厉陌白找起归明月颇是费了些功夫。但是只要想到那该死的男人那伸向归明月的爪子,他体内的狠戾之气就忍不住翻涌。 玳瑁拿出解药喂归明月吃下,“小姐,你种的是软筋散的毒,现下已经无大碍了。” “好,”归明月有转头对厉陌白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 如果再早一点,自己也许就听不到事实的真相。归明月眸子不由的一暗。 “小姐……”厉陌白几乎从没称呼过归明月为小姐,但是这次见她竟是罕见的忧伤神色,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小姐脱口而出,但是又不知怎样安慰她。也不知她在这宫中遭遇到了什么。 厉陌白试探琢磨了很久,是前几日才成功潜入皇宫之内与玳瑁取得联系的。是以归明月也就在今日与玳瑁商议,让她先回太医院,引得皇后那边有所动作。 而尽看来,皇后是想让那人坏了自己的贞洁,可是为了泄愤,先侮辱自己一番,再杀死? 也说不通,如果是,那么随便找个不起眼的侍卫便罢了,那男的分明是个衣饰华贵之人,还能在宫中自由行走,可是皇亲国戚? 这是厉陌白拿出一物,交给归明月,归明月拿来一看,是一枚玉佩,上面写着:“百里”二字。 百里? 这人是那个百里家族唯一留下来的独苗,百里庆! 那么皇后为何要让这百里庆来坏了自己的名节呢,归明月又陷入思索之中。 “宫中太危险,我得留下来保护你们。”厉陌白说道。 “可是这里都是女史,你是男子……”玳瑁蹙眉看向厉陌白道,突然一拍手说道:“有办法了!” 她可明明白白的记得锞儿姐口中的小白脸可就是眼前的这位厉大哥,玳瑁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除了眼神凶狠了一点,个子高了些,别的都很符合,她还可以用易容之术将他的喉结掩盖。 “什么办法?”厉陌白被她看的有些心慌,归明月身边大的这些小丫鬟,他一个都惹不起,个个都不是善茬儿。 “小姐,我记得你这有个个子很高的女史,能否跟她先借一身衣服来?”玳瑁说道。 归明月还是没想到皇后到底意欲何为,索性不再想了,说道:“可以。” 半晌之后。 看着厉陌白扭扭捏捏的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归明月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怎样怎样?厉大哥的女装竟比男装更美啊!”玳瑁兴奋的说过。 “果然是美人儿!”归明月忍不住大笑,心中的难受也渐渐的缓解了。 厉陌白见归明月又现了笑颜,于是随意的掐了个兰花指,一抛媚眼,嗔道:“讨厌!” 哈哈哈,这下归明月主仆俩不禁笑的打滚。 第二日,皇后娘娘再一次召见归明月进坤宁宫。 “小姐,”玳瑁担忧道:“让厉大哥与你一同去吧。” 归明月摇了摇头,此时万万不能节外生枝,说道:“我已经想好对策了,放心。” 坤宁宫中,皇后神色有些焦急,但是又怕被别人看出,只得强作镇定。 见归明月进来后,忍不住又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阴鸷,问道:“记得昨天夜里你在我坤宁宫的偏殿,可见过了那位姬后夫人?” 归明月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见过了。” “那后来呢?”后来自己不放心亲自去偏殿,竟然空无一人,庆儿不见了,这个归明月也不见了。 “后来……后来,臣就离开了呀,”归明月无辜而乖顺的说道:“臣见夜已经深了,不便打扰皇后娘娘,便没去请辞擅自回了司制房。” “你说谎!”皇后再也忍无可忍,厉声吼道:“说!你把庆儿怎么样了?” “啊!皇后娘娘您竟然知道……”说着归明月粉腮含羞,眼角含媚,扭捏说道:“既然皇后娘娘都知道了,那么臣也不好再隐瞒了,昨天夜里臣被那姬家二姨娘下了,下了媚药……幸得百里公子搭救,所以……臣是困极累极了,才央着百里公子将臣送了回去。” “哦?”皇后心中一喜,庆儿得手了? “那他后来又去了哪?哀家今日并未见到他。”皇后心中又起疑,问道。 归明月懵懂的摇了摇头,说道:“臣也不知,百里公子只说近日有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处理,说完就走了,那方向似是出宫了。” 皇后听完,半晌不语,良久才温了语气说道:“你也起来了,地上凉,坐吧。” 归明月心里长呼了口气,面上确不敢有半丝显露,只学着电视中那些头一晚“动作”完,第二日慵懒娇媚的神情,在皇后和她身后的宫中嬷嬷面前来上一遍。 皇后和老嬷嬷看的是既鄙夷又满意。 归明月和皇后叙完了话,站起身来款款告辞离去。 “薛嬷嬷你看,昨夜庆儿是成了吗?”皇后娘娘不放心的问道。 薛嬷嬷不屑的看着归明月远去的背影,谨慎说道:“以老奴多年的经验,必是成了。” 你看她这千娇百媚的狐媚子样,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她承幸后的风骚来,必是有过了经历的,要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姑娘人家断断不是这般姿态的。 这时门外的侍卫,有人来报,说昨夜有人隐约看到一名男子抱着归典珍从坤宁宫的偏殿出来,但是又怕自己没看清楚,所以迟迟才来上报。 “看来是没错了!”皇后这次是真的放下心来,不过心里又有些不满意百里庆竟然不事先与自己打声招呼就出了宫。 “皇后娘娘,您切莫怪罪侄少爷,如今圣上恐怕要不行了,侄少爷当然要筹谋大事……”薛嬷嬷是百里家的老人儿,自然说话向着百里庆。 “住嘴!这件事切莫提起。”皇后呵斥道。 “是是,老奴知错。”薛嬷嬷赶紧住口,退下。 她看向迈出了坤宁宫大门的归明月,突然想到了十四年前,皇后娘娘生产那日。 坤宁宫上空显现了紫金色的龙形祥云,人人都道此位皇子正是天赐的真龙命相,连陛下都立即封他为太子。 谁曾料到,这位有着祥云预兆的小太子,竟不足百日便夭折了! 皇后娘娘悲痛欲绝,几欲跟着去了,后来有宫内太监说看到太子降生那日,二皇子竟偷偷拿着隐龙鞭抽打一片祥云,据钦天监推测说他抽打的很可能是那龙的逆鳞之处,龙之逆鳞不可触也。 那么杀死太子的毕竟就是二皇子了,贤妃虽然打死不肯承认是她儿子的所为,但是皇后已经恨极了他们,只一心想拿二皇子的命抵了太子的性命。 谁知那时还活着的皇太后,为了保下她为数不多的皇孙,硬要斥责这些都乃歪门邪说,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闭嘴,否则格杀无论。 而这位归典珍的缘分也在此,传闻太子降生那日,她也降生,且她们家上空也现了一朵祥云,皇后找人暗暗算了,竟说秉承祥云出生之人竟有母仪天下之命! 而今皇后唯一的子嗣没了,百里家也只剩了百里庆一根独苗。皇后憎恨贤妃母子,恨不得除之后快,除此之外,皇后娘娘一心想辅百里庆登位,如果不能,也要毁了他赵家的天下! 皇后不杀归明月,自然也是为了她有这般的好命数,为了她能助到百里庆。眼下看来,事情正朝着皇后娘娘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着,薛嬷嬷痛快一笑。 归明月回到了司制房,揉了揉演僵了的脸,叹了口气,瘫倒在美人榻上,演戏不易,纯靠体力啊。 归明月揉着脑袋暗想,只是暂时的糊弄过去了,下一步的路还得仔细筹谋。 “小姐,姬公子来了,”玳瑁进来禀报道:“可是,厉大哥在外面与他打起来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变 “住手!”这次归明月二话不说,立即出去阻止。在皇宫内院闹事,很容易就暴露厉陌白的身份。 姬云逸闻言,立即住了手。 “这么久了,武艺还是毫无长进。”姬云逸嗤笑一声。 “在下可不想只当个空有一声武艺的莽夫,我只需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厉陌白毫不客气回道。 “月儿不需要你的保护!”姬云逸怒道。 还没等厉陌白说些什么,归明月冷声说道:“我归明月需要谁的保护,与你姬大公子并无干系。还请远离我的司制房,以免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月儿,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姬云逸看着归明月冷冰冰的脸,一时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因为他,”姬云逸垂下眼眸,说道:“我和你道歉,你莫要生气了。”都怪自己瞎吃醋,惹得月儿生气了。 “不必,你我本无半点牵扯,何来道歉一说。”归明月面色云淡风轻。 “无半点牵扯?”姬云逸本也是骄傲之人,不禁气到:“那天夜里是谁说要罩着我、又说依赖我,相信我?” “你!”归明月一直气噎,厉陌白闻言不禁眸子一暗。 “不过一时酒醉后的戏言而已,”姬大公子不会当真了吧,归明月不在乎的说道,既然你们能欺骗我羞辱我,那我也让你尝一尝这种被欺骗被羞辱的滋味,我们也算扯平了。 归明月又接着说道:“你也知道自己长相还可以啦,我是被你的相貌迷惑,一时清热,这……你能理解吧,我也不想继续欺骗你。” 眸中寒意渐盛,眸色似乎变深变黑变成无底般的深渊,姬云逸不甘心,最后用冷的如寒冰的声音,说道:“你对我……只是因为我的脸?那你为何不继续骗我骗下去!”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一旁的玳瑁都觉得自家小姐过分了,姬公子都这般了,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竟让小姐继续欺骗下去。 归明月见他痛苦的神色,突然心里疼痛难忍,但是一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又冷笑不已,他又何必在此演戏。 “自是,厌倦了。”归明月毫不留情的一字一字的说出。 “厌倦……呵呵,厌倦,是因为有了这个小白脸?就用不到我了是吗。”还是我一直是这个小白脸的替代品呢。呵呵呵,姬云逸内心涌出一种前所未体会到的撕扯出的疼痛感,最后直至麻木…… “咔嚓!”一声,归明月看着被姬云逸一掌拍碎的庭中白石栏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看着他踉跄而去的背影,归明月不由得皱眉:明明是你说这一切只是儿戏,说我令你恶心,为何此时你又做出这般受伤的姿态! 归明月在庭外站了许久,等到心中的尘埃渐渐都落定,确定自此以后不再起波澜,归明月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姬云逸相反的方向回到自己的司制房。 “小姐,”玳瑁见小姐脸色灰败,不由的担心道。 “眼下我们最该担心的事情,便是皇后那边,她随时都可能发现百里庆失踪了。”归明月又问道:“百里庆现在何处?” “在坤宁宫的一处极为偏僻的废殿中,宫中守卫查的太紧,一时半会运不出去。”厉陌白只得将他一次次的打晕。 归明月点点头,所谓灯下黑,皇后一定猜不到她的侄子就被关在她自己住的坤宁宫之中。 “去坤宁宫一定要万分小心!”归明月叮嘱道。 “厉大哥,这是一种迷药,给他服下后,能使其三日不醒,但是每次在服下之前,一定要给他灌下一些事物。”否则身体就算不枯竭而亡,也会饿死。 “好!这药好,给我多备几瓶。”厉陌白兴奋的说道。 “好,我这有两瓶都给你,回去可以再制一些。”玳瑁痛快说道。 归明月翻了个白眼,说道:“不许给他那么多。” “为何?”厉陌白委屈不平的叫道。 “这些药丸,可以多制,”归明月对玳瑁说道,反正用的是太医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材。 “制了可以拿出去换银子。给了你,谁知道你出去又要惹什么事,惹了事还得我们给你收拾。”归明月接着说道。 “是,小姐。”玳瑁笑嘻嘻应着。 “连药丸都能拿来换银子,贪财女魔头!”厉陌白嘟囔几声表示抗议。 “玳瑁姑娘,赶紧的,回太医院吧!”有太监急匆匆的赶来,说了一声,又急匆匆的往外走。 “这位公公,请稍等,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归明月拦住那个太监,便问便往他手中塞了两个银锭子。 太监掂量了两下,说道:“哎呦,归典珍,这宫里要出大事了,陛下,陛下他……已经陷入昏迷了,太医院那边所有的人都得去,玳瑁姑娘您快些着吧!”说着太监就急匆匆而去。 文帝要不行了? “归典珍,皇后娘娘有请。”这时候又有坤宁宫的宫女来请。 所有人步履都是急匆匆的,预示着这皇宫之内即将变天了。 归明月跟着宫女,急匆匆去了勤政殿,厉陌白低头跟在她的身后。 勤政殿是皇上的寝殿,此时的勤政殿已经乱成了一团粥,太医、后宫嫔妃、大臣、等候拟旨的翰林院士、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及一众公主们也都守在里里面。 宫女将归明月带到勤政殿的旁边的一座小室等候。 片刻之后,皇后急急迈了进来,迎头便问:“庆儿呢?庆儿可来了?” 归明月摇了摇头,说还没有百里公子的消息。 皇后立即阴沉下了脸色,心里开始起疑,然而此时状况实在是太过慌乱,扰乱了她的心神。 算了,不能再等了! 皇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杨公公,杨公公郑重一点头。 “你在这待着,不要乱跑。”皇后冷冷吩咐道,归明月赶紧点头称是。 不一会只听外面一阵喧嚣,身穿重甲的一队禁军包围了勤政殿。紧接着又听闻辅国将军宋大人手中戍边的屯兵,也从西境赶了回来,驻扎在汴梁城门外五里之处,打的正是勤王的口号。 归明月这才明白,原来是辅国将军与皇后里应外合想要给这大东王朝换个姓氏,只是他们不知的是关键人物百里庆已经被自己藏了起来。 外面严兵防守,归明月又在偏殿,不知勤政大殿里的事情,只知外面已经乱了成了一团糟。 足足半日之后,悲怆的丧钟突然响起在汴梁的皇宫上空。 皇帝驾崩! 城外的辅国大军闻此直直闯入城门,在此之前,姬云逸放出信号,驻扎在城外的禁军早已偷偷入城,与宫中皇后的禁军混战起来。 勤政殿里老皇帝临死之前难得英明了一回,不管皇后怎样折磨羞辱,都不肯说出关于立储的诏书何在,最后皇后不得不用用假的诏书代替。还剩一口气的时候,皇后念在二人夫妻多年的分上,便软了一次心,问他还有什么要求,谁知他竟特意强调让信良美人陪葬,说着一脸轻蔑的看了皇后一眼,然后便撒手人寰了。 皇后强忍住用鞭子抽尸的怨气,面无表情的出来,拿出遗旨宣读说圣上将皇位传位与刚出生不久的四皇子,并由她来抚养辅佐新皇。 此旨一念,下面一片哗然,且不说四皇子那仙去的生母云贵仪位分低微,四皇子也才是个在襁褓里的婴孩,他上面尚有两位已成年的皇兄……说传位与四皇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立即就有臣子出来讨伐,皇后冷哼一声,一招手,一个禁卫上前直接取了这位臣子的脑袋。 在座的嫔妃和大臣们又是一阵抽气声。 “各位卿家不必惊慌,今日是非常时期,哀家不得不拍禁卫前来,以免除乱子。我想陛下传位与四皇子也必然有他的打算,你等为臣子的不要混乱猜测才是。”皇后朗声说道。 “请皇后娘娘将圣旨拿出。”有大臣提议。 “对!拿出圣旨来!” “这圣旨是……是假的!”礼部尚书喊道。 “假的?”皇后眼睛危险的眯起,说道:“这么说,有真的圣旨在尚书大人那里?” “陛下并没有将圣旨交托到微臣手中。”礼部尚书理直气壮道:“但这封就是……”假字还没说出来,他就被侍卫打晕拖了下去。 “还有哪位卿家觉得这是假的?只要你拿出你认为是真的那一封遗旨,哀家便认了。”皇后谆谆劝道。 但是在座的哪位不是老谋深算,岂会被她一介妇人的话骗了,是以无一人吭声。 外面两方的禁军斗到最后,都有损伤,殿里面的禁卫与二皇子和姬云逸几人缠斗起来,看起来也一时半会也讨不到什么好,皇后使了个颜色,身边的薛嬷嬷猫身去到贤妃的身边,将一把匕首搁到了她边上的昭和公主的脖子上。 “去偏殿!”皇后命令道,贤妃唯恐她们伤了昭和,便只得乖乖的跟着她们去了偏殿。 眼见着辅国将军的亲王大军就要横扫入宫,此时能前来救援的只有镇国候手下的京都十六卫,殿中有大臣提议道。 此时二皇子和大皇子眼前都一亮。 “快去请姬大人前来营救!”大皇子急道:“姬世子何在?”记得这个姬府的世子,虽然是个草包,但是一直想要军功扬眉吐气来着,自己将他安排到禁卫之中做个有名无实的副将。 “启禀大皇子殿下,姬副将被叛乱的禁卫给,杀害了……”手下前来禀道,姬云骐所在的禁卫军恰好是皇后收买的那部分,姬云骐是大皇子的人,那些人自然是要先将其除去,以便行事。 “什么?死了?”大皇子不禁跌坐在地,完了,自己的一线希望便这样没了。 “我去请他!”姬云逸面色沉静,接着又转身对着二皇子说道:“但我还需要另一个人一起。”他爹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在这般局势未名的时候,岂会轻易答应出兵,除非…… 二皇子知他说的是翰林院的掌学院士宋大人。思索片刻,说:“好!保护好宋大人。” ------------ 一百二十六章 离宫 一脚踹开姬府的大门,姬云逸直接闯入了姬侯爷所在的书房,二话不说,让宋大人拿出文帝早已经托付与他的遗旨放到姬侯爷的眼前。 姬侯爷见到圣旨赶紧肃然跪拜,待看清上面明明白白写的皇二子之时,心下又不由的一沉,骐儿已然投奔到大皇子的麾下……谁知圣上中意之人竟是二皇子钧。 但见这二人竟带着圣旨来侯府,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姬云逸岂是不知他心中所想,直接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哦,宫中大乱,让他带十六卫去营救……姬侯爷眼珠一转,正要思索对策,这个兵他是不能随便出的。至于这圣旨嘛,在谁手中便是谁说了算! 姬侯爷正要动作将这二人收押,姬云逸嗤笑一声,说道:“你的世子已经被皇后的禁军杀死了,所以你如今即便想投诚大皇子也是不可能了。” “什么?骐儿,没了?”姬尚昌由算计满满到不可置信再到跌坐下来,面如死灰。 “你既已知道二皇子才是天命所归,是想要成为开国功臣,还是想要做个缩头乌龟,自己看着办!”姬云逸容不得他浪费时间。 “等!等一等,”姬尚昌岂是不知说的有道理,二皇子眼下用到自己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十六卫正在京都,如若自己不出兵,驻扎在大名府、颍昌府等地的屯兵,估计也已经往京都赶了,只要二皇子能坚持到他们来,那么这滔天的功劳,便是他们的了。 “你是二皇子的亲信,可要为为父作证,我姬尚昌冒死前去皇宫,也都是为了二皇子殿下呀!”姬侯爷不放心要逼着自己的长子起誓。 姬云逸更加轻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我与宋大人都会为你作证,行了吧。” “为父这就出兵,命十六卫进宫拨乱,营救二皇子,不对,营救太子殿下!”姬尚昌肃然说道。 辅国将军的一千辖军碰到了作为装备精良的中央备战军的十六卫,胜负很快便见了分晓。 姬云逸早一步回到勤政殿,与二皇子并肩作战,他二人可是在战场中浴血厮杀过得人,此次亲自下场,都是以一敌十之勇,他们统辖下的禁军也在宫内渐渐占了上风……只不过是反军数量太多,一直缠得他们在勤政殿中不得动弹。 二皇子心中担忧母妃的安全,暗暗焦急如焚。 勤政殿的偏殿中,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就要付诸东流,皇后已然疯狂,袖子一扫桌上的茶盏被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贤妃抱着昭和公主,冷冷的看着她。 “都怪你,都怪你生的那个逆子!”皇后恨恨地指着贤妃说道:“我皇儿就是被你那逆子害死了,多少年了,我每次见你们母子,就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 说着薛嬷嬷强行上前将昭和公主给从贤妃怀中扯了过来。 “今日我就要让你尝尝自己的亲生骨肉死在你眼前的滋味!”皇后疯狂的眼睛都红了。 “母妃母妃,救命!”昭和大声哭喊。 “百里慧!你自己的孩子夭折,为何要怪钧儿,那时钧儿还小,你们所说的坏了祥云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如果你心里有恨,要杀就杀我,放了昭和!” 贤妃看到皇后手中拿着匕首正一步步向着昭和走去,不得不肝胆欲裂,想要扑去,可惜被杨公公一把抱住腰,再也动弹不得。 “慢着!”归明月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句,随即拿出百里庆的那枚玉佩,说道:“你赶紧放了她,否则我就杀了你侄子。” “你说什么?”皇后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归明月:“快说!庆儿现在在哪里?” 归明月将手中的玉佩扔给她,冷声说道:“百里庆已经被我关了起来。所以我让你立即放了昭和公主,一命换一命。” “好,好,又是你!你就是个灾星,害我百里家族,如今又坏我大事!我要杀了你。”说着皇后疯狂至极,手中的匕首转了个方向,狠狠的向着归明月的方向刺去。 还没等近身,被归明月身边扮作丫鬟的厉陌白一脚踢翻在地。 这时本来还在贤妃身边的杨公公,突然身影如鬼魅般出手对上了厉陌白,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杨公公竟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 厉陌白渐渐不敌,皇后已然完全疯魔,捡起匕首乱刺,贤妃和归明月都有被刺伤,正当皇后将昭和一步步堵到墙角之时,此时受伤倒地的贤妃已然绝望。归明月突然看到旁边的香炉,便立即将炉顶掀翻,伸手进去抓了一把香灰,一下子扬到了皇后的脸上。 昭和此时也显现出皇室儿女的英勇机智,趁着皇后捂眼尖叫之时,将她往旁边狠狠一推,就逃到了归明月身后。 此时偏殿的门一下子被人撞开,归明月满含希望的朝外看去。 百里庆!他怎么逃出来了? 归明月心里咯噔一声,百里庆手中持刀,一步步逼近,归明月和昭和一步步的后退…… 突然,百里庆转身,将刀对着满脸得意笑意的皇后,有一刹那的犹豫,然后咬牙一刀下去,皇后血溅当场! 他的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归明月正当不解之时,一支利箭“咻”的一声射中正要重伤厉陌白的杨公公的要害。 只见姬云逸手持弓箭,面无表情,率人闯进偏殿,将贤妃娘娘与昭和公主救起,唯独没有多看归明月一眼。 “小姐!”玳瑁也冲了进来,看着归明月被染红的衣裙,哭着给她查验。 “你这个太医,还不赶紧给贤妃娘娘和公主殿下治伤!”姬云逸后面的禁卫大声呵斥道。 玳瑁看看受伤的小姐,又看看凶神恶煞的禁卫,气恼说道:“谁也比上小姐的伤重要!” “你们先出去,协助二皇子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乱党。”姬云逸冷冷吩咐道,正要拔刀威胁禁卫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我无事,你先去看看昭和公主受伤了没有。”归明月吩咐道。 “我不!”玳瑁是个倔强的苗寨丫头,此时天王老子也比不上小姐的头发丝儿重要。 给归明月包扎了伤口后,才去给昭和公主和贤妃看诊。 “你叫什么名字呀?”不愧是经历过多次大场面的人,昭和这会已经完全不害怕了,扑闪这大眼睛,说道:“真是个衷心的丫头,我喜欢,你以后便跟着我吧?” “我才不要!”玳瑁坚决拒绝。 “昭和,别胡闹。”贤妃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感激的看着归明月说道:“这次归典珍又救了昭和一会,也救了本妃,这样的大恩,不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以回报一二?” 贤妃说的谦虚,眼下二皇子成功板回了局面,他们母子今后便是这天下之主。 归明月岂有不知之理,闻言也不谦逊,当即跪拜说道:“明月有一请求,请娘娘应允。” 贤妃点了点头,看着她,一旁的姬云逸也不禁看了过来,面色依旧是冷冷的毫无表情。 “求娘娘允臣出宫!”归明月慎重说道。 贤妃没想到她竟提这样的要求,一般女子立了如此大功心里求的是什么,她大抵了解,即使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也会在权势上有所想法,归明月又在这尔虞我诈追名逐利的六尚女官场中,没想到她竟要求出宫…… 姬云逸淡淡的看了一眼匍匐在地请求出宫的归明月,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便转身离去,外面经过一番厮杀,皇宫犹如血洗的修罗场,禁卫和官兵们在打扫战场。 “好,我答应你。”既然这是她的请求,贤妃便答应了下来,接着又说道:“这样的报答,本宫总觉的亏欠了你,说说,还想要什么?” “娘娘英明,臣恰好有另外的一个请求……” 归明月带着李婶和玳瑁离开的那日,昭和公主和整个尚工局的人都来为她送行。 “明月姐姐,你以后一定还要来宫中看我啊!”昭和公主对于这个救了自己两次的姐姐,印象极其的好,在心中觉得归明月长得好看,性格也爽朗有趣,勇敢还善良…… 当她把这些告诉归明月的时候。后者听了直脸红,她哪有这么好,第一次救昭和的时候,也是在能保全自己的基础上,顺手而已;至于第二次嘛,确实是有些不忍心这样小小年纪的女孩子葬送了性命。 只不过宫中森严,岂是想进就进的,并且归明月遭遇了这么多之后,对这座皇宫,依然是失了兴致。 昭和送走了归明月,回到贤妃身边,又不禁问起那日她的第二个请求:“母妃,她为何请求这样的事,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嘛?”昭和不解。 贤妃却懂,叹了口气,她要的婚姻大事不受他人左右,其实指的不是父母,应该指的是皇命吧。也就是以后自己与皇儿都不能为其指婚,除非她愿意。 说起来,她与姬云逸这一对,被阴谋和误会生生拆散,自己在这里面不是没有推波助澜的。那日她也听到了姬云逸与那二姨娘的对话了,只不过后来在送走二姨娘时,姬云逸还说了一句话:“你们于我找的那家姑娘,我是断断不会从的,如果要给我娶亲,我只娶月儿!” 她们自是都知道他口中的月儿指的是谁,但是贤妃到底没有将此事告诉归明月……只因着钧儿那日将心中的担忧都告诉了她,她终究是有私心,怕姬云逸会为了归明月这个女子,坏了钧儿的大事。 并且以后钧儿得登大宝,姬云逸必然身份非同凡响,而归明月只是一介商女……他二人,就此分开再无瓜葛,于二人来说都好。贤妃如此想着,心里的愧疚之情才算消散了一些。 出了皇宫,坐在从汴梁到南阳郡的马车上,归明月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皇宫不足一年,经历种种,如同大梦三生。 别了尚工局,别了轻鸾,别了皇宫…… 别了姬云逸。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怒意 “小姐,这下坠儿姐该开心了,咱们来了皇宫不到一年,就收获了这么多银子回家。”玳瑁笑得傻呵呵,费力的数着马车后面的几个沉甸甸的箱子。这是云贵仪赏赐的百两黄金,这是老皇帝赏的前两黄金,还有一柄玉如意。另外还有个小荷包,里面盛放着一小把亮晶晶的碎石子。 “小姐,这样亮的刺眼的石子是甚?”玳瑁不禁好奇问道。 “这叫金刚石,是扶桑国使臣带来,向我大东王朝耀武扬威来的。”李婶笑眯眯的接过话题。 “啊,竟是异国之物,那为何在小姐的手里呢?”玳瑁更加好奇。 李婶便将那日扶桑使臣使臣如何耀武扬威,小姐如何以羚羊角将那两颗大金刚石击碎的事情娓娓道来,并且后来自己受了小姐的示意,以两个银锭子将洒扫宫女簸箕里的破碎的金刚石给换了回来。小姐后来说这些虽然细小如黄豆,但是镶嵌在戒子或是耳裆之上,亦会耀眼非常,李婶是匠人一想便领会,不禁拍手称好,恨不得马上回去做了出来。 “它除了叫金刚石,还有个名字,叫做钻石。”归明月也好心情的笑着说道:“估计也不是产自扶桑,他们怎么得到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很珍稀之物,是以碎了他们才会如此气急败坏。” 归明月说完引来玳瑁他们一阵欢乐的大笑。 厉陌白在外赶车,听了她们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又浮现出归明月那双带着一丝魅惑的聪慧灵动双眸,特别是看到银子时候,尤其的晶亮有神采,也尤其的可爱…… 归鸿远一家收到女儿出宫的好消息,早早的就到了南阳郡与汴梁城的边界处等待着了。 “爹爹、娘亲、大哥,”归明月下车后见所有人都等候在边界之处,不禁含泪上前:“大姐、承齐你们也来了……” “东家”,“小姐”……铺子里的三个掌柜以及作坊里的大师傅们也来了。 “小姐,云掌柜不便前来,便在聚贤楼摆了桌,为小姐洗尘呢。”作坊里的大师傅姜大娘说道。 “云朗姓姬,以后不要再叫人云掌柜了……”归明月突然想起另一个姓姬,不由得一阵不知名的情绪,似愤怒似惆怅似自嘲。 “月儿,”俞氏见她依然不似进宫之前那般的活泼娇憨了,如今变的沉稳成熟了许多,俞氏不禁心疼起来:“这些时日你受苦了。” “月儿不苦,只是想念娘亲……”归明月将头迈进娘亲俞氏的怀中,就如刚刚穿来之时那般,紧紧的搂住“失而复得”的母亲。 “好月儿,”俞氏闻言,不禁泪盈满眶。 “月儿莫要再惹娘亲落泪了,”归静雪说道:“你进宫的这段时日里,娘亲经常偷偷的抹泪呢。” “你这孩子,我岂止只是为了月儿,你也不是个省油的。”俞氏被她一说,不禁开口埋怨道。 “姐姐发生了何事,你怎么惹到了娘亲?”归明月嬉笑道。 归静雪不答话,只是抿嘴微低了头,俞氏叹了口气也不再去说她。 归明月心中猜了个大概,应是大姐的亲事了,也不再多问,只依着俞氏,坐在这大大的马车中,挑起窗帘,望向高远湛蓝的天际,享受难得的静谧安稳的时刻。 宫中的空气实在太压抑,出来才真正有清风和流云这些惬意自由的东西。 “锞儿怎么你一人来,坠儿呢?”归明月突然发觉没见银坠儿跟来,毕竟金锞儿这个的话痨丫头,今天见了自己哭了一会后,便再也无话了。 金锞儿有些愤愤不平的扫了归静雪一眼,摇了摇头,不再说道。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啊?”李婶不禁焦急问道,她知道自己的这个闺女看似温柔沉静,实则是最为执拗的,这个性子很容易得罪人的,特别是小姐又不在身边。 俞氏略带不满的看了一眼李婶,这李氏母子三人真是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啊。叹了口气说道:“哎,让娘来说吧,银坠儿这个丫头触犯了家规,被你姐姐给处罚了,所以不能来见你。” “家规,不知是何种家规?”自己走了不到一年,归家就制定了家规?归明月不禁坐直了,敛了笑容说道:“且不管是何种家规,银坠儿不是普通丫头,她对我来说有救命之恩,有不弃之谊,我早已经把她当做朋友当做亲人一般。不知她做了什么,要处罚她至不能前来。” 归明月心里不禁有气,而且无奈伤心,又是这样,每次自己离开,长姐必然动作一番,不是处置自己的下人立威,就是插手作坊之事,她已经没了太多耐心。在皇宫这段时日,她也算见识了人为了一己私欲,根本不把亲情放在眼中。 “月儿……”俞氏没想到这次月儿突然发了火,她对自己和其他家人一向是包容又温柔的,上次她外出游历,雪儿将李婶、李玉驱逐出去,也没见她这般生气啊。 金锞儿听闻小姐这般说,也舒了口气,同时心中压抑已久的难过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鼻头一酸眼泪哗哗的掉。 “这……这个家既然如今是雪儿当,那么这家规自然也是由她提议制定的……”俞氏嚅嗫说道。 “妹妹,这个家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银坠儿这丫头救了你便有了例外,否则让姐姐如何管这个家呢?并且你把她看做家人,那么我们这些真正的家人呢,你又将我们至于何地?” 归静雪不紧不慢的说着,说出的话,确实句句的带刀带刺。 马车里的空气渐渐凝固。 “不知我这丫鬟犯了哪一条姐姐所说的家规呢?”归明月强忍着怒气问道。 “她与那回娃儿日日躲在那间仓库之中,也不知忙些什么,我命他二人将库打开以便我将里面的库货登记入册,谁知这二人竟说除了妹妹和她二人,谁也不许进这库房!简直欺人太甚。”说着归静雪也带了一丝怒气。 “这间玉库是我特意交代的,原石没有全部切出之前是不用登记在册的,等将各类玉石都分类整理好之后,我自会亲自将册子交到姐姐手中。姐姐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妹妹终归还未出嫁,亦还是归家的女儿,不管是你得的是金还是玉,总不能瞒了家里……”归静雪根本不听归明月的解释,出口讽刺到。 “姐姐的意思就是月儿中饱私囊了,可有证据?没有证据,你凭何妄下论断,就算是衙门皇宫还要讲个凭证据抓人。你们毫无证据就处置我的丫头,到底是为了给他们下马威,还是为了给我下个警醒,赚取了银子切不可自己私藏了呢?”归明月神色一凛,本来斜飞的眸子更加不怒而威。 “既是家人,为何要让我难做!既是家人,制定那劳什子家规,不应该问询了全家人的意见才行吗,为何我一丝都不知晓?”归明月步步紧逼。 “你!”归静雪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件事,发了如此滔天的怒意,她一向对自己的态度都是谦和不计较的,缘何这次如此的咄咄逼人,莫不是知道了那次……归静雪不禁心中有些胆怯和心虚。 确实,归明月对大姐归静雪是一向都宽容甚至是讨好,她知道归静雪性子骄傲敏感,平日里俞氏和大哥他们对自己称赞之时,也怕伤了她的自尊,是以但凡是涉及到她的事情,归明月总是无条件的答应和支持的。 甚至上次归承齐春闱时吃食中毒之事,据玳瑁她们暗里调查,最终发现这件事最有可能便是大小姐归静雪做的,但是归明月硬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大家都是骨肉至亲,又见归静雪对承齐心怀愧疚,归明月想给姐姐一次机会。 没想到自己走了才不到一年,她竟又故技重施。归明月不打算再纵容,即便是自己的家人,也要有度。这个世界上,即便是对家人的好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也都是互相的不是吗。 “好月儿,你快消消气罢,”俞氏被这剑拔弩张的姐妹二人弄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是归明月在的时候,自己凡事都依仗着这个能干的女儿,是以一见她那带着火气的面无表情的脸,她又有些打怵。 转头又对归静雪说道:“雪儿啊,不是娘说你,你最近啊对这些下人也忒严厉了些……” “娘!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苦心掌家,其中的辛苦,又有谁知晓?如若娘亲不喜,以后这个家我便不掌了,以免出力不讨好落一肚子的埋怨。”说着归静雪也是气急开始抹泪。 “雪儿,为娘不是这个意思……”俞氏苦笑着说道。 得,两个女儿,一个也惹不起。 归明月揉了揉眉头,不再理睬她们二人,对着金锞儿问道:“银坠儿如何了?” 金锞儿看了归静雪一眼,大胆说道:“坠儿姐被打了板子,回娃儿也被杖打了。这事已经过去半月了,回娃儿还好,坠儿姐身上一直不好,反反复复的烧热……”金锞儿说着,开始啜泣起来。 “为何不找人医治?”归明月皱眉质问。 “左右不过是一个丫鬟,妹妹用不着再次不依不饶的!”归静雪气闷说道,如此嚣张,只不过打了五个板子,还找医治疗,岂不是更嚣张了。 “大小姐,即便我们做丫鬟的也是血肉之躯啊,挨了打生了病也是需要治的!”金锞儿不禁出口顶撞道。 归静雪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陪着小心的小丫鬟金锞儿竟在此时说出这种顶撞的话来,一时气急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训斥。 哼,那是小姐不在,没办法才对你“虚与委蛇”,如今小姐可是在身边呢,不怕你了还。金锞儿跟着归明月的时日最长,也深得归明月平日的教诲,不禁能迅速与陌生人打成一片,更惯会看人眼色,比如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点,她就做的很好。 “小姐,我这就去看看坠儿姐。”马车一回到归府大门,玳瑁就急匆匆的奔去了银坠儿那边。 “好,你且先去。”归明月点头说道。 俞氏娘仨和李婶几个女仆坐了一辆马车,归鸿远父子三人坐的另一辆。是以自到家这父子三人还不知归明月归静雪她们起的争执。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组建镖局 “想要活着,”尤其是在这个古代活着,归明月说道:“就得知道服软,知道审时度势,你这般刚强的性子,注定会吃亏。她要进玉库看,便让她看好了。” 银坠儿抹了把泪,突然抬起头,说道:“银坠儿不懂这些道理,这性子也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只知道小姐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玉库,那便是谁也不能进去。” 看着她执拗的目光,归明月叹了口气,她怎么忘了这丫头是个刚烈的,是连水匪都不怵的,又怎会去讨好姐姐换的更好一些的待遇。 归明月不禁又心疼起来,摸了摸了她还有些低热的额头,罢了她坚韧刚烈的心性也是难能可贵,要是怕她以后吃些亏,以后再要去哪便将她带在身边看护着些便是。 “好好养伤,等着身子好了,你便去铺子里,跟着账房一起帮我管账罢。”归明月说道。 “是,小姐。”对于归明月的吩咐,银坠儿从不会多问什么,她是无条件相信小姐的,即便她心里有些难受不能近身伺候小姐了。 “并不是每日都去,我去铺中的时候,你便跟着去,我不去,你便也跟在我身边。”归明月赶紧解释道。 “嗳!小姐。”银坠儿这才破涕为笑,旁边的金锞儿和玳瑁也真心为她高兴。 “小姐,老爷大少爷他们在书房有请。”这是承齐身边的李玉来请,顺便也担心自己的长姐银坠儿,见有人为她医治,看她因着小姐的回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心里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归明月迈进正院的书房,见爹爹、大哥和小弟承齐都等在了那里。 “月儿,晚膳之时不便细问你如今汴梁的局势……你快再给爹爹讲一讲罢。”大哥知道爹爹和小弟都急于知道眼下皇宫的形式,特别是由谁来继承大统之事。 归明月点点头,坐下便将自己这将近一年在皇宫的见闻,缓缓的跟父兄道来。 “这位二皇子,听闻是为英明有位的好皇子啊。”归鸿远不禁小声说道。 “是的,爹爹,二皇子在大臣们之中的呼声最高,先帝传位与他也是众望所归。”归明月据实说道。 “那先帝在世时所说的恩科之事……”归鸿远急切的问道,归承齐虽然一直不语,但是归明月知道他也是最为关心此事。 归明月斟酌半晌之后,说道:“以月儿愚见,虽然增设恩科是先帝所令,但是新皇登基后,为招揽新的人才,也必然会广设科考。是以不管是延续之前的恩科,还是新的科考,明年春日的春闱是及其有望的。” “对,对,月儿说的有道理,小弟你莫要担心了。”归承志安慰道。 归承齐点点头,转头看向二姐,突然缓缓开口道:“姐姐亲自经历了勤政殿里的变故,以及皇后的逼宫,这些九死一生之事,都怪弟弟无能,不能在姐姐身边保护。”说着眼圈犯了红,他是孟夫子的得意门生,在恩师身边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历代皇位更替之时的凶险以及后宫争权的诡谲。 在二姐进宫那段日子里,他虽怕家人看出端倪便面上不显,实则他内心十分的担心与煎熬,二姐虽则聪慧机智,看似世故圆滑,实则要强又单纯,是一个不会折腰的女子,是以他有时常常噩梦惊醒唯恐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归明月知他心思敏捷,也必然知道自己在宫中的艰难,他是心疼自己呢,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轻轻说:“你二姐我没有那么脆弱,这不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么。” “二姐确定吗?为何老是走神,心事重重的模样。”归承齐毫不客气的指出。 呃,我总不能和这小子说你姐姐在宫中受了点情伤,时日太短,还没愈合吧。 这小子洞察力真是太可怕,不愧是学霸。 三日后,南阳城聚贤楼。 “姐姐,给你摆的洗尘宴,你是三日之后才光临啊。”云朗笑盈盈说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多谢你看顾作坊了。”这三日她忙着理清作坊里和当归阁中的生意,加上在家中与大姐归静雪的发生的一些不一样的意见和争执,让她也算是颇为头痛。 云朗在归明月面前从来不隐瞒想法,当即说道:“其实如若姐姐再不回来,我恐怕也快抵不住大小姐的威势了。” 归明月叹了口气,大姐对自己的成见也是越来越深,这几日又要再开一件铺子,由她来打理。 “什么?”云朗听了不禁跳脚:“你想再开一间首饰铺子给她?还要作坊供应!我不同意。” 归明月无奈说道:“是啊,我是这样想的,奈何大姐也不同意,她素来心气高的很,这次更是不肯靠我了。” 姬云朗这会好奇了起来,问道:“那她到底想要开个什么铺子呢?” “她想跟着大哥学,开个花铺。”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 姬云逸哈哈大笑,笑的弯了腰,说道:“不靠你,原来是想靠承志大哥,我就说嘛,古代的女人不是靠这就是靠那,就是不曾想靠自己……” “慎言!”归明月斥到。 “我错了我错了”姬云逸赶紧捂住嘴巴。 “她想要那座羽山……”归明月垂下眼眸,说道。 “什么?这就过分了啊,人人都知道那座山是归伯伯许诺给你的啊。”这座羽山在归家,所有人都戏称它为归明月的嫁妆山。 归明月对这座山也是尤其的喜欢,只要是她身处其中便是那种打心眼里的欢喜、舒适。 “那怎么办?归伯伯答应了吗?”姬云朗气愤的问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归明月不欲再谈起,依着归静雪的性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中爹娘这几年也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对归明月太过关切,忽略了还有个骄傲的大女儿,是以便尽力弥补,所以这座山最终肯定会到她手中。 “好,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先说说这段时日我们在汴梁城中准备开的铺子吧,地段选的不错,不过,租金也不错……”姬云朗平日里除了画画式样图纸,打理一下作坊,其余时间还会与铺子里的几位掌柜之前商队中的柳先生聊一聊生意之事,他聪敏好学,对事又饱含好奇之心,是很快便上道。 “租金不是问题,如今的问题就是找到合适的人来经营这座铺子。”归明月思索起来。 姬云朗闻言,不禁开口说道:“姐姐,你觉得柳先生怎么样?” “你说是之前在落日山寨跟着龙老大身边的柳师爷?”归明月一拍手,自己怎么把这号人给忘了,他头脑灵活又不失世故圆滑,祖上也是经商的,岂不正是合适的人选嘛! “好,就是他了,”归明月拍板定下了汴梁城铺子的掌柜,接着说道:“除了多开一间商铺,我还想再组建一支镖队。” “姐姐是说在龙老大的商队的基础上,组建一支镖队。”云朗立即会意。 归明月点点头,她一直便有开一家镖局的想法。大东王朝的驿站是专为官家递送信件和押运物资的,但他们对于民间又多为贪腐和苛刻,帮民间送信都有要到一百两银子这样的天价。 所以镖局是有着丰厚利润的行当,不仅可以继续将自家的首饰生意做到大江南北,还可以接别家的生意,顺路亦可接一些诸如送嫁、送信等轻松小活…… 镖局虽然利润丰厚,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说建就建的,一是需要一帮子武艺高强而又团结有秩序的汉子,然后就得有江湖上的关系,镖局走镖是不得不靠与各方好汉打好关系的。 而归明月手下的龙老大他们恰恰就满足了这几点,并且依着归明月与漕帮江御江副帮主的关系,又给自己的镖局多了一重保障。 “好主意!”姬云朗不禁击节赞赏,说道:“只让龙老大他们做商队的护卫确实也屈才了,他们人多组建镖局,正合适,还不惹眼。” 归明月将这些想法与龙老大、厉陌白以及柳师爷说了,三人都表示很赞同。不日归龙镖局便建立了,取这个名字之时,“归”字除了是归家的姓氏,本身还含带顺利回归的好寓意,“龙”不仅指了镖局的管事龙老大,还指了一帮镖局的汉子们。 当年在落日山的好汉们,后来被归明月分配了三个去处,一部分便是跟着龙老大作为商队的,一部分作了归府护院,还有一部分就是在羽山之上做花农佃户的。 前两者自然没得说,一听要组建镖局了,纷纷兴奋不已,顺利的归队加入。而作为花农佃户这部分却有了些麻烦。 归明月不得不亲自去找了归静雪。 “妹妹你也知道了,爹爹已将这座羽山暂时交予给我打理了,这里面的花农,你不会也要跟姐姐抢吧。”归静雪瞟了一眼跟在归明月后面亦步亦趋的银坠儿,不冷不热的说道。 “我并非跟姐姐抢,只是这帮人原本就不是羽山上的佃户,他们是……”归明月没法跟她解释,总不能跟她说这帮子人之前是土匪吧,之前安排他们来归家之时,只说是沿路的灾民,俞氏心善又好说话,归明月说什么她都不会有疑心,也放心归明月的安排,但是归静雪就难说了,如果自己稍不注意透露出他们之前的身份,将会后患无穷。 “姐姐,我现在是真的需要这帮人,他们会些无意,恰好可以充入我的镖局之中。”归明月言辞恳切。 “也可,月儿,姐姐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他们到底不是我们家的奴仆,何去何从我觉着应该就让他们自行决定吧。”归静雪也心平气和的说道。 “好,谢谢姐姐。”归明月终于松了口气。 归静雪着人将这几个人叫了来。 面对二位小姐的问询,这些人面色各异,有的兴奋摩拳擦掌,有的犹豫不决,有的则是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最后愿意跟着归明月去参入镖队的有二人,其余的人则还是要求留在羽山之上做花农。 其实归明月也能理解他们,之前做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如今做个花农,虽然日子平淡,但也算是衣食无忧,也不再担惊受怕小命不保,他们有的还成了家,就更不想干那些带有危险性的活计了。只是他们说到底是自己的人,身契可都在自己手中攥着呢,只是这些归静雪他们不知道罢了,没想到自己的人竟不愿跟随自己。归明月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月儿你也看了,他们自己不愿去你的镖队,那么就继续让他们留在我这边吧。”归静雪略带自得的笑意说道。 归明月点点头,不再多话,带着那两个人自去了前院的龙老大和厉陌白居处。 “嘻嘻,小姐,你都没看二小姐的脸色,可难看,估计没想自己昔日的手下人竟不愿再跟随自己呢。”喜鹊嗤笑道。 归静雪嘴角微微翘起,是呢,自己的这位妹妹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众人追捧,进了皇宫都能提早全身而退的,又侧曾碰过这样的壁呢。 只是归静雪还不知道,这几个留下继续做花农的人,在将来有一日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祸端……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没有时间往回看 文帝驾崩,王孙贵族守孝三月,民间也要服国丧三日。 之后,归明月与姬云朗琢磨了一批清雅文气的头面首饰,材质则是由回娃儿切出的那些不同的玉材,以及苗银为主。 这批看似简约素气的首饰,实则都是价值不菲,明眼人也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其中的珍贵之处。 除了首饰铺子,归承志将原本南阳的鲜花铺子交由归静雪,自己也将新的鲜花铺子开到了汴梁的京城。 于是归承志以及归明月便在汴梁找了个清净幽静宅子买下,兄妹俩便住了进来,云朗自然是随着姐姐来了汴梁。归承齐结束了上户将军府的家塾的学业,进入自修的阶段,为这明年的春闱殿试,自然是来汴梁较为便利。 如此,归家的四个孩子,三个来了汴梁,唯一剩下一个归静雪,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只得咬牙为着鲜花铺子里的生意更加尽心了。 京城的当归阁中,由柳先生作为掌柜,银坠儿作为账房。其余的伙计丫鬟由归明月亲自去挑选了买了来。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的一个黄道吉日,汴梁的当归阁也便开张了。 谁承想,就在同一条街上的对面,同样的一家更大的首饰铺子也在同一时刻开张了。 同样的,在大东王朝的各地,大大小小的首饰铺子,都在同一时间开展。 而归明月不费吹灰之力就探听到,这些铺子的东家,就是邬家。 “一看就是针对我们来的了。”姬云朗气愤不已,没想到这个邬静楠竟做出这般事情,之前见他与大哥相交甚笃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谁知…… 姬云朗独自去了大哥姬云逸所在的别院,被府门口的小厮告知,公子是回来一趟,不过很快便又返回宫中了。 是了,如今大哥可是太子面前最为信赖和依仗之人了,他哪里还能与之前那般有空待在别院赏花喝茶呢。 不过他当时为了姐姐进宫,后来也不知他们二人在宫中发生了何事,自姐姐回来后,只要听到有关他的事情,便皱眉不悦,搞得他也不敢再提。 这次他只是想问问,邬家这样做,与大哥有没有什么关系。 姬云朗回到铺中,见往来的客人倒也不少,生意还算繁盛。又见姐姐的脸色无碍,便放下了心来。 晚上盘点铺子的时候,银坠儿将账册放在归明月的面前,轻轻说道:“小姐,以今日的生意来看,赚利尚可……” 归明月摇摇头,说道:“依着开张第一日的利来看,这般成绩确实一般。” 这才第一日,当归阁没有打出轰动的效果,而这京城之有实力的铺子何其之多,再这样下去很快便被埋没了。 金锞儿不禁开口埋怨道:“这邬家少爷实在过分!想那日他亲自去咱的铺子,跟小姐请教生钱之道,可怜小姐还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诚心诚意的将一切都告知,眼下他竟用小姐说的来对付我们。” 归明月也回忆起那次与谦谦君子模样的邬静楠在铺中畅谈自己的“赚女人的银子”论,那日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与自己在这头面生意上分一杯羹,没想到今日他竟一反当年承诺。归明月冷笑一声,第一皇商又如何,想要斗我便与你斗到底。 只是还没等到当归阁这边采取行动,对面的邬家头面铺子倒是先发制人了,他们降了一部分水晶钗环的价格,这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顾客,加上邬家的声势背景的所在,一连两个月,别说当归阁,就连汴梁城中其他几家铺子门前都是门可罗雀了。 归明月总结了当归阁眼下的困境,不是首饰的式样不够新颖、做工不够精致,也不是材质不够出众,而是这汴梁城中之人,俗称皇城根下,用什么都讲究个牌面。而邬家作为皇商,产业不管是盐业、布匹、茶叶、马匹……都是数一数二,邬家老爷在民间的口碑也不错。 就前世的话说白了就是品牌效用,当归阁在南阳郡那是数一数二的名牌,但是在这京都比起邬家制品来说就籍籍无名了。 眼看着年关将至,归明月决定在这个年上做些名堂出来。 小丫鬟金锞儿和玳瑁这几日忙着给兵部尚书府的冷小姐、鸿庐寺卿府的苏小姐,国子监忌酒家的林小姐以及詹事府尹家的二位梅小姐递帖子。 二日后,几位小姐如约而至,特别是京城第一才女林展眉,归明月没想到她竟也来了,虽然与她同窗过一段时日,但是她因为成绩出色,都是坐在前排,与自己这般坐在后排的学子们素来是不怎么搭腔的。 是以看到她竟也赴帖前来,归明月心里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归小姐你这宅子倒是清雅。”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梅淡雪突然开口称赞到。 “是呢,这汴梁城中竟还有这么一块清净幽雅之地,我竟然不知,否则这宝地可轮不到明月你。”冷秉香爽朗的大笑说道。 “各位要是喜欢我这这宅子,就请常来玩啊。”归明月笑道。 “好!没问题,我与香姐姐必然会天天来烦你的。”苏汀薇笑嘻嘻说道。 “欢迎之至!”归明月说道。 “你这家伙终于肯来汴梁了,之前都是我与汀薇奔去南阳找你,眼下可以经常聚在一起啦。”冷秉香心里也是快慰。 这是在一旁的梅淡雪突然敛了笑意,淡淡说道:“可惜静雪没有来……” 她说完这句话,所有人便都不再说话了,归明月知道她与长姐归静雪最是要好,当下解释到:“长姐如今要打理鲜花的生意,是以无暇分身来京都,不过过几日母亲她们来时,长姐也会跟着一道来住几日,届时梅小姐便可见到长姐了。” “哦,”梅淡雪又是淡淡说道:“我道是归家的四位子女,三位都来了京都,只剩下一个不受欢迎的留在南阳。既然过几日便能见到,我心里也是很期待的。” “梅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月还能欺负了她的姐姐不成。”苏汀薇不禁不开心的质问到。 “淡雪,切莫乱说话,这毕竟是他人的家事……”梅疏影也轻声对自己的妹妹说道。 梅淡雪轻轻哼了一声,偏过身子,不去看她们,近日来收到的静雪的书信,言语中也多为被排挤在外的委屈的愤懑,让她这位好友怎生不替她打抱不平。 几个女孩子一时无语,冷秉香先站起来说了声真没意思! “明月,你说的事情,便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届时当归阁有什么好的头面首饰,尽管送了府上来,还省了我们自己再倍给长辈、小辈的年礼了。再说我们也是真的喜爱铺子里的首饰,我去看了,是比那徒有起名的邬家铺子中的首饰精巧新颖了许多呢!”冷秉香说道。 “确实如此,明月你切莫着急,总有一天,当归阁的首饰会被这汴梁城中的人都认识并喜爱的。”苏汀薇也安慰到。 梅疏影也点头,要说当归阁的头面确实一等一的好,这样好的头面早晚有一日会出名的。 归明月很感激她们的话语,又说了会子话,几位小姐便告辞了归明月一起晚膳的邀请,纷纷回家去了。 一直无甚话说的林展眉竟留到了最后。 归明月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开口问询:“林小姐,可是有何话要对明月讲?” “是,我”林展眉半晌说道:“归小姐所托之事,我这边也是没有问题的,请放心。” 归明月笑着说道:“那明月先谢过了,除此之外,林小姐可还有何话要说呢?但说无妨。” 林展眉看着归明月清澈的眼睛,终于一咬牙,说道:“听闻,归小姐入宫之时,镇国侯府的姬大公子不惜向姬侯爷低头以求得同去宫中,只为护得佳人安危……”林展眉说到此,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最后努力开口接着问道:“不知传言是真是假,所以想来问问归小姐,还请归小姐切莫怪罪展眉的鲁莽。” 归明月没想到矜持骄傲的第一才女林小姐竟然问自己这个,一时震惊没有说上话,后来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原来她竟是那姬云逸的爱慕者,归明月竟在心中生了些心虚和紧张,不过很快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 “嗨,传言嘛,大多不可信,人们就是这样,不编排些公子小姐的风流韵事,怎么度过一日的茶余饭后呢……”归明月不禁打趣道。 “真的吗?”林展眉被她说的破涕为笑,不禁又问道。 “那是自然,我与那姬大公子是半分瓜葛也没有,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归明月铿锵说道,先前半句是为了安慰这位柔弱可人的林小姐,后半句则是对自己说的。 与姬云逸也许是存在过一段情,但是此情已逝,自己断不可再沉浸于此了,接下来还有大把的银子等着自己去赚,亦有大把的美男等着自己去看,哪有时间往回看呢。 ------------ 第一百三十章 对峙 林小姐最终满意而去。 归明月这边虽然得了她们几个同窗的许诺帮忙,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于是当下招来伙计吩咐一番,伙计领命出去。 次日,当归阁楼前挂起两条大大的条幅,一边是“拥珠翠三千”,另一边是“筑璀璨星河”。 门前则是一排大约八九岁的小丫鬟,身着统一的鲜亮襦裙旋袄,个个梳着可爱活泼的三丫髻,身上佩戴的是各色新颖的首饰,甚至还有的着价值不菲的玉石。 路过的行人很多被这两条大大的条幅,吸引了过来,待看过之后,有好奇者不禁嘀咕道:“这家当归阁当真由此实力吗?竟跟夸下如此海口。” 这时门前的一个模样似是领头的小丫鬟,突然开口说道:“这是自然的了,我们东家与大师傅可是在宫中司珍房做过正七品的典珍的,那是见了府尹大人也不用下跪的哩。” 另一个在门口负责招揽客人的小厮也接过话头,大声喊道:“那可是,我们东家设制的头面首饰那可是在宫中都受娘娘们喜爱的呢。” “哦哦,我知道了,你们之前在南阳郡中开的铺子是吧,我有个远方亲戚是南阳郡的,”一个路人转头对着其他人说道:“他们家的铺子确实有些名气的,没想到如今来京城了。” 就在此时,那一排小丫鬟每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银铃铛,叮铃铃的响了起来,接着是比银铃更加清脆的丫鬟的声音,齐齐的唱到:“当归阁年节大酬宾,买珍贵首饰馈赠亲朋啦!” “当归阁年节大酬宾,买珍贵首饰馈赠亲朋啦!” 这句话简单平实,但是被这些小丫鬟一喊,人人都听到了耳中,街头巷尾的孩童们,也纷纷跟着喊:“当归阁年节大酬宾,买珍贵首饰馈赠亲朋啦!” 不出一日,当归阁的名字便被从汴梁城的城东传到了城西,听闻之人无一不好奇,这座新开不久的首饰铺子,听闻他们的东家是从宫中出来的,那可是为娘娘们做过头面首饰的人啊。 只要人能来,归明月就有自信自家的首饰能将人留住,况且她与云朗还制定了一系列的“活动”。 例如买“宫廷套装”赠送“佳人单品”;比如说买足一百两银子的首饰,便是白银顾客,下次再来买会给降一成的银子,买足五百两的首饰便是黄金顾客,下次再来买降一成半银子,一次买足一千两呢则是白玉顾客了,以后来买就按减去两成的银子的价格……很多人一听,觉得铺子这想法真的就如他们卖的首饰一般的新奇,暗自算了算,还真是太划算,不禁纷纷又多买一些凑够“星级会员”。 紧接着,刘掌柜就揭晓下一项“活动”。 原来当归阁中还贴心设置“年节送礼套装”,套装里面包括上至送祖母、母亲、姑母、姨母的……下至送侄女、闺女、孙女的,还有送同辈的姐妹表姐妹、同窗好友的……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帖帖的,让人觉得省心又省力,虽然价格是贵了些,但是实在是省心啊,并且都是好东西,拿得出手。 这个套装奇妙之处还在于每一套都是不一样,避免了与别人送了同样的礼的尴尬。 这个想法,是附合极了那些大家族中的女子,尤其是对送各种礼物头疼又想偷点懒的年轻的未出阁女子们。 “明月,我们来了!”苏汀薇冷秉香她们也依言前来,她们这些在京都有头有脸的官家小姐一来,更加给其他顾客坚定了当归阁非同凡响的印象。 一时间不禁当归阁的名声打了出去,年节前这股购买首饰的热潮也涌了上来。 “哎呦,这一天,可累的团团转啊。”云朗瘫坐在四轮车上,不禁悄悄对着归明月感叹道:“果然是广告的效应啊,姐姐厉害。” 归明月眉眼一挑,得意一笑,说道:“那是自然,你可别忘了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这句犹如魔咒的广告语啊。” 哈哈哈,云朗放声大笑,可不嘛,笑完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还有一个人可以一起说一说那个世界的事情。否则他午夜梦回,有时候会觉得前世也许是场梦,是场虚无缥缈的美梦,这世冰冷的四轮车才是现实。 “你要有信心,玳瑁说的那味药总会找到的。”归明月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轻抚着他的肩膀。 姬云朗叹了口气,这几年来厉大哥和龙大哥他们走南闯北,寻遍了无数药山,始终没有找到玳瑁口中所说的血蟾。 “不要灰心”归明月说道。 “好,有姐姐在,我便不灰心。”云朗微笑到。 “东家,大少爷来了。”小伙计进内室说道。 归明月推着云朗一道出去,见大哥眉头紧皱的迈进铺中。 “怎么了大哥?”归明月不禁问道。 “哎”归承志叹了一口气,但见妹妹这边的生意红火,再想想自己的鲜花铺子,不禁更加无力懊恼。 “什么?”归明月听了大哥的话,不禁紧皱眉头,竟是没有花农肯进花给大哥! “是邬家,”归承志瓮声说道:“我打听了,那些花农说邬家与他们签了长期的契约,说以后他们种的鲜花只能供给邬家的鲜花铺子。” “这么说,邬家是要与我们斗到底了?”归明月咬牙说道,这个邬静楠是想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啊,也没记得有得罪他啊。 姬云朗这时再也坐不住,使了身后的小厮推起自己的四轮车,说道:“我去邬家会会这个邬静楠!” 归明月不语,归承志坐在桌边支额头唉声叹气,此时本身就到了淡季,鲜花稀少,羽山如今成了大妹归静雪的,他也不好再开口说让她让出一些来。 半晌之后,姬云朗便满脸气愤的回来了。 “这个邬静楠真是嚣张得很啊!”姬云朗气呼呼说道。 “如何了?见到了谈的怎样?”归明月问道,她也很想知道这个印象中温文尔雅的邬静楠到底为何针对自己。 “并未见到,不过使了门房小厮对我说了一句,‘天底下的银子不是只有你们归家赚得’。” “意思就是他们邬家跟归家杠上了呗!”金锞儿气鼓鼓的说道:“他们至于吗,他们家多大的势力啊,来欺负咱,他们好意思吗他们。” 归明月这次没有说话,但是微眯起的眸子,让金锞儿知道小姐这次是真的被惹到了。 做这么多,就是纯粹想和我杠吗,既如此,便别怪我不客气。 且说躲着不肯与姬云朗见面的邬静楠,到了姬云逸所在的别院。 愁眉苦脸的问道:“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将归家的生意挤到死胡同,让她无生意可做,甚至决绝到连云朗都不见?” 真是不明白这少爷心里怎么想的啊,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非把人个小姑娘往死路上逼,难道是因为被人拒绝了所以心生这般强烈的恨意?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邬静楠这样想着,便又去看他,只见姬云逸面无表情,良久说道:“照办”。 邬静楠叹了口气,走了。 这天夜里,归明月一夜未睡,姬云朗亦是如此。 商量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二人才一脸坏笑的击了个掌,满意的各自回房补觉。 第二日归家的大少爷归承志穿戴妥帖,上了街,跟着四个小厮,每个人手捧着一个匣子,再后面便是一帮手持家伙的护卫。 “快看快看,归大少爷找了人要去邬家闹事去了……”人们见此纷纷议论开来。 “没有没有,你看他明明进了传世古玩铺子呢。” “出来了出来了……”又有人说道。 “刘掌柜,这归大少爷进了你家铺子所谓何事啊?”好事之人问道。 “没有什么事,就是从今以后这个铺子就是他们归家的了。”刘掌柜风轻云淡的说道。 “什么?!” “是啊,他买下了我这古玩店。” “哎呀,这归大少爷未免也太财大气粗了吧!”这传世古玩铺里的名士真迹、字帖、名画……那是件件价值不菲啊,这归少爷竟说买下就买下了。 刘掌柜便不再多话,任凭这些好事之人打听,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接着是上等皮货铺、珍稀药材铺……归承志没进去一家,出来之后,便有人将刻有大大的归字的招牌树立起在这些铺子的门口。 这是……都买下了?!感情这后面小厮手中的匣子里都是银票啊!今日可真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财大气粗了,出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忍不住问向这些铺子的掌柜,不对,应该说是前掌柜,可是这些人竟都像被训练过了一般的,只有一句话,就是如今这铺子是归家的了,别的话就是打死也一句不再多说了。 邬家首饰铺中,邬静楠正皱眉看着近日来铺子的账本,越看脸色越难看。接着来人进来禀报…… “什么?”邬静楠在听完他的禀报,手一抖,账簿差点掉到了地上。 “稀世古玩、上等皮货、珍稀药材……这些店铺他真的都买下了,要做这些生意?”邬静楠不禁头疼起来,这些都是前期需要投入大量银子的生意,并且想要打理好,必须得懂行,更得投入很大的精力进去……归家是疯了吗,竟花这么多银子去开这样的铺子。 邬静楠不禁皱眉,想要好好想一想。 “邬公子,不要忘了少主的吩咐,你们也要加紧动作了。”来人严肃说道。 “可是,这……得需要大量的银两啊。”自己要是也想开这样的铺子,就必须收集大量的名字画古玩、再去北地购进上好的皮货、药材等等,这可不是闹着玩得,再加上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开上几家铺子,即使是租的,也是贵的咂舌啊。 不行,自己必须得好好考虑考虑,不能为了一时的意气做事。 “银两?我们最不缺的便是银两,”来人不耐烦的说道:“近日少主为了宫中之事操心,我们做下属的便不要再为这些小事让他烦心了。” 邬静楠心中在滴血,是!你们是不缺银两,可是眼下可是要花的是我们邬家的银子啊! 可是滴血归滴血,邬静楠还是依照之前所说,用最短的时间内,在归家每一家新的店铺附近又开了同样的一家。 归家在汴梁的宅子中, 归明月问道:“那邬家的铺子可都开上了?” “嗯嗯,陆续都要快开上了,小姐,我见那邬家少爷近日来犹如被放干了血般的没精打采,嘻嘻。”金锞儿笑盈盈的说道。 “可不,为了击垮打击我们去开一个又一个投入大收益慢的新铺子,真怀疑这位商人世家的公子脑子是不是傻啦,天天那坐立不安上蹦下蹿的焦急样子啊,跟得了痔疮似的,哈哈哈”云朗想想他那个样子,就哈哈哈大笑。 金锞儿“啐”了一口,这个云朗少爷说话真是越来越没有遮拦了,不过一想起邬静楠那白净温雅的姿态配上痔疮二字,竟有种奇异的“笑果”呢,嘻嘻。 “刘掌柜他们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吧?”归明月不太放心说道。 “小妹放心好了,他们都是与我们签了契约的,我们以丰厚的租金,租用他们的铺子一个月,这期间卖出的东西,还与他们五五分成,一月一过,便将铺子原数奉回。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闭紧嘴巴,否则他们便会付给我们大量的违约金,他们必然是不愿也不敢多说什么的。”归承志慢慢说道。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因爱生恨? “唉!”“唉!”邬静楠愁眉苦脸叹气到百遍的时候。 姬云逸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一个皇商世家的大公子,竟会败到了一个小丫头手里,还有脸在我这唉声叹气。” “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归二小姐有多狡猾多端!”邬静楠白了一眼说道,再说我会着了她的道,还不是因为你没脑子的急于挤垮人家的生意…… “她确实狡猾。”姬云逸说着眼中闪出一抹奇异的色彩,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邬静楠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这次可是为了开那些铺子,将一半的家底拿出来买了那些稀世的名画珍宝啊。”虽然邬家只是他的家仆为其打理生意,但是像这般大笔大笔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的花出去,还不能跟爹解释,邬静楠真的怕会被他老人家打死。 “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你只需着人将那几个铺子打理好便可。”姬云逸说道。 邬静楠嘘了口气,这少爷终于大发慈悲肯放过他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好奇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人家?” 他从小就跟在姬云逸身边了,头一次猜不透他的心意。 少主虽然看似玩世不恭,但是他还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姑娘,并且他一向最讨厌的就是与女子打交道,这次却铁了心要针对这个归二小姐,连有好几次太子有事召见都顾不上,难道这次因爱生恨,真的使他疯狂了? 一月之契未过,归明月着了几个办事妥帖稳重的人去各个铺子中充当这临时的掌柜,并配了各自的账房,将每日的出货进账记录的明明白白,以方便一月之后交还铺子时不出纰漏。 而邬家这边忙于张罗他们家新开的那几家新铺,再也无力针对归承志的鲜花铺,并且姬云逸已然发话,邬静楠当然也没有必要再去控制那些花农,是以胡不归花铺也在年节后顺利平稳的开了起来。 这个年与归家来说与往年不同,因为一开春便是长子归承志成亲的好日子,紧接着家中的一双女儿即将及笄了。 对于俞氏来说,既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头一件事当然是那卫家小姐不日便要进门,自己家的两个女孩也终于长成,个个出落的貌美出众;忧愁的是这俩孩子太出众了,难免有些自傲…… 这不,个个不肯结亲,个个有主见的很。 太有主见了,以至于她与归鸿远都说不得。 说起这两个女儿,一个年节刚过便去了京城,一心扑在她那首饰铺子里。另外一个端庄大方的大女儿倒是住在家中,只不过最近似乎有些心情不佳,今日早膳之时竟烦躁的嫌弃粥烫嘴菜根老硬…… “当初之时,你们一个个都说的好好的,要在羽山做个花农,我也保证让你们衣食无忧,如今为何又要反悔?”归静雪坐在南阳郡中胡不归花铺的内室厅之上,气愤不已的看着这些个要罢工的花农们。 “总之,我们不愿在干这花农的活计了,”几个人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们要去找二小姐,说起来她才是我们正经的主子……” “好好!你们这些人,是看了先前的同伴们走镖赚足了银子,所以眼红是吧,你们给我走,看看你们的主子眼下还肯不肯再用你们。”归静雪讽刺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对于你们这种背弃过她的人,她是断断不肯姑息的。” “这……”这几个人不禁又犹豫了起来。 “不会的,我听说了,小姐的镖局那边因为生意太红火,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正再招人呢!”这时有人站出来说道。 “你们!”归静雪气到要吐血:“你们就这样走了,羽山那边怎么办,眼下正是种植花株的时候,你们怎能扔下这般要紧的事情不顾。”更加可恶的是,这帮子人竟还鼓动其他花农一起,说要去京城投奔他们的主子归明月。 这,难道是她指使的?归静雪心中寒意一片。 “东家,不是我们不讲义气,实在是,我们赚的太少了,我们也得养家糊口啊!”一个花农忍不住开口辩解到。 本来他们为求安稳,只想平平淡淡的做个花农,赚取一点银两够一家人糊口足以,然后年节之时,昔日里那些落日山的伙伴,如今个个成了镖局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赚的银子竟是他们的十倍还多的啊,并且还都在外面置办了不大不小的宅子,互相走动之时,人家家里娘子的穿戴个个就如有钱人家的太太,自家的就寒酸多了的娘子回到家中,自是少不了的委曲的吵闹不休啊! “既然你们去意已决,再多说也无益,你们是自请离去,这个月的工钱便不能再支取分毫,你们可有异议?”归静雪冷声说道。 花农们面面相觑。 “大小姐,你这样做,不好吧,这个月我们可是一天没有闲着的犁地种植花株啊。” “你们竟还有脸要工钱?”归静雪旁边的喜鹊杏眼圆瞪,破口大骂道:“年前我们小姐可是给你们个个都发了红利的,如今你们扔下了羽山上的活计,知道会给小姐损失多少银子吗?小姐没有让你们赔偿,你们竟还敢在这多说半个字?还不赶紧给我滚!” 花农们被骂的狗血喷头,不禁也有些恼羞成怒,加上他们昔日都是些野蛮惯了的土匪,当即有的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什么玩意儿啊,为富不仁!” “这铺子迟早给她弄垮了……” “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不与她一般见识,我们走!” 看着他们一个个嚣张的离开,归静雪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紧紧握住拳头,恨恨的望向汴梁城的方向,久久不语。 且说汴梁城这边,一月之期已到,归承志亲自拿着那些契约去到各个铺子中,为防万一,归明月特意遣了镖局那边的龙老大跟随他一起。 谁知,这一去,却出了大事。 他们俩是一大早去的,过了晌午,直到日落西斜还没回来,归明月只道是这些铺子交接起来要详细,所以繁琐麻烦了些。 谁知直到夜里也没见大哥和龙老大的身影,归明月派人出去打探,归承齐也拍了李玉一起,李玉回来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不好了!大少爷和龙大哥被带到了开封衙门。” 归明月一夜未睡,带到天蒙蒙亮之时,便与厉陌白一起出门去了开封府。 “我也去,”归承齐急急赶来。 “你不许去,现在家中等候消息,如果出了什么事,便去找云朗与他商议。”云朗这几日外出,没在归宅,应是还不知他们发生了这样的事。 归承齐只得听从二姐的吩咐。 “你是犯人归承志的妹妹?”府尹问道:“那你可参与骗取他人财物这个案子有关?” “大人明鉴,我兄妹二人并未犯下此等大罪。”归明也赶紧说道,她不知为何大哥会被人诬陷是骗人财物。 “你大哥于一月之前与一家名为传世的古玩字画铺子签了契约,说要租用人家的铺子,并许诺说一月后将铺中还未售出之物全部物归原主,售出的则按纯利的五五分成,可是如此?”府尹说道。 “正是如此,此为正当交易,那刘掌柜也是签了契约的,为何会说我兄长骗取他人财物呢?”归明月不禁问道。 “这就是你们的高明之处了,先以重金相诱,然后便可堂而皇之的进入人家的铺中,窃取名贵字画,再换上可以以假逼真的赝品!”府尹一拍桌子,说道。 什么?赝品? “不仅如此,你兄长的阴谋被当众戳破后,竟然纵使家奴行凶,残忍的将刘掌柜的双腿打折!”府尹接着厉声说道。 原来是这个刘掌柜因为假字画之时一时气愤与归承志起了口舌之争,见归承志的腿疾,骂了几句瘸子。龙老大脾气暴躁,当即下手将他的双腿齐齐打折,而归承志连劝都还没来得及劝,刘掌柜便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归明月听闻一言不发,一旁的厉陌白问道:“不知我们可否去牢中见了见这二位。” 府尹想了想点头,同意探监。 “大哥!”归明月见大哥被关了一晚,形容有些狼狈,不禁担忧问道:“他们有没有亏待于你?” “月儿放心好了,大哥没事。”归承志微微一笑安慰道。 “都怪月儿,这一切都是我的授意,进来的人理应是我……”归明月自责不已,一会出去要与府尹大人说明白,让自己替换大哥出去。 “月儿,大哥已经进来了,你千万不可再进来,你比大哥聪明有主意,你在外面还可以想办法救我们出去……你明白吗?”归承志怎么不知他这个妹妹心中所想,当即劝道。 “小姐,都怪我太鲁莽,连累了大少爷!”龙老大不禁锤头说道。 “不,你干得好,如果我在场,我也会斩断那人的双腿。”归明月阴沉说道,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有人说她大哥的不好。 “大哥,龙大哥,你们一定要保重,月儿这便出去想办法!”归明月咬咬牙说道。 如果三日之内没有办法,她便进来将大哥替换出去,大哥就要成亲了,是万万不能在这牢里待久了的。 临走之时,厉陌白给两个牢头手中各放了两只银锭子,让他们善待归承志与龙老大,这些自是不用多提。 “去将当初派去打理传世那件铺子的掌柜和账房带到当归阁,我有话问。”出了开封府衙门,归明月便吩咐道。 厉陌白领命便去寻人。 归明月自己去了那刘掌柜的家中。 “归小姐,你走吧,我们老爷说了,那些字画都是他的命脉,也是店中的镇店之宝,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人要买,可是老爷一直只是挂在店中,为得便是招揽客人而已。如今他只要那些真迹,不要银子。这件事,任你们归家有多少银子都不好使。”刘家的管家出来说道。 “可否通融,我可以用其他价值相当的名画真迹或是孤本作为赔偿,以三赔一亦可。”归明月求到。 “这……我便再去问一问与老爷的意思。”管家犹豫不决的说道。 “劳烦您了。” 半晌管家出来,这次语气颇为坚决了,说道:“我们老爷说,本来这以一赔三的提议倒也不错,但是如今他被你们家害断了双腿,我们与你们没有任何话说,只有一句,必须将原画完璧归赵,否则我们必不罢休。归小姐请回吧。” 归明月只得先回当归阁,不时厉陌白回来禀报:“那两个被派去打理传世铺子的人,都不见了!” “什么?”归明月皱眉,正要吩咐加派人手务必将这二人找到,原来是内贼。 “小姐,”这时候银坠儿进来,有些犹豫的开口:“夫人传来了口信……” “娘亲知道了?”归明月不禁有些头大。 “不是,如今府里还不知大少爷出事这件事,是……”银坠儿欲言又止,最后见小姐有些不耐烦了,才开口说道:“夫人让你回去,说是有贵人到咱家提亲了。” “提亲?与我有什么关系!”归明月正焦头烂额的,哪里还管什么提不提亲的,还达官贵人呢,天王老子都不嫁! “说是禁军统帅姬大人,也就是镇国侯府的姬大公子……”银坠儿继续说道。 “啪!”归明月手中的茶盏打碎在地上。 求亲?那大哥被抓的事,是不是与他有关?归明月突然想起他听到自己那番羞辱他的话时候,那狠戾的就要撕碎自己的眼神……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恩怨情仇何时了 归明月决定回南阳郡,去看看这次姬云逸到底意欲何为。 “不要去”厉陌白脱口而出,说完眸色微敛。 “对啊,小姐,这都啥时候了,这个姬大公子净知道添乱。”金锞儿也不禁抱怨道,小姐哪里顾得上亲事啊。 只有玳瑁面色犹豫,归明月在宫中与姬大公子发生的一些事,以后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她虽迟钝,但大约也是知道一些的。 归明月摇了摇头,因为她有直觉,那刘家铺子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赶回南阳郡的府中之时,先去了正院,俞氏满脸喜色的等着她呢。 “我看这位姬公子,是真的有诚意,上次来提亲,我与你爹爹还以为他是儿戏,这次人家又来了,并且看起来人也更稳重有礼了。看来外面对他的传言真的信不得呀……” 还没等俞氏说完,归明月便问道:“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见他。” “哎呦,月儿,”俞氏嗔怪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可如此……”也不知道矜持。 “不过,”俞氏看着难得开窍的女儿,他们家风向来宽和轻松,也不会学那些高门大户的假模假式,眨眨眼说道:“你爹爹在书房,还不快想去拜见爹爹。” 归明月无奈的看着娘亲这般兴奋而促狭的笑意,也无从解释,叹了口气,便去了书房。 书房中,归鸿远正看着姬云逸作画,边看边抚须感叹:这位侯府姬公子如若不领军,那么来日比成为一位绝世无双的风雅文官啊,真乃文武双全也。 “月儿拜见爹爹,”归明月进去的时候,姬云逸正是一脸虚心的谦谦公子形状…… “月儿来了,一路上累坏了吧,可是饿了,我着人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枣牛乳糕……”归鸿远见是自己最疼爱也最令他骄傲的月儿回来了,赶紧上前询问,看着她笑颜盈盈的望着自己,归鸿远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比起姬大公子来一点也不差啊,心中不禁又升起一分自得。 “月儿来,见过姬大公子。”归鸿远坐定后招呼道。 归明月嗯了一身,眉梢不动的朝着姬云逸的方向福了一福,姿态要多矜持有多矜持,归鸿远满意点点头。 “归小姐不必客气,云逸这厢有礼了。”姬云逸含笑说道,神色要多有礼有多有礼,归鸿远又点点头。 …… 一时无语,只听归鸿远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老爷,夫人有请,说有事相商。”这时归鸿远身边的小厮长愿进来禀报。 “那我先去,”归鸿远只得先行离开,走了几步,对跟在身边的长愿低声说道:“你留在此,侍奉小姐和姬公子罢。” “是”长愿省得老爷的意思,便留了下来,伺候茶水。 “是不是你做的?我大哥……”见着爹爹一走,归明月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质问。 话还没说完,长愿应声倒下,原来是姬云逸点了他的昏睡之穴。 “果然是你!”归明月见他这般怕人知道,便更加笃定了这一切都是出于他的陷害。 姬云逸不置可否,面对着归明月,脸上也没了归鸿远在场时的谦和笑意。 “你到底想怎么样?”归明月气闷的说道。 “我想娶你”姬云逸缓缓说道,我想娶你四个字明明应该是一句及其浪漫的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有任何的感情,甚至是冷冰冰的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的。 “嗤!娶我?你是不是疯了,将我大哥送入牢中是为了娶我?”归明月怒极反笑。 “不然呢,你以为你值得我卑躬屈膝不够一切的来求你,嫁给我吗?”姬云逸嘲弄的说道。 “你!娶我是为了报复我是吧!”归明月冷笑道。 姬云逸闻言,眼神变冷变深,不再去看归明月,只将手中的茶盏拿起转动,良久说道:“不错。” “只要我同意这门亲事,便放了我大哥?”归明月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 “好,我答应了,”归明月说完,一刻也不想多待,因为她心中闷痛的就像要炸裂一般。说完扭头离去。 还未出书房的门,后面传来姬云逸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你我定亲以后,我不想再看到厉陌白这个人,你最好尽快让他离开,否则我不敢保证会对他出什么事来。” 嗤!归明月不置可否,我只说同意这门亲事,并不是说今后一切便都听从与你了,心里想着便没讲这件事放在心里。 传世古玩铺子的刘掌柜得了他丢失的那几件古画真迹,又获了一大笔治腿的银子,加上姬云逸的官威,便去开封府撤了状子,此时不了了之。 其后姬侯府便迅速的与归家交换了两个孩子的庚帖,并将定亲之日订到了归府大公子大婚之后的十日之内。 归明月对自己的这桩婚事毫无欣喜之感,那边的姬云逸自那次见过了一面之后,再也没出现过,其后交换庚帖定日子之事都是由姬侯府的管家效劳。 当归阁的生意日益的昌盛,那对面的邬家铺子似是在躲避她的光芒,开的无精打采,连新品的首饰也不曾进了,归明月也知道了他邬家与姬云逸的关系,当下感觉这生意做的也忒没意思了,有种被人让着的憋屈之感。 加上兄长的亲事渐进,便将生意交到了云朗和厉陌白的手上,自己回了南阳郡的家中,帮衬着母亲置办些兄长大婚所需的物什。 回家的几日,归明月明显的感觉出来自大姐归静雪深深的敌意,以往即使她有不甘或是不愿,也都只将小情绪放在私下里,如今这端雅大方的长姐似乎与自己对上了,处处针对。 直到一日龙老大来禀报上一次去兰州城之行,最后才吞吞吐吐的说起了一件事。 “什么?那些花农闹罢工?”归明月大惊,问道:“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就在大少爷被人诬陷的前两日,他们来找到我,我不敢自专,便想着与你禀报了再做处理,谁承想接着就下了大牢,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了。”龙老大赧然说道:“这几日他们又来找我,我才想起来,听说……他们以为是大小姐从中作梗才使得小姐不肯接受他们,是以他们之中有人偷偷捣乱,坏了大小姐在羽山的花圃……” “岂有此理!”归明月听完大怒:“大胆的刁奴,竟做出这般欺主之事。” “这帮人是留不得了,”归明月看向龙老大:“我打算将那个犯事之人移交官府,其余的全部发卖了,龙大哥你可会有不愿和不舍?” 她知道这些人有一些是曾经在落日山跟随他的手下,这也使得他一直吞吐难言的主要缘由。 “如今小姐才是他们的主子,龙某听凭小姐安排,”他们所有人的身契都在小姐的手中,并且这次这帮人当时不够兄弟义气,只图安稳留在羽山,如今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如若按照落日山的规矩,必定是少不了一死。如今小姐只是将他们发卖,也算是仁慈了。 归明月点头,当即吩咐了下去,该报官的报官,该发卖的发卖,有龙老大坐镇,这帮子人无一人再敢有忤逆之言。 欢若回去细细禀报给小姐归静雪听的时候,归静雪低头不语。 边上的喜鹊却是嗤笑一声,说道:“怎么这位二小姐可真是厉害着呢,先是纵容恶仆闹事坏了咱们小姐的生意,接着又假装公正,将这些人驱逐出去,即达到了目的又赚足了好名声呢。” 归静雪闻言,猛的抬头,喃喃开口说道:“她竟如此待我,竟如此……”左右不过是要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座山罢了,她竟做出这样的事。 归鸿远的书房中。 “想把羽山还给你妹妹?”归鸿远听了大女儿的来意,思索片刻,说道:“也好,毕竟那时也靠着月儿赚的银子买了这座山,你能想明白,为父也很高兴。”归鸿远赞扬道,大女儿却是一向的端方识大体。 归静雪听了父亲的话,不禁心中一片寒意,努力忍住委屈不平,匆匆福了一福,便离去了。 为何老天如此不公!母亲宠着她,父亲向着她,就连大哥和小弟都依赖她、信赖她。而自己呢,在这个府中仿佛被忽视的透明之人,一个无用之人。 归静雪回去便一直闭门不出,归明月本来心怀愧疚的到听雪小筑了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还被喜鹊那丫头话里话外的讽刺了一番。 看着自家小姐忍气的样子,金锞儿不禁私底下和小丫鬟们抱怨:这个家能由此番风光,说到底,还不是靠着自家小姐一步一步的赚来的,她可是一直没有忘记一家人在羽村时的情景,这大小姐花着小姐赚来的银子,享受着一切的荣华,今日竟对小姐心生怨怼!这个世道,真是没有天理了还? 平日里她的这些话对着银坠儿和玳瑁说了也就说了,偏偏被一些有心之人听去,便又传到了归静雪的耳中,这次,归静雪直接被气的病了。 金锞儿这丫鬟就是不长记性,被归明月罚着面了两天的壁,这要是普通的大丫头,这般在下面的小丫头面前丢了面子,必定不敢见人了,可是金锞儿一向没脸没皮,两天之后,照旧笑嘻嘻的跟在归明月面前打转。 转眼间便到了归承志的大喜之日了,归明月和俞氏忙的团团转,也没空再去搭理这小丫头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卫小姐进门 正月刚过,归府内外一团喜气。 纳吉之后,宗亲的上户将军府那边特意帮忙请了四位全福的本家夫人,约同着媒人,除了按照习俗的十二件,包括鸟兽、布匹锦帛、头面首饰、茶叶、饼糕、酒水、金银器具等聘礼,归家还以万两白银、两柄玉如意、十斛珍珠为聘金。 当聘礼一担接着一担的抬进了卫家府门的时候,尤其是那一箱又一箱沉甸甸的银锭子,看的街坊邻居一愣一愣的。卫家夫人更是笑得合不上嘴,卫夫子虽然早已知晓归家的财势颇为惊人,但没想到出手如此阔绰,足以见到他们家是对大丫头的喜爱和重视了。 卫家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卫二小姐了,当初她嫌弃归承志是个瘸子,一直犹豫着不肯点头,直到后来人家归家来信说他们家的大少爷中意的竟是大姐,她当是心中似有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甘起来,自己生的比大姐美、性子也比她温柔,凭什么这个小瘸子就中意了大姐! “将归家的这些聘礼全部一纹不动的再添到大丫头的嫁妆里。”卫夫子吩咐道。 “你说什么呢老爷!”卫夫人立即不开心了起来:“我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呢,你在归家的书院中做了这么些年的教书先生,赚的那几个束脩,哪里够这两个孩子娶一门好的亲事?照我说啊,就把这一万两银子留下得了……” “你,你浑说些什么呢?”卫夫子气急:“你怎可,怎可……做此等丢人现眼之事?” “我丢人现眼,是你没本事!我辛苦将大丫头拉扯大,收他归家一万两银子的聘礼,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卫夫人大声嚎叫起来。 “娘,你小些声吧,让别人听了去,平白丢脸……”卫二小姐见有邻里往这边张望,不禁提醒她娘亲。 “哎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大丫头,你说,娘该不该收你的聘礼?你发发善心想想你两个还没成家的弟弟罢。”卫夫人说着哭嚎了起来。 卫大小姐自始至终看着母亲的一番作态,不禁红了眼眶,扭头抹了把眼泪,说道:“母亲想怎样便怎样吧。” 卫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最后亲自去库房,左拼右凑堪堪凑了四十八抬的嫁妆。 二日后是迎娶之日,归家鸣炮奏乐,发轿迎亲。媒人在前,接着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新郎倌归承志、后面跟着八抬花轿、乐队、盒队,浩浩荡荡、鱼贯而至…… 这是归府最热闹的一日,在归承齐、姬云朗,以及上户将军府的几个小子的起哄声中,归承志被灌的东倒西歪,被李玉扶着才歪歪扭扭的进了新房。 正院中,俞氏不禁埋怨道:“这个志哥儿也真是,大喜的日子挨不住那几个小子的嚷嚷,喝的醉醺醺的……” “夫人,”俞氏身边的李嫲嫲看了一眼尚坐在边上的二小姐,觉得这些话又不该让她个未出阁的姑娘听到,便弯腰在俞氏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这卫氏竟如此……不行,我得去看看。”俞氏听了李嫲嫲的话不禁有些生气。 “怎么了?娘亲,不管怎样说你这会可不能去大哥的院里啊。”归明月赶紧拦住,疑问的看向身边的“包打听”金锞儿。 身旁的金锞儿红着脸,细声说道:“少奶奶不让大少爷进呢,嫌弃他醉酒,说是就醒了才可进门。” 啊?大嫂竟如此生猛,归明月不禁笑着摇摇头。 “那可怎么办?夜里多凉啊,志哥儿抗的了吗?”俞氏担忧道。 “先让人送了醒酒汤过去,大嫂总不能让大哥在外面站一夜吧。”归明月说道。 “也好,”俞氏皱眉说道。 果然,在俞氏遣人将醒酒汤送去的时候,卫家小姐也觉察出她这样做确实不妥,便开门请了归承志进去。 第二日,新媳妇给公婆敬茶,归承志红光满面的带着满脸忐忑的卫氏来到正院。 归鸿远笑呵呵的喝过了甜茶,将准备好的红包交到新媳妇手中。俞氏淡淡的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交到旁边的大丫鬟手中,递到卫氏手中一只无暇的白玉镯子。 正当归承志要扶着媳妇儿起身之时,俞氏开了口。 “你既已是志哥儿的媳妇,也该看顾自个儿夫婿的身子,大冷的天将他关在门外这样的事,就不要再做出来惹的人家笑话了。” 卫氏瞬间眼眶便红了,昨晚都怪自己一时赌气,失了礼数,这下给婆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是,儿媳记得了。”卫氏吸了吸鼻子,温声说道,归承志赶紧用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 “娘,你别这样严肃了,大嫂你别怕,咱娘可不是那种大户人家的恶婆婆,其实她心里可软着呢。”归明月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孩子,”俞氏不禁气笑了:“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们这些逆子了,一个个的说话没大没小的。”转身又对站在她身边准备伺候她吃饭的卫氏,说道:“你也别站的伺候了,坐下吃饭吧,咱家有丫鬟,还不需着你来。” “是,母亲”卫氏依言坐在归承志的旁边,并感激的朝着小姑归明月点了点头。 “怎不见静雪妹妹?”待饭菜都摆齐了,卫氏不禁问道。 说起来这另一个小姑子归静雪,她也是在昨日里拜堂之时,匆匆的见了一面,之后便再也不见了,倒是旁边的这位样貌和才情能力都更为出色的二小姐一直忙前忙后的。 “哦,对,雪姐儿身子可好些了吗?这几日忙的晕头转向,竟把她给忘了。”俞氏这才想起来,说道。 “昨日见了大姐姐,看样子是大好了。”归承齐老实说道。 “那怎么不来一起用饭?”归鸿远不禁不满的说道,今日是人家卫家小姐进门的第二日,雪姐儿竟连面都不露,未免有些失礼了。 俞氏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雪儿最近是怎么了,总是闷闷不乐的,见了自己这个当娘的也不亲昵,总是不如月儿,与她像是有着一层隔膜一般。 “静雪妹妹既然病了,那我也该去看看才是。”吃罢了早膳,卫氏便提议道。 归承志点点头,说道:“你去吧,让月儿与你一同去,”说着又有些不放心,在她耳边轻声嘱咐道:“雪儿性子向来骄傲敏感,你说话也要注意些。” 卫氏红着脸点点头。 “哎呦呦,齁死了”归明月与归承齐对视一眼,各耸着肩膀打着寒颤,戏谑的说到。 “你们这两个促狭的家伙,别欺负你们嫂子脸皮薄。”归承志上前各敲了归明月和归承齐的脑袋,警告道。 卫氏的脸更红了。 除了头几日卫氏不知归家的情形,加上是新媳妇,多少是矜持着些,之后便恢复了她开朗爽气的性子。归承志也是开心,他怎会不知她是什么样性子的人。 而俞氏的威风也就在卫氏进门后的第一日摆了摆,后面也恢复了她温柔和善的模样,要不是接下来还得忙着月儿的亲事,需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她其实还想将归家的一切事宜都交给大儿媳来掌管。 这个儿媳除了那一次的做法不妥之外,别的可真的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伶俐爽快又有担当,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雪儿你与你大嫂一道,将府中的库房都清点一遍,”俞氏吩咐道:“包括作坊匠人的契书、当归阁的地契、羽山的地契、还有玉库里所有的玉料……” 俞氏说完,又特意转向卫氏,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们归家能有今日的成就,可以说是有八成是靠了月儿有本事,这些也该是她的,到时是要一并当做嫁妆随了她去的……” “我知道的,娘,这些承志都与我说过了,再说月儿妹妹嫁得是那姬侯府,自是要多些嫁妆傍身,咱可不能让人小觑了咱们家……”卫氏爽快说道。 俞氏闻言点点头,满意的看着这个大儿媳。卫氏说这话也是周到熨帖,既为这月儿说话,又表现了对归家的大度而表现出的感激,因为她出嫁时候陪嫁并不多,她娘家还留了归家的一万两银子,这件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她这般说了,便又拍了俞氏的马屁,让俞氏以后不便为这事与她计较。 归静雪跟着嘴角扯了扯,不再做声,只拿出库房的钥匙,交予与母亲与大嫂,自己借故头疼不适,又要回院休息。 “雪儿,你最近是怎么了?可是对娘亲的安排不满意?”俞氏不禁担忧问道。 “哦,我真是老了,这些东西连同着当归阁铺子里赚到的所有银两,我和你爹爹商议过了,都分成两份,你一份,你妹妹一份的,”俞氏说完,又对着卫氏骄傲的补充道:“月儿这孩子一向大度不计较,别看这么多的银两财物,在咱家里啊,什么也比不上亲人要紧。月儿与她姐姐也要好,她的东西从来都是紧着她姐姐的呢。” 本来听着俞氏前半句话的时候,归静雪脸色稍霁,又听了后半句,不禁嗤笑一声,说道:“我可受不起这样的恩惠,娘亲只管将这些都留给明月就好,我一两银子都不会要她的。” “大妹妹,咱娘不是这个意思……”卫氏与俞氏面面相觑,没想到归静雪会如此作想,看来夫君说的没错,这个小姑子确实敏感骄傲的很,卫氏赶紧劝道。 “没关系的,大嫂,素闻姬侯府宅内一向热闹,在姬大夫人那般严苛重规矩的婆母手下讨生活,我这个妹妹又是个恣意不受管教的,是得多带些嫁妆……” “啪!”还没等归静雪说完,从来对两个女儿温柔没脾气的俞氏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羽山,玉山 姬府内宅那般情形谁人不知,这正是俞氏这一阵的心病,想起来就心揪揪的,要不是那个姬大公子确实是个惊艳绝才的人物,加上月儿又难得一口答应,她会愿意让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嫁去那姬府? “二姐,你真的同意了与姬家的这门亲事?”归承齐担忧的说道:“你是不是为了大哥的事……” 归明月摇了摇头,安慰道:“二姐总归要嫁人,嫁去哪家的高门大户不是一样的,姬府那边也就是比一般的人家更加复杂些罢了,你要相信你二姐我也不是那任人欺压之人。” 想了想又说道:“那日大哥入狱之事,都过去了,切不可再让爹爹和娘亲知道了。” “我知道了,二姐。”归承齐一向最听归明月的话,看着二姐的眼睛,坚定的说道:“二姐你以后,一定不要难为自己,等着承齐这次一定要考取功名,保护二姐,不让二姐受人欺负。” “承齐,谢谢你。”归明月嘴角弯弯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去羽山上待一会。”每当归明月心情不好或是思绪混乱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去羽山中自己待一会,静一静。 羽山前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不深,但是常年不干涸,羽村的村民们都喜欢在这里浣洗衣物。 今日河边难得无人,只闻见羽山之中遥遥传来的鸟雀鸣叫之声,是了,羽山的冬日已过,小雀儿也都活泛起来。 “金锞儿,我们脱了鞋袜渡过这条河,可好?”归明月提议道。 “啊?不要了吧小姐,如今才是春初,河里水很凉的哩。”金锞儿不禁摇了摇头。 一旁的玳瑁倒是跃跃欲试,说道:“没关系,回去我给咱们熬一碗驱寒气的药。”说着便开始脱鞋袜,她自小生活在苗寨,见了山啊水的,总是觉得亲切无比。 “哼,你这个丫头,在中原生活了这么久,老是改不了这野性,小心我回去跟坠儿姐说……”金锞儿不满的嘟囔道,她们三人中,银坠儿最是沉稳冷静,性情也刚正坚毅,是以她们俩素日里都比较怕银坠儿。 还没等她抱怨完,小姐已经和玳瑁扔了鞋袜,下了河。 “小姐,等等我!”金锞儿赶紧捡了她们的鞋子跟上。 “哎呦,这水是真凉,”归明月和玳瑁打着哆嗦过了河。 “都要及笄的人了,还是这般的顽皮……” “白穆之?你怎会在此。”归明月上了岸,脚丫子踩在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小石子上,又觉得很舒服。 “啊,小姐”金锞儿见状也顾不得别的,飞奔上前,赶紧将小姐的罗裙盖住她白生生的脚丫,幸亏这个白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此时他并不往下看,只是略又尴尬的将视线放到归明月的头顶之上。 归明月叹了口气,在这古代,不管民风怎样的开放,竟也不允许女子轻易露足,更不用提是露胳膊露腿了。 “白公子,你还没说你出现在此,所为何事?”归明月问道。 “你,真的要与姬云逸成亲了吗?”白穆之不答反问。 “是啊,大约在我的及笄礼之后吧。”归明月穿上了鞋袜,站起来说道,语气轻松正常,就如说别的人事一般的说着自己的亲事。 “你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可是为了他姬侯府的地位?”白穆之没想到她回答的如此轻易,不由的皱眉出口质问。 “呵,可不,我正是看上他姬侯府日渐强盛的势力呢,你也知道我是个商人,与人结亲的话,自然也是选择对我最有好处的……” “你以为他们镇国侯府是普通的人家,你嫁去了他们会在允许你继续做生意吗?去了也只不过就埋没到深宅大院中,与其他相夫教子的女子无益罢了。”白穆之不知自己今日为何会如此的尖刻,也许被归明月竟会如此轻松的答应与姬府的婚事而激怒。 归明月这才转身直视起这位面色不善的白公子,半晌觉得也忒无趣,招呼两个丫头,就要离开。 “对不住,是我失言了。”白穆之颓唐说道。 归明月摆摆手,接着往前走。 “归小姐,那姬公子真的不是良配,你要小心。”白穆之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在背后说人不是,说完了也不禁脸一红,但是他不后悔这样说。 “谢谢你,不过此事已定,白公子且回吧。”归明月说道。 “可也只是互换了庚帖,当时你我不也……”白穆之转口说道:“只要你愿意,我会再让家里去府上提亲。” “如若这位姬公子也有位青梅竹马的表妹的话,那么我便也退了这门亲事。”归明月没想到白穆之竟说出了这番话,不禁讽刺道。这位白公子既已与那位素心表妹定下了婚事,今日又来招惹自己,还提亲,信就说出的话,旁人岂是不知他的亲事一直由他的母亲握的紧紧的,哪里是他自己能左右得了的。 “我……”一提到表妹,白穆之不禁有些心虚,可是…… “白公子以后切莫提起此事,你我早该缘尽了,不管明月日后嫁入谁家,理应都与公子无关的,”归明月叹了口气,接着把话说完:“最好也别再见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归明月最怕麻烦,只想躲避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远远的,尤其是这位算是曾与自己有过特殊“缘分”的白公子。 说完了,归明月带着两个丫鬟头跟躲瘟神一般的快步离去。 白穆之怔怔的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咽下一抹苦涩,没想到自己也有一日被人嫌弃至此。 行到羽山的山腰之处,归明月躺在巨石之上,任凭夕阳的斜晖打在自己的脸上,山中空气尤其的清新惬意啊。 “小姐,”金锞儿突然期期艾艾的上前,说道:“奴婢一直有个疑问……” “说,”归明月心情不错。 “为何当初小姐悔了与白公子的亲事呢?明明他的性子看起来比姬大公子好多了……就因着那位素心小姐?”金锞儿一股脑儿说道。 “是啊,就因为那素心。”归明月干脆利落的说道。 “这又是为何呢?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就说这位姬大公子,不仅是侯府长子,还是朝廷命官,虽然眼下并无妾室通房,那保不准以后没有啊……” “以后有了,再和离呗。”归明月吐出口中的狗尾巴草儿,说道。 “啊?”金锞儿嘴巴长得大大的,半晌说道:“小姐,你好嚣张啊呦。” “是呗,你家小姐有洁癖,这男子啊不与人共用……”不管爱不爱,只要成了亲,就不与人共用。 “那,小姐,你就不怕姬侯府的那帮太太们?”金锞儿八卦的问道,上至姬老夫人,姬大太太,姬二太太,各种姨娘……下面还有各色的小姑子们。 “怕啊,怕我控制不住自己让她们害怕!”归明月开始吹牛,说道:“你家小姐我可是专门赚女人钱的,与女人打交道滴……” “哎,小姐,我看您是在吹牛,”金锞儿毫不留情的戳破她,说道:“连静雪大小姐您都搞不定,更何况是跟这侯府的女子打交道。” 哎,可怜的小姐。 正当归明月不服气的想要纠正金锞儿错误的想法的时候,去另一边采草药的玳瑁,突然回来,手里拿着一块石头。 “小姐,我怎生觉得这石头,似是坠儿姐和回娃儿他们之前切的那些石头呢。” 归明月立即接过这石头,静心观看的时候,竟真的有了与那日在兰州赌石城中,看到的那些其中有玉的原石那般感受! 莫非……这山中真的有玉? 归明月收了嘻笑的心思,对着这座羽山缓缓凝视,金锞儿和玳瑁也心怀激动的看着小姐的一举一动。 除了一直就有的舒适心静之感,这次胸前突然又有些发热,如若归明月此时看向自己的胸口,便可以看到那颗珊瑚色的痣正隐隐泛着光芒。 这是座藏玉丰富的玉山! 如果没猜错的话,归明月记起自己所处的南阳郡正处与前世的河南境界,而河南出产的独山玉是四大名玉之一,可谓是闻名天下。 那么这位名字为羽山的山,很可能是叫玉山,应是独山山脉的一座。 归明月内心狂喜不已,原来自己竟买了一座藏玉的宝山! “小姐,这山里真的有玉吗?”两个丫鬟不禁急切问道。 归明月点点头,而后严肃吩咐道:“此事切不可外传,切记!” “是,小姐!我们一定不会外传,谁也不说。”两个丫鬟赶紧敛容应到。 这座山蕴含丰富的独山玉料,如果全部开采出来,必定是一桩震惊世人的滔天财富啊。 归明月当即回到归府,秘密的找到爹爹和大哥归承志,将羽山之事说了,为免他们又问起自己为何有识玉的能力,归明月只粗略说碰巧发现一块原石中有玉,其余的有没有,还尚未可知…… 但是记得之前爹爹说要将此山作为嫁妆给自己,归明月这次要求爹爹不要将它算到嫁妆里,因为姬府之中的情形尚未可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归明月不想羽山之玉被那些有心人盯上。 “可是……”归鸿远犹豫不决:“有了这座玉山,在那姬府月儿岂不是更能挺直腰杆了吗。” “父亲,我觉得妹妹说的对,如若将这做藏玉的山带去姬府,这滔天的财富,很可能不仅不会给妹妹带来好处,反而会惹了麻烦。”归承志说道:“不若我们暂时先替为保管,且先种着花草,掩人耳目,等到妹妹需要的时候,再正式开采。” “也好,”归鸿远点点头,又嘱咐道:“这件事,就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了,就连你母亲和大妹妹以及……也不要说。” “是,父亲,我省的,娘子那边我暂时也不会告诉的。” 有时候一下子拥有了这样巨大的财富,也不是幸事,说不定要招了祸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麻烦和危险。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及笄 对于姬府与归府的亲事,由于姬大夫人恰巧“卧病”,便一切交由了姬二夫人和侯府的大管家来办,不管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徵……都办的中规中矩,既不隆重也不寒碜,总之就是妥帖中透露着一丝冷淡和不经意。 加上姬云逸自那提亲之日来了一趟归府,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使得归鸿远和俞氏有些不大满意了。但是二老又怕表现出来不满,会令月儿难过难堪,便一直隐忍不言,心里是起了怨言的,不过观察月儿倒没有半丝的不妥。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归明月没有不满,一来是对这桩婚事本身就没报太大的期盼,说起来这姬云逸也算是她的“前男友”了,与前男友成婚,各种滋味也是难言。况且总归得找个人嫁了,嫁谁不是嫁,自己手里有银子,便什么都不怕;二来嘛,发现羽山的秘密这件事,至今还让她兴奋着呢…… 其实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在家做女儿,与去到别人家里做儿媳,哪能一样? 有的事情,即便有银子,也是办不到的。比如说这大东王朝里王侯宗室那些森严的规矩,这不是一向自由惯了的归明月所能忍受得了的。 春暖之时,太子顺利登基。 所料无差,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恢复科考、广纳天下饱学之士。 归承齐的春闱之试就此提上了日程,于此同时,归家的两位千金也到了及笄之日。 归家千金的及笄礼也是颇为隆重的,到场的人不少,除了邻里宗亲,还有归静雪与归明月的同窗至交好友,而这帮子手帕交,哪一个不是出自名门望族,即使家境最差的,也是郡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家的小姐。 连羽村中昔日的小伙伴庄跳跳都来了,这几年来她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爹爹庄大强和二哥庄涛已是羽山那边的总管事,作为庄家宠爱着长大的唯一一个女儿。庄跳跳如今的早已经订了亲事,褪去了儿时的欢脱,温柔沉静了许多。但是看到归明月熟悉的笑容,依然是开心兴奋不已,嚷着让她带着自己到处看看如今的归府。 这样大,这样美,该是梦里才能见到的吧。庄跳跳不由得啧啧称赞。 这次负责主持及笄礼的正宾是上户将军府的归老太太。 自打几年前为了进家塾,归明月与俞氏去求了那归老太太,后来几乎每年俞氏都会去归老太太那边行礼,加上如今归家日渐强盛的势头,与宗亲那边走的便更近了些。而这归来太太的身子也一如既往的康健,今日作为正宾,更是红光满面。 而协助正宾的簪者分别是詹事府的梅疏影梅二小姐,兵部尚书府的冷秉香冷大小姐。 静雪与明月各自沐浴后,换好了罗衣长裙,静雪还是一如既往的素雅大方,身着雪青色刻丝团花褙子,鼠灰色的罗织百褶裙,上用银丝线绣着清雅的白玉兰花儿;明月则是娇艳中带着贵气,蜀绣夹衫襦裙,领口和下摆都盘着珍珠色缂丝,晨光普扫,周身隐隐现出怒放的折枝海棠暗纹。 姐妹二人皆是乌发垂散,粉黛淡施。 拜过了父母双亲,对着上首的正宾归老太太盈盈相拜。归老太太满意含笑颔首,此时站在其两旁的梅疏影与冷秉香二位,上前净了手,此时卫氏端了盛放钗簪的银盘来。 待打开了银盘之上的红绸,梅疏影差点没忍住“咦”了一声,倒是冷秉香与卫氏相视会心一笑。 梅疏影不解是因为先前几日,她们来之时,归夫人拿给她们看的作为今日两位姑娘及笄礼的钗簪,是两支材质相同的镶宝石錾金雕镂折枝花纹的发簪,只是花纹与宝石的颜色上略又不同。大小姐归静雪的是镶嵌的紫色猫眼宝石,雕镂的是团簇的丁香花儿;二小姐归明月的则镶的是火红的珊瑚,雕镂的是叠瓣儿的海棠花。 可眼下,归静雪的那支没有变,归明月的那支却变了。 变成了一枚金镶玉发簪,缠枝海棠花金丝镶白玉,白玉一看便是是极品泛着水光,从金丝的缠绕中隐隐可见,海棠花枝缠绕到簪首竟聚集成一尾昂头的飞凤,飞凤口中衔着一丝流苏,流苏下坠着数朵如黄豆粒一般大小的海棠花儿,花瓣是赤金打造,花心点缀着更细小的红色宝石……端的是精致巧思,富贵逼人。 当冷秉香将这枚发簪簪到了归明月新梳起的如意髻上之时,众宾客们不禁抽气不已,且不说归家一个天仙般的人儿簪上了如此的发髻有多耀目有多光华,只说这飞凤的钗环本身,普通人家可是戴不得的。 归静雪怔怔看着妹妹头上的那支钗,尤其是看着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归静雪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和渴望。 归老太太自然知道宾客在想什么,当即笑盈盈的对着俞氏说道:“想不到这姬侯府的大少爷,竟也是个有心的人呢,你们也算结了门好亲事了。” 俞氏知道她此话说了是给众人听得,当即也乐呵呵说道:“只求日后月儿去到那侯府能平安喜乐罢了,不过说起这金镶玉的凤钗啊,姬大少爷确实有心了。” 哦,原来这飞凤钗是镇国侯府的姬大少爷送给自己未过门的媳妇的,那便说的通了。宾客们眼中又浮现出一丝艳羡,特别是那些尚未说亲的年轻姑娘们。 尤其是祭酒家的大小姐林展眉小姐,这次她是为请自来,正是要看看这个出尔反尔的归二小姐是怎样风光的。 只是没想到,姬公子他,竟然亲自递了及笄礼上的发簪过来,还是如此华贵耀目的一支。 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归二小姐竟有这般福气!林展眉暗暗咬了牙,那边的热闹又充满众人祝福和讨好的及笄礼尚未完成,她退了出来。 来日方长,归明月,咱们走着瞧。 “大哥,要不是你送的那支钗,我还以为你当真不重视我姐姐呢……”姬云朗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 “你哪只眼看到我不重视她了。”姬云逸耐烦的打断,说道:“以后她就是你大嫂,叫什么姐姐。” “你要真重视她,为何纳彩时才送了些寻常的首饰、布匹,甚至还有酒水、鱼肉这等俗物……纳徵时也不过区区两千两银子。” “这些,不对吗?”姬云逸摸不着头脑,毕竟他一个男人,常年在外,哪里懂得这些个凡俗礼节。 “不懂?我看你就是不上心。” 姬云逸半晌不语,最后冷了脸色,说道:“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你娶她,不是因为你中故意她?” “谁说我中意她,不过是为了报复她当时的蠢行。”姬云逸嗤声说道。 呵,你这个渣男!姬云朗气愤不已,但是也只敢在心里骂娘,后来觉得骂娘都不行。 毕竟,二人,同一个娘。 次日,卫氏早早起床打扮,照例送与自己新婚不久夫君出门,小夫妻俩刚出门,便“咦”了一声。 “是姬管家,您怎么来了?”归承志不禁问道,又看向姬管家的手里。 姬管家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调整了回来,赶紧躬身说道:“见过归大公子,在下是奉了大少爷之命,来,来……纳采和纳徵的。” “纳采和纳徵?”卫氏一听,不觉得笑出了声:“姬大管家,您老莫不是睡糊涂了吧,作为婚嫁的六礼,这二礼哪有一块送的,再说,你们家不是已经行过纳采和纳徵之礼了吗?” 姬管家心里也是上愁,自己家这个大少爷向来是个不羁的,又不按常理做事,这不昨儿个突然回去发了脾气,扔给自己两只活蹦乱跳的雁,又扔过来整整衣匣子的银票,说让去银庄兑成金锞子,让第二天就给归家送去,除此之外还有一箱子一箱子的,也不知何物,也让一并送了来…… 这个姬公子也真如传闻那般,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归承志不禁皱眉摇头,这事他也做不了主,只得折返回去正院,禀了归鸿远和俞氏。 大公子自小是个魔王,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唯恐被归家拒了,姬管家赶紧吩咐人趁此将这一箱子一箱子的礼往正院里抬。手忙脚乱的自己一慌张,手中的两只大雁挣脱了一只,正嘎嘎的围着人归家的大院里到处飞,好在是剪了一般翅膀的,飞不高……姬管家去捉的时候,另一只趁机也挣脱了出来。 归明月将将陪着爹爹和娘亲用过了早膳,刚出正院的大门,就见两只庞大的鸟飞扑自己而来…… “哎呦!”归明月掩面惊叫一声。 闻讯赶来的厉陌白飞身而起,一手一只逮起两只鸟,只听“嘎嘣”两声,大雁的脖子被拧断。 “啊呦!我的老天爷哎,”姬大管家瞬间面如死灰,这可是大少爷的雁…… 听了归承志的禀报,匆匆赶出来的归鸿远和俞氏,出来就见到了这番混乱的景象。 归承志赶紧扶起跌坐在地欲哭无泪的姬管家,姬管家朝着归鸿远和俞氏深深一礼,便掩面而去。 俞氏发呆的空儿,卫氏和银坠儿二人已经将这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清点了边。 “娘,姬侯府这次送来的纳采和纳徵之礼为:赤金凤钗、金项圈、金臂钏,这些金头面,共六十件。那些是宫锦彩绫共八十匹,蜀绣绸缎四十匹,其他各色绸缎一百匹。四季衣裳一百二十件……”卫氏咽了口唾沫,用吃过了早膳才有的洪亮嗓音接着说道: “黄金锞子,一万两。”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嫁 大东孝宗元年,镇国将军府姬大公子娶亲。 姬府那边有了姬云逸此番的动作,便再也不敢懈怠,特别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姬二夫人,如今姬云逸水涨船高,自己家的两个小子以后也是不得不仰仗他们的这位堂兄的。 是以姬二夫人与姬管家二人一合计,娶亲之日除了先前定的八抬龙凤呈祥大轿、锣鼓、唢呐仪仗开道,又找了两家舞狮队,去迎亲的丫头小厮又多出数十人,同时又多迎亲、送亲的轿子,林林总总,去迎亲的队伍整整比之前预计的长出了一倍。 姬云逸昂首骑在赤炽之上,只不过这次不是上阵厮杀,而是上门娶亲…… 他还是那般的肆意妄为,舍了姬大管家给他选的高头大马,非得骑着自己的赤炽,赤炽曾在战场上跟着姬云逸浴血厮杀,身上带了煞气和威严,稍微胆子弱的人就会被它的气势吓的瘫倒在地。 迎亲的队伍从汴梁到南阳的路上,吹吹打打,姬云逸自是一脸的春风得意。 南阳郡归府。 归明月幸好昨天夜里睡得早,这会早早的被叫起。 从头到脚沐了个满是鲜花和牛乳的浴,鲜花是玳瑁早就收集了的,专挑那些味道馥郁迷人的。 银坠儿舀了清泉水,又将小姐身上的牛乳和花瓣冲洗干净,二等小丫鬟星儿拿来柔软的细棉浴巾将小姐身上拭干。 之后又是玳瑁特制的润体香膏,归明月迷迷瞪瞪的将身上抹了,又拿出平日里用的玫瑰露、青竹露、芍药粉,等等的往脸上拍。 每次做这些的时候,都会让她想起前世的那满是梳妆台的高级护肤品,这世用的虽然不及前世的花样繁多,但是都是玳瑁亲手研制的纯天然之物,效果竟与前世的那些不遑多让。 金锞儿取来嫁衣,饶是几个丫鬟先前见过了,再见一次,亦是免不了失神惊叹。 姬公子着实有心了,竟连嫁衣凤冠都送了来,否则自家小姐不知是懒还是勤快,天天趴在账本上,竟然还当真的没有自己亲手做嫁衣的自觉…… 穿一层团石榴花茜红刻丝广袖罗衫,边缘金丝蜀绣,绣的是交颈鸳鸯; 再穿一层艳丽的唐菖蒲红绣金凤穿牡丹璎珞霞帔,凤羽竟用了点翠之法,点的是金羽; 拽地的紫苑红宫锦描金绣百子百福留仙裙,仙裙后摆长而轻软,上点缀着南海珍珠,以及细细红宝石; 腰间的蕊香红的腰封,上绣祥云仙鹤灵芝; 腰封之上用无色的绦子系着大大的玉环佩,环佩前面是振翅仙鹤,后面是一个姬字。 三个丫鬟一层一层的给归明月穿戴妥帖,最后扣上那枚赤金打造的镶嵌火红宝石的中襟扣。金锞儿松了口气,继而满眼欣喜的看着虽然此时素面散发,但是已经若仙子下凡般的小姐,一步一步的走出屏风。 行走之时,裙尾的细宝石珍珠相碰,发出细细而清脆的金石之声,煞是悦耳。 接着在房中等待的开脸嬷嬷,梳头嬷嬷,妆容嬷嬷……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的上前。 开脸最是容易,归明月本身肤色和肤质就好的没话说,加上素日里有玳瑁调制的敷面之物和美颜羹汤,就更是一点瑕疵和多余的汗毛也无。开脸嬷嬷也只是拿着棉线比划几下,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是吉祥的话儿。 梳头嬷嬷给归明月梳的不是平素百姓人家的新娘的同心髻,而是王侯贵族特有的结鬟髻。 此发髻高耸如云,尽显高贵尊严。 结鬟髻的两侧又垂下的两股,每股绞成环髻,点缀着珍珠、宝石、猫眼、金镂花瓣等流苏小坠。 最后结鬟之上戴上凤冠,凤冠华贵无比,正应了诗句所言“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归明月眉眼弯弯看向静不做声的家人,唤了声娘亲,俞氏“嗳”了一声,不禁鼻头一酸,慈爱的看着这个令自己打心眼里疼爱的小女儿,今日就要出嫁了。 母女二人轻声说着贴己的话儿,直到李嫲嫲进来说女客们在前厅等了许久了,俞氏与卫氏才前去招呼了,归明月则在闺房之中静候,并打开了铺子里刚呈上的账簿。 “星儿,”归明月突然又想起什么,将账簿搁在桌上,对着底下的三个二等小丫鬟说道:“我与承齐少爷说好,以后你们便跟着少爷身边伺候了,记得安守本分。” 星儿等人含泪跪拜,归明月点点头,这几日虽然不如金锞儿三人跟在自己的身边日久,可也都是自己亲自选了并留在身边培养的,个个能干又机灵,关键是心思干净没有坏心思,承齐那边也是需要几个这样的丫头伺候着。 陪嫁的丫头不必多说,自是金锞儿、银坠儿、玳瑁这三位可以说是归明月的得力助手的,因着先时归家贫寒艰难,除了俞氏身边的李嫲嫲,就没有别的亲信的得力嫲嫲。 归明月便与跟着自己大师傅中选了性情严谨正直的姜大娘商议,想嫁过去之后让她跟着自己做个贴身的管事嫲嫲。 姜大娘显然没想到自己竟能得小姐的如此重用,心里激动感动不已,不过她素来不爱说那些信誓旦旦的空话儿,只重重的磕了个头,算是许了诺,并且在心里记下了小姐的这份信任和青睐。 除此之外,另外的两个大师傅,包括银坠儿的娘亲李婶儿,以及回娃儿等小厮,都还留在归家,待日后再做决定。 至于龙老大和厉陌白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大多要么在押镖和作为商队的路上,回来也住就在镖局。虽然他们的身契都在归明月的手中,但毕竟都是外男,姬府的规矩森严,归明月与姬云朗合计着,以后他们有事便先找云朗,由云朗出面。 说起姬云朗,明明是姬云逸的亲弟弟,本来应是作为迎亲队伍那边的,谁知他非说自己是姐姐的娘家人,作为送亲这边的人过去。 如今姬大管家对于这对奇葩的兄弟,已经是见怪不怪,不管他们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姬大管家也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 晚些的时候,厉陌白前来告辞。 “何必着急,”隔着窗户,归明月对着躬身站在外面的厉陌白挽留道:“要不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再走。” “不必了,小姐,北地那边的就快要开市了,迟了恐怕会与许多好货失之交臂。”厉陌白自外传来的声音里笑意温和,但是外人看不到的眼睛里却仿若蕴含了最浓郁的伤痛和无奈,第一次收了嬉皮笑脸的态度,淡淡说道。 “也好,”归明月点头说道:“等你回来,我在聚贤楼给你洗尘。” 厉陌白躬身沉默,伫立在归明月闺房外的雕花窗下,良久,而后转身离去。 银坠儿看向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感受到里面的一丝丝孤独和悲怆,又看向一身凤冠霞帔明艳照人却面色如常埋头看账本的小姐,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的这位小姐,有时候聪敏剔透似是能看透人心,有时又若顽石,又钝,又硬。 外面的锣鼓鞭炮声近了,越来越清晰。 吉时到!外面司仪大喊。 归明月在金锞儿的搀扶下,走到姬云逸面前,身穿红衣的姬云逸英俊的更非似凡人,望向归明月之时,剑眉下黑色的眼眸更似一滩化不开的浓墨,又似有深邃夜空中的繁星闪烁。直挺的鼻梁,绯色唇瓣,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痞气的轻笑,笑意若鸿羽飘落。 这笑,让归明月的心脏又漏了一拍,随即又感觉他这笑的意思似乎是“费尽终于娶到手,以后的日子要你好看”…… 归明月的绯红的脸色瞬间又变得煞白。 “怎么,这会想反悔?可惜一切都迟了。”姬云逸看到她毫无笑意的脸上,不禁眸子暗了一暗,不禁凑近的耳边,阴阳怪气的说道:“还是,怕了,可是想起那只可怜的大雁?” “你!你要做什么,厉陌白他不是故意……”归明月焦急解释道。 “闭嘴!”姬云逸如今脸色最后一丝笑意也迅速敛了去,到如今她竟还没忘了那个小白脸,即便是在这样的日子还提起,姬云逸眼中浮现出一丝狠绝之色。 虽然这对新人之间暗流涌动,但都是演技颇佳之人,顺利的拜了归家的列祖列宗,又拜别了归家二老以及诸位宾客们,最后由归承志将归明月背上了花轿。 趴在兄长宽厚温热的肩背上,看着越来越近的花轿,归明月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就这般离开了归家。离开了温柔的娘亲,总是对自己一脸宠溺的爹爹,谦让宽和的哥哥,依赖自己的弟弟,甚至是虽然总在明里暗里与自己较真的长姐,也从未真正的害过自己……而这些都是她的亲人。 她将离开自己的亲人,去到那个未知的侯府大院,嫁给这个喜怒无常的姬家大公子。归明月眼中不禁反酸,努力吸吸气,使劲抱住大哥的脖子。 “月儿到了,下来罢。”归承志宠溺而无奈的对着趴在自己背上不肯下来的妹妹说道。 归明月不说话,只用脸轻轻贴在哥哥的背上,纵容自己这一片刻的软弱。 姬云逸本身已经上马,见此情形,难得没有动怒发混,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个趴在兄长背上,虽然盖着红盖头,但是从头到尾散发着无助和柔软的小女子,心里突然犹如被一支支箭簇穿过,钝钝的痛。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哪怕是,自己错了,哪怕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得到她,也不想再放手!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猛小娘子(一) 镇国侯姬府大喜。 成婚的还是素来传闻最厌女色的姬大公子,虽然如今这位姬大公子已官拜正五品兵部侍郎,兼御前禁卫统领,可谓水涨船高,加上姬侯爷勤王有功,算是新帝掌国的一等功臣,整个镇国侯府如今可算是功高权重。 只不过,这姬大公子前些年来在京城干的一些事,留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实在太深,哪一件拿出来都是那些官家大户茶余饭后训诫自家子弟的反面典型。 这样的人物,今日娶亲了! 娶得到底是何样的女子,成了京城中,不论官宦人家还是普通老百姓,最关注的话题。连远在那金銮殿上的新帝都忍不住百忙之中遣了身边的公公前去观望。 总管太监的到临,不禁让姬侯面上又现出几分春风得意来。 虽然逸哥儿娶得这位小姐,出身差了点,但那可是救过太后娘娘的人,这不太后身边的莫姑姑也来了,还带来了太后的赏赐。 只不过,他也好奇自己家儿子到底给他娶回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自始至终也不让自己过问,说来这儿媳妇自己都没见过呢。 姬侯爷有一点,不得不让人佩服,那就是识时务,绝对的识时务。如今自己这位长子已然不是那个一无是处还到处惹是生非的一文不名的混小子了,以他与当今圣上那过命的交情,自己自然也不能如以前那般对他责骂无视。 姬侯爷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可得靠这小子呢。是以之前姬云逸提出要分家,姬侯爷是断然拒绝,任何事都好说,这逆子想要分家,门儿都没有。 当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开始进侯府大门,后面的嫁妆队伍竟然整整走了半个时辰,任是家大业大的侯府都被这归家的这一百二十八担,担担又比寻常的箱子大出一倍的嫁妆,唬住了! 皇家嫁公主,也不过如此了罢! 这位归二小姐是什么来头啊,听说不过是一介商女,竟有此般的财富? 还有人听说啊,中间那几个黑漆漆、盖得密密实实装的那可是一张张的银票啊。 姬二夫人不禁啧啧称奇,说道:“大嫂,没想到你这新儿媳妇的家境竟是这般的惊人。难怪逸哥儿如此上心呐!” 自始至终坐在上首,岿然不动,面色淡淡的姬大夫人,眼里实则早已暴露出精明的光芒,听了二夫人的话,又见四面都是围上来讨好的女客,也不禁慈祥的笑道:“只要是人好,这些个别的都是身外之物,我们侯府倒是还不缺她这点子的。” 女客们纷纷打笑脸应承,这侯府果然非同一般呐。 姬二夫人却撇了撇嘴角,装什么啊,虽然自己不管家,但是府里那些积蓄,她多少是知道呢,她竟还好意思装的这般财大气粗。 也不知这位归小姐性情如何,要是个好拿捏的,即便有这惊人的嫁妆,估计日子也不会好过哎。 “一拜天地!”司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姬二夫人的思绪,只见着逸哥儿领着他的新娘子对着天地而拜。 “二拜高堂!”姬侯爷与姬大夫人看着眼前的两位新人,一位笑意满面,一位慈爱有加,外人看来无不感动喟叹。 “夫妻对拜!”姬云逸见眼前的小人儿正盖着红带头,看不到面容,只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极想掀开这碍眼的盖头,但是又怕盖头后面的人又是一脸的嫌弃,心里又叹了口气。 “送入洞房!” “且慢!”喊话的是户部侍郎严家的公子,也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昔日里姬云逸干的那些走马斗鸡、不务正业之事,他没少参与。 “嫂夫人长啥样,何不让我等一睹风采。”严何高声嬉笑道。 “对呀对呀,看看嘛。”一帮子名门公子哥儿也不禁起哄到。 “走开,走开。”姬云逸不耐烦的驱逐道,拉着归明月的手就要急匆匆的往房里去。 “哎呦,猴急什么啊,这嫂夫人莫不是真的貌美如仙?”这帮子狐朋狗友说起混话来,一向无法无天,听得姬大夫人直皱眉头,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哈哈哈,年轻人嘛,”姬侯爷打着哈哈,直朝姬大夫人打眼色,这帮子纨绔子弟各个身份不凡,除了户部侍郎家的就是大理寺少卿家的,自己这刚起复,自然要和这些家族搞好关系。 “严何你这小子,又不是没见过我姐姐,好歹也是在南阳郡中作过同窗的,少在这里起哄。”姬云朗怕归明月难堪,便上前打圆场。 “哎呦!”严何一拍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还有子歇,快过来,我想起来了。” 被邀的宾客中自然也有鸿庐寺卿家的大公子苏子歇,这次他又无辜被点到名,不禁有些黑脸,他与这归明月尚且还有那么一段渊源,在这种场合他就更得避嫌了。 “这位嫂夫人,可是昔日里在上户将军归府家塾里的那位,胖乎乎、圆溜溜、粉嘟嘟的,老惹夫子吹胡子生气,总是梳着两只羊角小髻的同窗小姑娘?”严何认真回忆了说道。 “噗嗤!”这会子连姬云朗都被这生动形象的形容给都喷笑了,原来姐姐小时候竟是长那样,周围的公子们都哄堂大笑,连苏子歇一板一眼的脸上都现了一丝可疑的笑意…… “你们这帮子没见识的,现在看看,你们的嫂夫人如今可还是那胖乎乎、圆溜溜、粉嘟嘟的小姑娘?”姬云逸突然受不得别人这么说归明月,不禁抢白道。 众人听了不禁又将视线扫向盈盈站在厅中的新娘子,只见她腰身堪堪一握,身姿却异常挺拔,带着坚定的英气,要不是那凹凸有致的身段,这周身的气质倒是颇像一位世家的公子哥儿…… 这个白痴姬云逸,这群纨绔的公子哥,此时一直闷在红盖头里的归明月已经气的七窍生烟了。 “看什么看?”姬云逸一见这帮子无法无天的损友正一个个盯着自己的新娘子的瞅,不禁又只想抽自己大嘴巴,不禁后退一步要挡住众人的视线。 谁知他动作一猛,挥扬起的袖子带了风,将归明月头上的盖头堪堪的吹翻到了地上。 众人鸦雀无声,只听到微微的抽气音。 只见没了红盖头的归明月,身着凤冠霞帔的归明月,肤白如盈玉如白雪,鼻如琼脂膏腻,唇似娇嫩花瓣,眼眸净澈,眼角斜飞如凤睥睨,连同飞扬的细眉,美艳妩媚之余又多了一丝威严和气势。娇、艳、媚、威,融合与一张脸之上…… 要不是刚被碰掉红盖头,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已经翻上了天的白眼略有影响美感的话。 严何等人的眼珠子,早已经不会转,包括姬云逸,也是一脸笑意。他今日一到归家,见得就是盖好了红盖头的归明月,哪里见过她这般,这般诱人的模样…… 姬云朗则是一脸的骄傲,你们这帮没见识的,哼! 苏子歇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悸动和涌起的疼痛这次是真的没有压制住。 “哎呦,小姐,”在旁搀扶的金锞儿大惊失色,赶紧拾起红盖头,给小姐盖上,还不忘拿眼狠狠的瞪了姬云逸一眼,亏得他在归家时装的那般稳重妥帖,原来竟是这般没轻没重。 “哎,你这丫头,还不快快送嫂夫人回房歇息,”严何他们说道:“来吧,新郎官,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金锞儿白了他一眼,搀着小姐正要回去,姬云逸突然上前牵起归明月的手,低声说道:“走吧。” “哎呦,这就心疼了,新郎官,赶紧回来喝酒啊。”那帮子公子哥又起哄到。 姬云逸径直领着归明月回去,步履轻松惬意,金锞儿她们跟在后面,这才和缓了脸色,这姑爷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嘛。 回到了新房,姬云逸嘴角弯弯,将归明月的红盖头掀开。 归明月突然对着他艳艳一笑。 姬云逸不禁心跳不由的漏了一拍,随即心中犹如鲜花怒放,春雷乍响,眼眸中星星点点,嘴里却说着:“你看你脸上画的,猴儿屁股似的……” “你们都出去吧。”归明月吩咐道。 屋中不禁有归明月带来的三个丫鬟,以及姜嫲嫲,还有姬府的丫鬟和婆子,姜嫲嫲她们自是听小姐的话听习惯了,当下敛容退下。 姬府的丫鬟婆子却是面面相觑, “小姐让下去,你们没听到吗?”银坠儿肃容说道。 “这,这恐怕于理不合吧……”一个婆子仗着自己还算有头有脸,又是姬大夫人那边派来的,不禁开口说道。 这一些礼仪还没完呢,这位少夫人便让人下去,这也太……太猴急了些。 “滚下去!没听到吗,滚!”姬云逸转头斥道。 丫鬟婆子谁人不知大公子的厉害,见他动了怒,立即连滚带爬的出了去。 “怎么,急了……啊!”姬云逸星眸微眯,表情戏谑,看着不管怎样,已经成为了自己新娘子的归明月,心里反涌起一些复杂的情绪。谁知待众人退了出去,她突然站起来,曲起膝盖,对准姬云逸的要害,狠狠一击…… 姬云逸自掀了归明月的红盖头那一刻,便一直犹如喝了酒踩在云朵上般的有些魂不守舍,这下被归明月一击而中,发出了惨叫声。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猛小娘子(二) “你要谋杀亲夫呀你。”姬云逸一边疼的跳脚一边指着归明月怒道。 “出去吧,外面还等着你敬酒呢,”归明月没事人儿一般的轻描淡写道:“不要喝醉,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哦……”姬云逸不自觉的答应道,一瘸一拐的用怪异的姿势走出房门,突然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日的自己是怎么了,老是被这小妮子牵着鼻子走。 一定是第一次成亲,难免有些昏头了。 姬云逸早已让人在酒中做了手脚,是以整个晚上自己喝的都是白水,待到严何这帮子人都喝了个烂醉如泥,本来还妄想闹一闹洞房,被姬云逸一个个的绑到了马车上,送将了回去。 穿了一身酒气的姬云逸回到了洞房,见归明月依然卸了妆发,在那百子福被之下,只露个小脑袋,呼呼大睡。 “喂,醒醒,起来。”姬云逸上前戳了戳她的肩膀。 “干嘛……”归明月迷瞪瞪的被叫醒,不禁有些犯迷糊,还以为是在自家里。 “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姬云逸浓醇的嗓音和着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 归明月见到他的俊颜,不禁有些失神。 “怎么,又被我的相貌迷惑了吗?”姬云逸见她有些痴迷的眼神,不禁脱口讽刺道。 呵,是啊,他怎么会忘了自己在皇宫时那些刺伤他的话,就像自己也不会忘记在皇后那里无意间听到的他与他娘的谈话。 那些话,可谓字字珠心。 归明月冷了脸色,姬云逸也冷了心思。 “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归明月说道:“我是怎么嫁过来的,你我二人心中都清楚。” 归明月顿了顿,看向面色铁青的姬云逸,无所畏惧的继续说道:“不管你是为了报复那日之事也好,还是有别的目的,我都不管,我只想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招惹我,我也不会碍你的眼。如何?” 姬云逸听了她的话,良久,缓缓嗤笑道:“你想的倒美,既是报那日之仇,你又如何想在我这侯府安稳度日?” “那你想如何?”归明月恨声道。 “我还没想好。”姬云逸恢复了往常的吊儿郎当的说道。 二人一时无语,归明月早已从床上做起,直直的瞪着姬云逸,突然想起他说的厌恶女子的话语…… “你,你……要做什么?”姬云逸面对着刚刚还冷言冷语,这会突然靠近的归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小女子竟还明目张胆的爬山了自己的膝盖! 她身上甜甜的香气,以及膝盖上软软的触感,让姬云逸不禁感到心跳一窒。 “我要做什么?拜过了堂,你我便是夫妻,你说我要做什么。”说着归明月弯起小手指对着姬云逸高耸的鼻梁上一刮,吐气如兰的说道。 这,这小娘子怎生如此生猛! 饶是姬云逸再厚的脸皮,也悄悄红了耳朵。她只着了中衣,如妖猫般趴在自己膝盖上时,衣襟有些松散,因为将将从被窝里爬起,头发乌糟糟,眼眸似醒未醒,红唇娇艳,且不说还有一大片晃眼的软白让他撞了个满眼。 姬云逸突然觉得嗓子很渴,呼吸不畅…… “你……”姬云逸本想将其挥下,但是又怕自己手劲儿大了伤着她,便只得硬着头皮轻轻将她从自己的膝盖上抱下,搁在床榻上,然后就跟被烙铁烫到的般的火速离了手。 看到姬云逸狼狈而逃的背影,归明月微扬起嘴角,嗤笑一声,然后迅速躺下,拉上了被子,一个人占据在大大的雕花梨木床上渐渐的又进入了黑甜的梦想。 等到归明月睡熟,姬云逸的身影又稳稳的闪了进来,轻轻坐在床前,看她尚存一丝得意之色的睡颜,姬云逸眸色潋滟,嘴角微弯,忍住不去触摸她娇憨的俏脸。 归明月醒来之时,见姬云逸竟不知何时躺倒了床的外侧,睡姿倒是老实规矩的很,只占了小小的一角,归明月再看看自己,那是正儿八经的“大”字。 向来知道自己的睡姿不怎么美,又占了人家大半个床,归明月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是以起床时轻手轻脚…… “啊!”姬云逸被大腿内侧上传来的明显的刺疼给疼醒。 只见归明月手里拿着剪刀,姬云逸大惊失色,问道:“你要干什么?” 归明月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能干什么,我可是来受欺压报复的,我敢干什么吗?” “小姑奶奶,您还不敢干什么,昨夜里踢了为夫,今天早晨又拿剪刀刺伤为夫……”姬云逸本来长得就英俊,口里说着小姑奶奶的时候,归明月怎么听怎么觉得暧昧。 哎,如果是个寻常的男人,长成这样,再说点情话,还不知多少少女要为之迷倒啊。 可惜啊可惜。 此时如果姬云逸知道他已经被归明月误会成是断袖的话,估计会当场吐血吧。 这也难怪归明月会如此想,姬云逸先前为了拒绝那几个痴迷于他的世家女子,干了不少震惊京城的缺德事,并且他不务正业的时候也从来不去那些烟花之地,再加上归明月那日在皇后偏殿亲耳听到他说的那番话就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至于,与他在皇宫中的那一段时日,仿佛是一段不怎么真实的梦境,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我没有想要刺伤你,”总归是要住在了人家家里,这态度也不能太过,归明月小声解释道:“我就想取点血。”然后指了指被褥,前世看的那些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你倒懂得还挺多”姬云逸嘟嘟囔囔说道。 “那你为何不自己取点血出来”姬云逸懒洋洋的坐了起来。 “疼呗。” “那我就不疼了?” “取你点血怎么了,我日后可是要过受你报复、受你们全府女人欺压的,苦、日、子!”归明月讽刺道。 这小娘子,当真是伶牙俐齿的很,姬云逸突然很怀念之前她误会自己要取她小命时,那幅担惊受怕、做小伏低的小样子……哎! “打住!你要是听话,我可以让你稍微接触到外面的生意。”姬云逸不禁利诱道。 归明月眼光大亮,又生生忍住的样子,让姬云逸内心狂喜,看来这还真是她的软肋,哼,就不怕降服不了你个小家伙。 “咳,走吧!我们得去敬茶了。”姬云逸故意不再将此话题说下去,看着归明月跃跃欲试、想问又不相信怕是陷阱的样子,姬云逸嘴角弯起的弧度更甚。 原来这日子,也不是那么的无趣嘛。 金锞儿等人听到小姐醒了,便端了洗漱用品进了来,姬家的几个丫头也不甘落后,跟在后面。 姬云逸见归明月在几个丫鬟的摆弄下,漱了口,还用一只小软毛刷子在牙齿上来回刷蹭,不禁好奇,等到归明月用完了,便也要拿过来玩一玩…… “别动!”归明月不禁阻止到:“你不知吗,这牙刷就如男人一样,不能与人共用。”又吩咐玳瑁说道:“给他拿一支新的罢。” 牙刷与男人,不与人共用?这话听着虽然怪异,但是姬云逸快速领悟了过来,微微一笑,原来这就是她的诉求,那他岂有不从之理,不过…… “你这话不对,什么叫做与你共用男人,”听起来就像自己也用男人似的,呸呸呸! 归明月朝他眨巴眨巴眼睛,谁不知道谁啊,你不用男人,难道还用女人吗! “大少爷,让奴婢侍奉您穿衣吧。”姬府的一个丫鬟上前,脸微微泛红的看着丰神俊朗的大少爷,柔声说道。 “出去,爷什么用你们这些丫头穿过衣。”姬云逸皱眉甩开她的手,嫌恶的说道。 看吧,我就知道……归明月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可怜的丫鬟。 姬云逸自是不知归明月脑子里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迅速穿了衣,施施然坐在桌边,看归明月在几个小丫鬟的伺候下,有条不紊的拿起各色不同的瓶瓶罐罐拍拍打打,不禁觉得有趣。 姬大夫人身边的元嫲嫲进来时,就看到新房里的这一片其乐融融的场面,不觉得眼角一跳,对着大少爷和少夫人行了礼之后,就收了床榻上的被褥,躬身离去。 “慢着!”姬云逸皱眉说道:“以后不得随意进我这院子,还有你们。”姬云逸不耐烦的对着立在一旁一个个跟木头似的丫鬟说道。 “大少爷,我们领了大夫人的命,前来伺候,请大少爷莫要赶我们出去。”丫鬟之中的青秀盈盈下拜,恳求说道,抬头之时一双妩媚的杏眼泪盈盈的。 眼见着姬云逸又要发怒,青秀身旁的红鸾赶紧上前跪在归明月面前,哀求道:“求少夫人不要赶我们走,求少夫人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吧。” 归明月心中不禁冷笑,这样说不留还显得自己不容人了似的,“如此,便留下吧,不过,”归明月冷声道:“以后不要再进我这屋子,就到院子里伺候吧。” 几个丫鬟只得离开,青秀满脸凄楚,红鸾则是面带不忿。 侯府正厅。 姬大夫人淡淡的,在看到元嫲嫲手中带血的元帕时,满脸嫌恶的挥了挥手,元嫲嫲赶紧收了元帕退下。 不多时,大少爷与少奶奶前来敬茶问安。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姬云逸淡淡行礼,看不出一丝的恭谨。 “嗳嗳,好。”反而是姬侯爷态度热情又和蔼,如若不是见过自己这个父亲无情自私的一面,姬云逸差点就相信了他这服慈父的面孔。 “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归明月依葫芦画瓢,上前行了跪拜大礼。 姬侯爷点点头,笑眯眯的拿出红包递了过去。姬大夫人则是一脸慈爱的赏赐了一套颇为贵重的金镶玉头面。 二姨奶奶作为姬大公子的生母,这次因着姬大公子的大婚,也被从庄子里接回了侯府,此时就如一位木头美妇一般,坐在体态圆润富态一脸热络祥和笑意的姬大夫人的下首,时不时拿眼怯怯的看看姬侯,待对上姬大夫人之时,又被对方笑中带着警告的眼风给吓得一个趔趄。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侯府规矩 给二姨太太问安之时,归明月特意注意了姬云逸的脸色,见他与自己的这位亲娘并不热络,也不行大礼,只淡淡的行了个平日的礼,归明月虽心里不解,但是怕行差踏错,也跟着行了个同等的礼。 二姨太太眼圈有些微微泛红,怯怯嘱托了几句夫妻二人要和睦之类的,被姬大夫人一声咳嗽,又生生的住了嘴。 归明月不禁又看向那位有一面之缘的侯府夫人,面色端的是富态宽和,如果不是眼神过于凌厉逼人的话。 归明月跟在姬云逸的后面,又见过了姬二夫人,二房的身边的是她长子姬云嵩,姬二夫人歉然说道:“你还有个妹妹叫瑶儿,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没能过来见见你这新嫂子。” “二婶客气了,瑶妹妹身体要紧,日后总会见到的。”归明月说道。 “对对,以后你们姑嫂二人可要都走动走动。”姬二夫人殷切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玉镯作为见面礼,含笑放在归明月手中。 姬云逸又领着她见了大夫人身边的连氏,她是已故的世子姬云骐的遗孀,站在姬大夫人跟前,面色温和怯懦。 “见过世子妃”归明月略一行礼。 “大嫂客气了”连氏虽是世子妃,年纪也比归明月大一些,但是算起来姬云逸可是姬府的长子,是以她也得唤姬云逸和归明月一声兄嫂。 接下来是三姨太太,这位姨太太虽无姬云逸他娘的美貌,也不再年轻了,但是婀娜多姿的身段,满是妩媚风情的眼角眉梢,无一不透露出成熟女子特有的韵味,可谓是风情万种。 三姨太身边的是她的独子姬云昊,姬云昊比姬云朗小了两岁,见到兄嫂,赶紧起身问候,归明月盈盈还礼。 姬云昊面宽耳阔,一脸稳重平和,无人时眼睛里偶尔冒出一两丝的精光,昭示着他并不若面相的老实忠厚。 随之是温柔大方的四姨太,以及她身边娇俏活泼的女儿姬允。 后面还有些年轻貌美的姨太太,归明月就记不得了,稍微有些印象的一位,与自己年龄差不了多少,听说是新纳的,出身应是不怎么好,脸上有明显的初入王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得色和好奇。 打眼望过去,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归明月忍不住暗暗咂舌,这姬侯爷确实艳福不浅啊。 “用膳吧!”姬大夫人吩咐道。 众人落座,归明月才算松了口气,刚要挨着姬云逸与二姨娘坐下,见周围的各位姨娘们正看好戏一般的看着自己。 归明月不解的看向姬云逸,后者却毫无察觉,自顾的拿起净了手。归明月又看向二姨娘,二姨娘却没看向她,只是低头在她儿子跟前,细细的叮嘱着什么,这次姬云逸难得的没皱眉摆脸色,但是也只是敷衍的应承几声就是了。 这时姬侯府人身边的元嬷嬷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老奴拜见大少奶奶,”元嬷嬷的声音响起。 “元嬷嬷有礼”归明月静待她的下文。 “老奴不敢,”元嬷嬷毫无表情的恭谨说道:“不知大少奶奶临出嫁前令堂可有训诫,身为儿媳除了每日晨昏请安,还需在婆母身边尽心侍奉膳食,所以,还请您起身到夫人身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 这便来了吗? 归明月看向四周停下似是在看好戏的侯府小姐以及姨太太,缓缓起身。 这时,一直在旁边低头用膳的姬云朗伸出手,一下将归明月拽到椅子上,抬头对着元嫲嫲说道:“府中这么多丫鬟都白养了?伺候大夫人用个膳还得用她。” “这,”元嫲嫲虽然对着这位满脸煞气的混世魔王少爷,心里多少有些打怵,但是还是忍住心中胆怯,一板一眼说道:“儿媳侍奉婆母用膳,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请少夫人起身。” “儿媳?我只是一个庶子,论起真正的儿媳,可真是不敢当了。”姬云逸讽刺道。 “逸儿,怎么说话呢!”一直沉默不语的姬尚昌闻言不得不呵斥几句:“那是你们的嫡母,让你媳妇伺候,是抬举了她,即便是你的姨娘也照样理应服侍!” “老爷,先消消气,喝碗羹汤,”姬大夫人听了侯爷在中妾室儿女面前的维护之言,不禁软了语气,瞟了一眼坐在下首还是不曾动弹的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不敢劳烦大少奶奶了,二妹妹我看你也吃饱了,那就劳烦你罢。” 二姨娘轻轻放下碗筷,屏息轻轻站起,正要柔顺的上前侍奉。 归明月瞄了一下旁边的人,他这次倒是不皱眉了,只是眼中冰冷的意味更甚。归明月心里想着,刚才他也算维护了自己,怎么说自己也得投个桃报个李吧,总不能让他的亲娘代替自己去伺候那大夫人。 “二姨娘且慢,还是我来吧,”归明月笑盈盈的站起来说道:“儿媳在家中时,虽然并未见娘亲有让长嫂侍奉用膳的规矩,但是她老人家倒是也警告过儿媳,嫁了人便不如在自家中那般虽然粗茶淡饭但也总能吃的开心。尤其是在那些贫苦的人家,做儿媳就更不该多吃的……” 此语一出,加上归明月委委屈屈的语气,众位小妾们不禁抬头看向上头的那位富态的大夫人。 “咳咳,归氏你想多了,”姬侯爷开口道:“不是不让你吃饱,你这般说至于我侯府于何地?” 传出去就跟侯府虐待她似的。 “呵,真是让大少奶奶见笑了,听闻归家一向财大气粗,乍来我侯府,可是饭菜不合你胃口?承蒙皇恩侯爷一向清廉,俸禄也就那般,”姬大夫人转了个眼色,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侯府人丁兴旺,开销难免也越大,大少爷作为长子,自是要做好表率才是。” “是,以后我的俸禄自会交入公中,请大夫人放心。”姬云逸淡淡说道。 “俸禄?我听闻大少爷在外面有不少的生意……”姬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切莫听那些谣言,我乃一介武官,哪里懂什么生意。”姬云逸缓缓说道。 姬大夫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恼怒,来日方长。看来他及其的在意这个归氏,那便先将她拿捏住了再说。 一连几日,归明月都笑盈盈站在姬大夫人身边侍奉,可谓是尽心尽力,从无怨言。 直到一日,姬大夫人再也忍不住怒气,斥道:“天天夹这几样青菜,你是要饿死我吗?” 姬大夫人爱吃荤菜,每顿都得用些溜鲜虾、狮子头、燕窝鸭丝、烧雏鸡儿……这些大菜,谁知这个归明月也不知是故意作弄她还是怎地,来来去去夹一些杏仁佛手、小黄瓜、豆腐皮青菜包子这些素的给她。 吃素吃的她脸色都绿了! “大夫人息怒,儿媳只道是吃些清淡食物是好的,”归明月恭敬轻声说道:“大夫人想吃什么,我这就夹来。” 姬大夫人见她作小伏低的样子,心里也舒坦了一些,只道她是个好拿捏的,便随意的指了指拿道糖肘子…… “肘子?”归明月突然提高嗓音,满脸鄙夷的说道:“大夫人您真的要吃那肘子,多肥腻啊……” 下面的姨娘也都停了下来,偷偷看向大夫人。 “你,你小些声!”姬大夫人气闷道。 “哦,”归明月压低了声音,委屈说道:“儿媳听闻,只有那出劳力的庄户汉子才最爱这油腻的肘子……” 听了她这话,有几位姨娘正要伸过去的筷子,便又都收了回来。 “谁说要吃这肘子了,你这孩子,溜虾吧,虾清淡一些。”姬大夫人忍住气又说道。 “好嘞,儿媳这就给您夹虾。”归明月夹了一只虾,正要放到大夫人的碟中,突然皱了眉头,将其放在鼻尖微微一嗅。 “谁负责买的虾?”归明月脸色一变,威势微露。 “又怎么了?”姬大夫人皱眉问道:“吃个饭而已,你就不能安稳一些。” “这虾已然不新鲜了,腥臭味太浓,儿媳恐怕您吃了会中毒。”归明月恳切的说道。 “你,这是没事找茬,一会说肘子油腻是下人吃的,一会又说虾子不新鲜,我也用不得你了,走走走,下去吧!”姬大夫人一顿饭,因为归明月在旁边大惊小怪的,吃的一点都不顺畅,加上前几日积攒的怒气,这次彻底爆发,当场出口赶人了。 见大夫人气的不轻,下面的小妾们也都纷纷借口吃饱了,离席而去。 连氏见婆母发了脾气,便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上前说道:“大嫂初来乍到,还是由儿媳侍奉吧。” 归明月委委屈屈的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 带到姬云逸匆匆用了膳,回到院子里。 此时的归明月正在抱着一只大大的冰糖肘子,津津有味的啃着……原来每次她在姬大夫人那里伺候用膳之后,饭菜也就凉了,便回来让金锞儿在小厨房做些可口的吃食,这些都是姬云逸默许的。 “我记得,有人说这肘子可是那些出劳力的汉子才吃的。”姬云逸扬起眉脚说道。 “嘁”归明月百忙之中不屑说道:“我在你这侯府,费脑费心神,还不如个劳力汉子轻松呢,吃个肘子怎么了。” 说着挑衅的看着姬云逸,难得这次姬云逸没有跟以往似的与她唇枪舌战,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什么归明月只顾啃肘子,没有听到。 ------------ 第一百四十章 为利往 入了夏,姬侯府里那棵几百年的老合欢树上,鸣蝉焦躁。 侯夫人自榻上惊醒,皱眉呵斥下人。 “都是些死人吗?还不去将那些个烦人的玩意儿粘走。” “是”底下的小丫头雅荷赶紧领了小厮一起,拾了竹竿去粘蝉。 这时元嬷嬷步履匆匆进门,凑到大夫人的耳边低语片刻。 “你们都下去吧”大夫人 “哦?那些人拿着印子钱跑路了。”大夫人眉梢一挑,接着说道:“那她岂不是血本无归?” “是的,大夫人,听说啊,这次三房可是拿出了这些年所有的贴己去放这印子钱,谁知遇到的是一帮子泼皮无赖,拿着印子钱就跑的没影了,听说还有的去了军营,要想追回就更如大海里捞针了。”元嫲嫲低声说道。 “呵,活该!这些年明里暗里侯爷可是赏了不少的好东西给这狐媚子,都这般年纪了还是那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也不嫌磕碜。”大夫人嗤笑道。 “咱们的那些印子钱,没有问题吧?”大夫人突然敛了笑容,紧张的说道:“一定派人好好看紧了,且不可出错!” “是!老奴省得。” “还有,此事一定要秘密行事,万万不可让旁人抓了把柄去。” “这事是小三子亲自去做的,大夫人尽管放心。”元嫲嫲说道。 小三子是她儿子,在外院跟着大管家办事,眼下她一家子都在给侯府效力。 她男人曹钦在外面庄子上,是大管事,除了小三子这个儿子,她还有个闺女,跟着四房的允小姐身边侍奉。 大夫人点点头,又问道:“西院那边如何了?” “回大夫人的话,那归氏还算识相,送去的几个丫鬟婆子也留下了,看着是个软和的。”元嫲嫲说道。 “软和?”大夫人嗤笑道:“她要是软和,就不会扒着那点子嫁妆,不肯冲入公中了。” 要说起那些嫁妆,大夫人这边可是见过那些嫁妆单子的,真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这么些日子了,她肚子里可有了动静?”姬大夫人又问道。 元嫲嫲摇了摇头,犹豫说道:“应该是没有,西院一向如铁桶一块,密不透风的。” “啪”的一声,姬大夫人搁了茶盏,落下了脸子,说道:“进去了这么多丫鬟婆子,都是废物吗?连有没有孕这般简单的小事,都打听不到,这归氏当真是‘软和’!” 且说姬侯府的西院,正是庶长子姬云逸所在的院子,先前姬云逸几乎不怎么住在府中,都是住在汴梁城的别院。 自从娶了亲,似乎自觉了很多,只要下了朝堂,便准时回府,也不再出去胡吃海喝听戏斗蛐蛐了,连带着严何那帮子人,都打趣他“惧内”了。 “这些个下人,你究竟要何时才能打发了?”姬云逸忍气说道。 那些大夫人赐来的丫鬟们,除了红鸾、青秀,又多了几个玲儿、媚儿之类的,天天在他眼前晃,晃的他只想发火。 “我这也是没办法,”归明月笑盈盈的倒了杯清热解火的清茶给他,接着说道:“大夫人的赏赐,我岂能辞得了?” “凭你的本事,多少丫鬟你辞不了,”姬云逸气哼哼说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留着恶心我的。”想想那几个满头满脸脂粉气的女人,姬云逸就恶寒不已。 归明月弯了弯唇角,望着窗外发呆,如今这般金丝雀的日子,让她越发没有精神了。身处在这侯府深宅,除了每日里看正院里那帮子姨娘们蜜蜂似的围着姬侯爷打转献媚,就是看着眼前这帮子花枝招展的丫头们苍蝇似的围着姬云逸献媚打转…… 夜里,等着归明月睡熟了,休憩在书房里的姬云逸又一次悄悄的进了卧房。 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这个睡觉都还皱着眉头的人儿,姬云逸叹了口气,眼眸里有疼惜有不解,亦有挫败,良久,站起来闪身离去。 大清早儿的,归明月蔫蔫儿的爬了起来,去到正院的大夫人房中请安。 半路上遇到了四姨太太以及姬允。 “大嫂嫂,好早啊,”姬允远远打了声招呼:“我们一起吧。” “允妹妹,四姨娘早。”归明月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四姨太太微微点头,面色温柔而恬淡。 一路上倒是姬允一直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大嫂嫂,我大哥哥对你好吗?你们平日里都忙些什么呢?我能去找你玩吗?” 归明月含笑点点头说道:“自然可以,你想吃什么,我着下人做了给你吃。”金锞儿这几年厨艺大涨,加上她的教导,除了那些传统的点心,像是水果蛋卷啊、牛轧糖啊、蟹肉汤包啊……这些归明月前世里最爱的点心,倒是做的也像模像样了。 “好啊好啊”姬允当即开心应道。 “谢谢大少奶奶了”四姨太太说话语气温和,笑意如春风。 “哼,巴结什么呀,人家可是有自己正儿八经的婆婆,还真当自己是个葱了。”说话间,一阵香风袭来,腰肢轻摆的三姨太太从另一条小路上走了过来。 “我说大少奶奶,日子也不短了,这肚子还没动静?”三姨太太凑近归明月的耳边轻声说道:“再这样下去,侯爷和夫人也该急了呢。” 与归明月离得最近的姬允听了这三房没脸没皮的话,不由得红了脸,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不要脸,人家还要呢。 “三姨娘早,”归明月不恼也不回答,就跟这话是说与旁人与自己毫无干系一般的,无动于衷。 “三姐,今儿这脸色,怎生如此差,可是身子不适?”四姨太太柔声问道。 “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姨太太突然跳脚,恨声道:“好啊,你就得意吧,看你能得意多久。”自己放印子钱这件事定是被这个惯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人说出去的,昨儿个还挨了侯爷一顿臭骂。 归明月无意掺和她们之间的争斗,不过这三房的脸色是比往日里差了许多,似是老了好些岁似的,厚厚的香粉都盖不住她眼角的干干的皱纹和那一份憔悴。 待众人请过了安之后,又说了会子话,归明月正拼命忍住哈欠,就听二姨太太柔柔怯怯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上响起。 “大少奶奶,可否请你让朗儿回来……” “是啊,好歹是个侯府的少爷,怎好一直在个商户的家中常住,传了出去,让我们把脸往哪搁?”姬大夫人接过话头,说道。 虽然没点名说这个商户是哪户,但是在场的哪位不知姬云朗姬少爷这一年多都是在归明月的娘家归府里住着。 大夫人这话也忒不讲情面了,直接就将对归明月的鄙视摆到了面上。三房看好戏一般的看着坐的端端正正的归明月,四房则是当没听见般的与身边的姬允轻轻说着什么。 只有姬大夫人身边的连氏一脸的不安,低头不语。 “是,大夫人,儿媳今日便去将四少爷请回侯府。”归明月恭谨说道,对那商户等鄙夷贬低的字眼就似没有听到一般。 这就完了?嘁!就知道,这个归氏是个跟那二房一样的草包,如今除了连氏,又多了个她,任凭姬大夫人揉边搓圆了去。三姨太太无趣的鄙视到。 “你明白就好,”大夫人满意她这听话的态度,随即又对着其他人说道:“也该用早膳了,我也不留你们了,归氏你留下陪我用膳。” “是”众妾室与小姐们领命。 先前是为了给新嫁的归明月立规矩,是以妻妾同桌吃了一些时日的饭。谁知归明月是个愚钝的粗手粗脚伺候的大夫人一点都不顺心,再加上身为正室,看着桌上那些个娇娇滴滴的莺莺燕燕们,还时不时的跟侯爷抛个媚眼什么的,看着当真是闹心,谁还能好好用膳? 所以没几日便又恢复了各房回去自行用膳的习惯。 归明月木木的来到了膳桌旁。 “你也别拘着了,坐下用膳吧。”姬大夫人突然又和善了起来。 “这里也没有外人,总共也就咱们娘仨个,都别拘着,吃罢。”说着姬大夫人给连氏和归明月一人夹了一个红豆软包。 连氏赶忙受宠若惊的跟婆母道谢,姬大夫人淡淡点头。 归明月没什么胃口,只小小的咬了一口,面上依然是温柔乖顺,甚至有点木木的,并没有表现过多的热络。 三人各怀心思的吃了早膳。 “这是今年雨前的新茶,尝尝。”姬大夫人并没有要让归明月走的意思,而是邀起品起了新茶。 “怎样?” “唔,不错,好喝。”归明月含含糊糊的说道,照往日,这会自己早该回去美美的回笼觉了,如今被逼着听了一早上的废话,又吃了油腻腻的早餐,如今就算是上好的头茬雨前龙井也不管事了,且不说这茶并不是头茬的嫩茶。 姬大夫人哑了一口茶,眼中闪出一丝鄙夷,商户毕竟是商户,即便多么的腰缠万贯,养出的女儿也是土包子,就也只配喝点二茬的龙井茶。 “既是自家人,”姬大夫人清了清嗓子,温声说道:“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那些嫁妆也该捋顺一番了,你们那西院本身屋子就少,你家双亲垂怜你,嫁妆也确实不少,总该找个妥帖的地方归置了。你总归年幼不懂这些,这么着吧,连氏你就代替为娘去帮着你大嫂将那些物事归置归置。” 说完了,姬大夫人自信满满的又招来了元嫲嫲,以及底下几个能盘会算的丫头跟着一起。 一边鄙视着归明月的商户身份,一边又觊觎她的钱财。 刚才还一脸蔫蔫的归明月,一听到嫁妆,立即一个激灵醒了。眼神里哪里还有半丝的木讷,只见她盈盈起身,曼声说道。 “看你说的,这些事情怎么好劳烦世子妃与元嫲嫲她们,您可别忘了我嫁过来之前可是一介商女,旁的不会,头茬的与二茬的龙井茶也品不得……就是这账目嘛,笔笔都算的清。”归明月说道:“西院虽不大,但是我那点子嫁妆,早已经归置妥当了,不信,您找来夫君问上一问?” 哼,跟我提钱?提什么不好非要提钱! 这几日蔫蔫儿的归明月立即浑身鸡血进入战斗状态。 姬大夫人被她这样一说,有些哑口,她只是个庶媳,不比世子妃,嫁妆是必须要纳入府库的。她们这些偏房的媳妇们,自己的嫁妆是有权留到自个儿院子中的。 姬大夫人冷了脸子,旁边的元嫲嫲开口说道:“大少奶奶,您这样做就不妥了,二房那边连同主子下人的几十号人,侯府虽家大势大,但也不是能白白养了这么多闲人。”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开始反思 “凭着大公子那点子俸禄,可是远远不够的。大夫人仁慈,也不是要将你那点子嫁妆充公,只是暂时放入府库,以后你们有了儿女,自然还是要留给他们的。”元嫲嫲继续说道。 归明月心中冷笑一声,等到有了儿女,这些钱财恐怕早已不知到了谁的口袋里去了罢。 “元嫲嫲的意思,可是想把我们二房分了出去?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跟夫君商议一番。”归明月委屈说道。 “浑说什么!谁说要分家。”分家?那是万万不能的,姬云逸倒是十分的想要分家,但是此事早已经被侯爷一口回绝了,侯爷的考量大夫人不是不知道,眼下姬云逸在朝中地位非同小可,对姬府也是大有裨益,怎可放他们分家出去?! 姬大夫人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你回去吧,晚上也不用再来请安了。” 归明月面色不改的退下。 她前脚刚走,姬大夫人冷声说道:“吩咐库房,以后西院那边的月例就不要给了,伙食也从简。”想了想又说道:“还有,让二房那位从北苑搬去西院,跟她的好儿子好儿媳一起住罢。” 当日里,二姨娘便收拾了包袱,去到了儿子儿媳住的西院。 这位虽然是妾室,但可算得上是归明月正经的婆婆,晚膳时候归明月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加菜。 “大少奶奶,”厨房那边的嫪嫲嫲愁眉苦脸的进来禀报,说道:“大厨那边的采办管事今日给的菜品只给了些许时蔬,还是蔫儿掉了的。” “我去找那管事儿去!”金锞儿忿忿不平说道:“还不是想觊觎咱们小姐的嫁妆不成,这会来克扣我们的口粮,也没想想咱们的姑爷的俸禄可都是充了公的。” “慎言!”归明月脸色一变,呵斥道:“怎么老是不长记性。还有记住以后在侯府不要在叫小姐、姑爷了,要叫大少爷与少奶奶。” “哦,”金锞儿撅着嘴,喃喃应了。 “坠儿你去开了咱院子里最北边那间小仓库的门,拿出些银子先用着。”才嫁来几日,就要动用自己的嫁妆了,归明月没想到这侯府夫人如此的不要脸。 看着眼前的丰盛的晚膳,二姨娘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欢喜。 “你还是将嫁妆按大夫人说的,归了库房里去罢,还有你怎能忤逆长辈呢?”二姨娘柔声责道。 归明月半晌没说话。 “什么嫁妆?”姬云逸闻言,皱眉说道:“月儿的嫁妆为何要归去库房,娘你少管这件事。” “大少爷,您不知道,就因为今天少奶奶没能如了她们的意,便克扣了咱们的伙食,这些个饭菜都是少奶奶拿出嫁妆里的银子买的哩。” “金锞儿,闭嘴!”归明月斥道。 姬云逸听了这话,面色铁青。 “姨娘,我看着这个大少奶奶对您还算尊敬孝顺呢。”二姨娘身边的莹儿轻声说道,可怜的二姨娘受人欺凌怯懦了半辈子了,如今终于可以舒心的过好以后的日子了。 “哎,但我见她对逸儿并不见的多好,逸儿的常衣都旧了,她这个做妻子的也不见得给自家夫君裁衣置办,还有啊,她那几个丫鬟,没轻没重口无遮拦的,也是欠了规矩。”二姨娘对归明月这个儿媳并不是很满意。 “那需要我们裁了新衣,给大少爷送去吗?姨娘……” 莹儿叹了口气,姨娘又陷入了沉默,怔怔的看着门外,不再理睬她,也不再操心大少爷旧了的衣物。 “姨娘,眼下侯爷最倚重的便是咱们的大少爷了,咱也该多多关心大少爷,才会让侯爷高兴呀。”莹儿在她身边日子久了,自是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怯懦,实则愚钝无情,满心满眼的情谊都给了侯爷,说起来最可怜的便是大少爷和四少爷,自小没有在她这得到一丝的关爱。 莹儿那些年跟着她在庄子上吃了不少苦,终于也看开了,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要有筹谋。说到筹谋,就必须找到个靠山,眼下最好的靠山,可不就是大少爷吗。 “真的嘛,侯爷会高兴?那咱们赶紧做……”二姨娘死灰板的眼睛里重新注入了光芒。 夜里,归明月的房内,姬云逸没有跟往常那般自觉的回到书房,而是坐了半晌。 “委屈你了,”姬云逸半晌低声说道。 归明月摇了摇头,虽说他用了手段娶了自己进门,说是要报复自己,但是之后并未真正的对自己怎样,他每日白天去朝堂当值,夜里陪她一起用晚膳,之后也会守礼的回书房睡觉。除了不能向之前那般经常出门,在这侯府里他却也是给了自己最大的自由。 “明日要回归家?我与你一起。”姬云逸又说道。 归明月也只有趁着回归家的机会,将铺子里的生意打理一下,这次回归府则主要是劝说姬云朗回侯府。 第二日,马车从姬府出发,又到鲜花铺子与首饰铺子里接着归承志与姬云朗回归府。 “自己有家,天天赖在别个家里,蹭吃蹭住的,也不嫌害臊。”姬云逸责备道。 “大嫂的家,就是我的家,归家伯伯、伯母对我可好着呢。”姬云朗纹丝不动,他在归家住的确实惬意,除了归大小姐偶尔投来的白眼,别的不管是归家二老,还是承志、承齐这哥俩,待他都好,甚至连归家的丫鬟婆子都喜欢和他聊天,他在归家住的可谓是风生水起津津有味。 归家早早的接到了消息,归鸿远今日也没去书院,只在家进进出出的等着。 “你快去看上一看,月儿喜欢吃的那些炖上了没有啊?月儿这次回来,可是要多住几天吗,她最喜欢新晒过了的被子,赶紧让下人再拿出来晒晒……” “晒过了的,只要是外面的天晴好,我都给晒。老爷你坐下等着吧,来回慌得我头晕。”俞氏没好气的说道。 “小姐和姑爷到了!”刘嫲嫲喜滋滋的进来禀报。 “快,快去相迎。”俞氏起身急匆匆的,还没说完,便在卫氏的陪同下一阵风般的去了院门口。 归鸿远本也想快些见到闺女,但是又想到姑爷也来了,这岳丈的架势也不能丢了,又硬生生的忍住,又坐了下来。 归明月这不是第一次回门了,新婚三日的回门后,又自己偷偷的回来了几次,每次爹爹和娘亲都是这般的激动欣喜,弄得她不好意思中带着一丝心酸。 姬云逸在归家二老面前,从来都是表现的温文尔雅,有礼有节,热情而不失稳重,周到而又大方…… 每每让归明月瞠目结舌,他在姬府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皱眉摆臭脸已是常态。 姬云逸见着归鸿远与俞氏对归明月的宠溺和亲昵,而归明月也难得的现了些撒娇娇气的神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丝温柔和向往。 “姐姐,你别劝我了,我好容易从那令人窒息的姬府里出来,并且找到了自己的爱好与事业,终于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并且我现在活得很快乐,我,不想回去。”姬云朗听了归明月的来意,断然摇摇头,他是对那侯府没有一丝挂牵的。 饭后归明月和姬云逸共同到了见贤小院。不过归明月去了云朗处,姬云逸则去了小舅子归承齐那里。 “可是,二姨娘她在大夫人面前,求了我让你回去。想来她是心里挂念了你,你一人在外面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归明月担忧道。 “呵呵,姐姐以你的聪明,难道还没发现吗?”姬云朗苦笑道:“她哪里是心里挂牵我,肯定又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让我回去给你添乱的罢。” 归明月有些哑口无言。 “姐姐不会以为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跟归夫人这般对待儿女的吧。”姬云朗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姐姐,云朗虽然不知你与我大哥到底是怎么了,但是我还是想让姐姐多多担待与他。他的日子一直都过的很苦,先前我只说了大夫人和姬侯爷对他不好,你一定也想象不到,连我们的亲娘二姨娘都从来没有对他假以辞色过,也从来没有对我兄弟二人真正的上心过。” “如今我还能在外面逍遥自在,而他却被姬府如水蛭一般的紧紧的吸附住,加上姐姐的缘故……他就更摆脱不了那边的桎梏了。”姬云朗言辞恳切的说道。 “我……”归明月心里这才有了一些愧疚,她确实是只执着沉浸于她与姬云逸婚前的恩怨上了去,只道姬云逸能力卓绝,在朝堂上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在姬府人人面上恭敬而巴结,以为他是个坚强的屹立不倒的铁人。根本没去注意姬府中所有人对他的恶意,姬侯的势利和企图、姬大夫人深深的敌意、二姨娘的疏离不关心、甚至是自己的漠视和抱怨…… “你们在说些什么?”姬云逸推门进来,见屋内气氛压抑,不禁开口问道。 “去了这么久,承齐的事情怎样了?”归明月给他倒了一杯茶,不答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歉意和温柔。 姬云逸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茶盏,眼睛笑意溢出,如同亮晶晶的碎星子。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双双把家还 “承齐心思远大,也早已经看开了。”这次春试的舞弊案已然严审,都是那些不怕死的官员见新帝刚登基未稳,才敢犯下造假舞弊的杀头大罪。 “他们做的也着实过分,听说泄露的考题最后竟能以五百两银子便能买到。”姬云朗提归承齐鸣不平,上次春试出了岔子,这次恰逢新帝开恩科吧,又出了岔子。 这要再等三年,才能赶上下一波的春闱啊。 “承齐年纪还小,这会考取了,反而不利于他的仕途,三年后正是恰当的时候。”三年后,归承齐也才十六七岁,正可谓青春年少,一腔热血。 “好,我去承齐屋里看看。”归明月还是担心自己的弟弟。 “我一来,你就走啊,就这么不待见我。”姬云逸的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一丝赌气撒娇的意味,一旁的姬云朗听了不禁惊掉了下巴。 “那……你和我一起。”归明月乍一卸下心防,还没找到合适的语气与他说话,毕竟之前除了冷漠便是嘲讽。 姬云逸眼中的亮色更胜,说道:“你先去,我稍后去找你。” 归明月点点头,去到胞弟所在的书房。 “哎呦呦,被强迫喝了一罐子的蜜糖,齁死人嘞!”见姐姐走远了,姬云朗再也忍不住怪叫起来。 “谢了,云朗。”姬云逸突然正色说道,虽然不知她明显的转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与自己这个在归家比自己吃香的弟弟有关。 姬云朗一挑眉,说道:“不管你们之间存在什么样的误会,我只是不想看你们一直这样互相折磨下去……”明明双方心里都有情。 “我希望你能回姬家,我知道那个地方如同沼泽,你心里定是不愿的。但是大哥不放心她,我虽然竭尽所能不让她受那些人的迫害。但是万一朝中公事繁忙走不开,我怕她有事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姬府中群狼环伺,有多少人盯着西院,而她一向向往自由,又不屑于与那些人斗,会很危险。”姬云逸认真说道。 “所以,我想要你回去,帮她。” 姬云朗听了,久久的看着自己的大哥,这是他第一次将心中的无奈宣之于口,可见他是对姐姐用了真心。 “好,我答应你回姬府。”姬云朗郑重的说道,他做不到光顾着自己逍遥,而不顾兄嫂的幸福。 再说,凭着自己与姐姐两个有着未来世界灵魂和头脑的人,还斗不过那帮思想腐朽的深宅女人吗! 出乎归明月的意料,归承齐并没有因为这次的春试不利而沮丧,而是兴致冲冲的告诉自己的二姐,自己想要先用一年的时间,去游历。就如她一样,走过大东王朝的国土甚至周围数国的风土人情。 归明月赞同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几年已经足够苦读了,多出去走走,见识一番,是好事。” “二姐,你也赞同我的想法吗?”归承齐开心不已,果然还是二姐懂自己。 “但是,你要跟随着龙大哥他们一起,不可自己行事。”归明月又嘱咐道。 归承齐高兴的点点头,说道:“我已与厉大哥说好了,扮作商队中的账房,与他一道。” 说着厉陌白从院外走了进来。 “小姐……”厉陌白躬身道。 “嗯,你回来了,一路辛苦。”归明月说道:“以后承齐就拜托给你了,记住,要保护好他。” “是,小姐,”厉陌白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归明月,身材消瘦,下巴更尖,只有斜飞的水眸依然是熟悉的灵动飞扬,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瘦了,在姬府……过得可还好?” “好与不好,与你这个下人似乎没有什么关系!”恰在此时,姬云逸推着姬云朗也进了书房,正好听到厉陌白的话。 厉陌白转身,面上已经褪去了面对着归明月的恭谨,浮上复杂又不屑的神色,说道:“有没有关系,与你姬大少爷也是无关。” “大胆奴才,找死!”姬云逸说着闪身上前,出手。 厉陌白也不遑多让,立即出手还击,边打边小声说道:“如若你对她不好,不管你侯府的门有多高,我都会带她离开。” “不知死活!”姬云逸闻言,眼中怒气冲天,下手更加不留情,招招是狠招、死招,而厉陌白被他很快逼至墙角。 “你就有多衷心?利用她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秘密,别以为我不知。你最好老实安分一点,别做什么对不起归家之事,否则捏死你,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不用你说,我何曾做过对不起归家,对不起她……的事了。”厉陌白皱眉羞怒道,虽然在皇后的偏殿里归明月遇险那次,他是故意晚了一刻出现,甚至后来放了百里庆,但是他是有把握不伤到归明月的。 至于归明月听到了别人故意安排的对话,伤了心,他心中也曾有那么一丝的愧疚。 “姐夫,别打了别打了”归承齐赶紧阻止,他可不能像站在边上看的津津有味的另外两人那般,毫无劝架的自觉。 打架殃及的可是他屋里的东西啊…… 用过了晚膳,俞氏不放心归明月他们赶夜路,于是夫妻二人便住了下来。 归明月先去俞氏的屋里,好久没和娘亲好好说说话儿了,归明月如以往那般搂着娘亲的腰,枕在她的肩膀上。 俞氏拍着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你姐姐她,娘是越来越摸不着她的性子了。”提起归静雪,俞氏愁绪涌上心头,这孩子越发的沉默了,也越来越不与自己亲近了,每日里闷在屋中,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长姐的亲事,可有着落?”归明月知道俞氏眼下最烦心这件事。 俞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你长姐的心气高,给她说的那些人家都看不上,但是总不能是想去到那皇城里做贵妃罢……”俞氏有些气恼,但是说完了又觉得不妥,哑了口。 “你们是姐妹,你多劝一劝她。”俞氏期盼的说道。 “恐怕不行,长姐恐怕不会想听我说话,”前些时候因为羽山的花农之事,她心里对归明月是存了怨恨和不满的。 “怎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可咋办呢?”俞氏焦急道。 “我记得长姐倒是有几个手帕交,过些日子我攒个赏花宴会,将那几位小姐都请上,届时叫上她也一起,散散心也是好的。”归明月安慰到,自己自嫁入侯府,也是好久没有昔日的姐妹们聚上一聚了。 俞氏大喜,又拉着归明月说了会子贴己的话。 皓月小筑。 这虽然不是姬云逸第一次来归明月的闺房,以往也夜半十分做贼一般的偷偷潜入过。只是这次不同,这次是堂而皇之的大喇喇的斜躺在了这软暄暄的被褥之上。 归明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墨发披散,只着了中衣,惬意的躺在她以往的沉木雕花床上的模样。玉色的鲛纱床帏随着窗外的夜风轻轻的摆动,一缕缕栀子花的香味隐隐飘散。归明月竟生生从自己这间熟稔至极的闺房内,嗅到一丝丝的魅惑和悸动来。 归明月脸微微有些泛红,缓缓走向窗边,抬手将支窗的叉竿取了下来,将将要把窗户闭上,纤腰便被人搂住。背上也贴了一片的温热宽厚,这热气在靠上归明月的背后,便变得更加炙热,直灼红了归明月脸颊,再从耳根到脖颈。 一根根将姬云逸的手掰开,归明月松了口气,跳出他的怀抱,也不敢看他的眼睛,自倒了一杯茶,缓缓饮下。 “你,见了他,是不是心里更恨我了,他有什么好,你是不是眼瞎啊?要守妇道不知道吗?水性杨花!”姬云逸被归明月的动作伤着了,以为是她见了厉陌白又念起了旧情,一拍桌子坐下,口不择言的说道。 “呵?”归明月被他刻薄的话刺到,极力忍住怒气,说道:“我怎样不用你管,咱们相不打搅对方的私事,敬如宾互不是很好吗?” “私事?那姓厉的就是你的私事咯?好!算你厉害。”姬云逸听她不紧不慢的腔调怒气更甚,劈手夺过归明月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掷到了地上,薄如蝉翼的白瓷茶盏应声而碎。 “我的汝窑茶盏!你,你胡说什么?跟厉陌白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平日里你与身边小厮同出同进,断,袖情深,我说什么了我……”归明月再也不忍不住开始揭对方的伤疤。 “你这该死的女人,整日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竟……竟然那么想……你!”姬云逸被她气的结巴,心里不禁啼笑皆非,竟然被自己的妻子质疑有龙阳之好?他也该是古今第一人了。 “你还想狡辩……唔……”归明月话还没说完,便被狠狠的堵上了嘴。 半晌,姬云逸终于放开她,差点喘不动气要憋死过去的归明月,被欺负的眼泪汪汪。 “还跟说为夫是……吗,嗯?”姬云逸醇厚的嗓音带着一丝嘶哑从归明月的耳边传来:“如果还不信,我接下来做的,会让你彻底相信,你夫君我,不,是,断,袖!” “不要!,”归明月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一咕噜滚到了雕花床的内侧,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及笄,但是算起来在前世不到十八岁还未成年呢。 个登徒子! “你赔我的汝窑茶盏!”归明月鼻音浓重的凶道,在前世,这可是国宝啊国宝。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姬府宴会(一) “放心,为夫定会赔你的茶盏。”姬云逸好笑的说道。 “要一模一样的。” “好。” “要两只。” “好,好,都应你。” “你……”他干嘛用这种宠溺的语气说话,归明月翻了个身,背过他去,不教他看自己绯红的脸颊。 姬云逸没有再逗她,而是平躺着,嘴角微翘,不时便睡去了。 归明月却久久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如同烙面饼一般。 次日归明月顶着乌青乌青的眼儿,姬云逸则是神清气爽风采奕奕,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后面是正与归家众人依依惜别的姬云朗。 特别是俞氏,早已经将这个开朗爱笑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了,又因着他的身疾就更加令俞氏心疼一些,是以当他说要离开之时,俞氏是十分的不舍的。 归明月努努嘴,自己走也没见娘亲这般的不舍…… 姬云逸看她孩子气的醋意,不禁轻笑出声。 那边的云朗终于与俞氏、归鸿远、承志承齐哥俩道了别,由小厮推着上了兄嫂的宽敞的马车。正对上了大哥戏谑的眼神,不禁有些羞恼的哼哼说道:“你不懂,这是一种来自家的幸福感……” 说完又觉不妥,毕竟大哥自小也是真的没有享受过这般的温暖。 哎! 偷偷瞅了一眼,见大哥面色不变,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姬云朗回到姬府先去了姬侯爷的书房。 “你这个逆子,还知道回来,在外面没做什么给我和你大哥丢脸的事吧?”姬侯看到他这个整日里坐在四轮车上的儿子,不耐烦的说着。 “以后老老实实在家里,少出去招摇。” “是,父亲,不过也不能总在府中待着,大哥还交给了一些差事,需要外出置办。”姬云朗敛下眸中的嘲讽,说道。 “你能做什么差事?”姬侯不屑说道。 “总归是些轻快的差事,大哥平日里事多又忙,为弟的也该为他分担一二。” “既如此,也好,你大哥交给你的事要好好办,听到了吗?” “是,父亲,朗儿告退。”姬云朗退了出来。 “哎呦,这不是四少爷吗,好久不见呀。”说话的是三姨娘,这几日她倒是老实了,被人骗了印子钱,最后也只得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想着能再从侯爷这里讨点赏赐。这不日日往姬侯的眼前凑,比以往更加殷勤。 “三姨娘,”姬云朗淡淡打了声招呼。 “哎,我听说你在外面帮着人家做生意的呀。”三姨娘凑近姬云朗的耳边,压低了嗓子问道:“能不能带着姨娘一起啊。” “姨娘想做什么生意?”姬云朗也压低声音笑着问道:“做生意需要投入银子,不知三姨娘手中的积蓄多少,让云朗给你估摸估摸。” 姬云朗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怯懦可欺的孩子,眼中带笑但是你又不能看明白他这笑里有几个意思? “这……”三姨娘眼珠一转,说道:“改日再说,改日再说啊。”说着一挥手中的帕子闪身奔去姬侯爷的书房。 “走吧,先去祖母那里。”姬云朗敛去笑意,吩咐道。 “四少爷您还不知道吧,老夫人早在今年正月里就去了云台山,同行的还有大小姐和采薇小姐。”小厮赶紧说道。 姬云朗之前确实不知道这些,也不想知道,他已经有一年多没回姬府了吧,姬云朗看着这高耸的侯府门墙,面色复杂。 “走吧,去大夫人处。”侯府规矩很多,他回来了,自得各处请上一圈的安。 姬大夫人白腻富态的脸上,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看着面前这位虽然双腿残疾但是意气风发,与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的四少爷,心里突然有些愤恨,他为何就能如此的欢欣,一个失了双腿的庶子,凭什么! “你也老大不小了,又是这副破残破的身子,书是读不成,虽说咱们侯府家大势大不差你这点,但是作为男儿总归不能碌碌无为闲吃干饭啊……”姬大夫人放下茶盏,两只不大的褐色眼珠一转,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手上有一间铺子,听闻你在外面学了些生意上的本事,不若你就替我打理打理。” “大夫人,您说笑了,能搭理铺子的都是有本事的掌柜,朗儿无德无能,并且身子也不方便,恐怕是力不从心啊。”姬云朗赶紧说道:“并且大哥那边也布置了伙计给我,铺子的事,还得您另请高明啊。” “朗哥儿,你说这些年,我也没亏待你们娘仨儿吧,虽然你姨娘先前是在庄子上住着,可也是不愁吃不愁穿哪,眼下我就遣人将她接了回来,安排到西院,更是每日里锦衣玉食的。”姬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不要记着拒绝我,回去再好好想想,与你姨娘商议商议。” 说着便扬了扬手,“我倦了,你且先回去吧。” “什么,她让你帮她打理铺子,何样的铺子?”回来后姬云朗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给姐归明月说了一遍,归明月不禁不解的问道。 姬云朗摇了摇头,说不知。 总归会知道,并且也能预见到姬大夫人不会讲什么赚钱的买卖交给他,很可能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第二日,归明月去给候夫人请安的时候,说了自己想在西院里设个宴,邀请昔日的那些闺秀们来聚一聚。 姬大夫人眼珠一转,和颜开口说道:“听闻兵部尚书府的冷大小姐,是你的手帕交?还有鸿庐寺卿家的苏小姐……哦,对了还有林祭酒家的展眉小姐也与你相熟?想来这孩子也是好久没来咱府上玩了,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姬大夫人仿佛陷入了某种往日的回忆中,脸色突然莫测起来。 “是的,大夫人,这些小姐都与我做过同窗,不过有的也是稍微有点交情。”归明月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得谨慎说道。 “这么着吧,这个宴会我来办,你尽管把你昔日的那些熟识的小姐们请来。”姬大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这,那,多谢大夫人了。”归明月只得说道。 “连氏,这件事,你来办,定要办的热热闹闹、妥妥当当的。” “大嫂,我也想凑个热闹,反正我近日里无事,闲闷的慌。两个人办,总归想的更周到些。”一旁的姬二夫人也笑着说道。 姬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似在考虑,片刻脸色如常说道:“也好,那这次的宴会,便有你们两个来办。归氏,你从旁也帮衬着些罢。” “是,”归明月说道,三人便一道出了大夫人的院子。 路上,连氏凑到归明月身边,赧然轻声央道:“听闻大嫂嫁妆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可谓价值连城,可否……可否在宴会那日割爱,拿出让诸位小姐一赏?” 还没等归明月搭话,旁边的姬二夫人嗤笑一声,说道:“人家的嫁妆,你倒是记得门清,既然是价值连城,又怎好随意借了出去?我看大夫人的意思那日来的可不紧是逸哥儿家的那些手帕交小姐们,必定还会邀请那些京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太太小姐的。” “人多眼杂,这么贵重的东西,怎好轻易的拿了出来,万一丢了可怎生是好。”姬二夫人说道。 “这,是我考虑不周了……”连氏羞恼的低下了头。 姬二夫人朝着归明月眨眨眼,归明月投桃报李亦以友好的笑意回之。 果然,五日后的宴会上,接到帖子而来的人甚多,并且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里,大多又是当朝武将的亲眷,只因为镇国候是武将出身,结交的自然也是武将为多。 那些夫人们,有好几个还是有诰命加身的,除了兵部尚书府的冷夫人,就属御史中丞家的尉迟老夫人了,她与姬大夫人的娘家节度使宋家是至交,这次来是由姬大夫人亲自请来的。 在场的小姐夫人们的身份,真可谓没有最高贵,只有更高贵。 最后到的竟是永嘉县主。 姬大夫人显然是没想到素日里没打过什么交道的永嘉县主竟也赏光,赶紧将其请到了上座。 在上面做的有三人,分别正是冷夫人、尉迟老夫人。以及永嘉县主。 镇国侯府为了这次宴会,可谓是下了大功夫的,宴厅的四角各自放置了一枚鸽卵大小的夜明珠照明,照的大厅亮堂堂的,上面罩上透明的绞纱灯笼,显得光线愈加朦胧柔和。 连氏带着归明月、侯府二小姐姬允上前拜见贵客。 “这位,便是逸哥儿家的了?那日在你们的婚宴上匆匆的见了一眼,倒是个出众的人儿。”还不是一般的出众,总之这种过分娇艳美丽的女子,是不怎么适合娶回做妻子的,况且是镇国侯府这样的家世。 “听闻,你娘家是商户出身?能加入侯府也是你修来的的福分。”尉迟老夫人接着说道。 “回老夫人的话,明月的娘家不是商户,家中做生意的总共就明月和兄长二人。”归明月不愿她们再贬低自己的家人。 “哦?”尉迟老夫人皱眉道:“这样说,你嫁来之前,可是要经常在外抛头露面了。” “哎呦,侯府这样的人家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女子……”一位官宦家的小姐捂嘴说道。 来了就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归静雪,看着站在宴厅中央被这些所谓的贵人太太小姐们嘲笑的妹妹,想想她素日里可是被吹捧着宠爱着长大的,再看看她现在这低眉顺眼的模样。 归静雪心里,突然觉得不大好受。 “她也是走了运,之前姬大公子那般样子,哪家小姐肯嫁?这不让她赶上了这等的好事。”她身边的另一个亲眷也小声说道。 “咳咳,”坐在她们旁边的林展眉,不悦的咳嗽。 那位小姐是与她一道来的,岂是不知她的心思,是以赶紧住了嘴。 这位林小姐,从小便是心仪与那位姬大公子的啊。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姬府宴会(二) “回老夫人的话,我家小姐性子向在洒脱爽利,以往也爱和其他姑娘一样,走出府外游玩一番,顺便做点子生意消遣。要说整日抛头露面,这可不敢当的。”归明月旁边的金锞儿不由得出口替小姐打抱不平。 “你!”尉迟老夫人一向是个跋扈的,在这里竟被个小丫鬟抢白了一番,不禁怒斥道:“你个没教养的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给我掌嘴。” “怎么?我的话在你这姬侯府也不好使了……”按说尉迟老夫人的儿子位居二品的御史中丞,但是这里好歹是侯府,她敢在此大放厥词,也是依仗着她年纪大,并且与姬大夫人的关系。 姬大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哪能呢,只要是您的话,谁敢不听,来人,还不照尉迟老夫人的话做。” 尉迟老夫人面子保住了,这才自得的点点头。 “慢着!”归明月一直以来隐忍和不作为,让整个姬府以为她是个可以任人欺压的软柿子。她也是一向的懒得与人计较,只除了自己的嫁妆钱财,别的都好说,都能包容。 “敢问我这丫鬟坏了姬家的那条家规,要尉迟老夫人下令责罚?”归明月一字一句的问道,姬家二字咬的尤其清楚。 这是嘲讽尉迟老夫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归氏,你怎好如此与尉迟老夫人说话,素日里念你的出身,即便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我也从未说过你什么。可如今在这样的场合,你怎好还敢这般的放肆。”姬大夫人说这话,既显示了自己平日里宽待庶媳的高风亮节,又让人觉得归明月出身小门小户不懂规矩、品行恶劣。 席中的女客们,都不禁露出谴责和鄙夷的脸色,还真是上不了台面呢。 就连席上的冷夫人和永嘉郡主也微皱了眉头。 “儿媳出身是远不比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但当初也是你们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来的。如今大夫人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一口一个出身低贱,即是如此嫌弃儿媳,当初又为何质疑要将我娶来。我家虽有经商,但是父亲也是一郡的书院长院,我也在家塾读过书说是书香门第也不为过。”归明月说着,使劲炸了眨眼,眼眶红红的,拿起帕子欲拭泪一般。 “儿媳不知做错了何事,使得大夫人一直不满,断了西院的伙食不说,还让儿媳拿自己的嫁妆银子给院里的丫头婆子发放月例。儿媳的嫁妆是不少,但是也挨不住这般的花销啊。”归明月接着一口气说道。 “你,你……”姬大夫人听她竟这样直白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不禁气急而骂:“你!竟在这里丢人现眼,今儿是什么场合,你竟在这说这个。” 在座的女眷们谁不是深谙这深宅大院的腌臜事,但是那些事也只能放在私下谈,是见不得光的,眼下被归明月就这般大喇喇的说了出来,不禁跟看笑话似的看着这位气急败坏的姬大夫人。 “啧啧啧,真没想到,侯府这样大的家世,竟也在银子上克扣庶子呢。”几个早已经看不惯姬大夫人捧高踩低的夫人不禁私下里小声嘲讽道。 “不过这位归氏也忒没有规矩了,就这般大喇喇的将府中的私事说了出来,让大夫人脸往哪搁啊。” “就是,大家闺秀哪有这般做人儿媳的,果然是小门小户的,不知死活。” 也有人看着长相狐媚娇艳、穿着又讲究精致的归明月不顺眼。 “你们胡说什么呢?你们了解人家吗,就在这里嚼舌根。”冷秉香丝毫不客气的指着那几个在后面指指点点的女眷不客气的说道。 “香儿,不可无礼!”上座的冷夫人呵斥道。 “哼,我说的是实话,你看看你们头上戴的,可不都是人家铺子里的首饰?你们敢说每每当归阁每次出了新首饰,不都是眼巴巴的上杆子托关系买吗!”冷秉香自小被宠爱到大,性子又嫉恶如仇。 这,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当归阁的头面首饰,那可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每次出新都遭哄抢,所以你要是想买到啊,不是只有钱就可以,还得与铺子里的活计熟了,让人家给偷留出来。 这下,那些贵女们看向归明月的眼神又不同了,这可是当归阁的东家,正儿八经的东家! 细看人这穿戴,大到白玉兰花头冠、项饰、手串,小到花钿、戒子,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贵。这一身行头,看似素雅文气,实则价值不菲,这可不就是时下大东王朝最风行的低调而奢华的装扮嘛。 “罢了,咱们这是来赴宴的,可不是来看你们姬府婆媳斗笑话的,”上首一直不说话的永嘉县主终于开口,说道:“大夫人您也别老揪着你这儿媳的出身不放了,她说的对即便人家的出身再低,也是你侯府正儿八经娶回来,你这会再嫌弃人家,不是大自个儿的脸吗。” “是是,是我愚钝了。”姬大夫人听了她这样冷冰冰的语气,这才想起这个永嘉县主的夫君可不就是那出身小门小户的一个人吗,虽说是招婿上门,当时永嘉县主对这个夫君是至为维护的,最不愿人提起的就是他的出身。她在这里瞧不起归氏的出身,这不等于给她上眼药水吗。 哎呦!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只想着当众羞辱羞辱这个归氏,谁知…… “至于尉迟老妇人,您也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尉迟大人可要怪罪咱们了。” “县主说的是,是老妇冲动了。”一说到尉迟大人,也就是她的儿子,可是个严肃中正毫不留情面的人,要是知道自己娘亲在人家府里多管闲事,估计又要念叨了,尉迟老妇人横行霸道了一辈子,临老了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儿子的念叨。 永嘉县主见姬大夫人与尉迟老夫人都很给自己面子,不禁面上也有几分自得的喜色。 接着转头对着归明月训诫道。 “还有你归氏,既已嫁入侯府之门,自然要安守本分谨言慎行,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恣意妄为,怎好出言顶撞婆母,还将府中私事公之于众,要知道你与这侯府如今可是一体的。你说那些不过心思的话,人家笑话的,不仅是你的婆婆,还有整个侯府,以及你。”永嘉县主语重心长对着归明月说着,接着换了严厉的语气说道:“但是你这丫鬟,这样的场合哪有她说话的份,竟敢在此大放厥词顶撞主子,这罚是少不了的。就罚掌嘴十五下,你可同意?” 哼,只掌嘴十五下真是便宜这无法无天的丫头了,姬大夫人正要再说些什么。 “我不同意。”只听归明月淡淡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永嘉县主自认为这惩罚是很轻了,没想到这归氏竟然这般不识抬举。 底下的贵女们也是一片抽气之声。 “呵,姬大夫人,你这儿媳还真是好教养啊。”永嘉县主冷笑连连。 “归氏,你不要不识抬举!”姬大夫人心里一喜,这下这个冥顽不灵的归氏,可将永嘉县主彻底得罪了。 “县主婶婶,你别生气了,月儿她没坏心眼的……她只是一时着急,看在香儿的面子上,你就原谅她吧。”冷家素来与永嘉县主交好,冷秉香赶紧上前求情,一边朝着归明月使眼色。 “县主息怒,”归明月从来也不是那般不只变通的人,又见好友冷秉香都费力为自己求情了,便和了颜色,说道:“月儿说不同意,也是有缘由的,这丫鬟自小跟在我身边伺候,别看她有时候牙尖嘴利,但是心思极其单纯,是个没心机的。刚才她出言顶撞尉迟老夫人虽然不妥,也是一心为了维护我。说来,早些年她还曾拼死救过我的性命,现在身上还满是刀剑的伤疤呢。念在她一片衷心的份儿上,饶了她吧。”说着眼圈又有些泛红。 一直站在归明月身旁一脸不惧的金锞儿,听了这话,不禁偷眼瞧瞧自家小姐。咳咳,小姐为了不让自己受罚,又在编话儿了,什么拼死救命,自己身上可是连个磕磕碰碰都没有呢…… 这丫头倒是个勇敢护主的忠仆,永嘉县主闻言,心里的气不禁少了一大半,看向冷秉香,后者赶紧点点头,说确实是! “要是我今日非要掌这个丫鬟的嘴不可呢?”姬大夫人眼见着永嘉县主软和了下来,心中不由得一怒,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归氏,今日自是不能让她轻易的就这样糊弄过去,不然以后还不反了她? “哎呦,大夫人好大的威风!”说话者的声音娇嫩脆生,然而隐隐含着逼人的威势。 “啊!昭和长公主!”有人惊呼到,文帝在位时,她是有幸随夫君参加过皇家的宴会,在会上是见过昭和公主的。 不过那时候这位只是个普通不受宠的公主,眼下却不同了,与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坐上了九五之尊,她就是这大东王朝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唯一的长公主——昭和长公主 “拜见长公主殿下!” “拜见长公主!” 一时席中所有的女眷纷纷起身参拜。 “长公主金安,不知长公主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还望长公主赎罪……”姬大夫人赶紧上前,笑脸相迎。 谁知,昭和径直经过她眼前,奔向半跪在厅中央的人。 “归姐姐,昭和好想你!”昭和上去抱住归明月的胳膊,将她扯起来,又亲昵的摇了摇。 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贵女命妇们,淡淡说道:“都起身吧。” 众女眷纷纷起身,有胆大的小姐还抬头细细打量起这位年纪幼小,但是散发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的长公主来。 “归姐姐,早知道你嫁来这侯府这般受人欺凌,还不如嫁给我皇兄做妃子呢,还能与昭和做个伴,这皇宫都闷死了。” 厅中有想起昭和长公主略带责备和惋惜的声音。 看她竟与这归氏如此的亲昵要好,再听这话儿,众女眷无一不骇掉了下巴。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姬府宴会(三) “什么叫嫁给你皇兄做妃子,她现在是我的女人。”后面是姬云逸,跟着进了宴厅。 “嘻嘻,逸哥哥,”昭和长公主是跟着姬云逸一起来的,见惹了姬云逸不高兴,赶紧又说道:“归姐姐嫁给皇兄,昭和嫁给逸哥哥啊。” “噗嗤!”归明月见脸如黑锅般的姬云逸,不禁笑了起来。 “你,不知羞!才多大点,就说嫁人这般的话。”姬云逸皱眉斥责道。 “哼,人家也不小了,都快要十岁了呢。”昭和长公主不服气的说道,到目前为止姬云逸是她见过的最俊的男子,归明月也是她最喜欢的姐姐,以后她定要与归姐姐一起嫁给逸哥哥才最好! 三人说着便找席面坐了下来,姬大夫人深觉不妥,昭和长公主何等尊崇的地位,怎好坐在下面的席位上,但是昭和公主摆了摆手,坚持与归明月坐在一起。 姬大夫人只得作罢。 看着姬云逸变这般大喇喇的坐了下来,周围的女客不禁交头接耳,有的未出阁的小姐更是面红耳赤,当还是忍不住去偷瞧他那英俊的不似人间人似的的面容…… 姬大夫人见姬云逸竟也跟着坐在了这花团锦簇的女客之间,也是一直眼皮跳个不听,这个庶子素来我行我素做事不按常理,只得又开口说道:“大少爷,男女有别,这宴厅里都是些女眷,你在恐怕唐突了贵客,不若先回院歇息……” 说完又转头对归明月说道:“还不赶紧权大少爷回去。” 没等归明月搭话,姬云逸懒散散的说道:“大夫人,不必担心,这里女客虽多,但是我眼中左右也只有我这个娘子罢了,别个我又不看,怎么能说唐突了她们呢。” ……这情话说的,饶是前世“见多识广”的归明月,都不禁老脸绯红,略带娇嗔的看了他一眼。 “哎呦呦,没想到姬大公子竟是这般的痴情之人,明月你可要小心了,喷嚏打嗝可一定要忍得,记得有一双眼睛永远追随与你哦。”冷秉香哈哈大笑打趣道,她性子爽朗不扭捏,与归明月又交好。 当下其他几位素日里与归明月交好的小姐,也不禁捂嘴轻笑起来。 在这样的场合,归明月又不好还击,只得狠狠瞪了一眼笑到打跌的冷秉香。 姬大夫人不禁头痛不已,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公主与这庶子可不都是那令人极为头疼的角色吗。 此时的林展眉已然将手中的帕子扭扯的不成样子了,神使鬼差的站了起来,开口说道:“姬……姬大哥是武将,见过的自然都是男子,哪里知道这世上的女子,应是才德为先,哪里是不能以相貌论的,越是那娇艳妩媚的往往越是心思恶毒,还望姬大哥切莫身在山中不见山,才好啊。” …… 林展眉这话一说,厅中之人立即神态各异的起来。谁人不知这位林祭酒家的这位林展眉小姐是大东王朝的第一才女。 原来,这为林小姐,对姬大公子早已情根深种了? 林展眉说完了,脸也是一片赤红,又听周围人窃窃私语,心里不禁羞怯致死。但是看到姬云逸和归明月双双坐在一起,一对神仙眷侣的模样,她心中的羞怯又被不甘的妄念所压倒,于是她做的更正、笑容更加得体端庄。 这边的姬云逸听了她这似是而非的话语,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又见归明月拿眼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赶紧摆手说我跟她可不熟识。 神色犹如遇到了洪水猛兽。 归明月心里不禁有气,这姬云逸还真是能招人啊,不管是长公主那般懵懂不知事的少女,还是林小姐这般才华横溢的芳龄女子,都心仪与他。 心里这般想着,就又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姬云逸赶紧凑上前端茶、递水果,贱兮兮的费力讨好哄劝。 林展眉自打姬云逸一进来,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会自然是将他的神色看到了眼里。当即心中又闷又疼又不忿…… “哎,老这样坐着也没甚意思,不若找个趣儿,”永嘉县主开口说道:“不知公主和诸位夫人小姐,以下如何?” “好啊,”昭和长公主倒觉得这样的宴会,挺有意思的,当即说道:“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尽管来,我来出彩头。” 说着将头上的一支赤金飞凤衔珠的钗取了下来,搁在桌上。 诸位女客见此,心中都暗暗激动兴奋不已,特别是那些个尚未出阁的小姐们,能赢得长公主的钗,那可是无上的尊荣啊。 “那,就请在场的小姐们比试才艺,怎样?”与林展眉一道来的一位夫人提议道,见林展眉看向自己,又说道:“不拘着小姐,年轻的新妇们也要一起参与,才更有趣儿呢”。 “这主意不错。”姬大夫人说道,上座的永嘉县主、冷夫人、尉迟老夫人都表示赞同。特别是尉迟老夫人没想到昭和长公主竟与那归氏有这般的渊源,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也没了初来时候的那般趾高气昂了。 “哪位小姐,愿意头一个让大家伙一睹风采呢?”姬二夫人吩咐着下人在厅中央摆好了笔墨纸砚、玉箫、棋盘等物,为了不失镇国侯府的面子,甚至将那把名贵的千古名琴焦尾,都拿了出来。 几个擅琴的小姐立即跃跃欲试,这般难得一见的古琴,真该早些一睹其风采啊。 “展眉不才,愿献上一曲,就当为各位小姐抛砖引玉了。”林展眉本想一展墨宝,但是得窥焦尾的真容,怎能让他人抢了先,那岂不是会留下遗憾。再说琴棋书画,这四样,她向来都是样样精通,样样出类拔萃的。 一听她要奏琴,下面其余几位擅琴的小姐不禁泄了气,这位林小姐可是大东国第一才女啊! 林展眉身姿态娉婷的走向那把焦尾,神情略显激动的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它的琴身,犹如膜拜一般的虔诚。 坐在一侧的姬大夫人满意的看着林小姐的神色,颔首含笑,自得不已。 清幽如水的琴音此时,从林展眉的纤细手中奏出,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了宴厅的角角落落,琴声轻柔中带着一丝凄凉的诉说感,林展眉一边弹奏,一边痴痴的看着姬云逸这边。 可惜妾有意郎无情,这时的姬云逸正一脸讨好的围着归明月打转,对这悠扬的琴声充耳不闻…… 琴声更加凄婉连绵,弹得在座的女客们不禁泪眼涟涟,归明月亦是叹息连连,要不是她看上的姬云逸,眼下是自己的男人,还真是想成全她啊。 直到琴音结束,林展眉起身盈盈而拜,诸位女客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叹不已,第一才女的名号可不是徒有虚名的。 “有什么好,跟哭丧似的,听着别扭!” 在众人惊叹声中,一个不一样的声音突然响起,待不满的众人看向这个声音的主人,发现是昭和公主之时,怒意便立即消散了…… 林展眉不以长公主的话为忤,她虽贵为公主,但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哪里会懂她琴音里的真意。 “展眉不才,献丑了。接下来不若再由姬大少奶奶再为大家弹奏一曲,也好让我等瞻仰一二。” 啊?你们表演你们的,干嘛叫我,正吃葡萄吃的不亦乐乎的归明月半天没反应过来。 正剥葡萄皮剥的不亦乐乎的姬云逸也不耐烦的看向厅中央。 丑人多作怪! “我?我就不献丑了吧,还是请各位小姐一展才艺。”归明月赶紧推辞道。 林展眉嗤笑一声,怎能就这样放过她,当下轻启朱唇,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少奶奶方才也说了,归老爷作为书院掌院,归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您又在家塾里读过书,学过琴,琴艺自是不同凡响了。大少奶奶莫非是看不起展眉的雕虫小技,所以才不愿上场笔试?” 我去,我在上户将军府读书之事,你不也在吗,我会不会弹琴,你不知道? 看来是铁了心要我出丑了! 归明月皱眉在心里暗骂这多事的林小姐。 “归姐姐,你就弹奏一曲吧?昭和还没听过你弹琴呢。”一边的昭和也凑过来撒娇道。 “你们当真想听?”归明月无奈的问道。 昭和点点头:“比真金还真。” 姬云逸也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那好。” 归明月只得爬起来,施施然走向厅中央。 “这把焦尾太衿贵,明月的雕虫小技,不忍使之蒙羞,”归明月正色说道。 算你有自知之明,林展眉傲然自得的挺直腰杆。 “二婶,烦请给我来一架瑶筝”归明月说道。 “好,快去将我房里那架瑶筝取了来”姬二夫人赶紧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她自做姑娘时,最爱的便是瑶筝,是以房内常备着品质还算上佳的一架。 她还会瑶筝?这瑶筝弦数为二十一根,而琴则是七弦。琴声优雅含蓄,瑶筝则宏大醇厚。 待小丫鬟将瑶筝摆好,归明月咳嗽了一声,略有些紧张的朝席面鞠了躬,然后坐下。 姬云逸不禁被她这怪异的礼节给逗乐了。其余的女客们更是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很快便被归明月的筝声给吸引了。 这……直到归明月手舞足蹈无限沉醉的将一曲终了,众人才神色各异的面面相觑。 倒不是说她弹奏的不好,只是这曲子是闻所未闻,好听是真好听…… 那叫一个喜庆,那叫一个欢闹,引得冷秉香都想拾起地上的唢呐,跟她合作一曲了。 后来宴会散去之时,有几位夫人小姐不禁连连感叹这姬大少奶奶弹的这瑶筝曲,那热闹欢喜的筝声简直有洗脑的功效,只另她们一路上都无法抑制的跟着那热闹的曲调哼哼。 “一曲《闹元宵》献给各位贵客,在此给各位拜个早年了……”归明月自己也还沉浸在那段来自前世记忆里的旋律,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新年好,新年好……”昭和公主好喜欢这曲子! 姬二夫人也喜欢,她是内行人看门道,且不说大少奶奶的技艺如何吧,这曲子是真的非同方向,看似热闹实则旋律优美耐听,看似简单实则恢弘大气,清新明朗又耐人寻味…… 姬云逸更是一脸得意的笑,竟然带头叫起好来。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姬府宴会(四) 此时厅中的人们,哪里还记得在归明月之前,那位林小姐弹奏的是什么,整场中仿佛还回响着欢乐的筝声。 厅中的气氛竟也出奇的也愈加轻松欢快了起来,就连那一直皱眉不苟言笑的冷夫人,也舒展了眉眼。 看来香儿能与之交好的,必然也是不差的。 林展眉面色阴沉着得就如浓郁的乌云一般,瞥见姬云逸那欣喜中带着一丝小骄傲的样子,这会真真儿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坐在角落里的归静雪则是微微扬起了嘴角。 她就是能那般出其不意。 看她在处处维护归家的名声,归静雪心里竟也不似以往那般讨厌自己的这个自带光环的妹妹了。 “这位姐姐,你看着好生面善……”不知道昭和公主突然出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看着归静雪,咂咂嘴有些好奇有些疑惑的问道。 归静雪乍见昭和长公主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禁吓了一跳,起身行礼,被昭和一把按住。 归静雪倒也不是那般巴结讨好之人,与昭和长公主说起话来,不会太亲昵失了分寸也不见半丝的畏首畏尾。 “大约是因为我与月儿是双生姐妹的缘故,是以长公主见着面善。”归静雪温声回答昭和的疑问。 “啊!你便是归姐姐的孪生姐姐,不过说起来你们也没有十分的肖似啊……” “是,月儿自小便更为出挑惹人喜爱一些。”归静雪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竟是难得的平静和坦然了。 “是的,归姐姐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不过我也很喜欢姐姐你呢,”昭和长公主笑盈盈的说道:“以后你能来宫中看我吗,或是我去你府上找你玩啊,不过……我皇兄和母后不太同意我出宫。”昭和公主有些落寞的说道。 本来今日是来找归姐姐玩,可是姬哥哥一个劲儿的缠在她跟前,自己根本就连半句话都插不上。加上厅中有几位千金小姐正在卖力的表现,有人起舞,有人泼墨……争强好胜的样子,竟然与皇兄后宫里的那些妃子一模一样。 无聊无趣极了。 昭和长公主从小荷包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到归静雪的手中,说道:“有了这个,静雪姐姐就可以在皇宫畅行无阻了,记得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归静雪握着手中沁凉无暇的白玉凤佩,还没等反应过来呢,昭和公主便随着隐在厅周的禁卫走了。 姬云逸受了圣上的嘱托,也是要负责将昭和长公主安全送回宫中的,此时不得不离开。 “月儿,等我,我去去就来。”姬云逸深情说道,想来就算看在昭和的面子上,这帮女人也不会再难为月儿了。 “好,那你们路上当心一些。”归明月说道。 “月儿,我也好回去了,”归静雪一人吃了会子茶,又见与自己一同来的疏影淡雪被激发了斗志,在厅中旁若无人的绘起了丹青,不禁有些好笑,便起身跟归明月招呼了一身。 “长姐,外面夜深,你一人回家我不放心,你就在侯府陪月儿一夜如何?”归明月央道,虽然自己与长姐之间自长大后,就不再那般熟稔亲昵,甚至彼此之间还有过诸多的猜忌和隔膜,但是她做不到让长姐有一丝的冒险。 “这……”归静雪犹豫不决。 “长姐放心,我这便打发个会武的小厮回家去跟娘说,让她放心。”归明月赶紧说道。 “那好吧。” 归静雪便只好又坐了下来。 这时有侯府的丫鬟从外面进来,凑到姬大夫人的耳边说着什么。姬大夫人接过她递过来的凤钗,起身朗声说道:“诸位小姐夫人们,昭和长公主已然回宫,走之前将这枚凤钗交予到我手中。一炷香之后,咱们就一起评一评,今夜是哪家的闺秀拔得头筹!” 此言一出,凡是在这厅中央露过面的闺秀们,莫不暗暗兴奋又期待。 “小姐,锞儿觉得头名自然该是你的。”金锞儿无比骄傲的悄声凑到归明月的耳边说道。 归明月笑着摇了摇头,又往她嘴里噻了一个小小的香豆泥果子。 “唔……小姐,锞儿今夜吃的够多了,奴婢先去更衣……” “去吧,快些回来。”归明月嘱咐道。 金锞儿福了一福,匆匆的走出厅外。 “你倒是真宠你这丫鬟,”归静雪在旁散散的说道:“在侯府这般地方,宠惯着她,可不是好事。” 这个月儿行事有时候难免横冲直撞,对身边下人更是纵容护短,殊不知她这些行为,很容易给她招致祸端。她这般,也是因为娘亲和爹爹对她的娇惯,使得她从未真正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心危险。 “是,长姐说的是,以后月儿一定好好管教。”好在归明月这个人嘴上从来都是从善如流。即使知道她心里定然不是这么想的,归静雪看她在自己面前这般的小意小心,也软了心肠。 “眼下我们便选出今夜的魁首吧,我觉得林展眉小姐的琴音曼妙琴技高超,该当头名。”姬大夫人率先表态。 尉迟老夫人赶紧附议,转头悄身问向贴身的丫鬟:“那林小姐奏的是哪支曲子来着?” 因着尉迟老夫人素日里有些耳背,是以嗓门总是比旁人大一些,她这一问,本来自认为是悄悄的,哪里料到厅中都是些耳力极好的,把她这话儿听了个正着…… “噗嗤!”冷秉香、苏汀薇,甚至连其他的几位小姐,都忍不住喷笑出身来。 归明月与归静雪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憋笑的意味来。 林展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恨的瞪了一眼还惘然不知的尉迟老夫人一眼。 “咳咳,我与尉迟老夫人都觉得林小姐该得此钗,不知县主和冷夫人,意下如何?”姬大夫人说道。 冷夫人思索半晌,说道:“我倒是觉得你这大儿媳不错,她弹奏的那曲子,至今还在我这耳边回响不绝,作为魁首,也应是当仁不让的。” “对对,还是冷夫人有眼光,我就说小姐最厉害!”金锞儿这会正好回来,听到冷夫人的话,喜滋滋的凑到归明月身边,悄声附和道。 “我倒觉得姬允小姐的舞姿也甚为曼妙……”永嘉县主先前是认定林展眉的琴技第一的,只是后来被归明月的一阵筝音所扰,让人很难再记得林小姐的琴音了。 “这,到底是林小姐的琴技、姬大少奶奶的瑶筝曲子还是姬允小姐的舞姿,谁更胜一筹呢?”席中的女眷们,不禁参与到争论之中。 夜依然深了,大家各执一词,结论未出。 “大夫人,不好了……”这时一个负责洒扫的婆子急匆匆的上前跪拜道。 “没规矩的奴才!也不看看这是甚场合,这般慌乱成何体统!”姬大夫人斥责道,又见她的焦急不似作假,又问道:“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回夫人的话,方才老奴查验灯火之时,发现这厅中四角的夜明珠,竟……竟少了一颗!”婆子战战兢兢的说道。 “什么?”姬大夫人呼吸一滞,厉声问道:“你这奴才确定是少了一颗夜明珠吗?” 婆子立即跪禀道:“千真万确!是少了一颗,少的是西北角上的那颗,绞纱罩子里,被人换上了蜡烛,是以一直没人发现。” 席间立即一片哗然,这厅里少了颗夜明珠? 可是被谁偷了去。 毕竟这姬侯府中的夜明珠大如鸽卵,是极其难得的稀罕之物,席中有那等手脚不干净之人,也是有可能的。 “弟妹,少了一颗夜明珠,你竟一丝都没发现吗?”姬大夫人责怪的质问起二夫人。 掌管此次宴会的姬二夫人此时已经汗流浃背,无缘无故少了一枚夜明珠,万一找不回来,大夫人必然饶不了自己的。 可这席中可都是些衿贵的小姐太太,她谁都惹不起,谁都怀疑不起啊。 姬二夫人只得眼含乞求的看着冷夫人,都说这位兵部尚书的夫人,面冷心热,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只希望她能说句公道话儿了。 冷夫人在这宴会上,也带了半宿了,身子难免有些乏累,只想早点回府休息去。见此便开口说道:“如若大夫人不放心,不妨在我们这些人的身上搜一搜,我相信清者自清,搜了才能证明我等的清白。不过届时搜不出来,可得罚大夫人改日请我等吃酒。” 底下的女客们也觉得冷夫人说的在理,如若不搜上一搜,这位姬大夫人还指不定怎么怀疑大家呢。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都是贵客,怎么搜身,万万不可!左右就是一颗夜明珠,丢了便丢了罢……”姬大夫人脸上浮起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夫人这话就差了,如若不搜,怎能证明我等的清白,还是请尽快搜吧,大家也都乏了,也好早些回去。”永嘉县主不耐的打断她的话,这大夫人明明很想搜,非得这般的装模作样。 “但是,要搜,就不能只搜咱们这些人的,在场的包括你姬府的丫鬟婆子,可一个都不能少了。”永嘉县主又说道。 姬大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旁人看不见的诡笑,示意身边的两个得力丫鬟去挨个的搜身。 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就这般明目张胆的搜这些娇客的身,就不怕得罪人?归明月心里不禁疑惑了起来。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护短 姬二夫人将厅中所有的丫鬟婆子等下人聚集到一处,先从这处搜起,这样如若是这些下人作祟,也省的去冒犯那些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了。 归明月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金锞儿也去了,再看姬大夫人那高深莫测的神情,以及姬二夫人躲躲闪闪的眼神,归明月心中突然暗叫不好。 可是金锞儿依然一脸坦然的站在了众丫鬟之间了。 姬二夫人领着负责搜身的丫鬟,对着这些下人挨个搜了起来。 一个个搜去,都没有。 直到轮到金锞儿,丫鬟从她的袖子搜出一个荷包。大声喊道:“找到了!是她偷得。” “你浑说!”金锞儿着急说道:“这是我自己的荷包,里面放的是玳瑁给我调制的暖身丸,不是你们的夜明珠。” “打开!”姬大夫人厉声喊道。 “是,大夫人。”丫鬟听了大夫人的吩咐,二话没说,就将荷包打了开来。 一颗黑乎乎的丸子模样的东西滚了出来,归明月正要松口气的时候,丫鬟拿在手中,对着袖子使劲的擦了几下。 丸子上面的黑色东西被擦了下来,露出的鸽卵大小的珠子泛着盈盈的辉光。 这正是那枚丢失的夜明珠! 所有人的眼光都亮了起来,一会看看这个小丫鬟,一会看看那位颇为维护她的主子,也就是姬府的大少奶奶。 又有好戏看了。 这姬府的宴会,不过小半个晚上,情景真可谓是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呢。 “小姐,不是我,不是我偷得!”金锞儿这才反应过来,一边不可思议的喃喃说道:“我的荷包里明明是装的暖身丸啊,怎么成了夜明珠了?这不可能啊。” 金锞儿百思不得其解。 归明月见她这样,叹了口气,她当然是相信金锞儿,自己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她们几个丫鬟也算是见识非凡了,怎么可能被这鸽子蛋般大小的一颗夜明珠给迷了心窍。 只是眼下证据确凿,就难办了…… 谁都知道,这个小丫鬟与归明月情分不同,正当女客们精神抖擞的想在此看这出姬大夫人与姬大少奶奶之间的大戏的时候,就连那清高孤傲的林展眉林小姐都不急着走了,干脆看好戏般的看着这一切。 “各位贵客,时辰也不早了,加上侯府还有家贼要惩处,今夜的宴席也该散了,”姬大夫人站起来威严的说道:“连氏,还不去送一送客人们。” 连氏赶紧应声起来,女客们见人家不打算留客了,便也只得纷纷起身,只不过是每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兴奋而八卦的神情,仿佛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有趣的谈资。 姬大夫人岂是不知她们心里所想,心里气闷又忿恨,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归氏,一直以来她都是唯唯诺诺的,今日竟在诸位京城贵女面前薄了自己的面子,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难堪。 加上她与昭和长公主的关系,大夫人心中便更加忌讳她了。 前几日侯爷去她房中,言谈中,透露出圣上催促他早日定下的侯府的新世子,而依着姬云逸这庶子在朝中的地位,圣上自是有意封姬云逸为世子了,只是姬侯爷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动声色给糊弄过去了。 作了十几年的扶起,姬大夫人自是知道姬侯爷的忌讳,他是怕那个庶子的风头太过强盛,总想着既不开罪与他,又能暗地里打压着他。 是以这封世子之事,虽然迫在眉睫,但是到底封谁做这个世子,还得在考量之中。 姬大夫人本想着左右这几个都不是自己亲生的,只要能拿捏到自己的手里,谁当这世子都好。 那姬云逸虽然放肆不羁,但依着他对归氏的紧张程度,只要拿捏住了归氏,由他当着世子,也不是不可。 然而眼下看来,这归氏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比侯爷的那几个妾室还令自己忌惮。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了她去! “家法伺候!”待客人们都走了,姬大夫人一声喝道。 金锞儿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拖到了院子里。 “谁敢!”归明月也怒喝道。 既然都撕破了脸,那么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可有人看见我这丫鬟偷了夜明珠?”归明月厉声问道,逮起那个从金锞儿身上搜出夜明珠的丫鬟,问道:“是你吗,你亲眼看到她偷了?” “没……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没有亲眼所见,只是这夜明珠却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啊。”这丫鬟是姬大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被归明月抓住衣领,只有一瞬间的慌乱,立即又恢复了常色,不卑不亢的说道。 “呵,你没有亲眼所见,又怎知这外观看起来明明就是个药丸的里面藏着夜明珠呢?莫不是你故意放进去,嫁祸我这丫鬟的吧。”归明月眼睛一眯,斥道。 “不,不是我,奴婢冤枉啊,请大夫人为奴婢做主。”丫鬟被归明月灼灼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只得转身向大夫人哀求。 “归氏,你放肆!”姬大夫人冷声说道:“你这般大呼小叫,置家规与何地?不管如何这颗夜明珠都是从你这丫鬟的身上搜出来的,这偷盗的罪责她今日是难以幸免了。” 在这样的深夜,诺大的镇国侯府,一片死寂。不管是姬二夫人、连氏和奴仆都雅雀无声,只有金锞儿跪在地上,见小姐为了自己与整个姬侯府对抗,不禁小声的抽泣起来,这里面有着无限委屈和恐惧。 归明月看向姬大夫人阴沉恐怖的面色,问道:“敢问大夫人要将我这丫鬟怎样处置?” “元嬷嬷,你来说。”姬大夫人冷哼一声,说道。 “回大夫人的话,府中奴才下人手有脚不干净,偷盗主子财物的,按家规该,断手。”元嬷嬷没有一丝表情的语气缓缓传来。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将这大胆的金锞儿的双手,给我砍去。”姬大夫人命令道。 “大夫人且慢行刑,我还有一事不明,”归明月阻拦道。 这姬云逸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说,”你就拖延吧,那个庶子估计今夜都不会回来,侯爷早已经传话回来说今夜圣上有要紧之事召见几位重臣,可能要明后日才能回来。 姬云逸也遣了人回来给归明月传话,不过被姬大夫人那边截住了,是以归明月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归明月拿起那颗夜明珠,说道:“但凡偷盗者,都是起了贪欲才会行这等偷盗之事,而这颗夜明珠对于旁人来说也许稀奇,但在我西院,”归明月看向连氏,接着说道:“可是有一颗比这颗还要大上数倍的,我这丫鬟即使要偷,自然是会去偷那颗,怎么会顶上这颗小的呢。” “哦,这么说,大少奶奶那里有一颗更大的夜明珠了?”姬大夫人嘲讽的问道。 “自然,我那颗夜明珠有拳头大小,这金锞儿素日里也见过把玩过几次,要说起偷盗,岂不是更加容易?”归明月说道。 “这夜明珠是何等稀罕珍贵之物,鸽卵大小已是稀奇,大少奶奶竟说自己有一颗拳头大小的,莫不是在糊弄我等。”元嬷嬷嗤笑一声,不信的说道。 “自然是真的,前几日办宴席之前,世子妃还跟我借过,当时二婶也在场,她俩都能为我作证。”归明月赶紧说道。 然后望向连氏和姬二夫人。 “连氏,她说的可是真的?你曾向她借过那颗夜明珠?”姬大夫人问道。 “这……我不记得曾跟大嫂借过,也不从来不知大嫂有这样一颗夜明珠。”连氏眼神闪躲,不敢看归明月,只低着头,讷讷说道。 “弟妹,你呢?”姬大夫人冷笑一声,接着转头问向姬二夫人。 “我……”姬二夫人犹豫的望向归明月,只见她正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只是眼神里有少许的期盼。 哎,良久,姬二夫人闭上眼,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曾记得。” “归氏,你还有何话可说?”姬大夫人傲然得意的说道。 “我没有话说,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世子妃和二婶都不肯承认那日的事,各位又不肯相信西院有一颗这样的夜明珠,那么我便带大家去亲眼看上一看。” “好!只要你真的有这样一颗稀世的夜明珠,今夜你这丫鬟偷盗一事,我便不再追究。如若,没有……”姬大夫人脸上的横肉一紧,说道:“那便依着家法,斩了她的双手,至于你,屡次顶撞长辈,按家法理应一起受掌掴之刑!” “好!就按大夫人说的。”眼下归明月也只得这一个办法能救金锞儿了。 “小姐,不要答应她!你们把我的手给斩了去吧,不关少奶奶的事。”金锞儿此事怎能猜不出这一切都是姬大夫人做的手脚,都怪自己粗心大意,一时着了她们的道。如今又要她们去库房看,谁知道她们会出什么幺蛾子,那里面的东西件件珍贵,价值不菲,万一出了纰漏…… 姬大夫人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西院,这一路上,声势浩大。 那些姨娘们因着没有资格出席这般宴会,一直心里愤懑着呢,也没睡着,这下一有热闹可看,纷纷披起了衣裳,探头探脑的跟了过去。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护短(二) “我就说嘛,这归氏可不是个善茬儿,”三姨娘眼神铮亮,对着身边的一位姨娘小声说道:“你看大夫人这铁青的脸色,都多少年没这般上气了,这归氏今夜可要倒霉了。” “我记得上次大夫人有这样的神情,还是二姨娘生下云朗少爷的时候哩……”一位进门较为早些的姨娘回忆道。 三姨娘立即白了她一眼,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提它干什么呀。”说着扭着腰肢也不再理睬她们自顾的走到前面去了。 “三姐这是怎么了?” “做贼心虚呗。”另一个一起的姨娘不屑的说道。 “少奶奶,怎么回来了,发生了何事?”玳瑁惊讶的问道:“后面为何跟了这么多人?”锞儿姐还被人绑着。 玳瑁和银坠儿在院门守着,左等右等不见少奶奶回来,正焦急着呢,就见大夫人带着一帮子下人,还有几位姨娘都呼啦啦的超西院奔了过来,被绑着的金锞儿也别人推搡着,小姐在前面则是一脸凝重。 “先别问,坠儿,打开库房的门。”归明月吩咐道。 “是!”银坠儿躬身道,也不再多问半句,只是低声嘱咐玳瑁去叫醒几位信得过的下人过来,开库房不是小事,加上这么多闲杂人等,切不可大意,必须有人紧紧盯着。 库房门一打开,几位本来在后面的几个姨娘们,立即涌了上来。 这库房虽小,比不上侯府的大库,但是里面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有些半开匣子,里面的珠宝、金银的匣子,真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呐。 这归氏的嫁妆,确实惊人,不仅仅是姨娘,就连大夫人的心里都咯噔一声,她掌家这几年,不是不知道银钱的重要,如若能将这些嫁妆归入公中……大夫人的眼眸又缩了一缩。 银坠儿走到库房西角壁橱,看到盛放夜明珠的黑色檀木匣子,心里不禁略松了一口气,上前轻轻打开的时候。 啊!稳重如银坠儿,也不禁惊恐出声。 夜明珠不见了! 被放在里面的是一颗寻常的琉璃珠。 “可找到归氏你所说的那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了?”姬大夫人不冷不热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 凉风习习的夜里,银坠儿急的满头是汗的又翻找了几个匣子,都没有。 “行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姬大夫人冷声到:“归氏,我们整个侯府也陪你闹腾了大半夜了,眼下证明根本就是你主仆二人胆大妄为,一个为贼一个包庇。这般行径,简直有辱我镇国侯府的门楣!” “来人,上家法!”姬大夫人厉声喊道。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扭住了归明月。 元嫲嫲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戒尺。 “你们干什么?不许碰大少奶奶。”银坠儿哪里还有平日的冷静自持,疯了一般的冲到了元嫲嫲面前。玳瑁则上前拉扯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婆子。 姜嫲嫲作为归明月的陪嫁嫲嫲,噗通一声跪在了大夫人面前。苦苦哀求道:“求大夫人饶恕我们少奶奶吧,少奶奶年幼,初来侯府有些规矩还不太明白,这都怪老奴平日里懒惰,没在她边上劝诫着些,都是老奴的错,大夫人要罚就罚我吧。” “都给我让开,今日谁要是敢阻拦,就给我一并掌嘴!”姬大夫人不大的眼中迸发出狠损疯狂的目光。 “大夫人,你今日要是罚了我们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少爷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所以还请您息事宁人吧。”正在阻拦元嫲嫲的银坠儿急急说道。 “你这个丫鬟心机倒是挺多,你以为抬出你们大少爷的名号就能吓到我吗?”姬大夫人眼中的疯狂更胜,不屑的说道:“即使是侯爷也得遵守这老祖宗定下的家规,更何况区区你家大少奶奶,如若再敢这般猖狂,全部浸猪笼!” 在这紧要的时刻,眼看着归明月便要受辱了。 “姨娘,你别拦着我!我要出去救大嫂。”姬云朗不耐烦的看着死命拖住他四轮车不让他出去的二姨娘,焦急的说道。 “你不要去惹大夫人,你们是惹不起她的,”二姨娘哀声道:“朗儿,就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出去,咱们惹不起她的。” “不行,我必须要出去!” “朗儿,姨娘给你跪下了,”说着二姨娘便跪在了自己的姬云朗面前。 “娘,你起来!”姬云朗又气又伤心,自己这个娘怯懦了半辈子,无能了半辈子,可是她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上的亲娘啊。 “你大嫂只不过是被掌几下嘴,那嚣张的丫鬟,也实在该罚,这般不收规矩,迟早给你大哥院里惹上事端。”二姨娘又说道。 姬云朗焦急的团团转,大哥怎么还不回来,自己已经暗中派了人去同传他了,至今还未有回信。 归明月狠狠的瞪着一步步靠近的元嫲嫲,缓缓说道:“今日你要敢动我和我的丫鬟一下,来日我定要你的性命!” 元嫲嫲一时被她慎人的眼神以及满身的威势给镇住,迟迟不敢再上前。 “没用的东西,连氏,你来!”姬大夫人见元嫲嫲畏畏惧惧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下对着连氏说道。 “娘,我……”连氏向来胆小怯懦,此时连抬头看归明月没了勇气,更别提去用刑了。 “好,好,好个归氏,整个镇国侯府没人敢动你了是吧?” “大夫人,妾身愿替大夫人分忧。” 说话者是笑意盈盈的三姨娘。 前些日子她可是听到了风声,镇国侯府的世子之位久悬未定,圣上依然催促了,反正为这世子之位,她家的姬云昊也会与那姬云逸交恶,眼下正是向大夫人示好的大好时机。 “哦?三姨娘当真愿意亲手对大少奶奶行掌嘴之行?就不怕因此得罪了咱们财大气粗的大少奶奶。”姬大夫人没想到她此时能站出来这般讨好。 呸!金钱在地位面前算个屁。 三姨娘当场表衷心,正色说道:“大夫人才是这个侯府中正经的主子,妾身自是要以主子的命令马首是瞻。至于大少奶奶,既然触犯了家规,理应受罚。妾身也只是按家规做事,想必大少奶奶也能理解妾身的这一番苦心。” 三姨娘脸不红心不跳的对着大夫人就是一番溜须拍马表忠心。 听得归静雪一声嗤笑,她答应归明月今夜留在姬府,是以全程见证了侯府这帮人的阴狠毒辣和不要脸。 三姨娘接过元嫲嫲手中的戒尺,扭着腰肢,轻盈而缓慢的走到归明月面前,对着狠狠瞪自己的她,展开一个残忍又妖艳的笑容。 “谁敢动我妹妹一下!”归静雪突然冷声说道,一向端方雅正的脸上,气势逼人,竟有种如上位者才有的威严之感。 呵,一个小小的商户家的女子竟也敢在侯府大方厥词,还真不愧是归明月的亲长姐,一样的嚣张,一样的张狂。 归静雪根本不理会这些人的嗤笑之声,从袖中拿出一枚凤形玉佩,朗声说道:“这是昭和长公主的玉佩,见此玉佩者如同见到长公主本人。还不赶紧将我妹妹给放了!” 这……姬大夫人不可置信的接近仔细观察那枚凤佩,古朴的凤佩上确实有昭和二字,这确实是代表昭和长公主身份的玉佩! 可是此等玉佩怎么在归静雪手上。 归静雪仿佛知道姬大夫人所想一般,冷声说道:“昭和长公主与月儿一向交好,这个诸位也看到了。长公主临走之时,就是怕尔等会找借口对月儿不利,还解下身上的玉佩交由我,让我关键时刻阻止你们伤害月儿。” 为了救下妹妹,归静雪不得不说谎。 说起来,她们归家的人,有一件事是一样的,那就是护短,极其的护短。不管她姐妹俩之间如何,但是她是断断不允许外人这般欺压自己的妹妹的。 姬大夫人心里也有几分信了她说的话,没想到这昭和长公主看起来一副小孩子般的模样性子,竟有这样缜密的心性。竟能让长公主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心里又对归明月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婆子们得了姬大夫人的示意,不得不松开了归明月。 “既然是昭和长公主的命令,臣妾也无话可说。归氏可以放,但是,”姬大夫人眯起如毒蛇般危险的眼睛,说道:“那个无法无天的丫鬟,今日非处置不可!” “少奶奶,你千万不要再管奴婢,不就是断手吗,奴婢不怕的。”金锞儿在那边被人掼在地上,焦急的朝着归明月喊道,她是真的怕小姐再为了自己惹怒大夫人。 随即又对着归静雪说道:“大小姐,请您一定要拦住少奶奶,此时断断不是冲动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夜里的凉风一吹,金锞儿也难得的清醒冷静了过来,这次姬大夫人不出了这口气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只要能保全小姐,她断一只手也是心甘情愿的。 归静雪叹了口气,不忍再看她。 归明月更是双目通红,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在这侯府中处处受限,又受人算计着了别人的道,如今连自己的心腹丫鬟都保不住,心下不禁生出几分无力和悲凉来。 那边的银坠儿已然泣不成声,玳瑁却是紧绷着涨红的小脸,她心里作着另一层打算。如若这帮人将金锞儿的手斩断,自己务必要在那一刻将断手取回,然后想法设法将其接回去。接手她是从未做过,相信这世上也难有医者做过,但是她从这些年小姐帮她搜集的大量医术孤本中得之,是有这方面的相关记载的。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撒娇耍痴 正在归明月一筹莫展,满心无力悲愤之时,突然有人在后面碰了她一下,往她手中塞了一个小锦盒。归明月警觉再回头张望的时候,那人已然不见了。 归明月一脸疑惑,也没心思考虑,便打开了手中的锦盒,顿时眼神一亮。 金锞儿的一只手被拽了出来,随着执刑的婆子手中的利刃的靠近,金锞儿咬牙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只等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随着“啪!”一声脆响,又听“咣当”一声刀柄着地,执刑的婆子“嗷呜”一声一手捂着脸颊,另一只手又急着捂脚,疼的大声哭闹起来。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姬大夫人气的直哆嗦,这个归氏难道是疯了不成! “大夫人且慢生气,你们要罚金锞儿,总归是因着没有亲眼见到我这库房中的夜明珠,”归明月举起手中的匣子,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匣子中赫然是一颗比拳头还大一些的夜明珠,在这剑拔弩张的夜里正散发着盈盈的辉光。 当真是举世无双! “哇,竟真有这般稀世的夜明珠!”后面几个姨娘眼睛都直了,不由得惊叹出声。 “这,这,不可能,我明明……”归明月院内的红鸾忍不住惊呼,后意识道赶紧捂住嘴巴,好在她一直都悄悄躲在在角落里看热闹,并不怎么惹人注目。 红鸾悄悄的看向四周,见无人看过来,心里这才稍微安了一些,趁着无人注意,便轻轻的溜了出去。这夜明珠她明明是偷了出来,藏到了无人知道的地方,这会子怎么会到了大少奶奶的手中?心里想着,不禁又汗流浃背。 姬大夫人见着这枚明晃晃的夜明珠,不禁有些傻眼。 这帮子没用的奴才,真是白养了他们,在西院这样的地方,连颗夜明珠都偷不出来! 有了这颗夜明珠,大夫人说过的话,又不能打了自己的脸,只得恨恨的将金锞儿放了。事先为今夜之事准备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在那些京城贵女面前丢了面子,给她们茶余饭后增添了几丝笑柄。 看来对付这对刁钻又嚣张的夫妇,还得来暗的。 “哎,都散了吧,散了吧!”几个姨娘见这场好戏竟这般草草的收场了,便也无趣的打着哈欠离去。 归明月经历了这半宿的争斗,也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归明月打发了受惊不轻的金锞儿去睡了,自己则在长姐归静雪的陪同下,进了屋中,姐妹二人坐在桌前,久久无语。 “少奶奶,院子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大少爷被圣上留宿了,大概明日才归,让您赶紧歇息吧。”进来通传的是二等丫鬟锁儿,银坠儿玳瑁二人则是在大夫人她们走后,便进了库房,准备连夜盘点库房里的东西。 “那,月儿你赶紧歇息吧。”归静雪知道她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长姐,我想你陪我睡。”归明月鼻音浓重,面对着亲人,不禁有了一丝软弱,因为明日过后,在这侯府,再也不允许她有半丝的软弱了。 归静雪叹了口气,她们家的人,没人能抗拒的了自己这位妹妹的撒娇耍赖,连她也不能。 “好,你先擦把脸,再上床。”归静雪看着她已然趴在床榻,没精打采的样子,突然又有些心疼。 接过姜嫲嫲手中的帕子,归静雪将归明月的扭了过来,亲身给擦了一遍。 “还要擦玫瑰香露。”归明月哼哼唧唧。 “这般的撒娇耍痴,给谁看?当着那位侯夫人的面,怎生不知道软和小意一些,那般的硬碰硬,你碰的过人家吗?这里是镇国侯府呢,你要是受了欺,像咱家那般的门户,上哪里去给你撑腰呐!”归静雪不禁痛心疾首的骂道。 “哎呀,长姐,今天你不就来给月儿撑腰了吗?”归明月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说着又上前抱着归静雪的腰,嘟囔道:“长姐快点,脸要干了……” “倒是,这侯府的夜里真是不舒服,又干又凉,呐!擦好了,睡吧。”归静雪说着便不自觉的上手给她抹匀了。 “姜嫲嫲,你退下吧,着人去库房外守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归静雪吩咐道。 “是,大小姐。”姜嫲嫲领命出去,哎,大小姐就是端庄大方有气派,进了屋内也是正襟危坐的。自家少奶奶在外人面前时候还好,看起来是挺能唬人的,特别是不笑的时候,威严感大大得有。 但是,只要一回到房里,那……真是一言难尽啊。 就跟换了一个人儿似的,要站相没站相,要坐相没坐相,还爱对着她与那仨丫头撒娇…… 如今院儿里出了这样的事,虽说夜明珠最后又到了少奶奶的手里,但是素日里少奶奶对那些个花枝招展的丫鬟疏于管教,保不齐这里面的猫腻就与她们有关呐。 第二日,清晨银坠儿和玳瑁顶着乌青乌青的眼儿,一脸严肃来找少奶奶。 归明月正在金锞儿的伺候下,洗漱穿戴。 “少了不少东西吧。”还没等她俩开口,归明月淡淡的说道。 “少奶奶,您怎么知道?”玳瑁惊奇问道,确实是少了财物,幸亏那盛放银票匣子以及盛放昆山白玉的箱子的匣子放在暗格里。 “说吧,都少了什么?” “少奶奶,总共少了两只五曲梅花形玉盏、两个莲叶海棠银烛台、一个如意云头金杯、七个金锭子、两斛珍珠、以及猫眼儿宝石大约一捧……”说完银坠儿面色更灰,心里已经将自己骂了千百遍了,怎生盘库的时候那般不仔细。 归明月知道银坠儿素日里是时常去检察库房,自己也会去。少了的这些东西,估计也不是一日里被偷的,必定是日积月累的,使得她与银坠儿不容易发现。 “吩咐下去,今日西院闭门谢客,外面的人除了大少爷别的不得进来;里面的人,除了长姐不得出去。还有,”归明月缓缓说道:“让所有下人立即去院子里候着。” “是,少奶奶!”银坠儿肃容说道。 “长姐,我们这就去用早膳吧。”归明月洗漱完后,对着归静雪轻轻说道。 “好。” “跟他们说,不许发出一丝声响,否则,我就拔了他的舌头,”归明月挽着长姐的手,走出房门的时候,用不大不小的恰好又能让院子里嘁嘁喳喳的下人们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应该也知道了昨夜里我面对着大夫人的情形,左右我的性子就是这般了,谁要敢在今日再触我的眉头,我就先拿他的身家性命消了我这口恶气!” 说道最后的时候,归明月声音已然含了浓浓的杀意。 听得素日里那些不大愿意听使唤的丫鬟婆子们一个激灵,她们都听到了风声,也有人亲眼所见,知道大少奶奶与大夫人已然撕破了脸,依着大夫人的狠毒性子,竟没能置大少奶奶与死地,说明这大少奶奶根本就不是素日里那般不闻不问,凡事好说话的样子。 再听她这番恶狠狠的话语,这帮本身都是些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奴仆们,吓得立即噤了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归明月姐妹俩在膳厅悠悠的用着早膳,用完之后,又吩咐了金锞儿煮上了龙井新茶。 恰好此时,姬云逸急匆匆的大步回来。进来便捉住归明月的手,焦急的看了又看。 “月儿,你没事吧,昨夜大夫人有没有怎么着你?”姬云逸提到大夫人时,眼中迸发出一丝狠戾。 “她没有怎么着我,还得谢谢你给我送来的夜明珠……”归明月缓缓说道。 “你都知道了?”姬云逸眸光一亮。 这颗夜明珠并不是自己的那颗,归明月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在连氏和姬二夫人她们只是听说,并未在明面上见过自己的那颗,是以根本不知道这颗夜明珠比自己的那颗大了一些,也更为莹亮夺目。 说起来,整个大东王朝,除了皇宫估计也就是邬家能有这般稀罕的宝物了吧。 而不管是皇宫和邬家,都与姬云逸有着不可小觑的关系。 这点,归明月猜中了,当夜姬云逸在宫中接到姬云朗派去的人的禀报,当即便向圣上陈情,又得知太后娘娘那里也恰巧有一颗这样的夜明珠,太后娘娘自然是二话没说,便将夜明珠交到了皇上的手上。 然后由大内的侍卫将夜明珠神不住鬼不觉的带到了镇国侯府,最后及时交到归明月手上。 怪不得自己一回头的功夫那人便消失不见了,原来还惊动了大内高手出动。 归明月哭笑不得。 姬云逸叹了口气,其实圣上岂是不知他家的情景,也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在这镇国侯府的艰难处境,一直没有批准姬云逸想开府另过的奏请,也是为了稳住姬侯爷,如今姬侯爷看似怯懦无能、不问朝事,实则军权大握,与朝臣关系错综复杂,甚至与大皇子一脉的老臣的关系也颇为密切。 新帝登基未稳,这些个老臣还动不得。 姬云逸自是知晓皇帝苦心,但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子受欺,他心里又怎会不火急火燎。 见着这姬云逸旁若无人的捧起归明月的小手,左亲右亲的表不够的情意和歉意,金锞儿已是司空见惯,该干啥还干啥。 只是归明月想着长姐还坐在旁边的,不禁有些赧然,咳嗽一声到:“你见过长姐了没?” 姬云逸这才发现自己这大姨子还在旁呢,只见归静雪面不改色的小口品着龙井,仿佛没有看到姬云逸刚才那讨好卖乖的德行,也许是已然习惯,因着自己这妹妹归明月在家里面对着母亲时,偶尔也跟这小子一般的德行…… 这夫妻俩还真是像啊…… “见过大姨,昨晚让你见笑了,早膳用的可还好?”姬云逸并不知道怎样跟除了归明月之外的女子打交道,也只得学着邬静楠的样子,带着一丝敬意温文而道。 虽然这大姨子,可比他小了五六岁呢。 “她从小在家里,都是娇惯着长大,爹爹和大哥对她那更可以说是溺爱了,加上她自己又争气,过得日子从来就是一帆风顺,见到的面孔也都是笑脸或是巴结脸。何曾被人这般如踩在脚底的泥巴一样的羞辱对待?”归静雪并不搭理他的问话,只是放下茶盏,缓缓说道:“大公子是我朝闻名于世的将军,威名早已让临边小国闻之胆怯,然而如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了,谈何保护这大东的天下?” ------------ 第一百五十章 整治内院 一连两个问句,说中了姬云逸心中一直以来的愧疚之感。 归明月有些感动,不管是昨夜,还是现在,长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保护自己。但是她也明白姬云逸的难处,他一个男子,不管如何的不顾世俗眼光,但是对于内宅之事有时候也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说,既然嫁了过来,这些内宅的这些糟心事,还得自己来。 喝罢了茶,归静雪也到了告辞的时候,归明月着人准备了一些汴梁城中名铺子里的糕点、绸缎、时下流行的成衣、笔墨等,满满的给塞了一马车,姬云逸则打发了几个随从一路护送。 归明月夫妇两将归静雪送出门的时候,一直在院等待的那群丫鬟婆子,早已经站不住了。尤其是素日里几个自恃美貌,总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鬟,在这火辣辣的大日头底下,已是汗流浃背,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再见到姬云逸之后,立即便有人小声抽泣,更甚者,有人顿时晕倒在地。 “大少爷,大少奶奶,有人晕过去了。”姜嫲嫲进来禀报道。 “有哪个晕过去,便拿井水泼醒。”姬云逸冷冷地说道。 “是!大少爷。”姜嫲嫲得了大少爷的命令快步出去,早就看这帮无法无天的小蹄子不顺眼了。 待一个叫宁儿的丫头被冰凉的井水泼了满头之后,再也没有别的丫鬟敢装晕了。 姬云逸今日休沐,本也想着跟媳妇儿一起,看看她是如何整治内院的。被归明月撵到了云朗的小院中,同时也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吩咐一拨人看紧了西院的门,另一拨则去院中的婆子丫鬟房里暗暗搜查失窃的物件儿。 待到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金锞儿得了少奶奶的命令,让大家去偏厅。 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如逢大赦,再去偏厅见到归明月时,气焰也少了许多。 见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归明月呷了口茶,缓缓说道:“你们在我这西院里,时日也不短了,素日里我待你们怎么样,你们心里也清楚。谁知你们竟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说吧,我库房里缺的那些东西是哪个偷得?” 听着归明月这般直截了当的上来就质问,几个涉事的丫鬟婆子,心里不禁一个咯噔,难道这大少奶奶已经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了? 几个人偷偷照了个面,每人脸上均是在强作镇定,眼神里互相警告嘴巴一定要给我闭严实了。 “少奶奶问话呢,都哑巴了?”姜嫲嫲出口训斥。 这时一个嫲嫲起身说道:“这位嫲嫲,我们可是大夫人送来西院,伺候大少奶奶和大少爷的。说白了,咱们都是做奴婢的,你用这样的语气跟咱们说话,可使不着!” 说这话的是老秋家的,老秋是门房上的管事。老秋家的曾是姬大夫人手下的红人,与元嫲嫲二人一同侍奉,这在侯府中的位份自是非同一般,素日里下人们都敬着,也老喜欢倚老卖老。 听了这么个外来的婆子这般的语气,心里自是不忿。 姜嫲嫲原本是归明月手下做头面首饰的大师傅,做起手艺活来,那是没话说,但是要说在内宅里勾心斗角,心思和嘴就都够不上了。 “嗤!”俏生生立在归明月一侧的银坠儿冷笑一声,说道:“既是大夫人送过来伺候人的,便该有伺候人的自觉。姜嫲嫲是我们这西院的一等嫲嫲,是贴身伺候大少奶奶的,其他人等,不管您以前在别处是个什么位份,在咱们西院,您都得尊称她一声姜嫲嫲。您要是不服,咱们西院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改日禀了大夫人,还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银坠儿素日里冷颜惯了,便生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来,就连在归明月面前有时没大没小的金锞儿和玳瑁,见了她都有些打怵,不敢造次。 老秋家的被她这一顿抢白,在众人面前下了面子,正要开口怒骂。 只听大少奶奶的茶盏“啪嗒”一声,搁在桌上的茶盏声音不轻不重,但是正好将老秋家的一腔怒火给浇了个透。 对上归明月那双凉飕飕的斜风凤眸,老秋家的心里也是生了些畏惧。 昔日归明月在商场上也算是杀伐决断,今日面对这个帮子,心思各异,各怀鬼胎的下人们,心里知道此事急不得。 “既然都不说自己,那就说一说别人,说说你觉得会是谁偷了我库房的宝贝,素日里你们都在一处,有人行窃旁人是不会一丝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到的。”归明月喝完了茶,欠了欠身子,金锞儿将一个秋香色的绣芍药双蝶引枕给塞到黑檀木雕花椅子上,归明月顺势斜依在上面。 归明月的姿势慵懒、随意,甚至带了一丝闲适,但是底下的丫鬟婆子们没有一个敢松一口气,只因着甭管这大少奶奶坐的有多悠闲随和,只是眼神里全是杀伐决断之气。 姜嫲嫲感激的看了一眼坠儿姑娘,挺直了身板,拿手指一指,说道:“这位姑娘,你先来说。” 被指出来的恰好是老秋家的闺女,凝香,因着自己是家生子,爹娘又是大夫人面前的红人,所以这位凝香姑娘性子历来是骄纵了些。 “我,你为何要让我先说……”凝香有些不满的嘟囔道,拿眼望向自己的老子娘,老秋家的也拼命朝她使眼色。 “如若你说不出别人,那便是你自己偷的了?”归明月突然闲闲的来了一句。 凝香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摆手否认,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谁?”归明月不耐烦的眯起眼睛。 “是……是她!”凝香一跺脚,突然用手一指。 红鸾被她一指,心里“咯噔”一声,先是不敢置信,后心里一恼。 “你少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看到我偷了大少奶奶的宝贝了?”红鸾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就是你,素日里就是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少爷跟前凑,哼!上次被少爷责骂,你定是怀恨在心才犯下这等大错!”凝香被自己的聪明推断沾沾自喜着。 这个红鸾,自己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自恃有几分姿色,镇日里搔首弄姿的,在少爷面前晃来晃去,每次见了她这般做作的姿态,凝香便气不打一处来。 “呵,大少奶奶,我也举报!就是这个凝香偷了您的夜明珠……”小妮子仗着老子娘素日里作威作福的,今日还敢攀扯我。 红鸾想也没想便出口说道,身边的青秀使劲拽了拽她的衣袖。 “你拽我干嘛?”红鸾气愤的说道。 “你……我没有拽你……”青秀没好气的说到。 归明月嗤笑一声,说道:“夜明珠?我的夜明珠并没有丢,昨天夜里我已经将它展示与众人面前了,”归明月看向红鸾,敛了脸上的笑意,说道:“你如何说凝香偷了我的夜明珠呢,还是其中另有我不知道的隐情呢?” “我……”红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顾着生凝香这个小妮子的气去了,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昨夜里从宴厅里偷偷溜回来后,还纳闷这少奶奶为何在最后又拿出了夜明珠,这夜明珠明明是…… “说!”银坠儿厉声呵斥道。 “我不知,我乱说的,夜明珠的事我只是昨夜从宴厅那边偶尔听到了一丝半语,所以才随口说的。”红鸾打算咬死口,横竖就说不知,这大少奶奶能耐她何! “哦?随口说的,这样说,你是故意冤枉别人了?”归明月冷笑道:“红鸾,今日你犯了两项大罪,品性败坏,恶意攀扯他人,此为一罪;你在主子面前胡说八道混淆视听,不此为不敬之罪。两罪并罚,来人,按侯府的家规处置!” “是!”从门外进来两个姬云逸的护卫,跟捉小鸡似的将红鸾提了出去。 少倾,外面传来沉重的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接着便是红鸾撕心裂肺的哭喊。 偏厅里则是一片鸦雀无声,有胆小一些的丫头更是忍不住瑟瑟的发抖。 几个婆子更是面色煞白,心里明白大少奶奶这是在攻心呐。让她们互相指证,彼此产生嫌隙和不满,然后再利用她们之间的争斗,来逐个将她们都处理了。 听到那一声声的惨叫,青秀嘴唇泛白,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仿佛感觉这板子正一下下的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唯一得意的要数凝香这丫头了,今日真是出了一口恶气,打她的板子是便宜她了,应该划花她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现在你们该说实话了,都说说吧。”归明月说道。 “回大少奶奶的话,依照奴婢所见,关于库房被偷这个事,这个院里所有的人都有嫌疑,特别是有机会经常进出库房的几位姑娘,更是脱不了干系。”说话的是成婆子,她也是从大夫人处派来的婆子之一,平日里话不多,但也是个心里极有主意的。 这成婆子她心里暗暗能猜到一些大少奶奶的用意,只是这里面又有谁是干净的,说不准一会大家都得受到牵连,都得受罚吃罪。为了能脱罪也只得如此了。 “你!”这个老狐狸!能有机会进出库房的,总共也就是她和坠儿姐,这边是将矛头又对准了她们呗。 “对,对,成婆子说的对,要说偷东西的嫌疑,最大的还是少奶奶您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啊。”另一个张婆子附和到。 “你放屁!少血口喷人,我们怎会去偷少奶奶的东西,”金锞儿不禁开口大骂:“坠儿姐和玳瑁要是想偷,在归家之时,有什么好东西不能偷,还得等到来侯府偷吗?” “锞儿姑娘稍安勿躁,咱们没有指定就是坠儿姑娘和玳瑁姑娘偷得,咱们只是就事论事。”老秋家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整治内院(二) “这么说,嬷嬷怀疑是我身边丫鬟监守自盗了,”归明月没有任何表情的问道:“还有谁怀疑是她们偷了库房的?” 见其他人未动,老秋家的不动声色拿眼警告的瞄了她们一圈。素来跟在老秋家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张婆子,往前跨了一步,头低的很深,似是不敢看大少奶奶一般。 接着是几个怯生生的小丫鬟,其中两个一个是先前在院子里被老秋家的撮使着晕过去的宁儿,一个叫做如容的,素日里都是被老秋家的淫威吓怕了的,倘若此时不站出来,回去又会被老秋家的找茬儿责罚。 先前提出疑问的成婆子以及另一外年纪更长的婆子,倒是一动没动,任凭老秋家的怎样使眼色都跟没看见使得,没有站出来。 本来指正红鸾的老秋家的闺女凝香,此时见局势有了转变,也得意洋洋的迈了一步出来了。归明月淡淡的瞄了她一眼,她心里不禁发冷,察觉得自己这样做好似哪里不对劲儿,但是想了半天有想不起,只得低下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秋家的心里又气又急,自己这缺根筋的闺女,先前已然自作主张指证了红鸾那丫头,这会子又来凑什么热闹,老秋家的不禁抬头偷瞄了归明月的脸色,唯恐她拿自己这蠢闺女作伐子,谁知她只是嗤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并未多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老秋家的不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背上的汗一阵生凉,这位大少奶奶可不像外面传的那般爽利直筒子性子,也许她的心思都藏在了她看似爽利不拘小节的直性子里面了。 为了凝香这丫头,老秋家的软了。 归明月冷眼看着这一切,待底下的人站定,指着后面未动的几个人,问道:“你们几个也出来说一说你的想法。” 最先出来的是青秀,只见她盈盈一福,不卑不亢的模样倒是不愧曾为官家出身的小姐,不过是后来为官的父亲犯了事,她才会被发卖为奴,是以她在众位丫鬟当中,是气质最为不凡的那个…… “回大少奶奶的话,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任何实在的证据,青秀自觉不敢随意攀扯他人,如若少奶奶想要责罚,青秀绝无任何怨言。”青秀的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神色确实微微带着委屈和不甘,叫旁人看的不禁同情之心大起。 “哦?”归明月淡笑一声,说道:“青秀姑娘不必觉得委屈,知你性情高洁,自是与旁人不同,即使知道这偷盗之人是谁,也是不肯轻易指摘他人。罢了,不愿说也就罢了。” “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青秀看着周围的丫鬟难看的脸色,有些着急,想要辩解,却被归明月摆了摆手打断。 呸,都是丫鬟,装什么清高!尤其是最先指摘他人的凝香都想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了,明明大家都是来伺候人的,就她天天儿那娇柔做作的样子,定然也是来迷惑大少爷的!这样想着凝香心里就更加厌恶她了,亏得自己以往还以为她其貌不扬也没大有野心,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现在看来这个青秀竟与那红鸾是一般的货色! 青秀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归明月便这样三言两语的当众挑开了,再看着凝香那喷火的眼神,一直清雅淡然,仿若无欲无求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丝慌张。 接下来几个丫鬟婆子在归明月的问询之时,或镇定自若对答如流,或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归明月一个个问去,倒是没有再动怒。 直到日色西斜,归明月伸了个懒腰,站了一日的婆子丫鬟们更是筋疲力尽。 “少奶奶,大少爷说您审问了一日也该累了,特意准备了几样儿您爱吃的,命奴才来请您去膳厅用膳。”姬云逸身边的长随茗风进来躬身道。 “也好,”归明月点点头,对着底下一扬手,说道:“你们且各自回去吧,这几日都不要随处走动,偷盗者尚未查明,也不要怪我限制你们的行动,实在是大家伙头上的罪名还都未洗清。” 一听到能走了,下面的人有的如释重负,有的心怀忐忑,此事还没完,万一被查出与自己又干洗,按照家规可是要轻则发卖,重则杖毙啊;也有几位丫鬟心怀不忿,只为着后面茗风进来说的那些话,这大少奶奶又狡诈又毒辣,大少爷怎会对她如此的体贴! 晚膳的时候,姬云逸见归明月略显疲态懒洋洋也没怎么有胃口,不禁有些心疼和着急。 “都是些不省心的,我看这里面一个清白无辜的都没有,一个个都脱不了干系,全部都发卖了得了。”姬云逸皱眉说道,让月儿这般的疲累,这帮人真真是该死! 归明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全部发卖了,给你们大夫人有机会再送来一批更难缠的?” “这……我去跟她说,我们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就不劳她费心,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大夫人是这般好唬住的人吗?”姬云朗叹了口气,随即又羞愧对着归明月的说道:“姐姐,昨晚我没能及时出去帮你,都是云朗的错,你莫要与我置气,好吗?” 归明月摇了摇头,昨晚那种情况就算他出来了,也无济于事,况且也多亏了他及时派人去皇宫求救。 “是我不让他出去的,大少奶奶要怪就怪妾身吧。”这时自归明月一进来就紧皱眉头的二姨娘,开了口,苦口婆心的对着姬云逸说道:“逸哥儿,左右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内宅女人之间的事,你切莫要掺和了。你是做大事情的人,一定要记住,你最要紧的事就是在朝廷好好做事,好好相助你父亲才是正道。” 姬云逸听了二姨娘的话脸色极其的难看,将手中的碗筷“啪”的一声放在饭桌上。 姬云朗也唉声叹气,不愿再去看自己的姨娘。 二姨娘一见两个儿子都这般不听话,反而个个是维护归明月维护的要紧,不禁悲从中来,哭泣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哭诉:“我生你的时候,受了多大的罪,侯爷又不在身边,大夫人素来不待见我,你可知道姨娘多么难吗,”抹了一把泪,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怨我后来自己为了避祸去了庄子上,可是如若我不去庄子上,大夫人必会要了我的性命啊……” “你为了自己逃命,就把我兄弟二人扔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你为了自己的性命,就不顾朗儿年幼,被人生生折断双腿?”姬云逸再也忍无可忍,咆哮道。 二姨娘闻言眼泪更是哗哗的流了出来,看着至今坐在四轮椅上的姬云朗,喃喃的哭道:“是姨娘不好,都是姨娘懦弱胆小……朗儿你的腿怎么样了?”转头又梨花带雨的略带责备的问向归明月:“不是说你那丫鬟能将朗儿这腿治好吗?怎生还是如此。” 归明月望向姬云朗虽然已经有了知觉,但是还是不能站立的双腿,心里不禁自责无比,说道:“怪我无能,一直没有寻到那味能治云朗的血蟾药引。” 姬云逸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尚在哭哭啼啼的二姨娘,安慰道:“月儿不必着急,我派出去的人,近日也有了血蟾的消息,相信不日云朗变会重新站起来了。” “谢谢姐姐和大哥。”姬云朗笑嘻嘻的说道。 “叫大嫂,什么姐姐。”姬云逸不满的再次纠正他道。 “我就叫姐姐,要是不高兴,大哥你也可以叫呗。”姬云朗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这个混小子,说什么呢!”姬云逸气愤不已,说道:“叫就叫,娘子姐姐~”声音又软又糯。 归明月不禁哭笑不得,上前扯住了姬云逸的耳朵,笑骂:“这位老人家,你还要不要脸了?” “哈哈,大哥,姐姐嫌你又老又丑。”姬云朗哈哈大笑,三人笑闹做一团,一日的阴霾一扫而光。 二姨娘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悠悠的叹了口气,便由着伺候的丫鬟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姬云朗见她走远了,又屏退了下人。 正色问向归明月:“姐姐今日可审出什么了?” 归明月摇了摇头,说道:“今日自是审不出什么,我今日之所以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观察她们各自的表现。并且以我所察,这里面有大部分人参与了偷盗之事!” 其后归明月又细细的将她们各自的表现说了一遍。 丫鬟中,那个挨了板子的红鸾,容貌最好,心气儿也高,但是没有多少脑子,还一心想要攀高枝,归明月说到此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姬云逸,姬云逸赶紧摆手,说道:“这可与我半点干系也无,红鸾是哪个,我都搞不清楚,娘子你一定要相信为夫是清白的啊!” 姬云朗听了,不禁噗嗤的笑出了声,自己这大哥求生欲蛮强的嘛。 至于那位老与红鸾在一处的青秀,则是个心机深沉的,听闻她本来就是大夫人高价买来,放在身边培养,好用作给少爷们填房之用。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刻安宁 有头有脸的丫鬟中除了这两位是大夫人送来的,还有仗着老子娘气势的凝香,这位是个骄纵没心眼的;还有一位叫做漱玉的,听说是没落的书香门第出身,回答归明月话的时候倒是冷冷淡淡的,带着几分清高。 还有两个丫鬟是早在归明月进门便在这西院伺候的,唤作素琴和墨画,这会子看这俩倒是干净的很,一直以来也都是安守本分。因着深谙大少爷的性子,素日里只知道埋头当值,绝不去去触大少爷的眉头,是以姬云逸才留她们到现在。 至于婆子里面,有头有脸的除了老秋家的,还有与她狼狈为奸的张婆子,另外两个,卞婆子和成婆子,隐藏的太深,一次还看不出他们的来路…… 姬云逸听了归明月的分析,开口说道:“成婆子倒是可以拉拢,她虽和那老秋家的一样,是大夫人那边的人,但是因着大夫人这个人太过阴毒,内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她对大夫人心存芥蒂,并不像表面那般的言听计从。” 原来这个成婆子之前和老秋家的一样,在大夫人手下侍奉,虽然不比元嫲嫲和老秋家的那般得宠受重视,但是也算有头有脸的嫲嫲了。 然而她有一个闺女,相貌长得貌美,曾被侯爷看上,险些糟蹋了。 正因为这件事被大夫人所不喜,将成婆子的闺女指配给了大夫人的一个远房的家境还算富裕的亲戚,谁知嫁过去之后才知道那人竟是个傻子。 成婆子虽然面上又不敢对大夫人不尊,但是心里多少是恨上了,私底下成婆子的当家的喝上酒便痛骂大夫人的阴毒狠损,害了他们女儿一生……这些话也是偶然间被姬云逸听到,再稍加打听,便一清二楚了。 “那卞婆子呢?”归明月不禁又好奇问道。 姬云逸摇了摇头,略微思索说道:“这个卞婆子的身份很是神秘,暂时倒没有查出,但是我怀疑她是老夫人那边的人。” “老夫人?”姬云朗想起了那位不怒而威,姬侯府上下无不敬重,就连大夫人都不敢忤逆的铁血威严老太太。好在她对大哥姬云逸这个长孙,尚存在着几分情面和维护,不然以姬大夫人的狠辣,在姬云逸幼时便早就下毒手了。 “自打进门还没见过这位老太太,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人人提起时,都是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归明月问道。 姬云逸对自己的这个祖母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幼时较为亲昵,也听从她的教导,做一个出色而听话的庶长子。直到见到她亲自将姨娘送到了庄子上,又纵容那些女人害残幼弟姬云朗的双腿。 记得那时年幼无能的自己看着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幼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去找父亲,他正软香红玉在抱,怨自己扫了他的雅兴,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只能跪在冰天雪地里,苦苦哀求祖母出面主持公道,手持念珠的她却是一脸冷漠,到最后也没有出面,自此姬云逸便也就寒了心。 对这整个侯府都寒了心,同时疼恨无能的自己,好在后来有了一番的奇遇,才是他逐渐的强大了起来。 归明月曾经听云朗模糊的讲过这些,但是今日听姬云逸讲,心中难以抑制的涌出一缕又一缕心痛和难过,最后蔓延成势,天知道他们兄弟俩那时候在这般阴冷毫无感情的家里受了多少苦。 归明月没想到自己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姬云逸见她哭了,顿时有些着急,又有些感动,手忙脚乱的去给她擦眼泪。口里说着“别哭,别哭,过去了,都过去了。” 姬云朗见他俩的互动,也是泪盈于眶,他是打心里替大哥高兴,高兴大哥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别的女人他不敢确定,但是如果是姐姐,就肯定会幸福! 大家都没说话,在这般初秋凉如水的夜里,外面是丝丝的桂花香透过了雕花窗棂,姬云逸一下一下的抚着归明月的后背,让她平复情绪。 也让自己平复心中的波动,他没想到有人会为自己幼时的那些磨难而落泪,这种感受难言又温暖,还有些让他无所适从。然而微翘的嘴角,以及璀璨如秋夜星空般深邃的眸子,透露着他心中的欣喜。 “我今日派人搜她们的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赃物,包括那颗夜明珠。”见归明月渐渐平复了,姬云逸好听的声音才又一次缓缓的传来。 这些赃物就说明她们偷盗库中之物的时日还不长。那颗夜明珠也必然是宴会那日刚刚偷了,没来得及送出去,才草草留在屋子里的。 “她们是怎样偷到那些东西的呢?”姬云朗不禁纳闷的问道,他可知道保管库房钥匙的银坠儿姑娘,可是个相当谨慎严谨的人啊。 “她们走的不是正门。”姬云逸皱眉说道:“是我大意了,在此生活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那座库房里竟有个暗门!这个暗门设置的相当隐蔽,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暗门通的是侯府外墙,是以她们偷得其他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就很那查证了。” “既然有暗门,依着那些人的性子,早该来偷到一空了啊,如何会等到现在?”归明月不禁疑惑的问道。 “如若她们也是不久才知道这个暗门的存在呢?”姬云朗冷身说道。 姬云逸也冷了神色,那么知道这个暗门的人必然是府中的老人,府中的老人又有实力对府中各处了若指掌的…… “会是老夫人吗?”归明月一个激灵,说道:“是她告诉大夫人这暗门的存在,可她为何要害我呢?” 毕竟连面都未见的。 “大哥,现在这个暗门还在么?”姬云朗说道:“应该赶紧堵了,以防后患。” “不行!”归明月和姬云逸同时说道。 “啊,你们是想假装没发现这个暗门,好引偷盗者自投罗网!”姬云朗立即明白了过来。 姬云逸点点头,抚了抚他的肩膀,说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牵起归明月的手,夫妇二人翩然回房了。 姬云朗笑着摇了摇头,谁说古人含蓄,自己这位大哥不管人前人后的都敢明目张胆的向姐姐示好示爱。 西院正卧房内。 “看什么看,还不睡。”归明月没好气的对着姬云逸一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羞骂到。 语气确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软娇气。 姬云逸轻笑出身,归明月更是羞气,只得翻过身去,不再理睬他。 这几日他得寸进尺也不曾自觉的去书房睡了,每日里赖在卧房。而归明月自己心里对他软了,嘴上也说不出赶他出去的狠心话儿来了。 只是他前半夜还算老实,乖乖抱着被子睡着,后半夜便不那样自觉了,长手长脚的一把搂过归明月,当做锦被一般的半压在身下,睡得可香! 他虽长了一副比女人还惊艳的脸,可是他身子多精壮啊,又是习武之人,归明月每次喘不动气又挣不脱,气的够呛,狠狠的锤他两下,他睡梦中还嘴唇微翘,打抵是以为归明月给他挠痒痒了。 好在,归明月一向随遇而安的性子,告诉自己,慢慢,就习惯了。胳膊,扭不过大腿。 正当归明月睡着了,床榻的外侧又传来姬云逸愁苦的声音:“为何一定要等到十八岁,月儿你是想要憋死为夫吗?我看你最近又长了,这般小鸽子大小正好……” 还没等他说完,“噗通”一声,归明月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踢下了床榻。 “哎呦,”姬云逸捂着手臂疼的只呲牙咧嘴。 “嘁”小样儿,你就装吧,归明月不再搭理他,翻转了身子接着睡。 良久,姬云逸还没有上去,归明月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不会真的摔了吧,床榻明明不高啊。 不禁又翻了个身,微微睁开半只眼睛去瞄在地上的他。 正对上一双正满是灿烂笑意的眸子,而后还没看清姬云逸的动作呢,身子就腾空被抱进了他的怀里。 因着二人身形相差有些巨大,姬云逸盘腿倚坐在床榻上,跟抱婴孩那般,归明月的头窝到他的颈窝,一只手拦着她的腰,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 “睡吧。”姬云逸轻轻说道。 打记事起,还是第一次被人跟抱孩子一样拍着睡,归明月感觉新奇又有些难为情。 只不过这样真的很好入睡啊! 难得安宁,一夜好梦。 打破夫妻二人温馨宁静睡梦的是一个小丫鬟的在外面焦急的喊声。 “大少爷,大少奶奶,求求你们救命啊,红鸾她,悬梁了!” 又听姜嫲嫲等人在阻拦这大胆的丫鬟。 什么? 归明月一个激灵醒来,姬云逸见归明月被扰,立即暴怒皱眉,呵斥道:“大胆奴婢,滚出去!” 归明月这时已然没了睡意,此时金锞儿和玳瑁进来侍奉归明月洗漱,银坠儿则让人塞了棉花在那个进院子便大声嚷嚷扰了少奶奶清梦的丫鬟的嘴。 “怎么回事?”归明月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还不是红鸾那个妮子,昨日被当中打了板子,丢了面子,今天一大清晨的闹上吊呢。” “救上来了吗?”归明月皱眉。 “呵,正找了大夫救呢,怎么可能救不上来,刚上吊就被发现了。真想死,昨天夜里一百种死法,都能成全了她,何至于今早这般闹腾呢。”金锞儿气愤不已。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借刀 “走吧,也到了给大夫人请安的时辰了。”归明月吩咐道:“找人好好看住了,别再让她寻死觅活。” “是!”姜嫲嫲领命去了。 待到归明月到侯府的正院之时,有好几个姨娘早早的一脸看好戏般的等在大夫人处了,特别是三姨娘更是巴不得她被训斥的样子。坐在三姨娘上首的二姨娘,则还是那般木木的带着一丝哀婉的表情,看了她这个样子,三姨娘不禁又鄙夷的嘁了一声,上不得台面的贱人,竟坐在自己的上首。 大夫人还没有出来,姬二夫人不尴不尬的坐在左侧靠上的位子上,归明月自若的与她打了声招呼,姬二夫人赶紧应了,正待再攀谈几句,归明月则把脸转了过去。 姬二夫人只得讪讪的住了口,归明月不予给她造成害过自己还妄图装作没发生过一般的错觉。这种人可怜又可恶,立场不坚定,两边都不敢得罪,两边又都想讨好,天底下哪有这般的好事! 众人都到齐了,大夫人才施施然从屏风内由大丫鬟和连氏一左一右掺了出来,自打老夫人去了云台山,她便成了这个府中说一不二的唯一女主人,各房各院小妾姨娘们,每日的晨昏定省自是少不得了。 “都坐吧,”大夫人语气淡淡的,看向归明月的时候,脸色却是皮笑肉不笑,半晌说道:“昨儿个你那院子倒是热闹啊,可捉到偷盗的贼人了?” “大夫人,妾身听闻了一件事,”还没等归明月回话,三姨娘站起来,抢着说道:“今天一大早啊,西院有个丫鬟……” “三姨娘,敢问西院的事您了解的很清楚吗?还是由我来说更为妥帖吧。”归明月冷声打断了三姨娘的话,三姨娘被她冷眼一瞟,心中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气的一跺脚又回去坐了下来。 归明月不再去搭理她,起身到了厅中间对着上面的大夫人一福,然后跪下,沉声说道:“儿媳无能,还请大夫人为西院做主。” “哦?说一说,怎么了?”姬大夫人没想到她会先服软,精明的眼珠一转,说道。 “因着西院的丫鬟婆子都是大夫人所赐,是以儿媳一直对她们甚是信赖,”她之前懒得管制,任由这些个下人作威作福,这个整个侯府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们却背着大夫人做那等偷盗的欺主之事,昨日里儿媳对她们小施惩戒,一个名唤红鸾的丫鬟却是不服,在今儿一大早便要在这侯府里悬梁自尽。儿媳以为她这番作为打了大夫人的脸不说,还触了侯府的霉头,是以儿媳不敢自专,还请大夫人做主。”归明月委曲说道。 姨娘们面面相觑,这归氏什么时候这般无能软弱了,上次在宴会与大夫人针锋相对、上寸步不让的样子现在还历历在目哩。 大夫人也没想到她突然摆出这副示弱的姿态,自己事先做好的招可一个都用不少了。 “还请大夫人为儿媳做主。”归明月继续催促道。 “作为下人竟敢做出悬梁自尽这种有违家规的大错,便打杀了吧。”姬大夫人又气有无奈的说道,这个蠢货,没事闹什么自尽,丢尽了自己的脸。 “这……”归明月犹豫的说道:“总归是一条性命,就这般打杀了,岂非有损阴德?不若找个人牙子发卖了,也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呵,大少奶奶何时这般仁慈了。”姬大夫人没想到这归氏这般不要脸,烫手的山芋丢给自己,她却摆出一副菩萨心肠给谁看? 借了自己刀惩处了不听话的丫鬟不说,还给自己立了好名声,但是姬大夫人又不能不这么做,心里郁闷的很。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姬大夫人懒得再和她在这里纠缠,烦躁的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去。 “大夫人,还有一件事,还请大夫人做主……”归明月立即又开口说道。 “又有什么事?自己院子里的事都管不好,我看你这个大少奶奶也白当了!”大夫人不满道。 归明月委曲道:“此事儿媳却是也能管,不过是从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奴婢房内搜出一些西院库房里丢失的东西罢了。” “什么?都搜出了什么?”姬大夫人心下一沉,不由问道。这些蠢货,不知道赶紧把东西处理掉吗。 归明月说了几样。 “没有夜明珠?”姬大夫人不禁脱口而出。虽然后来归明月拿出来了一颗夜明珠,但是有下面的人汇报说这并不是库房的那颗。 因着这几日西院那边看的紧,那颗夜明珠一直没有到大夫人的手里,是以她说归明月说搜出了东西,心里有些着急。 “夜明珠,并未搜出。”归明月说道。 “哦,”姬大夫人松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是偷了你西院的东西,要打要杀要发卖,你便自己做主。别事事都来问我,侯府这样大,我哪能管的过来。” 归明月领命回来自己的西院,又将那些个下人召集了来,大夫人要下令打杀红鸾的消息早归明月一步传到了她们的耳朵里,是以此时个个面色慌张,不敢造次。 红鸾由青秀搀着,“噗通”一声跪在归明月面前,痛哭流涕,她没想到自己今早的一出会闹的这么严重,竟差点真的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大夫人的狠她是心知肚明,但是她没想到归明月会为自己求情。 “大少奶奶不杀之恩,红鸾此生无以为报,只期望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少奶奶恩德。” “罢了,你我好歹主仆一场,这些话就免了吧,”归明月吩咐道:“姜嫲嫲,找个相熟的人牙子,给她找个好一点的人家吧。” 红鸾闻言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底下其他的丫鬟婆子也都没想到这个大少奶奶竟是个仁慈的,其余那几个犯事的不禁在心头松了口气。 谁料归明月又冷声开口道:“来人,将几个偷盗的贼人拿下!” 门外的护卫温声,进来在姜嫲嫲的指引下,扭了几个婆子和丫鬟,其中竟有张婆子在内,并且从她屋中搜出的赃物最多,她也是个贪心不足的,偷了东西不交出去,倒是想私下里自己吞了。 “将她们都统统押去开封府,今日就府尹大人治她们的偷盗之罪!”归明月厉声说道。 “大少奶奶饶命啊,大少奶奶菩萨心肠,就饶了奴婢们吧。”张婆子哭天抢地的跪到在地上。 “犯下如此大罪,还想让我饶了你们?”归明月嗤笑道:“不送官府也行,将你们先前偷的东西,都给我一并还了回来,一切都好说。” “这……”几个犯奴们面面相觑,先前偷得要么都卖掉了,要么拿去讨好了大夫人了呀。如今拿什么还? “大夫人有令,”这时元嫲嫲来到了西院,归明月知道是大夫人反应了过来,生怕自己报了官,届时会牵扯出她来。 “不知大夫人有何指示?”归明月冷笑一声说道。 元嫲嫲难得笑脸相迎说道:“大夫人知道您丢了东西,心里必定气着呢,这不为了给您出气,遣了老奴来处置这帮子无法无天的贱奴。” “来人,”元嫲嫲脸色一沉,狠狠的吩咐道:“将张婆子拉出去杖毙,其他的丫鬟都统统发卖了去。” 说着不够下面的哀求声,只对着归明月赔笑说道:“不知这个处置,大少奶奶还满意吗?” 归明月笑道:“全凭大夫人做主。” 一场西院库房失窃的案子,便在大夫人雷厉风行的处置下,落下了帷幕,底下的人都吓破了胆子,心里对大夫人也暗暗寒了心。尤其是成婆子,更是彻底看清了大夫人的狠毒心肠,只拿这些下人当工具,利用完了,打杀发卖眼睛一眨都不会眨。 老秋家的因着张婆子的死,在病床上躺了得一月有余,人也彻底沉寂了起来,顺带着严声嘱咐凝香那丫头莫要再那般蛮横张扬,尤其是不要去触大少奶奶的霉头。 侯府正院。 “大夫人,派去西院的那帮子下人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如今连打杀带发卖,也所剩无几了,何不在遣一批新的过去。”元嫲嫲说道。 大夫人气恼说道:“你道是那么好遣的吗?上次送了这些过去,那庶子表面上不显,不知暗地里给咱外面的生意使了多少绊子吗,道我不知道吗。还有三姨娘那次放印子钱出的事八成也是这小畜生干的!” “好在这次打杀发卖的,除了那个张婆子,其余的都是些底下粗使的下人,老秋家的和青秀她们还好好的呢。”元嫲嫲又安慰道。 大夫人皱眉,经此一事,老秋家的称病了一个多月,也不似先前那帮殷勤了,好在她手里还拿捏着老秋家的男人和儿子,有些事她不想干也得干。 至于青秀,这小妮子向来就有主意的很,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那庶子又弄了些有武艺的下人在西院,那边的消息就更难打听了。 “大夫人且放宽心,咱们一定有办法。”就不相信还治不了那不听话的归氏。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识破 因着那次对内院的整治,在侯府的日子总算有了点清闲和安稳的样子。 归明月在京城的铺子,还是由云朗帮着打理,云朗毕竟也是来自未来的世界,做生意的点子丛出不穷,很快便又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两家分店。 京城的头面铺子,也当属当归阁最为繁华热闹了。 归明月只需坐着不出府门,手中便又有大把大把的进项.每日里找冷秉香、归静雪等人游游湖,或是跟关系还算不错的那些数不过来的姨娘们打打马吊,亦或是赏赏大哥从南地托人运来的稀有花株…… 有时姬云逸休沐,还会带着她一起满京城里寻那些美味的食铺,甚至一起去斗鸡斗蛐蛐,总之她这个少奶奶过得跟别个家的少奶奶有些不一样。 日子一时惬意的很。 彼时,归明月正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穿着时下京城贵女里最时兴也最昂贵的紫苏烟罗衫,紫苏烟罗轻如晨烟,软如流水,穿在身上自是华贵中又不失脱俗忘尘……归明月由银坠儿搀扶着,那边玳瑁“蹭蹭”爬上了树,桂花树底下铺了一层干净的油布,玳瑁拿竹竿将桂花敲落,金锞儿则捡拾落在布上的。 归明月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一边想念着热乎乎香喷喷软糯糯的桂花糕的味道。 对于归明月那几个旺铺的生意,侯府中羡慕眼馋的比比皆是,三姨娘仿佛忘了对西院的敌意,时不时的厚着脸皮去与归明月聊上几句,或是在打马吊三缺一的时候,去凑上一凑。 归明月虽然不至于赶她走,但是也没有很热情便是了。 “大少奶奶,你听说了吗?”这日三姨娘又借了西院桂花糕香甜的引子,来找归明月。聊了半晌,突然神秘的小声说道:“后院的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听说打捞上来的时候判断已经死了三日了,也没听说哪个院里少了个丫鬟啊……” 说着看了一眼归明月,见归明月面上没有大的反应,便也就作罢,待了一会也觉得没趣,便起身告辞了。 “锞儿,你可有听说此事?”待三姨娘远去,归明月问道。 金锞儿摇了摇头,她素来善交际,消息也来的快,以前在归府的时候,便是如此,可是自大来了镇国侯府,就不好使了,特别是正院的大夫人处,丫鬟婆子下人们个个嘴巴严的紧,很难打听出什么东西来。 这不今日后院发生的事,她们就毫无所知,归明月皱了眉头,她老觉得最近这几日过得太过安稳。大夫人那边恨自己恨得牙痒痒,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那边想做什么,她却是一无所知罢了。不似她西院这边,到处是大夫人的眼线,即使管的再严,她这边的风吹草动私底下也会有蛛丝马迹传到大夫人的耳朵里。这种凡事闷在鼓里的感受,可不好受,只是此事还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会不会是那个宁儿?”银坠儿突然说道:“咱们院里的一个粗使丫鬟宁儿四天前来找说家中有事,告了几日假……” “这么说,她在府中被人杀了?可她为何会被人杀啊!”金锞儿疑惑不解。 “与她临铺位的可是一个叫如容的?”归明月突然问道。 “正是,”银坠儿点头说道:“少奶奶怎会知道?” 那颗夜明珠可正是在如容的床头搜出来的。 先前归明月一直以为是如容偷得,如今看来很可能是这个宁儿,当天夜里没来得及转移,便转手藏到了如容的床铺之上。归明月一直没有发作如容,也是一直在派人暗中观察。 而宁儿的死,很可能是她没能拿出来夜明珠给大夫人,最后被灭了口。 “姜嫲嫲你将如容叫来。”归明月吩咐道。 “是。” 须臾姜嫲嫲便将如容带到了归明月的面前来。 显然如容早已知晓了宁儿的死,眼下已是面色苍白,身子抖如糠筛。 “大少奶奶救命!”如容进门跪下便喊。 “哦?”归明月淡淡的说道:“让我救命,可是谁要害你?” “奴婢不敢说,还请大少奶奶放了奴婢出侯府吧!”如容哀求道。 归明月冷笑一声:“我放了你?我怎么放了你,你的身契可是还在大夫人手中攥着呢,你想要走,就去求大夫人啊,求我作甚。” 如容被归明月的一盆凉水浇了个清醒,从头到脚抖的更厉害了。 对啊,自己的身契可是在大夫人手里呢,她怎么可能轻饶了我,宁儿已经被她逼死了呀。 如容一时绝望难言,只怔怔的跪在了地上。 “如若你现在留下来,到时候帮我办成几件事,令我满意,倒是可以将你偷偷送出侯府,以后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你可愿意?”半晌归明月突然开口。 “啊!只要能出府,奴婢愿意。”如容此时精神一振,慌忙叩头。 “你也不问问我让你做什么,就答应了?”归明月好奇的问道。 如容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奴婢知道大少奶奶是个心善的,并不会难为如容,让如容办的事,也定然是如容能办得了的。” “呦,你这丫鬟,平日里看着胆小怯懦,倒是个有心眼的。”一旁的金锞儿不由得打趣道。 看着如容退下了,金锞儿不禁问道:“小姐,你想让这如容帮你办什么事啊?”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归明月懒懒的说道。 侯府正院里,大夫人有些怒不可遏的骂道:“那个小残废,还当真是不识好歹,让他帮我打理铺子,是抬举了他,竟敢三番两次的拒绝。” “这四少爷在做生意上,确实有点本事,听说他打理的那三个铺子,每个每日就有这个数的进项。”说着伸出一个巴掌。 “五十两银?”大夫人吃惊说道。 “五十两金呐,大夫人。”元嫲嫲说道。 “咣当”一声,大夫人手一抖,茶盏滚落到了桌子上。 旁边的小丫鬟赶紧上前收拾桌子。 “一日一个铺子就有五十两金,那一年三个铺子给归氏赚的……”大夫人在心里算了算,不禁骇掉了下巴。 “怪不得这归氏从来不去公中领银子,吃的穿的用的从来都是那极好极精的,听说前几日嫌西院的雕花床太硬,竟使人去寻了那海南降香黄檀木重新雕了一张,”元嫲嫲不禁咂舌,那海南降香黄檀木又称黄花梨木,其纹理极其柔美如行云流水一般,泛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听说是经百年不腐不蠹…… 这时站在旁边的一个新来的小丫鬟,忍不住开口酸到:“听说就连那些个奴婢下人的都比别的院里风光……” “大胆!”姬大夫人怒斥一声:“掌嘴!” 元嫲嫲一见大夫人动了气,赶紧闭了嘴,将小丫鬟拖了出去。 元嫲嫲再回来的时候,将一个帖子递了上来。 “这时,国子监祭酒林大人林府递来的帖子,”姬大夫人不屑的说道:“早些年侯爷失势,林府与咱们早就淡了,如今倒是也如其他那些大人一般,眼巴巴的又来讨好巴结。” 这样的请帖姬大夫人可是每日收到很多,当下将帖子随手扔到了桌上。 “找个借口,拒了吧。”姬大夫人不耐烦的说道。 “大夫人,那边的来送帖子的丫鬟,还替她们主子给大夫人递了一句话。”说着元嫲嫲凑近姬大夫人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哦?”大夫人眼睛一亮,说道:“此话可是当真?” 元嫲嫲说道:“那丫鬟说,她们家小姐上次来侯府赴宴,身边跟着的丫鬟的娘曾是大皇子妃身旁的教习嬷嬷,对女子是否还是贞洁,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如此,这林府的宴,我们是非去不可了,”大夫人说道:“去请世子妃和大少奶奶收拾一下,我们去林府赴宴。” 元嫲嫲将大夫人的话带到后,特意又去老秋家的屋里一趟,半晌才出来。 “少奶奶,这大夫人为何要您和她一起去林府赴宴?”金锞儿不解的问道。 归明月也摇了摇头,只记得那位林展眉林小姐,看向姬云逸时那柔情似水的模样,以及对自己的仇视的眼神。 自己那时还曾信誓旦旦她此生与姬云逸不会又任何干系呢,也怪不得人家恨自己了。 金锞儿给归明月打扮妥当后,大夫人那边又来人催了。 归明月跟着大夫人去到那国子监祭酒林大人的府上之时,心里还存着几分警惕,特别是席上有几个婆子不停的打量自己,还接着来倒酒的功夫,与自己攀谈。 林展眉这次只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竟然没有再跟上次那般针锋相对。对着姬大夫人确实殷勤备至,或是说今日整个林府的女眷们,都围着姬大夫人献媚不已。 难道真的只是简单的宴会。只是为了巴结镇国侯府? 归明月百思不得其解。 如坐针毡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出任何异常。姬大夫人让连氏与归明月先回了马车,她自己却依然热络的与林府的夫人聊着。 “当真还是处子,这次可看清了?”姬大夫人见归明月已经上了马车,这才急急的问道。 林夫人也屏退了其他下人,身边只余一个嬷嬷。 此嬷嬷正是前面说的大皇子妃身旁的教习嬷嬷,如今的大皇子已然失了势,只得在封地做个闲散的王爷,昔日的那些成群的奴仆也是散的散跑的跑。这位陆嬷嬷则是因缘际会到了林夫人身旁伺候,她的女儿更是跟了大东朝第一才女林展眉小姐身边伺候。 母女二人更得尽心侍奉,已报林府的收留之恩。 “回姬大夫人的话,”陆嬷嬷躬身说道:“老奴不敢浑说,您家这位大少奶奶,的确还是个清白的姑娘身子。”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林展眉进门 “眉儿,你可想好了,去到那姬家也只能做个平妻。”林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只要能常伴他左右,女儿也就心满意足了。”林展眉略带羞涩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为父便就进宫去,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求得圣上指婚。”林大人决绝的说道。 “可是,那位大公子的性子……他能同意吗?”林夫人愁容满面,她还是忘不掉先前宋将军家想与姬府结亲,结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的事。 “夫人莫要担心,今时不同往日,姬大公子先前不过是个闲散的世家子弟,如今可是有官职在身的,言行自然是不能同往日那般没有放肆了,”林大人抚须说道:“再说,眼下也到了侯府立新的世子的时候了,如若与咱们家结亲,那可是对他姬云逸来说大有裨益啊。” 即使这个姬大公子对于世子之位无动于衷,但是姬侯爷是个老狐狸,最擅长的便是审时度势,他在朝中交结可都是些武将。文臣对他又多有不服,如若能与他们林家结亲,可大大的缓解他与文臣之间的关系。 镇国侯府。 姬侯爷看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皱着眉显得愈加稳重,逐渐显现出官威的长子,露出欣慰自得的表情。 “这位林小姐,我听说你小的时候在你外祖家中,与她有过一段渊源,加之此女才华过人,嫁过来定也能与那归氏和平相处,你就放宽心吧。”姬侯爷温声道。 “我说过,今生只要明月一人,其他的我不会娶。”姬云逸冷声说道。 “你!为父说了这么多,你竟还是这样无动于衷吗?”姬尚昌压制住火气说道:“人家林小姐心仪于你,你别不识抬举!” “嘁,要娶你娶啊!”姬云逸不屑的说道:“反正那么多姨娘,多一个林小姐无所谓啦。” “你!这个逆子,怎么跟为父说话呢!”姬侯爷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觉得他稳重了,又是这般不着调的纨绔样子。 姬云逸摸了摸鼻子,跟父亲一躬身,便离开了正院。 路上,姬云逸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吊儿郎当变成了严肃深沉。 这个国子监祭酒林大人本事不小啊,不仅联合了姬侯爷,还跑去圣上面前,痛哭陈情说他年迈只有小女展眉一人……说的年轻的圣上都动容了。 今日上朝会之后,便将姬云逸留了下来,皇帝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是有心遏制镇国侯的势力,本不愿让文臣和武将联姻。 然而如果是姬云逸,便另当别论了,只要他能在镇国侯府中稳固了地位,对于以后架空姬侯爷也是一条捷径。 是以对于来自皇上的施压,姬云逸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大少爷,二姨太太有请。”二姨娘身边的莹儿在半道上拦住了姬云逸的去路。 “跟二姨娘说,我今日没空,就不过去请安了,让她早些歇息吧。”姬云逸不耐烦的说道,说着就要跨步离去。 “大少爷,求你去看看二姨太太吧,二姨太太年纪大了,以前在庄子上收了不少苦,眼睛也不好了,上次还紧着为大少爷缝袍子,几夜没合眼哩。”莹儿巴巴的说道。 姬云逸叹了口气,只得与她一起去了二姨娘的院子,边走边说道:“以后缝袍子这种事,别再让她做了,以后,也劝她少去正院大太太那里。” “这……是,大少爷。”莹儿左顾右盼的说道,在这个内宅,大夫人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也只有大少奶奶敢不听大夫人的,别个,谁又有那个胆子呢。 “逸儿,你来了?”二姨娘连带喜色的迎了上来:“可用过晚膳了?快坐下来,姨娘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鲈鱼羹,快尝尝。” “鲈鱼羹是父亲最爱吃的,孩儿从不吃鲈鱼,姨娘记差了。”姬云逸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呃……是姨娘不好,那坐下吃些别……”二姨娘不禁面上露出一丝尴尬。 “不必了,姨娘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月儿还在等我。”姬云逸说道。 “今日姨娘去了大夫人那里,”二姨娘不顾他说别的,只是拿起手绢拭了拭眼角。 “她又欺侮你了?”姬云逸皱眉说道:“不是让您无事不要去大夫人跟前了吗!” “哎,姨娘只是个妾室,这辈子注定是侍奉别人的命了,可是,”二姨娘拽住了姬云逸的袖子,满眼期盼的说道:“你还年轻,又得圣上眷顾,侯爷也对你寄予了厚望。如若能与那林家小姐成了亲,这侯府世子的位子便非你莫属了!只要你当上了世子,以后便再也无人说你是庶子出身……就连姨娘,日子也好过些。” “您是如何知晓林家想要结亲之事的?”姬云逸不悦的说到。 “你别管我是如何知晓的,”二姨娘顿了顿,说道:“你与那归氏至今没有圆房,你道是姨娘不知吗?” “如若你真的不喜那归氏,便趁早休了她,人家那林家小姐来了,不至于做个平妻这么委屈,而归氏反正还是个清白的身子,以后也好另嫁他人,岂不是两全其美?”二姨娘越说越觉得这是个正理儿。 “这些话,是哪个告诉你的?”姬云逸眼中蕴含这巨大的怒意,一字一句的问道:“我房里的事,月儿的事,谁要是再敢乱嚼舌根,我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二姨娘被他暴虐的神情给惊了了一个趔趄,坐下眼泪又大朵大朵的流了下来。 看着自己儿子愤然离去的背影,二姨娘悲从中来,这个归氏真是作孽啊,性子那般桀骜不驯,若是再过半年还与逸儿圆房,再怀不上,恐怕家规都容不得她了。 这大夫人说的也没错,逸儿年纪也不小了,至今还没有个子嗣,即便没有林家小姐这一遭,也合该纳妾了。 归明月发觉这几日姬云逸老是心事重重的,问他又说没事,不禁派了金锞儿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少奶奶,他们要给大少爷娶平妻!”金锞儿出去半晌,回来时气喘吁吁,一脸怒容。 “什么?”旁边的银坠儿不禁大吃一惊:“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小姐过门才不过半年啊。” “那,他同意了?”归明月面无表情的问道,实则心里已经起了很大的波澜,那个林展眉对他可以说是用情至深了,听闻二人年少时还有一段渊源。 金锞儿知道自家少奶奶说的是“他”便是指的是大少爷,也看出来少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颗心也是日益的向着大少爷靠近呢。 “大少爷前几日是断然拒绝了侯爷提议呢,只是,”金锞儿喃喃的说着。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难不成大少爷她同意了?”玳瑁心里不禁又气又急,她们苗寨中人可是忠贞的很,来到中原见到了那么三妻四妾的男人,她心里还为小姐能嫁给大少爷这般痴情专一的而庆幸呢,谁知…… “大少爷也没有同意,只不过是面上是松了口,态度不再似前些日那般坚决了。”金锞儿叹了口气说道,说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归明月,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一连几日,姬云逸回来的都很晚,晚膳归明月一人用,之后便早早的上床。姬云逸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也都是归明月睡熟的背影,也只能叹口气,从背后轻轻搂着归明月的腰入睡。 早晨的时候,归明月早早的起身去书房,在那里,姬云朗会将前一日铺子里的账目拿给她看,然后再一起商议一下要推出的新式样首饰。 也好,姬云逸眼中疲倦不堪,其实自己多次想跟她解释,但是她总是在逃避,自己最近需要应付的事情有多…… 算了,她不知道,也是好的。 “姐姐,你又走神了……”姬云朗的声音传来,归明月才反应过来,这几日她也不知为何要躲着姬云逸。 别看她在生意场上一副佛挡杀佛神拦弑神的英勇性子,到了感情上的事,她便像一只受惊鸵鸟一般,只想躲起来。 “如若我大哥真的娶了那位林小姐做平妻,姐姐该怎么办呢?”姬云朗忧愁的问道。 是啊,我该怎么办呢? 归明月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总共爱了两次,还是爱的同一个人。 如果头一次的情伤,里面也许存在误会,那么这一次呢? 自己又该选择相信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知道三日后,林展眉进门,镇国侯府上下张灯结彩,归明月也被这一片大红刺红了眼。 归明月一早跟做梦似的坐在正室的位子上,看着姬云逸一身鲜红领着凤冠霞帔下的林展眉来到自己面前。 突然有种时空转换的感觉,仿佛站在姬云逸身边的是半年前的自己。 躺下的姨娘们有几个与归明月打马吊打出感情来的,不禁为她感到难过起来。三姨娘也是满脸的苦涩,侯爷说了圣上的意思是谁娶了这位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谁便是镇国侯府的世子了。可惜自己的昊儿年纪太小,不能迎娶这位林小姐,这世子的头衔最终还是落在了这姬云逸的手里。 真真叫人气闷。 正要拜堂的时候,皇宫里突然来了圣旨让姬云逸马上进宫,姬云逸看了一眼在堂上面无表情的归明月,急急的去了。 可是吉时不能耽搁了,姬大夫人只得吩咐了小厮抱来一只公鸡,代替姬云逸与林展眉拜了堂。 姬云逸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黑了,宾客们左等右等,等不得,也都无趣的散了。 头一次吃喜宴,不见新郎官在场的。 姬侯爷确实兴致高的很,一连喝了好几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对这门亲事,是真的满意至极。 “小姐,歇了吧。”银坠儿红了眼眶,但是不敢让归明月看到,只缓缓的给她卸了头面首饰。 金锞儿也注意到银坠儿对少奶奶称呼的改变,心里恨恨的想,当这侯府的少奶奶有什么意思,一点也不自在!以后再也不喊什么劳什子少奶奶了,这个少奶奶爱谁当谁当去。 归明月看向外面惨白的月光下那刺眼的红色,良久,转头对银坠儿说道:“那件事,让如容去做吧。”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冷 姬云逸打皇宫回来后,已是深夜,站在卧房黑漆漆的窗子下,半晌,默默的转身离去。 归明月一夜未睡,昏昏沉沉的,直到天光大亮了,头疼欲裂的起不得身来。 “少奶奶,该起了,”姜嫲嫲不得不进来催促,说道:“今日那位要敬新妇茶,您不能不去。” “去什么去?”银坠儿将手中的铜盆咣当一声搁在桌上,恨声说道:“为什么让小姐去见那不想干的人。” “可是不去,会不会让她们觉得咱们小姐怯了,刻意躲避她的锋芒。”姜嫲嫲担忧的说道:“小姐,去吧,都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吧。” “坠儿,打盆井水来,我要洗漱。”归明月躺在榻上几不可闻的说道。 他这一夜的新郎官,做的可还好?定是郎情妾意吧。 “可是,小姐,井水太凉……”银坠儿难过说道,小姐身子最怕凉。 “没事,你只管去吧,”井水凉,哪里比的上她胸口处传来的凉意。 金锞儿给归明上妆的时候,特意多涂了一层胭脂,平日里小姐可没少教她化妆之术,这次她还用青黛混着玫瑰油,在归明月的眼角微微提了一下。 归明月看向镜中的时候,不由得失笑,自己明明是正室,非得给自己打扮成个妖妃。 也是,归明月的眼眸本身就是带着丝丝妩媚感的斜飞灵眸,这下加上了两笔“眼线”的装点,便更像带钩般的妖女了。 姜嫲嫲给归明月拿来她素日里喜爱的烟红色罗裙长衫,归明月摆了摆手,突然觉得红色,有些刺痛她的脑仁。最后选了见雪青银色的褙子,鼠灰色的缂丝长裙,发髻高束,只插一支白玉长钗。 如此高雅素净的颜色趁着归明月蔫蔫的带着丝丝妩媚慵懒感的神情,倒是有种出奇的引人瞩目的效果。 归明月在银坠儿和金锞儿的搀扶下,缓缓的进了正院,迎面正看一身玄色的姬云逸与一身石榴红的林展眉正一双璧人般的站在了厅中央,上首是笑得合不拢嘴的姬侯爷,以及脸笑眼不笑的大夫人。 “哎呦,少奶奶……不对,的喊世子妃了,咱们都到了,可就等你了,”三姨太笑嘻嘻的对着门外的归明月唤道:“快上座,你这位正妻,是该好好喝一杯新妇敬的新茶呢。” 三姨太说着嫌恶的看了一眼含羞带怯站在姬云逸身边的林展眉,看到她这副长相普通还一脸才气过人的样子,竟然觉得还是归氏顺眼些了。 姬云逸和林展眉听到归明月来了,齐齐转头。 只见晨曦之间,她云鬓高耸如墨,面如琼脂白雪,双眸美如璀璨的灯火,花瓣一样的嘴唇微翘,神色慵懒,眼神莫测,似是有情还无情。 姬云逸有些愣怔,待对上归明月冷漠的眸子时,随即眼中浮起一丝沉痛。 林展眉心里则是不由的泛起一丝嫉妒的酸意,不管自己故作何种的高雅姿态,多么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在浑身散发着辉光的真正美貌的归明月面前,都不得不自惭形秽。 实则归明月也是强打了精神,坐在大夫人的下首,隐隐的听着大夫人接过茶盏后,对着林氏说着延绵子嗣,贤良淑德的话。 “姐姐,请喝茶。”林展眉轻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直到金锞儿戳了戳归明月的肩膀,归明月才收起昏昏沉沉的思绪,接过茶盏,不自觉的说道:“好,以后好好给世子延绵子嗣,切要贤良淑德……” 完全没有看姬云逸依然怒气冲冲的表情,以及林展眉错愕的神色。 直到姬云逸突然甩袖离去,众人议论纷纷。 归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嗤笑心想,你倒是哪里来的怒气。 林展眉见姬云逸头也不回的离去,眼眶瞬间红了,但是转眼昨夜里他……虽说不甚温柔,有些敷衍了事,然而至今身下传来的不适感,让自己终归成了他的人。又不禁含羞带怯的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与大夫人他们一起用早膳。 “世子妃啊,今日可得空?我们几个再去你院里打马吊可好。”素来与归明月相熟的几个姨娘,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 “咳咳,都给我闭嘴,不懂不要乱叫,”姬大夫人看了一眼归明月,这狐媚的样子怎么配被称作一声世子妃。 大夫人又说道:“归氏虽说是正妻,但是林氏也是平妻,按理说她们俩也算是平起平坐,再者说,圣上已然发话了,谁娶了林家小姐谁便是我侯府的世子,这世子妃的名衔自然就是由林氏来当了。至于归氏吗,你们还跟以前唤她大少奶奶罢。” 几个姨娘面面相觑,这是何道理,平妻终归是平妻,即便她是公主下嫁,也比不得人家正妻。 又忿忿不平的看向归明月,可怜的大少奶奶。 “归氏,你可同意?”姬侯爷问道。 “随侯爷大夫人的安排,明月吃饱了,先行告退。”归明月不欲再在此多留片刻,尤其是不想见到林展眉那般初次承宠娇不自禁的模样,这比大夫人多少的言语讽刺都教她难受难堪。 “姐姐,我送你。”林展眉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的走到归明月面前,伸出手想去搀扶。 “不用,”归明月一挥手,林展眉碰了空,有些讪讪然的停住了脚步。看着归明月远去的身影,听着姬侯爷对其的不满之言,林展眉的嘴角缓缓上扬了起来。 “哼,这个林展眉故意恶心咱们小姐来着,”金锞儿气愤不已,说道:“她那个样子,哪里像是初夜,倒像个被十几个大汉一起……” “锞儿!”银坠儿一把捂住她的嘴,这个金锞儿常年和混不吝的小姐一起,说起这种无法无天的荤话儿,也是张口就来。 “噗嗤!”归明月笑出声来,想想那林展眉的样子,可不就像金锞儿所说的嘛。 看着小姐笑了,金锞儿愈发得意,银坠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到西院,归明月心里便也好受多了,头也没那么晕了。 “让如容来见我。”归明月吩咐道。 才几日的功夫,如容消瘦了很多,眼睛也肿了,似是昨夜哭过了。 莫不是?这如容也对姬云逸……归明月不禁苦笑。 “如何了?”归明月问道。 “回大少奶奶的话,那人已经相信了,约好明日午时戌时见面。”如容赶紧打起精神说道。 “好,到时候你尽管去,会有人在外面接应你。完事之后,你找个机会再从暗门回来,我会让金锞儿在暗门处守着。”归明月说道。 “是,奴婢记下了,定不会辜负大少奶奶所托。”如容肃容退了下去。 如容走的了几步,突然又回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大少奶奶,您一定要相信大少爷。” 归明月一怔,半天没明白她的意思,再想询问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半晌,归明月自嘲的一笑,自己这是在心里还报什么幻想吗? “大少爷,大少奶奶身子不适,已经歇息了,您还是请回吧。”屋外面传来银坠儿冷冷的声音。 “让开,”姬云逸斥道,说着不顾阻拦的大步进了屋。 归明月依然斜斜的倚靠在床头,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进来的姬云逸,冷冷地说道:“大少爷想要发脾气,只管冲着自己的下人发去,我的丫鬟也承受不起你这般的怒气。” “呵,你连个丫鬟都护是吧,那我呢?”姬云逸气到。 归明月嗤笑一声,你在和别的女子翻云覆雨之后,何以还能用这般委屈的神色和我说话,是我逼你娶那林展眉不成。 “大少爷如何,与我何干?”归明月冷冷说道。 “真的无关吗?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娶那林展眉,这几日都是怎样过得?昨晚那是……”姬云逸急声说道。 “不想。”归明月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当她没有看见他搀扶着林展眉,立在桂花树下窃窃私语的样子吗,还是当她不知林展眉对他眉目里的深情模样。 “好,好,我知道了。”姬云逸转身,甩袖离去,头也不再回。 如今姬云逸已是镇国侯府的世子,便不该再住在西院那种僻静之所。姬侯爷跟姬大夫人提起此事之时,姬大夫人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但也只能同意。 那便让连氏从南苑搬了出来,与姬大夫人一起住到了正院。空出来的南苑便作为世子的居所。 等姬云逸与林展眉都搬去了南苑,归明月却去大夫人处,请求留在西院里。 大夫人虽然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然而眼下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再者西院库房里的那些贵重物件搬起来,着实麻烦的紧。更何况那暗门……大夫人想到此,便痛快的答应了。 “你爱住在西院,便随她去吧。”姬云逸不耐的说道。 “可是,姐姐她,一人住在那里,总归不好。”林展眉上前一边给他磨墨,一边担忧的说道。 “你先出去吧,以后轻易不要来我这书房。”姬云逸淡淡的说道。 “是,”林展眉有些委屈的说道,白日里他总是这般的陌生而冷淡,他身上的凌冽的寒意,让她心里发冷。跟夜里的他相比,简直跟换了个似的。夜里的他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总归身上有一丝热气儿…… “以后严禁世子妃接近书房,以及西院那边,也别让她去打扰了。”姬云逸怀疑归明月尚未与自己行房这件事,就是这个林展眉传扬出去的。 这才使得他们有机会逼迫自己娶他。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是!”手下的侍卫领命。 “云哲那边怎么样?”姬云逸问道。 “三少爷很谨慎,并且他的身形与大人您最为相似,只要您平日不与之接触,相信不会令她起疑。”侍卫说道。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丫鬟如容 如容六岁的时候便被卖到了镇国侯府,来的时候,是与另一个叫宁儿的小丫鬟一道被元嫲嫲选进来的。 因着她相貌虽说还算青秀,但是天性胆小怕事。这么多年了,战战兢兢的也活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宁儿,为何会帮着大夫人偷少奶奶的夜明珠,最后又被人害的惨死。这些年宁儿表现的比她还要胆小,但是宁儿私底下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她也说不清楚。 就跟她从来也没跟宁儿说出自己心中的小秘密一样。 “三少爷,你怎么又来了,大少爷不是说让你平日不要出现在人前吗。”如容擦了擦红红的眼睛,皱眉说道。 “无妨,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姬云哲上前抓住如容的手说道。 如容立即挣脱开,背过身子去,擦了擦眼泪,又转了过来,柔声说道:“三少爷还是切莫大意了,不要因着一时的冲动,坏了你与大少爷的计划。” 姬云哲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眼波柔软,身段娇小,永远温柔胆小的女子。蓦然想起十年前的光景。 如容唤他三少爷,他又是哪门子的三少爷呢,他的亲娘曾与姬云逸的姨娘一样,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奉丫鬟,但是长相远没有二姨娘那般的绝色。 是以他的姨娘到死,也只是个通房的丫头,自己也不若大哥姬云逸那般,虽说是庶出,但是总归是侯府的长子,从小自有祖母的庇佑。 而姬云哲则是在大夫人的嫡子姬云骐出生后,才出生的,排行老三。 自小资质平庸,不受姬尚昌的喜爱,连祖母对他也不假辞色。 在唯一疼爱他的母亲死后,他更是孤苦无一,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还经常被那些趾高气昂的下人们欺负。 如容便是那个时候被卖进侯府的。 在他被下人戏耍欺压的时候,如容总是用胆怯而悲伤的眼神看着他,那时候仅仅一个善意的眼神都能叫他觉得温暖如救命的稻草。 如容还会讨好厨房负责分菜的婆子,让她来给三少爷送饭,因为那些给姬云哲送饭的小厮们,总是做弄他在饭菜里放沙子、虫子,或是干脆半道上拿去喂狗。 每次如容送饭来的时候,姬云哲总是能松一口气,虽然饭菜还是那般的粗陋,但是不至于藏有那些恶心的东西。 “三少爷,奴婢请你吃桂花糖。”姬云哲仿佛又听到那时候的如容怯怯小小的声音。 每到这样桂花开的秋日,厨房的嫲嫲会打落了桂花,融了冰糖,熬了,再放凉,制成亮晶晶的桂花糖片。 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糖片夫人小姐们是不屑于吃的,因着它好看又带着丝丝桂花的香气,平日里只用于装点食盘用。 而此时如容和宁儿这些小丫鬟便会在撤下来的只剩下残羹剩菜的食盘里,挑出那几片作为装饰用的桂花糖片。 宁儿会直接放到嘴里,一点点的化,边吃边开心的说:“这世上真的再也没有比桂花糖更甜更好吃的东西了。” 而如容此时则是只会笑一笑,不会吃,她会小心翼翼的找将些干净的、没被菜汁粘上的糖片,用竹签夹起来放到洗的干干净净的帕子上。 然后在给三少爷送饭的时候,拿出来,然后笑着说:“三少爷,奴婢请你吃桂花糖。” “有桂花糖吗?”姬云哲想到此,突然笑着问道。 “啊?”如容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还挂着泪呢,看着姬云哲眼里的笑意,反应过来又破涕为笑。 “喏,给你。”如容从床头摸出一个罐子。 “还真的有啊?”姬云哲熟稔的从罐子里捻出一块,放进嘴里。唔,还是之前的味道。 “是啊,”如容吸了吸鼻子,微微笑道:“自从大少奶奶来了西院,咱们下人的生日也就好过了。” 尤其是自己如今已算是向大少奶奶投诚了,手里的赏钱便没有再断过。因为桂花糖是她与三少爷在那般灰旧的日子里共同的甜美回忆,她得了赏钱总会去买上一罐桂花糖放在那里,觉得害怕胆怯的时候,就吃上一块。 “只可惜,这个府中当家的还是姬大夫人。”如容哀哀的说到,不禁哀伤的看向姬云哲。 是啊,府中还是那个恶妇当家,姬云哲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那时候,本来以为只要夹着尾巴做个老实本分的庶子,在这诺大的侯府,总能平安到老。 只可惜,善妒的大夫人却没有留他性命的打算,在一次差点被害死的经历后,幸亏被大哥姬云逸救出,藏到了庄子上,隐姓埋名的度日。 后来偶尔的机会得知,他的娘亲竟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大夫人害死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找机会报仇,但是苦无时机,直到…… “三少爷,你该去南苑了。”外面的夜已经黑透,如容喃喃的说到。 姬云哲攒了攒拳头,眼色变得晦涩无言,那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是让他再次以一个崭新的身份进入侯府的机会。既然主动选择了,那么就不容许他退缩。 如容望着他坚定的步子,笔直的背影,默默的说道:“我也该走了。” 如容披上了斗篷,怀里揣着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顺利的躲开了其他院落的丫鬟婆子,去了整个西院的正院,此处正是大少奶奶的居所,通过一条狭长的枝干交错的甬道,在假山处的深处又有一道不起眼的隐门。 今日的西院,所有的下人都在正厅受大少奶奶的训示,是以静悄悄的。 如容轻意的便打开了隐门,进入了里面,再往前走又是一道隐蔽的门。如容进了去,入眼的全是那璀璨的珍宝玉石,亦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银锭子,大少奶奶的嫁妆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如容硬着头皮走向这些蛊惑人心的财物,随手混乱的捡起了一枚玉如玉,又拿了一座红艳欲滴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珊瑚,放到包袱里后,擦了擦头上的汗。匆匆走向屋子的西北角,捉住墙上的一块凸起的手头,一按,暗门缓缓的打开。 出到侯府外面的时候,如容悄悄的松了口气。 如容趁着月色沿着侯府高耸的外院墙,匆匆的走着,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笃笃笃笃”如容依约敲了四下,开门的是一个高颧骨吊梢眉毛一脸精明相的中年女人。瞄了一眼如容怀里的包袱,又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放她进来。 如容进到这座灯光昏暗的小院,除了这个吊梢眉的女人,还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她越往里走腿肚子越发颤。 “东西拿来了?”男人瓮声瓮气的问道,眼珠子转来转去。 如容努力镇定下来,咽了下口水,点点头,将包袱放到了桌上。 女人上前打开,见到这两样,眼睛不由的一亮,抬头与男人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贪婪狠损的神色。 “这……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好东西,五百两,不能再少了。”如容艰难说道。 “五百两?”男人挑了挑眉,说道:“行,就给你五百两。” 男人起身关上了房门,女人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条绫布……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如容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急中生智,颤声说道:“我们做的可是长远的买卖,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我们打听了,你只不过是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丫头,你死了根本没人会注意,”女人桀桀的笑了起来,说道:“侯府里与咱们做生意的多了去了,少你一个不少,再说,你的命可不值五百两……” “那你们想给多少,那我不要银子了,你们放我走吧!”如容不禁哀求到。 “嘿嘿,晚了。”男人说着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女人将凌布勒向了她的脖子。 如容无力的挣扎着……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进来的正是龙老大他们。 “对不住,如容姑娘我们来晚了,你没事吧。”龙老大他们迅速将那一对男女打晕过去,并麻利的绑了起来,扔上马。 幸亏小姐吩咐他们早一些过来,否则依着原来的计划是待如容走了之后,他们再进来捉住那对男女,那样的话,恐怕如容姑娘的命也就在此交代了。 没想到这对男女竟见财临时起了杀心,真是可恶至极。 如容此时浑身还在不停的打颤,腿软的有些站不起来,感激的看着龙老大他们。 “谢谢大少奶奶救命之恩。”如容喃喃的说道。 “你也赶紧回去吧,侯府人多眼杂,多出来一会容易引起别人的主意。”龙老大说道。 如容点点头,又抱起龙老大塞给她的盛有银两的包袱,一路小跑沿着原路返回了侯府。 待如容出了库房的暗门,又走出了那段狭长的黑漆漆的甬道,推开了假山的隐门。 如容歇了口气,正要接着往前走,却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悠悠的站在假山的一侧紧紧地盯着她,眸光闪烁,在灯火的映照下,如狼如鹰。 待看清眼前人的脸,如容心里咯噔一声,噗通一声跪下,唤道: “世……世子妃。”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意少奶奶的日常 “不要慌张,你做的这些我不会告诉别人。”林展眉温婉安慰到。 “谢……谢世子妃!”如容心惊肉跳的说道。 “听闻归氏的嫁妆一共一百二十八担,金银珠宝无数,堪比皇室嫁女。以你所见,可是当真?”林展眉的面目在侯府院中灯光的明灭下,似真似幻。 声音明明温温柔柔的,却让如容寒意从脚底而生。 如容咽了口唾沫,微微的点了点头。 “嘁”林展眉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声,世上人人爱财。尤其是那个归明月,一身的铜臭,唯有自己是真心真意的爱慕着姬云逸。 “不过,你作为侯府的丫鬟偷盗主人财物,可不是小事儿。” 如容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求世子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林展眉满意的微弯了唇角,说道:“你且回去吧。” “世子妃不治奴婢的罪?” 瞟了她怀里的包袱一眼,林展眉说道:“我可以饶你不死,不过……” “不知世子妃想要奴婢如何?”如容忐忑不已。 “记住,今日可是我饶了你一命。”林展眉知道此处不可久留,说完便翩然离去。 如容虽然听她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但是心里世子妃大概齐是认为自己的把柄握在了她的手上,以后可能会要她做些什么为害大少奶奶的事。 如容这样想着,心里倒不怕了,搂紧了手中的包袱,缓缓了回了房。 自从林展眉来到侯府,侯府的那些姨娘们,便分为了两个阵营。 一拨是以三姨娘为首的,惯会趋炎附势的,紧紧的巴结上了作为世子妃的林展眉。 另外一拨年轻无子嗣的,则是照旧喜欢去西院找归明月。 你以为如今的西院变成了冷宫?那你便错了,如今的西院可是热闹的紧。 不能出门在生意场上纵横吃撑的归明月,情场又失了意。但是一向秉承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手中又有足够银钱的她,又岂会一直一蹶不振下去? “大少奶奶,我们今天做些什么?可是还会有那个……足疗?”五姨娘跃跃欲试的问道。 还别说,这足疗当真是神奇的很,别看当时疼的呲牙咧嘴,事后回去,身子可舒坦的紧。 “我觉得那个‘下午茶’也不赖,尤其是锞儿姑娘做的那个桂花核桃酥,再就着一小盏燕窝牛乳羹,啧啧啧……”九姨娘年纪与归明月差不多,素日里最好吃,一想起归明月这那些精致的点心便不由得想留口水。并且大少奶奶素来豪气不计较,什么金血丝燕窝,什么鲍参翅肚,都似寻常。 懒懒的斜躺在美人榻上的归明月,放下了六姨娘送来的新话本子,问道:“六姨娘有什么好主意?” 六姨娘算是归明月的“书友”,闻言也放下了自个儿手中的话本子。 “听说,城西开了一间不寻常的棋社,”六姨娘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啊有些身份尊贵的贵女们,经常出入乐不思蜀哦……” 说着眨了眨眼睛,另外几个姨娘立即会意,五姨娘“啐”了一声:“你天天看话本子看的都魔怔了,小心被大夫人浸猪笼。” “棋社是去不成了,今儿来个新花样儿。”归明月神秘一笑。 “什么新花样?”七姨娘懒懒的问道,她可是几年前先帝赐给侯爷的,出自宫中,自是见多识广。 “坠儿你着人去门外守着,”归明月吩咐道。 银坠儿领命去了院外,吩咐了人在房门口、院门口、走道上都把守了人。 屋中,只见玳瑁吩咐着底下的小丫鬟抬来了五张精致的美人榻,每两张美人榻又用檀香木的短屏隔了,玳瑁上前将雕花窗棂前厚的遮光的帘子拉上了。 又拿出五颗拇指肚大小的夜明珠,放在美人榻前的芙蓉高几上。芙蓉高几上除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还罗列着气味芬芳的瓶瓶罐罐。 这时候进来了五个俏生生的丫鬟。 “请各位姨娘脱去外衣,”玳瑁清越的声音响起。 “啊?” 脱衣? “这可是五个丫鬟……”六姨娘说话一向大胆又不过脑子。 归明月噗嗤一声笑道:“六姨娘你想什么呢?咱们做的这个叫做‘精油按摩’,就类似与之前的‘足疗’,不过这个精油按摩不仅能舒筋活络、放松心情,对于咱们的肌肤也是好的。” “真的吗?”五姨娘立即起了精神,她如今也快要三十岁了,加上侯爷一房又一房的新人抬进门,去她屋的时候就少之又少了,加上后面也没有娘家撑腰,日子过得并不是那样的风光。 可怜如今的她三十未到,竟早生了皱纹,面色也不好,女子总归是爱美的,一听归明月说这个“精油按摩”竟这么多好处,五姨娘当即走到一张榻前脱了外衣。 而高几上的夜明珠的荧光正好只够隐隐照亮她这一处的,又有屏风相隔,除了身后的按摩丫鬟,旁人都根本看不到。 另外几位姨娘一看,纷纷效仿。 玳瑁将房中的水梨木香点燃,屋内一片清新宁静。加上归明月,一共五个女子,大家一边儿唠着闲嗑,一边享受背部经络传来的力道和热度,鼻息还能嗅到背后精油的芬芳。 “大少奶奶,不知这‘精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味道当真是馥郁扑鼻呐。”五姨娘问道。 “这个中原是没有的,我的商队从西域边城带回来,我见这气味和纯度都不错,玳瑁又在里面加了些补血益肤的药材,冬日沐浴之后拿来涂抹身子,能保肌肤整日润当当的。”归明月舒展了身子,和她们热聊了起来。 “哎呦,那当真是好物里,不知大少奶奶这里还有没有剩余的,妾身厚颜倒想讨要一二。”五姨娘不禁开口央道。 “五姐姐,你怎好这般……”六姨娘一向看不上五姨娘的厚脸皮,说道:“这种东西一看就是价钱不菲的,怎好开头便讨要,真是的!” 五姨娘闻言,有些讪讪的住了口,也知道这东西的矜贵。 “让大少奶奶的见笑了。” 归明月笑了笑,说道:“姨娘们榻前几上的这几瓶本来也是为各位准备的,如若姨娘们不嫌弃,便可以拿回来用了,不过,这东西不似我们敷面用的脂膏水粉,用它的时候可要懂些穴位和手法的道理,”归明月虽然看不见她们几位的神色,但是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大家都安静又期待着呢。 归明月接着说道:“我这丫鬟玳瑁精通医术,咱们后面的丫鬟的手艺也都是她调教的,不若各位姨娘将手底下伶俐一点的丫鬟挑选一个,让玳瑁教上一教。其实啊这按摩不仅可以用在背上,脸上也可以呢,运用得当的话,皱纹都会比旁人生的晚呢。” “那敢情好啊,”五姨娘一听开销大笑,率先一拍手掌,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选了丫鬟过来学。” 几位姨娘也是心动不已,纷纷附和。 “精油按摩”之后,几位姨娘还真是个个容光焕发,腹中不觉也有些饿了,归明月又吩咐金锞儿上了几道午后的小食,几位姨娘开开心心的吃了,又个个急着回去好打发丫头过来。 五姨娘更加有私心,她虽然明面上与西院的大少奶奶关系不错,私底下也没少巴结南苑的世子妃,与性子泼辣的三姨太更是时常聚在一起说些是非……故而她打算多派几个丫鬟来学着这门子讨巧的手艺,日后也好作为她讨好大夫人和世子妃的筹码。 “接下来就看你们俩的了。”待这几个姨太太走后,归明月笑盈盈对金锞儿和玳瑁说道。 “小姐,只管放心。”金锞儿笑眯眯说道,只要给她机会,没有攻不下的小丫鬟。 根据她多年的经验,要想从将这些丫鬟发展成有用的“眼线”,除了手里握着她们的把柄这种最为实用稳妥但是最费力的招数外,还要日常关系的维护,丫鬟们份例都很少,搭上话后,时不时给点甜头是至为重要的,在互为分享一些主子之间无关紧要的小八卦。 也就成了。 归明月不求能从这些这些丫鬟的嘴里探听到什么重要的机密,她只是不想再跟之前那般,自己独在明处,一举一动都被暗里的人盯住,束手束脚的感觉。 还不等金锞儿与这些丫鬟都熟络了,便发生了一件事。 “小姐,外面那些人说,说……”金锞儿从那些嘴碎的丫鬟的口里听到是,气的浑身直打颤。 “说什么?”归明月疑惑的问道。 “说,小姐您与四少爷有……有染。”金锞儿艰难的说出来。 因着归明月素日里为铺子里的生意,会经常与姬云朗相见商议。这便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 “什么?云朗他还是个孩子啊。这帮恶心的东西!”归明月不禁出口骂道。 “小姐,四少爷其实也不小了,只是您心里没啥,不觉得。可是你与他毕竟叔嫂关系,在外人的眼里也难免亲密一些。”姜嫲嫲不禁出口劝到。 “那也不能传这些乱七八糟的吧,”银坠儿蹙眉气道:“我看这府里啊,都是些心思腌臜的。” “那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呢?”玳瑁问道。 “有心人呗,”金锞儿气道:“我看呐,与南苑那边的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这位世子妃看向小姐的眼神,那可是满满的恨意和妒忌。 金锞儿恨恨想到,她还想怎么样,大少爷都去她房里睡了,自家小姐至今不肯见大少爷,还不是拜她所赐。 归明月皱眉气恼,还得着人去躺云朗那里,告知他一声。本来云朗是与归明月约好晌午商议在南边的郡子里再多开几家铺子的。为了避风头,只得先不见面。 “大少奶奶,元嫲嫲求见。”院子里的丫头进来禀报。 元嫲嫲紧随其后,后面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见到归明月后,元嫲嫲似笑非笑的说道:“大少奶奶,大夫人有请。” “怎么,”归明月轻笑道:“元嫲嫲这是带着人来押我去大夫人处?不知道明月哪里又犯了大夫人的忌讳?” 元嫲嫲冷笑一声说道:“押送大少奶奶这种事,老奴可不敢做。至于犯没犯规矩,大少奶奶自个儿心里清楚。”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清白 “归氏,你可知罪?”姬大夫人缓缓开口。 今日正院的厅房里气氛凝重压抑,又带着一丝丝的八卦好奇的因子。 几位姨娘不管素日里爱不爱出席场合的,都来了。 二姨娘按照位份,坐在诸位姨娘的上首,此时一改平日的温婉怯懦,正一脸愤恨的跟看愁人般的看向站在厅中的归明月。 在她旁边的是如今的世子妃林展眉,此时正悠悠的喝着茶水,瞧着归明月被元嬷嬷和后面的婆子押了来的场面。 又知罪……自打来了这个镇国侯府,被问了多少次罪了。归明月忍不住冷笑出声:“大夫人,您有什么话就说吧。但是那种莫须有的罪名,我是不会认的。” “你不守妇道,犯了七出之罪,理应被浸猪笼,你还有何话要说?”大夫人厉声呵斥道。 众人闻言,立即大气儿也不敢喘,不守妇道这一项罪名,可是古往今来,女子最大的罪行。如若归氏真的和那四少爷有染,那便真的就是浸猪笼沉潭都不为过的大罪了。 “大夫人按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在我头上,我可不敢接。”归明月也肃了脸色,恨声说道:“到底是谁这般居心不良,还望大夫人严办此等妖言惑众之人。” 呵,大夫人被气笑了,在这种时候,还能义正言辞,做此大义凛然之态的,也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归氏了。 哼!今日她就要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侯府家规。 “既然你这般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将证人给我带上来。”大夫人吩咐道。 归明月侧首一看,只见一个很面生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 “启禀大夫人,奴婢确实看到大少奶奶与四少爷……有私情。”小丫鬟跪下埋头禀道。 “呵,你谁啊?”归明月气极反笑,说道:“随便找个人就能给我按上罪名了是吧,大夫人麻烦你找人证也找个像样儿的好吗。” “大少奶奶,您不认识奴婢,可是奴婢认识你,奴婢是平日里在四少爷院里侍奉的春雨。”小丫鬟梗着脖子说道:“您经常出入四少爷的书房,在里面一待便是半日的功夫,这些不管是春雨看见了,别的下人也都看到了。” “龌龊!”归明月实在忍不住骂道:“我进四少爷的书房是为了谈我铺子里生意的事情,众所周知,如今是四少爷在帮我搭理铺子。怎么,谈生意在你们这些龌龊的人的眼中成了私情吗?” 这个却也是真的,正因为姬云朗的帮衬,归氏的铺子才没有因着她的嫁人而黄了。并且在这大东朝也没有一条律法说男女之间不可谈生意之事。 “即便是谈生意,姐姐与四少爷可是叔嫂关系,也该避嫌才是,怎好单独相处?”林展眉细声说道:“并且我听姨娘说过,她也是数次提醒姐姐莫要多和四少爷私下里见面,以免落人口实。” “悠悠众口,明月自认为没有能力也没有这个闲心去堵,我只知道我行得正站得直!”归明月不屑与和她这般笑里藏刀的人说道。 “当真是行的正坐得直?”林展眉冷笑一声,唤了一声:“如容。” “是,世子妃。”如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多日未见,她已经没有先前的那般懦弱模样,只是身子更瘦,脸盘也更小了,只余一双大大的眼睛,空洞可怜。 “如容,你怎么在这里?”归明月不解的问道。 “大少奶奶……对不住了。”如容喃喃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 林展眉见归明月在看到如容时候惊讶的表情,眼中闪出几不可闻的嘲讽的得意神色。 “如容你可是大少奶奶院里侍奉的丫鬟,有什么话尽管说,我相信大夫人会替你做主的。”林展眉见如容迟迟不肯说话,心里又有些着急。 “是啊,说吧,怕什么,有人还道能那么嚣张不成,”三姨太太赶紧负荷林展眉的话。 “是,就是大少奶奶与四少爷确实……关系非同寻常。”如容一咬牙说道。 “哦?怎么个非同寻常法?”大夫人立即问道。 “就是……跟春雨说的那般,”如容只得继续说道。 林展眉皱眉不悦,这个丫鬟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好好的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只得又急忙开口提醒道:“你是西院的侍奉丫鬟,可有你们少奶奶与四少爷通奸的证据?” 她一说完这句话,在座的姨娘们无一不震惊,就连大夫人都有些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在这般众目睽睽的情况下,竟说出“通奸”二字,还是新嫁到侯府不久的新妇不说,林展眉可是号称这大东王朝第一才女的人啊,出身国子监祭酒这样的家教森严的儒雅文官之家,竟出口这般的粗鲁。 就连二姨娘都落下了脸子,什么叫通奸,她的朗哥儿才多大,怎么会与人通奸,这世子妃也当真是粗俗! 林展眉因为情急一时失言,顿时面红耳赤,羞恼不已。 “你倒是说啊!”林展眉恨声对跪在地上的如容吼道。 “是,奴婢有证据,”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绸模样的布,扔到了地上,说道:“这便是大少奶奶送给四少爷的。” “哎呦,”三姨娘惊呼一声,说道:“这是xie(亵)衣。”说着嫌恶的呸了一声。 “这是归氏的xie(亵)衣?” “还被四少爷当做宝贝似的,收藏着?” 几个姨娘在背后议论纷纷。 二姨娘此时已经涨红了脸,这……这个世子妃不是说只惩戒归氏不会牵扯到朗哥儿吗,这又是哪一出啊? “既是大少奶奶送给四少爷的,又怎么会在你手里?”姬大夫人为示公众公正,开口问道。 “是,是四少爷不小心……遗落,奴婢捡到……的。”如容磕磕绊绊的说道。 姨娘们面面相觑,这捡到的也太凑巧了吧。 “归氏,你如今还有何话说,”姬大夫人指了指地上的衣裳,说道:“这xie衣的用的材质可是你西院独用的紫苏烟罗,绣的也是你素日最爱的团簇海棠!” 归明月本来还想她们要拿出何样出其不意的“证据”来呢,原来竟拿这肚兜当做证据啊。 哈哈哈哈,归明月不禁大笑不止。 “你,来人,将这个水性杨花的归氏给浸猪笼。”姬大夫人厉声命令道。 归明月依然大笑,笑的眼泪都飞了出来。 “笑什么笑,死到临头,还这般狂妄。”林展眉看她这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就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总是做出些临阵不危的样子来,给谁看呢! “我是笑你们的算盘打的太烂,连这种xie衣的三脚猫把戏都拿出来丢人现眼!”归明月笑够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对着上来想要绑自己的下人,厉声喝到:“谁敢绑我,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便诬陷我和四少爷的清誉,这等屈辱,我看不如见官吧。” “你这个归氏怎生还如此嚣张,证据都摆到了你面前,竟还在这里做这等垂死的挣扎。”姬大夫人恨恨的说道。 “大夫人说这个xie衣是我的?”归明月闲散问道。 “不是你的,又会是何人的,在整个府上,除了你那有紫苏烟罗,别处可都没有。”三姨太出口,说起这紫苏烟罗她就嫉恨不已。 凭什么她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能穿这样稀有的好衣料,哼! 这种紫苏烟罗确实稀有,因为它并不是大东王朝的产物,而是承齐和龙老大他们从木雅国快马加鞭寄回来送给归明月的。 整个京城除了皇宫里有这般如烟如雾般美丽缥缈的丝罗,也就是几位郡主,以及几位受到圣上赏赐的大臣家里有那么一匹两匹了。所以归明月拿它做寻常衣裳穿,才是那么的受人嫉恨了。 “这紫苏烟罗也许是出自我西院,但是我敢说这件xie衣不是我的,”归明月冷身说道:“因为我根本不穿这种东西。” 转身又对如容说道:“可惜你只是我外院的丫鬟,并不知道我的穿衣喜好,自以为用这样一件绣了团簇海棠的紫苏烟罗xie衣便以为能诬陷到我,可惜你们是百密一疏,功亏一篑!”、 “啊,我记起来了,”七姨娘突然一抚手说道:“大少奶奶确实不穿这种xie衣哎,她穿的那个叫做……”七姨娘拍了怕脑袋:“叫什么来着?” “内衣,”六姨娘接过话头说道:“大少奶奶穿的xie衣并不是这种样子的,这些我们几个都是知道的,都能作证。” 她们几个经常能去到归明月内院的姨娘,又在一起做过“精油按摩”的,当然是都见过六姨娘口中所说的“内衣”。 这种内衣,比起她们穿的xie衣来说,可是更加……更加让人遐想连篇的,但是听说对于塑造女子的身段体形很好。 五姨娘还曾想开口问归明月这种内衣,只可惜再怎么脸皮厚,终究是古人,对于这种女人看了都脸红的物件,她最后还是张不开口去。 见她也不禁点头称是,三姨娘白了她一眼,怎么不早说,如果早些说,今日的归氏肯定没得逃了。 五姨娘赧然心里想到,这种事怎好到处说的,也不怪她嘛。 这……看着归明月似笑非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林展眉又气又急,这件事就这样算了?都怪自己一时没有注意到,谁能没想到这个归明月竟然这般的惊世骇俗,竟然不穿xie衣?听她们几个姨娘的形容,林展眉心中呸了一声,正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大夫人,世子妃,明月还要多谢你们,谢谢你们以这种形式证明了我的清白,以及四少爷的清白,”归明月悠悠的站起来对着大夫人一福,说道:“虽然呢,我和四少爷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谈的是正儿八经生意上的事,也不是独处一室,下面的丫鬟婆子都拿眼看着呢,并且四少年年纪也还尚小,这些腌臜的事也别污了他的耳朵。但是,为了让大夫人放心,也让那些人无机可乘,儿媳以后定然更加会注意,不再给有心人机会诬陷。” 一口一个有心人,说的林展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哼,好话都让你说了,关键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姬大夫人被她一番话堵的气闷不已。 看来这个林氏也不是个聪明的,还以为她来了能对付这嚣张的归氏呢。 谁知道也是个草包! ------------ 第一百六十章 休夫 “如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告辞了,”归明月揉了揉眉心,懒懒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你给我站住!”林展眉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把你不守妇道的罪名给洗脱了,你与四少爷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起开!”归明月被她吵的头脑只嗡嗡,忍不住用手将她往边上一拨。 “哎呦,”林展眉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随即抱住自己的小腹,脸色有些煞白的嚷道,疼。 姬大夫人与元嫲嫲对视一眼,眼中寒光闪现。 “哎呦,还不快去叫大夫。”三姨娘等人都是过来人,一看这架势,心里便有了一丝了然。 大伙七手八脚将林展眉扶到了榻上。 大夫很快被请来,一诊脉,果然是喜脉。 “恭喜世子妃了,您是怀有了身孕,两个月了……”大夫拱手收到。 怀孕?! 归明月只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冷冰冰的。看着二姨娘和林展眉欢天喜地的样子,以及那些姨娘们围绕在林展眉身边道喜巴结的样子,归明月独自站在离她们几尺远的地方,此时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侯府的格格不入。 “世子来了,”有人惊呼道。 只见姬云逸大步踏了进来,待看到归明月皱眉立在厅中的时候,眼神一滞,抬手正想去抚摸她的眉头。 “世子,世子妃有孕了。”林展眉身边的大丫鬟素荷见姬云逸进来,立即上前报喜道。 “什么!有孕了?”姬云逸立即收了抬起的胳膊,转头看向躺在榻上的林展眉。 “世子,”林展眉虚弱的唤道,并伸出手想要换。 姬云逸闻声上前,在她的榻前堪堪停住,并没有去拉住她的手,但是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的意味,对素荷说道:“好好照顾你们世子妃。” 说完不顾林展眉欲言又止的娇羞欣喜模样,急急回头寻了归明月去。 只是归明月依然早已离开回自己的西院了。 归明月是笑着离场的,但是身与心早已经坠入寒潭深底。 其实归明月心里到刚才之前还是一直抱有一丝幻想的。 但是姬云逸在听到林展眉怀有身孕的时候,眼里的欣喜彻底刺痛了归明月的心。 归明月回到了西院,姜嫲嫲依然在院门口焦急的等待了。 “少奶奶,你得赶紧回归家一趟了,”姜嫲嫲见到归明月赶紧冲上前来,说道:“静雪大小姐不见了!” “什么!姜嫲嫲你说长姐不见了,”归明月不敢相信的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归明月这才刚从林展眉有孕一事上,心情落到了谷底,这一下子又听到长姐不见了,不禁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激烈的情绪,让她摇摇欲坠。但还是紧紧的抓住了身边的银坠儿,稳住了身形,强忍焦急肃声问道:“你赶紧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清楚。” “是这样的,少奶奶,昨日夫人那边来了信儿说,因着世子妃的事,大小姐怕你受了委屈,便想要今日启程来看望您,可是知道晌午还不见大小姐的马车,”姜嫲嫲满头冒汗的说道:“正在老奴担心的时候,大少爷那边派人来信说道有人在城郊看到了大小姐的马车。驾马车的小厮被人打晕,里面的大小姐和她两个贴身丫鬟,喜鹊以及欢若却是都不见了。” 归明月后退几步,这都已经过了一宿了,大姐她…… “为何不早些跟我说,大姐要来。”归明月气恼道。 姜嫲嫲噗通一声跪下,自责的赧声说道:“昨天老奴因着家里的一些事,忙的忘记了,本想着今早晨和少奶奶说的,可是今儿一大早少奶奶便被大夫人的人叫去了,是以就没来得及说。” 归明月知道再怪她也是无用,只吩咐道:“赶紧着人去找龙老大和厉陌白,抓紧去寻大小姐。” “小姐,你忘了,云朗少爷说过,龙大哥和厉大哥他们已经与昨日一早出发去西域了。”银坠儿提醒道。 “大少爷说,他已经与归府的护卫和镖局剩余的人一起出发寻人了。”姜嫲嫲颓然说道:“只是镖局的大多跟着龙兄弟出发了,剩下的也所剩无几了,老奴怕……” “那可怎么办呢?”金锞儿知道小姐着急的很,可是她们是女子,又不能随意出府去寻人,眼见着天又要暗了下来。 “姜嫲嫲你与银坠儿在西院哪里也不要去,锞儿与玳瑁去侯府门口守着,如若长姐找到了,大哥必会派人来报信。”说着归明月转头便急匆匆的往南苑奔去。 “你们世子在何处?”归明月冷声问道:“我要见他。” “这……”自从世子和世子妃搬来南苑,归明月还是头一次来。又听说这个大少奶奶并不受大少爷的重视,是以几个守院的小厮犹犹豫豫着,不肯放她进去。 “放肆!都给我滚开。”归明月来不及跟他们周旋,直接闯进南苑的内院里去。 “哎呦,今儿是吹了什么风啊,怎么把姐姐给吹来我们南苑了。”林展眉今天被诊断出有孕,是以额外的小心,护着肚子,但是还不忘讽刺归明月两句。 “我要找姬云逸,让他出来。”归明月冷然说道。 林展眉嗤笑一声,说道:“相公他不在。” “我知道他在,”归明月说着就往里屋闯。 “啪!”林展眉的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又想扇第二巴掌。 “你,特么疯了?”归明月猝不及防,让她打了个正着,见她还伸手,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外一拽。 林展眉眼中凶光一闪,待看清后面的来人后,又立即换了另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态。并顺势跌倒在地,虽然她倒地的时候用手紧紧护住了肚子,但是还是跌的不轻,脸色瞬间煞白,心中对归明月的恨意更甚,但是眼里却蓄满了泪水。 “你怎么样?”姬云逸听小厮汇报说大少奶奶来了,便匆匆的赶来,正看到这一幕。 “相公,我肚子痛,痛……”说着林展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出来。 “姬云逸,我有事跟你说。”归明月不愿意再见林展眉在这里装模作样,更不愿意看到姬云逸为她紧张的神情。 “何事?”姬云逸将林展眉扶起到榻上,问道。 “相公,我好痛,好像要流血了……”林展眉紧紧拉住姬云逸的手不肯松手。 “明月,有什么事过会再说好吗。叫大夫,快叫大夫。”姬云逸见林展眉身下确实出了血,不由得大声吩咐下人去喊大夫。 林展眉此时也察觉出来异常,原本只想做做样子陷害归明月的她,待在低头看向襦裙被染红的时候,惊惧相加,忽地就昏厥了过去。 南苑也顿时一阵慌乱。 “大少奶奶,还请您让一让,”素荷急着去打热水,急忙之中推了归明月一把,归明月趔趄一下,好在扶住了桌子堪堪得站住了。 归明月动作有些迟缓的回了头去,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南苑。 “小姐,真的要如此吗?”姜嫲嫲知道其实小姐早在那个世子妃进门之前,便有此打算了。 小姐何等洒脱爱自由的性子,在这充满了恶意和争斗的侯府内院,她知道小姐是不开心的。加上世子又去了新人进门,素来骄傲的小姐怎能忍受。 常在小姐身边,耳濡目染,除了金锞儿她们个个性子不俗,姜嫲嫲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归明月点点头,在案几上写下最后一个字。 “走吧!” 归明月淡淡的说道,她与姬云逸的缘分已尽,加上长姐还下落不明,这个侯府她已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得写下和离书。 她,归明月,要休夫。 金锞儿她们几个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收拾好了东西,只等小姐吩咐了。 因着南苑世子妃险些小产的事,整个侯府都兵荒马乱的,根本无人顾忌到西院她们这些人。 归明月主仆五人,悄无声息的便来到了那处隐蔽的假山后的隐门。 “大少奶奶,求您不要走!”如容急急的跑来拦住了归明月的去路,哀求道:“如容求您了。” “如容,我们要走了,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吧。”归明月淡笑道,如容这个丫鬟,虽然胆小怯懦了些,但是心眼不坏,上次林展眉想陷害自己清白的时候,也是如容及时的报信,才使得她的阴谋没有得逞。 并且她之前帮着自己引出那俩与侯府做见不得人交易的人,使得归明月拿捏住了大夫人等一些人的把柄,虽然如今这些把柄对于归明月来说不再有意义。 但是归明月还是念了如容的好。并且自己答应她要送她出侯府,此时应该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谁知如容竟然摇了摇头,眸色黯然的说道:“大少奶奶,奴婢还不能走。” “为何?”金锞儿也和这丫鬟比较熟识了,不禁开口询问。 “我不能说,”如容心中似乎隐藏这什么天大的秘密,坚决的摇了摇头,但见归明月她们又要走,不禁开口道:“大少奶奶,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样,世子他心里一直都有您啊,您不要走。” 归明月笑了笑,说道:“他也许心里有我,但是他又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这样的情意,我已经不稀罕了。如若你不想走,我也不勉强你,以后但凡遇到难处,可以到当归阁或是归龙镖局去,会有人替你出头。” “大少奶奶……”如容还想说些什么。 归明月摆了摆手,说道:“如容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我走后,切不可声张,尤其不许去南苑告诉世子,就当你一切都不知道。可以吗?” 如容见大少奶奶坚决的神情,自知已经挽留不住她,并且这些日子她也养成了听从与依从大少奶奶的习惯,便含泪点了点头。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厉陌白归来 “大夫,世子妃如何了?”二姨娘急切的问道。 “虽然见了红,好在世子妃并无大碍,”大夫诊了脉说道:“世子妃也是一时急火攻心,加之原本就有些内燥阴虚,是以不甚跌倒在地才见了红,我这便去开一付滋补的方子,只是以后还需清心静养才是。” “是是,大夫的话,我们都记在心上了。”二姨娘欣慰的说道。 “急火攻心、内燥阴虚?原来素有才女之称的世子妃,心性也不如传闻中的清雅。”大夫人坐着看南苑的一阵忙乱,最后又听大夫说无碍,不由得出口讽刺道。 “大夫人……”二姨娘忍不住提自己的儿媳辩解一二。 被大夫人一缕鄙夷又带着警告意味的神色,吓得再也不敢开口。 姬云逸听闻大夫说无碍了,便立即挣脱林展眉的手,转头快步向着西院的方向而去。 当姬云逸看着人去楼空的西院,又见桌上墨迹已干的一封“休书”,顿时火冒三丈。 “来人!” “世子……”护卫闻声进来,急声说道:“大少奶奶不见了。” “你们才知道大少奶奶不见了?我让你们好好守着这个院子,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姬云逸冷声道。 “世子息怒,”几个护卫如今脑袋还有晕,赧声道:“都是咱们几个大意了,着了玳瑁姑娘的道,被迷……晕了。” 姬云逸恨声说道:“去给我把库房的门打开。” 依着归明月爱财的程度,这库房里可是有着可以睥睨整个侯府的财力…… 果然,空空如也。 “好,好,好,果然是归明月。”姬云逸气极反笑。 为何你就不能多等一等,就是这般的不信任我吗。 “立即派人,给我全城搜捕。”姬云逸吩咐道。说着自己也启程去南阳郡的归府一探究竟。 直到夜晚,姬云逸才黑着脸回到侯府。 “大哥,如何了?姐姐找到了吗,归家怎么说?”姬云朗焦急的询问。 姬云逸摇了摇头,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到底怎么了?”姬云朗问道。 原来姬云逸去到归府之后,不仅没有见到岳丈和岳母,而且还吃了闭门羹,被门口的好心的小厮告知,他们家的大小姐出了事,所有人都去寻找大小姐去了。 姬云逸这才知道归明月为何去找自己。 不仅又自责又痛恨自己。 “大哥,你究竟怎么了,既然能解释,为何不与她解释清楚呢?” 是啊,为何我不与她解释清楚呢? 也许心中还报有某些期望吧,期望她能信任自己,期望她哪怕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且说归明月一行人通过了西院库房的暗门,成功出了府。 先去了归龙镖局镖局。 “属下参见东家!”镖局里如今还有两个守门的护卫,见到归明月到来,立即上前拜见。 “还没有我长姐的消息吗?”归明月询问道。 护卫摇了摇头,说道:“大少爷让我等在此守候,如若收到大小姐的消息,也好及时有所照应。” “小姐,天色也晚了,咱们还在在镖局中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做打算吧。”银坠儿见小姐似要冲出去亲自寻人的打算,便及时劝说住。 再经过今晚,长姐便要在外面待了两天两夜了,而多待一晚,也就多一丝危险。 归明月是真的很害怕,长姐是女子,平日里又最端庄大方,又重视名节,这明显又是被劫走,歹徒至今毫无音讯传来,就更让归明月胆战心惊。 如若他们图财,便一切多好说,只怕他们会害了长姐的性命。 “小姐我们报官吧!”金锞儿说道。 “不行!”归明月了解归静雪,如若她被劫的事情经过了官府,再被人传开,那么她毕竟会选择轻生。 不仅是归明月知道,整个归府也都知道,是以他们家的男丁这两天来日日夜夜的在外面搜寻,俞氏更是以泪洗面,但是却都没有选择报官。 并且归明月有种预感,长姐被人劫持,很可能与侯府的人有关。 归明月恨恨的想到,如若真的是与侯府有关,即便她已经离开了侯府,她也必会让那帮人付出代价! “你们先去歇息吧。”归明月吩咐金锞儿她们,自己则去了镖局的大门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张望着两侧的道路。 银坠儿她们也出来,帮着小姐披上了斗篷。 “都回去,明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办。”归明月说道。 “我们不回去,都要陪着小姐。”金锞儿她们都坚决的摇头。 “听话!”归明月皱眉呵斥到。 银坠儿不想让小姐再烦心,便只得带着金锞儿和玳瑁回去。 自己又不放心,转回来远远的隐在门口的过道里,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小姐孤独的坐在台阶之上,形单影只。 银坠儿的眼泪忍不住哗的一下流了满脸。 正在归明月空洞的看着眼前的路,只听耳边“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归明月猛然抬头。 “是你?你怎么回来了……”归明月喃喃说道。 是厉陌白。 “你还好吗?”厉陌白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把蜷缩成一团的她拥在怀中。虽然自从她嫁入了镇国侯府之后,便很少有机会见面,但是他自有自己的办法知道有关她的事情。 正是知道了,才连夜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直到见到她的那一刻,这两日一夜的不停奔波的疲倦才得到了慰藉。 忽然,厉陌白的心似被一双拳头握紧,似有神光闪过他的灵识,自此他才知道他不似自己以为的那般,那般不在乎。 一个终究不可能与他有结局的中原女子,他突然就是不想放手了,哪怕,她嫁过了人。 哪怕,此时她的心中还有别人。 “你快去找我长姐,她不见了。”归明月有种脆弱不自觉的流露,一行眼泪也不禁流出。 此时她的内心尤其的软弱无助,再也不似那个走遍天下叱咤商场的果决女子,见到厉陌白,有如受委屈的孩童见到了亲人,不自觉的流下了依赖的眼泪。 “别,别哭。”厉陌白第一次见她哭,立时手忙脚乱,心乱如麻,从怀中掏出一块柔软的帕子,轻轻的拭起了她眼中的泪。 “咻”一声,一支利箭直朝着厉陌白的门面射来。 警惕性一向异于旁人的厉陌白,长臂一伸,将归明月揽到怀中,一个旋身,躲过了利箭。 “谁……”还没等厉陌白质问出口。 一团玄色人影已经裹挟着怒气和杀气扑面而来。 姬云逸此时见到在流着无助的眼泪的归明月被厉陌白搂在怀里,只觉得整个人要被无名火灼伤,五脏六腑都被焚烧殆尽。 对上归明月冰冷而又责备的目光时候,姬云逸又感觉到那不是火,分明是极寒的冰冷,无助又沮丧。 “我说过,若如你待她不好,我便天涯海角也要带她离开。”厉陌白淡淡的说道,神情里没有往日的莫测和漫不经心。 “我也说过,她是我的女人,一辈子都是。”这句话是对厉陌白说的,仿佛又是说给归明月听得。 边说着一掌挥向厉陌白,厉陌白本来与他相斗,便占下风,更何况怀中还有归明月。 不多时,归明月便被姬云逸抢到了怀里。 “你放开我!”归明月怒道。 “不放!”姬云逸冷声道。 “你特么已经被我休了!”归明月怒极。 “你说了不算。”姬云逸蛮横。 此时厉陌白也失去了理智,怀中的人儿被夺,彻底激怒了他。是以虽然被姬云逸打到嘴角有鲜血流出,厉陌白依然挣扎的站起来,继续往上扑,一副不要命的姿态。 归明月好容易挣脱姬云逸,大声怒喊:“都特么给我滚!” 说着又失声痛哭,她好担心长姐,到现在归静雪还是生死未卜,而自己找不到她。 归明月头一次恨自己的无能。 脑海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想到归静雪对自己的回护。 她说,谁敢动我妹妹。 她说,我妹妹她从小在家里,都是娇惯着长大的。 她说,我妹妹最争气。 归明月越想眼泪月止不住。 “别哭。” “别哭!” 两个打斗的男人同时开口。 “别担心,我已经派出暗卫秘密搜查整个汴梁城与南阳郡的角角落落,相信长姐她很快就能找到。”姬云逸轻生安慰道,满眼心疼,伸手去擦拭归明月眼角的泪。 “找到又能怎么样?这次她被人劫持,你敢说与你侯府的那帮女人无关吗?”归明月有些歇斯底里,她是真的恨啊,恨不得去把害归静雪的那个人给碎尸万段! 她眼中的恨意和冷意,让姬云逸咽下一丝苦涩,颓然放下了伸出的手。 她说的对,这件事很可能又与侯府的那帮女人有关。若如是真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亲人的人。 然而如若是真的,归静雪又受到了什么伤害,他最怕的就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但是,他,不想放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和他以后能摆脱镇国侯府那个腐烂的漩涡。 而他,就快要成功了。 虽然,他现在从她的眼中,看出她对自己的情谊正在一丝丝的消退,而她对另一个男人,竟然起了依赖的情愫。 想到此,一口腥甜从胸口拥上喉头。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林展眉的恨 “月儿听话,先跟我回去,长姐的事,交给我。”姬云逸伸出手。 “不要跟他走!”厉陌白踉跄着站住,说道。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归明月不愿去看姬云逸眼眸深处的祈求和悲恸,他的男人不与人公用,这是她的坚持,即使她心里有多爱他。 但是,她更爱自己。 归明月从石阶上站稳了,决绝转身,厉陌白松了口气,跟在她的身后,镖局的大门缓缓关上。 “那孩子不是我的!”姬云逸一只手撑住大门,从背后紧紧抱住归明月。 “那孩子不是我的,我从没有碰过那个林展眉。”姬云逸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归明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转头。 此时归明月正在他的怀中,头顶只够到姬云逸的肩窝,震惊又不解的抬头的瞬间,眼前一暗,姬云逸的气息扑头盖面而来…… 即便是之前二人同榻而眠,也只是清浅甜蜜的吻。像是姬云逸这般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疯狂而偏执的吻到归明月昏天暗地差点昏厥过去,还是第一次。 银坠儿本是来搀扶受伤的厉陌白,见此不由一愣,随即转过头去看厉陌白。 厉陌白眸色通红,深似暗海暗流涌动,死死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银坠儿叹了口气,松开搀扶他的胳膊。 她可不敢靠近,万一被无辜殃及到…… “你……”少了银坠儿的支撑,厉陌白身子明显一晃,差点摔倒。 银坠儿知道有他们在,小姐也是安全的,而明日还有太多的事要为小姐做,便施施然转身回了屋。 厉陌白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个头也不回的小丫头。 主子冷漠无情,丫鬟也冷漠无情。 厉陌白苦笑着,一步一踉跄的。慢慢的进了镖局的大门。 他不敢回头看,那一幕,以前他只是在脑海里偶尔会想象,都没有现实中眼睁睁的看到,来的更加伤心动肺。 姬云逸好久才放开归明月,一边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随着归明月一起坐到了镖局门口的石阶上。 归明月不说话,听姬云逸说。他越说,她越心惊。 他说,那日代替他与林展眉入洞房,以及后来晚上与林展眉同寝的,都是他的三弟,名字叫姬云哲。 十几年前,姬云哲的姨娘被大夫人她们害死,后来就连姬云哲自己都险些被大夫人买凶杀害,是姬云逸碰巧救了他,并将他藏了起来。 姬云哲幼时是个性子极其恬淡文雅的孩子,遭此大难后,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为母亲与自己复仇,也就成了他一直以来的宿命。 “因为涉及到侯府的内院,云哲他必须回侯府才能复仇,这就需要一个足够重量的身份。既然圣上和姬侯爷说了谁娶了林展眉,谁便是世子,那么……”姬云逸接着说道。 归明月听得心惊肉跳,说道:“林展眉就没发现吗?毕竟与她同床共枕的是别的男子,而她,又那般痴恋与你……” 姬云逸冷笑,说道:“她痴恋与我?她们总爱给自己找一些痴情的借口,实则只不过也是看中了镇国侯府的地位罢了。” 如今林展眉已是镇国侯府堂堂的世子妃,作为庶女的她,在娘家那边也算是备受巴结讨好,她也是日渐的享受这种作为人上人的感觉。 加之又怀了身孕,地位更是不得了。 即使姬云逸从来没给她好脸色,但是她依然在她的世子妃位子上陶醉不已。并且对归明月忌惮无比,渐渐的已经有些丧失心智般的想要不顾一切的迫害归明月。 所以姬云逸还是小瞧了林展眉,如若他知道这个嫉妒疯狂的女人将会伤害到月儿,即便是姬云哲求他,他也不会答应让林展眉进门。 “她才华过人,相貌也不赖,你与她日日相伴,就没一丝想入非非?”归明月的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一丝醋意。 姬云逸苦笑不已,他自小都是对女子敬谢不敏,在那些个女人的身边,会让他浑身不自在,甚至恶心。 能让他想要靠近,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决绝又自私的小女人罢了。 “不要再不信任我,不要再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也不要再,看别的男人那么久……”姬云逸轻轻说道。 嗯。 归明月轻轻答应。 “倘若真是她让人劫持的长姐,我一定不让她好过。”归明月冷身说道。 “不用你做,我不会饶了她。”其实姬云逸已然派人将林展眉也劫出了侯府。 知道归明月对归静雪还没找到的事情太过焦急紧张,已经是一刻也等不下去。 “走,我带你去。”姬云逸将归明月抱上马去。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京城西郊的一座破旧的宅子里。 林展眉被人迷晕了,直接从床榻上悄无声息的扛出了侯府。 “你们是什么人?”林展眉悠悠转醒后,见自己竟不是在自己的南苑,而是在一座破破烂烂的柴房里。边上还有两个蒙面的男子守着。 林展眉不禁大惊失色。 “你们想要干什么?”林展眉害怕极了。 但是那二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并不多话。 “求你们放了我吧,多少银子我都给。”林展眉哀求无果后。 “我可是镇国侯府的世子妃,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绑我?”林展眉又色厉内荏的吼道。 这时破柴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眼神冰冷的男人进来。 “放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将归静雪绑到哪里去了?”男人问道。 呵,林展眉眼珠子一转,讥笑道:“归静雪是谁,她在哪我怎么知道?” “你最好立即说出来归静雪的去向,否则……”冷冰冰的声音过后,一把明晃晃的剑架到了林展眉的肩膀上。 “呵呵,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但是我要警告你,我肚子里可是怀了世子的孩子,要是稍有闪失,你们能够担当的了吗?我镇国侯府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林展眉强忍这害怕,反威胁道。 “这……”护卫知道她怀有世子的孩子,一时竟真的不敢动作。 林展眉松了一口气,正要接着说服这几个人将自己放了。 “怀了身孕,就没有办法了吗?”归明月从外面进了屋子来。 “果然是你!”林展眉恨恨的说到:“你这个毒妇,竟敢绑架我,就不怕死吗?” “要死也是你先死,来人,将她的脸给我划花。”归明月不与她周旋,直接吩咐道:“左右镇国侯府在意的是她的肚子,脸嘛,无所谓。” “你……你,住手!你们别过来!”林展眉没想到归明月这样的狠毒。 “怎么,肯说了?”归明月冷笑一声,说道:“若如不想毁容,便赶紧将我长姐的下落说出来!” “哈哈哈!你们划花我的脸吧,你那个长姐,过了今夜,已经在外面过了两夜了,你猜,她会怎样?”林展眉突然大笑出声。 “用我的脸换你姐姐的一条命,你个下贱的商户婢子算一算,是谁赚了呢?哈哈哈。”林展眉肆无忌惮的大笑。 笑完又觉得悲凉,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可是她的脸,反正他未正眼看过,即使如此,要了跟没要,又有何区别。 她就想让世子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个何等恶毒的女人! “既然不要脸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并给她除了罢!”正当林展眉沉浸在得意洋洋之中的时候,一个冷硬似铁的声音从归明月的背后传来。 “相公?”林展眉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大声喊道:“相公救我!” 仿佛没听到姬云逸那句让她心死的话,一般。 “我没有找人劫持归静雪,相公你要相信我。”林展眉疯狂的摇头。 “不要再装了,我已经查到,是你身边的丫鬟与外面的劫匪有私下的勾结,那次归大小姐从南阳到汴梁,也是这丫鬟提前通风报信让这帮劫匪劫走了她。说!劫去了哪里?”姬云逸不耐烦的说道。 林展眉神色一变,对上姬云逸冷又狠的眼神,赶紧低下了头,死不承认:“真的与我无关,恐怕是那丫鬟自作主张。相公你要相信我,我怎可能是那般恶毒之人。相公……” “不要叫我相公!”姬云逸忍住恶心,他早已经受够了她一口一个相公的叫他,这个称呼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喊。 “你应该早已经知道,夜里的那个人,不是我了吧。”姬云逸冷冷说道。 林展眉呼吸一窒。 “不!我不知道,就是你!夜夜与我同床共枕的,我腹中的孩子的父亲,就是你!”林展眉突然歇斯底里的哭喊大叫到。 是的,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是她利用各方的势力逼迫姬云逸娶她,新婚那夜,她在房中燃了合欢散…… 待半夜醒来时,她就着月光,见到了躺睡在她床上的并不是姬云逸! 当时她又怕又急,生怕别人知晓这件事,整个夜里都在瑟瑟发抖。 直到天微微亮,侯府都是一番风平浪静的模样,她假装睡着,听那个男子离开。早晨的时候,姬云逸又从外面进来,站在离她床榻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接下来一连一个月都是如此,直到她怀有身孕,那个男子再也没出现过。 她恨,她恨姬云逸的无情和绝情。 她更恨,恨归明月独占姬云逸的心,还那般矫情自私,还有,凭什么她归明月就能过得那般任性自由肆无忌惮。 “说出人的下落,否则我叫你没命继续做你的侯府世子妃。”姬云逸面容俊美无俦,声音却犹如来自地狱。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执念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可怜我一片痴心……”林展眉眼眶干涩,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你的一片痴心,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要是真的一片痴心,就不会明知道他对你无意,还要破坏他的幸福,逼迫他娶你;要是真的一片痴心,就不在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他还要继续装不知道,并利用他怀上孩子。你这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稳固你在侯府的世子妃地位!” 归明月再也不愿看她这番惺惺作态,明明心狠手辣,偏要装出痴情不悔的吃女子模样,归明月厉声说道:“就因为你所谓的痴心,就去害我的长姐?!我长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要你偿命!” “你闭嘴!左右不过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林展眉对着归明月恨恨的说到,转头又对着姬云逸,楚楚可怜的说道:“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能留在侯府,留在你的身边。” “你还记得幼时,在外祖家,你救了我,从此我便对你……情根深种。”林展眉面带娇羞的笑意,仿佛在回忆。 “你说,那时候多好啊。” 那时候的姬云逸虽然同样是不愿与女子接近,但是温文尔雅,待人也和善,关键是才华过人,竟让一向自诩才女的她都相形见绌。 林展眉口中的幼时,不知的人,还真的以为是二人有那么一段令人称羡的青梅竹马岁月似的,其实确实林展眉的自欺欺人罢了。 “你还有脸提幼时?”姬云逸再也不想听她自以为是的幻想,尤其是姬云逸不想让归明月误会他与林展眉真的有什么。 “要不是你,我能失去一个亲人?”姬云逸回忆起往事,恨得睚眦俱裂。 那时的外祖褚家,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小户,是一家极其老实本分的人家,所以才生出二姨娘那般软和的性子……但是总算一家人相处温馨和顺。 林展眉的外祖岳家则是当地有名的高门大户,而那时候褚家的儿媳妇和孙女儿都在岳家做下人。 有一日,林展眉与岳家的几位小姐外出游湖时,嬉戏打闹,将作为丫鬟褚家的那个小孙女儿不小心推到了湖里,林展眉更是不慎跌落到里面。 褚家的小孙女可是姬云逸的小表妹,虽然素日里无甚交集,但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当时年幼的姬云逸二话没说,跳入了湖中,本来是向小表妹游去的,谁知半路被林展眉缠上,死都不松手,姬云逸年幼力气有限,便只得拖着她朝岸上游去。 而那可怜的小表妹,却被湖底的水草缠住,丢了性命。 说到此,姬云逸恨恨的说道,你本是会水的对吗! 我,我当时太过害怕,一时忘了……林展眉脸色白了又白。 “你忘了,你一句忘了,便能罔顾他人性命?”姬云逸心里是厌恶透了她。 “可,可我后来也尽力弥补了……她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给了褚家二十两银子,他们当时也是很愿意的嘛……”林展眉越说越理直气壮。 确实,当时外租褚家在拿到岳家给的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欢天喜地的样子很不好看,在他们眼中小孙女的性命竟不值的这二十两银子! 而当时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姬云逸,心里只有自责和对自己的愤恨。 姬云逸想到那不堪又阴暗的往事,双手不禁有些颤抖。 归明月上前,轻轻握住他得手,她不知怎样开口安慰他,只得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些许的温暖和慰藉。 林展眉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欠妥之处,并且自打那次被姬云逸“救”上来,看到了姬云逸的面容,林展眉便起了绮念,后来知晓他竟是镇国侯府的姬大少爷之后,更是变成了执念。 之后的日子里,林展眉便经常找借口,去到褚家。 彼时姬云逸实在太过优秀,每到一个地方,不仅有女子对其青睐有加,男子也对其另眼相看。 林展眉恨所有敢多看姬云逸一眼的女子,在她心中,这个男子注定是她的。于是她想方设法陷害她们,包括自己外祖岳家的几位表姐妹。并将这一切都推到岳家的一位不受宠的庶女身上,最后导致那个无辜的女孩子冤屈自尽。 最后祭酒大人知晓后,强行将林展眉带了回去,送到了南阳郡上户将军府的私塾,后来又交由几个严厉的师傅狠狠管教数年,就是在这数年间,才传出林展眉的大东朝第一才女的名号。 可是谁又能知晓,她幼时犯下的那些不可饶恕的罪孽呢。 起码如今的林展眉不愿意想起那时候的真相,每每自欺欺人,想象她与姬云逸的相遇与相识,是美好又纯洁的,没有半丝罪孽和阴暗的。 今日被姬云逸当着归明月的面,被彻底戳破假象,林展眉彻底陷入疯狂。 “你说谎!不是这样的……你说谎……我恨你!你们都该死!该死!”林展眉有些语无伦次。 “啪”“啪”,归明月上前两耳光重重扇到林展眉的脸上。 “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说,我姐姐现在何处?”归明月问道。 “你姐姐?她也该死,因为她是你的姐姐。”林展眉怒吼。 “你特么有本事来杀我,为何要害我姐姐?”归明月恨极了。 “呵,谁让她那般维护你,我记得在学堂的时候,你俩并没有那么好啊。为什么如今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到底是为什么?”归明月她到底是何德何能,就因为长了一张狐媚的脸,和满身的铜臭味? 林展眉恨极了眼前的这个与姬云逸手牵着手并肩站在一起的嚣张女人。 “来人,给我实施鞭刑,直到她说出归大小姐的去处为止。”姬云逸吩咐到。 “你疯了!我的孩子会掉的,他可是你们姬家的种!”林展眉喊道。 “哦?这样说你知道谁是他的父亲了?”姬云逸危险的眯起眼睛。 “是,我查到了,并且也知道那个人的目的……”林展眉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如若这孩子没了,我便永远不会承认与我同床共枕的那个人是他,他一辈子也别想报仇,至于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就得当我一辈子的相公。” “异想天开!今日我可以将你处死,再找个与你相貌相似的女子,由她来替你继续当这个镇国侯府的世子妃享受荣华富贵,云哲他照样能顺利回府!”姬云逸冷声道:“而没了你这个祸害,这一切将会更加顺利,不是吗?” 林展眉哑口无言,镇国侯府世子妃的地位怎能落到她人头上…… 最终只得说出了劫匪劫走归静雪的去处。 于此同时,姬云逸手下的眼线也传回来了消息,说劫匪确实将归静雪劫去了汴梁城北的一座山里。 但是当搜寻的人到达那处之时,并没有见到归静雪的人。 在去往山中的小路上,发现了几个劫匪的尸首,看尸首的刀口,竟然均是被功力极高之人当场一刀毙命的。 天微微亮的时候,归明月一行人连夜赶到了南阳郡。虽然姬云逸和厉陌白二人互相看着不顺眼,但是看到归明月紧张而严肃的神色,二人也只得容忍对方的存在。 正好碰上要去汴梁给她送信的李玉。 李玉说,大小姐刚刚被送回了归府。 “是何人,将长姐送回来的?”归明月急切的问道。 李玉摇摇头,说不知,大小姐不肯说。 归明月疑惑的奔去归府正院。 只见母亲和长姐正抱头痛哭,爹爹和大哥他们也是一脸疲倦和庆幸。 “长姐!”归明月有些颤抖的看着一脸憔悴惊魂未定的归静雪,不禁泪流满面。 “月儿,我没事,不用担心。”归静雪擦了擦眼泪,说道。 归明月过去紧紧的抱住长姐,俞氏则是在一边一直抹泪。 “静雪妹妹能平安归来,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她们二位的嫂子卫氏自归静雪回来嘴里便念念有词,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卫氏也是两夜未合眼。 待大家平复了情绪,俞氏不禁开口问道:“雪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是谁将你送来的?你有没有事?” 俞氏叹了口气,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待了几乎两天两夜,万一……一想到此俞氏眼泪又下来了。 归明月见长姐虽然面色憔悴,却没有异样的神色,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她知道,依着长姐的性子,倘若真的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定然不会是如此的神情。她不想说,必然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果然,归静雪只是微笑的说道:“无碍,我们被那一帮歹人劫走之后,幸亏遇到了几个好心人,救了女儿,还将女儿送回到府门口。” “可这,两日了,咋才回来……我与你父亲都要急死了,”俞氏心有余悸,转眼又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哎呦,我们是一定要好好感谢这几个好心人的,快快,去门口看看人家走了吗?” 归静雪赶紧阻止了俞氏,说道:“娘亲,不用了,他们早走了。” “这……这可是救命的大恩啊,怎可不报!”俞氏睁大眼睛,她很想见一见这位救命恩人,当面道谢的。 归静雪叹了口气,报恩,对于他来讲,是不值一提的吧。 “娘亲,既然人家施恩不图报,又不便露面,那咱们也别给人增添烦恼了。这几日长姐也受了大惊,不若先回房沐浴歇息。”归明月赶紧拦住俞氏继续问下去。 归静雪朝她感激的点点头,随她一起回来的丫鬟喜鹊赶紧过去搀扶。 “先去看看欢若。”归静雪甩开了她的手,淡淡说道,喜鹊连忙羞愧的低下头去。 归静雪被那帮歹徒劫走之时,欢若为了拼命护主,受了伤。喜鹊却是自打一开始就躲得远远地,仿佛是知道这一切要发生一般。 这一路,归静雪也看明白了,两个丫鬟,到底谁忠谁奸。 “小姐,”欢若面色苍白的挣扎起身,说道:“您怎么来了,您该回去歇息着,欢若无事,不必担心。” “是我不好,”归静雪看着她脸上、身上的伤痕,突然涌出了眼泪,这个欢若一向善良,这个她是知道的,她只道她是迂腐,谁知这丫鬟关键时候竟是那般的忠勇,完全不顾死活的上前撕扯欲对她行不轨的歹人。 欢若见小姐为自己而落了泪,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急急唤道:“小姐,小姐……” 说起来她们能平安回来,多亏了那位公子,虽然不知那位公子的身份,但是看他的仪表和气度,并非普通人,身边的护卫个个武艺超群。 小姐向来聪敏,似是知道了那人的身份,所以在回府的路上,神情严肃的悄声警告她和喜鹊二人,切不可将这位公子的相貌和行程泄露出去!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汴梁京城皇宫内。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位眉头舒展一脸春风得意的臣子。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听说他微服私访的这段这时日里,镇国侯府内发生了好几件让世人瞠目结舌的大事。 其一,便是这侯府的大少奶奶写下休书,要休了本来身为世子的姬云逸。 这自古是男子休妻,哪里又有女子休夫一说? 由此这件事,成了汴梁城里说书人的题材,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 虽然到最后这姬大少奶奶也没能将其夫婿休掉,但是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不妨碍一些闺中女子将其视为偶像和榜样。 以至于她名下头面铺子的生意,又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鼎盛,年轻女子们无不幻想能有一天在当归阁见到这位令人敬佩和仰望的奇女子。 作为如今当归阁最主要的管事的,姬云朗自是对着几个铺子里每日白花花的进账,心花怒放。 也难怪姬云朗兴奋说,没想到竟有如此奇效,姐姐以后空了,可以多来些比如说休夫啊、离家出走啊……的活动。 第二件事嘛,就更加离奇了。 听说啊,这镇国侯府换了世子,也就是说姬大公子已经不是世子了,如今的世子竟是姬侯府早年失踪的三少爷。 如若说侯府换世子,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稀奇就稀奇在,这世子换了,世子妃却没换,竟还是那位出身国子监祭酒家的庶出二小姐林展眉! 这件事,旁人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这种高门深院里的是是非非,自古以来还少见吗。 既然连当今圣上都默认了姬侯府这桩离奇换世子的事件,外人便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 “谢皇上体恤,”姬云逸躬身道。 皇上摆了摆手,倒是颇有些兴味的说,没想到这位林小姐,竟这般轻而易举的答应了啊。 皇帝年少,登基亦半年不到,但是已然有雷霆手段,在外人面前总是有不自觉的威压,喜怒不形于色帝王之态渐显。 只有在姬云逸这个昔日并肩战斗的好友面前,才稍显他少年人的欢脱和轻松。 至于那位林展眉林小姐,整个大东王朝可都是耳闻她是如何痴情于镇国侯府的大公子,又是如何嫁到侯府做平妻,最后还上位至世子妃的。 “只要能继续做这个风光无限的世子妃,她怎会不答应。”姬云逸淡淡的说道。 世上的女子,果然不可小觑了。 皇上拿起那些大臣送来的家中闺秀的画像,不禁厌烦不已。 又是立后之事。 当今圣上后宫皇妃有淑妃、宸妃二人,其余的昭仪、昭容、修媛、美人、才人等也齐备,唯独缺了一国皇后。 先帝在位之时,对这位皇子一向关注不多,大皇子等人都赐了皇妃,唯独他的正妻之位一直空置。 立后可是大事,有大臣提议将淑妃、宸妃二人之中选德才兼备之人立为皇后,但是更多的臣子却是提议皇后乃是一国之母,重中之重,应当另选。 这时那些家中有适龄千金的大臣们便忍不住蠢蠢欲动。 试问谁不想一朝飞黄腾达作成位极人臣的国丈大人? 就连已然在这京城呼风唤雨的姬尚昌姬侯爷,都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不管是家中的嫡女姬旖旎还是庶出的姬允,那可都是相貌出众的人儿。 “臣以为选哪家的小姐,圣上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姬云逸心不在焉,出来的时候够久了。 月儿会不会等急了,自己答应和她一起去戏园子听戏的…… 皇帝轻哼一声,如今他可算是重新抱得美人归了,瞧他得意的样儿,哼! “我看你们姬府的两个丫头不错……”皇上似笑非笑的说道。 “哦……啊?不妥!”姬云逸下意识的反对,随后又反应过来,皇上这是故意的吧。 毕竟如今的姬侯爷不说是权倾朝野,也在朝内势力盘根错节,加上他旧时与大皇子的关系,早已经引起皇上的忌惮,皇上之前竭力让自己当那个世子,正是想来牵制他。 如今怎可能让姬府中的女子当皇后! 而自己与皇上的想法一致,虽然自己出身侯府,然而却不希望侯府的势力太大。一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二则姬云逸一心想脱离侯府,带着归明月过更为畅意自由的小日子,可眼下姬云逸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朝中重臣,姬侯爷明显不肯放手。但如今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姬云逸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好在,如今月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只要一想到有她在,姬云逸的嘴角就不由得上扬。即使被全城的人笑言自己被妻休,他也是甘之如饴。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姬云逸步履轻快,全然不顾里面皇上的眉头深锁。 姬云逸先去归承志的胡不归买了一大束宿根霞草,胡不归的掌柜一看竟是姑爷,便又从花室里悉心培育的花圃里,剪了几枝二小姐最爱的秋海棠,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掌柜的,可还有秋海棠么?”另外一个进店来的女子见了不由的意动,如今已是初冬时节,这种娇嫩鲜艳欲滴的秋海棠可着实少见呢。 “对不住了这位小姐,今日的秋海棠都卖出去了,”掌柜的笑盈盈的说道。 “可是,我也没见着有别个来买这秋海棠啊。”女子有些不乐意。 “是这样的,自大入了冬,咱们胡不归每日里只卖两束秋海棠,一束被刚才那位公子拿走了,另外一束则是昨日被人预定去了。不若您再看看别的?今日的锦带花也正开的好着呢。”掌柜的又开口。 “那,也好。”女子只得遗憾的说道。 “好嘞,这就给您包好。”小伙计手脚麻利的将几样她看上的花连同着锦带花一起给包扎了个漂亮的形儿。 待女子走后,小伙计回到花房,看到今日早早卖出的秋海棠。喃喃自语道,真是巧了,今日卖的海棠,还都是给自家熟人拿去了。 姑爷买了是送给二小姐的,那厉大哥买了又是送给谁的呢? 莫不是…… 有了心仪的女子? 镇国侯府西院。 归明月闲散的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六姨娘聊着,抬头恰看到银坠儿抱着一束正开的娇艳的秋海棠进来。 “可是舅少爷铺子里的秋海棠?”六姨娘一见这娇贵的花儿,不由的开口说道。 归明月点了点头,说了句应该是,这会子天冷了,旁的店里不可能培育出还在开的秋海棠。 这还是自己结合了前世了解无几的温室大棚的技术,加上与兄长和几位老花匠苦苦琢磨出来的在冬日里延长花期的法子呢。 “如今秋海棠正是千金难求的时候,大哥干嘛这么破费,送这个来?”归明月不由的嘟囔道。 “这不是大少爷送来的……”银坠儿头一次说话有些吞吐:“是……是厉大哥送来的。” “哦……”归明月挠了挠头。 “噶?”六姨娘瞪大了眼睛,这别的男子送的鲜花耶!六姨娘素日里看话本子看的不少,最擅长的便是捕捉男女之间的那点暧昧…… 六姨娘正要贼兮兮的问向归明月,这厉大哥又是哪个的时候,门外手捧秋海棠与宿根霞草的姬云逸恰好听到了银坠儿的话。 心里哼了一声,面对着归明月的时候随即又换了迷死人的笑意。 “娘子,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你最爱的秋海棠还有宿根霞草,你看它们开的多好。” 说着走到桌边,拿过银坠儿才刚刚插好花儿的汝窑美人觚,将里面的那束拔出,换上自己的那束。 这什么花,都蔫了,难看至极,边说着边用力一抛,一束娇艳的秋海棠便被轻易的抛出了墙外…… “你……”归明月气愤不已。 这秋海棠,可……昂贵哩! “娘子,今儿在御书房,站了一日,可累,你给揉揉肩……”姬云逸帅的人神共愤的脸迅速靠向归明月的颈窝,细长的眸子眯成弯弯的形状,就像一只撒娇的狐狸…… “怎么会一直让站着呢?这又不是早朝……”归明月有些不满。 “就是,你给揉揉。”姬云逸的眸中全是细碎的笑意。 哎呦,这腻歪,话本子里都没有这样儿的。 虽然六姨娘内心极为震惊,这位相传不近女色的大公子竟在明月面前撒娇? 但是她终于也记起自己可是做“长辈”的,不得不一脸八卦和兴味的遗憾离去。 六姨娘出了西院的大门,迎面碰上了一位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从云朗公子的院里出来,只见这位公子出了四公子的院子,不往外走,反而折回到西院的墙外…… 六姨娘好奇心大气,不由的偷眼望去。 呦,真是个面白如玉,英俊不凡的公子啊,这脸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只不过眼神中带着的那丝冰冷漠然,让人不会因为他的俊美而敢小瞧了他。 说起来,作为大东王朝第一美男的姬大公子,虽然也是一个有着让女人都艳羡的容貌,在没成亲之前,素日里走马斗鸡惹是生非,对整个姬府都没有好脸…… 但是起码在他身上还能寻到一丝人味,尤其是如今成了亲,对着归明月的时候,更是将其当做眼珠子似的百般呵护疼爱。 但是这个男子,就犹如野外的兽类,给人一种惹不得生人勿进的森冷之感。 六姨娘心里啧啧称奇,这四公子想来性子和煦平易近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令人心生寒意的朋友。 等等,他一个男人怎么捡起了被大公子扔出墙外的花,表情还变得痴痴呆呆的…… 他抚着院墙一点点的斜倚了下来,一手还按着腰腹,是受伤了吗? 怎么感觉他的浑身上下都是忧伤,六姨娘摇了摇头,怪自己是看话本子看多了吧。 毕竟,人间哪有那么多痴心人。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提拔下人 厉陌白自姬府伤心离开后,这次没有负气远走,而是先回了镖局养伤。 心中不由得暗骂,这个姬云逸下手太黑! 归明月派人送了几次汤药,玳瑁又亲自去给他把了脉,最后确定并无大碍,归明月这才松口气。 毕竟这些年来,她也已经将厉陌白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即便是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不肯坦诚相告。 姬云逸因着归明月送的汤药,跟着吃了几次干醋,归明月只得又哄着陪他到屋顶喝了几次酒,还给他讲了前世里看的为数不多的几部小言故事给他听。 本来是女子才喜欢的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故事,他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很…… 归明月有时候想,貌似恋爱不该是这样谈的啊,前世里那赵均在出轨之前,可是金钱、别墅、豪车的砸来,才把自己娶到手的。 这一个,不仅动不动仗着自己的一张俊脸撒娇,还得自己哄着,关键是嫁过来时还得自己抬了嫁妆过来,婚后整个西院吃自己喝自己的不说,他就一点也没表示? 这不就是前世里所说的倒贴嘛! 自己一人的时候一想起这些,归明月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一见到那个见到自己满眼星辰满面笑意和宠溺的男人,她就该死的、鬼迷心窍的将这些银钱方面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归明月不禁为自己的不争气唉声叹气起来,这时候院里的如容轻轻的走了进来。 “什么,你要去南苑?”对于前来此行的如容,归明月有些不解,她记得先前如容想要离开侯府的念头是非常的强的,怎生到了能放她出府的时候,她反而又不愿了,还要去南苑。 “少奶奶,如容已经决定了。”如容面色坚决而哀婉。 “可是世子妃威胁与你?如容你不必顾虑这些,有什么赶紧跟大少奶奶说,大少奶奶自会为你做主。”金锞儿不由的着急道, 如容一顿,那次世子妃诬陷大少奶奶与四少爷的事后,确实气急败坏的找过她。后来世子妃又在大夫人那边将她要去南苑,应该也是为了折磨于她罢。 可是…… 她如今已经不能离开侯府了。 因为三少爷他,回来了,还做了世子。 自己去南苑,即使被世子妃欺压折磨,只要能看到他,就足够了。 “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我也不勉强了,”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记住,以后有了难处,尽管来西院找我。” 如果有事,她归明月从来,不怕事。 更何况是林展眉,她找人劫了自己的长姐,虽然最后长姐平安回来了,但是此事她也记在心上了。 她归明月可是个记仇的人。 况且就算她不记仇,因着姬云逸的关系,林展眉也早已经视她为仇敌。 那次被归明月暗地里掳了出去后,林展眉受到了惊吓,加上要好好保胎,一时半会也无暇在找归明月报复了。 剩下另一个视归明月为眼中钉的姬大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姬云逸虽然从世子变回了大少爷,也从南苑顺利的搬回了西院,但是依着他在朝中的地位,加上姬尚昌又刻意的去讨好他,便将西院南北的几个院子一并都划到了西院,作为姬云逸和归明月的住处。 除了二姨娘,先前住在那里面的几个姨娘,也不得不搬了出来。 偌大的侯府,外院不能住主子,住的是随从和下人。内院里正院住的的侯爷和大夫人,南苑是世子的住处,北大院是尚在云台山礼佛的姬老太太。 其余的,除了宴会宾客用的厅院、书房、库房等等,便是姨娘住的小院落,如今姨娘太多,每人一个小院,将将够用。 奈何下面那些讨好姬侯爷的官员们,知道侯爷好这口,便不停的往府里送美人,一些无伤大雅的侯爷便也乐此不疲的收了。 每每大夫人咬牙切齿责骂的时候,侯爷也是一脸的无辜,说道,这家送的美人他收了,那家的如若不收,岂不是厚此薄彼,影响了交情。 最后便只得扩充宅子,本来想把附近的一座普通的民宅并了,谁知这家人是个硬脾气的,死都不肯卖宅子。 去办这差事的正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子,性子张扬跋扈铁随了他的血统,最后竟闹出了人命官司。 那户人家虽然穷,但是有骨气,生的儿子特别多,自家的爹被打死了,便一个又一个奋勇的去开封府、河南府、大理寺等等地方去上告鸣冤,还有的当街去拦轿告御状。 一时间,姬侯府还没来得及将这一个又一个的死者儿子处理了,整件事便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 姬尚昌气的直骂娘,姬大夫人这次更是焦头烂额。 南苑忙着养胎,正院正焦头烂额,西院便悠闲惬意了许多。 如容走后,这院子里便缺了个二等的丫头。 如今大丫鬟还是银坠儿、金锞儿、玳瑁三人。 除了照顾小姐的饮食起居,这三人还各有分工。 银坠儿主要管账和发放下人的月例,同时还帮着归明月管理下人;金锞儿除了跟在小姐身边,做些贴身伺候的活计,其余便是与侯府里其他院子里的人情交际;至于玳瑁,看起来平日里给归明月弄些瓶瓶罐罐的用来保养肌肤和容颜,她的责任实则还是利用自己的医术和药理,警惕在这险象环生的侯府内院里那些下毒使坏等下三滥的手段。 而姜嫲嫲,是最不像嫲嫲的嫲嫲了,性子淡薄了些,除了拿着归明月画的新式样图手痒难耐,最近也醉心于琢磨吃食的花样儿。 至于姬府里的这些个丫鬟婆子,除了去了南苑的如容,其余的倒是不少前来投诚表忠心的。 即便还有那么几个态度犹豫暧昧的,但是也都有把柄在归明月手中,不怕她们翻了天去。 说起来这些下人们能老实本分不作妖了,除了归明月前几次的雷霆手段,还多亏了如容引蛇出洞,龙老大捉住那两个倒卖宅院里贵重器物的黑心夫妇。 龙老大用了一些手段,这俩夫妇便招出了侯府里一些胆大包天的丫鬟婆子,有些人竟不只偷了西院的东西,还有偷大夫人的,甚至是老夫人的,都没少了去! 这俩黑心的夫妇失踪了后,府中的一些下人可是真正的提心吊胆了好几次。 西院这边,金锞儿有一次按着小姐的吩咐,故意在凝香面前藏头露尾的说了那么几句,凝香是个藏不住话的,立即将那俩夫妇在大少奶奶手里的事,跟她娘和相熟的几个丫鬟说了。 自此,不仅是西院的丫鬟婆子,就连别的院里的一些没见过面的丫鬟婆子都表现出对归明月的敬重和讨好来。 这样一来,金锞儿要和她们打听点什么,便更加轻而易举了。 一听大少奶奶要提拔几位下人,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个个都心潮澎湃,心里不是不期待的。 这几日都没少在大少奶奶面前献殷勤。 老秋家的自知没戏,但是她对自己的闺女凝香是满怀期待的,自己虽然与大夫人那边有这各种牵扯,但是凝香她干净啊,性子虽说鲁莽了些吧,但是没心眼儿。 老秋家的是府里的老人儿,看人从来很准,她岂是不知大少奶奶实则是个心善又通透的,这院子里的人啊,是人是鬼,在人家的眼里跟明镜儿似的。 加上瞅着前几次大少奶奶惩罚下人,竟是一次也没有罚到凝香这丫头的头上。 老秋家的心里便觉得有戏,这几日催着凝香常去大少奶奶眼前凑,再不济便去讨好金锞儿那丫头,那丫头对谁都是笑眯眯的,端的是好性子,不像那个银坠儿,从来不苟言笑的,看着比大少奶奶还严肃,那个玳瑁更是不近人情,每日里只跟那些药和瓶瓶罐罐打交道。 另外的一些丫鬟,一见连凝香都上了前去讨好,她们一些可是大少奶奶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家世可比这几个在府里的清白,便更加卖力的讨好了。 最后归明月提了凝香、巧儿、彩云、荷香为院内的二等丫头。婆子中提的是成婆子和郑大家的,郑大是跟在姬云逸身边的老人儿,有打理园子修剪花草的手艺,如今西院的花园和荷池是他在打理。 郑大家的长相粗狂、嗓门又大,孔武有力竟似男子,与她那瘦弱木讷的当家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依着她的长相,原本不在府里伺候。前些日子家中的两个闺女都嫁了人,便也无甚牵挂。 便由着郑大在大少爷面前求了个在西院外院干些粗使的活计,如今被金锞儿发现,归明月也对她的爽利很有好感,便提拔她到内院里做个二等嫲嫲。 被提拔了的,无一不欢天喜地的回去收拾,毕竟谁都知道在财大气粗的西院大少奶奶这里,二等丫鬟的份例都比别处的一等丫鬟的高出不少哩,更何况是伺候的主子顺心了,赏钱更是少不了的。 “大少奶奶,”自从归明月与姬云逸合好之后,金锞儿她们便又从善如流的叫回了大少奶奶,金锞儿不解问道:“今日提拔的丫鬟里,巧儿和彩云手巧擅裁衣刺绣、荷香厨艺了得,并且这三人都是奴婢陪着您亲自去人伢子那里挑选的。可那凝香……” 金锞儿疑惑的挠挠头。 “你是想问那凝香没有半丝手艺傍身,性子鲁莽又懒又馋,还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为何要提拔她是吗?”归明月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 金锞儿点点头:“这丫头看着年纪不大,还好搬弄是非呢。” 看样子,金锞儿是十分的不喜欢这个凝香了。 殊不知归明月提拔她,正是要她以后能帮到金锞儿,好搬弄是非,便好打听八卦,加上她是这个府里的家生子,从小在这里长大,有些事由她做起来来必然更是事半功倍。 至于管教上,归明月嘱咐银坠儿多加约束,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小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以后这丫头在你这个机灵鬼眼皮子底下办事,还怕她翻出天来?”银坠儿取笑到。 并且有凝香在手中,也不必担忧她那个老子娘老秋家的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且说下人房中,换上了二等丫鬟服饰的凝香,自是好好的在昔日看不起的小姐妹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然后拎着小包袱便去了内院的小间。 ------------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爱大少爷只爱大少奶奶 内院的小间,是用来给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们住的。不比外院的下人房是通铺的,这里的每间屋子只住两人。 一等的丫鬟婆子住的稍微宽敞些,二等的则小一点,但里面可都是雕花床椅、梳妆铜镜大衣柜、绸褥新棉被、落地屏风,屏风后面每人有单独的撒花浴桶……甚至在冬日连暖烘烘的地龙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凝香也不是没见过大夫人那边大丫鬟的住处是什么样子,哪里比的上这里? 当下眉开眼笑的又回去老子娘那里炫耀了一圈。 老秋家的心里就没那么高兴了,没想到那个成婆子竟能得到大少奶奶的青睐,一举进了内院。 而自己本来在这府里的位分可是在这几个婆子之上的,谁知这成婆子一时走了狗屎运,竟凌驾到了自己的头上。 “谢大少奶奶青睐,老婆子无德无能,能得大少奶奶的提拔实在是诚惶诚恐……”成婆子也没有像那些个欢天喜地的丫鬟那般急着回去收拾铺盖,而是等到众人都走了,上前拜谢归明月,说是拜谢实则还是想要探探底。 成婆子说着拜谢的话,脸上确实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眼中也并不见多感到荣幸和激动,更多的则是疑虑和猜疑防备。 金锞儿冷哼了一声,哼,不识好歹的婆子,枉费小姐的一番苦心。 归明月淡淡一笑,并不以之为忤,只微笑说道:“我既起用了嫲嫲,必然是相信嫲嫲的能力。也相信嫲嫲跟了我之后,能尽心尽力。” 说着归明月又拿起桌上的一张薄薄的宣纸,递了过去。说道,这是给嫲嫲的见面礼。 成婆子疑惑的接过来。 休书? 这是一封休书,虽然她不识字,但是休书二字却是认得的。 成婆子的手在颤抖,她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这个猜测让她心潮澎湃,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来。 “大少奶奶,这是……”这次成婆子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平静,反而是带着些许的激动和期待的。 “成嫲嫲也该猜到了吧,”归明月说道:“这是薛家的休书。” 薛家,正是她那可怜的闺女嫁去的那户人家。算是姬大夫人的远方亲戚,在当地有些势力。只可惜她那姑爷是个傻子,这个傻子动不动就将她闺女打的头破血流。 有一次她闺女被打的实在是受不了,便托人给成婆子夫妇俩,觉得二人去到那薛家,还没说成理,便被人家轰赶了出来,并且再也没让他们与自己的闺女见过面。 这些年,成婆子每每夜里被噩梦惊醒,梦到的都是她那可怜的孩子被那傻子折磨的丢了性命。 “我那闺女,她还活着?”成婆子边说着边红了眼眶。 归明月点点头,说,活着,但是不是很好。 那薛家为了防止她逃跑,便挑了她双脚的脚筋,可怜她不过双十年华,已经面色枯黄,瘦的皮包骨头。 成婆子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大少奶奶的大恩大德,我成婆子无以为报,日后定当为大少奶奶的命是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成婆子擦干了眼泪,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 归明月起身去将她扶了起来。 “嫲嫲快快请起,日后许多事还得仰仗嫲嫲。” 成婆子也不客气,只重重的点了点头,归明月这里都是些年轻的小丫鬟,那姜嫲嫲以前是制钗的大师傅,哪里懂这侯府中的一些弯弯绕绕。自己既然铁了心要跟着大少奶奶,自然得将有这些事替大少奶奶考虑妥当了。 最后归明月给了成婆子几日的光阴去与女儿团聚相叙,又令玳瑁亲自跟去给那可怜的女子瞧病。 成婆子自是感恩戴德的退下了。 陆陆续续的提拔了些丫鬟婆子后,已接近了年关,银坠儿又替归明月给剩下的那些个下人们传了话,大致便是没被提拔的也不要灰心,只要大家好好干,过了年节,大少奶奶还会在她们之中选出几人进内院侍奉。 这才使得一脸丧气的外院下人们,又精神跃跃欲试了起来。 “再选也只能是三等丫鬟和婆子了吧,不过即便是做些粗使的活计,只要进了内院也是好的啊!”一个小丫鬟心怀期待的说道。 “我听说啊,大少爷的书房那边还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呢,过了年节很可能就是选去书房侍奉的……” “大少爷的书房啊” 几个小丫鬟不禁有些脸红。 一直不被重用的青秀眼中闪出一丝亮光,一旁的漱玉更是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帕子…… “切,你们这些没出息的贱婢,是去书房侍奉,又不是去卧房,瞧你们一个个春心荡漾的样儿!”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内院二等丫鬟凝香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些个不要脸的丫鬟在议论。 就凭你们也想去碍咱们大少奶奶的眼? 还想去侍奉大少爷,到时候被大少爷一个狠戾的眼神就能吓破你们狗胆! 是,她凝香曾经就是被大少爷吓破胆子的一个。 如今加上银坠儿的严厉管教,她先前的那些子痴念也再也不敢有了。 她如今的愿望,就是攒钱,攒银子,多多的攒银子,给自己买漂亮的头面衣服,想吃啥想喝啥,都能买来。 是的,如今大少奶奶才是她最崇敬和效仿的人。 大少奶奶就是有种魅力,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会被她的一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和行为所同化。 比如说,大少奶奶爱财。 大少奶奶爱财这件事,估计整个侯府都知道了,她时不时会跟大少爷和四少爷一起,热切的商讨铺子该再开到哪座城郡,明日再推出些何样的新式样,又要弄些什么样的花样儿来吸引顾客,镖局和商队的生意还要怎样的开拓……等等。 但凡一做起这些事来,大少奶奶的双眼便放光。当然旁边的大少爷见她两眼放光也两眼放光…… 大少奶奶爱财嘛,她又爱花钱,比一般的少奶奶都爱享受,她还爱带着大家一起享受。 她的寝室极尽奢华和舒适,内院的几个下人房也都越来越精致齐全。 天儿越来越冷的时候,别个院里都是主子的房里放几个银碳火盆。而整个西院都通上了大少奶奶和四少爷琢磨出来的“地龙”,地龙还通到了西院每个屋子,连下人房也不例外。 每日里锅炉房的煤炭柴火昼夜燃烧个不停。 使得整个西院里暖烘烘的犹如春日,以至于连屋里的秋海棠都开的娇艳。 除了住了,吃的、穿的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精致。 菜肴、点心都是荷香带着婆子们按着大少奶奶给的菜谱精心烹制,花样儿也都是凝香所闻所未闻的。 尤其是大少奶奶的商队经常会给奉上一些名字稀奇古怪的香料,像是胡椒、鸡舌香等,烹饪出的菜肴味道真是叫绝。 私下里无人的时候,大少奶奶穿的舒适,常常是那种令人遐想连篇的亵(xie)衣,外面再罩一件柔软如水波的丝绸长裙,长裙上不要多余的刺绣。 宽大的素丝长裙,软缎绣花鞋,看着平平无奇,但是不管是行坐,稍微一动作,便是婀娜尽显,加上大少奶奶又总是一副慵懒未睡醒的样子,当真是风情无限呐。 看的小丫鬟凝香是一个楞一个愣的。 看的大少爷姬云逸也是痴痴呆呆,俊脸上红晕一团团的。 除了爱钱爱享受,大少奶奶性子还非常的不羁,有仇必报。 不管是对着权势滔天的姬侯爷,还是对着毒辣狠戾的姬大夫人,她总能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如若哪天被姬大夫人阴阳怪气的训了,也总能不软不硬的给刺儿回去,绝不吃亏。 就凝香在内院的这些日子里,西院的水井里被投了两次毒,大少奶奶常玩的秋千绳子被划坏了一次,厨房的嫲嫲出去买菜的时候,不小心买到食性相克的菜……这些事端发生后,除了大少爷换了一批侍卫外,大少奶奶使了玳瑁姐姐弄了一些药粉,令大夫人腹泻了三日。南苑世子妃的门口,被扔了死猫死老鼠,吓得世子妃抛开了最看重的仪态,尖叫声直响彻整个侯府…… 还有,大少奶奶极其护短,只要下人们得到了大少奶奶的认可后便被她护到了羽翼之下,甭管在外面哪个院子里受了委屈欺压,大少奶奶必会去给将公道讨回来。 这一点,凝香最欢喜。 还有还有,在大少奶奶与大少爷的日常相处上,凝香也总结出了一个她认为很有道理的道理,那就是这女子啊,一定要又有钱又有貌才行。 只要有了这两样,便能让你的相公,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小蹄子,即便有不长眼的小蹄子想上前勾搭,也能被他狠戾的眼神吓个魂飞魄散。 不信,你听,大少奶奶说,相公就该给娘子剥虾。 大少爷说,好,这就剥虾。 大少奶奶说今儿这眉画的不佳。 大少爷说,怪我,重新画。 大少奶奶说,戏园子里有个小伙计的眼睛长得颇为水灵俊俏。 大少爷说,改日去将这双眼睛取来。 大少奶奶说,哼!今早请安时候,林展眉又多看了你两眼。 大少爷说,将她的眼珠子也一并取来。 金锞儿银坠儿等人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内心毫无波澜。 哎,好崇拜大少奶奶!只凝香心潮澎湃,眼见着大少爷所有的温柔目光都洒到了大少奶奶身上,每日里夫妇俩有说不完的话儿……凝香心里更坚定了这一点。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意间救人 侯府进入腊月。 归明月愈加的乏懒,每日里只想窝在暖烘烘的屋内。 姬云逸时任的是兵部侍郎、枢密直学士,兼任禁军统领,每日里公务繁忙,尤其是临近年节的最后一个月,京城治安更为重要,姬云逸有时候很晚才着家。 这让心中所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他,心里颇为焦躁,长长的一日见不得月儿,不禁有些唉声叹气。 且说正院姬侯爷那边。 宅子没能顺利扩建,新进门的几房姨太太只能委曲挤在同一个院子。 每日里听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们抱怨哭诉,姬尚昌烦心的很,心里更是对那不知好歹的人家恨得牙痒痒的,就凭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何曾这样的憋屈。 那是一家不知好歹的,不怕死的劲儿真是令人恼火和头疼。 让你们将他们全家都悄悄做了,怎么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去顺天府等地告状,你们这群饭桶!姬侯爷训斥底下的侍卫。 幸好这段日子圣上一直在宫中,如若听到了风声,那他可是官帽不保。 侯爷,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在汴梁城中的都灭了口,奈何他们家的儿子多,又有一些在外地经商为官的。在加上这户人家的老家整个村子都是一个家族的,总不能……下属犹豫道。 姬侯爷眼光一闪,已经杀了那么多了,竟还有不怕死上告的,真是野草除不尽啊,姬侯爷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 屠村! 是!下属手一颤,但是很快肃然应道。 跟京兆伊、顺天府、应天府、开封府那几处打点好关系,如若有漏网之鱼去告状,请他们务必将案子压下,姬侯爷又吩咐道。 “是侯爷,京兆伊隋大人是侯爷的老部下,早已经打点好。开封府那边的府尹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过属下已经私下里打通了一个少尹和几个狱卒,保管那些告状的状子达不到府尹那里。”下属说道。 “着人尽快阔充院子,老夫人年节之前便要回来了,这些工时务必在节前完工,莫要惊扰到她老人家。”姬侯爷揉了揉眉头,恨身到:“此事交给姬富做吧,不许那个姓薛的小子在插手。” “是侯爷,可是大夫人那边万一不悦……”那位薛公子也是大夫人的亲侄子。 “她还有脸不悦,要不是她这没脑子的侄子,今日这件事能这般棘手吗?”姬侯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下属出去后,迎面正碰上一身香风的三姨娘,三姨娘风情万种的瞟了一眼他,他赶紧红脸低下头快步离开。 “侯爷,妾身知道您为了宅子的事,这几日劳神费心的,特意给您煲了参汤,快尝尝。”三姨娘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也有别个年轻姨娘没有的这个年纪的风情,说着还坐到了姬侯爷的大腿上。 “好好,就属你最乖。” 姬侯爷就喜欢她这妩媚大胆的性子,虽然抬了新的姨娘进门,但是三姨娘在姬侯爷心里总是占上一席之地的。 “妾身听闻世子如今被提拔到了枢密院里任职,”三姨娘一边给姬侯爷揉捏肩膀,一边轻声细语的说道:“大少爷文武双全,又得圣上青睐,兼任文官武职,试问这大东王朝谁能有此殊荣呢,侯爷真真是好福气。” 姬侯爷一听这话,更是受用,自得缓缓的唠起了家常:“哲儿这孩子算是失而复得,这几年未见,倒是长进沉稳了不少,不似先前那帮的怯懦胆小。” 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还失踪多年的孩子,最后能回来坐上这侯府世子的位子,还是被圣上所认可的,对于姬侯爷来说,先前失了个儿子,如今又回来了一个,可谓是无限欢喜之事了。 三姨娘撇了撇嘴,说道:“侯爷,如今大少爷和世子都在仕途上顺风顺水的,就只有咱们的豪儿还一事无成,您就忍心?” “这,”姬侯爷知道她是着急云昊那孩子,叹了口气说道:“逸儿如今的一切说起来也都是他先前跟着圣上在战场上打拼回来的,至于哲儿能进枢密院,也是由他举荐的……” 姬侯爷先前不是没举荐姬云昊去兵部,可是他从小娇生惯养的,武艺不通兵法不识,去了没几日便待不下去了。素日里只知道和些自恃清高的学子吟诗作赋附庸风雅,是以只能走文官闲职的路,这便有些难为了姬侯爷,他最头痛与那群看似文弱实则刚正不阿嘴不饶人的文官打交道。 三姨娘气恼的直跺脚,都怪自己当初投错了阵营,只当是当时作为世子的姬云逸娶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只要把南苑的巴结好了,自己的昊儿便是大好的前途,可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世子还能说换就换的。 如今整个府里谁不知道姬大少爷宝贝那归氏比眼珠子心肝儿还要紧的! 如今是肠子都悔青了,可她与那归氏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哪里能说解开便解开的。 且说西院里,丫鬟凝香呼呼的从院外奔了进来。 手里拿的是信笺,犹如拿着圣旨一般的,神圣中又带着一丝小八卦的欣喜。 交到了她的“顶头上司”金锞儿姑娘手里后,也不急着走,只等着大少奶奶拆开。 金锞儿忍着笑将信笺递到正在望着院子里那棵含苞待放的腊梅发呆的大少奶奶归明月。 说,大少爷的信。 归明月收回了视线,落在手中的信笺上,苦笑不得,这个姬云逸,明明今早还一起用的早膳,这才晌午又来了信,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每日一封…… 但是还是忍不住打开。两行字,一幅新月图。 相思从何寄? 明月知吾心。 看着小丫鬟们促狭的笑意,饶是一向厚脸皮的归明月也不禁有些两颊泛红,每日一封情书。 这谁受得了。 突然亦有些想他。 “大少奶奶,时日还早,不如咱们出府去看看?”金锞儿看着归明月脸色,不动声色的提议到。 “也好。” “好嘞,我给大少奶奶梳妆,巧儿去拿那件银雪狐斗篷来。”金锞儿轻快的吩咐道。 “银雪狐斗篷就不必了,就拿我平日里披的那件雪青色狐裘。”归明月抚了抚额,那件银雪狐斗篷实在太过华丽耀眼,穿着到街上岂不是被人围观…… “让荷香做一些点心,再做些暖身子的汤水来。”归明月又吩咐道。 “大少奶奶,奴婢去帮她。”玳瑁闻言麻利的从一堆医术里起身。 这些医书是姬云逸前几日给从各地搜集来的,都是稀世的孤本,玳瑁见了后两眼直冒光,她自是晓得大少爷肯费心给弄到这样的医书,为了就是她能好好的长本事,也好保护好大少奶奶。 殊不知,这些年来,加上归明月给她弄到的各种独门医书,在来就是归明月肯为她花银子购置各种各色的药材练手,又有已故老太医许太医的真传,玳瑁的医术不说举世无双,总之比京城里那些医馆的知名的大夫也是不遑多让了。 准备停当后,已是午后寅时,归明月带着金锞儿和玳瑁一道出了府门。 此时的汴梁城并不如往日的热闹,有些店铺已经关了人也都回老家准备过年节了。 寒风萧瑟,有些冷清。但是天气很好,有金黄色的夕阳光线斜穿过这座古老的城池,犹如在画中。 归明月难得出来一次,又见此美景,主仆三人便没有坐轿,决定步行抄近路从镇国侯府走到姬云逸所在的禁卫军所。 啊!小姐,你看墙角那是什么? 金锞儿突然指着小路边上的一个一动不动的红色身影叫到。 归明月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是个浑身是血的人。 玳瑁受到归明月的示意,赶紧上前为他把脉。 大少奶奶,没死,他还有脉象。玳瑁说他虽然没死但是受的伤不轻。 “大少奶奶,咱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他是个歹人……”金锞儿担忧的说到。 玳瑁边走着,什么都比不上大少奶奶的安全重要。 归明月点点头,金锞儿说的不错,圣母心很容易惹祸上身,况且她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边走着,归明月不禁好奇的说道,这个人究竟是何人呢? 出现的地方离侯府不远,难道与侯府有关系? “啊!会不会是……”金锞儿小声靠近归明月耳边说了几句话。 难道他真的是那户人家里的?归明月之前侯府扩建宅子与另一户崔姓的人家起了冲突的事,也是略有耳闻,后来又听说那个崔家一夕之间人都被灭了口,但是整个京兆伊都没有动静,她与姬云逸私底下不是没怀疑是姬侯爷的手笔。 “回去!”归明月决定赌上一赌…… 半个时辰后,等归明月她们从镖局里出来后,天已然有些黑了。 “我送你们回去。”厉陌白不放心她。 “不用了,那几个暗卫都还在呢。”归明月笑着挥挥手。 “好,路上小心,”厉陌白白着脸,缓缓开口:“小姐。” 归明月点点头,拎着已经冷透的食盒,决定回姬府。 “大少奶奶,既然,出来了,还是去见见大少爷……”这时一个侍卫,实在忍不住出声说道。 “噗嗤!”金锞儿不由得笑道:“原来你们会说话啊。” 这些个暗卫,说是暗卫,实则金锞儿她们都常常见到,一旦有人靠近大少奶奶,他们便噌的一声出现将人隔离开;出来陪大少奶奶买东西买多了的时候,他们又噌的一声,拎着大包小裹的在后面。 刚才也是他们将那个受伤的人扛到了镖局。 “那大少奶奶您就去找大少爷吧,虽然饭菜是凉了,您可以接着他一起回府呀。”金锞儿替这几个笨嘴笨舌又衷心的护卫说话儿。 护卫红着脸朝她感激的看了一眼,这位金锞儿姑娘人如其名,长得圆圆的可爱的紧,人又善良大方,素日里也总是给他们几个送吃的送穿的。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月知我心 “月儿,你怎么来了?冷不冷?”一身窄袖官袍的姬云逸在看到归明月的时候,眼中先是一喜,又见她白嫩的小脸冻得红通通的,心里又是一紧。 “你们怎么照看的大少奶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不知危险吗?”姬云逸冷声斥道,在暗处的暗卫立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好了,别生气了,我来看你,你不开心?”归明月鼻头泛红,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鼻音,这使她更加的娇憨可爱。 我怕你受冻。姬云逸无奈说道,拉过她的手,捧起放在嘴边呵气。 掌心的温度灼热温暖有力。 “哎呦呦,老大,这就是大嫂罢,”问话的是姬云逸在禁军的副将,来来往往能上到阁楼的禁卫小统领们,都不禁好奇的伸头张望。 “大嫂,长得真是个天仙般的人儿啊,怪不得老大日日一散了值便魂不守舍的往家跑,再也不肯与弟兄们胡吃海喝了,哈哈哈。” 禁卫们都是兵将出身,个个也都是那粗狂不拘小节的,说起话来更是荤素不忌。 这要是叫普通的女子定然是满面羞红没脸见人了。 然而这可是灵魂来自异世的归明月,只见她大大方方的一个裣祍礼,笑盈盈说道:“还要多谢兄弟们把差事办的妥帖,能让明月每日能早些见到相公。” 没想到她能如此生猛,能在众人面前坦白对他们大人的相思之意,说的还坦坦荡荡,半丝也不扭捏做作。 小统领们不禁心生好感,随即哈哈大笑,高喊嫂子英明。 姬云逸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弯起,眉眼上扬,眼波里尽是细碎的笑意。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月儿,就是这般与众不同的。 月儿带了什么好吃的来?姬云逸看到她们手中的食盒说道,恰巧有些饿了。 今夜是腊月十五,每逢初一、十五,汴梁城内都要禁严,是以每到这两日,皇宫内外的禁卫军都会出动,姬云逸便要当值到很晚才回去。 可是,这汤和点心都凉了,归明月抱歉的说道:“你们平日里都是怎样吃饭的?要不我给你现做一点。” 月儿还会做饭?姬云逸笑着问。 不会,归明月笑盈盈说道。 今儿天真冷啊,一个禁卫队长哈着气来到城楼上的护卫所。 对啊,对啊,外面下雪了呢,又进来一个跺着脚说道。 姬云逸知道归明月最怕冷,吩咐人又多添了好几个火盆。 归明月带着金锞儿和玳瑁钻进护卫所后面的小厨房里,寻找看有什么可以用的食材。 这样一看呀,这小厨房虽不大,看来也就是临时搭建的这么个地方。 食材倒是齐全。 白菜、萝卜、莲藕、鱼肉、土豆、豆腐、笋子、羊羔肉…… 竟然还有新鲜的鹿肉。 按照归明月的吩咐,玳瑁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将羊肉、鹿肉片成薄薄的片。 金锞儿则去取了个锅子,涮干净后备用,又去找来了炭火和干柴,从那些个年轻力壮的禁卫小统领中招呼了两个来。 一见是位可爱娇俏的小姑娘,年轻人们忙争着过来帮忙,依着她的指挥,将炭火炉子架到了护卫所的阁楼之上。 归明月从食盒里拿出早已经冷透凝固了的老鸡野参汤,倒入锅子里,一边煮化了,一边又进去小厨房,从玳瑁那里讨来一个小罐子。 姬云逸在一旁看的有趣,凑近了只见归明月从罐子里拿出各种未曾见过的香料,凑过去嗅了嗅这味道倒是有些熟悉,是月儿小厨房里经常会传出的异香之气。 归明月一边将这几样香料包在一只素纱小帕子里,一边好笑的看着姬云逸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说你要是无事,便再架一个小炉子,去热酒。 “谨遵娘子之命,”姬云逸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阁楼里的嘻嘻哈哈的众位禁卫小统领们听到,他们当中立即又传来一阵想笑不敢笑的怪叫声。 归明月见怪不怪,只大大方方扬声道,那位兄弟能去小厨房帮我那丫鬟切一切食材,东西太多,她一人可忙不过来。 怪叫声立即停止,都去看姬云逸,姬云逸微笑点点头,小统领们立即争先恐后的涌入小厨房,便走还便高喊: 谨遵嫂子之命! 归明月不禁被噗嗤逗笑,抬头看向姬云逸,只见他正满眼是开心的星星呲着一口大白牙看着自己呢,这种傻乎乎的表情生在他俊朗出尘的脸上,竟让归明月捕捉出一丝可爱萌感来。 浓鸡汤完全化开后,归明月又往锅子里加入了大半锅的热水,接着又将那只包着茴香、花椒、陈皮、大枣、野菇片、干姜等香料素纱袋子扔了进去。 等着一大盘一大盘切得薄薄整整齐齐的食材端了上来,归明月这边锅子里的汤底也煮开了,异香一缕缕的充斥着整个阁楼,勾起人们的馋虫,小统领们不禁感觉到已然是饥肠辘辘。 “咕噜咕噜”姬云逸那边用小泥罐子煮的酒也已经煮好。 归明月用长筷子夹了各色的菜肉进去热气呼呼的大锅子当中,然后招呼着虽然已然是食指大动但是又不好意思真的近前的禁卫小统领们。 “都来坐吧,平时都跟皮猴子似的,在这跟我装什么大姑娘,”坐在归明月旁边的姬云逸说道:“都别拘着了。” 这时大伙儿才笑嘻嘻的上前坐了下来。 归明月招了招手,玳瑁和金锞儿也落落大方的坐到了她的身边,包括一路护送的侍卫也坐了下来。 这些人素日里跟着归明月的日子久了,也都知道大少奶奶是最随和率性不重规矩的,是以大家也都不扭捏畏惧。 “嫂夫人,这吃食的法子当真新颖的很,不知是从哪里学得的呢?”身为姬云逸的副将,老徐年纪算是这里面最大也算沉稳的,其余的小队长们此刻可都是满嘴鲜香,“唔唔”好吃的没得空询问这新奇的吃法。 起身给大伙舀上热酒,归明月一边说道,这叫做拨霞供,其实在更远的古代已经有人在做了,只是没有盛行,所以算不得新颖。这拨霞供讲究的便是个就地取材,随性而食,还有就是一定要人多,热闹。 “月儿,这个拨霞供是个好东西,正适合冬日夜里当值的弟兄们。”姬云逸立即叫人将这法子记下。 确实是如此,不禁适合禁卫军们,即便是外出征战的将士们,食用起来也方便,肉和菜切起来也方便,一大锅汤底可以一直煮着,只要是换岗回来的弟兄,便可以随时吃一回添补添补,也正好热乎热乎身子。 姬云逸此时更是拉起归明月的手不放,归明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做的最寻常的“火锅”能令姬云逸如此开心。 姬云逸此时不禁是开心的,还是骄傲的。 几杯酒下肚,加上归明月一向如男儿们疏朗豁达的性子,在她面前禁卫们起先的拘谨也都消散了。 姬云逸更是一向不羁的很,酒热的时候,便开始跟下属吹嘘起来。 吹嘘的不是别的,正是坐在他旁边的媳妇儿归明月。 可能是他素日里干这事干的习惯了,以至于他说道“月儿智斗盛家铺子”的事迹的时候,底下的几个统领们嘴上啧啧啧的称赞着,但是眼里的意味已经明显的透露出他们听这事迹已然不是一次两次了。 听他一脸傲娇说着自个儿的光荣事迹,饶是一向脸皮比一般女子都要厚的归明月,也不禁红着脸直掐他的大腿。 一边掐一边还在想,以后还得再干些什么让他骄傲的出来,省的底下的弟兄们听那智斗盛怀虚的故事听腻咯……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 众人已然吃饱喝足,七手八足的收拾了锅子和残羹,归明月很喜欢这样的气氛,让她想起前世大学的时光,与同学们出去野餐,不管是男女同学都动手。不似这个时代,男子的绝对至高无上的地位,如若不是在禁军卫所或是军营,可都是“君子远庖厨”的。 但是归明月又感觉自己是幸运的。 她没想到在这个以夫为纲的古代,能识得姬云逸这般率性不羁,完全视礼教为无物的男子。 干的所有事情,特别是在面对着自己,完全是一片赤诚和纯粹。 边想着便嘴角带笑的倚在姬云逸的肩头打起盹来。 玳瑁起身煮了消食儿的陈皮山楂茶给大家。 姬云逸喂了一些给迷迷瞪瞪的归明月,然后便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 此时,姬云逸的另一个副将来接替他当值。他矮声吩咐部署了一番,众人肃声领命而去。 姬云逸抱起裹着大氅只露出个小脑袋的已然睡着的归明月,飘然下了阁楼。 走到回府的路上时,已是亥时,此时圆月高悬,光明皎洁,照着马车的前路一片坦途。 姬云逸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皓月,又低头亲吻了一下归明月的鬓角,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归明月嘴角微微弯起,因为她在梦中听到了姬云逸在她耳旁说, 明月在吾怀,明月知吾心。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对我负责 喝了几杯酒的归明月,有些熏熏然,躺在姬云逸的怀中,睡的倒是踏实。 虽有明月高照,但也有风雪交加,一路上马车行的很慢,小心翼翼的终于回到了侯府。 银坠儿、凝香这几个丫鬟,以及姜嫲嫲、成嫲嫲也都还在西院候着呢。 早在门房处张望的小厮一见主子的马车回来了,便赶紧回西院去给凝香报信。 银坠儿备下了热水,绞了帕子,凝香与彩云则在在浴桶旁守着。 姬云逸抱着归明月噔噔噔的进了门,接过银坠儿手中的帕子,轻轻的给归明月净了脸。 银坠儿赶紧又绞了一方,给姬云逸递了过来。 归明月迷迷瞪瞪的看着姬云逸在擦脸,嘟嘟囔囔的说道:“那么多丫鬟,你就是不用,改天还得让你先前的那几个丫鬟近前伺候。” 姬云逸淡淡笑道,我不需要。 归明月扯了扯嘴角,在他怀里窝了窝,继续迷糊着睡去。 “大少爷,赶紧和大少奶奶去泡个热水澡吧,这一路风雪不小,切莫让寒风侵了身子骨去。”成嫲嫲叹了口气,说道。 她是觉得大少爷就这般大喇喇的一路抱着大少奶奶进到府里来,很是不妥,加上又闻到了这二人身上的酒味,更是不自觉的皱眉。 姬云逸点点头,沉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银坠儿金锞儿几个丫鬟闻言,静静的退了出去。 “可是……大少爷,先让几个丫鬟伺候大少奶奶与您沐浴吧。”成嫲嫲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不必,”姬云逸有些不耐烦,“下去。” 走吧,成嫲嫲,彩云上前拽了拽成嫲嫲的袖子。 哎,那就走吧,成嫲嫲无奈的退了下去。心里倒想着等明儿大少奶奶醒了,有些话还得说一下,这些日子看着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忒不羁了些,这让习惯了礼法规矩行事的成嫲嫲不免心惊肉跳的,唯恐大少奶奶又哪天被人抓了错处去。 面对着热气氤氲的一个浴桶,姬云逸叹了口气,开始给醉成小猫模样的归明月更衣。 好容易解开了中衣,姬云逸傻眼了。 接着面如红布,直至到耳根。 只见是一件轻薄的小的不能再小的两片黑色丝绸,托起已初具规模的凝脂般白皙滑腻。 姬云逸本来也是喝过了酒,这时更是觉得眼前发晕,那片白皙一直在眼前晃一般。加上并不知如何下手去解开她这看起来清凉的小衣。 哎,早知道留下个小丫鬟来啊。 自作孽不可活。 衣裳被解,归明月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不禁使她打了个哆嗦,微微酒醒。 眼见着前的一桶漂着花瓣冒着热气儿的水,赶紧反手结了内/衣,摇摇晃晃的跨了进去。然后舒舒服服的埋进了热水里。 姬云逸看的目瞪口呆,随即又哑口失笑,笑容里尽是宠溺。 等到归明月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姬云逸匆匆的冲了澡,便上前将人给捞了起来。 归明月赤着热乎乎白腻腻的莲藕一般膀子,搂上姬云逸的脖子。小手不老实的扯着姬云逸的脸和耳朵。 真特么的帅!边扯边嘀咕着。 姬云逸任由她扯着,等细细的擦干她身上的水珠,姬云逸已是口干舌燥,眼眸变成更为幽深的黑。 姬云逸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俯身上去,顿时一室旖旎。 次日清晨。 这大少奶奶怎么还不起床呢,成嫲嫲不禁头疼不已,这俩主子也太过些了。 昨日夜里她起了几次夜,不是没听到主子的寝室里传出的令人脸红耳赤的声音。 她是个过来人,自然知道那声响意味着什么,她一方面为着大少奶奶终于与大少爷圆房而高兴,另一方面也为着大少爷的不知节制而愤愤不平,大少奶奶也是才经事,哪里受得住这般的折腾。 这不,时候不早了,还没起床呢。 正院那边一早就盯着西院呢,是以虽然大少奶奶素日里虽然面色倨傲了些,但是从来也未曾真正行差踏错过,正院想挑毛病又挑不出来。 可今儿保不齐又要拿大少奶奶晚起的事儿作伐子了。 大少奶奶,该起了,成嫲嫲敲了敲窗子。 没有动静。 估摸着大少爷也亦如以往那般早早的当值了,成嫲嫲带着端着脸盆的金锞儿等人轻轻打开房门进来。 大……大少爷,您怎么还在啊? 打开门后,只见姬云逸已然穿戴整齐坐在床榻边,墨发披散,侧面的轮廓在晨曦之中犹如神祗,归明月则是斜倚在他的怀中笑盈盈的与他对视。 二人显然没料到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 姬云逸转头皱眉不悦她们的打扰,归明月则是意识到时候不早了,脸上有些发红。 “大少爷请您先去洗漱,奴婢们要给大少奶奶梳妆穿衣了。”成嫲嫲说话不紧不慢,不冷不热。 这些个不长眼的奴才,自己与娘子都亲热一会都要管,要你们管!姬云逸的混不吝性子又要作祟,归明月红着脸使劲掐他的腰,示意他先出去。 姬云逸见自己再不走归明月就好恼了,只得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这才起身。 归明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真是,自从昨夜里二人……之后,他便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铁了心似的黏上了自己,今儿一早大伙还没起身的时候,他便吩咐侍卫去给他告假,说要在家陪娘子。 娘子,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得对为夫负责…… 这是她今早一醒来,这货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哎,完了,被黏上了,如今的小鲜肉不好睡啊……归明月老气横秋的想到。 “……大……少奶奶?”成嫲嫲说了半天,但见大少奶奶眼神飘忽,嘴角竟还带着甜蜜的笑意。 看来自己说了什么,她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啊。 “啊,哦,成嫲嫲您说什么?” 成嫲嫲看了归明月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大少奶奶别怪老奴啰嗦,老奴说的这些也都是为着大少奶奶好,这里虽是西院,当总归是在这侯府之中。只要是在这侯府里,便有一双双的眼睛盯着咱们呐,有时候做事便不能由着自个儿的性子,尤其是老夫人眼见着就要回来了,大少奶奶就更要谨言慎行了。”这老夫人的威严可是出了名的,连侯爷都怕她敬她。 “还有与大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在咱自己院子里还好些,要是出去了,一定不可,不可那般亲昵了。”这二人成亲也有半年了吧,当只要是在一起,那一双眼睛里就没旁人了,特别是大少爷更是不知收敛。 这般样子,有心人看到眼里,有的说些酸话儿就罢了,但是也有四处宣扬,破坏大少奶奶的名声的。 男子不管他怎样的放荡不羁,这个世道都是司空见惯,但是对于苦命的女子而言,稍有些行差踏错,便会被人唾弃不已的。 归明月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这成嫲嫲是真的苦口婆心了,并且自己也不会蠢到与这个世道的礼教抗争,当即说道:“嫲嫲的话,月儿记住了,以后会注意些。” 成嫲嫲没想到大少奶奶竟这般诚恳的答应了,大少奶奶是个极其骄傲有主见的奇女子,自打来到这个侯府里,从来不曾对谁的训诫假以辞色的,成嫲嫲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早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这次,成嫲嫲不禁有些红了眼眶,大少奶奶肯听自己说话,说明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忠心也没有错付。 “但是,”归明月淡淡的语气又说道:“有些事情,咱们也没必要太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人活着一辈子时间很短,再谨小慎微都不会活两辈子去。有些时候不能被那些死的规矩钉死了,更不必太过害怕那些有心人的眼色。咱们不去惹事,但是事来了,也不怕事。我一直是这般,以后也希望你们大家也这般,挺直了腰板做人、做事。” “是,大少奶奶,老奴记下了。”成嫲嫲也不是那等执迷不悟的迂腐之人,否则归明月也不会提拔她来内院。 “去将素琴和墨画来,提为二等丫鬟,”归明月吩咐到:“以后还她俩伺候大少爷罢。” “哎,老奴这就去。”成嫲嫲心里高兴,只道是大少奶奶想开了。 这边的素琴和墨画得了消息,眼中几不可闻的上过一丝欣喜,但很快恢复了,二人齐齐上到内院,恭谨的跪谢归明月。 此事姬云逸已经从外面进来了,见到这俩,又听归明月说她俩还和自己没进门之前一样伺候。 因着姬云逸对这俩比较识趣的丫鬟,也没有多大恶感,便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二人又是一番欢喜。 大少奶奶咱走吧,请安的时辰要过了,成嫲嫲提醒道。 我和你一道,姬云逸说道,又怕归明月不同意,补充道,也是好些日子没去正院请安了。 归明月笑着摇摇头,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过。 前者说着便去牵归明月的手,成嫲嫲眉头抽抽两下,归明月笑道出了院子可不许牵着了。 声音温柔,如同哄孩子似的,成嫲嫲眉头又抽了抽。 那好吧,姬云逸哼唧唧,成嫲嫲抬脚头也不回的出屋。 到了正院,归明月正想着怎么解释今儿为何会迟到呢,谁知今日正院那边此时正无暇顾及到归明月请安迟到上。 姬云逸进来的时候,里面也不只有他一个男子,连着西院的世子姬云哲也来了。 姬云哲见是大哥大嫂,赶紧起身恭谨的请安,身边陪同不是林展眉,竟是脸上挂泪的如容。 因着他是世子,归明月也不好受他的礼,赶紧避过了,倒是姬云逸淡淡的受了,看向姬云哲的时候,眼神里倒是不似看向这府中其他人的冷漠和厌烦,有着看云朗时的疼爱和维护之意。 姬大夫人狠狠的一拍桌子。 “世子这样做,似是不妥吧。”姬大夫人冷冷说道。 “只是纳个妾室,有何不妥。”姬云哲不冷不热的说道,眼睛刻意不去看姬大夫人,他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眼中对着恶妇的恨意表露。 “纳个普通的妾室倒是无妨,可是你要纳这个如容,这贱奴可是将她的主子世子妃害的见了红了,这可是死罪。”姬大夫人不知道得了林展眉什么承诺和好处,一个劲儿的向着她说话。 姬云哲冷哼一声,反唇相讥到:“那林氏是在我提出要纳容儿为妾后,才生气见红的,这般不识大体的妒妇,大夫人也要偏袒不成?” “你……你……混账!”姬大夫人气的摔了茶盏。 ------------ 第一百七十章 纳妾之事 姬云哲索性将话说白了,如容我是纳定了。 姬大夫人冷哼一声,说道:“你从小没了亲娘,又不在我身边长大,难免做事冲动、缺些规矩,我也不与你计较,但你毕竟是世子,这般任性妄为也不知是随了谁。” 她竟敢提他娘,她还有胆子提?姬云哲差点坐不住,这边却被如容死死的拽住了。 “你要是执意想纳如容这丫鬟,我也无话可说,只能遂了你的愿。”姬大夫人微眯了眼睛,转头对着如容说道:“抬了姨娘之前,你先来我身边侍奉一些日子吧,侯府里的一些规矩总该学一学。” “不行!”姬云哲立即出口阻止。 到了她手里,如容还有命活吗。 姬大夫人也不说话,冷笑着看着如容。 如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咬了咬牙直直的在姬大夫人莫测的眼神注视下,缓缓上身跪到称奴婢愿意。 “如容!”姬云哲失色的叫道。 “世子不必担心,大夫人既已经许诺如容为妾室,此次便定是去训导一番,咱们都知道如容姑娘性子温柔又和善,也定然不会给大夫人造成什么困扰。相信过不了多少日子,大夫人便会将她完完整整的交到世子手上的。”归明月含笑说道。 其余的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因为大伙儿都知道归明月这是话里有话儿呢。 姬大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把这不要脸的丫鬟弄去再随意找个错处借口之类的弄死得了,谁知道被归氏的这一番话竟给挑明了,既已挑明了,有些事就不好在做,再做就不免落人口实了。 算了,即使不能弄死,回去好好敲打折磨一番也好出了今日这口恶气。 思及到此,姬大夫人冷哼一声,瞄了一眼归明月。 “是啊,世子你便放心好了,大夫人向来心善……”三姨娘趁着姬大夫人缓和的机会赶紧出口。 她说这话当然是为了既能讨好世子,又是在向着归明月这边递求和的信儿呢。 归明月却是似笑非笑,也不再接着递话儿。 三姨娘这种人,不值得交往,她心里已经有数。 六姨娘一向看不起三姨娘这种脸皮厚又立场不坚定的人,不禁“嘁”的一声。 三姨娘不禁面上有些挂不住了。狠狠的看了一眼六姨娘,心里暗骂道,你还不是见天儿的去讨好那归氏。尤其是如今这老六又怀了身孕,更是去西院跑的勤了。 “老六你怀了身子,还是火气别这么大的好,小心胎不稳。”三姨娘阴阳怪气儿的说道。 “是啊,妾身听说这怀了身子的女子火气太大,生下来的孩子容易面黑愚钝,是以妾身不敢有火气。”六姨娘哪里是个嘴上饶人的。 “你!这个贱人……”谁不知道他的昊哥儿自打生下来就面色黝黑,完全不似府中其他哥儿的英俊挺拔,更不能与姬云逸这种大东朝第一美男相比了。 “好了!你们都住口,一大清早没个消停。”姬大夫人不耐烦听她俩吵架。 这个老三看似精明妩媚实则是个草包,这个老六素日里就是个掉书呆子,天天儿的沉浸在话本子,云里雾里的不着调。 如今她怀了身孕,大夫人不免看着她就气闷,就想起自己那个短命的儿子。 世子纳妃之事解决了之后,姬云哲也无意在此听这些姨娘们斗嘴,便先行告辞退下。 姬云逸也随他一起,走时候偷偷朝归明月挤了挤眼睛,风/骚又俏皮。 站在姬云逸身边的金锞儿不由得忍笑,这要是被成嫲嫲看到了,不知道又得咋样的唉声叹气了。 待这二人出去后。 大夫人方才又开了口:“既然这南苑世子抬了妾,西院和昊哥儿那边也别空着了。” 说完并不看归明月,而是对着二姨娘和三姨娘,含笑说道:“不知二位妹妹可有中意的人儿吗?” “这,”三姨娘一顿,苦笑说道:“这昊哥儿年纪还小呢,这么早就纳妾,恐怕不妥啊。” 姬云昊虽然读书一般,文采武功都一般,但是三姨娘还是寄予了厚望在他身上,这个大夫人当真是恶毒,现在就让昊哥儿沾女色,不是坏了他的前程吗! “纳妾倒是可以不急,但是少不得两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先前的那个青儿不得五少爷的喜欢,今儿我便找两个得体的人送过去,你说呢?”姬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青儿?!她知道青儿的事,这个贱婢青儿先前勾/引着昊儿早尝了男女之事,弄得他天天神魂颠倒的不思进取,被三姨太知道后,便活活将青儿给打死了。 本以为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知竟没瞒过大夫人。 三姨娘不禁脊背发凉,对于大夫人将两个丫鬟塞到姬云昊的屋子里这件事,也只得唯唯诺诺应承了。 “二姨娘呢?”大夫人懒懒的说道。 二姨娘赶紧起身,喏喏道:“一切单凭大夫人做主。” “好,那我便再好好挑两个相貌出众的丫鬟送去昊哥儿那里;至于西院,就不必再选了,抬了青秀和漱玉两个丫鬟进院罢。”大夫人淡淡的说道,语气毋庸置疑。 “好了,都散了吧。” “怎么,归氏,你还有话要说?”大夫人啜了一口茶,说道。 “是的,大夫人,儿媳以为西院纳妾这事不妥。”归明月说道。 “不妥?归氏你可知,阻止夫婿纳妾可是犯了七出的大罪,”大夫人先是严厉的呵斥,后又换了个语气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之人,只是你进门也有半年了,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逸哥儿年纪不小了,又是咱侯府的大公子,如若还没有子嗣,不说我与侯爷着急,连老夫人那里都会说不过去啊。” 归明月闻言面色为难的说道:“大夫人差了,不是儿媳要阻止夫婿纳妾,实在是相公他的性子您也知道,您要是想给他纳妾室,最好还是要当面跟他说,只要他愿意,儿媳便绝不会有半丝阻挠。” 姬大夫人冷笑一声,归明月打的什么算盘她是一清二楚,她就打定了主意那姬云逸不会同意纳妾的事,所以才敢如此大言不惭。 “归氏啊,你这样就不对了,为了让逸哥儿能顺利有个子嗣,你这作为原配妻子的也该着急安排了啊,如今大夫人作为长辈都给安排妥当了,你自该想办法劝说,让逸哥儿同意才是啊。”二姨太唉声叹气的轻声劝道。 归明月一时无语,她能怼的了性子毒辣火爆的大夫人,能治得了下面上蹿下跳的小丫鬟,唯独摸不清出这位作为姬云逸亲娘的二姨娘的性子,她有时候说的话,往往能不停的刷新她的三观。 “既然如此,”归明月想了想,说道:“那便先将这两个丫鬟提拔进内院,让她们先作为丫鬟近身侍奉着大少爷,日后究竟能否入得大少爷的青眼,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归明月说的缓慢,但是坚定,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想抬妾室,没门! 姬大夫人眼珠一转,她知道凭着归氏的骄傲性子,这样做也算是让了步了,并且来日方长,只要能近了那姬云逸的身,凭着青秀的温柔小意,以及漱玉的容貌才情,还怕那庶子把持的住? 今日的事除了如容那大胆的贱婢子,其余之人之事还算合了姬大夫人的心意,当下摆了摆手,让她们都散了。 归明月走在最后面,与六姨娘聊着家常。 “好些日子没见五姨娘和七姨娘了……”归明月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因着一些子事,也没顾上问。” 六姨娘叹了口气,说道:“哎,她俩也不知怎么了,纷纷病倒了,已经卧床十几日里。” “病了?没找大夫看吗?”归明月不禁问道。 六姨娘摇了摇头,这个府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姨娘,五姨娘她们又不得宠,病了也没人关心。她为此去求过侯爷,侯爷面上答应着,搁脚去了新的姨娘那里,便将五姨娘她们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大夫人那边呢,随意遣了人找了个大夫,匆匆的看了一眼,留下了一副对症不对药的方子,便再也没来敲过。 “晚些时候,我让玳瑁去给她俩瞧瞧。”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 这五姨娘虽然性子不是很讨好,但是好歹相交一场,去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六姨娘眼眶红了说道:“大少奶奶,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归明月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西院。 姬云逸早已吩咐了早膳,并随手拿起一本归明月放在案上的宣纸翻看着。 见到归明月回来,姬云逸不禁开口打趣道,月儿写的这大字,与当年在上户将军府里的竟还是一般的可爱啊。 说完不禁忍不住大笑起来。 归明月白了他一眼,自己最糗的时候,都被这人给碰上了,自己还能说啥。 “这一张上,写的是什么?”姬云逸又抽出一张来,指着上面的似是字又不是字的说道。 哦,这张是自己随意记的笔记来着,字体用的是前世的简笔字,也难怪姬云逸不认得。 “简笔字?”姬云逸变身好奇宝宝,不禁好奇的琢磨起来,一边说道:“月儿你教我可好?” “好啊,叫声师傅来听呐。” “娘子师傅。” “叫师傅。” “娘子师傅。” “哼!” “娘子噘嘴的样子真可爱,咱到塌上睡觉去吧。” “……” 姬云逸被她的拳头锤的胸口发麻,握住她的手,夹了一筷子桂花莲藕给她,含笑说道:“不闹了,快吃饭。” “谁闹了……”归明月不悦,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换了个讨好的脸色,亲自给姬云逸盛了一碗荷叶鸡丝粥,对上姬云逸似笑非笑的眸子,这才说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听完了她的话,姬云逸笑意从眼中散去。 “你知道我不愿有女人在身边伺候。” “可是素琴和墨画,两个不就一直伺候的好好的。” “她们俩也从未近身伺候过,否则不会留她们在西院这么久。” “要不,不让她们进卧房,只在书房、膳厅等处侍奉……” “我说了,我不要女人伺候!”姬云逸重重将碗筷放下。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漱玉投诚 “你……”归明月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恨恨的看了脸色铁青的他一眼,甩了袖子离去。 “月儿……”姬云逸试图开口解释。 归明月头也不回,径直摔门而去。 姬云逸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也没了心思吃饭,起身回了书房。 去将青秀和漱玉叫来,归明月回去吩咐道。 半晌,低头小碎步进来的青秀和漱玉,在归明月面前跪下,恭谨的问安。 归明月瞧了瞧她俩的脸色,青秀面色如常,眼中隐藏的喜悦却骗不过她去;至于漱玉也不是归明月头一次见她的那般清高模样,眼神闪烁,似有踌躇。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归明月淡淡的说道:“大夫人有意抬了你们做这西院的妾,但是你们也知道大少爷的性子,先由近身侍奉的丫鬟做起,你们可有异议。” 青秀立即又俯身又拜,曼声说道:“大少奶奶思虑周全,奴婢自当尽心侍奉,不辜负大少奶奶的期望。” 呵,归明月不置可否,揉了揉眉心,说道:“你们先下午安顿吧,坠儿令她们去她们的住处。” 银坠儿心中一直都提大少奶奶感到抱屈,当下闷闷的,冷冷说道,二位姑娘,走吧。 青秀对上银坠儿冷肃的眸子,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突突,赶紧低头跟了上去。 “漱玉,你怎么不走,可是还有话说?”归明月见自打来便静静立在一旁的漱玉,低着头,绞着帕子,一直没有说话,这会也没跟银坠儿去。 “大少奶奶,漱玉不愿在大少爷身边侍奉,”漱玉终于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 “哦?”归明月微眯了眸子,说道:“可是对这件事不满意?我说了,我不同意如今就抬了你们做姨娘。” 漱玉赶紧摇头,焦急的说道:“大少奶奶误会了,奴婢不想做姨娘,奴婢想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请大少奶奶给奴婢这个机会,奴婢不求能跟锞儿姑娘和坠儿姑娘那般,能被大少奶奶信赖重用,只希望能在大少奶奶身边做个使唤丫头,就于愿足矣……” 看着大少奶奶疑惑不信,漱玉索性硬着头皮,将心中的想法说了个透。说完微微气喘。 “做个使唤丫头?依着你的出众才华,心思也算是个玲珑剔透的,只是做个使唤丫头,甘心吗?”归明月做生意做久了,怎会看不出她眼中的蕴藏的野心。 “这……”漱玉半晌无语,最终在归明月眼神逼迫下,低头忐忑说道:“奴婢知道平白无故的要得到大少奶奶的信赖不容易,但是奴婢会拿日后的所作所为向大少奶奶证明奴婢所言非需。” 归明月思量片刻,说道:“如若你铁了心要在我身边伺候,也非不可,但是眼下你还是得与青秀一起,去大少爷身边侍奉。至于日后怎样,再做打算,如何?” “是,奴婢一切都听大少奶奶的。”漱玉肃声道。 大少奶奶虽然面上淡淡的,对自己也许还存着戒心,也没有一下子就同意,但是也算是得了一个承诺,漱玉心中有些沮丧又暗暗松了口气。 漱玉回到了与青秀的屋,进去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惊了一下。 只道是凝香那丫头回去吹牛炫耀,没想到竟是真如她所说的那般,自己年幼时候父亲还未获罪,是个地方的小官员,这屋里竟与那时候闺房差不多的归置,甚至更暖和舒适些。 青秀见她看到这寝室时眼中的欣喜和满意,不由得冷哼一声,真是天生下人的命,住个像样儿的屋子就开心成这个样子。 青秀很想问问她留下来与大少奶奶说了啥,但是碍着二人都是那般清高骄傲的人,是以二人谁也没先开口。 “切,不知好歹的女人,妄想能入了大少爷的青眼,真是白日做梦!”门外传来凝香不屑的声音。 “凝香姐姐,别乱说了,被大少奶奶听到了,又该罚你了。”巧儿赶紧劝说。 “大少奶奶好着呢,昨儿个才赏了我一对花钿,上面那一串小彩铃铛啊,一走路呢,那声响细细碎碎的可好听……”凝香自豪的说道。 “哎呦,大少奶奶又赏你东西了?”谁人不知道大少奶奶那里的头面首饰可是绝了,这个凝香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竟得了大少奶奶的青睐。 “哼,大少奶奶喜欢我着呢。”凝香下巴抬得高高的,说道:“大少奶奶常夸我心思单纯,是个善良的好丫头。” “对对,凝香姐姐最好了,咱们赶紧走吧,坠儿姐姐那里等着吩咐年节的活计呢。”巧儿催促道。 凝香一听,也顾不上再在这里唾弃这俩大少爷的“贴身侍婢”了,兔子般的赶紧一阵小跑。 后面的巧儿不由得捂嘴笑。 可不,试问这个院里,哪个丫鬟不怕银坠儿姑娘,那可是铁面无私又精明果决的管事一等大丫鬟,关键是大少奶奶对她那是一等的信赖和重用的啊。 屋外的几个丫鬟走远了,屋内的二人不由的各怀心思。 漱玉低头思索着,原来大少奶奶是喜欢想凝香这般坦坦荡荡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的丫鬟…… 青秀则是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暗暗发誓,总有一日自己要飞上枝头,让这帮子没见识的奴婢擦亮眼睛好好儿的瞧一瞧。 晚膳的时候,归明月和姬云逸二人还在别扭着。 金锞儿给归明月夹了一个圆滚滚的蟹黄汤包。 青秀也上前,素手微抬,舀了一碗热腾腾的鱼羹,轻轻递到姬云逸身前。 “滚开!”姬云逸自打看她进来,就频频皱眉,但是不便发火,怕又惹了归明月不高兴。 这个青秀今儿回去虽然换了一身儿素雅的青色襦裙,人也亭亭玉立,面色淡雅出尘,但是身上的香气熏得有些重了。 “大少爷息怒,”青秀赶紧跪下,知道大少爷会有不好的反应,但是没想到这样不给自己脸面,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干呀,青秀眼泪簌簌的流下。 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你先下去吧。” 青秀强忍委屈的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倒是狠狠的看了一眼与她一道进来的漱玉。 一旁的漱玉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近前,只低着头全当自己是块木头。 归明月夹起汤包细细的吃了起来。 “你就这般想让别的女人来伺候我?”姬云逸终于忍不住,赌气将筷子搁到了晚上。 归明月不搭理他,将汤包吃完了,示意金锞儿再来一个。 “你就不吃醋?”姬云逸又忍不住问。 “吃啊,锞儿来碟醋,蟹黄汤包蘸醋最好吃。”归明月面无表情的说道。 …… 姬云逸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归明月。 归明月被他盯的有些心虚,便只得开口说道:“漱玉给大少爷盛碗羹。” 漱玉这才缓缓上前,拿起碗来,盛上鱼羹,然后轻轻的放在姬云逸的面前,自己则是逃一般的闪身站的老远去了。 果然姬云逸一挥手,那碗鱼羹被打翻,漱玉刚刚擦了把汗,幸亏自己躲的快。 这边就听归明月轻呼一声,原来是打翻的热鱼羹有许多溅到了归明月手背上。 姬云逸心疼不已,赶紧上前查看,各个丫鬟婆子也都是一阵的手忙脚乱。 玳瑁上前细细清洗了归明月手上的残羹,然后小心的涂上了些药膏。 “大少爷,不是老奴多嘴,这两个丫鬟的事,可不是少奶奶的错,”成嫲嫲实在忍不下去了,开口说道:“您不该和大少奶奶置气,谁让您是这侯府的少爷呢,这才是两个丫鬟就这般生气,日后姨娘们不得不抬进了门,难不成也要怪咱们少奶奶不成。” 姬云逸起身抱住归明月,往膳厅外走,边冷冷留下一句话。 “不会有姨娘,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成嫲嫲只摇头叹息,不是咱们死了这条心,知道您与大少奶奶夫妻情深,作为大少奶奶身边的奴仆,咱们当然是希望没有那些个妾室给大少奶奶添堵。可谁让您是这镇国侯府的大少爷呢,以后纳妾纳偏房是逃脱不了的命运,如今又何必和大少奶奶置气呢,哎! “你放我下来,”归明月怒道,我是烫了手,不是烫了腿! “不放!”姬云逸冷冷说道。 归明月狠狠的捶打他的背,一时觉得委屈,不禁眼泪婆娑。 姬云逸将她抱回屋,放到榻上,才看到她已经泪流了满满。 “月儿,月儿……对不起……不要哭。”姬云逸心里不由的难过的很,不停的用手擦拭归明月的眼泪。 “你哪里来的火气?我还有火气呢!她们要给你纳妾,大夫人要给你纳妾,你姨娘要给你纳妾,我还能说什么?抵死不从,落个妒妇的名声吗?”归明月哭的吼道。 “对不起,月儿,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姬云逸心里又悔又疼,他也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归明月的不重视,还有种被他推到别的女人那里的失落感。 “好月儿,不哭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哭了好吗。”姬云逸心疼不已。 归明月擦了擦眼泪,哼声说道:“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吗?让你纳妾你也纳?” “纳纳纳……” “你敢!” 良久。 姬云逸轻笑一声,一把抱紧归明月。 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气,喃喃说道:“我只要月儿,别个谁也不要。” 小两口吵架,哭哭闹闹,最终难免又惊天动地的闹到了床/上去,至于年轻精力旺盛的姬云逸,让归明月最后哭哑了嗓子,夫妻二人半夜里起来找宵夜吃…… 这些,内院的小丫鬟们,闻之无不脸红掩口;成嫲嫲和姜嫲嫲两个老人,则是关起内院的门来全当没看见没听见。 至于青秀,在暗暗的恨上了归明月的同时,心里想着不得在不再另想法子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命 一大早,姬云逸便被叫去了皇宫。 玳瑁进来给归明月的手换药。 归明月看到玳瑁,想起来说道:“我让你昨晚去给五姨娘和七姨娘看一看,如何了?” 玳瑁这才啊了一声,一拍脑袋说道,奴婢给忘了。 昨晚归明月的手被烫到,玳瑁只惦记着给她制烫伤药膏去了。 “那便快去看看吧,别耽搁了。”这二位姨娘年纪不大,也一向很少得病,想来这次问题也不大,一直卧床定是耽搁了,归明月又说道:“多带些滋补的药材过去。” “是,大少奶奶。” 玳瑁回去收拾了药匣子就往外走。 迎面正碰上匆匆进门的凝香。 “哎呦,干什么这么着急。”这性子像极了锞儿姐,不愧是在金锞儿手下做事的小丫鬟。 “大少奶奶,锞儿姐,府中出事了,”凝香本来很大声的喊,后来想了想又降了声音,神秘又紧张的说道:“五姨娘和七姨娘,去了。” “什么?”归明月大惊失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了?怎么可能……” “消息可当真?”金锞儿赶紧上前拽住凝香的胳膊,说道。 凝香使劲点点头。 “听说是昨天夜里去了的。”今天一大早便被拿草席卷了卷,拉出去埋了。 归明月犹自不敢相信,喃喃说道:“不可能,即是两个姨娘去了,这整个府里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少奶奶您天真了,”说话的是扶着肚子,一脸倦容的六姨娘,一边往进屋,一边自嘲的说道:“只是两个不受宠的姨娘而已,这个府里呀,最不缺的就是姨娘了。” “怪我,”归明月颓然坐下,说道:“是我大意了,以为左右不是什么大病,便没放在心上。” “大少奶奶,是奴婢忘事,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千万别再自责了。”玳瑁抹了一把泪说道,这两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她怎能不自责。 “哎,都就别自责了,这不是你们的错,是……”六姨娘看了看私下里,欲言又止,脸色愈发惨白。 归明月知道她的意思,随即吩咐几个丫鬟去门外守着,自己却扶了六姨娘进了内室。 “六姨娘可是有话要说?”归明月开口问道:“是否是与那二位姨娘有关的。” 六姨娘绞了绞手中的帕子,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哽咽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们肯定不是病死的!有人害死了她们……” 归明月心中一凛,握紧六姨娘的说,问道:“慢点说,不要急,六姨娘为何说她们不是病死的?” 六姨娘点点头,擦干眼泪,恨恨的说着自己今天早上无意见到的一幕。 这两位姨娘住在了一个院里,因着这二人都不得宠,院子处的地方偏远。 六姨娘素日里虽然与爱贪小便宜的五姨娘不对付,但是与温柔寡言七姨娘关系还不错,是以六姨娘有时候也会去她们的院子坐上一坐。而六姨娘怀了身孕之后便很少去了,加上她二人病了之后,六姨娘身边的嫲嫲提醒她少去,怕过了病气给自己。 今日一大早,六姨娘突然睡不着了,心里一直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匆匆赶去那个院子。结果正看好几个外院的小厮在手忙脚乱的收拾五姨娘和七姨娘的尸首。 那几个小厮告诉六姨娘这两位姨娘昨天夜里突然发病,一齐去了。 七姨娘的早已经被一卷破草席卷了,那边五姨娘的确实露出了半边的身子。 忍着心里害怕,六姨娘上前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六姨娘心中起了疑。 因为她看见五姨娘露在外面的手臂竟是乌青乌青的,竟像是中了毒! 边上的小厮也立即表现的非常的慌乱,在六姨娘想近期仔细看的时候,他便七手八脚的上前给裹住了。 六姨娘失魂落魄的回了院,心里越想越害怕,院子都不敢待了。 眼下要说这个侯府还有块干净地儿的话,便只有西院了,于是她又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西院。 归明月听完,静默了。 不知在想什么。 六姨娘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去找侯爷,也许他会念及五姨娘和七姨娘曾经侍奉过他的份上……”六姨娘说着便又往外走。 归明月一把拉住了她。 “你有了身子,不要再跑来跑去了,你也说了,这个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姨娘,你认为侯爷会管吗?” “那该如何是好?”六姨娘失魂落魄的喃喃说道。 “眼下我们只知道她们是被害死,至于是谁下的毒,却是还没有任何的头绪。有些事只能慢慢查。”归明月看着才有了身孕的六姨娘,叹了口气:“眼下你要做的,便是保住你腹中的孩子。” 虽然归明月不愿意那样想,但是在这样的地方,姨娘有了自己孩子,才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法宝。 像是五姨娘和七姨娘这般,即便是年轻时候有千娇百媚的相貌,但是总归有一日会变老,而那永远在纳妾新人在怀的侯爷,终归有一天会将旧人忘得个一干二净。 最后,归明月吩咐了玳瑁给六姨娘开了个安神养胎的方子,并嘱咐她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不可将今日早上之事说出去。 而后二人相携着去了正院,给大夫人请安。 你二人倒是要好,迟了都一块迟。大夫人冷哼一声讽刺道,见着姗姗来迟的二人,在看到六姨娘时候目光微冷,六姨娘不禁打了个寒颤。 归明月握了握她出着冷汗的手掌心。 “大夫人赎罪,都怪儿媳,昨晚用膳的时候,烫了手,今儿一大早上药耽搁了。”归明月说道。 “哦?烫了手,听闻你下面的那几个丫头可是一等一的忠心护主,又怎会让主子烫到了手,看来传言不可信啊,不如我选……”姬大夫人精光一闪,说道。 “这,怪儿媳,昨夜无端惹了大少爷不高兴,大少爷也是一时不察,才烫到了儿媳的手背。”归明月赶紧出口打断了她的话。 想再往我身边塞人,没门! 眼下也只能抬出姬云逸作为挡箭牌了。 哦,原来被那喜怒无常的大少爷给烫的啊,在场的几位姨娘,包括姬大夫人,脸上不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这归氏有几日的下场,也是合该,毕竟大少爷的本性难移。 “大少奶奶伤了手,快坐吧。”说话的是四姨娘,眼中露出的则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她旁边的三姨娘倒是有些关切和担心的拉过归明月一道儿坐下。 “大少奶奶来迟了是烫到了手,老六你又是烫到了什么?”姬大夫人不客气的说道。 六姨娘硬着头皮上前,答道:“妾是今早觉得身子有些发沉,便去找大少奶奶身边的玳瑁姑娘,给看看……连累着大少奶奶一道迟了,请大夫人责罚。” “我可不敢责罚你,如今你可是这府里的金贵人儿,”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接着说道:“敢问六妹妹今早只去了大少奶奶那里吗?我怎么听闻,天还未亮你便去了另一个地方呢。” 六姨娘闻言,只感觉全身的血肉都不是自己的了,身子摇晃的厉害,归明月赶紧上前扶住她。 是她!是大夫人下毒害死的五姨娘和七姨娘。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就从大夫人的说的这话中,以及她看向自己那狠戾的眼神里,六姨娘就猜出来了,她就是凶手。 “说啊。”大夫人步步紧逼。 六姨娘浑身是冷汗,幸好抚着她的归明月用力掐了掐她的手心,又在她手心里迅速的写下了几个字。 “是……妾身在去西院的前头,去了……去了五姨娘她们的院子……”六姨娘战战兢兢的说道。 姬大夫人面目有些狰狞,但是声音慢又缓:“哦?不知六姨娘在院子里看到了什么呢?” 六姨娘咽了口唾沫,说道:“那时候天光还未亮,加上身子不便,妾并未看清楚,只知道二位姨娘是,去了……” 姬大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后又将信将疑的看了她良久。 六姨娘面色自然,实则已然全身冰冷,要不是归明月抚着,仿佛接下来就要晕倒在地。 直到六姨娘快要绷不住了,大夫人的目光才收了回去。 “昨天夜里五姨娘和七姨娘去了,妹妹们还都不知道吧。”姬大夫人转头对着其他已然目瞪口呆的姨娘们说道:“因着是患了不好的病去的,便没有惊扰大家,不过老三的院子离她们的最近,素日里与她们也走的近些,该是听到动静了吧。” 今早从一来便面色惨淡,一声不语的三姨娘,此时缓缓站了起来,一福,说道:“都怪妾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很久没有去五妹妹和七妹妹的院了,这样的噩耗来的突然,妾这心里当真是难受的紧。” 声音中透着悲痛,眼中蓄满了泪水,本来就消瘦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几个姨娘不禁陪着一同掉下了眼泪来。 厅中顿时一阵啜泣声,大夫人也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长吁短叹一阵。 晌午姬云逸回来的时候,归明月将此事说与他听。 “我老感觉这件事,三姨娘是知道的。” 虽然那三姨娘不管是从说的话上,还是悲伤的眼神中,都看不出端倪,但是归明月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挑新衣 事后,归明月又派人悄悄的去寻五姨娘和七姨娘身边的伺候丫鬟和婆子,想从她们的嘴里得出些蛛丝马迹来。 谁知,那些个丫鬟和婆子除了有几个成了大夫人身边的伺候下人,还有一些竟然一夜消失了。 金锞儿和凝香本来想辙去套一套那几个在大夫人身边的人的话儿,谁知她们个个要么如惊弓之鸟,要么守口如瓶一句话也打听不出来。 “少奶奶,您说五姨娘和七姨娘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去了,这个侯府里为何一点风声也没有呢,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个烧纸的也没有。”金锞儿不禁凑到归明月耳边嘀咕。 当然不会没人烧纸,只是只敢偷偷的私下里烧罢了,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金锞儿一脸的忿忿不平,在这件事上,她打探消息的本事还是第一次受了挫。 “不是算了,真相总是真相,总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只是希望不会太晚。”归明月缓缓说道。 “可是……”金锞儿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锞儿姐,我看就别说别人的事了,咱们还是去选布料吧!”凝香在一旁一直着急着呢。 今儿那些用来给下人们做年节新衣用的衣料都到了,堆在院子里,匹匹色彩鲜亮,一看就是好料子。 归明月好奇,便也到了院子里去,天晴高爽,看她们一个个兴奋的叽叽喳喳的选着,心里倒是好受了很多。 “青秀姐,我们走吧,大伙都去选料子了。”漱玉无奈开口,这个青秀也是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素日里高傲的仿佛自己已然是这个西院里的姨娘了。 “左右不过几匹布,何苦抢来抢去,一个个小家子气。”既然这个自诩清高的漱玉先开口与自个儿说花了,青秀便也开口抱怨道。 漱玉摇了摇头,这人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随即也不再搭理她,自顾走了出去。 青秀嘴上说着嫌弃,但是脚步却紧跟着出了院子。 作为下人衣裳的布料,别个院里大多是粗布纯色的,也就正院大夫人那里的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才能穿些主子穿剩下赏的绫罗绸缎。 谁知院里堆得这些里面竟然有素锦和织帛这样的价值不菲的好料子。 漱玉不禁有些微怔,摸着那顺滑的布匹,突然有些恍然。 青秀一眼就看上了一匹藕荷色的织锦,平素里丫鬟的旋袄襦裙的大多是些鲜亮的葱绿、鹅黄这种轻俏的纯色,青秀自是喜欢一些看起来大方素雅的。 这批藕荷色的织帛,除了颜色淡雅清新,还有暗暗的竹叶花纹,更是清雅,青秀越看越喜欢,但是碍着面子,又不肯上前取来。 “漱玉姐,这个适合你,给你吧。”自发帮着丫鬟们挑布匹的凝香,说着正好指的就是那匹织锦。 漱玉没想到凝香能主动与自己示好,她以前那可是骄纵的很,后来进了内院又好命的成了很受宠的丫鬟,漱玉其实心里也是中意那一匹,于是立即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那匹织锦。 以往的凝香是个骄纵蛮横的人儿不假,但那是从前,自从跟了大少奶奶,她也就脱胎换骨了。 自然也是知道漱玉有意靠向大少奶奶这件事,也能看出大少奶奶还是较为看好这个颇有才气的漱玉的。 她这会向她示好,也是有私心,以后大家少不了一起在大少奶奶跟前伺候,先打好关系,自是情分不一样。 漱玉拿着那匹竹叶暗花的藕荷色织锦,喜滋滋的站在一旁,等候大家分完了,听大少奶奶示下。 青秀有些傻眼,又有些气愤,自己最喜欢的一匹就这样没有了。并且眼见着碧色的归了银坠儿,小碎花樱草色的归了金锞儿,玳瑁拿了掐银丝松花色素锦…… 如今看来就连凝香拿的鹅黄色印染了迎春花瓣的一匹,竟是也很漂亮打眼。 最后还剩下三匹。 紫檀色、赭色的织帛各一匹,另外一匹则是白花葱绿色的素锦。 前两匹一见就是给姜嫲嫲和成嫲嫲两位嫲嫲留的,只是那红花葱绿上的红花儿也着实大了一点,是以大家都能想象做成衣裙穿在身上,确实不怎么美好。 “你们……”青秀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丑的布匹,让我怎么穿出去!” 银坠儿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呵斥的话还没出口。 “呵,”凝香上前指着她的鼻子,连珠带炮的骂道:“自己不选,怨得谁来?青秀姐姐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吗?我劝你啊,最好还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和咱们一样是个丫鬟,能穿上这样好的素锦,不知道感激主子,在这里拿什么乔!” “你,你,你,我不与你一般见识,”青秀气的嘴唇都大哆嗦。 长相青秀的巧儿性子也较为柔和,上前劝架,说道外院的下人们也在分发布料呢,虽然发的不是素锦和织帛这般好的料子,但是花色也是鲜亮好看,不若去那里看一看。 青秀皱着眉头想了半日,也不说话,上前拾起那匹红花葱绿色的素锦,扬长而去。 “巧儿,你搭理她干什么啊?人家根本不领你的好意。”凝香生气巧儿的“胳膊肘往外拐”。 一旁的金锞儿作为凝香的“顶头上司”自然也是讨厌那青秀,讨厌的紧。 “你这丫头误会巧儿了,那位青秀她呀,就算这素锦再丑,也根本就不会去外院拿那漂亮的粗布匹。”在一旁的银坠儿懒懒的开口,巧儿可是她的得力干将,别看她柔柔弱弱、不动声色的,心里可是有计较,做事也稳妥。 “哦,知道了。”金锞儿和凝香赶紧点头,动作如出一辙。 “噗嗤”一声,一直躲在后面看好戏的归明月,不由的笑出了声,当真是谁养的崽儿随谁啊。 凝香性子直爽泼辣擅长交际,铁随了金锞儿,巧儿和彩云心思细腻稳重,更像银坠儿。至于负责膳食的荷香,则是跟教她药膳的玳瑁一般,从来不理凡间事,一心扑在厨房里。 “嘿嘿,难得少奶奶笑了,”金锞儿打趣说道:“还只道只有大少爷能让少奶奶笑哩。” “少奶奶出来怎生不穿厚些!”银坠儿皱眉,赶紧取了狐裘给罩上。 “少奶奶您瞧,我选的这件儿,美吗?”凝香自豪的拿出自个儿的那匹。 归明月仔细的看了一下这匹鹅黄色的素锦,点了点头,说道:“好眼光,这要是做了襦裙穿上,可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鸡仔。” 其余人都哄堂大笑。 “哎呦,少奶奶你又取笑人家!奴婢不依。”凝香扭着身子跟扭麻花似的。 “好了,少奶奶我送一对镶黄水晶镂迎春花耳裆,如何?” “嘻嘻,迎春花正好与这匹素锦上的花色一样,奴婢谢少奶奶赏!”凝香笑得眼都眯成了一道缝。 “花言巧语,又骗大少奶奶的赏,”金锞儿嘴上说着,心里却是得意的很。 “锞儿姐,消消气,消消气,上次奴婢孝敬您的桂花红糖糕吃完了吗?奴婢这就再去给您买啊。”凝香也不害怕,还敢打趣。 金锞儿抬手敲了她一个脑门儿,笑骂道:“闲了再去。” 归明月笑着摇了摇头,吩咐道,将这些布匹以及外院的连同着大伙的身量尺寸,一并送去徐裁缝那里罢。 “嗳!”凝香清脆的应道。 “我帮你一起吧。”一直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打闹的漱玉,开口说道。 临近年节了,大家伙都忙得很,要说这个院子里最清闲的,也就是她和青秀了,漱玉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许是一个人太久了,喜欢和凝香这般热闹的小丫鬟一起。 凝香到归明月那里道了辞,带着漱玉一起将内院的布匹收拾妥当了,又去到了外院。 凝香打发漱玉去到别的丫鬟那边收布量尺寸,自己却到了老子娘老秋家的屋里。 老秋家的这段时候病也是将将好,看着满面红光衣饰穿着都不俗的女儿凝香进门,也是打心眼儿替她开心。 “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以后让您也能穿上锦缎做的衣裳。”凝香一拍胸膛说道,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里面竟是沉甸甸的一些碎银子。 “这都是大少奶奶赏给我的,给您!” “嗳,嗳,好孩子,”老秋天的没想到一向最让她操心的这个女儿有一日会给自己银子花。 同时又有些担心,老秋家的不由得开口道:“大少奶奶是个心善的人儿,可是这里毕竟是侯府,一切还得大夫人说了算,你也别只顾着伺候大少奶奶,得了空多去正院,我记得元嫲嫲还挺喜欢你的……” “娘!你说什么呢?”凝香不由得有些炸毛:“你知不知道一仆不侍二主,我凝香怎么会做那种愧对大少奶奶的事。和您说了吧,我铁心了,这辈子生是大少奶奶的人,死是大少奶奶的鬼!” “呸呸呸!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说这些晦气话。”老秋家气的直咳嗽。 “好了,娘,时候不早了我与漱玉要去徐裁缝那里,晚上回来给您待您最爱吃的猪头肉。”凝香说着快速的出了门。 “嗳,嗳,娘等着你,路上小心啊……娘去府门口等着你。”左右算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在这外院里也没有多少活计可干。 冬日的汴梁城,天黑的可早,酉时未过,日头便落山了。 “老秋家的,闺女去给你买猪头肉还没回来啊?”来来往往的府里下人见了都会笑嘻嘻问上一嗓子。 “别瞎说,凝香那丫头可是给大少奶奶办事去了。”老秋家的望着越来越黑的天,心里也焦急的很。 这时,只见一辆牛车赶了过来,从上面跳下来一个姑娘身影模样的人,这人身形焦急而踉跄。 还没等老秋家的上前问询,这姑娘后急匆匆的进了门,直奔西院而去。 “那是谁啊?这么着急。”老秋家的问门房。 “回嫲嫲的话儿,是西院的漱玉姑娘。”门房小厮说道。 “漱玉,漱玉……”老秋家的一拍脑袋,大声喊道:“只有她自己回来了,那我的凝香丫头呢?”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凝香之死 此时西院里一片冷肃。 自从漱玉踉踉跄跄的跑回来,告知凝香不见了后,归明月便眉头深锁,金锞儿急的开始啜泣。 跟上来正好听到这消息的老秋家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跪在归明月的身边,边哭边说凝香对大少奶奶的忠心。 “老秋家的,你不必说了,凝香是个好丫头,我心里明白,你放心,我定会全力寻她去。”归明月说道。 老秋家的还想说什么,便让成嫲嫲和姜嫲嫲劝了出去。 归明月她心里岂是不担忧,这凝香从小生活在侯府,对这个汴梁城不是不熟悉的,答应了她娘要带猪头肉回来,可是眼下还没回府,定然是遇上了什么事。 “当时是怎么个情形,你再细细的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落下。”归明月对着漱玉说道,刚才老秋家的一直在哭诉,她也没能好好问一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银坠儿端上一杯水,漱玉感激的朝银坠儿点点头,接过饮进后,将今日她们出府后的情景说了个详细。 归明月一边喝茶一边细细的听着,听到最后,不由的开口问道:“你们在进到那徐家裁缝铺里的时候,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漱玉想了想说道:“都是京城里几个府中的下人,拿着布料去找徐裁缝做新衣的。” 归明月点点头,那个徐家裁缝铺子是专门做一些小厮、丫鬟、婆子穿的衣裳的铺子,去到那里的自然都是各府中的下人。 “这些人,你可都认识?”归明月又问道。 漱玉摇了摇头,她是地方罪臣之女,被卖到府中当丫鬟时日不久,府里的下人都认不齐全,还罔论这京城那些别府的下人呢。 “不过,凝香姑娘好似认得几个。”漱玉说道,然后仔细想了想,突然站起来说道:“对了,凝香她当时似乎就是追着一个人去的……” “什么人?那人长得什么样子?”归明月急急的问道,金锞儿也是满手是汗,急切的看着漱玉。 “我不记得了……那时只顾着跟铺子里的伙计交代裁衣裳的事了,”漱玉挫败不已的低下头。 “去让姬顺来,”归明月吩咐道。 姬顺以前是跟在姬云逸身边伺候的,在这府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来归明月进了门后,姬云逸便让他在外院受归明月的差遣。 “进过大少奶奶,”沉默稳重的姬顺进来后,打了个千。 姬顺得了归明月的吩咐,连夜去敲开了徐家裁缝铺子的门。 他在外院的时候,已然听说了老秋家的那个丫头不见了的事,是以他去找徐家裁缝铺子时候也留了个心眼,除了问凝香姑娘的情形,还细细的问了白日里都有哪几个府里的下人来过。 姬云逸从宫里回到了府中,看着归明月眉头紧皱,也知道这小丫鬟很得月儿的喜欢,便派出了人搜寻,同时去京兆尹处报了官。 几日后,姬云逸派出去的人和京兆尹那边同时将凝香找到了。 是在乱葬岗找到的。 因为只是个丫鬟,不能抬回府中,只得找了副棺材就地埋了去。 老秋家的当时便晕了过去。 整个西院的人心里都不好受,金锞儿哭的最伤心。 归明月狠咬了压槽,紧紧握了拳头,势要为凝香报仇。 “大少奶奶,吃口吧,都一天了,滴米未沾,身子要紧啊。”成嫲嫲抹了把眼泪,说道:“凝香那丫头走的清白,仵作说了是没有受多大罪走的。” 凝香是被钝器敲到到了后脑的致命之处,致死的。发现她尸首的时候,身上的衣衫还算整齐,身上的银两和首饰也都在。 但这行凶之人究竟是何方人士,竟然完全销声匿迹,不管是京兆尹还是姬云逸手中的人,都没有查出个头绪来。 依着那日姬顺从徐家裁缝铺里打探回来的消息,姬云逸分别派人去了孟大学士府、太仆寺卿袁府、户部员外郎府……甚至是老宋国公的府上,最后均没有查出什么可疑之处来。 就在归明月一筹莫展找不到丝毫头绪的时候,镇国侯府有大事发生了。 姬老夫人从云台山回来了。 跟她一同回来的是这府中唯一的嫡长女姬旖旎,大夫人面上浮现了难得的笑模样。 除了姬旖旎外,还有位很得老夫人欢心的姑娘,名字唤做采薇,几年前因为救过老夫人的命,被老夫人收作了干孙女。 对于姬老夫人这个人,姬云逸心中有种复杂的情感。 幼时对其又敬又爱以为是位可以依赖的老人,但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也是历历在目,曾经在心里也恨过她,如今姬云逸已经足够强大,便再也谈不上恨,更不可能是依赖了。 只是对这位老夫人不同于府中其他人,有着尊敬之意。 归明月在成嫲嫲等人的打扮下,上着茜红撒花襦衣,下穿鸦青刻丝并蒂莲绉裙,裙上系着石青色绦子,绦子上系着一对通体润泽无半丝瑕疵的双蝶玉佩。一件月白色的大袖软烟罗旋袄,项上带着赤金打造的貔貅纹璎珞圏,外面再穿一件月白云纹绣锦上添花火狐毛滚边的鹤氅。 头上梳的是如意矮髻,矮髻上坠着金丝玛瑙攒珠步摇,头上戴一顶不大不小的钮珠点翠鹤形头冠。 双眸潋滟斜飞,唇如花瓣轻抿,肤色如凝脂更是比一般女子更白上一些。 端的是华贵无言,惊艳绝人。 姬云逸满意的从屋子里走出的美人儿,眼中全是得意和宠溺。 “哇,大少奶奶好美哦,又美又威严。”丫鬟们纷纷赞叹。 可不是威严吗,直至今日归明月还是皱着眉头,眼中酝酿的都是不能为凝香复仇的愤怒和憋屈。 “老夫人最喜欢喜庆的颜色,又至讨厌女子轻佻不端庄……又是府里的大少奶奶,华贵威严点好,华贵威严点好。”成嫲嫲和身边的姜嫲嫲窃窃私语。 “可南苑还有位世子妃呢,不能越过了她去啊,”姜嫲嫲担忧的说道。 “那一位有了身子,又整日里满脸苦相的,能华贵到哪里去。”成嫲嫲不屑的说道。 成嫲嫲最讨厌南苑的那位那做作的做派,别看她素日里自恃清高,心思可歹毒着呢,不仅对下人多有苛责,听闻那位从西院这边过去做姨娘的如容,被她欺压的厉害着呢。 且说南苑这边,也正为着去拜见老夫人而手忙脚乱的准备着呢。 “哎,我说你们快点,梳个头发,半个时辰过去了,都是废物!”有了身子后的林展眉性子大变,变得极易发怒又敏感。 “是,世子妃,”怀了身子世子妃这头发掉的愈发厉害,小丫鬟又不敢多言,怕惹怒了她,只得战战兢兢的将落发掖到了袖子里。 “世子呢?怎么还不来。”林展眉皱眉问道。 “回世子妃的话儿,世子他……去了如姨娘那……”另一个丫鬟低头闷声说道。 “啪!”林展眉将手中的玉簪狠狠的摔在梳妆台上,玉簪应声而裂…… “世子妃这是您最心爱的簪子,您再生气也不该拿它出气啊。”林嫲嫲叹了口气,上来捡起那碎成两半的玉簪,她是林展眉的陪嫁嫲嫲,更是她的乳娘,自是知道林展眉的性子。 “嫲嫲,你说如容那贱婢子使了什么媚术,迷惑着世子天天儿的去她那里。”林展眉恨声说道。 “世子妃,”林嫲嫲赶紧上前劝阻,这如容如今也贵为姨娘了,哪能一口一个贱婢子的喊着,且不论听闻老夫人那边最重规矩。 这些日子林嫲嫲也看出来了,别看这如姨娘柔柔弱弱的样子,实则没少在世子那里给他上眼药,所以世子才愈发的不愿来世子妃的房里了。 林展眉没有等到世子,只能在林嫲嫲的陪伴下,气呼呼的先行到大夫人所在的北院。 路上正遇上西院的两人。 本来这府里都赶去了正北院的老夫人那里,路上倒是清静的很,姬云逸忍不住又牵过归明月手,一路上走着。 无视成嫲嫲在后面又是咳嗽又是皱眉的。 归明月有心事,便也任他牵着。 二人就这般大喇喇经过了林展眉的身前,归明月心中只思索凝香被害这件事了,而姬云逸向来目中无人,一双眼睛只盯着自个儿媳妇去了。 故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林展眉这个大活人。 林展眉一口心头血,差点吐了出来,目光更是吐火般的看着就这般无视自己的两人走远。 走远了,归明月这才问道:“成嫲嫲可是风寒了,一路上只听见你的咳嗽声了。” “老奴没风寒,只是,可能少奶奶没有注意到,方才路上遇到世子妃……”不管如何连声招呼不打总是不好。 “哦,我看到她了啊,愈发的面目狰狞了。”归明月淡淡的说的。 成嫲嫲一怔,不禁又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想来,是真的风寒了。 “大少奶奶,真巧。”路上又遇到了六姨娘。 “是啊,六姨娘,真巧。”归明月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六姨娘左右看了看无人,便凑近归明月的耳边,说道:“我听说了,可惜了,凝香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六姨娘叹了口气,又说道,前些日子这丫鬟见自己主子为五姨娘和七姨娘的事情烦心,还特意去找了自己,打听这两个姨娘的事呢。 归明月猛然抬头,问道她跟你打听过那两位姨娘的事? 六姨娘点了点头,而后面色变得莫测起来,缓缓说道,妾百思不得其解,凝香这小丫鬟以往性子是蛮横了些,但是不至于有人想要了她的性命啊…… 归明月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抓紧六姨娘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六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紧闭嘴巴摇了摇头,归明月看出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是在这侯府院中,难免哪里就有个听墙角的。 归明月便也不再多问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夫人之威(一) 归明月从来没有来过北院,素日里只是路过的时候,即便没有主子居住,这北院里都是一片的悄无声息,进出的丫鬟小厮总是一副目不转睛的模样。即便是那模样再娇俏的小丫鬟,也是一脸的恭谨加老气横秋。 这让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好奇,这老太太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终于见到了,果然是一位颇有气派和威严的。老太太早年守寡,独自抚养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长大,从未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在姬氏家族里也是颇受尊重的,更不用说如今她的儿子姬侯爷可是有勤王之功,长孙姬云逸更是青年才俊、如日中天。 她这一回来,除了接受自己儿媳、孙媳的跪拜请安,家族里其他的那几支的人更是纷纷求见拜望。 姬大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是尊敬中带着几分畏惧和忌惮,前些日子因着在扩建院子那件事上她侄子干了些不光彩的事,导致侯爷费力才帮她们善后。这件事旎儿来信的时候,特意嘱咐母亲,老夫人已经知晓了,还发了不大不小的怒。 是以姬大夫人只得憋屈的陪着小心,倒是姬二夫人满脸的喜气洋洋,在老夫人面前殷切备至的侍奉着茶水。 姬云逸带着归明月进门的那一刻,老夫人脸上一下子有了高兴的喜模样。 “孙儿、孙媳拜见老太太,老太太颐安。”姬云逸归明月夫妻二人上前跪拜。 “逸哥儿来了,快起来,快来给祖母看看。”老夫人伸手招呼姬云逸,语气里有着姬云逸陌生的亲昵和示好。 姬云逸抬头看向自己的这位祖母,她老了,与记忆中那个说一不二、冷硬坚决的祖母似乎不大一样了,姬云逸心中闪过一丝酸涩。 “祖母,”姬云逸忍不住换了称呼,拉过身边的归明月说道:“这是月儿。” 姬老夫人这才转头看向归明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个模样周正的好孩子。” 归明月被她一扫,竟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不禁在心中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这么紧张。 须臾,姬老夫人又缓缓开口,对姬云逸说道:“如今不同往日,你承蒙皇恩,做事更要恭谨小心,不让他人寻着错处才是,”接着看了一眼归明月,说道:“你也更要坚守妇德,谨言慎行,切莫给逸儿的前途抹黑。” “月儿她一向做的很好,多谢祖母挂牵了。”姬云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姬老夫人一顿,她没料到自己这个孙儿对这归氏如此的维护,这才又正眼好好打量了起她来。 这细细看来,倒是果然有几分气度和光华来,穿着也贵气。被自己盯着,竟然一丝慌乱也没有,打一进来都是那笑盈盈的和善模样,不怯场也不刻意讨好。 姬老夫人心里点点头,这样的风华竟不像那等小门小户出来的。 “这是朗哥儿吧,身子怎么样了?”姬老夫人对着后来进来行礼的姬云朗面色也是和善,“祖母这次去云台山,向静禅大师求了个平安符,你且戴在身上吧。” 姬云朗显然没有料到姬老夫人竟能如此,当下有些受宠若惊。 “谢老太太惦念,孙儿身子大好了,这静禅大师的平安符太过贵重,孙儿怎能收……” 姬老夫人只是微笑,看了姬云朗旁边的二姨娘。 二姨娘昔日里是姬老夫人身边的侍奉丫鬟,此时忙不迭的拭了拭眼角感动的泪,责声说道:“你这孩子,你祖母给你,还不快收着,难得老太太还惦记着,以后定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才是。” 姬云朗看了大哥姬云逸一样,后者笑着点点头,他才伸手接过,并又在小厮的搀扶下行了个大礼。 除了姬云逸和姬云朗两兄弟俩,世子姬云哲、世子妃林展眉也上前请安,对于姬云哲老夫人面色淡淡的,倒是对素有才名的林展眉印象不错,说了些好好养胎之类的话给林展眉。 待这二人拜完后,轮到姬云嵩和姬瑶,这二人出自二房,是姬二夫人生的,姬云嵩木讷,只是瓮声瓮气的问了声祖母好,便躲到一旁去了。姬瑶向来清高,在老夫人面前倒是乖巧,不过视线对上姬旖旎的时候,二人的眼神里皆有不屑和傲慢。 其后是三姨娘带着姬允来到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老夫人对这娘俩不是很热络但也不会太冷漠,三姨娘素来又不是讨好谄媚的性子,是以拜完了便乖巧的退到了一旁去。反倒是她身边的姬允看到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长姐姬旖旎眼中闪过一丝艳羡来。 不知为何,归明月今日感觉三姨娘很是不对劲,仿佛在刻意逃避自己的视线。 归明月疑惑不解,不过很快被满身花团锦簇满脸洋溢着节日的欢快气氛的四姨娘给吸引住了注意力。 “老太太,您可算来了,这府里呀,谁不是期盼着您回来呢,光是侯爷那里啊,我就听了好几回了,大伙啊,都想您呢……”四姨娘上前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恭维。 “你这个皮猴子,还是那般的喜欢混说,哄我老婆子开心呢。”姬老夫人也算是给她面子,虽然打心眼里看不上粗鄙的四姨娘,但是她总归生下了个儿子。 “这是昊哥儿吧,两年未见,竟成了大小伙儿了,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祖母金安”姬云昊赶紧上前跪拜,不过脚步走着虚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姬老夫人有些不悦,她岂是看不出来这一向壮实的五少爷是为何这般虚脱,当下冷了脸子,斥责道:“你这姨娘是怎么当的,这昊哥儿才多大点,就……你是要毁了他的身子啊!” “老夫人息怒,”四姨娘满脸委屈,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大夫人,哭丧着脸说道:“都怪那些狐媚不长眼的贱婢子,大夫人原是好心叫她们来伺候五少爷的起居,谁曾想她们个个胆大妄为的勾引我可怜的昊哥儿……的”” “你闭嘴吧!”眼见着她在众人面前说出那些有辱风化的字眼,老夫人立即厉声呵止,这个四姨娘出身卑贱,除了一身的好皮相,实则愚蠢又粗野。 “你也是,昊哥儿才多大点,你就往他屋子里塞那年轻貌美的丫鬟,别以为你打了什么心思我不知道,还有这两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好自为知吧什么”姬老夫人早就想敲打敲打这日渐嚣张的大夫人。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侯府里的天。 大夫人此时脸已经是涨的的通红,狠狠的看着在老夫人面前谄笑不已的四夫人,心里对这个年事已迈还把持着这整座侯府不放手的老夫人不是不愤恨的。 “祖母,您就别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母亲这次做的确实欠妥,选丫鬟时还是得再仔细些。说来往几位兄长和五弟弟那里都是派了丫鬟去的,谁曾料到送到五弟弟那边的都是些不长眼的。”说话的是一直淡笑陪伴在老夫人身侧的姬旖旎。 这话儿说的就耐人寻味了。 大夫人作为镇国侯府的主母,给各房分配几个下人,是关怀是善意,并且其他院子里的哥儿怎么就没被迷惑,单单是五少爷姬云昊这里,被丫鬟爬上了床呢? 姬老夫人眼中一寒,看向五姨娘,看到她那愚蠢的样子,又略微思索,若有所思的看着跟在自己身旁长大的姬旖旎,后者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虚,良久微微低了头。 老夫人冷哼一声,良久吩咐道:“去,将那几个不长眼的丫鬟都给乱棍打死!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再敢有非分之想。” 这边的归明月闻言,心中不由的一凛,轻易便处死了几个丫鬟,这位老太太果然不是位省油的的灯。 不仅是处死丫鬟这么简单,还是让整个侯府,特别是姬大夫人看着,她老夫人才是这个府中真正的能决定他人生死的主子。 这个下马威着实厉害。 大夫人和姬旖旎沉默了,几个胆小的姨娘更是面色煞白,怀了身子的六姨娘更是晃了几晃,差点摔倒。 二姨娘则是因着这件事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个丫鬟,被侯爷看上后怀了身子,才抬得姨娘,不禁心里是又后怕又憋屈,泫然欲泣的看向自己的长子姬云逸,谁知道姬云逸满心满眼都是他旁边的归氏。 二姨娘又是一阵辛酸难受。 唯有脑子单纯的四姨娘,兀自开心着,只以为这是老太太在替自己与昊哥儿出头哩。并且以后没了那几个狐媚子,昊哥儿也能收收心,好好读书了。 “我也乏了,”姬老夫人转眼间温声说道:“几个哥儿先回去吧,尤其是逸哥儿还是公务在身,就别陪我老婆子了,你们几个媳妇留下了陪着用膳罢。” “是,孙儿告退。”几个哥儿闻声退下,他们几个也是各怀心思,特别是姬云哲,这屋里的老夫人、大夫人,可都是能让他让血液和骨头变凉变硬之人。 姬云逸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尚在若无其事的归明月,月儿该是还不知道祖母的手段罢。回去也该和她多说一说了。 姬老夫人自是自始至终将这小两口的互动看在眼里,看向归明月的眼神更是莫测和探究。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夫人之威(二) “回去坐吧,不用你们两个伺候,”姬老夫人对着杵在那里硬邦邦没有好喜色的大夫人,也没什么好气儿。 大夫人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二夫人也只得讪讪的罢了手。 “祖母,让旎儿来吧,”姬旖旎侍奉老夫人惯了,自是来的得心用手。 老夫人点点头,看着满桌子的女眷,叹了口气:“这府里就你和采薇那丫头最得我的心意,可惜这孩子在途中染了风寒,不能与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了。” 姬旖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很快便面不改色的给老夫人夹了一筷子素菜,笑盈盈说道:“采薇妹妹向来身子骨弱了些,自是该好好养病的,祖母不必担心,孙女早已经着人去看了。” “可是还有大碍?”老夫人问道:“嘱咐她院里的那些个丫鬟婆子,多长些眼,好好伺候着。”老夫人不忘再说一句。 “是,祖母。”姬旖旎不动声色的说道。 归明月没想到老夫人会对那位叫采薇的姑娘如此的上心,她又是何方神圣呢。 六姨娘坐在她的身边,见她疑惑,便凑近她的耳边,悄悄说道:“这位采薇姑娘啊,听说是三年前老太太在去云台山的路上遇到的,还救过老太太的性命,老太太便认了她做干孙女。没想到能如此得老夫人的欢心,可见啊是个有手段的。” 采薇……采薇,归明月自打听到这个名字开始,就有些心事重重,有种仿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模糊记忆,但是她明明已经烧死了啊? 不可能的,是自己想多了吧,归明月甩了甩头。这时六姨娘使劲的拽了拽她的衣袖,然后对她使眼色。 “老夫人在问你话儿呢……” “啊?”归明月一愣,迅速看向四周,林展眉正一脸看好戏的看着她在老夫人面前失神。归明月突然有种前世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到名的感觉。 “大少奶奶似乎有心事?”老夫人有些不悦的说道:“左右不过是个丫鬟,没了也就没了,何苦要惊动京兆尹,更何况逸哥儿他素日里公务繁忙,竟还要为这点子小事操心。你这做媳妇的有不适宜,本该由你婆婆管教,可是为了逸哥儿,我老婆子也是不得不说几句的。” 归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老夫人是为了凝香的事不满。 这老夫人刚回来就能将府里各院的大小事摸了个一清二楚,连自己那还算密不透风的西院都逃不过,可见这老太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老夫人这话儿也是绵里带刺,死了个丫鬟又如何,这归氏实在不该劳师动众,还将大少爷卷了进来,他是做大事的人,哪能见天儿的掺和内院的事。 也难怪老夫人不满,归明月心里也是有些惭愧,自己是否是真的太过依赖姬云逸了。 “是,孙媳知错,不该将大少爷牵扯进此事来,不过凝香无辜惨死,至今凶手还未缉拿归案,如若不查明给凝香一个公道,孙媳也是怕寒了这府里下人的心。”归明月说道。 “你要是果真这般想,那便随你。不过眼下便是年节了,如若再闹出动静来坏了府里的福气,我必不会饶了你。”老夫人话里又威胁,又留了一丝余地,她想让归明月先别再追究这件事了。 “是,孙媳一定注意。”归明月当然不会因着她的一言半语的威胁而放弃。 这个归氏着实太过固执,老太太心里更是不喜。 “大少奶奶又何必执著,老太太回府本是一件大喜事,不该被这样不吉之事坏了兴致的,我看您还是不要再追究了。”四姨娘不禁插言,状似好心的劝说。 只可惜归明月把她的话置若罔闻,根本不打算搭腔,只低头浅浅的吃粥。 四姨娘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她旁边的三姨娘扯了扯她的衣袖,满脸是忧虑之色。 晚膳过后,诸位女眷退了下去,恰巧这时候姬侯爷也办完差事,面色阴郁的急匆匆回来。 与老夫人母子儿子说了些贴己的话。 “这……圣上真是这么说的?那你手中的虎符?”老夫人手中的茶盏不由得一抖,随即叹了一口气,也是,自古以来莫不是如此。镇国侯府即使有滔天的功劳,随着在朝中势力的强盛,也难免引起圣上的忌惮。 “虎符当然还在,”如今虎符可是自己的护身符,姬侯爷怎会轻易交出。 姬侯爷不觉得有了些疲态,都怪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前些日子自己一时不忍,去见了大皇子,姬侯爷不禁悔怕不已。 “那,逸哥儿没有受到影响吧?”姬老夫人想起来又紧张的问道。 “难说,边境木雅人又有动作,听说这次来势汹汹,圣上有意遣他去平乱。倘使平日,派去边疆的不该是他,恐怕,也是忌惮了……” “什么?又要去打战,”姬老夫人迅速的转了转手上的念珠,说道:“也好,以逸哥儿的本事,此次应会为侯府再博些战功回来。届时,你再起复也不是不可能。” 姬侯爷一听,心中大定,抚须笑道:“对,对,还是母亲思虑周全,儿子稍后就去嘱咐逸儿主动请缨,出战木雅!” 说完,又嘿嘿凑近老夫人面前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你又要纳妾?”老夫人哼声说道:“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儿媳妇都娶进门了,还要纳妾,也不怕被人笑话……为了纳妾之事你还专门扩充宅子,真真是荒唐!” 姬老夫人说到最后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次不用扩宅子,不用扩宅子,那些日子不是死了两个吗,正好,正好。”姬侯爷赶紧说道。 姬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好在这个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事,远没有姬尚昌被圣上忌惮,遣了个有名无权的闲官让老夫人头疼焦急。 姬老夫人接着又说道:“前些日子那家人的事确保是没有什么纰漏了,我怎么听闻他家里有人在边防任上?万一知道了真相回来,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母亲,您就别操心这个了,都是传言,哪有什么边防大将,不过是那家人夸得海口。这次干的利索,没留活口。”姬侯爷眼睛一眯,阴狠的说道。 姬老夫人摆了摆手,说道:“我老了,你院子里的那些事,我也没心思管了,倒是逸哥儿院子里,人太少了,那归氏嫁过来半年了,肚子里也没个动静,这个府里竟也没个着急的。” 姬侯爷如今哪里顾得上考虑这些,那一房一房的小妾们才是他的心头肉。 姬老夫人知道跟他谈这些事也是对牛弹琴,加上那大夫人也是个色厉内荏的怂货,这件事还得她来做。 于是,在临近年节的前两天,凝香的事还没查清,又发生了两件事给归明月添了堵。 第一件事还好说,无非是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进了府,不仅是进了府,还被老夫人亲自安排到了西院。 老夫人的这番作为,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大夫人一看既然老夫人将两个表小姐弄进了西院,灵机一动,便也从娘家的兄弟那里挑了个样貌才情品性样样出众的嫡亲侄女给迎进了府一起过年。 于是宽敞的西院里,一下子进了三位环肥燕瘦、如花似玉的衿贵表小姐。 归明月看着她们三个望着自己那俊美无筹老公时,那犹如饿狼扑食般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一件事,直接触碰到了归明月的逆鳞,也让整个西院都陷入低沉之中。 那日,归明月照例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老夫人先是狠狠呵斥大夫人不给西院发放份例。接着又揪着西院下人素日里的穿着打扮斥责了归明月,说是西院的下人竟穿的比其他院里主子穿的更金贵,违反了侯府的规矩。 这一来二去,让归明月寻不到错处,也只得低头认罚。 没想到归明月身边一向最稳重重规矩的成嫲嫲,见不得自个儿的主子受罚,忍不住出来为主子辩驳,谁知竟惹怒了老夫人,被当众扒去了那件簇新的赭色织帛旋袄外衣。 这种事对于一般丫鬟婆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更不用提在这侯府有头有脸的成嫲嫲,归明月只感觉是一巴掌打到了自己脸上,再看那老夫人的时候,脸色也就冷了。 “老夫人说的是,做奴婢下人的,怎配这一身十两银子一匹的素锦衣裳。只是不怪大少奶奶,她是体恤咱们下人,才用花了自个儿的嫁妆钱给奴婢们赏了新衣,没想到竟无意间触犯了侯府的规矩。即使家规不容,奴婢便也脱了这素锦衣裳。” 说话的是银坠儿,这个一向不惹事又性子刚强的丫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自己身上的那件外衣脱了,缓缓扔在地上。 这丫鬟莫不是疯了吧? 底下女人们,包括大夫人在内,无不暗暗抽气。 鸦雀无声。 归明月本来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此时突然,缓缓的笑了。 目光里全是不屑。 姬老夫人也笑了,笑里全是疾风骤雨的寒意,知晓她的人,都知道老夫人,是怒了。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憋屈的年节 “真是两个忠心的奴婢,不愧是西院的人,归氏你教导有方啊。”姬老夫人皮笑肉不笑。 “谢老夫人夸奖,孙媳愧不敢当,”归明月丝毫不让。 “只可惜这里是镇国侯府,下人们要忠,忠的也只有我这侯府。成嫲嫲你也是府里老人了,该是懂这个理儿吧?”姬老夫人说道。 成嫲嫲只身着中衣,此时不知是因着天冷还是屈辱,向来健壮的身子有些发颤,听了老夫人的话后,却是突然止了颤抖,一言不发。 迎着众人或嘲弄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是还想落井下石的目光中。归明月看着身边的成嫲嫲和银坠儿,只着中衣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特别是银坠儿一向要强,此时更是站的,就如一把匕首般,僵硬而固执。 “走吧,我们回去。”归明月淡淡的说道,此时心里已然生出了荆棘,刺的她心里发恨又发狠,只想让这整个侯府都湮灭来弥补她们主仆三人收到的屈辱。 正在主仆三人就要这般出北院的时候,姬云逸大步踏了进来。 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冷声吩咐道:“去西院取两件衣裳来。” “站住!”老夫人想也没想呵斥道,“谁也不许去。” “祖母今日一定要这般为难孙儿和月儿吗?”姬云逸眼中再也没有温度,说道:“既如此,孙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上前堂而皇之拉起归明月得手,这一举动后,使得老夫人的皱眉,大夫人的鄙夷,林展眉则是要妒的发狂。 以往姬云逸行此孟浪之举时,成嫲嫲都少不得皱眉提醒。这次成嫲嫲第一次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等等,既然下人们的衣着用度不符合侯府的规矩,势必要重新置办。”归明月突然转过头,对大夫人说道:“大夫人,今儿虽不是领月例的日子,但是西院上下已等不得那日了,还请大夫人将这半年多来未发的月例和节庆赏银,都补了吧,坠儿稍候你给大夫人算一算需要领多少银两。还有,暂住在西院的几位表小姐,更不便怠慢,除了她们的月例,这衣着用度更得适宜合规矩,还烦请大夫人一并给准备了。” 说着盈盈一福,跟着姬云逸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大夫人心里憋屈不已,是老夫人给你气受,又不是我,跟我要银子干嘛,再说这西院不小,主子下人半年的月例一并发了,可不是个小数目,再加上这些个表小姐的,听这话儿,这归氏是想连她们屋子的布置和衣裙首饰都不管了啊。 大夫人不禁头疼不已。众女眷见又没了好戏可看,便都纷纷告辞了。 老夫人则是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长孙在自己面前冷了脸子,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知道前些日子,因着那些表小姐们的事,已经触怒了姬云逸,但是姬云逸能答应,也只不过是为了当日的那点子祖孙情谊。今日她借羞辱那两个下人实则是狠狠羞辱了那归氏,这件事更是触到了姬云逸的逆鳞。 以后估计祖孙两个也没什么情谊可言了。 姬老夫人心里后悔不已,今日实在不该将事情做的这么绝,只是她也确实是被那归氏和她那丫鬟给气的使了理智。 “去叫二姨娘过来,”姬老夫人不动声色说道,那二姨娘虽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怂货,当好歹是他逸哥儿的亲娘。老夫人是了解姬云逸的,也许他是恨着侯府的,甚至是憎恶自己的亲人。但是他心善,每一个心善的人,对于自己的亲娘都狠不下心来。 即使这个亲娘愚钝又懦弱,不像别人家的亲娘那般,从未给过他多少关爱和保护。 半晌,二姨娘得了老夫人的嘱咐,便喜滋滋的回了自己院子。 看来老夫人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二姨娘心里仿佛又有了主心骨。 “快,去将给大少爷做的大氅取来,我要亲自去给他送去。”二姨娘吩咐道。 “姨娘,我看还是明日再去吧,”丫鬟莹儿赶紧劝道,今日大少爷从老夫人那边黑着脸的出来,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二姨娘这时候去,可不是好时机。 “好,好,那便明日吧。”这逸哥儿虽然是自己亲生的,可是说起来二姨娘在心里还是蛮怕他的,特别是冷着脸子看人的时候。 且说偌大的侯府,姬云逸一路牵着归明月从北院到西院,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不由得对着后面的银坠儿和成嫲嫲指指点点。 银坠儿可是在西院说一不二的大丫鬟,素日里是别人巴结都巴结不来的,成嫲嫲又是府里的老人儿,一些下人就不免嘀嘀咕咕的说起了风凉话。 只是在视线瞟过大少奶奶归明月时候,被她犀利狠戾的眼风吓得又生生将说的话憋了一半回去。又见有早得了消息的西院小丫鬟一路小跑着将两件大氅给送了过来。 看热闹的下人们,又不禁就大少奶奶对这二人的维护而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心里更是对这二人羡慕不已。 在这规矩森严的镇国侯府,下人从来都不是人,是主子随意差遣打骂的物什儿,是随时可能被鞭笞、棍打致死的小猫小狗。 试问哪个院子里的主子,能让下人穿那样好的衣料子,又能维护下人至此? 此时又有人忆起大少奶奶刚进门时候的那次宴会,也是为了院里的金锞儿姑娘,与大夫人据理力争呢…… 跟在归明月身后的银坠儿和成嫲嫲根本不知道这些下人们的心里,已经将对她们的想法由看笑话变成了极其的羡慕。只面无表情的跟在大少奶奶的身后回了西院。 “成嫲嫲,你先回去歇息歇息吧,别在跟前伺候了,”归明月叹了口气,看着从回来就埋头干活不言语的成嫲嫲,知道她今日受了屈辱难受着呢,接着说道:“今日之事,也别想太多了。” 成嫲嫲摇了摇头,半晌,突然笑了,说道:“老奴今日才知道,大少奶奶以前说的那些话,是对的,是老奴错了。” 归明月有些不解的看着成嫲嫲,正要开口问,只听旁边的银坠儿也笑着开口,说道:“嫲嫲今日看清了,也不晚。” 大少奶奶没明白成嫲嫲话里的意思,她却明白了,往日里成嫲嫲总是劝说大少奶奶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行差踏错,看到大少爷对少奶奶的亲昵举动也觉得有失体统。成嫲嫲劝大少奶奶少与大夫人争锋相对,在老夫人面前更要毕恭毕敬让人寻不着错处。 成嫲嫲不知道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今日老夫人说的那番话,明显的是心里怯了,她怕大少爷对大少奶奶太过上心,她也怕下人们对大少奶奶太过忠心,她要这府里所有的下人只对镇国侯府只对她老夫人忠心。 然而她却只能靠脱了她俩身上的织锦绸缎衣裳,想在众下人面前羞辱她们,最好她们二人再脸皮薄些,来个上吊自尽,那么整个府里的人便会更怕老夫人怕这个侯府的规矩。 越是如此,她二人越不能让老夫人得逞,越好活的好好的,让这府里所有的下人知道,她们西院的人绝不会自尽,只会活的比别人更好。 二人随即反过来劝说归明月,归明月心里却依然是憋屈的很,凝香的死还没查出来,如今银坠儿和成嫲嫲又遭到了这般的对待。 归明月心里前所未有的无力,自从进了这个侯府,仿佛陷入了泥潭,自己在外面生意场上的那种如鱼得水的能力和险处逢生的运气,仿佛都离自己而去。 姬云逸知道她的心事,心疼又内疚,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把耳边轻轻说道:“辛苦娘子了,以后让我帮你,好不好?” 归明月摇了摇头,自己再不济,这内院之事,也是避免不了要处理的。 姬云逸叹了口气,是啊,即便自己能帮得了她这一时,也不是长久之计。 年后他便要去北疆带兵作战,只是这件事姬云逸存在在心里,眼下糟心事一件又一件的发生,加上又赶上年节,所以他一直没能跟归明月说出口。 这年的除夕夜,是归明月过得没滋没味的一年,却是姬云逸颇为珍惜的一年。 “月儿,随我去个地方。”姬云逸很想让她开心起来,便带着她又去了禁卫所的城楼。 站在城楼之上,近处看是歌舞升平、灯火通明的皇宫,远处看是鞭炮阵阵、万家烛火的民间。 这样的夜,虽然寒风肆虐,但是街上人人脸上都是节庆的喜悦和和善,归明月不禁被感染到,嘴角微翘。 “喏,给你,”姬云逸递了一只精致的玉盏给到归明月的手中,这玉盏的材质竟是罕见的昆山羊脂白玉。 归明月咦了一声,不知为这玉盏的样子似曾相识,更为着这昆山羊脂白玉制成的酒盏,可谓价值连城,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拿得出这样的宝贝。 即便是官至一品的姬云逸,俸禄每月可是全数归入侯府公中的,竟有这样的宝贝,可见是御赐之物,归明月可不拿这御赐之物饮酒,万一不小心呲了……可是这酒盏着实做的精致啊。 姬云逸好笑的看着她眼珠叽里咕噜的转,敲了敲她的小脑袋,说道:“打什么歪主意呢,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还记得在宫中时候,我承诺赔你的酒盏吗?” 哦,归明月恍然大悟,随即抢过酒盏,说道:“我可记得你当时承诺赔我一对酒盏的,那另一盏呢?” “哈哈哈,我的月儿当真是个小财迷,另一盏不急,总有一日会给你。”姬云逸卖了个关子,这样的酒盏自然是一对,另一盏在自己这里,姬云逸期望这次打战归来,再将它交给归明月,自己留着权当是个念想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离京之前(一) 年节过后,姬云逸找了时机,才将圣上有意让自己半月后出发去北疆调查木雅之乱的事,告诉了归明月。 其实归明月这几日看他不同以往的言行,心里便也猜了个大概,是以当他说了出来,归明月也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心里突然难受的紧,依然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温暖和包容。 他要是走了,这冰冷的偌大的让人窒息的镇国侯府,便再也没有半丝的温暖,只剩下无尽的恶意和纷争。 姬云逸有尝试打算让她随军与自己一起,但是路途的奔波遥远不说,北疆那边的局势不稳,如若有战争,疫病就很容易横行,他不敢冒那个险。 “我走后,月儿先回归家住一段时日如何?我去跟老夫人说。”这次去北疆平叛,可是老夫人和姬侯爷极力促成的,自己只有月儿这一个要求,即使于礼法上有所不妥,但是她必然也能答应的。 归明月倒是也想回娘家,但是……她不能,她不是那般临阵脱逃的人。 “不用的,你放心走就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西院等着你。”归明月笑道。 “那……好吧。”姬云逸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有事莫要害怕,也无须忍让,我与圣上求了一队禁卫,由岳昌带领,以后就驻在西院的外院,只要有事尽可吩咐他。” “我走之后,这西院,除了得了大少奶奶的准,任何人也不得随意出入,”姬云逸对着屋里得吓人吩咐道:“你们都是大少奶奶的人,素日里都长些眼色,院子里的其他人,谁要是敢不安分便直接扔了出去,说是我的吩咐。” “是,大少爷,奴婢记住了。”银坠儿肃声道。 归明月赧然笑着说道:“劳烦禁卫保护我一个……是不是有些奢侈?” “哈哈,怎么会奢侈,你夫君在外为他出生入死,用他几个禁卫保护我最珍视的月儿,又算得了什么呢?”说着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归明月将头买进他的脖颈,深深嗅着他略带青竹香的温热气息。几个丫鬟悄悄的退了下去。 “二姨娘,您现在不能进去。”成嫲嫲拦住兴冲冲进院的二姨娘。 “妾听闻大少爷不日就要离京了,来看一看他,嫲嫲你何故要拦了我的路?可是大少奶奶授意的。”二姨娘恼怒不已,见自己亲生的儿子,竟让个奴婢挡了去路。 “你这个老奴,素日里在西院里横行也就罢了,怎可拦了二姨娘的去路,你可知道她可是大少爷的生身姨娘,岂是你想拦就能拦的,还不让开!”说话的是表小姐薛妙芙,她是大夫人的嫡亲侄女,容貌妍丽,只是性子也随了大夫人的跋扈。 薛妙芙说着便上前挽了二姨娘的胳膊,往里走,二姨娘没想到身份尊贵的表小姐能向自己示好,当下有些受宠若惊,腰杆倒是更加挺直了。 二人正要不顾成嫲嫲的阻拦硬往里闯。 “郑大家的,大少爷着你守门,眼下有人硬要主子的屋里闯,还等什么?”只听银坠儿清冷中带着严厉的声音响起:“还不赶紧将人给叉了出去!” “好嘞,坠儿姑娘,”身材魁梧如同男人般的郑大家,的早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将两个叽叽歪歪的女人给扔出去了。 “你……你……给我住手,表哥,表哥救命……”院子里想起薛妙芙尖叫声,不仅引得另外两个表小姐也从房里走了出来,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也赶紧出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二姨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被逸哥儿院子里的奴婢驱赶不说,还被所有的人围观,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正屋的门开了,归明月一脸无奈的走了出来,姬云逸更是皱眉跟在她的后面。 “住手,郑大家的,你且先退下吧。”归明月说道,边责备的扫了一眼银坠儿,这丫鬟真是的,什么人都拦,不管如何这二姨娘可是姬云逸的亲娘。丫鬟银坠儿只当没看见主子的责怪,只因为啊这位二姨娘呢,着实不是位令人尊敬的起来的主儿。 “月儿不知是二姨娘,多有得罪了,请进……” 话还没说完,二姨娘一甩袖子,直接略过她,走到姬云逸的身边,又是一顿哭泣,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二姨娘生姬云逸的时候不过二八的年纪,是以如今也才三十六七岁,加上长得一张娇美异常的脸,性子胆小又怯懦,这哭起来,着实是梨花带雨般的模样。 “姨娘,你先别哭了。”姬云逸无奈的看着她哭,只得劝道。 他长这么大,见她的次数不多,倒是见了不少她在掉眼泪。 眼见着这二姨娘哭的快要晕厥的样子,姬云逸只得着人先将她扶到了屋里。 归明月实在不爱看她哭着跟自己儿子撒娇的样子,这会让她毛骨悚然。好在往往都是她撒她的娇,姬云逸要么皱眉不语,要么烦了直接拂袖走人。 这不屋中传来姬云逸不耐烦的吼叫声:“别哭了!要哭回自己的院子里哭!”然后二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 此时薛妙芙却是得意洋洋的看着归明月,这归明月当真是个草包,人家二姨娘可是大少爷的亲娘,这归明月竟还纵容下人这般苛待二姨娘,当真是猖狂至极呢,看来离被休弃不远了呢。 “既然无事了,就请三位表小姐回屋吧,无事还是别出来乱凑热闹才好。”归明月对她们没什么好气,说着转身也要回房。 “无事?这便无事了?你这丫鬟给我站住,”薛妙芙厉声呵斥,指着银坠儿说道:“你竟敢让人动手推主子,还真没见过你这般嚣张的丫鬟,当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鬟呢。” 后面的一句说的讽刺又不屑。 归明月叹了口气,只得又转回了身子,问道:“这位表小姐你到底想怎样呢?” “我想怎样……自然是好好处罚这个无法无天的丫鬟了。”说着对自己身边的小丫鬟说道:“去,代我掌掴那不长眼的丫鬟。” “呵,”归明月冷笑一声,眼神里也冷了。 小丫鬟死命的摇了摇头,浑身簌簌发抖,她可不敢打那银坠儿,这院子里哪个下人不畏惧这坠儿姐姐的威严,素日里自己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还打动手打,那是绝对不敢的。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薛妙芙气的直跺脚,说着一把推倒挡在前面的这个胆小的丫鬟,扬起手掌,自己便要上前去。 “你胆敢懂我这丫鬟一指头试试?”就在她咬了咬牙就要对着这个浑身冒着冷气的小丫鬟就是一巴掌的时候,一个更加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归明月说道:“哪只手打的,我便断你哪只。” “我说过,谁也不能再欺压我西院的下人,我说话算数。”归明月走到张大口一脸不可置信的薛妙芙的身边,一字一句的说道。 薛妙芙扬了扬手,最终没有敢打下去。 又气恨又羞愤的跺了跺脚,转身走到自己的那个小丫鬟面前,“啪”“啪”,就是两个巴掌,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丫鬟,还不给我滚! 归明月和银坠儿二人看着这个与大夫人一般色厉内荏的表小姐,主仆脸上二人不禁都露出不屑的神色。 表小姐薛妙芙铩羽而归,剩下的江诗研与江红妆担忧的互看了一眼。 自她们进到这西院里来,也算是暗地里使劲了浑身的解数,都没能让表哥姬云逸多看一眼,反而是愈加的反感和讨厌。 江诗研与江红妆不禁愁眉不展,她们都是正经出身的大家闺秀,要说真的如那般轻浮的风尘女子那样去明目张胆的勾引姬云逸,她们又干不出来。 除了她们三个,西园里还有个姿色不低于她们的青秀,听说本来是要抬做姨娘的人选,但是大少奶奶这人性子烈又善妒,姨娘没做成,到现在还是个丫鬟。 这个青秀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在表哥的书房里,不知做了什么,让表哥身边的侍卫直接扔了出来,直直的撞到了院子里的花坛里,被一块凸起的石栏撞破了头,如今还躺着下不了床。 另一个叫做漱玉的,是与青秀一起的丫鬟,言行神秘,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样的打算。每次见了表哥都恨不得躲着走,倒是经常在大少奶奶面前献殷勤。看样子大少奶奶还蛮喜欢她的。 看来这个漱玉是想先从大少奶奶这里得到认可,这倒也是一种方法,可是眼下表哥在府里的时日也不过十几日了,要得到大少奶奶的认可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再说她们二人都是骄傲的性子,可不愿去讨好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 “不如去找外祖母,让她老人家帮着想个法子?”江诗研提议道。 江红妆点点头,也好。 姬老夫人听了她二人的话,知道有些事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了。 换来身边的使唤丫头,丫头从里屋里的匣子拿出一个香囊。老夫人将香囊交到这二人的手中,并在她们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二位表小姐立即面如赤布,但是也强自镇定,静静的听着。 “大姐,真的要用这……丹药吗?”走在回去的路上,江红妆的脸上还是又烧又烫。 “不用它,又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呢。”看着这法子也是祖母想了很久的法子了,成败在此一举了。 “外祖母说要在最后一日用,一定不可出了岔子。”江诗研轻轻说道,最后一夜之后,不管成不成,表哥第二日便得出征,便是想要追究也没法追究了,而她们姐妹二人也会由她们的外祖母姬老夫人做主,直接成为西院的贵妾。 至于那归氏在表哥走后,还有没有命做这正妻,就难说了。 江诗研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离京之前(二) 正月十五上元节,离姬云逸出征北疆的日子还有三日。 是夜,整个汴梁城内,不管是皇宫还是民间都是一片灯火辉煌,人人府前一律挂灯笼,夜如白昼。 姬云逸与归明月手牵手,闲闲的在汴梁城中走着。 归明月一手提着一只小巧可爱的兔子灯笼,好奇的左瞧又瞧,这是她在汴梁过的第一个上元节。 前面坐在四轮车上的姬云朗,手里亦是一只莲花形状的灯笼,照的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的灿烂。 “姐姐,你看这个,真好看……你再看这个。”姬云朗招呼着身后的归明月,二人玩的不亦乐乎。 归明月的另一只手还被握在姬云逸的手中,所以走不远,只得拖着姬云逸一起。 “能不能别跟只小兔子似的,到处乱蹦,这里人多,小心走散了。”姬云逸宠溺的看着孩子一般的归明月。 说出的话,不自觉的带着关切的唠叨。 这很不姬云逸。 归明月回头用手刮了刮他高耸的鼻梁,打趣道:“这般唠叨,越来越像我娘亲了。” “像谁?”姬云逸好气又好笑的凑近她,眯起眼睛问道。 “像我娘亲……啊……”归明月有些结巴的说道。 甭管她每日看多少遍姬云逸,每每都能被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那双炙/热如火的双眼看的心猿意马,犯花痴也是日常。 “擦一擦口水,”前一瞬因着被人称作“娘亲”而气愤的姬云逸,后一瞬又被某人的花痴脸取悦,不禁低笑不已,随之凑近归明月的耳畔,声音醇厚如酒:“这样爱看我,为何夜里,的时候还要吹灭蜡烛?让你看全身不好么……” “轰”一下,归明月的从脸到脚尖都红了,随时随地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这才是姬云逸的本性好吗。 “今夜不吹蜡烛,可好?”姬云逸的声音又传来。 归明月羞愤的掉转头狠狠瞪他一眼,恰好对上他忍笑不已的眼眸,深深的看着眼前这又羞又急的小女子。 原来这家伙又在打趣自己,归明月毫不示弱上前捏住他的脸颊,不知为何,归明月最爱捏他的脸颊,这家伙的皮肤巨光/滑毫无瑕疵,还颇有弹性,啧啧啧。 “好啊,不吹蜡烛,让我看看你这,这,还有这……”归明月忍着老脸发红,不服输的,故作流里流气的语气调/戏说道,还一边用小手不老实的指着戳着。 “哈哈哈哈”姬云逸再也忍不住爆笑起来,一把搂过她。 “世间怎会有月儿这样的女子,使人越来越爱不释手,怎么办呢?”笑过后,姬云逸轻轻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前面的姬云朗翻了个白眼,转身看着这旁若无人的夫妻俩,一个搂着不撒手眼中全是儿童不宜的光芒,一个扭麻花似的哼唧撒娇。 真是够了,可怜他姬云朗到了古代也要一天吃狗粮八百遍啊,八百遍! 有意识的吃狗粮的何止姬云朗一人,还有一位偷偷跟着他们后面出来的薛妙芙,此时亦是妒火中烧。 看着一片火红灯笼映照下,更为丰神俊朗的姬云逸,此时的薛妙芙不禁悔的肠子都青了,如若在几年前早一些来侯府,就能早点认识他,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姑母的撮合,此时他怀抱里的人定然是自己了。 薛妙芙心里这样想着,全然忘了前几年自己没见过姬云逸,只听到他的名声就鄙夷嫌弃不已的样子了。 谁又能想,后来的姬大公子能有这番际遇呢。 恐怕整个汴梁城中,除了她,还有不在少数的妙龄世族少女都懊悔不已吧。 这边的姬云逸没有忘记今日此行的目的,拉过归明月手,又叫上姬云朗。 “走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见个人。” 他们走过了城中大街,拐到了一座较为隐蔽的小巷子,在小巷子的尽头,是一家不大的铺子,铺子外面挂着一张破旧的旗子,上面写着宋记汤圆几个大字。 铺子里人不多,姬云逸他们几个一进去,铺子里的小伙计一个激灵,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是很多恢复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将他们迎到了里屋。 归明月打量着里屋,干净雅致,陈设之物也讲究,倒不似外面的简陋朴素。 这时门帘一动,进来的竟是许久不见的邬家大少爷邬静楠,后面跟着一个,进门便对着姬云逸行了个大礼。 “参见少主,”这人是个铺子里的掌柜的,他对姬云逸的称呼让归明月不禁有些惊奇。 “你去吧,上几碗汤圆,几个小菜。”姬云逸吩咐道。 眼见着掌柜的退下了,跟在归明月身边的银坠儿看了一眼邬静楠,若有所思的说道:“少奶奶,大少爷,奴婢去外面守着。” 归明月好奇的瞅着邬静楠,神色难明,这人可是在商场上,给自己下绊子的人。那时候就知道他与姬云逸有些关系,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何关系。 邬静楠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只得苦哈哈的上前躬身,问道:“静楠拜见大少奶奶,好久不见。” 归明月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道:“确实好久不见了,邬大少爷开在当归阁对门的铺子可还好?” 邬静楠无语叹气,谁都知道邬家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唯一吃瘪的就是在头面首饰上,如今被雨后春笋般的当归阁给压的死死的。 邬静楠立即求救的看着姬云逸,意思是你能不能管管你家的娘子,这也忒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吧。 姬云逸看好戏的咧嘴笑了,就是不答话,他知道月儿还在为着那次大舅哥被关进开封府的事,气着呢。 这次让她好好出出气也好,反正又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有邬静楠这个替他背锅的,姬云逸惬意的很。 “大少奶奶说笑了,静楠还没有恭贺大少奶奶,听闻当归阁已经开去北地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日,当归阁已然在大东王朝的多个城郡开起了分铺,不管是生意红火的归龙镖局亦或是陆路官兵绿林好汉还是漕运的江副帮主,都与当她当归阁关系匪浅;天南地北的金玉、宝石、水晶、珍珠商人更是与当归阁有着莫大的联系。 当归阁如今实力已然不容小觑。 姬云逸哈哈一笑,笑中带着自豪。 邬静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愈发的恭谨不动声色。 这夫妇俩,他一个也惹不起。 这时掌柜的端上来四碗汤圆,六碟精致的小菜。 汤圆不大不小,泛着香甜扑鼻诱/人的气息。姬云逸将汤圆给屋里的四个人分了。姬云朗立即笑眯眯的边吃边看好戏。 “好了,月儿不生气了,”姬云逸舀了一个桂花芝麻馅儿的汤圆,吹了吹,放在归明月的口中,接着说道:“上次的确是静楠考虑不周,才让大舅哥无辜入狱,不过看在他也是为了促成你我二人的亲事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邬静楠恰好也刚吞了个汤圆,闻言一口气没上来,汤圆恰好卡到了嗓子了,咳又咳不出来,差点憋死。 黑着脸狠狠的瞪了一眼姬云逸,真是算他瞎了狗眼,交了这般不要脸的好友。明明就全是他的主意,否则凭他会好死不死的去招惹归明月这个在为了生意为了赚钱佛挡杀佛神拦弑神的狠角色? 如今又为了讨好娇妻将一切推到自己的身上,不过依着归明月这狡诈的性子,肯定会想明白不是自己去招惹她的,邬静楠心里想到。 “嗯,相公我相信你。那件事看在你的面上就算了,便不与他计较了。”归明月吃的甜腻腻的汤圆,对着自个儿相公姬云逸说话的嗓音也不自觉的甜腻腻。 邬静楠这次彻底绝倒。 这俩什么人啊,这俩! 姬云逸勾了勾唇角,得意的瞄了一眼脸如黑锅吃汤圆犹如吃黄连的邬静楠。 待归明月吃了个肚儿圆,姬云逸这边才正了神色,在归明月和姬云朗面前说出他一直没来得及也没有时机说的惊天秘密。 这次轮到归明月目瞪口呆了。 “什……什么……你竟然这么有钱……”整个邬家的产业都是他的,邬家不过是他的家仆,除了大东王朝的邬家,还有西域王朝、于阗国、木雅国都有他的产业,归明月有些结巴。 “你骗我!”归明月反应过来,不禁怒道。 姬云逸这才想起来,有一次眼前这小娘子还沾沾自喜说自己是她养的“小白脸”来着,虽然他不知“小白脸”到底是何物,但是看到她那得意的样子,只得哭笑不得不拍拍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了。 归明月怒不可遏,早知道这家伙这么有钱,自己早抱上他的大腿了! “月儿,这不怪我啊,你也没问过我有没有钱啊?再说朝廷里每月给的俸禄确实就那么多……”姬云逸无辜的说道。 “那你为何今日又告诉我了?”归明月警惕的问道,不会是在外面惹了什么桃花官司,来讨好自己的罢? 月儿你每日都在想什么呢,姬云逸无奈又好笑,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我出征后,若在生意上有何难处,尽管去找邬家。 姬云逸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枚似玉非玉似铁非铁的戒子,又在上面穿了跟丝线,伸手系到了归明月的颈间。归明月用手抚/摸着这枚戒子,不知为何这个材质,她竟有些眼熟,但是究竟是在何处见过,又说不上…… “少主……”邬静楠一见姬云逸竟将这枚有着非凡意义的戒子交给了归明月,不禁大惊失色。 “以后月儿便是你们的主子,一定要好好辅佐她。”姬云逸正色说道。 “是!”邬静楠不得不起身跪地,郑重说道。 归明月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一切,但是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姬云逸说这一切的时候,仿佛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相公,这枚戒子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回来我便还给你……”归明月眼神深深如海:“如果没有等到你,我便毁了它。” 归明月一字一句的说到,姬云逸他必须要回来。 “月儿……”姬云逸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上元节后,本以为这三日的时光就这样充满甜蜜又不舍的渡过。 谁知那几位表妹却不是省油的灯,前仆后继,真是愈挫愈勇。 尤其是每日里只要姬云逸一回来,便必来西院“嘘寒问暖”送衣送汤的二姨娘,让归明月一听到她的脚步声,就头疼不已。 ------------ 第一百八十章 表妹的最后一搏 离别在即,转眼间便是出征的前一日。 姬云逸不舍归明月,下了朝婉拒了皇上的宴请,便匆匆的回府陪她。 府中归明月亲自带着小厨房,热火朝天的准备做一桌子姬云逸爱吃的饭菜。姬云朗也受邀早早的等候在西院的书房里。 西院的饭菜还未上桌,二姨娘便来了。 来意也很明确,逸哥儿明日一早便要赴北疆去了,她这个做姨娘的亲手备了饭菜,想给自己的儿子践行。 这说法自然是合情合理,加上二姨娘带着诚恳和期盼的目光,让人不忍拒绝。 可是归明月真的不愿姬云逸去,一想到明日他就要离开自己很长时间,归明月心里便揪着难受,眼下更是一刻也不想离了他的。 二姨娘期期艾艾的开了口,大意是,我儿子陪了你吃了这么多晚饭,自己这个当娘的就不能也陪着吃一顿?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身为妾室,不能明面上亲近自己的儿子,就连临行前的晚餐,也有儿媳妇来抢…… 姬云逸头疼的看着她下一瞬又要掉下泪来,便只得轻声对归明月道了声抱歉,说先去姨娘那里,稍后便回来陪她。 旁边的姬云朗白眼颇出,他其实很理解自己的大哥,自己何尝不是呢,虽然对这个古代的生身母亲很是无语,但是毕竟有生恩在那里,有些事情还得忍着。 “大哥我陪你一起吧。”姬云朗心里有预感二姨娘不会让大哥那么早回来,自己在,大哥也好脱身些。 “不用不用……你陪你大嫂……”二姨娘目光有些躲闪,慌忙说道,说完了又觉得不妥:“朗哥儿要么你且先回去自己院子罢,你年纪也不小了,合该避嫌才对。” 归明月和姬云朗对视一眼,这姨娘古怪的很。 不过,这姨娘向来都这样,脑回路清奇。 于是,归明月与姬云朗都没再多想。 姬云逸随着二姨娘走后,归明月等来等去,等的无趣,便拿起前几日六姨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本话本子,斜倚了美人榻上看了起来。 直到整本书都看完了,侯府里点了灯笼,姬云逸还未回来。归明月不想再等,吩咐银坠儿拿来狐裘大氅,披上便要去二姨娘的院子寻去。 正待出门,迎面是一脸惊恐且急匆匆往里闯的漱玉。 漱玉一向讲究个姿态的娴静淡雅,归明月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不顾规矩的往主屋里闯。 漱玉一进门,噗通一声跪在了归明月的面前,说道:“少奶奶,奴婢发现了一件事,奴婢怀疑与凝香的事有关!” 什么?归明月一个激灵,自打凝香死后一直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金锞儿更是奔到她面前,急声说道,你发现了什么,快快说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漱玉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奴婢今日本是帮着小厨房那边的荷香姑娘去买些菜回来,路上恰巧遇到了南苑的如姨娘,便与她一道回来的,路上与如姨娘闲话起来,不知怎么的就说起凝香没了的那日,她说那日侯府里去徐家裁缝铺子做衣裳的下人,不仅只有咱们西院,三姨娘院子里的窦婆子也去了,说是给她的小孙儿做新衣……说起那时辰竟和我与凝香去的时候差不多,可是奴婢并未看到铺子有她啊!这是太蹊跷了,而后凝香就去了,所以奴婢不得不怀疑……” 归明月闻言,坐了下来,细细思考起来。 这件事有几个疑点,一个是既然这窦婆子去到店里的时间与凝香她二人一致,而漱玉又未见到,很可能便是这婆子一进门又出去了,难不成凝香出去追的人就是她? 先前姬云逸的人暗查的都是其他府中的下人,竟然落下了这侯府里其他院子里的人!这让归明月又想起那日在北院外六姨娘似有似无的暗示,似乎也在暗示这事跟这个府里的人有关! 这样说来,凝香这件事除了六姨娘知晓一些秘密,看来如容应该也是,如今她故意向漱玉透露这些,又是为何呢?难道这件事又与大夫人有关?归明月私下里从姬云逸那里知道世子姬云哲回府的不为人知的目的,只是这段时日西院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这便是开始了吗? 他如果是想利用自己达到报复大夫人的目的,归明月不介意让他暂时利用,只要能为凝香报仇,归明月打算与她们斗到底。 只是这个窦婆子是三姨娘那边的人,素日里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但是听闻很得三姨娘的重用。 那么在凝香的这件事里,平日里最温柔娴静不惹是非的三姨娘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呢? 归明月主仆几个心里思索着凝香的这件事,丝毫不觉得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了,姬云逸还没回来。 且说姬云逸到了二姨娘屋里,听着二姨娘哀哀的诉说这往事,心里也不禁思绪万千,望着她鬓间早生的华发,姬云逸不自觉的有些心软了。 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估计这一辈子都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上,以致于没有多余的心思给自己的孩子。只可惜那个男人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早已经厌倦了她,她还奢望有朝一日他能回心转意。 姬云逸庆幸自己与云朗竟然能够活到现在,一时感慨,拿过二姨娘递来的酒盅,一饮而尽。 “逸……大少爷,用些饭菜吧,别空着肚子喝酒……”二姨娘突然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些心痛有些愧疚了。 哎……明明是自己的亲娘,却是胆小怯懦,便是私下里对着自己也是称呼自己大少爷,姬云逸觉得可悲至极,不搭理她,也不吃菜,只又喝了一杯。 这酒就与自己的心绪一般,酸涩……不对!这酒有问题! 姬云逸这才后知后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亲身姨娘,这酒的味道其实与普通的酒,一般无二,但是依着姬云逸这些年来避险的经验,他就是能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来。 可惜已经晚了,他喝的酒中正是放了姬老夫人交给江家姐妹的秘药,此秘药出自宫廷,无色无味,名为颤声娇。其中有一味药是极其罕见稀有的雄蛊娥,此雄蛊娥药性极其霸道邪乎,书中有载:“雄蛊娥,气热性/yin,主固精强阳,令人交接不倦”。 “这……你到底给大少爷喝了什么?”二姨娘眼见着姬云逸满头是汗、面目狰狞,眼眸由墨黑变成一片红云遮罩,不禁大惊失色,这壶酒是江诗研给她的,只说是好酒,她还以为是好意,便拿给大少爷喝了。 江诗研红了脸,唧哝半天,二姨娘才领悟过来,她虽愚钝也能明白了这定是老夫人的意思了。 也好,二姨娘心里也是不喜姬云逸房中只有归氏一人,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掩上门。 独留江诗研一人,痴痴的看着已有些神志不清但是依旧丰神俊朗的姬云逸,江诗研大着胆子上前轻抚了一下他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这样子的男子正是大东朝独一无二的一个了吧。 “啪!”一声,还没等江诗研更走进一步,便被姬云逸反手一巴掌挥到了墙上。 江诗研痛呼一声,差点昏过去,但是她还是咬了咬牙扶着墙站了起来,不敢上前,只等着姬云逸的眼中的淡红渐渐变成一片深深的赤红,只等他完全神志不清,压抑不住药劲儿的那一刻。 红妆那丫头怎么还不来,江诗研看着他这样子也有些害怕,祖母说那药可使她二人共同承受……眼下她自己,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 好久江红妆还没出现,江诗研咬了咬牙大着胆子在此靠近了姬云逸,这次她的靠近只使得他喘粗气皱眉不耐,但是,他没推开她。 江红妆大喜过望就要褪下姬云逸的外衣,后颈一阵剧痛,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随即一个身影抱起满脸青筋暴起神志不清的姬云逸,悄无声息的箭一般的翻出了侯府高墙。 “主子,后面的暗卫都解决了,他怎么处置?” “扔去怡红院。”厉陌白看了他一眼,嫌恶的说道。 那人一顿,躬身说是!而后便驾上马车,往怡红院方向驶去。 厉陌白则又转身翻墙进了侯府西院。 “你怎么来了?”归明月正与银坠儿她们细声部署着如何查明凝香之事,见厉陌白的身影,便打发了漱玉几个人回去了。 “我,明日要走了。”厉陌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此行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她会想念自己吗?厉陌白自嘲的想。 “哦,要回木雅了吗?”归明月顺口说道,说完又哑了口,是的,他的身世她早已经着人调查过了。 厉陌白没有吃惊,只是呵呵一笑,说道:“是啊,回木雅。”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不觉得奇怪,毕竟她骨子里是一个小心谨慎的商人,他了解她,欣赏的也是她这一点。 不管是狡诈的性格,聪慧的头脑,天生会做生意的意识,一些花样频出的点子……她的一切都好,只有一点不好。 她的眼光不好,爱上那个小白脸,除了长得俊俏些、武功高一些……没有别的长处…… 好吧,厉陌白承认自己嫉妒姬云逸,嫉妒的发狂。 “如若需要,这些年当归阁赚取的银子,你可以用去救急,”归明月突然说道,眼下木雅正是乱世之秋,他这趟夺嫡之路注定凶险无比,他一个皇子给自己做事做奴隶做了这么久,自己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了。 厉陌白一愣,不由得抬头看向她,突然笑了,问道:“我可以拿多少?” “所有。” 厉陌白突然呼吸一滞,她说所有,她说所有……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离京 她有多贪财多爱银子,他知道。这一路她为了积累财富,遇到了多少艰难险阻,他也知道。 她说她所有的银子,都可以给他用来救急。 厉陌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一丝不舍,但是很快又换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说道:“有条件吗?” “我只要他好好的从北疆回来。”归明月也笑道,但是语气确实异常的坚持和真诚。 厉陌白眼底的笑凝固了,氤氲出一片冰凉的绝望,良久,说道:“保护好自己,我走了,小姐。” 跃出侯府大院的时候,厉陌白漫无目的的往镖局走着,最后,叹了口气,调转了身子,又往着怡红院的方向疾驰起来。 怡红院这边今日也真真儿的发生了一件奇事,这件奇事发生在怡红院的头牌红儿姑娘的房里。 先是一个犹如天神般长相异常俊美的脸色潮红的男子,连同着一袋银子,被扔进了红儿姑娘的屋里。还没待红儿害羞带怯的主动宽衣解带,又闯进来一个同样俊美面色但是面色铁青的男子,又扔下一袋银子,起身将前一位男子扛起了起来,飞驰离去。 红儿姑娘眼睁睁的看着一对绝世美男就这样从自己的屋里飞来又飞去,垫了垫手中两包沉甸甸的钱袋子,叹了口气,道一声果然世界上的美男都是不属于女子的啊。 浑身滚烫的如同炭火一般的姬云逸被后来的暗卫发现在姬侯府的西院墙外,他这个样子,是个男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暗卫红着脸敲开归明月的房门,将主子匆匆放下,便逃一般的嗖一声消失的远远的了。 许是嗅到了房中熟悉的味道,姬云逸竟稍微恢复了些神志,一挥手打发了值夜的巧儿和彩云,姬云逸脚步踉踉跄跄的进了里屋。 “巧儿,将浴巾给我拿过来……啊!”等不到姬云逸,只得撤了晚膳,自己先洗漱沐浴的归明月,以为是巧儿进来,谁料浴桶里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一双长腿跨了进来…… 待归明月看清楚是姬云逸后,先是一喜又是一阵羞恼,但见他似平常有异,特别是当看到自己水中的身体后的样子,这样的姬云逸让归明月有些胆战心惊,不由得往后退。 “月儿,月儿,不要怕,”姬云逸剩下最后一丝理智,嘶哑着嗓子低声说道:“我中了yao,救我。” 归明月这才看向他充血的双眼,在看他隐忍的握住浴桶的边缘,死死不肯上前,归明月弯起唇角,勇敢向前抱住他滚烫而宽阔的身躯…… 一时水花起伏激荡,归明月只觉得整个人犹如一叶小舟,行驶在火山岩浆的尽头,又有狂风暴雨降临,歇斯底里,小舟仿佛随时会被撕裂……突然又感觉被一阵充满这馥郁香气的温柔巨浪包裹,只在那片温柔里飘摇起伏…… 是夜,西院的院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但是还能偶尔从中飘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女子的唤声,直到东方的云层方破晓,府中下人早起做工,路过的无一不莞尔一笑。 大少爷今日便要出征北疆,如此彻夜恩爱,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整个府里人都清楚大少爷对大少奶奶的爱意,仿佛时时要从每个眼神里每个动作里都能溢出来似的。 “这大少爷,也太……厉害了……习武之人却是不一般呐,”一个成了亲的媳妇子吃吃的笑到:“只是这大少奶奶身段娇小,恐怕也难以承受吧……” “刘全家的,你是不是也心痒了?也让刘全习武去哇……”另外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婆子更是哈哈大笑,取笑她,几个胆子大的小丫鬟也捂嘴吃吃笑了起来。 这些话青秀恰巧听到,心里更是怄的要死,她是整夜被那激烈的水声、雕花床榻晃动的巨响声、入骨的吟唱声……给折磨的没能入睡,早晨更是恨恨的摔上门,出了院子。 只为着耳不听未净,谁知道刚出来便又听到别个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在吃吃的笑着说这些hun话,更是嫉恨的说不出话来。 随着第一声鸡鸣,西院里那带着嘶哑的嗓音也渐渐的停了,归明月累极又昏睡了过去。姬云逸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颤声娇果然名不虚传,好在他只喝了两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他的眸色才刚刚恢复清亮,见到满屋的狼藉,以及浑身发颤楚楚可怜缩在角落里闭目昏睡的月儿,姬云逸心疼内疚不已。 调息片刻,姬云逸轻声下床,整理了一下房中的水迹和衣物,他知道月儿其实有时候脸皮挺薄,过会这些让丫鬟们看着,她少不得心里有得难堪。 吻了吻她的额头和鬓角,姬云逸大步迈出房门,侍卫小厮们早已经牵马等待,姬云逸跨马之前去了趟正院,不是为了去辞别,而是另有要事。 出来后便头也不回的去了北城门的点将台。 他走后,姬侯爷在书房里长吁短叹。 “侯爷放心,大少爷必能凯旋归来,届时兵符肯定也会一并还给侯爷的。”侯爷身边的管家赶紧劝道。 姬侯爷气道,这小子竟然拿出征跟老子讲条件,不给兵符就不去是吧!爱去不去! 都怪自己当时脑子一昏,在陛下那里一时夸下海口,还被那几个该死的文臣一激,立了军令状说定能劝服姬云逸这小子出征北疆。 当时其实也是想这小子能再挣军功为侯府加官进爵,才有了后来这一连串的事,先是姬云逸打死不从,自己拉下老脸苦劝其出征,后来答应那队禁卫住在侯府外院只为保护那小子的宝贝蛋归氏,最后还将自己最重要的兵符给那小子诳了去…… 姬侯爷严重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儿子与皇上给自己下得套。 此时的镇国侯府,除了姬侯爷这边郁闷不已,二姨娘的院子也早就闹翻了天。 今儿一大早,不知怎的,姬老夫人那边的大丫鬟秦月便带着几个婆子去了二姨娘的院子。进去的时候只见二姨娘和她身边的小丫鬟莹儿竟昏睡在院子里,秦月一愣随即了然,这表小姐做事倒是妥帖。 只是等到她派人推开房门的时候,见到的却并不是她想见的一幕,只见江诗研衣裳完整的昏倒在摆满酒菜的桌脚旁,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大少爷呢?”秦月开口便觉不妥,只得咳嗽两声,皱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们将江诗研唤醒,还没等她开口,秦月便从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了这事没成,一跺脚只得回去老夫人那里复命。 本以为老夫人那边会失望愤懑,谁知她却不动声色仿佛胸有成竹,秦月又禀告说红妆表小姐不见了。 老夫人也并未有多大的惊讶,只嘱咐她此时不可泄露,江红妆的事她自有分寸。 西院这边,成嫲嫲去老夫人那里为大少奶奶告了假,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讽刺了两句,心里却是烦躁的很,自己辛苦存的宫廷秘药竟就这般浪费了。 其他院子的主子,也是似笑非笑的瞅着成嫲嫲,昨夜西院里传出那么大的动静,今晨她又来为主子告假,这事便更是摆到了明面儿上了,几个年轻的姨娘虽然都是过来人,任谁想想昨夜那样的情景,都忍不住脸红。只不过归明月素日里与几个年轻的姨娘倒算是和气,加上财大气粗不小气,是以她们对她并无大的恶意,有得更是刻意交好。 倒是大腹便便的世子妃林展眉忍不住刻薄了几句,无非那归氏不要脸,自家相公第二日便要出征了,竟做出整夜痴缠的下作事来…… 成嫲嫲嗤笑一声,瞧都不瞧她一眼,跟老夫人和大夫人告了身罪,便退下了。 林展眉很想上前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老婆子,但是一想到归明月那女人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并且还在府里放下狠话,谁要敢动她的人,她便对谁不客气。 林展眉见识过她的狠,想了想只得悻悻然作罢。 且说这边归明月昏睡到晌午后,方才醒来,一醒来便觉浑身散架般,某些地方更是火烧火燎的痛,归明月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起姬云逸来,同时又为这他的出征感到心里空空的难受。 金锞儿等人听见大少奶奶醒了,赶紧放好了热水,扶她先去沐浴,玳瑁则是拿了药膏进来。 “大少奶奶,这水里加了提神的花瓣和药材,你先泡一泡,一会奴婢给您上药,好在大少爷走前亲自给您上过了药,否则是连热水澡都不敢泡的……”玳瑁认真说道,她说话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这话听得连银坠儿和金锞儿都忍不住红了耳垂。 归明月想到姬云逸给自己上药,也不由得面如赤布。 这时荷香和成嫲嫲端着几样暖胃的清淡粥菜进来,对着正在沐浴的归明月说道:“大少奶奶边沐浴边用些粥吧,身子该是亏乏的厉害……” 后面一句是成嫲嫲叹了口气说的,归明月更是恨不得钻进水里去。 银坠儿见主子这般,知道她难堪,便打发了她们几个出去,自己端起清粥递到归明月的面前,待归明月吃了小半碗,银坠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悄悄在归明月耳边说道这是镖局那边托人送来的。 归明月打开一看,信上之人说他身上的伤已经养好,即日起也要奔赴北疆,去寻他族亲里的一位堂兄,感激之类的话倒是没说,只说他此生欠她的人情必还…… 原来这家人除了自己救的这个,却还有旁的人在,看来这姬侯爷并未能将人家杀绝了,想来这也是天意。 这人的堂兄既是边疆大隶,只希望这人能真的知恩图报,不要将他们对姬侯爷的仇恨报到姬云逸的身上,归明月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赶紧写了封信,将这人的情形以及他堂兄可能是何人物等,都在信中告知。 然后又嘱咐银坠儿立即去镖局,将此信发出,希望在途中的姬云逸能提前看到。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捉凶 随着姬云逸的离京,整个姬侯府,尤其是西院,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这日,在众人给老夫人请过了早安后,正要散去。 坐在角落里的归明月突然喊了一声慢着,所有的人都不解的看向她,尤其是三姨娘心里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将人带上来!”归明月不理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的声音,冷身喊道。 只见身强力壮的郑大家的扭了一个婆子的胳膊,跟拽小鸡似的将其拎了进来。 “窦嫲嫲!”三姨娘一见这身形狼狈的婆子正是自己身边的窦嫲嫲,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强自镇定的对着归明月说道:“不知我这窦嫲嫲犯了什么错,大少奶奶何以这样对待她。” “犯了什么错?自然是杀人的滔天大错!”归明月冷身说道。 “归氏,你这样做,是何用意?”大夫人急急的问道,坐在上首一直默然看着这一切的老夫人倒是没有她们这般大惊小怪,一脸审视的看着归明月,缓缓说道:“说吧,这个窦婆子可是你三姨娘身边的老人儿了,今儿你把她弄来,所为何事,说清楚罢。” “启禀老夫人,杀害凝香的凶手找到了,就是她,窦婆子。”归明月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去看一直在挣扎的窦婆子,而是看着三姨娘。 窦婆子是龙老大的人在她的家乡找到的,原来她早在月前就回乡养病了。但是去寻她的人见到她的时候,她身子骨分明健朗的很,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跟着去的人还有漱玉,漱玉一见这窦婆子便觉得眼熟,然后认定她的背影似是那日在徐家裁缝铺子见过的。 后来归明月又派人去徐家裁缝铺里确认,那里的小厮也记起了这窦婆子那日确实出现过,只不过不知发生了何事,刚一进铺子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大少奶奶,那日老奴确实去过那徐家铺子,不过刚进那铺子就想起三姨太太吩咐的顺记点心还没买,便又赶紧的从铺子里出来去买点心去了,实在是并没有见到凝香姑娘和漱玉姑娘啊……”窦婆子哀声辩解到。 “漱玉姑娘,你说没见到漱玉姑娘,既然你没见到,又是如何知道漱玉也同凝香一起去的呢?我记得大家谁也没有说过漱玉也去了吧,除非,你,亲眼见到了。”归明月步步逼问。 “不……不……老奴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只是后来听说,对,是听说,漱玉姑娘和凝香姑娘一道去的……”大冷天里,窦嫲嫲满头大汗,昨日家里突然闯进来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抓了自己,还带走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她没想到这大少奶奶看着面善总是笑眯眯的模样,确实如此的狠。 眼下自己的小孙子在她手里,有些话她说与不说,还得掂量掂量。 “即便是那日老奴去了徐家铺子,那也不能就断定凝香姑娘的死,与我有关啊,毕竟老奴与她根本没有什么冤仇……”窦嫲嫲在说出凝香的死时,顿了一顿,目光微缩,归明月冷冷的瞧在了眼里。 “也许是没有什么冤仇,但如果是她发现了你的某些秘密呢?” “老奴没听明白,老奴是冤枉的啊……” 不愿意再听这老奴才狡辩,在一旁的漱玉真是忍无可忍,将一个物什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是一个绣着团簇墨菊的荷包,用的布料虽不是很贵重,但是这墨菊的绣工细看之下竟是不俗的。 “这个荷包是你吧?”归明月问道:“别想狡辩,素日里你虽然不敢在侯府里戴着,可是有定有不少人见过的,比如说徐家铺子里的活计,不是吗?” “窦婆子,你说说,这荷包,到底是不是你的?若是你的,又与那凝香丫头的死有何干系,快说!”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窦嫲嫲死死的闭了嘴,打死也不说这荷包是她的,更何况这荷包还真不是她的。 “让我说吧,这荷包你拿过用过,但是,却不是你的,它其实是死去的五姨娘的,我说的对吧?” “大少奶奶……这只荷包是……老奴捡的,但是并不知道它还与五姨娘有关啊。”窦嫲嫲叩首道。 “这,怎么又扯到五姨娘身上去了?归氏,你快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姬老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这荷包是五姨娘贴身佩戴的,以往她经常出入西院,与凝香打交道的也最多,也喜欢找她做些“精油按摩”之类的,有一次凝香看到她衣服内的这个荷包,越看越觉得这刺绣精巧,便多问了一句。这荷包是五姨娘的娘亲留给她的,所以一直贴身带着呢。 五姨娘生前虽然爱贪些小便宜,性子也不怎么讨喜,但是她与归明月的关系还算不错,归明月也是一度为她的死而伤心,也想查出害了她与七姨娘的真凶。 这些凝香都记在了心里。 那日窦婆子在徐家铺子里一时忘形,以为出了府没人会看到,便将荷包拿了出来,恰被凝香看到,便尾随她出来,想弄清楚怎么回事,结果与这窦婆子起了争执之时,被她失手杀死。 “这些都是大少奶奶的猜测,做不得数的,我这嫲嫲不会杀人的,还请老夫人明察啊……”三姨娘面色清白的上前跪地求到。 她身边的姬允也一下子跳起来,指着归明月,斥道:“你好狠的心,我姨娘向来最温和不过,招你惹你了?今日你竟诬陷她的乳娘窦嫲嫲杀人!”姬允用仇视的眼神看着归明月。 “不是猜测,也不是诬陷,自是有证据才会这么说,窦嫲嫲你以为在青天白日下杀人,就那么容易不被发现吗?”归明月拍了拍手,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低着头战战兢兢一瘸一拐的进来。 “这个人就是人证,他是亲眼见到窦嫲嫲杀人的。”归明月指着他说道。 这人名叫王素,是个瘸了腿的乞丐,在安华节那一带乞讨,那日他讨到了一壶酒,喝的醉醺醺的便一头插到了一座巷子里的一堆废鸡篓子里,睡了起来。 这期间听到有女人的争执声,努力睁开眼的时候,恰巧看到那年老的婆子拾起一块石头打到了年轻姑娘的后脑勺上,年轻姑娘应声倒下……王素一阵冷汗,酒也醒了一半,直到那婆子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匆匆离去,王素才敢喘了口气粗气。 后来京兆尹那边以及镇国侯府那边也有追查,但是王素哪里敢上前举报,像是镇国侯府那样的高门大院,谁敢惹,说不定得罪了哪路神仙,丢了性命都不知怎么丢在了谁的手里。 窦婆子此时已然瘫坐到了地上,这乞丐分明就是将她杀凝香的过程看了清楚明白,自己也无从狡辩。 “窦嫲嫲,你……原来人真是你杀的……”三姨娘一脸的不可置信,怔怔的看着她。 “是!”窦婆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一闭眼说道:“凝香姑娘是老奴杀得,可这荷包……是老奴捡的。” “想清楚再说,”归明月冷冷的说道。 窦婆子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的小孙子还在她手上呢,不禁的汗流浃背,正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只听噗通一声,三姨娘伤心晕倒在地。 “姨娘!”姬允焦急的大声唤道:“姨娘你怎么了?”后又转身对着归明月恨恨的说道:“都怪你,左右不过死了个丫鬟,竟这般咄咄逼人,这下我姨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断不会饶了你!” “你这孩子也别气恼了,快将你姨娘扶回去躺着,叫大夫!”老夫人吩咐道。 “那先这么着吧,把窦婆子先关进柴房,着人看守着,明日再审。”大夫人也赶紧说道。 “不可!”归明月急道:“窦婆子不能留在侯府,应该报官,将其打入牢房。” “什么?”老夫人眉头一皱,“归氏你何其糊涂,这等小事怎可报官?” 其实老夫人她心里也多少察觉出这件事可能不是件小事,因为它可能牵扯出些别的,更加不能为外人道的。 窦婆子被关进了柴房。 当天夜里就出了事,有人偷偷摸进了柴房,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灭口。谁知还未得手,便被归明月早安排在四周的禁卫逮了个正着。 然后天还未亮,郑大家的便又拖了受了伤的窦婆子和另一个想要灭口家丁去了北院老太太那里。 “真是个蠢货,连个老婆子都杀不死!”大夫人气的跳脚,接着骂道:“这个归氏心眼子也忒多了,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大夫人又气又急。 “大夫人尽管放宽心,这件事怀疑不到您这里,那家丁去的时候,老奴已经安排好了,一旦失手,便说是三姨娘指使的……”元嫲嫲劝道。 大夫人这才稍微宽了心,随即哼声说道:“说她指使她也不亏,那俩小妾的死,说起来她可脱不了干系,别以为我不知道。” 窦婆子被刺伤了脖子,摸着血糊糊的伤口,一度吓晕厥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正听那家丁供认说全是三姨娘指使的,窦婆子又是一阵悲凉加愤恨,最后她送那两位姨娘上路,可都是受了三姨娘这个主子的指使啊。包括先前还弄死一个不起眼的通房丫头,也都是窦婆子替她干的。 窦婆子供出这些的时候,再坐的姨娘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素日里最默默无闻,性子又温柔与世无争的三姨娘,她手上竟有这么多人命?!姬允更是呆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啊! 姬老夫人大怒:“赶紧将这恶毒的贱人拿下!说,你为何要杀这些人?她们与你到底有何仇怨?” “呵呵呵,有何仇怨?你问我有何仇怨,这个府里的这么多女人之间,不都是仇怨?都是仇怨!我恨不得她们都死!”三姨娘以往恬淡温柔的脸上,终于显出了狰狞的样子,这个院子里的那些个庸脂俗粉,她们凭什么与自己争侯爷,只不过仗着些新鲜的皮囊,可恨侯爷还被她们所迷惑。 三姨娘想起那时,自己刚进府门,侯爷称赞自己“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便立志要做个温柔识大体的解语花。谁曾料紧接着四姨娘、五姨娘又被抬进了门,侯爷又赞四姨娘“顾盼流离间皆是勾魂摄魄”,赞五姨娘“活泼无邪唇似蜜糖”…… 她恨啊,恨不得将这些女人都赶出府去,或是有一日她们都能暴毙身亡! 可是她只是个弱女子,膝下也只是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可以依仗。怪就怪这些人命不好,要么就是突然病重,要么就是意外受伤,等她们卧床不起的时日久了,无人问津的时候,她便下手了! 对于这样心理变态的女人,归明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几个姨娘更是后背发凉。姬允在听到这些后,已经晕了过去。 姬老夫人只淡淡又不失狠戾的吩咐了一句:“将这罪妾填井吧,窦婆子杖毙!以后谁也不许提这件事,若如传了出去,家法难容!” 说完就揉着眉头回房了。 只留下大夫人善后,大夫人匆匆的按照老夫人吩咐的,将已然疯狂张牙舞爪的三姨娘堵了嘴,填了井,窦婆子生生杖毙。 后又看了看归明月,见她目光灼灼,大夫人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后肃容说道:“此件案子也了了,你也该消停了,以后就在西院里安稳的待着,最好少惹些事端出来。”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谁最白莲花 “不知世子和如姨娘对这个结果可还算满意?”归明月淡淡的说道。 如容头低了又低,喃喃说道:“大少奶奶息怒,世子他,没想利用您,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这次,我不介意你们的利用,因为我也想抓出杀害凝香的凶手,说来也是多亏了你。”归明月说道,她这边最后查到那个荷包里的猫腻,不过最后出现的叫王素的流浪汉,是如容透露的口风,包括之前引着她们往三姨娘那边查的也是如容。 看来,这世子并不想表面上那般无用和风轻云淡吗。 这次是为凝香报了仇,不过,害死五姨娘和七姨娘,甚至是生下姬云哲的那个通房丫头的死,真的只是三姨娘做的吗? 归明月不信,世子姬云哲更是不信。 但是这个侯府里藏有太多的秘密,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挖掘出来的,并且只要是不波及到自己和西院,归明月也无暇去管别人的闲事。并且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让她始料未及、大吃一惊。 “采薇?”归明月震惊不已,面对这个笑盈盈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说道:“你真的是采薇吗?” 归采薇点点头,曼声说道:“二姐,是我采薇,跟随着老夫人从云台山回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这不整整养了月余,才见好了……” 说着上前握住归明月的手,归明月对这个妹妹倒是没有特别的印象,自己穿来没几日,家里便发生了大火,这个庶出的妹妹便也被大火烧死了。没想到她竟是大难不死,还阴差阳错成了老夫人跟前的人。 姐妹俩也是无限欷歔了起来,不过归明月问起她是怎样从火中逃出来,逃出来又为何不回归家的时候,归采薇语焉不详的只说那时候年幼好些事忘了,大概是被人牙子带走,路上逃了,过了几年流浪的生活,后来碰到了老夫人…… 在那之后,归采薇便经常来这西院里,陪着归明月说说话、吃吃点心,毕竟是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归明月也很快便真心接纳了她,在这个侯府里也算有了份寄托和牵绊。 归采薇的性子倒是与之前归明月印象中的大有不同,变得更加落落大方,更加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了,还别说,这老夫人虽然有些严苛,但是教出来的人,也是顶顶的体面。 归明月还是蛮喜欢这个样子的她的,不过偶尔遇到姬云朗也在的时候,这小子一贯的笑脸便会改成一副臭脸。 “姐姐,我跟你说,这个采薇,不是个好人。”依着姬云朗前世的经验,他断定她必定是白莲花。 归明月似笑非笑嗤笑一声,这世上,若说谁最白莲花,还有谁比这兄弟俩的娘亲更白莲吗? 不过这话她闷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毕竟,说起来那二姨娘可是自己婆婆。 说起二姨娘,自姬云逸出征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西院,一来是她素来就不怎么喜欢归明月,二来是因着她被那表小姐江诗妍利用,给自己的儿子下药,关键是这江诗妍也是个没用的,竟然连下药都搞不定。 是以她这几日看着这西院,都是晦气的绕道走的。除了西院,就连她另一个儿子姬云朗那里,她也懒得关注了。 先前做出那些关心备至的样子,不过也是知道逸哥儿对这个胞弟紧张着,才做做样子罢了。 这位看似怯懦的二姨娘,有时候真是心冷硬的可怕。 她对所有人都没有心,是因为她把心都给了一个人。那就是花心的姬侯爷。 如今的二姨娘最想做的,也是最要紧的,便是每日里期待着姬侯爷能路过她的院子,并过来看一眼,就像逸哥儿在的时候那般,虽然只是小片刻的坐上一坐,她也是满心的喜不自禁了。 只可惜,姬云逸走后,姬侯爷再也没有来过,听说这些日子,他正日日宿在新进门的一位姿色倾城的姨娘那里,并且对这位姨娘是极其的上心加宠爱。 姬云朗对于自己这姨娘的这般态度,显然是早已习以为常,不会因着娘不疼爹不爱而又丝毫的失落。 也许因为是自己的亲娘的缘故,他对二姨娘的境遇,还是心怀同情的,所以在财和物的方面上,他少不了多贴补给她用,虽然得不到感动和回应,但是他自己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他自己活得也挺充实,在府里的时候,他就静静的画式样图,并和归明月探讨优劣;大多数时候是在外面,替归明月为着当归阁的生意操劳着。 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他的腿,虽然在玳瑁的治疗下,有了很大的好转,但是还是不能如正常人那般直立行走。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坐在四轮车上渡过了,谁知道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日,归明月收到了龙老大的来信,说他们在极北之地发现了血蟾的踪迹! 也就是说,云朗的腿要有救了。 归明月欣喜不已,但是她没有急着将这件告诉姬云朗,怕龙老大他们没能成功寻到血蟾,让云朗有了希望再失望。 她怎么会不知道姬云朗有多想再站起来,在前世时候,他是四肢健全活力满满的大学生,穿来后却只能坐在那种笨拙的轮椅上,归明月比谁都知道他有多向往如前世般奔跑的感觉。 归明月只是压抑住喜悦,让玳瑁好好准备,一旦血蟾寻到,便开始为姬云朗诊治。 数日后,龙老大果然不负众望,花重金弄到了据说是这世上唯一的一只血蟾! 待血蟾被快马加鞭的送到归明月的手上时,姬云朗心里再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血蟾找到了,有了血蟾,他就会站起来了,他会如前世那边站起来吗? 姬云朗急切的想要站起来,但是又怕失望,只抱着血蟾的匣子,一动不动的,睡了一夜。 第二日,归明月亲自带着玳瑁来到姬云朗的院子。 一共来的还有姬老夫人、大夫人、世子姬云哲、六姨娘……侯府里主子几乎都来了,毕竟姬云朗已经瘫坐在四轮车上近十年了,如若真的有站了起来,那就太神奇了。除了真正关心他的,也不乏为了满足好奇心来的。 “如若朗哥儿真的能再站起来,那真是就太好了。”姬老夫人不禁喃喃说道,侯府里的男丁说起来并不十分的旺,姬云朗是她为数不多的孙子中,聪明又乖顺的,可惜是个残废不会对府里有什么大用,之前她不曾青眼看他,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这次她是真心希望姬云朗能好起来。 玳瑁净了手,拿出药匣子,为姬云朗在几个重要的穴位上扎了针,姬云朗将手中的血蟾匣子递过去。 “你们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说起来,若如要离开这四轮车,我还会想的慌……”姬云朗嘴里说着不在乎的话,手却是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归明月笑了摇摇头,毕竟是个十几岁孩子,嘴硬。 “傻孩子,说什么呢?不是说只要有这血蟾,就一定能好!”老夫人责道,又破天荒和颜悦色的对着归明月说道:“这次也是亏了你,寻了这血蟾来。” 归明月有些受宠若惊的赶紧道不敢。老夫人身边的归采薇,微笑着上前挽了她的胳膊。 这边玳瑁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麻利的将姬云朗的裤腿挽了上去,露出了肌肉有些萎缩了的消瘦的呈现青灰色的双腿,然后又拿出银针,“唰唰唰”几下施了下去,而后片刻,在姬云朗的两条腿的内侧,各凸起了一个瘆人的青色疙瘩。 “原来真的是毒!”眼尖的六姨娘不禁的喊出了口,然后赶紧掩口,拿眼扫了一下四周,只见老夫人恨恨的看着大夫人,大夫人则是一脸心虚的眼神躲躲闪闪。六姨娘被老夫人那警告的眼神,吓得不敢再瞟。 “四少爷,我现在用血蟾将您腿中的毒血给吸出来,会有些痛,您忍着些……”玳瑁说着打开了那只匣子…… “啊!匣子怎么是空的!”这时连老夫人都惊了。 归明月一把夺过匣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唉!姬云朗叹了口气,低下头,闭上眼,不再说一句话。 “血蟾呢!到底是谁偷了血蟾?”再也控制不住,归明月几乎是哭喊的怒道。昨天她明明打开看过,血蟾浑身血红色,模样狰狞,但是归明月却觉得它可爱,因为它能治好姬云朗的腿。 “二姐,你先别急,大家赶紧找找,会不会是血蟾自己从匣子里跳了出来呢?”归采薇赶紧安慰她到,然后大家一起找,丝毫没见血蟾的踪影。 “昨天明明还在啊,没了血蟾可怎么办啊,四少爷,您快想想昨晚上的时候,谁来过?”玳瑁为了姬云朗的腿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心血的,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不由的焦急万分的说道:“只要早点找回血蟾,您这腿才能治啊。” 姬云朗此时睁开了眼,半晌,声音轻如鹅毛,绝望的说道:“二姨娘……”他这院子很小,人口简单,身边的小厮也都是大哥姬云朗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怀功夫的,如若不是亲近之人,谁都不能轻易进了他这小院子里的。 “好狠心的姨娘啊,给我将这二姨娘绑来!速去!”姬老夫人发了怒,急声吩咐道。 二姨娘被拖进来的时候,见这满屋子的人,大都是恨恨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肩膀往后一缩。 “妾拜见老夫人,大太太……”礼节上倒是没有忘了。 归明月一见到就气不打一处来,进门第一眼不是看她浑身是针的儿子,先行那些虚礼,真是愚不可及。 “请二姨娘赶紧将血蟾拿出来,”归明月不打算跟她客气,冲到她面前,急急的说道:“它对朗哥儿实在太重要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请您赶紧拿出来的。” “不是……不是妾拿的……”二姨娘怯怯的说道,头埋的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个蠢货!还在这里推脱,还不赶紧拿出来!你是要要了朗哥儿的命吗!”姬老夫人拄着拐杖,重重的敲打的地面。 二姨娘曾是她身边的侍奉丫头,此时不免被她的威势吓得低低啜泣起来。 “二姨娘,眼下不是哭的时候,您就说出来吧,血蟾到底哪里去了?”归采薇温声劝道。 “妾不能……妾不能啊!”二姨娘打死也不松口。 归明月急的团团转,玳瑁这次行针是冒着险的,将毒血毒液逼到一处,一旦没有血蟾来吸食,毒液就会回流,到时候不只是腿治不好,恐怕姬云朗的性命都难保啊。 姬云朗的脸色越来越灰败,不知是因着毒血已经开始回流,还是因为二姨娘的绝情。 二姨娘只是跪在地上啜泣不已,其他人干着急,姬老夫人只想将这窝囊胚子给打死算了。 “你要是再不将那血蟾拿出来,我现在就将你填井!”姬老夫人头一次这样的气急败坏。 “求老夫人饶命啊!”这时二姨娘身边的莹儿一看事情不好,噗通一声跪上了前来,哭道:“这血蟾二姨娘不是自己私吞了,是……是侯爷要去了。” “什么?侯爷?”一直皱眉不言语的大夫人,此时不禁开口问道:“这事又与侯爷有何关系?” “侯爷说新进门的姨娘下雨阴天的时候,双腿会疼,侯爷心里忧愁的很……于是,二姨娘便……便将那血蟾拿了去,送给侯爷……”莹儿说道最后,也是说不下去了。 等她说完,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看怪物一般的看着还蜷缩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的二姨娘。 虎毒不食子啊,这柔柔弱弱的二姨娘到底是个什么心肠! 呵呵呵,静静听着这一切的姬云朗笑了,然后不停的咳嗽,直到一口黑血咳了出来。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祸事连连 听完莹儿说完,姬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当下就要将二姨娘填了井。 “祖母,您就饶了她一命吧……”姬云朗缓缓说道。 “你这孩子,她都这样了,你还替她求情?”此时大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姬老夫人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姬云朗,叹了口气,突然又审视的看着归明月,说道:“归氏,血蟾是你花心思得来的,眼下被她给偷了,你说该如何处置她?” 归明月握了握拳头,其实她心里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给大卸八块,但是想起姬云朗出征前的几日,跟她说起过这个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姨娘,他说,她纵有万般不是,也终究是自己与朗哥儿的亲娘,所以如果遇上了事,想让月儿留一份情面给她。 “算了,让她走吧,以后不管是西院还是四少爷的院子,都不允许她靠近!”归明月压抑住心头火,转眼又急急的对老夫人求道,如若那血蟾真的到了侯爷的手上,此时还得赶紧去讨要回来。 经她一提醒,大家伙才反应过来,然后老夫人忙不迭的领着人亲自去讨要。 等着大家伙儿到了那姨娘的院子,只听院子里的丫鬟说道:“姨娘赶紧将这血蟾制成的药给喝了吧,万一真的治好了姨娘的腿疼,可真是幸事一桩呢。” “拿走!谁要喝这恶心的玩意儿,”另一个曼妙年轻的声音娇娇的响起:“你还真笨,说我腿疼那是跟侯爷闹着玩儿,让他紧张呢……” “这……那这药?” “倒了倒了,侯爷问起,便说我喝了,知道了……” 那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的姬老夫人尤其是大夫人再也听不下去,门被撞了开来,大夫人上前就扇了她两巴掌。 “你这个贱人,自恃有侯爷的宠爱……真是要上天了啊。”她恨极了这贱人在提及侯爷时那种带着一丝丝娇嗔和骄傲的语气,仿佛侯爷的整颗心都系到了她的身上,这让大夫人很不爽。 其他的几位姨娘一件大夫人都动了手,也是一窝蜂的上前,狠狠的撕扯起这个犯了众恶的姨娘来。 归明月眼见着这屋子里一片乱,赶紧上前揪住那个已经吓蒙了的小丫鬟,尤其是她手里的药碗,摇摇欲坠的牵动着归明月的心。 玳瑁赶紧紧张的问道:“你们将血蟾怎么样了?” 小丫鬟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的指着药碗,颤声说道:“烘……烘成了干,磨了……粉,熬了……都在这里了。” 玳瑁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血蟾是用来吸毒血,他们竟稀里糊涂的给磨成了粉! 金锞儿上前抢过药碗,说道:“不管怎样说,这也是血蟾,这样金贵的东西,不能浪费了,给四少爷喝下试试吧!” 玳瑁想了想,叹了口气,也只得如此了。 “走吧,那便赶紧回去给云朗服下,有用没用的总得试一试。”归明月当机立断,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她们主仆三个不再顾那打作一团的姨娘夫人们,小心护住那碗药就往姬云朗的院子里去。 “大少奶奶,四少爷不大好了,”守这姬云朗的小丫鬟见到归明月等人回来,立即奔过来焦急的说道。 连同着银坠儿和成婆子等人也早早的收到了大少奶奶的信,来姬云朗这边照看。银坠儿正急的团团转。 归明月一看,只见姬云朗面如金箔,刺在穴位上针灸似乎已经摇摇欲坠了,两个大大的血疙瘩变得更加紫黑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这毒血总得放出来啊,”归明月有些六神无主了,干脆对玳瑁吩咐道:“如若拿刀来,将这毒血放出来,如何?” 玳瑁摇了摇头,似在犹豫:“没了血蟾来吸血,毒血是放不干净的,剩余的毒还是会反噬。” “即便放不干净,放出来些,也比这般少一些,在加上这碗药,总会管点用吧……” “大少奶奶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只是医术上没有这样的记载啊……”玳瑁不敢动手。 “等不得了,赶紧吧!”银坠儿不由得打断她的犹豫。 姬云朗面上的血丝更少,嘴唇也开始发紫,归明月一咬牙,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又拿出桌上的一壶酒倒在匕首之上。 “少奶奶,我来吧,”玳瑁咬了咬牙,说道,然后接过匕首,镇定而迅速在那两个血疙瘩上各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瞬间呈现黑红色的血从口子里喷涌了出来,成嫲嫲等人赶紧找了盆子接住。 玳瑁又麻利的施了几针,希望能将回流的毒血又往外逼出一些。黑红的毒血淌了小半盆,金锞儿和这院子里的小丫鬟烧了开水过来,一遍遍的擦拭伤口,直到最后流出来干净的血,玳瑁见此赶紧撤了银针,给伤口上上了止血的药,最后包扎好。 这边的银坠儿接过药碗,一滴不剩的给姬云朗服了下去。 “放血后,四少爷体内的毒液定是还有的,只是不知这血蟾熬的药又几分作用了。”玳瑁说道。 幸亏大少奶奶的当机立断,看样子四少爷的命是保住了,只是这腿能不能好,谁也说不准。 这一顿紧张的折腾,大半日的时候过去了。正当众人微微松了口气,屋外面一个人影连滚带爬的进了门,是郑大家的。 “大少奶奶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吧,咱们院里走水了!”郑大家狼狈不堪的说道。 “什么!走水了?”归明月大吃一惊,金锞儿几个闻言连忙蹿出屋外,直奔西院而去。 “玳瑁,你留在这里照顾四少爷,发生任何事也不要走开。”归明月不忘吩咐道,然后急急的出了门。 一路上只见西院那边正是浓烟滚滚,远远的看着彩云巧儿和漱玉几个丫鬟,以及几个婆子都披头散发的往里泼水,奈何都是些女子,力气小,能做的确实有限。 “快救火啊!快救火!”成嫲嫲大声喊道。可惜周围院子里的主子大多在那东边侯爷新姨娘那里了,谁也没发现西院这边的动静。 这又是内院,小厮下人们以及那几个禁卫都在外院,等他们赶来的时候,西院有几间屋子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好在住人的几间屋子,火势不大,被很快扑灭了。而火势太大的那几间屋子,便也只能任其烧尽了。 待火势完全被扑灭,银坠儿面如死灰的木然的一步一步的来到归明月面前,说道:“大少奶奶,烧的那几间屋子,是放置嫁妆财务的仓库……” 归明月闻言,不禁往后倒了几步,心里一抽一抽的,头脑里开始出现大量的空白。 那里面的嫁妆几乎是归家全部的家当! 除了家当,还有去年一年所有铺子里的进项,光是这些银子便有几百万两!这些银票本来是存在银庄,前几日云朗才取出来,用作各个首饰铺子里需要进大量的金玉原料,以及镖局龙老大那边为了与西南境的生意,也需要购置大量茶叶、丝绸…… 仿佛看到这些年来,自己一点一点好容易才积累起来的财富,就在这一场大火里,化为了灰烬,归明月身子晃了晃,彻底晕了过去。 “少奶奶!”银坠儿和金锞儿同时扶住她歪倒的身子,两个丫头不禁放声大哭。 这是要要了大少奶奶的命啊! 这时姬老夫人、姬大夫人她们才察觉到西院出了事,从一片狼藉的东边姨娘的院子,又匆匆的赶到西院。 路上,老夫人已是气喘吁吁,这一天,真是祸事连连。人老了腿脚不由得有些僵硬,加上身边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是在簇拥着她向前,老夫人差点摔倒,好在有归采薇扶住她。 “你这孩子上哪里去了?”姬老夫人见到归采薇,不由得出口说道,在那姨娘院子的时候,实在太乱了,十几个姨娘加上大夫人,混乱成一团,甚至连素日里最端庄大方的姬旖旎都掺和了进去。 “老夫人,采薇一直就在你身边啊,那时乱,您没有注意到我。”归采薇说道。 “也是,这一天,也确实太乱了!”姬老夫人由着她扶到一边去。 “老夫人,听说西院那边的火已经停了,不若咱们就别再去凑热闹了吧,这一日太过操劳,怕您吃不消呢。”归采薇体贴说道。 “也好也好,走吧,咱们回去。”依着老夫人的最重仪态这一点上,今日实在是太失唯怡,本来抱了希望姬云朗的腿能好,也为了拉近与这个孙儿的关系,她才屈尊亲自去探望,谁知道,这一日,鸡飞狗跳的。 此时归采薇的话,正和了她的心意。 “只是那归氏,是你的二姐,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老夫人一边走一边问道。 归采薇一顿,随即微笑说道:“二姐那边,采薇也是焦急的很,过后便去探望。不过听说只是烧了几间屋子,想来也是不打紧的。眼下最重要的是陪在老夫人身边,将您送回北院,这院子里乱糟糟的,采薇怕您有个闪失……”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虽说身边侍奉的人无数,并不差归采薇将自己送回去,但是听了她这话,老夫人心里舒坦的紧。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艰难 大火烧光了四间满满的仓库,泼天的财富随之化为灰烬。 各个院子里的人们不禁咂舌不已,这真是想想都要肉疼的很呐。 虽说冬日干燥,但是这火起的也是蹊跷,归明月不得不起疑是人为的,毕竟这个院子里与她有龃龉甚至可以称之为有仇的,也是有那么几个人在的。 查了几日,找不到半丝的破绽,南苑的林展眉这日根本不在侯府,而是回了娘家参加小外甥的百日宴;大夫人和四姨娘的行迹全程都在众人的眼里,尤其是在厮打新姨娘的时候,她二人最为卖力,身边的丫鬟婆子更是乱作一团,根本分/身乏术去放火。 最后归明月不得不认栽,随后还有更多糟心的事情等着她。 “锞儿姐,厢房里的两个表小姐,又闹开了。”凑到院子里的丫鬟巧儿和彩云不禁对着金锞儿告状:“嫌弃这两日的饭菜不够精致,还嫌地龙不够暖。” “就是少奶奶对她们太好了,素日里好吃好住的,花的可是咱西院的银子,否则你道月例才几个?还不够买那地龙用的炭火呢!如今大少奶奶的银子都没了,也不曾短缺她们的,只是日子稍微不比从前了,大少奶奶都饭食都改了呢!真是人心不足啊!” “走!咱们找她们说理去!”金锞儿一跺脚,卷起袖子就要去厢房。 “回来!”身后传来银坠儿的声音,斥责道:“闹什么闹,不知道这几日少奶奶正心烦着么。” 各地的首饰铺子都等着新的头面首饰呢,可是没了进金银玉料的这些制钗的原料,各铺子里都空着无货,日子久了不免流失顾客,就连作坊那边也停了工,一切都人心惶惶。 姬云朗作为大掌柜,此时只能躺在榻上干着急,各铺子的掌柜莫不如无头苍蝇般,最后都聚集在镇国侯府的门口,要求见他们的东家,姬家大少奶奶,归明月。 老夫人一听这么多男人都来想见归明月,当场让下人给赶走了,任凭归明月怎样哀求说情,都闭目一言不发,绝不肯答应她出去会见这些掌柜的。 最后只留下一句话,便闭门不见了。 既然已成为这镇国侯府的媳妇,便要遵守妇道,尤其是在逸哥儿出征在外这样的情形下,更要谨小慎微,私见外男这样的事,说出去会让整个京城戳脊梁骨的,如若她敢迈出这侯府一步,便是污了这侯府的清名。 归明月就这样被变相的软禁在西院里,那些在外院驻守,用来保护归明月安全的禁卫,也只能默默无言,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只要保证大少奶奶安全无虞,别的他们也是无能无力。 各地的当归阁都是六神无主、一团乱麻,归家的归承志亦是有心无力,他的鲜花铺子不晓得怎么了,近日总有些混混进去捣乱,见女客便骚扰调/戏,花圃也莫名的进去兽类踩踏…… “断了地龙的炭火,各个屋子里改用火盆吧。”归明月有些疲倦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外面几个丫鬟的声音。 也是,看着那锅炉房的炭堆积如山,但是如若一直烧着地龙,应该不出半月炭火便烧完了,地龙这东西费炭火的功力可不是吹的。 半月后就烧完的话,那么还有两个月出冬哩,尤其是倒春寒的三月可咋过呢。于是成嫲嫲领着郑大家的,去锅炉房里熄了火,然后将里面之前存下的炭和柴火搬出来,商议着怎么分发到各房里。 “柴火都拿到厨房,炭按照府里其他院子的惯例,主子屋里两个火盆,日夜不断;下人房里白日不用,只晚上用一个;两个表小姐那里一个火盆,也是日夜不断……哎,这咋够啊……”郑大家的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分着炭火。 成嫲嫲皱眉看着这些粗粝的煤石炭,这样的炭用作烧锅炉的话,火大而旺,但是伴随着便是浓烟滚滚,因着锅炉里有专用的烟囱,这样的炭正好用,又便宜。若是用在屋子里的火盆,就不是很合适了。 “去公中领炭火和份例的人回来了吗?”成嫲嫲问向旁边的巧儿。 巧儿叹了口气,说道:“月例给了,不过公中那边说今年各院子里银霜炭都分发了下去,如今早就没得了,只剩下些麸炭……”这麸炭虽然也可以用作屋子里取暖用,只是不耐燃。 “这样的麸炭给了多少?”成嫲嫲又问。 “估摸着这样的麸炭主子们不爱用,剩的还不少,但是黄管家说不能全给,怕后面还有主子进门……只给了够大少奶奶一个屋子一个月用的量。”巧儿说道。 成嫲嫲皱眉,然后说道:“将这些麸炭分成两份,给那两个姨娘一人一份,只燃一个火盆,这一冬都过大半了,省省用估摸着也足够了。” “那大少奶奶屋里咋办?”郑大家的问道。 成嫲嫲不回答,只看着天色,吩咐大家将这些煤石炭装了车,然后带着郑大家的赶着马车,匆匆出了府。 再回来的时候,成嫲嫲面上有喜色却已经疲倦的直打哈欠,郑大家的还是浑身的力气使不完,跳下了马车麻利儿的将一筐又一筐的银霜炭搬了下来。 “这下大少奶奶屋里不怕冷也不怕烟了,两个月用也够了,嘿嘿……”巧儿她们也上前帮着喜滋滋的搬下银霜炭,丫鬟几个不禁开心大声呼喊起来。 路过锅炉房的银坠儿听她们开心的叽叽喳喳的说话,也进来看,看到足足的银霜炭,这种炭乌黑发亮仿佛又搀着银丝儿、燃烧持久不说,燃起来还一点烟味都没有,这下不用担忧主子受冻了。银坠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嘴角也不禁微微一抿。 越到这时候越是见人心的时候。好在西院里这几个丫鬟除了青秀之外,个个都是好的。 她这时急着去外院找小厮姬顺,大少奶奶有急信需要送去镖局,然后再由镖局送到龙老大的手中。 此次龙老大虽然没能拿到足够的银子去购置大量的茶叶和绸缎,但是幸亏在起火前上一次生意的银钱还没来得及从银庄提出来,这次正好提了出来买了部分,便又上路了。 归明月写信给他,是请他速速赶去苗地的龙河寨找石寨主和尤长老,这二人与归明月有着很深的交情,加上这几年与他们之间的生意上的合作一直不错,归明月想向石寨主先赊欠一批苗银应急,至于尤长老那边则是因为需要一些治姬云朗腿疾,而在中原地区又少见的药。 给龙老大的信件送了出去,归明月便无事可做,只得日复一日的焦急的等着。 姬云逸那边一走大半月,期间来了两封信,信中的一字一句尽是他的化身,归明月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更是抱信哽咽。 归明月没有回信,因为姬云逸告诉她因为在行军的路上,一切都是无常,即便写了信寄出也无处可寄。归明月只得想思念之情埋在心里。平日里还得打起精神,不管是躺在病榻上的云朗,还是亟待着出路的生意,都不允许她懈怠。 “少奶奶今日可还想吃那燕窝糖丝蒸糕?奴婢去给您坐。”进门便搓手跺脚还是一脸笑盈盈的金锞儿说道。 “怎么你去做?荷香那丫头呢?”归明月从信中抬头问道,荷香如今的手艺可是不得了,有了她的指点,以及玳瑁的悉心教导,不管是美味佳肴还是药膳,都做的极好极合了归明月的口味。 “还有,坠儿呢?”银坠儿这丫头素日里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边上,今儿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哪里去了。 “哦,坠儿姐被采薇小姐叫去北院里,说是老夫人有话要问。荷香她……”金锞儿看了看归明月脸色,只得说了:“荷香她病了。” “老夫人有话问?怎生不告诉我。”归明月皱眉说道。 金锞儿赶紧说道:“应是没甚大事,各院的管事丫鬟都要不时被叫去问话哩。采薇小姐还说她做了些点心,到时候老夫人问完话,叫坠儿姐带回来尝尝。” 归明月点点头,采薇今日也不大来西院了,也怪自己事太多太忙顾不上她。 “你说荷香病了?可有看大夫?”归明月又问道。 “看了看了,玳瑁去看了,抓药吃着呢,不日就该好了。”金锞儿赶紧说道。 “左右无事,我悄悄去。”归明月说着下了榻。 “不用……不用……”金锞儿赶紧阻拦:“外面冷的很,少奶奶您就别出去了,小心着凉。”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归明月看了她半晌,依着她对这丫头的了解,肯定有事。 “走吧。”归明月淡淡说道。 金锞儿知道少奶奶性子,这般便是非去不可了,便只得给她披上了大氅,又拿了个手炉放到她手里,这才在前面带路。 虽然出了正月,这天寒地冻的,还是一丝未减,院子里走一圈,归明月的脸立即冻红了。 到了荷香的屋外,金锞儿一掀开门帘子,归明月踏了进去,还以为能呼吸点热气儿,谁知道这屋里竟冷的似冰窖! 归明月面色立即凝重起来,不由分说进去便寻火盆,只见火盆里零星几跟燃烬了的柴火,一摸,冰凉冰凉的,显然已经是早熄了火的。 再走到荷香榻前,一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被窝里却是冰冷的。 “少奶奶,您怎么来了?您别……快回屋,外面冷。”荷香挣扎着起来,焦急的说道。 “怎么回事?”归明月指着冰凉的火盆,不禁满脸怒气的说道:“锞儿你说,怎么回事?” 金锞儿嚅喏半日,不知说些什么。 “叫成嫲嫲来。”归明月斥声道。 片刻,成嫲嫲到了。 “成嫲嫲,你说为何荷香这屋里这么凉,不是说断了地龙,改烧火盆吗?”归明月气恼道,后来又想了想,吃惊的指着外面的几个下人房,问道:“那几个屋子,是不是也没有烧火盆?” 看着少奶奶是动了怒,成嫲嫲这才红着脸,点了点头,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实话。这天确实冷的厉害,她也是白日除了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别的时候便跑去小厨房待着,那里因为做饭烧着柴火,暖和些…… 听完成嫲嫲的话,归明月静默半晌,叹了口气。 “将那些银霜炭拿出去卖了,换些麸炭回来,给各屋都烧上。烧的时候,火盆上支个架子,加上铜壶烧热水。再找几个牛皮袋子,将热水倒进去,做成汤婆子,放到各人的被窝里。”归明月缓缓的说道。 荷香几个丫鬟听得泪眼涟涟,大少奶奶何等的人物,什么时候用着如此精打细算来?眼下的苦日子不晓得何时到头,大少奶奶素日里活的最为精致最为讲究,如此这般大家伙看着难受的紧。又想起大少爷最爱重她,要是知道眼下的情景,还不知怎么个心疼哩。 “不可,大少奶奶那麸炭燃起来有烟,您可不能用。”成嫲嫲立即摇头拒绝。 归明月笑了说道:“别把你家少奶奶想得那般脆弱,过往的那些经历有比这严重的多,锞儿一路随着我一起,可都知道的。” “小姐……”金锞儿哽咽的唤道,小姐不说,她都忘了这一路来跟着少奶奶走来的路,越是如此,越让她心里堵的慌,少奶奶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是有多么的不易! 本以为会越来越好,谁曾想人生无常又多出这样的事端。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满 成嫲嫲拗不过大少奶奶的,便只得拉了几筐银霜炭出去,但最后死都不松口让主子也烧那种低等炭。 换回来了一些炉木炭,炉木炭与那麸炭相比更加便宜些,烟也比麸炭多些,但是贵在烧的时候长。只是换的也不多,这内院的丫鬟婆子不少,分来分去每个屋里也就分得两三筐,但是大家心里也都是美滋滋的,这样子的话,晚上就不会那样冰冷的辗转难眠了。 小丫鬟们因着得了几筐炉木炭而喜滋滋,归明月却是满心愁绪,她在担心以后的日子。炭火烧完了的日子,以及眼下各大铺子的生意,龙老大他们从石河寨回来也得两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那么这段日子该怎么办? “坠儿姐回来了,老夫人都问什么话了?”金锞儿见银坠儿回来,不由得迎了上去打趣道:“让我看看,采薇小姐这次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少奶奶?” “没有,”银坠儿冷冷的说道,说完了又看了归明月一眼,欲言又止,今日她对三小姐归采薇似乎有了些不同的见解,但是知道大少奶奶素在重亲情,便也不好在她面前说些什么。 “说说吧,老夫人可有话带给我?”归明月以为她是在老夫人那里受了气。 银坠儿想起姬老夫人的话,心里不禁又一阵烦闷,但是还得跟主子如实禀报。 老夫人这次叫了她去,却是为着前日她替大少奶奶去给龙老大送信之时,也不知是谁竟将这件事透露了出去,老夫人在她面前说了归明月一些很不好听的话,银坠儿为着不让归明月上气,便只粗略的说了除了与大少爷的信件,老夫人不允许西院再与外面有任何的信件往来。更不允许归明月以及手底下的人出府去。 并且还专门派了人在西院附近守着,防贼一般。 “那怎么成?咱们小厨房那边可少不得出府买菜啊。”成嫲嫲立即跳脚。 “老夫人说日后每日的菜肉,还是去公中领取。”银坠儿心里带着不忿的说道。 “那怎么行,那个黄管家可是大夫人的人,他定不会给咱新鲜的菜肉,给的也毕竟是那些人家挑剩下的哩。”金锞儿快人快语,一言点破。 一连几日,端上归明月的饭桌上的饭菜,是一日不如一日。 金锞儿等人又气又急,小厨房那里的丫鬟婆子也是无能为力,每日处理出要么老要么烂的菜梗子、冻鱼小虾的,她们委实是无能为力啊。 最后还没等到归明月发作,厢房里的两个表小姐先不乐意了,直接找上了归明月。 薛妙芙挺直胸口打头阵,江诗妍倒是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后面跟着的是探头探脑的青秀。 性子急的薛妙芙一踏进这屋里,便嚷开了:“银霜炭!你竟然用银霜炭!”她们用的可是麸炭,冒的白烟呛得她头发都糙了。 银坠儿一看她们来者不善,就要冷了脸子,将她们赶出去。 归明月一摆手,懒懒说道:“两位表小姐坐,青秀,你也坐。” 薛妙芙和江诗妍施施然坐了,青秀扭扭捏捏的道了句不敢,却也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切,还真有不要脸的把自己当成主子了的。”金锞儿不由得小声嗤笑道。 “你!”青秀满脸通红,气恼的说不出话来。 “嘻嘻,表嫂你这屋里的丫鬟可真不怎么样,好歹是堂堂的侯府,竟是这般的没规矩。”说话的是江诗妍,此时她正捂着嘴吃吃的笑到,眼里掩不住的嘲讽之意。 “要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呢。”薛妙芙没好气的嘟囔几句。 “二位表小姐来我这,不知有指教呢?”归明月揉了揉眉头,问道。 薛妙芙快人快语的说道:“指教可不敢当,只是我俩好歹也是这个府里的表小姐,每日里吃的用的简直……表嫂莫不是把咱们当做下人来对待吧?”薛妙芙言语间皆是不满。 归明月面色不变,只是吩咐了银坠儿上茶点,自己捻了一块高豌豆糕细细的吃着,也不搭话,任由薛妙芙干瞪眼。 江诗妍见此,立即打圆场,笑嘻嘻的说道:“想来也不是表嫂的意思,下面的丫鬟婆子有时候净会做些大胆欺主的事来。” 说着看向归明月,归明月这次也缓和了脸色,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巧了,两位表小姐即便是不找我,我也是有话要与二位说的。” 江诗妍疑惑的看着她,不知她这样说是有何用意。 “你们也是知道的,自从我那些东西被烧了以后,西院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归明月缓缓说道:“虽然从公中也有月例可领,但是我这西院偏僻,大夫人日理万机的难免顾及不到……眼下的日子大家可看到了,都很艰难,我随用着银丝炭,但也是用了今日没有明日。至于膳食,我吃的与二位表小姐吃的,也都一样。可这俗话说的好啊,由简到奢易,由奢到简难。说实话我都觉得这日子难过,我心里就想着,表小姐毕竟是自幼锦衣玉食惯了的,如何能过这般的糟心日子,不若就各回了各家去,也不至于在我这里陪着我受这不必要的苦楚。” 江诗研一听,这归氏竟出口赶自己走?当下就哑了口,不安的拽了拽薛妙芙的衣袖。 “哼!堂堂侯府,岂是表嫂说的这般拮据?”薛妙芙冷嗤一声,不以为然,她们几个表小姐住在西院,可是老夫人安排的,只要老夫人不开口,谁也甭想赶走她们! “侯府确实大,但是院子也多,银子的用处自然就多,我自问无德无能让大夫人特别的眷顾,如若二位表小姐继续待在这西院,只得继续这般烧麸炭以及粗茶淡饭的日子,二位表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正当青春好年华,又何必在我这西院耗着呢?”归明月又浅笑说道。 “这……”江诗研被说的有些动摇了,自己真的要在这里浪费大好光阴不成?毕竟那次下药不成给她带来的挫败感还是很大的。大表哥此次一去北疆,回来还不知何时哩。 “哼,你别想将我们唬走,云逸表哥可是大东王朝的常胜将军,一朝班师回朝,便是荣耀加身的时候,到时候西院的人荣光可不是昔日可比的呢。”薛妙芙难得聪明一会,立即反唇相讥。 江诗研一听,今日这莽货竟难得比自己想的清醒明白。 “如此,两位表小姐既然执意要在我这西院里常住,那么我也有一言,”归明月说道:“西院的条件也就如此了,既是自愿日后就别在因着一些子吃住的小事来闹腾。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性子也不是什么软和好说话的,如若想要我这西院安稳的待下去,那么各位自个儿就要安稳些。还有,在我这西院里,我说谁有规矩谁就是有规矩,我这几个丫鬟婆子如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两位表小姐担待些。” 说完,归明月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请吧,二位表小姐。”银坠儿皮笑肉不笑的起身催到。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走。”薛妙芙没想到来数落归明月的,却落得她一顿教训,但是她却没有底气与人家争执,真要是惹恼了这女人,指不定眼下就被她赶了出去。 后面的江诗研和青秀也赶紧跟上。 “慢着,”归明月突然开口,看向青秀的时候,似笑非笑的说道:“青秀姑娘原本是有望抬了姨娘的,可怜见的,没等到抬成姨娘大少爷便出征了……” 归明月话还未说完,薛妙芙立即眼似刀子般的刺向青秀,素日里这青秀百般巴结,自己还道她是个好的,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定然是想借着自己与表哥的关系,去接近表哥,这个不要脸的贱婢! “我见二位表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多,不若先让青秀跟在二位身边伺候,也好耳濡目染些二位小姐的光华和气度……”归明月笑眯眯的说道。 薛妙芙嫌恶的看了一眼青秀,正要拒绝,她可不想留这种一心往上爬的贱婢在身边。 “好啊,诗研愿意好好教导这位青秀姑娘……”江诗研倒是一口答应了,这种人只有放在身边,才安心呐。 “大少奶奶,奴婢不敢了!大少奶奶不要赶青秀,青秀只想侍奉在大少奶奶和大少爷身边……”青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顾其他苦苦哀求了起来。 她如何不知这两位表小姐表面上优雅大方,背地里也都是拿着下人不当人的主子,再说跟着她们后,再见到大少爷那就难了啊! “你下去吧,好好侍奉二位表小姐。”银坠儿冷声说道,这个青秀背后里可没少搬弄大少奶奶的是非,想必这两个表小姐今日来闹腾也少不了她的挑拨,银坠儿早就想要教训她了。 好在她这次也算“求仁得仁”了。 “少奶奶,四少爷醒了!”两位表小姐刚出了们,那边姜嫲嫲喜不自胜的进来禀报道,这几日归明月吩咐她在姬云朗的院里照看,还有玳瑁在那里,她也就是跟在玳瑁身后打打下手。等到四少爷醒了过来,她便赶紧跑回西院将这消息禀告给少奶奶知道。 归明月一听这消息,立即满心欢喜的急匆匆的去了姬云朗的院子。 “姐姐……”姬云朗见归明月来了,挣扎着坐了起来,似是有话要跟她说,归明月赶紧上前,姬云朗凑到她的耳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戒指……大哥留给你的戒指……” 戒指?戒指!归明月心头一震,自己怎么将这个忘了! 上元节那日,姬云逸在邬静楠和姬云朗面前交给自己的那枚戒子。 那枚象征着无数财富的戒子,有了它,只要再找到邬静楠,那么铺子就有救了,只是眼下老夫人看的紧,根本没办法与外界联系啊。 归明月叹了口气,姬云朗说完那几句话,又慢慢的疲累的昏睡了过去。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转机 又喜又忧的归明月拿着那枚似玉似铁的戒子,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便给自己立了个誓言:那就是从此不再靠男人过活。可是眼下是又要借助他的帮助,来保住自己的生意么? 可他是自己的相公啊,他与前世的赵钧不同,他是如此的爱着自己,愿意将他的一切都拿到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也是同样的爱着他,归明月忆起姬云逸来,顿时心里既甜蜜又苦涩。 罢了,眼下便想办法与邬静楠取得联系吧。可归明月不是没看到院子外那几个探头探脑、严守死防的婆子,这些都是老夫人派来守着西院的。 “少奶奶,大小姐来了,此时正从东侧们进来。”有小丫鬟喜滋滋的进来禀报。 “快去迎迎!”归明月眼中一喜,赶紧着金锞儿他们去东侧门迎接。 少顷归静雪便快步进了西院的门,一见到归明月,便焦急的唤道:“月儿,你可还好,我们刚听说了侯府西院起火的事,娘亲便打发我来了。大家都很着急,又不见你的信件……” 归静雪拉着归明月左瞧瞧又看看,唯恐她受了伤去。 “我没事,长姐,外面这么冷,路又长,你不该来的……”归明月不由得想起上次长姐来看自己,路上被林展眉派人被劫走的事,心里一阵后怕。 “无妨,哥哥给多派了几个家丁护送来的。”归静雪说着四处看了看,皱眉说道:“怎么改用火盆了?你一向都怕冷,很不都树叶子将将黄了就燃上地龙,这,这两个火盆,怎么够暖!” “你这脸上怎么也没点血色?”归静雪瞧着归明月,不悦的说道:“可是挑食了?” “回大小姐的话,少奶奶今日胃口都不怎么好,用饭也是只吃一两口。”金锞儿赶紧开口说道,说完又拉耷了脑袋,如今的菜是越来越老,肉越来越硬,不说大少奶奶,就是自己也没什么好胃口。 “可是有了?”归静雪突然一个激灵,问道。 归明月一怔,赶紧哭笑不得的摆手说道:“长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归静雪仔细的瞅了瞅她,奈何自己可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哪里能看出什么猫腻来。不过这边的成嫲嫲闻言后若有所思也多留了个心眼,虽说大少爷才离府了一个月,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大少奶奶的葵水也是一直没来,过了这几日让玳瑁看看,真的有身子了也是说不准的哩。 夜里,姐们俩点烛说着贴己的话。 归静雪从包袱里拿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到归明月的手上,没有说别的话。归明月含泪接下,她此时并不知道哥哥鲜花铺子里出的那些事,也不知道归家眼下也很艰难,拿出这一千两都是俞氏东拼西凑给凑出来的。否则她必然是绝不会接下。 “月儿苦了你了……”归静雪喃喃的说道,以前只有个色厉内荏的大夫人,如今又回来了个真正难缠的老夫人,哎! 归明月这才想起来,啊了一声:“采薇她还活着,长姐知道吗?” 归静雪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说,月前她回过一趟归府,带着整整两三马车的礼品,宛如一个衣锦还乡的贵人,除了他们的爹爹归鸿远激动不已将归采薇叫去问东问西外,归家其他人倒还好。 尤其是承齐对于这个已经失踪好多年的亲生姐姐,因为那时候还小,是以已然没了什么印象。 归采薇倒是提出要将自己的胞弟接到京城自己身边,但是被他一口回绝了,这个姐姐对她来说太多陌生,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家里,对失踪期间的事绝口不提,让人摸不着头脑。 又听她说在侯府里与二姐归明月相处的甚好,归承齐这才将将放下防备,并答应她春闱后,自己会去侯府探望二位姐姐。 “你也少与她太过亲近了,”归静雪突然不忿的说道:“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是连坐在咱家的椅子上都嫌弃脏的样子,娘亲亲手做了菜,吃的频频皱眉……好在就去了那么一次,以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可怜咱爹爹还经常说起她来,想着念着她呢。” 她竟是这般样子?归明月不由的皱眉,为何在自己面前,她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归明月想起她在自己身边笑盈盈活泼大方的说话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有些不爽。 比起归采薇,归静雪她们才是她真正在乎的亲人,她不允许别人对他们不敬。 “长姐,你可还记得邬静楠邬公子?”归明月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戒子,突然福至心灵的问道,她记得这位邬公子可是她与姐姐二人的同窗来着。 归静雪面色一凝,随即莫名的红了起来,好在天黑漆漆的,对面的归明月也看不到。 “月儿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归静雪没回答记得不记得,只轻轻问道。 “我是有一事想托付给长姐,”归明月拿出戒子,放到了归静雪的手上,说道:“这是他在出征前交给我的,让我有了难处便拿着戒子去邬公子那里,他会相帮。”归明月没有将那惊世骇俗的秘密告诉归静雪,因为那件事关系到姬云逸,不是不信任长姐,少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彼此的安全。 归静雪接过戒子,半晌没有说道。 “长姐?”归明月以为她睡着了,又唤道。 “也好……”归静雪轻轻说道,算是一年未见了,不知他还记得自己吗,归静雪的嘴角微弯,悄悄开出一朵柔美的花。 归静雪只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小心翼翼的收好戒子,匆匆的告别了归明月,离开了侯府。出西院的时候,几个婆子舔着脸探头探脑的想上前盘问几句,被一道的归明月冷冰似刀的眼神吓住,又缩了回去。 “长姐,你来了,怎么告诉采薇一声呢?”归采薇不知道听了谁的传话,一大早便来到了西院,恰好看到二姐送长姐出门,面上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换上一贯的大方和活泼。 “我来看看月儿,这边走了。西院出了这样大的事,也没个人心疼的,爹爹娘亲不放心,才让我过来。”归静雪不冷不热的说道。 归采薇笑盈盈的上前抚了归静雪,与归明月一同送她出去,边说着:“怪采薇身子骨没出息,出了腊月又是一场伤寒,没有来看二姐,二姐莫怪。” 归明月笑笑,说道:“无妨,身子要紧。”她对归采薇还是没甚恶意,虽然不管长姐还是云朗都告诫她,归采薇不简单。 将长姐送到了大门口,几个讨人厌的婆子也一直跟着,归明月便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左右无事,采薇再送送长姐吧。”归采薇说着也上了马车,样子似乎要知道将归静雪送出京城似的。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归静雪心里有些着急,不由的出口催促归采薇回去。可谁料她一直笑嘻嘻的左顾言它,就是不肯下车回去。 归静雪无法只得带着她一起,月儿的事可是要紧得很,片刻耽误不得的。这采薇即使有些什么小心眼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又能翻出点什么浪花来,归静雪想着便不再催她下车了。 马车在京城的大街上匆匆的行驶着,直到马车到了京城最大的邬家绸缎庄,归静雪见到了邬静楠修长挺拔的身姿。归明月告诉她邬静楠经常去的几家铺子,归静雪便按着远近寻了遍,前面几个铺子邬静楠都没在,原来是在这绸缎庄里。 归采薇一路上,不说话,只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在望见长姐见到邬家公子的那一刻绯红的脸,归采薇眼中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有着归采薇在,归静雪不便直接去找邬静楠,只低声在丫鬟喜鹊耳边低语几句,喜鹊得了命令,飞快的看了一眼归采薇,便跑到邬静楠面前说了些什么。邬静楠转头望向马车,惊的归静雪赶紧将马车帘子扯下。 邬静楠一步一步的走向马车,归静雪感觉有些窒息,邬静楠站在马车的车窗外,清越的声音响起:“归小姐可有信物?” 归静雪迟疑一下,将手伸出了马车的窗子,手中是一个帕子,帕子里包的正是那枚戒子。 邬静楠看着眼前这只细白细白的女子的手,脸不由的有些发红,定睛看向帕子,确实是少主留给少夫人的戒子,原来真的出了事。然后肃容说道:“可以了,静楠知晓了。”然后眼见着那只嫩白的小手迅速的收了回去,怅然若失。 他还记得去年与这位归家的大小姐邂逅的那两次的情景,仿佛那种软玉再怀的感觉还没消退,邬静楠不由的嘴角弯弯。 他相信与她还会再见面。 眼下他最要紧的事,便是去当少奶奶的归阁找那三个大掌柜,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马车上归静雪一脸心思,归采薇更是若有所思。 “天色不早了,采薇就不送了,长姐好走。”归采薇施施然说道,丫鬟喜鹊赶紧抬头的偷偷抬头瞄几眼,直到归采薇对她使了个眼色,喜鹊立即会意轻点头,可惜这一切正在想事情的归静雪都没有发现。 “好,你回去吧,照看着些你二姐,好歹是自己的姐妹。”归静雪不忘说道。 “是,长姐,采薇记下了。”归采薇清淡的答道,归静雪听着她的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由的皱眉,待她下了马车,便对着外面驾马车的小厮,说道:“走吧。” 且说归明月这边,自从长姐归静雪走后,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心里想着不会又出什么事吧,想着打发金锞儿出府去看看,又见着那几个烦人的婆子在院门口巴巴的守着,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的。 “六姨太太,如姨娘。”只听着外面的丫鬟出声问候,便见刘姨太太和如容进了来,每人后面的丫鬟手中还各拎着两筐摞的满满的银霜炭。 归明月哭笑不得的迎了上去:“你们怎么将自己的银霜炭给送过来了。” 她知道身为府中众多姨娘中一位不受宠的六姨娘,即使怀了孕分得的银霜炭不会多到哪里去;而如容作为世子的妾室,在林展眉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也是不容易。 这会这两位还特意拿出两筐银霜炭给自己送来,归明月心里又暖又感激。 “无妨,我自有了身子,终日里汗津津的,跟揣了个火炉似的,热的慌,火盆也早就撤了一个,哪里用得到那么多炭火。”六姨太太抚着肚子,边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边不在乎的说道。 “妾身那里也不缺,世子将他的那份也送到了院子里……”如容说完不由得羞红了脸,府里都知道南苑的世子最宠如姨娘,吃住都在如姨娘的院子里,看来是真的了。 “妾知道大少奶奶最怕冷,所以就送来了,您千万别嫌弃。”如容赶紧又说道。 “谢谢你们……那我就收下了。”归明月拉过她俩的手,感激的说道。 活了两世,她岂是不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老理儿。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孕 “听说老六和如姨娘去了西院?”大夫人问道。 “是,去给大少奶奶送炭去了。”元嫲嫲答道。 “这老六倒是挺会巴结,”大夫人不屑的说道:“如容那丫头真是当了姨娘也脱不了那副下人的谄媚骨头,去告诉林氏好好看管自己院子里的人罢,别怀了身子就以为高枕无忧了。” “是,世子妃那边也早得到了消息,听说当日就罚了如姨娘的跪。”元嫲嫲说道,林展眉可是与归明月水火不容的,她能容忍南苑的人去巴结西院?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听说归氏外面的铺子,也不济事了,有好些贵人早先高价定了玉制头面的,当归阁都没有准时拿出来,耽误了大事,那些贵人们正要准备将铺子里的大掌柜告上公堂呢,可是谁人又不知这铺子的东家正是咱府里的这位……”元嫲嫲又悄声凑近大夫人的耳边说道。 “嗤,也该让她吃吃瘪了,见天儿的仗着那轰动一时的嫁妆的威风,为所欲为可还行,没了银子看她还有什么本事硬气!”大夫人心情不错的抬起头,笑眯眯说道:“这几日黄管家还来报,说如今的西院不管丫鬟还是婆子都老实的紧,每日去领食材的婆子都是巴巴的笑脸,哪里还有以往的盛气凌人。” “嘿,算她们识相,如若现在还敢那般耀武扬威,恐怕连麸炭都烧不上哩。”元嫲嫲嘿嘿的笑出声来,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不过不得不说整个西院,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还挺会审时度势的。有求于人的时候,就懂得低头示弱,否则日子可真会越来越难过。 “既如此,便告诉黄管家将平日的食材里的瘦肉给去了吧,换上肥膘。我倒要看看她们是真的低了头,还是装装样子糊弄我呢。”大夫人犹记得归明月刚进门时候伺候自个儿吃饭那一幕,想想还是如鲠在喉,此时正好治一治她。 西院里,晚膳的时候,归明月见着上来的几道油腻腻的红烧肉,再闻到那肉腥气,突然呕吐了起来。 成嫲嫲脸色一变,又一喜,感激将玳瑁叫了过来,玳瑁依言给大少奶奶把了把脉,又喜又惊,半天才开口。 少奶奶,您有喜了!不显是因为才两个月大。 一屋子丫鬟婆子喜成一团,唯有归明月愁眉不展,心里也不是不喜,只是觉得这不是好时机,铺子的事…… “哎呦,我的大少奶奶,都这个时候,您还顾得上什么铺子的事呢,眼下最重要是您的肚子。”金锞儿快人快语,边说着边手脚麻利的将那盘油乎乎的红烧肉撤了下去,并吩咐小厨房再上写清淡的粥菜来。 银坠儿破天荒的有些紧张起来,拉着玳瑁询问日常伺候时候该注意的事项,玳瑁这边毅然决定一日十二个时辰打起精神不离少奶奶半步了。 不到一日的功夫,归明月怀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侯府,一向不怎么待见她的老夫人立即喜不自禁,亲自招了她去北院问话,语气里也是稍有的亲切和气。 “让公中多寻些上好的补品给大少奶奶送过去,每日里的燕窝、鱼和肉也都勤着些,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你这做婆婆的也都上着点心。”老夫人对这儿大夫人严声说教。 这段日子里大夫人在西院那边伙食上做的手脚,她不是不知道,素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归明月,可是眼下不同了,这归氏怀的可是这个府中最有荣光的大少爷的子嗣! “是,儿媳记住了。”大夫人咬了咬牙,这气才出了一半,谁料这归氏竟怀了身子,眼下明面上自是不能再与她计较了。 西院里一时间前来道喜的,络绎不绝,不仅是素日里交好的六姨娘、九姨娘和如姨娘,就连那些不太来往的姨娘都来道喜了,竟比世子妃林展眉怀有身孕那时,更为热闹。 老夫人一喜更是撤了西院的门禁,于是同在汴梁城的冷秉香和苏汀薇第一时间便赶来侯府探望。 “数你年纪最小,没想到就你嫁人早,还很快便要有自己的孩儿了。月儿,我们替你高兴。”冷秉香不禁感叹不已,苏汀薇更是红着眼眶紧紧拉着归明月的手。 “冷姐姐如何了,我可听说那龙图阁老的岳三郎相貌俊美才智过人哦,”归明月一直觉得冷秉香将来会嫁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谁知却与我朝那著名才子岳家三郎看对了眼。 “不许笑!”一向豪爽泼辣的冷秉香冷不丁的红了脸,假意呵斥道,想起自己未婚夫又是一阵甜蜜。 “你呢?汀薇,可是家中另有打算?”归明月小心翼翼的问。 苏汀薇叹了口气,几不可闻的点点头。她的年纪正好符合今年的选秀,作为鸿庐寺卿家的千金,自是被整个宗族赋予了厚望的。 可是归明月又担心她的性子,太过和善,有时候甚至有些怯懦。并不适合进宫,就连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自己,进到这镇国侯府里都处处受限不得自在,更不用说去到那深深的宫廷了。 好友三人聊了整整一个晌午,到最后归明月才开口:“眼下外面铺子里的官司,还请两位姐姐替月儿费心多多周旋一二。” 有关那些夫人小姐们先前订的金玉头面,甚至还有一尊献给郡主的白玉观音,因着归明月从昆仑山带会的极品白玉被烧毁,不能如期交货,惹怒了这些贵女们,归明月考虑到邬静楠那边对这件事该是也无能无力,是以才开这个口。 “月儿也知道这件事,着实难办……如若实在棘手……” “哎呀,月儿,你就别操心了,这件事交给我和汀薇,我娘与郡主向来交好,我请她去说情,至于其他的夫人小姐的,我们也有办法去说话,不过到时候你们当归阁再出新花样的时候,需得多给这些人家送几件儿去。”冷秉香打断归明月的话,痛快的说道。 “是啊,你如今怀了身子,怎么还净想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俗事啊。眼下你要紧的是安心养胎,还有啊,小心那林展眉……”苏汀薇皱眉责怪她两声,还不忘提醒她两句。 归明月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自己好,但是归明月心里也明白,自己与她们两个不一样,在这个世界,这女子啊不管嫁人与不嫁人都得有个依仗,自己的这二位好友依仗的是娘家赫赫有名的家世,而自己依仗的则是背后的财富。 所以,枉论任何时候,任何境界,只要是关于赚银子的事,归明月都不能松懈,也不敢松懈。 归明月送走二位好友后,舒心了很多,傍晚的时候,黄管家亲自送来了一匣子上等的血燕窝作为前几日怠慢的赔罪礼。归明月自是不会给她难堪,而是和气的接了过来,并说了些体恤的话,黄管家这才面上如释重负的离开。 一时间,仿佛这整个侯府对归明月格外的宽容温和起来。不过夜里归明月用膳的时候,听说二姨娘竟特意煲了参汤想要进门,被老夫人的人给拦下了。 归明月冷笑一声,二姨娘,是她一辈子都不想见的人。 第二日,南阳来的马车载着俞氏和归静雪匆匆的进了侯府的门,俞氏她们先去拜望了老夫人,后才到了西院看望自己的女儿。 “娘!”归明月没想到娘亲会亲自来看自己,当即泪眼涟涟,扑倒俞氏的怀里,放声肆意的哭了起来。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还直朝俞氏的怀里拱。 归静雪被妹妹这样子,看的又气又笑,原来还是这般黏人的性子。 俞氏被她哭的也直抹眼泪,便说道:“你这孩子,眼下也是要为娘的人了,怎生还如此的爱撒娇,没得被旁人看了笑话去。” 久了,归明月才抬起头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的裂开嘴笑了。 “又哭又笑的,成何体统,亏得爹爹没来,来的定要训你了。”归静雪用手中的帕子上前给她擤了把鼻涕。 “爹爹才不舍得,”归明月嘿嘿说道:“我知道长姐妒忌我跟爹娘撒娇哩。” “可不,长姐我妒忌的发狂。”归静雪难得打趣别人,也打趣自己。 随着一阵嬉笑声,昔日那些小心思和不愉快,也都笑开了。 归明月在心里不由得又与长姐亲近了一些。 “大少奶奶,采薇小姐在外面,说要求见夫人。”巧儿进来禀报道。 “我不想见她……”归静雪难得这般直接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厌恶,因着她最近竟然发现自己的丫鬟喜鹊与这个归采薇有些交道,只是具体这俩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她还没搞清楚。 “这……”归明月心想,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 “让她进来罢。”开口的是俞氏。 “采薇拜见母亲,”归采薇进来便对着俞氏恭恭敬敬的跪拜,倒是闹得俞氏有些不好意思,这丫头以前也没见得对自己这个做嫡母的这般有礼啊,特别是上次她回归家,确是一副趾高气昂衣锦还乡的模样。 俞氏不善言辞,只说了声起来吧,便无话了。 归静雪更是一脸审视的漠然看着她,归明月还想着过会要与归静雪说些有关邬静楠和铺子里的事,便沉默着。 一时屋子里不尴不尬的,谁也没说话。 归采薇没法,只得又起身扭扭捏捏、含含糊糊的说了半天。 最后归明月她们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她是有了心仪的男子,想要俞氏给她做主…… 俞氏一听,还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摆手,说道:“你既已成为老夫人的干孙女,这件事不若让她老人家做主,更妥帖些,咱们家无官无职的,怕不能给你添彩啊……。” 俞氏这话说的也实诚,归家毕竟是民身,如若归采薇看上的人家家世显赫,那么自己可没那么大的面子去说亲啊,而姬老夫人就不一样了,依着镇国侯府老夫人干孙女的头衔,比归家庶出三女儿的名头,要有底气的多啊。 谁知归采薇一听这话,当即沉了脸色,阴阳怪气的说到:“母亲可是还在嫉恨我那死去的姨娘,所以才不肯为采薇做主?采薇自幼被拐,历经千辛万苦才与母亲和爹爹相见,母亲何不就成全了我这次。”说着就要抹泪。 “你怎可如此跟母亲说话,说亲便说亲,跟你那死去的姨娘又有何干系,你姨娘可是死有余辜,要不是她推月儿跌入湖中,自己也不会因着用力过大失足跌了进去!”归静雪立即开口斥道。 归明月也想起,自己刚穿越来的那会,是被人从水里救出来的,据说是爹爹的妾室柳姨娘想要害自己,结果她自己也掉进了湖里,淹死了。 其实那时候真正的归明月应该也死了,是自己的魂魄穿了进来。 望着归采薇愤恨的目光,俞氏叹了口气,说道:“都别说了,你既然想要我做主,我便遂了你的愿,那你且说一说,是哪家的?我回去也好有个准备。” 归采薇这才和了颜色,面上迅速闪出一枚诡异的笑意,上前凑近俞氏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 俞氏先是一怔,而后有些不可思议的浑身上下扫视了归采薇一眼,这才说道:“也罢,我与你父亲商议后,就去求亲。” “那就拜托母亲了,采薇先行告退。”归采薇施施然行了个礼,而后飘然离去。 “娘亲,她看上的是哪一家啊?”归明月不禁好奇的问道,归静雪也不由得睁着耳朵听。 谁知俞氏竟然摇了摇头,说还不能说,也没法儿说…… 归明月她们就更好奇了。不过既然娘亲说了不能说,她们姐妹俩也没有多问。 只是后来,归明月非常的后悔,为何不再多问一问,那么,一些事一些人的命运,也就不会如此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归家小姐的姻缘 “月儿,你大哥让我告诉你,羽山那边,都准备好了,只等你的吩咐,便可正式开采。”夜里无人的时候俞氏跟归明月说道。 依着归明月前世的记忆,羽山那一带蕴藏的正是南阳独山玉,独山玉的玉质坚韧微密,细腻柔润,触手温润使人心生好感。在色泽上,更是斑驳陆离。不同于归明月在于阗国赌石时候得到的那些多为青色或是乳白色的玉石,独山玉有绿、蓝、黄、紫、红、白、黑等多种颜色,在自己的那是时代都堪称世界罕见,且不说在这个古代。 这样的玉石,不管是做成多彩多姿的首饰头面,还是做成器具、摆件,归明月都能想象到它的受欢迎程度。 先前一直没有开采,主要是怕惹人耳目,再加上归明月从于阗国里得到的玉石还未用尽,是以山上一直种着花草,外貌看起来与别的山没有任何两样。 除了归家人,再也没有别人知晓这座山的秘密。 如今也到了非常时期,该是用到它的时候了。 归明月思索着,眼下正是二三月,羽山上的冻土也该快化开了,再过几日,便是动工的好十几。 开采这座羽山,找到可靠的劳力人手,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么大的玉矿,一旦面世,必然引起轰动和眼红,凭着归家如今的境况恐怕不能保住这座玉矿。 归明月一直有考虑这个问题,先前姬云逸在家的时候,开采起来,都是没任何问题的。眼下可不同了,即便是外面的人忌惮自己侯府大少奶奶的身份,那么府中的人呢,正院的大夫人、南苑的林展眉,甚至是唯利是图的四姨娘,她们会让自己安稳的独占这座宝山吗? 显然不可能。 半晌,归明月转身对归静雪说道:“长姐,羽山的事,还得你助我。” 归静雪点了点头,说道:“月儿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我需要一个人,一个有一定实力和势力的人,去坐镇羽山。”归明月是想给这座羽山上个保险。 “而这个人,我觉得邬家的大公子邬静楠最为合适,”归明月沉沉说道:“上次长姐去请邬大公子助当归阁渡难关,这才还得姐姐帮忙……” 归明月殷殷的看着长姐,其实她也知道,这样不是很妥当,毕竟长姐不是自己这种做生意的人,男女之间有大防,还是需要避嫌的。 本来以为长姐会犹豫不愿,谁知她立即便红着脸点头应许,归明月心里感激难言。 “邬家大公子……你们说的是邬家大公子?”俞氏一惊,随即急急说道:“不可,雪儿不可去与他打交道。” “为何?”没等归明月开口,归静雪便满脸疑问道。 “这……这,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可会私见外男,对,不可不可!”俞氏说道。 “娘亲,您说什么呢,我怎会是私见他……”归静雪跺了跺脚,说道:“只不过是他们邬家的铺子里,将话讲明白了,让他来帮咱罢了。” 再说他家大业大,那么多铺子,他又事事亲力亲为,每日那么多小姐夫人的在他铺子来来往往,也没见有人说闲话啊。 归静雪不服气的想到。 “这……反正就是不行。”俞氏讲不出道理,只得闷声拒绝。那姐妹俩再问她,她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娘亲,这件事对月儿来说太过重要,您就让长姐去吧。”归明月只得央求道。 俞氏叹了一口气,也松了口,只嘱咐归静雪去了邬家铺子,说完了事赶紧离开。 归明月松了口气,归静雪抿了抿嘴唇,脸颊有些绯红。 第二日,俞氏与归静雪离了镇国侯府。 归明月心中也难得的轻松了起来,起身又给姬云逸写封信,这两个月,前前后后的给姬云逸写了四五封信了,虽然一封也没有寄出去。但是归明月还是习惯性的给他写信,诉说近日发生的事,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 姬云逸那边自从上个月来了那两封信后,又来了一封说到了北疆,寥寥数笔,看起来是在潦草之下写的,说那边局势不是很好,只言片语,便再也没有信传来了。归明月有时候会不自觉的胡思乱想起来,但是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 相信他有一日很快便能班师回朝,与自己以及他们的孩儿相见。归明月不自觉的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 且说南阳郡的邬家米铺里,邬静楠恰巧在这里巡查账本。他是将将帮着当归阁解决的当前的难关,恰好有空外出巡看几个铺子。 归家铺子的那点事对他来说不是棘手的事,他利用手中的人脉,很快便填补了铺子里暂缺的金银宝石的原料……眼下最令他焦急的就是少主姬云逸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仿佛是失去了消息一般。 看完了账本,邬静楠正为少主的事犯愁,外面有人说归家的小姐有事相见。 正是头戴幂篱的归静雪,邬静楠出来的时候,她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院中的一株白玉兰树下,随看不见脸,但是身姿娉婷多姿,让邬静楠很难与旧时在学堂里那个面色冷淡男孩子般要强的归静雪联想在一起。 尤其是目光触及到她那双白皙袖长的柔胰之时,想起那日她将戒子送到自己面前的情景,邬静楠不禁脸颊一红,不过很快咳嗽两声掩饰了过去。 归静雪盈盈走到邬静楠面前,将来意说了,邬静楠先是一怔,而后是不可置信和震惊。 “归小姐说的可当真?那山上真的有玉?”邬静楠毕竟是商人,是商人就会对这件事充满好奇和兴奋。 归静雪含笑说是。 “好,没问题,你们尽管开采,对外就宣称是我邬家的产业,稍后我会多派人手去帮忙,我也会去。”邬静楠痛快的说到,语气里有着比平日里还要温柔的气息。 归静雪出来的,脚步走的有些局促,好容易上了马车,闲了幂篱,脸上已是红云一片。 “小姐,你怎么了?”丫鬟欢若以为自家小姐生了病,赶紧上前询问。 归静雪连连摆手,催促马车离开。 邬静楠送走了归静雪,多日来因着少主没消息的事焦急的心情,竟奇异的有些缓解了。 “来人,”邬静楠整理了思绪,朗声吩咐着,一部人继续在各大驿站打听少主的来信,再派人手快马加鞭去北疆探听消息,另外着人去请一些懂开采玉石的匠人全部送去归家…… “少爷,铺子里来了位小姐,说要面见少爷。”外面的掌柜的进来报,想来自家的少爷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一日竟来了两位婀娜多姿的姑娘来找少爷哩。 不过上一个小姐带着幂篱,看不清面容,这一个倒是大大方方的露出脸来,这叫一个清秀好看呐,啧啧啧,管家不禁替他家少爷感叹。 面对邬静楠的疑惑,这姑娘笑盈盈的说道:“小女子名叫采薇,第一次来买米,还请邬少爷指点一二。” 邬静楠更加迷惑,买米的话,店里全是小伙计,有何疑问为何不请教他们。尤其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让邬静楠微微皱眉,但是他性子素来温和宽容,又见这女子面相熟悉所以亲切,便也耐着性子给这奇怪的女子讲解起这些不同品类的米来。 喜鹊领着俞氏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归采薇站在一个颇为英俊不凡的男子身边,微笑柔情似水的侧头注视这他,时不时笑语几句,一对璧人般的模样。 “哎呦,小姐明明说她今日来这铺子与邬少爷有事相商啊,怎么是三小姐……”喜鹊故作惊讶的说道。 俞氏叹了口气,说道:“以后看着点你家小姐,少让她来这个邬家的米铺。”说着又看了一眼那对年轻的男女,转身出了铺子。 走到路上的时候,俞氏又拐了个弯,去了趟郡里最有名的张媒婆家里。 也该是时候去那邬家提亲了,上次归采薇在她耳边说的她可是记得明白呢,那丫头说她早已与邬家的大公子私相授受,还怀上了孩子……这种事,即便是自己的那两个闺女问,她哪里是说出口的?哎! 不过现在看来,采薇那丫头确实与那邬家公子之间,有些什么了。如若再不提亲,过些日子肚子显了,那丫头可是要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虽说归采薇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生她小妾柳氏早早的死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并且好歹也叫她一声母亲。 俞氏向来心软。 归采薇回了听雪轩,皱眉说道:“喜鹊那丫头呢,这几日老是神出鬼没的不见人影,不会又存了什么小心思吧。” “听说是她娘病了,这几日忙着抓药看病呢。”欢若赶紧说道。 “喜鹊是我娘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外来户,在这南阳郡哪里有了个娘。”归静雪惊奇道。 欢若摇了摇头,只说:“奴婢这就去查一查。” 归静雪点点头,她早就怀疑喜鹊不对劲了。眼下正是妹妹的羽山要大作用的时候,可不能出了一丝岔子,自己虽然不济,但是总得保证不给月儿添乱才是。 于是,欢若这几日虽然还是没能查出喜鹊的猫腻,但是总算有了些蛛丝马迹。而一连几日归静雪与兄长归承志都忙着羽山之事,偶尔与邬静楠遇上,也会说上几句话,归静雪虽羞涩但心里都甜蜜无比。 忙碌的归静雪有时候饭菜就在自己院子用了,所以并没有发现爹爹和娘亲那边也同样在张罗的着另外一件事。 这日,俞氏亲自带着张媒婆去到了京城的邬家大院,半道儿上遇到了喜鹊,这丫鬟也不知怎么了非要跟着一起凑个热闹,俞氏也没做他想,便让她跟着了。 邬静楠的母亲正是邬家的当家主母,也是出身商户,是个性子极其爽利的女子,一听俞氏的来意,便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尤其是又听说自己的楠儿竟与归家的千金互相看对了眼,更是高兴坏了。 邬静楠这个小子,年纪也不小了,一直都不肯议亲,他的胞弟二郎都早早的娶了南阳郡一个乡绅的女儿刘氏,这让她怎生不着急。 这下可好了,邬大夫人一拍手,喜滋滋。立即让俞氏上座,并吩咐下人去将楠哥儿叫来。 “来来,楠哥儿,这位是归家小姐的母亲,听闻你早已与人家的归小姐两情相悦,咋不早告诉为娘啊,哈哈哈。” 邬静楠听了母亲的话,再看看俞氏身边的丫头喜鹊,她是归静雪身边的丫鬟,邬静楠难得一见的红了脸。 这门亲事就算在口头上定了下来。 俞氏不善言辞,也不知道再留下说些啥,便匆匆的告了辞,领着张媒婆和喜鹊离开了邬家。 “哎呀,俞家夫人,您方才只说是您家的闺女有意与他家的儿郎接亲,您也没说是三小姐呐,人家不会是以为大小姐吧。”毕竟这么多年了,世上很少有人知道归家还有位庶出的三小姐。张媒婆不禁问道,她做了这么多媒了,可是个谨慎周到的人儿。 “呸呸呸,你浑说些什么呢?”俞氏不悦的骂道,自己冰清玉洁的大女儿怎会去跟这样孟浪的男子结亲,她并不带见这位看似风清云朗的邬家大少爷,要不是采薇那丫头求她她才不来呢。 “对啊,张婶子,这邬家大少爷又不傻,哪个与他有情意,他自己还闹不清楚嘛?”一旁的喜鹊也赶紧开口说道。 “对,对,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张媒婆这才放了心去。 ------------ 第一百九十章 大厦将倾 归静雪浑身一震,手中的绣花针直直的刺入了指尖。 一滴鲜血冒了出来,正好滴到了膝前的刺绣上,氤氲出一大团红晕。 “小姐,你别急,奴婢觉着这事定有蹊跷,邬家大少爷怎么可能与三小姐订了亲事?他明明,明明是中意小姐的啊。”欢若焦急又不解的说道。 “闭嘴!”归静雪大了声音呵斥道,随即又冷了脸色,嗤笑道:“没听母亲都说了,归采薇都怀了那人的孩子……” 况且订亲岂是马虎得了的,后面的纳彩、问名、纳吉一系列的下来,邬静楠能不知与自己订亲的归采薇,而不是她归静雪? “不是的,小姐,你听我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欢若说着凑近归静雪的耳边,说了几句。 原来终于让她给查处了喜鹊那丫头的暗藏的猫腻。 喜鹊竟然在很早几年前便与三小姐归采薇有了勾结,归采薇为着她姨娘的死,一直对归家心怀恨意,先前是暗地里买通了喜鹊。先前归静雪与归明月之间的那些龃龉,也多数是她在中间挑拨的。 前日里她更是频频偷偷与归采薇见面,似在暗暗筹谋什么事,那日更是与夫人俞氏去到邬家说亲。 小姐啊,说不准这一切都是三小姐的阴谋,欢若小声说道。 归静雪听得手不断的握紧,浑身更是发颤。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归静雪艰难的说道。 这几日归静雪过得度日如年,辗转反侧,好容易挨到羽山动工的那日。 远远的看着邬静楠到了,镇定自若的部署和指挥着,大家伙儿的精神头都很足。归家的人是因着这里面蕴藏的玉石,劳力们是因着这次归家给出的工钱高高的,比别人家给的都高,这让他们在这大冷天里,干劲十足惹火朝天的,大有移山填海的架势。 俞氏那边特意搭建了茶棚,归静雪在一边帮忙。 瞅着俞氏忙里忙外的空儿,归静雪对欢若使了个眼色,便闪身去了一片不惹人注目的山石后面。欢若赶紧倒了一碗茶,走去邬静楠那边。 “邬大公子,我们小姐又几句话想与大公子说。”欢若见左右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归小姐,”邬静楠如约来见归静雪,又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其实自己也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邬公子,静雪还没恭喜你与家妹的亲事……”头戴幂篱的归静雪艰难的说道:“不知邬公子是如何与采薇相识的呢?” 说完又不禁有些脸红,她为何要问些这个。 “相识的时日不长,定亲这件事……”邬静楠想说不是他的本意,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母亲那里不知为何,铁了心相中了归家的三女儿,后来才知竟是镇国侯府的老夫人亲自出面找到母亲说和。 可怪自己糊涂,那日竟没问清楚归家竟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女儿,便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这下反悔就难了,一来母亲身子不好不想惹她难过,二来他又不想坏了人家归三小姐的名声,是以也只能一直拖着不肯表态,也不回家。 “谢谢归小姐的好意,不过,静楠以为如今这样的情况,你我应多多避嫌才是,以后……”以后也许峰回路转了,母亲没那么执着了,那位三小姐也不愿意再等了,他与归静雪也许…… “以后静雪不会再与邬少爷见面。”还没等他说完,归静雪生硬的打断他的话。 她不想再在这里自取其辱,她今日鼓起勇气来找他,是因为欢若打听到他以及许久没有回邬家,貌似是对这桩亲事的不满和抗争。 谁知今日她才知道,这位邬家少爷对自己之所以不回家,大抵就是想逃避,想只要拖着,事情就能解决。 归静雪自嘲的笑了笑。 毕竟这样的世上,还有几个姬家大少爷,又有几个男子敢如他那般不羁于世,娶商户女,专宠她一人,为她哪怕与整个侯府为敌。 归静雪回去大病了一场,在这期间羽山上竟真的成功的开采除了玉石,最先现世的是一种浓墨色的比一般玉硬又比翡翠软的玉,这玉就如一团没有散开的浓墨,黑的令人新生敬畏,触手却是异常的细腻柔润。 一时间,南阳郡的玉山,轰动整个大东王朝。 同时,还有一件事,比羽山的玉,更为轰动的,就是北疆的平乱大军胜利的班师还朝。 包括归明月在内的整个镇国侯府听闻这一消息,无不喜出望外,日日翘首以盼。 半月后,盼来的却是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 姬云逸率领的姬家军,在北境与木雅国的摄政王勾结,图谋卖国,最后被识破并全军覆没在木雅过与兰州城的边境上。 听闻叛军的血洗染了整个北疆边境。 还有就是,木雅国的小王子历经万难回到木雅,亲手宰杀了谋权篡位的摄政王叔,自己坐上了王位,并修书一封给北疆的戍边大将军,请求与大东朝议和,并签订下百年不再入犯的协定。 大军班师回朝的那日,百姓们弹冠相庆锣鼓相迎,同时千千万万的唾沫星子吐到了镇国侯府的大门上。 一时间,整个镇国侯府都陷入了低谷。 更糟糕的是,还没等姬侯爷坚决撇清与姬云逸那个逆子关系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开封府门前的诉冤鼓。 这人就是这次凯旋归来的大军中的左前骠骑将军,这位将军的出身不高,去到军营全靠自身的英勇善战,屡立军功,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 他这次击鼓鸣冤,状告的正是镇国侯府的姬侯爷,为了一己私欲,杀他宗族,毁他唐氏一脉。 这镇国侯府还没洗清通敌卖国的罪名,又被状告草菅人命,草菅的还不是一条两条人命,是人家唐家的一个宗族! 这罪状如若属实,那么必然是滔天的罪责。 因是骠骑大将军亲自击鼓鸣冤,又涉及一国侯爷,开封府不敢自传,只得上奏折请圣上亲审。 此时的镇国侯府已经乱成了一团粥,府外面有重兵把守,有出去买菜的婆子都被当时斩了头,罪名是逃窜之罪。 吓得再也没有人敢出去。 “怎么办,老爷,我们可怎么办啊?”大夫人已经意识到要大难临到了,六神无主的扒着姬侯爷的胳膊,急急的说道:“你不是说,圣上刚上位,对侯府还有所忌惮吗?那,那应是不会直接将我们问罪吧。” “哎,你懂什么?”姬侯爷深深的叹了口气,已然如老了十几岁,不忿的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还道圣上还如当初刚即位的那般,咱们这位圣上可不简单啊,短短一年的光景,一些功高的老臣走的走,退的退……我先前仗着有点勤王之功,又有兵权在手,本以为还能活的久些……” “那个逆子!那个逆子!没想到老子这辈子竟要毁在那个逆子的手上!”姬侯爷一想到姬云逸临走前,取走了自己的虎符,自己再也没有傍身的依仗,便气的浑身发抖。 开封府没想到案子竟审的那样顺利…… 之间因着证人不足,案子搁置了一日,没想到第二日便有人送来了新的证据,这来人说出来令人大跌眼镜。 竟是镇国侯府的世子姬云哲。 他将大夫人的侄子王家四公子在负责扩建镇国侯府院子的时候,买凶杀人的证据,以及后来大夫人和姬侯爷为了掩饰王四公子犯得罪,将那几个杀手处理掉时,不小心留下的把柄,甚至连参与放火烧唐家村后来悄无声息隐姓埋名藏了起来的姬家下人都找到了。 显然姬云哲做这些准备,不是一日两日里,可能自他还没进到侯府里坐上这个世子之位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暗里紧紧盯住了姬尚昌和大夫人的一举一动了。 之前姬云哲也是一直在隐忍,除了那次让如容给归明月透露消息,抓出了三姨娘。 那是因为当年他娘被大夫人暗中陷害、下毒,本以为能苟延残喘的多活两年,没想到被三姨娘狠心杀死。 所以这一切,他都是步步为营,只为复仇。 镇国侯府上下百十口人,锒铛入狱。 圣上仁慈,有因着帝后大婚在即,便放了那些不相干的奴仆。 “少奶奶,我们不走,不要离开你。”金锞儿银坠儿带走,哭喊着不想离开。 “傻子,这里是大牢,能走赶紧走,”归明月哽咽的说道:“放心,我跟兄长说好了,带你们出去,便替你们打点,花些银子,还教你们回归家。” 这些罪侯府出身的下人,按照律例是要被重新发卖的,至于发卖到哪里,便是地方官府使人安排了。 总之都不会有什么好人家,除非你有十分出众的技艺,厨艺特别好,或是算盘打得好……才能被好一点的大户人家相中。如若是相貌好的就比较倒霉了,免不了被卖去勾栏那种地方。 金锞儿她们被强行赶出了牢房,带到玳瑁的时候,这小丫鬟看了看主子日渐隆起的独自,竟然急中生智,指着另一座牢房里苍老的姬尚昌大声喊道: “我不是下人,我是他的十八房姨娘。” 狱卒疑惑的问道:“当真,这里怎么记录了这家的姨娘是十七房?” “你这女人不会是故意骗咱们吧,你可要知道出了牢房是为你好,别不知道好歹。”说着便要将她往外拖。 玳瑁一阵焦急,自己主子可是有孕在身,听说大少爷的噩耗后,还见了血,眼下的脸色更是差的吓人,自己要是走了,主子可咋办啊。 “慢着,”正当玳瑁满头是汗的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目不语的姬老夫人突然开口,说道:“她是十八房妾,让她留下吧。” “是啊,大人,她是咱们府中的十八姨娘,没错的。”如容看了看归明月的肚子,又看了看旁边快要生的林展眉的肚子,也说道,林展眉这女人虽然可恶,但是她怀的可是云哲的骨肉啊。 狱卒一听,便不再拖玳瑁出去了,关上牢门,一边鄙夷的嗤道:“竟还真有娶了十八房小妾的老色胚,我呸!”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林展眉之死 案子查的顺利,判的也顺利。 应着苦主的要求,罪魁祸首姬大夫人以及她的家侄,被处以斩刑。 姬老夫人捐了全部的家当,姬侯爷最后被判处流放。 这样判决可谓是仁至义尽了,这里面有圣上的不忍,也有苦主那边一位幸存下来的唐公子的求情,他便是归明月当日所救下之人。 因着归归明月的救命之恩,给唐氏一族留下了一丝血脉,有了骠骑将军的招呼,是以在狱中时,并未受到什么亏待。 其他的人,就不好说了,每日里吃的比猪食还差,睡在稻草和破棉絮之上,棉絮上跳槽跳来跳去,底下的稻草里老鼠根本不怕人,经常窜出来跟人抢食。 几日下来,林展眉快要崩溃了。 “案子都判了,根本不关我们的事啊,为何还不放我们出去。”林展眉一边尖叫躲老鼠一边哭叫道。 哪里还有半丝昔日京城第一才女的样子。 几个人沉默了下来,对啊,上面为何还将她们关在这里面,迟迟不肯放人。 归明月低了头,她心里隐约能猜到。 唐家的案子了了,但是姬云逸的事还没了。 如果说唐家的案子只是一般的杀人案,姬云逸被按上的可是叛国诛九族的大罪。 是以开封府一直不敢放她们,也正是等着圣上发话呢。 打死归明月都不相信姬云逸会叛国,一日没见到尸首,她心里也就一直坚信自己的相公定然还活着。 可是她相信又有何用,那个人会相信吗,那位高高在上的一直视姬云逸为左右手的九五之尊能相信吗? 归明月低头猛吃了口外面送进来的饭菜,这些饭菜虽然没滋淡味,但是好在干净。归明月知道是兄长和邬静楠他们塞了银子在狱卒的手里,才换的这样的饭菜。她要好好吃饭,她要保护好腹中的孩儿,也要留着命等姬云逸回来。 想起邬静楠,她心里又多了一丝希望,他在外面定会奋力追查相公的事吧。 “呵,这没想到,你竟有个好兄长,”林展眉心里不禁带了浓浓的酸意,自己出事到现在,整个林家连露头都没露头。 不说她,连昔日里与姬老夫人交好的那些世家,一个都没有来探望的。谁也没想到竟是归明月一个商户之女,不仅有家中父兄使劲花银子打点,竟还有昔日好友冷家和苏家的千金来牢里探望。 “只是啊,我就是不明白,自家兄长上心就算了,连自家的妹夫都额外上心,”林展眉皮笑肉不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色疲倦但是眼神明亮的归明月,不由得又一阵不舒服,索性不再去看到。 转头对着缩在一边,一直发呆的归采薇,嗤笑的很大声,自己的未婚夫,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使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打点,竟是为了归明月。 真是荒谬至极,荒谬至极。林展眉说着又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别说了,您还是消停一会吧,”边上的如容担忧的看了一眼她凸起的大的可怕的肚子,以及几日下来她便瘦的脱了形的身子,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闭嘴吧,主子说话岂容你一个妾室插嘴?”林展眉瞪着眼睛,眼中尽是疯狂和兴奋,明眼人一见就知道她不正常。 玳瑁朝自己少奶奶的方向挪了挪,不动声色的用自个儿的身子挡住她。 果然,到了夜里,林展眉的肚子发作了起来。 她只觉得内里疼的要命,身上又痒的的难受,浑身发烫,在地上滚来滚去。 “玳瑁姑娘,你就救救她吧,孩子无辜,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如容上前苦苦哀求道,转身又对归明月磕头。 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必如此,我们没打算袖手旁观,毕竟那是一条性命。 林展眉发出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玳瑁先前在宫中为轻鸾生子助产过,又因着自己少奶奶怀孕平时没少看有关妇人生产的医书。 但是真的要临了自己来的时候,还是不免被这场面给惊吓住了,出了大量的血,牢里太脏,只狱卒拿来一铜盆的热水,一把剪子一团布条。 玳瑁让如容和另一个姨娘抓住林展眉的手,阻止她疯了似的抓挠自己,玳瑁后来才断出她打抵是被牢里有毒或是不干净的东西给咬了,所以才有那般不正常的举动。 陷入疯狂的林展眉,手舞足蹈一阵,便陷入了昏迷。玳瑁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林展眉身/下的血堵也堵不住,如容也焦急如麻,老夫人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念珠闭目不语,其他姨娘们见到这么多血,有好些晕了过去。 “醒醒,醒醒!”归明月上前晃动她,没有任何反应,又狠狠的掐她的人中,见她微微转醒又要昏过去,归明月恶狠狠的骂道:“林展眉,你要是敢在昏过去你试试,我立即让玳瑁豁开你的肚子,将孩子抱出来!” 这话说的,要多血腥就有多血腥,不只是林展眉,就连在座的姨娘们以及蜷缩着不说话的归采薇,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姓归的……你……你休想!”林展眉咬着牙一字一句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不想被豁开肚子,便自己好好生,”归明月又狠声道,转身从贴/身的荷包中,神奇的掏出一小片参片,给她塞到口中。 “谢大少奶奶,谢大少奶奶,”如容感激的直跪地磕头。 林展眉此时因着巨疼,清醒了一些,含着参片,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归明月,终于不符以前仇恨的样子,但是一阵阵非人的巨疼又让她顾不得其他…… 整整一个晚上,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公子。 但是林展眉因着出血过多,有因着早就染上了病,只匆匆的看了孩子一眼,又看了如容一眼,便合上了眼,去了。 如容抹了一把泪,抱着满是血污的小公子,颤颤巍巍的自言自语道:“世子有后了。” 一大早,狱卒进来将林展眉的尸首拖了出去,随意找了张草席便扔到了乱葬岗。 毕竟每日里死在牢里的人,可多了去了。 大家伙眼睁睁的目睹了林展眉惨死在眼前,一些胆小的不由得哭泣起来,嚷着让狱卒换一间牢房。 “不要在这里,这里面死了人,让我们怎么住的下。”几个极其年轻的姨娘不依不饶的叫喊着。 “啪!”一条鞭子抽了过来。 姨娘嗷的一声误了嘴巴,呜呜的疼的直叫唤。 “安静!都给我闭嘴,谁在敢嚷嚷,老子手中的鞭子可是不长眼的。”狱卒恶狠狠的说到。 牢里的女人们再也不敢叫嚷,大气也不敢喘了,待到狱卒走了过去。 那几个不死心的姨娘又转到归明月面前,面带讨好的说道:“大少奶奶这里面你最有本事,你就想想办法让他们给咱换个屋子吧。” 吃馊了的粥饭,屋里全是跳蚤老鼠,她们都忍了,可是不能忍这屋子里刚死了个,那血糊糊的场面仿佛就像一直在眼前一般,想想就头皮发麻。 谁知归明月竟然摇了摇头,平静说道:“这里是牢房,那间房子里没死过人?换也白换,别想就不怕了。” “大少奶奶您真的就不害怕吗?” “她害怕什么呀,咱们这里谁有事她都不会有事,你们还不知道吧,就是她救了那个姓唐的,才使他们回来找父亲和母亲报仇!”说话的是姬旖旎,自打进了牢房她就一直恶狠狠的盯着归明月看,想从归明月的脸上看出心虚和愧疚。 可惜看了近十日了,对方没有任何她想见到的表情。姬旖旎再也忍不住,开口骂道。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丧门星,还有你嫁的那个庶子,也是个死有余辜的叛国/贼!你还了我爹娘,我要杀死你!”姬旖旎再也忍不住心里愤恨,起身扑向归明月。 可惜还没等她靠近,玳瑁一个猛子敏捷也扑上去护住归明月,拉扯住姬旖旎的胳膊,不让她上前。 小妾们谁也不敢上前,这俩人一个侯府唯一的嫡长女老夫人身边的红人,一个是财大气粗有娘家时时相护的长媳,这俩人她们一个也惹不起。 归明月面色铁青,突然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啪”的一声,一耳光甩到了姬旖旎的脸上。随即开口。 “你可以说我,我就是看不过有人作威作福滥杀无辜,我救的是我认为该救之人。你要恨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不能诋毁他,我再跟你说一遍,他不是叛国/贼,谁若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便将她的嘴打烂,听到了吗。” 玳瑁从小在苗寨长大,有一股子蛮力不假,又懂得医术,抓了她胳膊手的时候,在她疼痛的穴位上狠狠的一捏。姬旖旎便立即杀猪一样叫唤起来。 那里还有半分侯府大小姐的风范。 “都给我坐下,”姬老夫人终于也发话了:“归氏说的对,以后谁也不许提逸哥儿是叛国/贼这样的话,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他定然是无辜的。” 姬老夫人在姬侯爷和大夫人被处斩那一刻起,便知道了,如若她们想要从这个大牢里出来,甚至是侯府能否再站起来,这都取决于姬云逸,取决与他是不是真的叛国了。 如若是真的,那么大家都得死,如若是假的,她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眼下她不能得罪归氏,甚至不能恨她,她只能等待,等待着外面有人告诉圣上姬云逸是无辜的。 可是又半个月过去了,老夫人什么风声也没等来。 牢里却突然传来了圣旨。 圣旨宣姬府大少奶奶归明月进宫面圣。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赵钧? 这是归明月的第二次进宫,但是她的感受却是完全的不同。 上次是因着是有备而来,又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感,所以也感觉没在怕的。这次却不同了,不知怎地,归明月这心里老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说是皇上召见,入了宫,归明月却没有见到皇帝,先是被太后请了去。 因着昔日里的一段缘分,让太后对她十分的赏识。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归明月躬身行礼。 “快些平身,赐坐,”太后一如以往的温和,只是眉宇之间一丝愁绪消散不去。 “咱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再见你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太后感慨说道:“想起昔日里你救了昭和,哀家总是觉得欠了你一个情……” “臣妾不敢居功,还请太后莫要再放在心上了。”归明月赶紧恭谨的说道,昔日的她是一介不受宠的妃子,如今确实高高在上的太后,这身份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成功上位的人往往都不爱提及过去的不堪,自己若是一直还揪着昔日不放,并且还以此为功,那就难免是不自量力了。 太后含笑点了点头。 “昭和喜欢你,得了空便去看看她,她定然是高兴的。”太后提及昭和公主的时候,语气里不由得带了一丝不忍和无奈。 说完了,又专门吩咐了几个宫女和嬷嬷专门照顾怀了身子的归明月。 归明月却从太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她说得了空去见昭和,也就是说自己要在这宫中待上一段时日了? 归明月猜不透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是太后真的顾念昔日的情分,还是相公那边真的有了什么新的进展,皇帝将自己弄进宫来,留作它用? 正因为弄不明白选自己进宫的原因,归明月只能处处谨言慎行,思虑也比平日更多了起来。 在宫中住下的第二日,归明月的住处安静又平淡,没有皇帝的召见,也没有别的贵人的打扰,宫女嬷嬷们嘴都很严,除了机械般的服侍她,从不多说一句旁的话。仿佛归明月已然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大家都对她熟视无睹一般。 玳瑁还在狱中,偌大的没人和她说话,这种气氛实在诡异,归明月是个孕妇,有时候情绪难免波动大一些。坐立不安的情况下决定去昭和长公主处拜望,因为尤还记得自己刚刚嫁入侯府时,昭和为给自己撑腰亲自去到侯府的情景。 看太后的神色,昭和最近应是也遇到了什么大事。 正如归明月所想,昭和见到她的时候,脸上先是一喜,这欣喜的背后却也像是藏了什么苦涩一般,说话的时候思绪也常常飘远。 “究竟发生了何事,惹得公主殿下如此烦心。”昭和自小被保护的很好,心思也较一般宫中之人单纯些,是以归明月会这样直接的问出心中疑惑。 昭和闻言,不禁又是一顿泪眼连连。 “他们让公主与木雅人和亲,公主根本不想嫁去那般民风凶悍粗俗之地!”昭和身边的小宫女脾性随极了她的主子,还没等昭和说话,便忿忿不平的小声嘟囔起来。 “和亲?!啊,和亲……”归明月先是被昭和身为长公主竟要和亲这件事大吃一惊,后又无奈叹息,自古以来身为皇室的女儿被送去和亲的又何止在少数? 也许别的事情,归明月说不定还能替她出出馊注意,但是这件事她确实是无能无力,既不能雪上加霜劝说她坦然接受和亲,因为换做她她都接受不了这样未知的婚姻。 她更不能无脑的挑唆昭和拒亲逃跑,然后期待她在宫外遇到一良人从此逍遥江湖或是自食其力过上普通平凡的平民生活。因为她早就明白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女子的想法不比前世的那些女子,尤其是是昭和这般从小锦衣玉食的身份尊贵的女子,你让她如何自己生存。 “月姐姐!你助我逃出皇宫,怎么样?”昭和突然抓住归明月的说,两眼放光的说到。 “什么……嘘,你在说什么?小声些……”归明月大吃一惊,语气里不由得有几分僭越。接着不由得紧张的四下看了看那些宫女,果然有一个神色不对,眼珠子乱转,恰好对上归明月的眼睛的时候,也下意识的赶紧躲避。 昭和难得被归明月的紧张给逗得咯咯笑了起来。笑完了,又脸色一变对着底下的宫女,不耐烦的说到:“你们都下去了,今日我与月姐姐说的话,如若有一个字传到母后和皇兄那里,你们便不要在我宫里侍奉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月姐姐,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你被那姬侯府的规矩束缚成那些木偶了呢,”昭和笑完之后,脸色又是一凝:“月姐姐,你帮帮我,我害怕,我不想嫁去木雅国。” 听闻那木雅国新登基的国主,从小在厮杀中长大,是个可怕的嗜血阴狠之人。 “传闻往往不可信,没有亲眼见到就不能妄下断言。”归明月说着,想起昔日里姬云逸在整个大东王朝那可是声名狼藉的,嘴角不由得绽出一朵柔美的笑意。 “是吗?传言不可信吗?”昭和疑惑的问道,也随即放松了下来。但是还是没有打消她想要逃出宫去的想法。 归明月赶紧又给她讲了一些无知少女盲目离家出走,被人拐去山沟沟,受尽百般虐待的故事。昭和听得心惊肉跳,当即便打消了那些要私自出宫的念头头。 “在没有真的见过这个人,了解这个人的前提下,咱们就想按兵不动如何?”归明月又趁热打铁劝道。 昭和点了点头,皇兄也是这般跟自己说过,只是当时自己满心都是抵触的情绪,根本没有听进去,如今听了月姐姐也这样说,她才听了进去。 并且半月后皇兄大婚,那位木雅国的国主也要来朝贺的…… “月姐姐,我听你的,先不出宫去了,但是,”昭和一把抓住归明月的手,恳求道:“如若真的如传闻所说,那月姐姐你一定要帮我逃离这皇宫好吗?届时,届时我们便去西域国,去于阗国,也带上静雪姐姐,我也好喜欢她呢……你看如何?” 昭和说着便兴奋的眼睛发亮,归明月一头黑线,原来她这逃宫的想法都怪自己,怪自己之前跟她讲那些早年游历的经历,让久居宫中的小姑娘有了向往。 “月姐姐,你答应我好不好?”昭和看出归明月的犹疑,又一遍的哀求道。 “好,我答应你。”归明月痛快的说道,这样一想,竟是也无不可,不管是西域还是于阗都离姬云逸失踪的北疆不远。 她想去找他,只是眼下最艰难的便是出宫,还有就是猜不透的皇帝的心思,他究竟要自己来皇宫究竟有何用意。 这边归明月猜测着皇帝的用意、小心翼翼的行事。 春日少雨,地干的厉害,入月来,皇帝已经两次祭天祈雨了,一直都无雨,是以大臣们才焦急的催促圣上大婚,去天地修和多雨露之意。 说来也奇怪,还没等到帝后大婚,天便连连的降了雨,算起来应是自归明月进宫这些时日,连日的阴雨绵绵。 这日又是个雷雨的天气,皇帝身边的太监来宣旨,说皇上召见。 归明月躬身等待在偏殿,望着外面愈来愈黑的天气,偶尔还有几道闪电和惊雷打来。归明月抚了抚稍有凹陷的腹部,煞有其事念念有词的安慰了腹中孩儿几句。 应着外面的闪电,一个明晃晃的身影自里面走了出来,归明月赶紧跪拜。 “臣妾拜见皇下,皇上万岁。” 上面许久无话,上面的人似在打量着她。 “昭和的事,你做的很好,”半晌上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虽然年轻但是里面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威严和威压。压的归明月不敢抬头,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打鼓。 “谢皇上夸奖,这都是臣妾的本分。”你要是知道后来我答应你妹妹帮她出逃的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吧,归明月心里不由得腹诽。 上面的又是半晌无话,良久又是一句惊雷一般的话:“归氏,对于你夫君的叛国之罪,你有什么要说的。” 归明月大惊,猛然抬头,可惜因着阴天大殿里面更是黑漆漆的,归明月猛然间只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的身影。 低下头,归明月脑中迅速思索,接着缓缓说道:“请陛下恕臣妾无理,对于他人诬我夫君叛国的罪名,臣妾不认。” 见皇帝没有怒斥也没有反驳,归明月赶紧接着说道:“臣妾嫁入侯府的时日虽不长,但是臣妾已然深信夫君的人品,他不是那般不忠不义之人,更不可能去勾结木雅国的叛党,做下背叛陛下之事。臣妾想起昔日里整个大东王朝的人皆说姬府的大公子纨绔不堪不当打任,那时就连臣妾也对他误会至深,甚至侯府上下无一人肯亲近他,而只有一人始终信任他并重用他。这个人便是陛下!而他也一直没有辜负陛下的信任,屡立战功以回报陛下的恩情。如今,虽然臣妾不知北疆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还是想求陛下能一如既往地的信任他,相信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 归明月一口气说完,微微有些喘,一直跪在这冰冷的地上,归明月不动声色的用手捂住了肚子。她之所以说这些,是记得姬云逸跟她说过,自幼与这位皇帝的交情匪浅,如若是真的,归明月只想唤起他的不忍。 “起身吧,”上面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 “你说你相信他,也让朕相信他,可是一切也得他自证清白才是。”皇帝面无表情的说道,实则心里也是盼望着姬云逸早些出现,他也坚信他没有死,也不允许他死! “你回去吧。”他的语气竟温和了下来。 哎,为何要让这一妇人进宫,无非是想听她说这一番慷慨陈词的废话,是想从第二个人的嘴中亲口说出那臭小子没死,并坚信他没叛国……归明月如他所愿,没有跟那等胆小怯懦的寻常妇人一般,没见识只想自己活命,她对姬云逸的情谊,令他满意。 “谢皇上,”归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无意间抬起了头,恰好一道闪电打下,叫她看清了上座人的面目! “赵钧!”归明月心神大骇,脑海中那久远的前世记忆如冲破了岔口一般汹涌咆哮而来! “你……”皇帝在闪电中的面容也略显狰狞。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熟悉之感 “大胆刁妇!”语气中带着雷霆的怒意,却不是前世里那赵钧的能有的威势。 “哎呦,你这妇人,怎可……怎可直呼圣上的名讳,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皇上身边的太监被吓的差点掉了魂。 归明月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都先退下,”皇上的声音里无怒无喜,但是听到归明月的耳中,更是令她心惊胆战。 自己这是怎么了,即便是他长得像极了自己前世那个出轨的老公,自己也不该在这时候如此的不沉着啊。 等等,不仅长相像,连名字都像啊! 归明月不禁开始发颤,莫不是,莫不是……他也穿越了? 太监宫女连忙轻手轻脚的下去了,在下去之前还不忘点亮了殿中的灯火,使得黑漆漆的屋子顿时亮堂了起来,归明月心中的惊惧也稍有消退。 如若他真的是那个该死的赵钧穿越过来的,她才不管她是不是什么狗屁皇帝,归明月摸了摸头上的一支尖利的银脚图花荔枝纹的簪子…… “怎么,方才还为他慷慨陈词,如今又想行刺于朕?”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也是一丝不差的落在皇上的眼里。 一句话一下子浇灭了归明月的满头怒火。 我在做什么?要为了前世的自己复仇,杀了眼前这个有可能就是那个赵钧的人吗,即便是杀了他,然后呢? 自己根本没有命活着出去,何况腹中还怀了孩儿,自己舍得姬云逸吗,舍得这一世所有的亲人吗? 答案当然是万万舍不得的,前世的赵钧他根本就不值得啊! 归明月紧握的拳头不由得松了开来,一直以来压在她心头的让她忿恨让她不甘的往事便也放下了。 放下后,归明月又是一阵冷汗,自己该怎样解释刚才直呼他名讳的这件事呢。 “请皇上赎罪,臣妾无意冒犯,方才是臣妾失言,实在是……是想起昔日圣上未登大宝之时,听夫君偶尔提起过,所以臣妾也是一时忘形才……”归明月记得以往姬云逸与她提起当今的这位皇帝时,语气中并没有多敬畏和畏惧,反而是带着一丝亲近和不拘小节的。 “哦?他在你面前是这样称呼朕的?”皇上似信非信的语气,让归明月险些招架不住,这人太深不可测,在他面前,仿佛别人都是猎物,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 好在良久之后,听他嗤笑了一声,归明月这才松了那口气。 果然还是那不羁于世的性子,先前竟敢在家里直呼自己的名讳,皇上不禁好气又好笑。 不由得想起昔日之时,他不是皇帝,姬云逸也不是什么常胜将军,二人没有君臣之分,没少在宫墙外做些年少的荒唐事。 姬云逸你到底是死是活,为何还不死回来自证清白。 “下去吧,多去看看昭和……”皇上目光穿过偏殿的雕花木窗,自始至终没有多看一眼跪在那一团阴影里的归明月,最后也是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归明月应了声是,才躬身一步一步退到殿外,也不敢问究竟他们何事才会放她出宫。 除了殿门的归明月,脚步轻松,应着鼓点般大大的雨点子,归明月只想哈哈大笑。 他不是那个赵钧,他不是,否则他定然不会这般如常的和自己说话,并且赵钧的性子也没有这般的深不可测。 并且归明月能感觉到,他对相公是存着不浅的情谊的,起码没有被那戍边大将军的一面之词给蒙蔽认定相公有叛国的行为。那么留着自己在宫中,可能也只是为了让昭和长公主开心吧。 这样想着,归明月便喜滋滋的睡了第一个好觉。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便屁颠屁颠的去了昭和长公主的殿里。 归明月商人心性,最懂得变通。既然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有作用,那么为了自己和狱中的玳瑁,她都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并且接下来的几日,归明月每日都准时去找昭和。 她多活了一世,昔日又曾游历过这片山河,自是见多识广。昭和往往被她精彩的见闻,给深深的吸引住,越来越缠着她,离不开她。 从公主殿中传出的笑声也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日,笑声将下朝路过此处的心情还不错的皇帝给吸引了过去。 远远的,只见花园里的一座凉亭上,坐了两个妙龄的女子。 两个女子姿态都不是怎么的娴熟,比起他的那些宫妃们更是可以说的上张牙舞爪没有一丝的仪态。 一个笑的前俯后仰的真是他的胞妹昭和长公主,另一个女子身材微丰腴,肤色在乍暖还寒的春日里闪烁这异常白皙的亮光,只见她正手舞足蹈的在说着什么,斜飞的眸中飞扬的神色,像极了一个人,令他心底一震。 待女子听到声响,转过头来时,他更是呼吸一滞。 这女子似是见过,他迅速的思索着,又确定是没见过,那为何会有某种极其熟悉的感觉?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眯着眸子细细的打量着她。 “昭和见过皇兄。” “臣妾见过陛下。” 这声音…… “你,就是归氏?”皇上问道。 归明月不解,上次不是召见过了,为何这次竟是这般见了鬼的神色,这九五之尊的心意果然难测。 “回陛下的话,臣妾真是归明月。”归明月还是有些不习惯面对着这和前世老公一模一样的面孔说话。 “你我可曾见过?”皇帝的声音由远及近。 归明月只觉的心里“咯噔”一声,他为何要这样问?难道…… 正当归明月心又陷入低谷的时候,昭和不由的咯咯的笑了起来,直到笑得千花乱坠。 “昭和因何事发笑?”皇帝不由得也因着胞妹的笑声而心情大悦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方才听月姐姐正给昭和讲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惯好寻花问柳的男子想要接近一位小姐,总会以一句话作为由头。” “哦,什么话?”皇上好奇的说道。 “正是,小姐你我可曾见过,小生怎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昭和像某像样的学着归明月样子讲了出来。 归明月立即大汗,不由的尴尬的要死。她这一世可是打死都不要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的,现在她看到他,还能想起前世赵钧与那女助理在床上的翻滚的恶心情景。 “淘气!”皇帝并未动怒,由此可见他对自己的这个胞妹是极其的宽容的。 既如此喜爱这个妹妹,怎么还舍得送她去和亲呢,归明月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理解一些古人的想法。 好在皇帝只是待了一炷香的功夫,不过归明月被他盯了一炷香的时间,手心后背全是汗。 最后连昭和都看出了些猫腻,心下不由的有些不解,但还是握了握归明月的手,意在安慰她。 不知是不是归明月怀了身孕,所以心思敏感的缘故,她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晚间内务府的太监宫女们托着皇帝的赏赐进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令归明月恐怖的还在后头,在内务府的太监托着长调念完了那一串金银玉饰的赏赐后,临走了又在呆若木鸡归明月的耳边尖着嗓子替皇帝转告了一句。 “皇上说赏的可都是您最爱的华贵首饰,稍后还不快快去谢恩。” 送你最爱的华贵首饰,这! 这话在前世,赵钧分明也说过! 归明月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 而后木然的由着殿里的宫女将那些赏赐收了起来,又由着她们给自己首饰打扮,好去面圣谢恩。 一路上归明月浑身发颤,但是心却是麻木的,腿脚也是麻木的。 直到跪在皇帝的面前,还是一脸的木然。 “咳咳,”直到听到皇帝身边的太监尖声咳嗦的提醒声,她才反应过来。 “皇上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归明月只听自己有些冷冷的说道。 听完她这话刚才咳嗦的太监,此时咳嗦的更大声了。 这个归氏也是忒大胆了,上次直呼圣上名讳,侥幸活了下来,这次又直称我,这样的傲慢,真让人替她的小命抹一把汗。如若不是姬大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样的胆大妄为的妇人,自己才不会费心思去提点她。太监不由得皱眉叹息。 好在皇帝今日心情很好,没有对她的不敬发作。 “朕听昭和说,你想离宫?”皇帝又问了一遍。 “是,臣妾怀有身孕,难免想念家人,还请陛下允臣妾出宫。”归明月一听,他竟问自己出宫,虽然有些不解,但是立即将想法说了出来。 “可朕记得,你是从狱中进的宫,”皇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即便是出宫去,也是回开封府的大牢,而不是回你的归家或是姬府吧。” ……归明月一时无语,她很想说即便是回大牢,也不想在这皇宫里待着,尤其是还有个这个危险的不知底细的皇帝在这里。 “你若是想要出宫,也无不可,”皇上猫戏耗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归明月抬起头,等待他说出后面的话,他的条件。 “不日便是朕的大婚,稍后是皇后的加冕典礼,你既拥有这大东王朝里最有名的头面铺子,那么朕要你制出一支令朕与皇后满意的凤钗,如若能成,朕便放你出宫,连在开封府大牢里的那些不涉案的女眷也一并放回……” 归明月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的便能让自己出宫去,不由得心中一喜。 “不过,”皇上接着说道:“大东王朝地大物博人才辈出,此次为皇后制钗的并非只你一人,还有另外钱、岳两家,都是一等一的能人巧匠,你要在他二人之中拔得头筹,方才朕说过的才能应允。” “谢主隆恩,臣妾愿竭力一试!”归明月跪拜,掷地有声说道。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后的凤簪 “你说,这个女人能胜出吗?那秦、岳两家可是百年的制钗大家……”走出了公主殿,皇帝显然心情不错。 “陛下,”巴巴的跟在身侧的大太监趁着他难得开颜,趁机斗胆小心翼翼说道:“如若这归氏不成功,那岂不是出不了宫,那姬大人……” 其实昨日夜里之时,陛下派去北疆的暗使已经有了信,说依然与姬大人取了联系,他之所以一直不回京城,正是为了寻求证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且要找出那真正的叛国之人。 大太监说完赶紧看向皇帝的脸色,知道自己失言了。 “没想到你这yan人倒是个忠义的,”皇帝似笑非笑的说道。 “陛下赎罪,奴婢失言,奴婢该死。”大太监赶紧跪下狠狠叩首。 “自去辛者库领罚十日吧。” “是,谢主隆恩。”太监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无处不发凉,伴君如伴虎,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奴才,怎生还是不明白呢。 其实这太监素来稳重谨慎,从来都是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谨言慎行,是以才能一直在皇帝身边侍奉。但他又不同于其他太监,他还年轻,他心里还是热的,还尚未被冰冷的深宫内院浸冷了心肠。 且说归明月这边既得了皇帝的开口承诺,便立即心生雀跃。甭管他是不是那前世赵钧穿越过来的,只要到时候能让自己出宫,她再也不会纠结什么前世今生,只想早早的奔去北疆寻找姬云逸的下落。 归明月为了能赢的这次的制钗比试,去了一趟太后的宫里,得了太后的恩准。那便是她可以从尚工局中选出一位制钗的宫人作为协助。 尚工局本身没有参与这次的制钗比试,她们不是没试过,之前做的都被新任的皇后给否决了,新后嫌弃她们的样式守旧毫无新意。 当归明月迈入尚工局,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宫中就是如此,一草一木,经历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曾变一变,变得永远都是那些娇艳貌美的新晋宫妃的名字。 而这尚工局依然与昔日归明月在的时候一般无二。吴尚工依然是尚工局的管事,不过司珍房倒是有了一位年轻的掌珍,姓白,归明月打眼看去,一眼就觉出这位白掌珍是个有野心的,心中全是往上爬的欲望。 归明月一向不讨厌有野心之人,只要她有能力有手艺,归明月反而觉得适当的野心,更能激发人的才能。 但是归明月还是按例小小的测试了她们一下,然后从司珍房选出两个比较满意的宫人协助自己,一个是性子温顺的秦姓普通宫人,一个便是这位白掌珍。 在接下来的十日的光阴里,归明月制图、选材、选工艺,白掌珍根据图纸制作,秦宫人打下手。 白掌珍的手工技艺颇为高超,不然也不会一路爬上掌珍的位子,但是她性子急,有时候会有些急功近利。而这秦宫人恰好相反,极其的有耐心,做事也极认真,性子又温顺和婉,虽然手艺也不俗但是知道藏拙避锋芒,在性子火爆的白掌珍的手下做事倒也相得益彰。 三日后,归明月的图样制成,白掌珍第一眼看去,便目光大胜。 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啧啧称奇的看了又看。 “姬夫人果然非同凡响,这凤钗着实充满巧思精致非常呐,要是按着这个样子制出来的凤钗,必然会得到皇后的喜爱。”吴尚工年纪大了,尚工之位迟早要让出来,只要自己能好好照着这个式样图制成了钗,得了皇后的青眼,何愁尚工之位花落旁家呢。 连一向埋头做事从不多话的秦宫人,见了这式样图,也都是不得不惊讶不已。 这是一支扇状的凤穿纱罗牡丹纹金簪,有别于普通的长形簪,式样图上分别画了三面。 正面呈现扇状,扇头是团簇着五个大不盈存的花头,内开光里是繁盛的牡丹和菊花,凤和凰穿梭其中,背面则是附着一层轻如薄金雾的金累丝掐编成的纱罗,侧面的簪梁上镂刻折枝桃花,恰好簇拥着正面的凤凰和牡丹花…… 图中的发簪的一丝一缕都绘制的细致如丝,惟妙惟肖,跃然一支做工繁杂,精巧到极致的凤簪在纸上。 “凤簪宜用金,我打算用黄金最簪身,而凤和凰的翅羽,却是用点翠之法,二位大人觉得如何?”归明月指着图样上的凤凰说道。 “甚好,不过,”白掌珍有些迟疑,有些难堪但是还是说道:“这点翠之法,着实太过高深,我尚未完全掌握其要领……” “秦大人呢?对着点翠之法可有把握?”归明月不懂声色的问道。 秦宫人犹疑了一下,但是看到归明月眼中的鼓励之色,又看看这图纸上精妙绝伦的凤簪,实在吸人心神,便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 “你……”白掌珍没想到这秦宫人竟会点翠之法,她堂堂一个掌珍,竟被一个小小的宫人比了去,不由得有些羞恼。 归明月笑了,点点头,她也是在那次小测试中偶尔发现,这位秦宫人的手艺实际上并不比白掌珍的差,至于为何藏拙,归明月也很能理解,一个新人,要是在这深宫中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有些不该出的风头就不能出。 只不过这次归明月实在是太想赢,这才将她给挑了出来。 “既如此,秦大人便负责给这凤簪点翠。”点翠最最考验技法,用的时日也最多。 “不敢,姬夫人客气了。”秦宫人恭谨的说到。 白掌珍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不过在后面的几日里,却是对这位秦宫人再也没有好脸色,动辄便讽刺几句,只不过秦宫人始终好修性从不回嘴,这白掌珍甚觉无趣也便罢了。 直至赶在皇后加冕大典的前二日,凤簪正好做完。 白掌珍已然累极,木着脸色自己便早早的睡去了。 司珍房的宫人寝房中,有与秦宫人交好的小姐妹,不由的凑到秦宫人那里,叽叽喳喳兴奋起来,大家也是真的为她高兴。 “最最要紧处可是你做的,她倒好,那架势倒想都是她的功劳一般,姬夫人也是就这样放她去睡觉休息,我看啊功劳最大最该休息的该是你才对。”小姐妹忿忿不平的说道,她也是素日里受了不少那白掌珍的呵斥和白眼的。 “你小些声吧,小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秦宫人连忙阻止她,心事重重的看了看外面,无人才稍许放心下来。 “哼,你就是这般面捏的性子!” “行了,明日便是呈上发簪,让陛下和娘娘品评的时候了,我去姬夫人那里看看还有何需要帮着做的。”秦宫人说着便出了门。 “也是,也不知道那另外的两家做了何等模样的凤簪,总之越不过了咱们的这支去……”小宫女嘟囔着。 秦宫人的步子一滞,而后迅速的恢复常态,快步出了门去。 第二日,归明月被太监总管带着去了文德店,后面跟着一脸期待的吴尚工、虽然倦容满面但是眼神异常晶亮的白掌珍以及谨慎温顺的秦宫人,凤簪在一只托盘上放着,上面盖着一层金色的帕子,教人看不出真实面目来。 “掌珍大人,这几日辛苦您了,我来拿吧,”宋宫人上前想要接过这托盘。 “嗤”白掌珍嗤笑一声,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托盘移到一边去,秦宫人拿了个空。 “都快走吧,别叫陛下和娘娘等着了。”太监尖声催促道。 到了文德殿。 果然见帝后二人已然端坐高座之上,除了这二人,还有几位大臣,分别是礼部尚书宋大人、鸿庐寺卿苏大人,以及太常寺的几位大人。 看来这选皇后加冕的头面发簪竟成了兹事体大的国事。 归明月这才偷偷打量起这位新后,相貌不是那种极为美艳的,只是娟秀周正,气质倒是极其的端方有气度。 除了归明月她们,另外的岳、秦两个制簪大家,也都恭谨的肃立两旁,不过看他们的脸上,倒是都呈现出极为自信的面色。 众人拜过了帝后,便是品簪的时刻。 “岳氏呈簪,”只听见太监总管一声长腔喊过。 岳氏呈上盖着红布的托盘。 太监上前揭开红布。 这是一支祥云舞凤簪,入眼极其的华丽多姿,祥云绚烂璀璨如霞,是由六色珍贵宝石镶嵌而成,祥云上端立一支舞凤,凤的双翅灵动,可称为仙姿飘逸,这支祥云舞凤簪竟也用了点翠之法! 太监将此簪拿到了帝后面前看过之后,又依次拿到诸位大人的眼前。 礼部尚书宋大人抚须点头,与身边的太常寺卿对视一眼,频频点头。 再看帝后,面上也俱都呈现出笑意,看样是极其的满意的,岳氏不由的一脸自得。 “秦氏献簪,”太监的高亢的声音又想起。 太监刚刚一打开那遮盖托盘的帕子,殿中的大臣都立即交头接耳起来,连皇后都忍不住站起来,款款走来,面含惊艳的微笑。 秦氏的托盘上,赫然放置的是一支凤穿纱罗牡丹纹金簪! 是比归明月她们做的还要精巧许多的凤穿纱罗牡丹纹金簪,并且这支发簪显然是更接近归明月所绘制的图纸上的式样图的。 金牡丹和凤身、金开光扇面以及金累丝背面的工艺倒是与白掌珍所做的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它的点翠之法,秦宫人用的是翠羽点的,而这支则是极其稀有的金孔雀的细绒羽点翠而成,这工艺也比秦宫人做的娴熟很多。 “这,这……明明就是我们的……”吴尚工惊骇不已,然而在宫中这么多年见多了那些阴谋诡计腌臜手段的她,最后只得恨叹一声,看来这次明月是着了他人得道了,吴尚工不由的难受的看向归明月。 只见她脸色毫无表情,但是吴尚工怎会不知她心中之愤怒,再看白掌珍更是一脸的铁青。 “不错,”皇后竟开口称赞道。 也是,这样一支华贵非常美丽非常的簪子,真是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会爱上的吧。 “哈哈哈,”礼部尚书宋大人大笑说道:“不亏是大东朝第一制簪高手的秦氏,老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剩下的也不必看了吧,相信天下也不会再有比这更华贵更精美的头面了……” “宋大人此言未免为时过早,下官看未必没有更好的。”鸿庐寺卿苏大人说道。归明月铺子里的首饰,他也常见,因着小女儿苏汀薇的缘故,府中几乎全部女眷的头面首饰都是出自当归阁。 是以他对归明月的本事,可是比较看好的。 ------------ 第一百九十五章 输不起 “归氏献簪”大太监喊道。 归明月久久的看着托盘里的那支凤穿纱罗牡丹纹金簪,叹了口气,果然这秦家的手艺不俗啊。 吴尚工此时不禁有些焦急万分,一模一样的凤钗,如若被呈了上去,那必有一家是剽窃他人的作品,那便是欺君之罪。 并且,此事坏就坏在,样式一样的凤钗,可是人家做的更为精巧,更为华丽。 这让谁看到眼里,那剽窃的一方都是姬夫人,而不是秦家。 “归氏献簪,”大太监又一次的催促道。 皇上一脸看好戏的看向归明月这边,除了苏大人的另外几位大人不禁面面相觑,不会是被秦家拿出的那支凤钗吓破了胆子,不敢拿出来了吧。 归明月这边的白掌珍表情木然,看不出悲喜,倒是后面的秦宫人站立不安,不失的担忧望向归明月。 “去吧,”归明月点头示意。 “是,”白掌珍整肃了脸色,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盘,恭谨的一步一步走向前。 吴尚工的心神随着她的步伐,逐渐的被绷紧,虽说在看到秦氏献的簪后,她便知晓这结局了,但是那白掌珍手上的托盘,仿佛有带着某种魔力般的,竟让她又有几次莫名的魔力。 秦宫人也是一脸既慌张又期待的眼神看着那个托盘。 大太监稳健的上前,“哗”的一下,利落干脆的揭开了托盘上的黄绸布。 殿中一片寂静。 “你们……”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发声的竟是先前一直洋洋得意的秦氏。 吴尚工捂住胸口,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看向归明月,她该想到的,归明月是怎样的人,她是清楚的,既然那般想要出宫,又怎会容忍出错呢。吴尚工终于松下了心弦,继而被托盘里的那一对凤簪吸了心神去。 如若说秦家的那支凤簪是极尽的精美华贵,那么这一对凤簪便是最极致的威严有气势。 这是一对金摩羯托凤簪,通体赤金色,大气,威严。 凤簪的造型并不繁琐,也毫无花哨。 不花哨,所以更具备一种令人不敢直视赏玩之势。 簪头是极力突出颈羽贲张似在长啸的凤首,凤颈弯折过来顺势成为流畅的凤身与凤翅。凤凰长颈上的披羽确是有些夸张的飞扬起来,极见出动势。 凤凰的脚下是一匹赤金摩羯,摩羯是佛教圣物,归明月先前不确定是否在这大东王朝出现过,所以特意去查了书籍,没想到在传入中原的佛经中看到,吴尚工特意去了趟祭天圣台,在通往祭天圣台的路上,竟也有摩羯的石像。 摩羯本身森严中带着威慑力,托起的却是睥睨外物,傲然长啸的凤凰,它们二者的组合,不可说不给人以震撼。 “好!”皇上朗声说道,看向身边的也是一脸满意的皇后,以及频频点头的大臣,当即大笑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皇家之物,是一国之母的加冕之簪。 秦家的凤簪,美则美矣,精则精矣,但是太过美,太过精,便失了大气,失了皇室的气度。 最后由皇后亲自宣布,归明月的凤簪拔得头筹,获此黄金百两。这只簪子将在她的加冕之礼上作为加冕之簪用,而秦氏的凤簪,则是作为她日常佩戴使用。 这下,不管归明月还是秦氏也都算是皆大欢喜。 归明月难掩心中的欣喜,谢过了帝后与诸位大臣,便步履轻盈的出了文德殿,准备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姬夫人高招,当时真是惊险啊。”吴尚工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但一想到那对受到了帝后极高赞誉的凤簪,又不禁由衷的感到自豪。 归明月慢了脚步,回头歉然说道:“还请吴尚工大人赎罪,明月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心有苦衷。” “我懂,我懂。”吴尚工拍了拍她的手,表示理解。 “只是夫人如何得知秦家会制出了与夫人图纸上一模一样的凤簪呢?”吴尚工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随即又冷了脸色说道:“不过此事出在我尚工局,尚工局里必是出了吃里扒外的内奸。” 吴尚工回头先扫视了一遍最有嫌疑的白掌珍和秦宫人一眼。 “尚工大人息怒,其实明月这次赢得也实属侥幸,说起来,”归明月缓缓回过头,笑道:“这还要多谢,秦二小姐的成全。” 此时归明月和白掌珍都看向了秦宫人。吴尚工指着她惊异半晌才说道:“竟然是你?” “尚工大人饶命,姬夫人赎罪!”秦宫人再也没了平日里那般的淡定镇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走,走,咱们到圣上那里说个清楚去。尚工局竟出了你这般的贼人。”吴尚工没想到素日里默默无闻最令人省心的秦宫人竟是这般包藏祸心。 也是啊,她也姓秦,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她与那制钗世家秦氏的关系呢!可是她进宫来的时候,明明户籍上写着与那秦氏没有关系啊。 是的,这位秦宫人正是那秦氏家族的二小姐,只不过她的姨娘不受宠,秦氏的大夫人又是个极其善妒之人,于是这位二小姐并没能入了族谱,小时候便被寄养在乡下的宗族之中,是以吴尚工并不知晓这里面的曲折。 而归明月在打算用白、秦二人之时,便早早的调查到了她们的背景和来历。 所以可以说是刚开始,她便存了利用这秦宫人的心思。 她最后要拿到殿前的从来只有那一对赤金摩羯托凤簪。 至于那只过于华丽炫目的凤穿纱罗牡丹纹金簪,从来都是一个幌子,因为她知道既然皇后要用在加冕大典之上的,便必然是那能彰显出皇室威仪之物。 而若如那秦氏没有被归明月那式样图看花了眼睛,动了这剽窃的歪脑筋,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依着他们的实力,也许自己制作出的凤簪,还真的能与归明月的一决高下,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为了能赢,为了能出宫,归明月必须步步为营,即便她对自己的首饰再怎样有自信,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保不齐就有人能制出比她更好的凤簪来。所以她是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哪怕使用点阴谋诡计。 因为她知道她输不起。 她太想出宫,太想去打听姬云逸的消息。 “姬夫人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着实令我等敬佩。”白掌珍此时嘴都咧到了耳后去了,后来皇后可是亲自夸赞了她司珍房,赞她技艺高超的。 憋了好几日了,为了不被这个极有心思的秦宫人发现,她可是一直在配合姬夫人唱这场戏的。 开始之时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只以为归明月重用秦宫人而抑郁伤神,直到后来归明月带着另一张式样图偷偷的去见了她,并交由她更正要的任务,她浑身才充满了精气神来。 至此秦宫人在给另一只钗点翠的时候,她便夜以继日的在屋中,偷偷的全力赶制那对摩羯托凤簪。 “这次之事,我不打算追究你盗用我的式样图之罪,你别怪我,总归是你秦家起了贪念在先。”归明月淡淡的对着在地上磕头的秦宫人说道。 “谢夫人,谢夫人。”秦宫人慌忙叩拜。 “姬夫人大人大量,不治你的罪,但是我尚工局,你是带不得了。明日我便禀了皇后,撵你出宫吧。放心,我不会说出你偷图之事,算是全了你我这两年的师徒之恩吧。”吴尚工冷声说道。 秦宫人一听,万念俱灰,苦苦哀求道:“求尚宫大人不要撵奴婢出宫,尚宫大人无论怎样罚奴婢,奴婢都愿意,就是求大人不要撵奴婢出宫……” 她这次是一念之差,心心念念为了讨好秦氏,才会被利用。她如今在尚工局,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宫人,但是凭她的技艺,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一旦被撵,那么她的命运将会瞬间被打落会原型,零落成泥再也无人问津。 可惜人往往都是一念之差,酿成不可谅解的大错。这里是皇宫,这里没有怜悯。 归明月此时确实无暇顾忌这些,只一心想着早点出了宫去。 都收拾妥当了,可是一等二等,并未等到允许出宫的旨意。下面的小宫女和太监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望着端上来的精致宫廷饭菜,归明月忍无可忍,一把掀了桌子。 汤汤水水的撒了一地,如同归明月此时憋屈的心境。 晌午的时候,太后宫中的嬷嬷带来懿旨,让归明月再与尚工局合作,赶制昭和公主和亲穿戴的头面首饰。 归明月心烦意乱的旁敲侧击的从这位嬷嬷口中探听风声,得到了个结论便是,皇上却是答应了她赢得凤簪比试可出宫以及释放姬府女眷的,眼下姬府的女眷是放了出来。 但是不知为何对于归明月,皇上那边又换了口风,赢得了凤簪是可出宫,但是具体出宫的日期,还悬而未决。 也就是她归明月什么时候出宫,这得看皇帝的心情。 归明月一时急火攻心,一点点的瘫坐在地上,差点撅了过去。 嬷嬷赶紧招来了太医,并安慰归明月说:“姬夫人既怀了身子,这性子还需平和一些,凡事不要急躁,为了孩子您也该保证好自个儿啊。” 有气无力的归明月抚着隆起的小腹,眼泪不住的打转。 看的那嬷嬷只觉得可怜难受,这次连太后都不理解这此皇上到底是怎么了,反反复复,怎生一直不肯放这可怜的怀了身孕的妇人离宫。 “我要写信!”归明月挣扎着起来,没好气的说道。 小宫女看了一眼嫲嫲,犹豫不决,嫲嫲点点头,小宫女才犹豫不决的将笔墨取来。 这信还是写给姬云逸的,不知他在何方,也只能寄到前几次寄的地方。 一想起这人还是没有丝毫的消息,归明月心里便似钝刀子割的般难受。 归明月一边写,大滴大滴的泪花变溅到了宣纸上,晕染开来。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见 虽然已到春日,但是在北疆的莽原上,确还是一片萧瑟清冷。尤其是到了夜里,风烟乍起,铁马冰河。 “将军,驿站附近的兄弟截获了一封信,是夫人的来信。”一脸胡茬的大汉拿着一封信进了帐来。 这是扎在荒原背风处的一顶帐子,在它的周围,还有十数顶这般不起眼的帐子。 帐中坐的赫然便是“消失”了的姬云逸! 经过数月的战场征战,遭遇阴谋被陷害,假死,率部逃亡,潜入敌营活捉敌军数人,受伤……步步惊险,步步九死一生。 此时的姬云逸依然不复昔日的光鲜,嘴巴上生了硬硬的胡茬,一向光滑的面庞也变得更为粗粝黑峻,刀刻的面部轮廓更为锋利,眼中却比往常更多了几分坚毅之色,人也更为成熟了。 拿到信的时候,姬云逸顿住,良久才缓缓打开信来。 看到信中字里行间的思念和无助,姬云逸渐渐收紧了拳头,眸中的蕴含着巨大的阴郁情绪。 原来月儿有了身孕! 月儿有了身孕! “来人,备马!”姬云逸挣扎起身,并低声喊道。 “将军,您的伤……将军切不可冲动,如今的京城去不得,您都忍了这么久了,不能功亏一篑啊。”副将劝阻到。 “月儿她有了身孕!我不能让月儿一人在皇宫中!”可胸前的伤让他还没等站起来,后又重重的跌坐了回去。 他竟猜测不到,皇上这次为何还要将月儿拘在宫中。按说他已经安排人将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交到了他的手中了,那么此时该是放月儿出宫的时候了。 莫非他是想激自己出现? 可是他明明知道,那人一日未伏法,他便一日不能出现在京城。 姬云逸脸色阴沉,因为猜测不透。他与这位皇帝可以说是相交甚笃,他为皇子的时候,他了解他,但当他登上那至高至尊之位,所思所想的必然会变。 姬云逸不敢保证他还是之前自己认识的他。 是以他焦急,他心疼,这些时日里,他时时都在担忧他的月儿。 “将军,喝药了。” 一个穿绛红色的女子,掀开了帐篷的帘子进来。 “放着吧,以后熬药的活不要自己做了,你怀了身子,也该好生休息才是。”姬云逸望着她微隆起的腹部,温声说道。 “将军……”江红妆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怯怯的发愣着。 随军的这几个月中,对她来说仿佛过了漫长的一生,此时的江红妆早已经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侯府表小姐。 唯一不变的只有,她在看向姬云逸时,那眼中的流露的痴痴爱恋。 副将对于江红妆的存在,显然也是习以为常了,并且对其心存善意和接纳的。 军营中都是大糙老爷们,照顾受伤的将军难免不周,也幸亏有一个这样的善解人意女子,在将军受重伤昏迷的那半月里日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着。 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眼里的。 “你先下去吧,”姬云逸喝完了药,说道。 “是,将军。”江红妆顺从的拿起药碗,悄悄的退了出去。 “将军,”副将看到眼里,不由得想为江红妆说几句好话:“江姑娘着实不错的,虽然相貌不必夫人,但是这一路随着将军出生入死,又怀了……” “下去,”姬云逸不悦的打断了他的话,又吩咐道:“让刘参军来。” “是!”副将躬身说道。 哎,这位江姑娘着实可怜,因着爱慕将军而乔装在军队中,一路风餐露宿硬是跟着来到了北疆这片荒凉的地方。 就是这份痴情,也是一般女子所不及的。 如今又怀了身孕,可将军迟迟不肯给人一个名份。 不是他老许僭越,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江姑娘就是比那位时时让将军挂念又忧心的夫人更要适合将军! 不过说起来,他以前在姬侯爷麾下时,遥遥见过那位夫人,体态相貌确实惊艳世人,与将军站在一起,绝对是一对绝世无双的璧人。 老许叹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这女子的相貌确实是男子永远都过不去的坎啊。 “见过将军,”刘参军施礼道。 “审问的如何了?”姬云逸问道。 “木雅国的这位前锋左将着实是个硬汉子,各种刑罚都用过了,就是不肯开口,”刘参军说道:“不过那叛国王爷身边的幕僚倒是受不了,招了一些,但是并没有供出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继续用刑,让他尽快招供,我们的时日不过了。”姬云逸皱眉说道:“月儿还在宫中。”必须要尽快抓到那个人与木雅国勾结的有力证据。 “王爷,恕属下多言,不日木雅国的国主就要启程去迎娶昭和长公主,届时只要他肯帮忙,必能说服皇上将夫人放出宫去……”刘参军小心说道,因为他早已发现他们的将军貌似与那木雅的新国主之间有什么不愉快。 “不必,月儿的事不需要他出手……”姬云逸下意识的快速否决。 良久,又低声说道:“备车,本将军去见木雅王。” “是!”刘参军松了口气。 数日后,木雅国国主出使大东王朝,亲自迎娶昭和长公主。 跟着国主一同出使东王朝的,除了随从护卫,还有木雅国的几个重要的商人,这次出使,能给他们带来新的商品和交易。 “月姐姐,你说这木雅国的国主万一面目狰狞,丑如罗刹,可如何是好?”昭和长公主这几天是越来越不安,说着又坐立不安起来。 “我们这就收拾了细软,逃出去吧!” “那么请问公主,你我如何逃呢?” 昭和扫视了左右,凑到归明月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前皇后的废宫里,有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下面有一个狗洞,此洞直通宫墙外……” 这是幼时在各宫中乱跑,无意间发现的,这秘密她谁都没有透露,连与她最亲近的兄长都没说。 幸亏没说,如今的兄长恰好就是那要她和亲的皇帝。 “钻狗洞这主意,是不错,不过你看我,能钻出去吗?”归明月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哎呦,我给忘了!”昭和气恼的指着归明月的肚子,说道:“你这个小累赘啊!” “她才不是累赘,”归明月哼声不满说道。 “行,行,他不是累赘。”昭和边说着,边拿起归明月和司珍房制的她大婚用的头冠,越看越有些爱不释手,这是冠叫做叶玉冠,是由极其剔透润泽的极品青玉与黄金打造,金叶与玉叶相碰撞,奏出清越如丝竹般的的美音。 金与玉,又取其金玉良缘之意。不管是式样还是做工,都是极品尚品,可谓价值连城。 归明月走后,昭和一咬牙将这叶玉冠塞进了包袱里,并打算趁着夜色钻洞逃出宫去。 是夜,宫中为迎接明日木雅国国主的到来而忙碌着。当昭和趁公主殿的守卫换班的时候,逃去了前皇后的废宫,又费力的钻出了狗洞。 站起来的正与一男子撞了个满怀。 “你,竟敢撞本……姑娘……是你?”昭和认出这男子,以往他是在月姐姐身边的护卫,她与他有一面之缘。 “你是?”厉陌白脸色古怪的看着这个从狗洞里突然钻出来,吓了他一跳的女子。 如果他没记错,这里面是前皇后的宫殿吧,他曾进到这里救起被下药的归明月。 厉陌白想起归明月,不禁有些闪神。 “我……我是尚工局的宫女,曾与归典珍,我是说姬夫人共事过。”昭和眼巴巴的看着厉陌白的俊颜,又看看这黑漆漆的外面,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袖子说道, “不若你就收留我吧,” “不行,我还有事要做。”厉陌白想也不想的拒绝。 “可是,我害怕,这太黑了。”昭和眼眶开始发红,可怜巴巴的看着厉陌白。 “你……害怕与否与我何干。” “我……我与姬夫人素来交好,常以姐妹相称,如若你肯收留我……也是帮了姬夫人不是。”昭和立即眼巴巴的说道。 厉陌白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姬夫人这个称号,不过这女子竟从皇宫中逃出来,还说认识归明月,也许收留她从她嘴中能问出些什么。 “走吧,”厉陌白望了望那高高的宫墙,良久负手转身说道。 这一瞬,昭和猛地一愣,自己为何会在他一个区区护卫的身上看到了皇兄的影子,都是那般的充满了威严的不可侵犯的样子。 随即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他就是月姐姐的一个护卫而已,必是自己看错了。 是夜,昭和公主身边的宫女发现公主失踪了,整个皇宫立即鸡飞狗跳了起来。 本来已经歇息了的归明月不由得眼皮一跳。 这昭和,怕是当真钻狗洞逃出宫去了! 归明月叹了口气,翻了翻身继续酝酿睡意,想着等这木雅国的国主走后,她便去面圣,直接要求离宫。 这皇后的摩羯托凤簪制成了,公主出嫁的叶玉冠也制成了,他该是再也没有借口不让自己出宫了吧。况且她最近可是听到了风声说姬云逸是被人陷害的,并没有做那勾结敌国的叛徒之事,大臣们中也有了一大半是支持姬云逸的,皇上更是下令彻查此事。 实在不行……归明月抚了抚肚子,决定明日便偷偷的去量量那狗洞的大小。 “月儿……” 正在归明月翻来覆去,想着怎么能出宫的时候,一个极尽温柔的令人心酸的声音从身后穿来,随即归明月被拥入一个温热的熟悉的怀抱。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木雅国国主 归明月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了去,只听心跳的声音犹如锣鼓般敲击的胸口。她不敢动,这怀抱这体温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归明月颤抖着又压抑着,直到眼眶发干,鼻尖发酸,喉咙发涩。 “月儿,你回头看看我。”姬云逸声音涩涩的。 归明月使劲摇头,她不能回头,回过头去便会发现这是一场梦。 许久,只听后面的人轻叹一声,归明月背后依靠的温热仿佛要离开。 归明月心中一急,迅速的转过身去,一头埋进他的怀抱。 “月儿,我好想你……”姬云逸喃喃的说道,手臂又收了收紧,只想把怀中的人儿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归明月挣扎的一下,拿起他的手不好意思的放在自己的隆起的腹部,糯糯的说道:“这是我们的宝宝,你先和她打个招呼。” “我们的宝宝……”姬云逸伸手轻轻的放在上面,仿佛摸得是稀世的珍宝,亲吻却落在归明月的额头、鬓角之上。 趁着窗外的宫灯透过的丝丝光亮,归明月抬手抚向姬云逸的面颊。触手的却不再是那般的光滑细致,取而代之的是满手的粗粝坚硬。 归明月不禁满眼的心疼。 “你是如何回来的,可有人知道?”她知道眼下这个京城不是他该来的时候,毕竟他身上的罪名还没有完全的洗脱。 姬云逸抚了抚她的鬓角,说是混入木雅的商队进得京,让她不要担心。 归明月又问了一些他在北疆的事情,姬云逸挑着那些平和一些的、不让她担惊受怕的过往和她说了。 好在她有了身孕,精神不比平日,听着姬云逸低低的诉说,在他暖烘烘的怀中,不一会就睡着了。 待她睡熟了,姬云逸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皇宫。 在宫墙外接应他的人,正焦急万分的等待着,一见他出来,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翻宫墙的时候扯动了伤口,于是有二人武艺高强的黑衣打扮的人立即上前搀扶。 后面却有一个操着生硬的汉语的人在有些抱怨道:“姬大人怎生才出来,难道不知这皇宫守卫森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不耐烦皱眉,又说道:“我们国主说了,让你不要轻举妄动,明日他便想办法将明月小姐给救出宫来。” “跟他说,月儿是我的娘子,不需要他救。”姬云逸伤口又撕裂使得面色煞白,眼神却如利箭般的射了过去,那个木雅国人吓得立即噤了声。 第二日,整个皇宫都在胆战心惊。 因为陛下他昨夜里龙颜大怒,连夜下令禁军在整个汴梁城中搜查公主的去向。 谁知,昭和公主竟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任凭禁军将整个京城搜的翻了个,愣是没发现昭和的踪影。 这下不仅皇帝暴怒,就连归明月都大吃一惊,她是当真没想到这神经大条的昭和竟还有这等本事,不仅逃出了宫去,还能藏得严严实实的,令人寻不到! 皇宫里丢了公主,而木雅国的国主又带着和亲使团进了庆德大殿。 在叩拜过皇帝后,面对着使团的疑问。 皇帝也没有隐瞒,只是换了个温婉的说辞,只说皇妹贪玩,昨天夜里私自溜出了宫去,不过相比很快便会回宫。 说着皇帝恨恨的瞪了一眼负责寻查公主去向的禁卫统领一眼。 昨夜……偷偷溜出宫去? 木雅国主眸子一眯,细细的品味了一番这话,突然脸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让国主见笑了。”皇上不禁替那不省心的昭和脸红。 “无妨,无妨,”国主温声道:“本王也打算在这汴梁城中多居几日,也好多看看这座繁华的京城。” “好好!倒是国主一定要在此好好赏玩几日。”皇上大笑道,没想到这来自偏远木雅国的国主,竟能说着如此流利的汉话,这样看来不仅是言谈举止还是仪表相貌都是人中龙凤啊。 坐在一侧的太后更是满意,听闻这位国主的母亲是位中原的女子,怪不得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又生的如此的温文尔雅英武非凡。 说起来这般出众的长相,这整个大东王朝,也只有昔日姬侯府的那位姬云逸能比了。 哎,怎生又想起他来了呢,太后看了看上面坐的皇帝,叹了口气。 “皇帝陛下,”这是使团中的一个上前跪下奏请到: “听闻此次公主出嫁戴的一顶叫做玉叶冠的头冠,精妙绝伦,价值连城,不知能否先让吾等一饱眼福呢?” “这有何不可,来人!”皇帝看向左右。 一旁的太监赶紧凑到他的耳边,低语几句,大意就是昨天夜里除了一些碎银子,公主大抵是抱着这顶叶玉冠一并消失的。 皇帝的剑眉一皱,将手中的救盅重重的摔在桌上。 这个昭和着实太不让人省心了。 “公主出嫁所佩戴之物,自是不能轻易的示之于众,”正当皇帝倍感尴尬的时候,木雅国主温文一笑,说道:“不若,让我等见一见这制钗之人,能制出如此举世闻名的叶玉冠的人必是非同凡响。” “来人,着尚工局的吴尚工及白司珍觐见。”皇上立即朗声说道。 “皇上,”这是一直端坐在一侧的皇后,开口道:“制这叶玉冠的最大功劳可是非姬夫人莫属啊,何不让她也上前来拜见国主?” “真是如此,皇后说的是,宣姬夫人来见。”还没等皇上说话,太后立即觉得皇后说的有道理。 皇后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宣旨了,端起酒盅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皇上一眼。 依着她做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陛下对那姬夫人的态度有些怪异,似是……似是…… 有些事她不愿想,但是又不得不想。随之普天之下的年轻女子皆可为皇上所有,但是这归氏依然嫁为人妇还有了身孕,倘若皇上执意要留下她,实在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归明月没想到这木雅国的使团来了,竟召自己觐见,一时摸不清状况,只得换了宫装跟着小丫鬟去了。 昨夜里难得的睡了个踏实温暖的觉,虽然清晨醒来的时候相公依然离开,但是被子中属于他的温热和气息还是将归明月紧紧的包裹,这让她在这莫测的深宫中感到一丝安全感。 今日虽然被突然召见,但是心中并不慌,好似心因着见着姬云逸而一下子踏实了起来。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归明月近前跪拜。 “起来吧。”皇上淡淡说道。 “姬夫人怀了身子多有不便,赐座。”太后怜惜的看着她,说道。 “谢皇上,谢太后。”既然赐了座,归明月便赶紧翩翩然坐了下来,自怀了身子,她便感觉这身子比平时更要娇贵了些,易困又易累的。 “这位便是木雅国的国主,国主对你的叶玉冠很是欣赏,还不快上前拜谢国主。”皇后说道。 归明月站起来参拜,方要抬头的时候,打眼看见一个身影急急的从座位上奔了下来,扶起她的胳膊,拦住她拜下去。 国主的这番动作,不禁让在座的三位上位者面面相觑,皇帝更是面色不悦。 “你……!”归明月终于看清楚这位木雅国的国主。 厉陌白,他是厉陌白。 “夫人不必多礼,是本王莽撞,未知夫人怀有……身孕,贸然求见,还请夫人莫要见怪。”厉陌白紧紧的盯住她,眼睛一眨不眨。 不过半年未见,彼此已是此去经年,沧海桑田之感。 是了,如今的她怀了身孕,怪不得那目中无人的姬云逸会开口让自己带他一起来汴梁。 昨夜,他们二人该是见过了吧。 从她脸上厉陌白看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幸福甜蜜的笑意,跟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何其了解她。厉陌白只觉得被她那丝笑意刺痛了眼睛。 归明月吃惊也只是一瞬,随即恢复了常态,不顾厉陌白的阻拦,盈盈拜倒:“见过国主。” 见她如此,略有失态的厉陌白也赶紧恢复了常态。温和说道夫人平身。 这一幕落在皇帝的眼中,使他不禁眯起了眸子,不过后面归明月与这为国主之间的互动,倒是如常,教人挑不出漏洞。 在皇帝审视的眼神下,以及厉陌白时不时担忧的看过来的视线中,归明月不得不等宴会结束,变借身子不舒适之故,跟太后道了声罪,偷偷的溜了出来。 “明月,等等。”走到半道上,不知厉陌白用了何借口也跑了出来。 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但是厉陌白没有丝毫的迟疑,仿佛他想叫这样叫已经很久了。 “不知国主有何吩咐。”归明月回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只是来看看你,你过得还好吗?”厉陌白喃喃说道,不管他在外人面前如何,他在她的面前总是不能那般率性,说出的话也总是瞻前顾后。 其实他想告诉她,他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是他不知的是,归明月早已经查清楚了他是木雅国王子的身份,如今对他没有好脸色,只是气他一去便是半年,丝毫没有来信而已。 “好啊,就是每每想起当初白白丢了二十两银子,便愤懑的很。”归明月没好气的说道。 厉陌白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怪叫道:“后来我可明明替你卖命,赚了很多银子,奸商啊你!” “你也要感谢我给你提供了机会,否则你能那样迅速的聚集势力,这样快便当上木雅国的国主?”归明月得意的说到。 这几年厉陌白恰好借着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机会,招兵买马、联络木雅旧部,最后一举歼灭夺权的王叔。不过这期间他也确实为她赚取了大量的银子,也可以说他俩是各取所需罢,是以归明月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并不怪他。 “是,我自然是感谢你,一辈子都记得。”厉陌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的轻声:“永生不忘。” “咳咳,”归明月有些不自在的转过了脸去,她可是把他当做亲人一般的存在,这般的小暧昧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拍了拍手说道:“最好是,你现在也是一国之主了,倘若以后我当归阁开到了木雅去,可否啊?” “哈哈,欢迎之极。”厉陌白大笑说道,为何每次与她一起,都是数不尽的快乐?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旧事重提 归明月一听,又多了一条赚钱的门路,立时满意且欣慰的直点头。 笑过后又温声感激低声说道:“谢了,昨夜我已与他见过了……” 原来她是为了姬云逸而谢自己,厉陌白脸上的笑容微涩。 “这个皇宫你是不宜再待了,不若跟我回木雅……”厉陌白顿了顿,又说道:“他……的旧部恰好也在北疆边境。” 归明月眼睛一亮,后又暗了下去。 摇了摇头,她还不能走,起码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走,她知道相公他在等待平反昭雪的那一日,只有等到那日,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东王朝,那时候她才能随着他天涯海角去,而不必背负叛国的罪名。 “可是,那皇帝他……”他似是对归明月起了不一样的心思,这让厉陌白很是担忧。 “不必担心,眼下他不会对我怎样。”归明月安慰道,能感觉出这位皇帝对于相公是有些真情实意的,是以他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会有顾虑。 “倒是你,昭和是让你藏起来了吧。”归明月似笑非笑的说道。 厉陌白没有否认,不过他也是今日在大殿上才确定昨夜里“捡到”的那位女子竟然就是这大东王朝的昭和长公主。 这世上,当真有巧合这种事。 谢绝了帝后的客套挽留,作为木雅国国主的厉陌白带着自己的使团,住到了驿站里。 “喂,厉陌白带我去南阳郡,我想雪姐姐了。”昭和在这驿站里实在是待得烦了,便嚷着要去南阳郡找归静雪。 “大胆!竟敢如何与国……”厉陌白身边的使臣厉声呵斥道,这小宫女着实大胆,竟然用这样的语气跟国主说话,使臣正要喊出国主二字的时候,被厉陌白阻止了。 厉陌白想了想,说也好,这次皇帝将已为人妻的归明月强留在宫中,让他想起一件往事,此时正好去归家探访一番。 “大人,这小宫女为何叫国主什么厉陌白呢?”一个年轻的使臣不解的悄声问向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年长的使臣,木雅国的国姓可是姓端木,国主的名讳为端木白。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昔日国主被那奸人陷害,流落在外,正是以厉陌白的名号联络吾等旧部,并一举歼灭奸人的。”老臣神秘莫测的说道。 “那样的话,那小宫女确实国主的旧识无疑了?” “那是自然,你难道没有看见国主对她的态度尤其的温和吗……虽然未见过那昭和公主是何等倾城的模样,不过看来这位小宫女的相貌竟也是这般娇俏惹人怜爱啊。” “哎呦,你是说,你是说!”年轻的使臣眼中立即冒出八卦的神光。 年长的使臣抚须自得的点了点头,这还有差,国主的性子向来薄凉清冷,在木雅国的时候,且不说一个侍寝的都不要,你可有见他这般青眼看待哪个女子过? 使臣们目送着他们年轻的国主带着那位乔装打扮过的娇俏小宫女坐上了马车,出了驿站,一个个的脸上无不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喂,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他们那般怕你。”昭和坐上了马车还不忘疑惑的问道。 “商人” 厉陌白头不抬眼不睁的甩出两个字。 “啧啧,商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威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国之主呢……”昭和小声嘀咕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 厉陌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她掰扯,也许是太过孤单了吧。 “哎,也不知道那木雅国的那丑陋凶恶的国主进宫了吗……”昭和叹了口气,自己这一逃宫,母后该是很伤心吧。 “……” 一路上倒也顺利,只是只听到昭和叽叽喳喳的一路兴奋的说着,厉陌白自她说丑陋凶恶的国主那话后,憋着气闭目养神起来。 驾马车的侍卫手持皇帝赐的特质的使臣金牌,不用多说话便一路畅通无阻,虽然大街上处处贴着昭和的画像,但是任谁也不能猜到昭和公主逃亲竟逃到了未婚夫的马车上不是。 到了归府的门口,看门的小厮一见厉陌白,立即开心的上前喊道:“厉公子,是厉公子回来了吗,太好了,小的这就去禀报。” 这热乎劲儿,把两个护卫看的一愣一愣的。 不时,竟是这府里的大少爷归承志出来迎接。 “厉公子快快请进,这位是?”归承志疑惑的看着厉陌白身后的那个书童模样的小男孩。 “雪姐姐呢,我要见雪姐姐,我想死她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昭和说着就往院里闯。 归承志吓了一大跳,这…… 厉陌白只得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归承志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汗。 是个姑娘啊。 厉陌白他们被领进正院的时候,归静雪、归鸿远与俞氏,竟然都端坐在此,面色凝重。 归静雪没想到昭和公主竟也来了,看她那样子似是不像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便带着她回了自己院子。 “公主怎么出宫了?”归静雪不解的问道,随后又忧心的说道:“月儿她在宫中可还好?” “我是……想你了,出宫玩玩呗,月姐姐她挺好的。” “哦,如此,”归静雪没有再多问,因为此时她心里有更大的心事,让她顾不上去思虑这公主在和亲的时候竟还能随意跑出宫来。 且说在正院的厉陌白将来意说了一遍,谁料归鸿远与俞氏对视了一眼,说道:“此事厉公子就先不必烦心了。” 厉陌白不解的问道为何。 俞氏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瞒你说,你来之时,我家那女婿后脚将将走,此事我们依然商量过了。” “是啊,还要谢国主能送小婿回来。”归鸿远说道,既然俞氏已将事说了出来,也没要装作不知了。 厉陌白呼吸没有来的一滞,是姬云逸来过了。 是了,此事自己能想到,凭姬云逸的聪明才智又怎会想不到,况且他们才是一家人。 并且从这二老的语气中,便能轻易的听出他们对姬云逸这个女婿的信任,即便他如今还没有完全洗清罪名。可归家确是这般的信任他,在归家生活多年的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吧。 他从来都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归承志看他脸色不大好看,有些不忍,将有些他送出正院的时候,特意将他两位妹妹静雪明月的一些往事讲给他听。 那是在十八年前,前皇后诞下皇子之时,坤宁宫的上空天降了祥瑞,出现了龙形的金色祥云。这本是极其祥瑞的预兆,只是不知为何那位极其尊贵的皇子竟夭折了。 这事本是皇家秘事,可谁知自家的二位妹妹竟与此事有了关联,那便是她二位也是在这一日出生,并且在昔日归家的小四合院上空竟也现了紫金色的小片祥云。 那时有行脚僧人路过,曾留下批语一句:秉祥云出生之人,当有母仪天下之尊, 此事让归家的人先是欣喜后听闻那皇子夭折后又极其的惧怕,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对此事藏藏掖掖的,本以为能瞒了过去。 谁知先后竟两次有宫中来人打听,一次是一年之前先帝病重之际,一次便是不久的半月之前。 如今想来这两次都与月儿有关了。 厉陌白这才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明白。一年前前皇后逼宫当日,他就扮作宫女在归明月身后,只记得那前皇后指着当时的贤妃也就是当今的太后骂道:都是你那逆子用鞭子打碎了那龙云的逆鳞,才使得我那可怜的皇儿早夭,我与你不共戴天……云云。 看来此事,被当今的皇帝又拿出来重提了。 “不知眼下还有何良策呢?”厉陌白不禁担忧的出口问道,要是真的如此,那么归明月便委实不好出宫了。 归承志叹了口气,望了望听雪小筑的方向。 当日家里出生的不仅只有月儿自己啊。 “什么!雪姐姐,你说你要进宫?”听雪小筑里,昭和跳起来问道。 归静雪微微点了点头。 “你不害怕吗?宫里可不比外面,你要进去可就是笼中鸟了呀,并且那些女人争斗起来着实是可怕的紧啊。”昭和从小在宫中长大,见过的腌臜事可不少。 “雪姐姐你人太善良,斗不过她们的……”昭和很担心。 归静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自己也不会太差的,毕竟也是月儿的姐姐啊……归静雪没想到自己此时竟是如此的轻松,答应姬云逸的时候,也是没有太过的犹豫。 终究在她心中,那个曾经救过她的男子,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给她的感觉并不是惧怕,反而是想起能坐上那样的高位,不管是家人还是对自己,终究是不负了。 这些年来,她心中也清楚,自己之所以一直不肯嫁,与其说是对那位邬家的公子还存在几分绮思,不若说是不甘,来自骨子里和内心深处的不甘。 不甘就此默默无闻的渡过一生,不甘活在他人的脚下。 虽然这巨大的不甘中,又带着那么一丝怅然若失。这样想着归静雪竟神使鬼差的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雪姐姐,你要去哪?”昭和问道。 “你先在此处住下,我去去就来。”归静雪声音缥缈的说道。 欢若赶紧取了披风和幂篱给她,归静雪想了想,将幂篱放了下来,说道走罢。 南阳郡的邬氏米铺。 “这位姑娘说要找少东家。”小伙计去跟掌柜的禀报。 “谁呀,想见咱们少东家的姑娘多了去了,少东家可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掌柜的不悦的说到,上次就有位女子说见少东家,结果自己后来被少东家一顿训斥。 “说是归家的姑娘。”小伙计只得又说道。 “归家的?走,待我去看看。” 掌柜的出来看到是一位生的极其端庄大方的姑娘,不管衣着还是举止,一见便是有着很好的家教和家境,便熄了轻视的念头。 “这位归小姐好,咱们少东家去见了另一位归小姐,想必小姐也知道那位是咱们未来的少奶奶……”掌柜的语气很客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中听。 见这位姑娘的脸立即变得煞白,老掌柜又有些不忍心,说道:“小姐可有话要带给少东家?待他回来,在下便……” “不必了,不必告诉他我来过。”归静雪稳了稳脚步,淡淡说道。 走出了邬氏米铺,迎面而来的春光突然叫归静雪闪了神。 天当真是暖和了!归静雪吁了口气,竟有种放下了的释怀之感。 米铺里归静雪前脚刚走,邬静楠便回了来。 “少东家,您可算回来了,刚才有位小姐来找您哩。”小伙计快言快语的说道:“您去姬府见到姬老夫人了吗,您真的要退亲吗?” 如今的姬府依然从以前的镇国侯府搬了出来,可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了。 自然是去退亲了,自己被耍的还不够吗?邬静楠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说着看向铺外,此时铺子外闪过的一抹身影,不禁让他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接着看向眼前的账本。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昭雪 北疆姬云逸旧部驻地。 “不好,宋参军,那叛军的左前锋昨天夜里逃了!”有手下来报,那左前锋是一把难得的硬骨头,各种大刑都用上了,硬是不说一字。 “什么!逃了?那另一个人,那个幕僚了呢?”宋参军震惊的问道。 “那幕僚倒是老实,不过此人也是狡诈的很,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事关他们私通我朝军中的事,总是左顾而言他,似在拖延。” “拖延?”宋参军皱眉思虑道:“莫不是这帮叛贼还留有什么后手不成?” “那人如何会逃走,这二人是重犯,帐篷外更是层层看守?”宋参军问道,那些看守有好些是将军手下的护卫,武艺非凡,按说那左前锋该是不那么容易逃脱才是。 谁知竟是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在士兵们的眼皮子底下逃了! 手下倍感惭愧说道:“属下不知,属下去的时候,看守有被迷晕,也有跟着那犯人消失了的。” 宋参军狠狠的锤了把桌子,将军将这里的是交给了自己,谁知没几日竟有重要的犯人被自己看丢了,这可如何与将军交代啊。 “继续用刑!不,我亲自去,我就不信那幕僚还能糊弄过去今夜。”宋参军狠戾的说道,眼下是必须要从那幕僚的口中知道点重要的了。 “参军,您……”副将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这位文质彬彬脸上还带着一丝儒雅的参军,说道:“这恐怕太血腥,还是让俺来吧。” “怎么?不相信我啊。”宋参军笑道:“有时候令人招供的刑罚也并不一定非要见血才行。” 这,不见血还叫大刑伺候吗,副将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去牵一头羊来,”宋参军吩咐道。 “去吧,赶紧去,去晚了那王厨子可要动手做羊羹了。”副将扯着嗓子吩咐道。 果然。 不过一炷香的时刻,那幕僚凄厉而怪异的叫声便从帐篷里传了出来。 副将看着躺在刑凳上的他已然扭曲的狰狞面目,鼻涕眼泪横飞,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冒了出来。 再看看宋参军老神在在的拿着一只狼毫笔沾了碗中化了盐粒子的水,一遍又一遍的涂抹着他的脚心,一旁的那头山羊则是因着这咸味不停的舔着他的脚心。 这简直是恶魔般的折磨,副将看着便觉得头皮发麻,是以这幕僚才发出这般惨绝人寰的声音。 再看向那文弱的宋参军,便觉得毛骨悚然,这世道真是就怕这般秀才兵,咬文识字兼具“狠损”招数。 惹不起啊惹不起。 不过这招却是管用,不多时这幕僚实在受不住,便断断续续的招了一些要紧的。 其中一点令宋参军他们很是震惊,原来虽然那夺位的王爷已然被现任的木雅王杀死了,但是这王爷在外面竟还有一个私生子人称端木小王爷,眼下正在召集散落的旧部,准备在木雅王出使大东王朝这期间起义造反,预谋重新夺得王位。 再问这私生的端木小王爷现在何处的时候,那幕僚已然受不住这刑罚,翻了个白眼晕厥了过去。 “得尽快将这消息告知将军才是!”副将焦急道。 “来人!”宋参军急声唤道:“放信鸽”。 “驻军来袭!” “有驻军来袭!”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侦查士兵跑回来大声警示。 “整肃军队,抵御来敌!” “都给我出来,防备!”副将急匆匆的钻出帐篷对着紧张的外面说道:“别乱,都特么别乱!” “参军,外面的驻军发现了我们,正往这赶,我们前面的弟兄快要抵不住了,可否迎战?”士兵进来请示道。 “不可,”宋参军皱眉说道:“将军不许我们打自己人,吩咐下去,撤!” “是!” “快撤!往莽原深处撤退!” 好在这支队伍是姬云逸亲自训练出来的,不管是作战还是撤退都是训练有素、有条不紊。还未等驻军的大军到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将军,让他们给跑了,不过截获了一只信鸽。” “呈上来!” 如今驻军的首领姓罗,曾经是守兰州城的一名将领。 他展开信鸽上的信,迅速的看了一眼。 “罗将军,这信上说的什么?”另一名将领,是昔日驻边大将军的一位亲信,凑近那纸条问道。 罗将军手掌一翻,转手将纸条放在火折子上烧掉了,而后说道:“只不过是无关要紧的家信。” 那名将领将信将疑的大量了罗将军一眼,随后匆匆的离开,因着他看到了纸条的字! “跟上他!”罗将军使了个眼色,其实他一早便有了怀疑,如今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罗将军在无人的时候,又写了一封信。 须臾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往了汴梁城中姬云逸的那座隐蔽的别院。 第二日,整个京城的人都闻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因为大街小巷都弥漫着一个不知从哪里传出的传闻,那便上昔日里镇国侯府的姬大少爷的叛国罪名竟是被人诬陷的,而诬陷他的人不禁害死了他还冒领了他的军功。 而所有的矛头都似是指向了眼下风头正盛的驻疆大将军。 大将军这几日本来辞别了皇帝,不日便要返还北疆,这样的匆忙,使得这传言更加不是空穴来风更加逼真了。 再说朝中,本来就有了一些证据说姬云逸是冤枉的,更有大半数的大臣是站在姬云逸这边的。 民间这般的情形,使得本来只在暗中派人调查的皇帝将此事提到了明面上。 负责调查此事的除了开封府、京兆尹,更有一名钦差大臣。 那便是将将高中状元的归承齐! 世人皆知这归承齐正是姬云逸的小舅子,皇上这番的做法,很显然的表明了他对此案的态度。 别看这归承齐年纪轻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是也算见过世面经历过挫折的,并无一般少年的鲁莽之态,已然有着年少老成的成熟稳重和睿智之感。 而那戍边大将军也不是省油的灯,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即便是圣上已然对他有所怀疑,归承齐更是急于为自己的姐夫洗清罪名,但是一直是苦无证据。 三日过去了,因着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这案子还是悬而未决。 归明月在宫中,更是心急如焚,厉陌白知她的焦急心情,但是因着一国之主的身份,再也不便如往常那般潜入她的住处,安慰与她。 更不能将木雅那边的情形相告。 但是,厉陌白知道,姬云逸平反昭雪的日子不远了。 果然,又过去二日后,皇帝先前派去北疆查案的暗使带着一名犯人率率先返回了京城。 此人犯正是私下里与大将军报信的那个亲信。 暗使从他的住处搜出了他与木雅叛国王爷的书信往来。 然而在审问的时候,此人一口咬定是他自己私通叛国,与大将军毫无干系。 正当众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作为木雅国国主的厉陌白亲自进宫觐见,说在木雅国的莽原捉到了端木小王子。 他只按照事先与姬云逸商议好的说这端木小王子是他木雅大军活捉的,至于姬云逸还活着并且还拥有一支旧部军队的话,只字未提。 于此同时,归承齐利用大将军府的一个赌博成瘾的庶子,亦是成功发现了大将军叛国的蛛丝马迹。 如此,两方的证据便妥妥的摆到了皇帝和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前。 大将军辩无可辩,只得束手就擒。 由此,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姬云逸的叛国案,终于真相大白与天下。 姬云逸的罪名也终得昭雪。 在宫中闻此消息的归明月,喜极而泣。 这段时日姬云逸好似很忙,夜里并未再潜入皇宫与她相见,只托人嘱咐她放宽心,一切皆有好的结果。 没想到竟让他一语中的,归明月后来才知道这其实都是事在人为。 那日在莽原,叛军左前锋自以为逃狱成功,实则是姬云逸事先设下的局,一同消失的几名武艺高强的守卫,确是一路跟踪了他。 最后通过他,顺利找到了那位端木小王爷的窝藏点,并设法在途中将这小王爷劫了,交由木雅国那边。再由木雅国国主亲手将这小王爷押到皇城大殿之上。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只是没想到承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能力和魄力,在短短几日功夫便从侧面搜集到了大将军的罪证。 这案子是结了,姬云逸的战功也重新归位,整个姬府不禁精神大震,一时间那昔日的繁华仿佛又要回来似的。 姬老夫人日日盼着姬云逸能活着回到姬府,那么姬府必定会重新振兴,她们也能重新那般高高在上的活着,而不是如今这般默默无闻的连个京城贵女们的宴会都不好意思参加。 但是姬云逸从头到尾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到这些人的面前过。 先前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已经死了的皇帝,这次不禁有些怀疑姬云逸可能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 正当皇帝惆怅不已的时候,身边的太监来报,归家三姐弟叩请面圣。 “宣”皇上面无表情的说道。 “宣,状元郎归大人、姬夫人与归静雪小姐觐见。”太监唱到。 ------------ 第二百章 终相见 “臣(臣妾、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归明月姐弟三人走进大殿,叩拜到。 见这姐弟三人,各个风姿不凡,长姐归静雪端庄有大家风范,归明月则是妍丽娇媚中带着一丝威严之感,最小的弟弟归承齐是新科状元又破获大案,更是意气风发,如修竹润玉般的俊朗。 站在皇帝身后的太监总管也不禁是在心里深深的感叹了一番,谁能想到昔日里的小门小户竟长出了如此光华夺人的姐弟呢。 “状元郎平身,”皇上对归承齐一向是赏识有加的,当下和颜悦色的说道。 “谢陛下。” “你们也起来吧,”面向归明月的时候便冷淡不耐了许多,连带着对归静雪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臣妾、民女叩谢陛下。” “你三姐弟来见朕,可有何想说的?”皇帝缓缓说道,语气平缓,眼中却无喜色,甚至散发出了有些威压,使得殿中的三姐弟一时语塞。 “臣妾今日是来与陛下辞行的,”归明月很快恢复了常态,上前朗声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脆响,上面一只茶盏应声而落。 “哎呦,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收拾干净啰。”大太监赶紧吩咐下面的小宫女。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上前将碎了的茶盏打扫干净,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怒了面色铁青的陛下。 “哎呦呦,我说姬夫人呦,你在咱这宫中住的不好吗,陛下可是对您额外的关照了,太医院那边更是三天两头去您院子里瞧,药膳顿顿都是最好的……”就差没说你看看你被养的白白胖胖的,不知道感谢反而不知好歹的要出宫。 “陛下对臣妾的关照,臣妾铭感五内,若是相公在此,必当也会感激陛下的……”归明月说道。 看皇上在听到姬云逸的时候,面色和缓了许多,归明月又赶紧说道:“皇宫虽是万般的好,但是终归不是臣妾自己的家,臣妾想念家人,是以急于出宫,还望陛下成全。” 只听皇帝哼声说道:“朕知你想念家人,但是眼下你的家人,你的长姐不是进了宫,陪伴你了吗,还要如何?” “这……”饶是伶牙俐齿的归明月也不禁语塞,心里着急又郁闷,我总不能说我就是不想在你这皇宫了待了怎么地吧。 “陛下,这皇宫虽大,但终归不是臣妾的归处,因为令臣妾想念、惦记的人,不在这里。”归明月咬咬牙说道。 “你!大胆!”皇帝把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掷在岸上,这归氏怎生如此不知好歹,留在皇宫是天下多少女人所梦寐以求的,她竟如此的不屑一顾。 “皇上息怒,”归承齐赶紧为二姐求情:“还请念在臣姊有孕在身,情绪难免激动说话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海涵。姬大人一直没有消息,是以臣的姐姐才会如此的挂念,想要急着出宫,也正是为此。” “姬……他对你就是那般的重要?”皇帝不信,不由得问道,这世间真的有那般真切的不离不弃的男女之情吗? 为何在他的认知里,男女之情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而这夫妻俩,先是他为了求娶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后又是她为他思念挂牵。 不知为何,这令他心里很不爽。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容朕想想。”皇帝下了逐客令。 “可……皇上……”归明月有些焦急,这次还不行,下次还不知何时。 “走吧走吧,快走吧,别再惹陛下不快了。”太监驱逐道。 归明月只得在弟弟归承齐的搀扶下离开了偏殿。 “归大小姐你怎么还不走?”太监看到站在殿里,迟迟不肯挪步的归静雪,不禁问道。 “静雪尚且有话想与陛下说。”归静雪低低的说道。 “这……”太监又看了一眼陛下一眼。 “说吧,不过如若是为了你妹妹求情的话,便不必再言。”皇帝头未抬,毫不客气的说道。 半晌,只听归静雪温雅的声音缓缓说道。 “民女留下是为了谢昔日陛下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皇帝这才看向这位气质大方观之令人心生亲近的女子,许久这抹身影才与记忆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姑娘的影子重叠起来。 “是你?”皇上心中一动,说道。 “正是民女,那时多亏了遇到陛下否则民女也许再也无命活到现在。”归静雪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自己! “哦,你道说一说当时是怎么个情景?”当时他刚登基,微服出巡路上无意间救了一个被劫匪劫持的姑娘,那姑娘当时并没有如寻常女子那般惊慌不已,反而是很镇定,这也是他当时愿意出手救她的一个缘故。 归静雪这才婉婉到来,那时月儿初嫁进姬府不受待见,她也是担心月儿有意去给月儿撑腰,路上才着了那林展眉的道被掳去。 “哦,没想到你姐妹俩倒真的是姊妹情深……”这样的感情他也是略有体会,毕竟有个不让人省心的昭和在,他的前半生才不会是孤家寡人。 “我与月儿的感情不同于他人,也是因为我二人是双生的姐妹,自是默契更多一些。”归静雪不动声色的说道。 “哦?双生的姐妹……”皇上听了这话,不禁眸子微眯起,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亭亭玉立的归静雪。 直到归静雪手心中出的汗都湿透了手中的帕子,皇上才淡淡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民女告退。”归静雪跪拜到,出去的时候身子还有些颤抖,来自帝王的威压确实令人心颤。 “皇帝,我看这静雪姑娘甚是不错,”这时太后从偏殿后面的屏风里被宫女扶了出来,说道:“既然她与姬夫人是双生子,那么那日的祥云说不定就是为她的降生而出现的呢。” 虽然那归明月的模样颜色是更为出挑些,更得男子的喜爱些,可她毕竟已经嫁为人妇了,况且她嫁的还是皇帝的好兄弟姬云逸呢。 太后劝说道,皇帝对归明月的态度,很是奇怪。 太医院那边是紧着她用,赏赐不少送,但既不将她纳入后宫,也不肯让她出宫,并且还不允许后宫任何一个女人去打扰她…… 如此种种不禁让皇后焦虑不堪,也令太后她老人家煞是费脑筋。 “太后……”皇帝叹了口气,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非要留着那归明月在宫中,他自己都拧巴了。 不放她出宫的原因当然有一部分是因着她出生时的那个预言,但是另外一部分原因是皇帝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 他自看到她第一眼,就竟有种奇怪的感觉,心里就觉得这女人该是属于自己的,他对这女人竟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自己也闹不明白,这是为何。 正是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为何而来,他才迟迟不肯放归明月出宫,他也知这般不妥,尤其是对姬云逸来说…… “哐嘡!”一只茶盏又碎了,都怪归明月那女人! 太后看着这般莫名其妙的皇帝,不禁频频皱眉,叹了口气又宫女扶着不再搭理皇帝自顾离去了。 夜里。 “皇上,该要翻牌子了。”太监将各宫嫔妃的牌子递到了皇上的眼前。 皇上嫌恶的一推,说道:“摆驾尚工局,你们不要跟了,我自己去便可。” “皇……皇上,不可啊,那姬夫……那归氏还怀有身孕啊……”太监一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帝一听气极而笑:“你这阉人,刚才辛者库里出来,又犯了毛病,看来是在那地方还没待够,去吧,再去待十日。” 太监苦着脸说道奴才遵命,一边想这苦命的姬夫人啊,恕奴才也无法帮你了。 哎,这救命恩人姬大人为何还不出现呢。 尚工局司珍房归明月的院里。 趁着夜色,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从宫墙外悄无声息的翻了进来。 身影如鬼魅般的迅速出手,院里的几个宫女应声晕倒。 “是你?”归明月用过了晚膳,正在看书,突然外面一片寂静,烛火一闪,便见厉陌白一身黑衣出现在眼前。 这样的厉陌白正是归明月熟悉的样子,而不是白日里的那个儒雅谦和的木雅国国主。 “我来带你走。”厉陌白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便催促道:“你快收拾了东西,随我走。” “嘎?”归明月尚未反应过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皇宫!”一声威严的怒斥从窗外传来。 “你快走吧!”归明月一听这声音有些头疼,这会厉陌白再在此,可不是什么好事。 谁知,他却施施然坐了下来,自顾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是你?!”饶是皇帝也不禁大惊道:“堂堂木雅国国主竟会夜闯皇宫,还在这夫人的屋内,简直成何体统!” “陛下不是也不顾身份来此吗,何必要动怒。”厉陌白终于不再装作那温文尔雅的样子,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说道。 “好,好,原来你俩早有私情,”皇帝恨声指着归明月道:“说,你这般不受妇道,对得起他吗?” 归明月当然知道他指的他是谁,心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自己将我囚禁在这宫中,怎生就不问问自己对得起他吗,如今还来质问我。 “陛下恐怕误会了,我与国主并无私情,”但是归明月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皇帝哼声说道:“你对他是无情,那么他呢?”说着指了指厉陌白说道,语气哪里还像个九五之尊,分明就是吃醋的毛头小子。 厉陌白缓缓的看向归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半晌,正要开口。 另一个暗含杀气的声音响起,只叫皇帝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不过是我娘子昔日买的一个奴隶,一朝披上了王袍,就忘了昔日主子的恩情而已。不过微臣不知皇上这么晚了,来找月儿可有何重要的事?” ------------ 第二百零一章 求仁得仁 “相公!”归明月欣喜喊道,后又有些担忧的看了那边的皇帝赵钧一眼,他之前与自己说的计划里并不打算与皇帝见面的,他是想要这些人都以为他是真的死了,以后也好带着归明月远走高飞飞的。 如今都怪这脑子有病的皇帝,才使得他不得不出现。 为什么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世,这个赵钧这幅嘴脸都是这样的令人讨厌呢。 归明月在这里百转千回了半晌,那边的三个男的更是心思难测。 “你终于肯出现了?”不愧是皇上,率先反应过来,面色无波无澜但是碍不住眼睛里流露的激动之情。 “微臣再不出现,恐怕臣这妻儿要被人欺负了。”姬云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伶牙俐齿的,谁还能欺负的了她?”皇帝嗤的一声苦笑说道。 “这倒是,月儿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姬云逸边说边扶着归明月坐下,并轻声问道:“渴吗,累吗?” “呵,你倒是对她宝贝的很,再宝贝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天下女人何其多,你要是想,朕可将这天下美人送到你的面前……” 我去你大爷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我面前就直接说出给我老公找女人的话! 真不是东西啊,不是东西,归明月气的鼻子都怪了,这要是前世的赵钧她定然一巴掌呼过去。只可惜他不是啊,也许身上有些与赵钧的共性,但他终究不是,他如今是能左右人生死的皇帝。 “不,臣谁也不要,今生只要月儿一人足矣。”姬云逸安抚的拍了拍归明月的手。 听了他这话,归明月这才好受多了。 这女人怀了孕,这情绪有时候真是不能自己控制的,归明月带着花痴的幸福眼神柔柔的看向姬云逸。 好过分,又帅又专一的男人。 更过分的是,这男人还是我的。 “你要记住你是姬云逸,朕的左右手,开国功臣。不是那般只顾小情小爱的凡夫俗子!”皇上看着这夫妻俩的互动,顿时觉得刺眼的很,只得气恼道。 “臣以为臣对妻子的情意,与臣的报国之心并无冲突,”姬云逸说着抬起头看向皇上,缓缓说道:“况且,臣觉得如今大东王朝国泰民安,人才辈出,实在不差微臣一人。臣今日来,除了带走自己的妻子,还有一件事便是与陛下辞行,从此与月儿远走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糊涂!愚昧!你当真要为一个女子,放弃了你的大好前途吗?”皇上被姬云逸的这番话气的差点拍桌子,但是他又对这个一向放纵不羁的朋友毫无办法,只得指着归明月狠狠说道:“既然都是因为她,朕便要她一辈子待在这宫中!” 厉陌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这君臣二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这些唇枪舌战的话,嘴角弯起,但是眼中确实一片落寞。 这姬云逸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说着对她的情意,就连皇帝都能别别扭扭的找各种理由不让归明月出宫,而自己呢,自己除了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喜、看着她怒、看着她幸福、看着她思念……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你俩又有何好争的……”厉陌白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请听我一言,您只要想一想是那个一时令你迷惑的女子重要呢,还是这个与你出生入死有着身后情谊的臣子重要,不就可以了?不过小王猜测其实您心中早有答案了吧。” 皇上一愣,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这三个相貌该死的出众的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又扫了一眼归明月,说道:“不过一个没什么教养的小门户女子罢了,别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了,朕后宫佳丽三千,岂会看上你。留你在宫中不过是为了激他与朕相见。” “是,是,谢陛下成全。”归明月一听这话,虽然把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天知道她是多开心能被贬低看不上,心中一阵激动,赶紧狗腿的上前跪拜道谢。 就差没说陛下看不上咱,是咱的福气。 皇帝哼的一声,估计是被她的一脸抑制不住的喜色给刺到了。 归明月心里咯噔一声,看了一眼微笑不语的姬云逸,又看了一眼一脸看好戏并不打算出言相帮的厉陌白。 一跺脚,只得又上前狗腿的说道:“为了感谢陛下的恩泽,臣妾愿意将一个陛下很想知道的秘密告之。” “朕很想知道的秘密?”皇上不解的看着她。 只见归明月得意的瞟了一眼厉陌白,厉陌白立即感觉大事不好,情急之中上前就要捂住归明月的嘴。 姬云逸面色一黑,疾风般的出手抓住他的手,二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这二人的行为,不知怎得就取悦了皇上。也学着厉陌白的样子,老神在在的竟自个儿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看着这二人打斗。 一边说道:“好,你说吧,如若果真这秘密得朕的心,朕便同意你明日出宫。” 归明月大喜过望,赶紧小声说道:“其实陛下和太后一直在寻找的昭和公主,正是与木雅国国主在一块……” 什么!皇上一震,手中的茶壶“砰”的一声被搁到了桌上。骂了一句娘,随即起身,一个闪身,加入了那二人的缠斗中。 归明月捡起茶壶,另寻了个干净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喝一边看着这三人的混斗,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担心姬云逸的伤。 这样想着,她又起身从竹笸箩里抓了把瓜子,就着热茶吃了起来。 这三人从屋子里打到了院子里,宫中的太监、护卫和禁军听到了动静要来捉拿贼人,被皇帝一声喝止。 谁也不许进这院里一步,更不许看,他们只得胆战心惊在远远的地方守着,耳朵使劲睁着,一旦陛下打不过人家了,他们也好上去帮忙不是。 这三人打的时间实在太酒了,归明月吃完了一笸箩的瓜子,喝光了两壶热水,最后实在挨不住太困了,便插上了门栓,想了想又费力移了个桌子过去顶住。 自己则到了床上,和衣睡了去,一夜无梦。 且说这身份尊贵不凡的三人最后打的累了,便瘫在房顶上。 “你们俩打我一人,胜之不武!”被揍的最严重的木雅国国主,揉了揉乌青的眼眶,忿忿不平的控诉道。 “我身上可是有伤,否则你在我手中出不了十招。”嘴角被擦破的姬云逸嗤笑道。 “痛快!”皇帝第一次就如还当皇子那般躺在屋顶上,弯了弯嘴角,心情大好的说道:“当真是好久没有这样痛快了。” 你倒是痛快,你是皇帝,我们可是让着你呢,都不敢真的往你脸上招呼的。厉陌白和姬云逸都不禁腹诽道,毕竟每人真的敢去揍皇帝。 但是看到他素日里光华逼人的黄袍上的有着几个黑乎乎的脚印子,又让人忍不住心情变好。 “走!出宫喝酒去!”皇帝并未注意到这些,兴致勃勃的说道。 “好,走,喝酒去!”厉陌白也赞同。 “这……”月儿恐怕还在屋中等待自己回去呢,但见皇上眼中的神色,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昔日的他,那个熟悉的值得自己托付生死的他,心中又有些不忍。 “切,担心些什么劲,你家那蛮横的糟糠妻早已睡下了,在房顶上时没听见她震天的呼噜声吗?”皇上没好气的说道。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好!最最令人头疼不过,一个令人想要放弃功名利禄的只想与她厮守的女人,着实可怕,可怕! “月儿她不打呼噜!”姬云逸也没好气的呛到。 “切,你们君臣也够幼稚的,走吧,走吧,喝酒去!”厉陌白催促道。 皇上也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 “也罢,喝酒去!” 以后与他可能再也不相见了,任凭怎样,姬云逸心里还是不忍。 乔装一番的三个人,随便钻了一个小巷子里,找了个小酒馆。 这酒馆虽小,好在酒不错,并且这个时辰了人也很少。 三人一直喝到三更,一个个的酩酊大醉。 醉眼中看着眼前的这两位,皇帝突然不满的喃喃说道:“这宫墙还得修高,还得修高。” 这二人不禁哑口失笑,原来他还为他们翻墙进宫而耿耿于怀啊。 最后喝的摇摇晃晃的皇帝被等候在外面的侍卫和太监接回了宫去。 待皇帝的马车走远了,这二人眼中的醉意立即消散,恢复了清明。 “等她出宫后,你有何打算?”厉陌白先问道。 “远离朝堂,远走高飞,我说了。”姬云逸懒懒说道。 “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厉陌白又说道,那位可是皇帝,即便眼下他年轻还有一腔热血,视姬云逸为手足为朋友,但是那个位子历来注定是孤独的自私的冷血的。 谁也不敢保证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反悔,会不会想起归明月出生时候天降祥云的预言。 秉祥云而出生者,母仪天下。 这件事终将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是啊,如此我只能也找个山头,占地为王,月儿为后,那么月儿也不枉他们口中的母仪天下?”姬云逸说着朗声大笑起来。 厉陌白无奈的看着这个从来都肆意不羁,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叹了口气。 占地为王,月儿为后,亏他想得出来。 第二日,上过早朝后。 归明月去偏殿跟帝后和太后辞别。 “姬夫人,你快快请起,”皇后今日尤其的高兴,不禁上前亲手将归明月扶起,还赐了不少的赏赐。 “回了姬府,日后那些人要是再欺负你,只管进宫与哀家说,哀家必为你做主!”太后也算松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亲切和疼爱。 “谢太后娘娘。”归明月感激道。 “去跟昭和说,如若不愿回宫便不要再回来了,朕与太后权当没了她这个人。”皇帝冷着脸说道。 “皇帝,何苦要这般吓唬你妹妹,稍后你亲自去趟驿站,将她接回来也就是了。”太后不悦的说道。 “好了,你走吧,”皇帝皱着眉头,不耐的挥了挥。 “皇上,我姐姐她……”归明月惦记归静雪自己在宫中。 良久,皇帝说道:“你姐姐温柔贤淑,仪态大方,朕封她为静妃。” “皇上!不可,这有违规制啊。”自古封妃都是一步步的,先从秀女、贵人、才人、美人、嫔再到妃子,岂有直接封妃的说法,皇后急急说道。 “那便先封静嫔吧,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后不必多言。”皇上思索片刻说道。 “哀家觉得先封嫔,倒也不错。”太后说道,她是非常的喜欢归静雪的,甚至比喜欢归明月还要喜欢。 也是,归静雪仪态端庄大方、举止大度、温文尔雅,妥妥就是为着后宫而生的啊,更重要的是她的生辰可是旺皇帝的。 归明月对归静雪的封妃又担忧又感到开心。 担忧的是这后宫深深,美人层出不穷,勾心斗角也是从未断过;开心的是她知道自己姐姐心中的所想所要,莫不如此啊! ------------ 第二百零二章 回府 终于能呼吸到宫外的自由的空气,归明月只感觉浑身的轻松了很多。 这次在宫门外迎接她的赫然是归家的众人,连归龙镖局的龙老大他们都来了。除此之外,姬家这边来的是满面春光的姬二夫人,各自怀里抱着孩子的六姨娘和如姨娘,以及姬府的一个管家和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爹、娘,月儿不孝让你们挂念了。”归明月扑上前,带着哭腔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归鸿远拭了拭眼角。 “这孩子,都快要当娘的人了,怎还这般脚下没跟,慢着些,跑什么呢?”俞氏一边流泪一边抱怨道。 “哎呀,娘您就别哭了,咱们归家如今可是大喜了。三弟高中状元,大妹妹做了静嫔,二妹妹如今又能顺利出宫,还得了这么多赏赐,咱们该是欢喜才是!”大嫂卫氏快言快语的说道。 这话她大多是说给姬府的那些人听得,昔日里他们归家人微言轻,他姬府可没少贬低欺压二妹妹。 如今可好,他姬府失了势,而归家确实水涨船高,朝堂上后宫中都有人,铺子开的也越来越大,可谓有权又有钱,一举成了南阳郡的钟鸣鼎食之家,是就连那宗族里的上户将军府都要巴结的呢! “哎,真是妇道人家,你说这些干什么!”归承志不禁皱眉呵斥自己的媳妇儿,如今得了拭,更该低调谨慎才是。 “我看跃哥儿(归承志与卫氏的长子)他娘说的很对!”俞氏擦开了欢喜的泪,忍不住帮衬卫氏。 有些话合该说给这些人听听才是! 那边姬府的管家和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听了这话,都讪讪的,跟着赔笑,看向归明月的眼光也愈加尊敬了起来。 “大少奶奶,咱们也别站着了,赶紧回府吧,老太太张罗了一桌子菜,都是为您准备的呢。”大夫人被处斩,林氏死在牢中,如今是姬二夫人在当家,是以说起话来这腰杆子也比往日更硬气了些,但是语气里不自觉的带着些讨好。 归明月微微颔首,那边的六姨娘和如姨娘也都笑盈盈的上前,虽有没有多说话,但是归明月能感受到来自她俩的善意。 如今这姬府那帮人里,也就这二人是真心待自己了。 “走吧,”归明月说着。 姬二夫人又倍加殷勤的邀请归家一同前往,归鸿远正不好意思拒绝,只见俞氏撇了撇嘴,断然拒绝。 “姬府的大门我们就不便进了,否则遇上什么叫人愤恨的人物,这饭可是吃不下去的。”俞氏没好气的说着,转头又与归明月细细的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让她注意身子,好好保证之类的话。 这边的归鸿远面露尴尬,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因着他知道俞氏口中那让人愤恨的人物正是他那庶出的女儿的归采薇。 不过前些日子因为知道了归采薇做的那些事,他们归家已与那归采薇断绝了关系,归采薇之所以敢那般不管不顾的与他们断绝关系,这里面也有姬老夫人在后面起到的作用有关系。 是以他们是段段不会愿意在去姬府见到归采薇的。 姬二夫人其实心里也明白这里面的道道,邀请他们进府,也不过是客套话。于是在送走了归家那一家子后,姬府这边也上了马车回了府。 “二夫人,六姨娘、如容,你们先行去北院,我回西院洗漱换衣,片刻就来。”归明月温声道,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着实有些累了,只想泡个热水澡再去。 “大少奶奶说的是,怀了身子也该想歇息歇息,不着急,相信老夫人也是理解的。”二夫人赶紧说道。 “如此,便谢过二夫人了。”归明月疲倦的说道。 “嗳,嗳!”二姨娘笑眯眯的说着与其他人想回北院复命去了。 归明月自己从正门缓缓的走到西院,这一路上,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下人没有几个,还大多是不认识的。 也罢,这侯府大院还是皇上看在姬云逸此次蒙受冤屈才又赐还的,否则恐怕这会她们还要住在那处破旧的老院子里呢。 “少奶奶您回来了!”姬顺在通往的西院的路上,向外张望,在看到归明月的时候,不禁喜出望外,大声喊道:“少奶奶回来了!” 这时,只听呼啦啦的声响,从西院里涌出了一群人来。 “少奶奶,奴婢们给少奶奶磕头请安了!”众丫鬟婆子齐齐的跪下,边哽咽的喊道。 “快快请起。”归明月放眼望去: 一等丫鬟金锞儿、银坠儿、玳瑁,二等丫鬟巧儿、荷香、彩云、漱玉,一等婆子有姜嫲嫲、成嫲嫲以及二等婆子郑大家,再就是院外的小丫鬟,厨房的婆子,往日里凡是归明月觉得还不错的这会子都齐全了。 “你们大家怎么……”毕竟如今的姬府不同往日了,她身边的那三个大丫鬟以及姜嫲嫲能回来她是能料到的,但是她没想到别的这些竟也回来了。 “奴婢们哪里也不去,只等着大少奶奶呢,”漱玉说道。 “是啊,再也没有比大少奶奶对咱们下人好的主子了,奴婢们不舍得离开大少奶奶变回来了。”巧儿含泪说道。 这话一出,大家伙都频频点头,说是啊是啊。 归明月叹了口气,说不感动是假的,只得催促这大家都起来。 “少奶奶热水给您准备好了,花瓣也放好了,这会味道将将好呢。”金锞儿忍着眼泪,银坠儿更是扑上前搀扶起归明月。 玳瑁仔细的看了看主子的脸色,是红润健康的,心便也放了下来。 “都别杵在这里,大少奶奶回来了,大家还和以前一样做事就行了,都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吧。”成嫲嫲精神百倍的快速吩咐着:“荷香你去熬碗红枣参粥,给少奶奶暖暖肚子。你们几个,去将那几盆开的正好的海棠花儿搬到少奶奶的窗户外面的石台子上,那秋千的两侧也放些,还有你们……” “嗳!”众下人们依言麻利儿的忙活了起来。 归明月在金锞儿的服侍下,褪了衣裙,泡进了浴桶中。 桶边上的三个丫鬟轻声轻语的与主子对着话,说姬大夫人罪有应得;说府中的小妾偷了细软趁乱都逃了;说以前在西院一心想要攀高枝儿的青秀如今在外面找了个财主给人做了小妾,而卞婆子、素琴和墨画这三个西院旧人竟是老夫人的人,如今正在老夫人那里侍奉;又说原本的世子姬云哲因着受姬侯爷连累被褫夺了封号……就是谁也不敢提及大少爷,怕触及大少奶奶的伤心事。 但是又见大少奶奶自个儿提及大少爷的时候,脸上却是与平常无异,她们也便稍稍放下心来,并不知姬云逸还活着并与归明月见过的事实,还道是大少奶奶为母则刚变得更为坚强了。 毕竟过去了这么久了,已然不见大少爷的踪迹,任凭任何人都要以为大少爷真的是没了吧。 “那这三少爷如今如何了?”归明月好奇问道,以她所见,这人并非是那等贪恋权贵之人。 “说来也怪,这三少爷丢了世子的爵位,竟是半点都不急也不燥的,从狱中出来后看样子像是更加自在了些,以往都没见他笑过,如今啊听南苑那边的那帮下人说,他竟还经常笑了。”金锞儿不愧是个包打听,小嘴嘚吧嘚吧的说着这府里的大小事。 归明月点点头,这便是了,终于为自己、又为自己死去的姨娘报了仇,能不高兴吗。 “还有啊,如今咱们的老太太对三少爷可是青眼有加呢。”金锞儿又说道。 “为何?”归明月问道,便起身,这边的银坠儿和玳瑁给她擦干身体,又抹了些精油。 金锞儿便给她擦拭头发,便说道:“有人猜测是咱这府里男丁稀少,大少爷和四少爷先后失踪,是以……”金锞儿说完一顿,顿觉不妥……看了一眼主子。 见她没有不悦,又接着说道:“但是奴婢打听到啊,上面虽然褫夺了三少爷的世子爵位,但是有意要恢复他在龙图阁的官位呢。” 这倒是,如今的府里都以为相公恐怕已经战死沙场,云朗又为了寻兄长不知所踪。唯有的男丁便是三少爷和五少爷,比起一脑子算盘但是干什么什么失败的五少爷,清朗肃正才华心智都不弱的的三少爷便成了府中的期盼。 说话间,三个丫鬟已经给归明月穿戴整齐。 “走吧,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归明月说道。 北院的陈设还与半年多前没有大两样,但是归明月却感觉到了一丝破败。 “孙媳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金安。”归明月语气尊敬,正要跪拜。 “怀了身子就不要跪了,起来用膳吧,饭菜都凉了。”姬老夫人语气倒是温和,但是话里却是对归明月存在着些不满。 这是怪她回府不立即来北院请安了。 “来来,大少奶奶快做,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老夫人特意吩咐了厨房做的。”二夫人赶紧打圆场道。 “二姐这怀了身子,倒是比旁人更加娇弱些,听说是去迎接的马车上褥子垫的薄了,才这般劳累呢。”归采薇一如以往的坐在老夫人跟前,殷勤的给老夫人备菜。 归明月看她这幅样子便烦躁的不轻,真是到了胃口。 金锞儿见主子这般被膈应,立即冷哼一声,说道, “干小姐这声二姐可是叫不得的,如今你可是被我家老爷夫人赶出了家门的,再也不是归家之人,以后还是别叫少奶奶二姐为好。” “大胆丫鬟!还不给我掌嘴!”归采薇没想到金锞儿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在这么多人的饭桌上直接揭了自己的脸面,当场暴跳如雷,再也顾不得形象。 “谁敢!”归明月淡淡说道:“我有没有说过,谁要敢动我这丫鬟一个手指头,我便将十倍百倍奉还。你最好记得。” 说着,归明月便不再理睬她,直叫金锞儿给自己夹菜。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归采薇不满还要继续争执。 “大嫂,此去皇宫辛苦了,你为皇后制的那对摩羯托凤簪已誉满天下,实在可喜可贺,云哲敬你一杯。”这时在另一边的三少爷姬云哲举起酒杯敬道,而后一饮而尽。 “多谢三弟,以后咱们这个府里一切还要仰仗三弟才是。”归明月以茶代酒也一饮而尽。 喝完二人会心一笑,他们谁都没有去搭理归采薇。 姬老夫人将这些视在眼里,尤其是姬云哲提到归明月那对名动天下的皇后加冕簪的时候,眼中突然浮出一道亮光,她知道这是云哲在提醒她不要对归氏太过分了。 姬老夫人随即冷脸斥责了归采薇几句,并嘱咐金锞儿她们要尽心侍奉她们的主子。 “老夫人放心,奴婢们自当尽心侍奉大少奶奶,不让老夫人担忧。”金锞儿当即笑盈盈上前跪拜道,她可是个玲珑剔透的,知道见好就收。 ------------ 第二百零三章 妒忌 用过了晚膳,姬老夫人特意将归明月留了下来。 东拉西扯的说了好一阵子,直到归明月不耐烦了,方才肯说明她真正的意思。 老夫人的意思竟是想要归明月将羽山的地契给交出来。 归明月静静的听着,听完了心中不禁冷笑一声。 谁都知道如今的羽山出的独山玉,玉质温润高级,颜色又多彩多样,适合用作首饰、摆件、器具等等各个方面,除了名声在外、名满天下,这里面的财富和价值自然是数不清的,如今有了这座羽山,归明月手中的银子足矣让别人眼红不已。 “老夫人,这恐怕不妥,这座羽山不是孙媳一人的产业,邬家在里面也是有份的。”归明月难为的说道。 “当真?我听说这邬家大少爷不过是去替你坐镇帮忙的,地契还是在你手中吧。”姬老夫人略显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和不满亮光。 谁知归明月根本不听她这一套,咯咯的笑出了声来,说老夫人天真了,孙媳与这邬家不说没有任何恩情吧,还有着一些不愉快,这邬家大少爷凭啥帮我坐镇呢,人家避嫌还来不及哩。 “这么说,这羽山确实有着邬家的一份?”姬老夫人将信将疑,但是依然不舍的说道:“既如此,那便赶紧与他邬家分清楚吧,将你的那一份拿回来便可。” 这姬老夫人当真是好算计,也真真的厚脸皮,问归明月要起东西来,就如吃饭喝茶般的自然。 归明月不屑的撇了撇嘴,随即想了一下,痛快的说道:“是,孙媳遵命。” 她这一下便痛快的答应了,反而令老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来准备的一大肚子软的硬的劝说归氏将羽山交出来的话,反而一句都没机会说出来。 这归氏何时变得这般听话,姬老夫人有些犹疑,老觉得她想搞什么花招。 但是几天过去了,她确实是毫无动静,每日里除了窝在西院看闲书,但是去跟冷府和苏府的小姐妹们游湖赏花的,这日子当真是过得惬意的很。。 姬老夫人急着想要拿到羽山的地契,并将独山玉获得的财富窝在自个儿的手里,便也不来不及再去顾忌她背后想搞什么花招,只催促她快些去邬家将此事解决清楚。 “采薇,好歹你也是她的妹妹,去吧。”姬老夫人缓缓说道,眼下姬府的境况很是不好。 实在也不能怪她贪图归氏的银子,那些个该死的小妾们,在姬府受难时,不仅树倒猕猴散,还一个个的胆大包天偷了姬府的财物逃之夭夭。 姬侯爷被斩,姬云逸和他的兄弟姬云哲不知所踪恐怕凶多吉少,三少爷姬云哲的官位未复,四少爷姬云昊整日里无所事事只会伸手问府里要银子。 是以如今的府里是完全没了进项。 她能如何,这归氏也是恨人,明明知道府里的境况,还跟没事人儿似的,竟不知道主动将银子拿出来救济! 归采薇咬了咬嘴唇,迟疑的就要迈进了西院的大门。 “哎呦,是干小姐啊,稀客啊,”一个不知名的三等小丫鬟拦了她的去路,冷笑道:“可惜我们少爷以前说过了,为着少奶奶的安危着想,除非是少奶奶亲自邀请的人,旁的人,谁都不许进我们西院的门。”尤其是如今少奶奶还怀了身子,更是大意马虎不得,这可是坠儿姐姐说的。 归采薇万万没想到,以往风光无限的自己,竟然前后两次被这西院的丫鬟给怼了。 脑子一热,脱口骂道:“还拿你们少爷说话呢,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干小姐这话过分了吧,难道不知道咱们能住回这姬府大院,全靠咱们大少爷吗?”说话的是来西院串门的如容如姨娘,她一向温柔和气,这次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为大少奶奶生气,这归采薇太不是东西。 “可不,一个无名无分的干小姐,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说这般晦气的话,我看的立即禀了老夫人才是。我记得咱们那令人生寒的家法也是好久没有动了。”与如姨娘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六姨娘说话更是犀利。 “哼,懒得和你计较。”归采薇自知理亏,扭头就走。 “还不赶紧跟上,你这蠢毙了的贱丫头!”归采薇恨声对着后面小心翼翼的喜鹊呵斥道。 是的,如今在归采薇身边伺候的正是喜鹊。 喜鹊在归静雪身边做的那些事,后来都一件件的被归静雪给查了出来,本来要从严处置的,俞氏心善只是将她发卖算完。 费了各种心思和手段,如今终于如愿来到归采薇的身边伺候,但是喜鹊却是一点都没有享到福气,反而一来就被归采薇各种责骂。如今她真是后悔的要死,与她一同在归静雪身边伺候的欢若,已然跟着大小姐进了宫,而自己却要在这没落了的姬府跟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干小姐归采薇身边受苦。 如今的归采薇再也不是昔日里的那个风光无限的干小姐了,老夫人在面上对她还可以,主要一心想着利用她的亲事,达到对姬府最有益才是老夫人目的;并且最不幸的是,眼看着水涨船高、飞黄腾达的归家也与归采薇断绝了关系。 因着归采薇做的那件事,一样被扒了皮。要不是看在归承齐的面上,她做的那些缺德要命的事,归家早就将其报官处置了。喜鹊挨着打心里不禁腹诽着。 归采薇边打骂着喜鹊,边在心里骂着自己这运势,自己怎生就这样的背! 七八年前,她纵火烧了本身就贫寒的归家的四合院,没想到一无所有的归家竟还能东山再起。 四五年前,她让喜鹊暗中挑拨归静雪与归明月两姐妹的关系,当时看起来成功了,谁知道人家终归血浓于水,不仅和好如初还能成为彼此的守护。 半年前,抢了归静雪与邬家大少爷的姻缘,没想到把归静雪直接激的进了宫做了皇妃。 就连自己的亲生弟弟归承齐,都不站在她这一边,竟与那些人一样,视自己如同仇人一般!归采薇恨得牙痒痒的。 再观这西院里的归明月,除了死了相公,但是她如今可是富可敌国啊,身边的奴婢个个忠心的跟狗似的,就连那一向高高在上的姬老夫人都要讨好于她。一旦生下来的是个儿子,那么姬云逸那战功必然便会被加到了她的孩儿身上…… 那她岂不是,岂不是更加张狂目中无人! 她归明月真是何德何能! 我定让你无命消受这些风光! 归采薇的眼中显出嗜血的疯狂。 春日风大,归采薇看了眼西院南墙脚的那丛郁郁葱葱茂盛的竹子,风吹过后,竹子被压得弯弯的,如同今日她被迫在这姬府中折腰与人前。 有了!归采薇脑中一亮,眼中闪过阴狠的光。 “什么?小姐,你让我去……”喜鹊被她这大胆的话和凶狠的眼神给镇住,说话间直打颤。 “让你去你就去,你干这样的事不应该得心应手了吗,”归采薇冷声嘲讽道:“这次只可成功不许失败,如若干砸了,本小姐便把你卖进那最脏的窑子了去!”归采薇狠狠威胁到。 这归采薇一路走来,在人前自是一副活泼甜美爽利的好性子,只是人后的真面目却着实令人心惊肉跳。 喜鹊揉了揉自己胳膊上的一道道掐痕,低头敛眉道了声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且说西院这边,姬云逸依然是在众人都睡了才出现在归明月的屋里。 “总不能老是如此,我俩这样就好似偷情一般,”归明月翘了脚踢了踢姬云逸的衣袍,叹了口气说道:“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姬云逸忍住想要朗声大笑的渴望,顺势上前将她圈在了怀中,无奈的说道:“莫皮!都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的调皮。” “真的不打算现身了吗?这里终究有些人,与你有着血缘上的关系。”归明月担忧的说道。 良久,姬云逸淡淡说道:“这个府里,除了你与云朗,没有其他任何人值得让我牵挂的。” 是啊,先前二姨娘的偷了给云朗治腿的血蟾,这件事斩断了这两兄弟对她的最后期望和亲情。要说这二姨娘也当真是这世人少有了,姬侯爷被流放,她竟巴巴的跟了去,誓死要陪伴照顾在他的身旁。 显然不管是姬云逸还是姬云朗,这两个从她肚子生出来的儿子,在她眼中,唯一的用处便是讨好侯爷的工具吧,否则她是连看都不肯看他们一眼的。 对于她的做法,归明月是不能理解更不敢苟同。 “我不出现也有不出现的好处,省的她们还心存幻想,”姬云逸无奈说道,他自小就知道这府中人的想法,自己一旦出现,那么她们便水蛭一般的扒上,只为了能让姬府能让她们再次恢复往日侯府贵人的风光罢了。 他不打算给她们这个机会,是以也求了皇上不要为归明月封诰命,只为了日后她能顺利的脱身而不被老夫人她们缠上。 归明月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月儿很向往,也很想立即便随你离开。只是我不能就这样走了,爹娘那边虽然你已经说好了,但是我总要再回去看看的,这院里的丫鬟婆子的有很多是随我出生入死过的,她们的去向还得考虑,还有秉香和汀薇那里我也要给她们一个交代才是……”冷秉香和苏汀薇与她相识于微时,她们来也一直是真心对待自己的,是以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了解,月儿,我了解,”姬云逸点点头,闻了闻她的额角,说道:“不必着急,我们有功夫去做这些,明日我也要回去将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大约得需要一个月的时日,便回来接你,如何?但是这一个月的时日里,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万事小心,好好保护自己和我们的孩儿。” 大东王朝的事已经了了,他便要去到那个地方,给月儿创造出一片新的天地出来了。 就如那日他们三人喝完酒后,他半开玩笑的与厉陌白说的那般,要占地为王,归明月为后…… ------------ 第二百零四章 安排 姬云逸走前给了归明月一个匣子,让她找时机拿给老夫人。 原来这里面是姬云逸在京城的产业,包括一部分邬家在打理的生意,他让归明月以自己的名义给了老夫人。 他终究还是心软,无论这些人对他多么的狠心和利用,他终究是留了一丝情谊。 归明月没有生气,反而更爱这样的他,虽然自小生活在这个阴冷危险的地方,看似变得冷硬不羁,还能依然在心底存了那么一丝善良和阳光。 日子眼见着一天天的过去,北院中,老夫人也是越来越焦急。那怀了身子的归明月不知消停反而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都瞎忙些什么,总之地契的事,是一个字的消息都没有。 “那归氏到底如何了?让你去劝她早点将地契交出,你去了吗?”老夫人无视归采薇递过来的糕点,只皱眉问道。 “采薇无能……”半晌,归采薇低头垂眸说道:“姐姐她性子从来冷漠,对采薇也是从来都不假辞色……是以还请老夫人赎罪。” 说着归采薇故作委屈的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行了,要哭出去哭,天天哭哭啼啼的,这府里的福气就是被你们这些丧门星给弄没的。”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 手中的帕子又紧了紧,归采薇一时语塞,心里更是恨上了归明月,自己如今所受的的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一定不能饶了她去! “小姐,我看老夫人是真的急了,不若我们找些人去羽山那边给她闹一闹,让她也好早点拿出地契来?”出了北院,喜鹊凑到归采薇的耳边说道。 “你这个蠢货,去闹?你道是这归家还是以前的那个归家吗!” 如今的归家可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了,否则老夫人能这样扒心挠肝的拿归明月毫无办法吗,要能闹她早派人去闹了,还用等到现在? 短短半月也不知那归静雪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从静嫔一跃成了静妃。听说即使皇后有些不满,但是有太后在后面撑腰,旁人根本不能奈何了她去。 状元郎归承齐也被正是拜了官职,竟不是去那偏远地方,而是直接官拜吏部正五品郎中,这归府也趁机从南阳郡搬到了汴梁城。 这归府可是一时风头五两啊。 虽然这西院下人的嘴严实不透风,但是归采薇也能猜到这几日归明月进进出出忙的大抵也是归家迁府邸之事。 可,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这是令她妒忌的要疯狂的主要原因。 “可是小姐,老夫人说了如若你说服不了大少奶奶交出地契,便要你再也不要去见她了。”喜鹊担忧的说道。 归采薇咬咬牙跺脚说道:“走!再去西院,我就不信她一辈子不出西院的门了。” 到了西院,归采薇本想趁着看门的下人不注意,正要溜进去,谁知被当场逮了个现行。 此时归采薇也不顾不上羞耻,挣扎着骂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给我松手。” “让我看看到底是那来了这么条疯狗,竟敢在大少奶奶的西院门口乱吠。扰了今日的贵客可还行。”说话的身材魁梧的郑大家的。 说着便一手拎起归采薇的衣服,跟拽小鸡似的将她“噗通”一声扔了老远去。 归采薇一身狼狈的爬了起来,这样的屈辱让她记起昔日她放火烧了归家四合院,逃亡时被人卖进妓院又杀了人逃出来的黑暗经历。 顿时再也顾不得体面,疯了一般指着西院的大门,破口大骂起来,那词脏的让郑大家的都目瞪口呆,这干小姐怕是疯了吧。反应过来,才赶紧上前用汗巾堵了她的嘴。 “归明月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归明月在屋里还是听到了,嗤笑一声,接着给冷秉香和自己倒了一杯枣茶。 “这位……便是归采薇?”冷秉香是名副其实的京城贵女,还头一次听到女子竟也能这样如疯狗般的喊叫,不禁好奇的问道:“真是个人物,好想去会一会。” “你可别,这可是个狠人,轻易不要去招惹她。”归明月赶紧跟见了鬼似的阻止她,归采薇是何样的人物,她可最清楚不过了。 “哈哈,难得还有月儿躲着不见的人,那真是太可怕了,以后我也要躲着点。”冷秉香被归明月的样子给逗笑了,不禁打趣道。 归明月拍了下她的胳膊,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快别打趣我了,都要快嫁人的人了,还不在家里乖乖待嫁,见天儿的跑到我这里作什么。” “我是怕以后我们再难见面了……”冷秉香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归明月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一定要写信给我。” 本来这件事是人越少知道越好,但是她不忍心不告诉冷秉香便那样走了。并且她也完全信得过她。 “哎,汀薇入了宫,你也要走了,以后再难聚在一起了。”冷秉香心中不禁生了一些凄凉之感。 归明月又贴了贴她,被她维护惯了,归明月在她面前会更加软和温顺些。 “汀薇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入宫,宫里那种地方,哎……”归明月喃喃说道。 “噗嗤”一声冷秉香被她逗笑,这天底下也就月儿她视皇宫为蛇蝎之地吧,可这世上大部分的女人巴不得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光耀门楣呢。不过这也正是月儿的可爱之处。 “莫要担心了,汀薇她虽然性子软些单纯了些,但终归出身名门,皇上看在苏家的两位大人的面子上,对她也自会怜惜些。再说又有静雪姐姐与她相互扶持,在宫里的也算有了照应。”冷秉香正颜说道。 “月儿,你还能来参加我的成亲宴吗?”冷秉香突然问道。 “自然,我还要亲眼看着你穿上嫁衣呢,喏,这是特意为你打造的头面首饰,看看可还喜欢?”归明月从内室里拿出一个大大的匣子。 冷秉香赶紧上前接过,嗔怪道:“如今可是怀了身子的人了,怎么亲自制这些玩意儿,费心劳神的。” 归明月但笑不语,她知道身为女人对这一日的装扮都是极其在意的,她想让自己的好友开心。 果然,当冷秉香打开后,大大的“哇”了一声,这凤冠是金累丝掐丝成振翅凤凰轮廓,从凤顶直到凤羽凤尾,密密的镶嵌了大量的火红色的宝石、水晶,凤尾凤翅展开到夸张的姿态,煞是一番意气风发的样子,展开的的凤翅和凤尾上点翠又有花瓣状的流苏垂落,戴上后流苏恰好垂落在肩头,入眼璀璨耀目无比。 这样的凤冠自是比别的更重一些,因着冷秉香习武也不是旁的女子能比的,故而归明月才敢做这样极尽奢华的设计。 匣子里除了凤冠还有项饰璎珞、臂钏玉镯玉环绶、戒子耳裆……样式齐全,件件儿都是上品。 “月儿……谢谢你。”冷秉香喃喃说道,面对这样的心意,她不禁是泪盈于眶。 “你我不必说谢。”归明月也收她的感染,有些激动的说道。 “那日,你一定要来啊。”冷秉香走前不停的回头嘱咐道。 “嗯,一定。” 一旦冷秉香大婚完毕,她便要和三个丫鬟离开了。成嫲嫲姜嫲嫲她们都年纪大了,她也早已多给了她们一笔钱,日后自己离开后她们也好有养老傍身的。 为了不让她们起疑,归明月只说是羽山上发了财奖励给大家的。 “去叫漱玉、巧儿、彩云与荷香来,”归明月吩咐道。 金锞儿领命去了。 这四个二等丫鬟来了的时候,归明月没人拿给她们一张纸。四人一看,竟然是她们的卖身契。 “大少奶奶!这……”巧儿先是不解的问道。 “大少奶奶,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请不要赶我们走,”彩云和荷香也那样说道。 漱玉拿着这张沉甸甸的卖身契,手有些颤抖,只说大少奶奶我们不走。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让你们走,你们还是可以继续在我这伺候,但是这卖身契该烧就烧了吧。你们除了巧儿,别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你们且说一说今后有和打算?”归明月温声问道。 “奴婢没有打算,只想跟随大少奶奶。”巧儿赶紧说道。 归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我记得你家中还有爹娘兄弟,不想回去看看吗?” “我……大少奶奶……”巧儿当然想回到爹娘的身边,但是家里历代种地实在太穷,根本养不起她和哥哥、弟弟。 只是她不知的是,归明月前几日便派人去给巧儿家送了银子去,并安排了她的兄弟和父亲到羽山做工。 “你们呢?可想去铺子里做事?”归明月又问道。 彩云和巧儿一听开心的点点头,后想了想又懵懵懂懂的摇头,去当归阁做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在那里便不再是奴婢而是伙计,赚的又多,在当归阁做事可不是人人都行的,可是她们还要伺候大少奶奶呢…… 归明月叹了口气,自己若要离开,只得拜托兄长那边将她们接到当归阁或是归家做事了。 漱玉这边倒是沉默了片刻,扭捏了片刻,说道:“大少奶奶,我……” 归明月见她脸红,便莞尔一笑说道:“说吧,可是与姬顺的亲事?” 姬顺前些日子结结巴巴的跟她提过亲,说要去了漱玉,但是她知道漱玉出身官家,一向清高自持,不一定会看上一个作为下人的姬顺,但是眼下看来,倒是有戏。 漱玉一听脸更红了,归明月说道:“那你可愿意?” 漱玉含羞,半晌点点头。 “那好,等过了这阵,我亲自为你们俩办婚礼。”归明月也是开心,既然漱玉跟了姬顺,那么她必然也是要跟随自己离开的,只是此事还不能声张。 “好了,你们都想下去吧。”归明月此事仿佛有种交代完后事般的轻松。 几个丫鬟出去后,也不禁面面相觑,近日少奶奶也着实有些奇怪,不过主子的心意也是向来难猜,大家也便不在多想。 “咱们这边准备了如何了?”归明月问道。 “回少奶奶的话,已经万无一失,跟龙大哥说好了,找了一帮脸生的绿林兄弟,只等我们那日去云台寺上香……”银坠儿想想竟觉得兴奋的很,真是佩服大少奶奶这奇思妙想,并要扮演一处被劫掉入悬崖的戏码,然后再来个金科脱壳,嘿嘿。 ------------ 第二百零五章 别了,大东朝 夜里的姬府,没了那一个个红红绿绿热热闹闹的姨娘们,总是显得更加清冷寂静。 按说归明月在这样的夜里,应该睡得更加香甜才是,谁知这日夜里,她竟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喝了玳瑁熬制的养胎养神粥,躺在床上头昏沉沉的却是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知道半夜才沉沉睡去。 当天夜里,大约四更整个汴梁城都陷入沉睡的时候,姬府的西院又一次起了汹汹大火。 春日干燥,风又大,火中像是被加入了助燃的油料,旺的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最后大火将整个西院吞噬,面对着这样的火势,被浓烟呛醒的姬家下人也是毫无办法,整个姬府的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它烧,姬二夫人陪着姬老夫人唉声叹气,归采薇嘴角含着莫名的冷酷笑意,只是六姨娘和如姨娘以及三少爷姬云哲他们是真正焦急惊恐万分的,叫喊着救火,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夜里吹的是东南风,西院的活又波及到了西南方的几个小院子,好在是那几个院子里原本住的是几个姨娘,如今闲置着,没有什么东西可烧,大火烧到了南边的荷塘池子,才算熄了。 再看西院,里面的别说活人,连个花草鱼虫的骸骨都不剩下。 六姨娘和如姨娘叫着大少奶奶,嚎啕大哭起来,三少爷也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帮面色各异的女人们。 “哎,烧了这么多,又要花银子修葺了,”姬二夫人叹口气,愁眉不展:“这西院也是邪性,自那归氏住了之后,连着起了两次大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老夫人夜里被吵醒,有些疲态,淡淡的吩咐道:“老二家的,天亮了抓紧找工匠来修院子罢,”转头又对管家说道:“还有,这件事不宜声张,说了出去对姬府没有好处。归家那边……好好安慰安慰罢” 眼下最头疼的便是归家那边,他们的闺女被烧死,连骸骨都烧成了灰,这事着实不好跟人解释。 “是,老夫人放心好了,那归家如今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该是不会胡搅蛮缠才对。”管家躬身说道。 哼,但愿如此,老夫人冷哼,这归明月死的还真不是时候,如此,羽山的地契便这样归了归家,她想想就肉疼的紧。 这边老夫人心疼着地契,二夫人心疼着修葺院子的花费。 那边六姨娘那里难过的生了一场大病。 “六姨娘,快别难过了,你看你伤寒将将好,这又病倒了,你不为自己也要为着小少爷着想啊。”如姨娘劝说着她,自己却不住的擦着眼泪。 谁也没有想到昨日里还跟大家有说有笑的大少奶奶,就这样没了,连同着她肚子里的孩儿。 这是什么世道啊,好人被烧死,恶毒之人却活的好好的。 二人难免又对着哭诉起来。 “那,大少奶奶交托给你的那个匣子,你还去给老夫人吗?”如姨娘擦了擦眼泪问道,她们的这个老夫人是个真正性情薄凉之人啊。 六姨娘嗤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以往从来没有的狠色,这匣子要不要交出来,还要另说。 说起来这大少奶奶别看面上霸道不羁了些,但是却有个好心思,前些日子将这放了多个铺子产业的契书以及很多田契地契的文书的匣子,交到自己手上,说姬府的境况不好,让自己在必要的替她交给老夫人,那时自己还打趣说她这是交代后事般。 没想到她竟然一语成谶了。 六姨娘不由的恨起了自己的乌鸦嘴,更恨透了这个府里众人的薄凉无情,西院整整十几条的人命,说烧了便烧了,为了不引火上身还一个个的压住不让报官。 一场大火将姬府的人心现了形,尤其是几日后,府中突然传出了已故大少奶奶在府里藏了宝贝的传言,一石激起千层浪,府里的人不禁又各怀了心思蠢蠢欲动起来。 姬府正院里,如今愈发的冷清了。 归采薇走在这里,没由来的觉得慎得慌。尤其是进了这黑洞洞的屋子里,赫然看到一身白衣披发坐在里面的人,要不是大白天里,归采薇还真以为见了鬼。 “你……你找我究竟何事?”归采薇闻了闻心神,结结巴巴的说道。 “坐吧,”一个怪怪的腔调发出来,她是姬旖旎,昔日里最最风光的姬府嫡长女,后来她亲娘姬大夫人被斩首,她便疯了,在狱中试图攻击归明月,被狱卒拖抽了几鞭子,回来后,便疯了。 出狱后,平日里一直被关在正院中养着,没想到今日她竟让人叫自己过来,归采薇壮着胆子看了看她的样子。 “呵呵,我就说嘛,你果然是装疯。”归采薇嗤笑道。 “是,我是装疯,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是清醒的呢,”姬旖旎恢复了正常,淡淡说道,转眼目光灼灼的盯着归采薇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要是不疯,能放火烧了西院,烧死你的二姐姐?” 说着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只叫人毛骨悚然。 “你……你凭什么说是我放的火,我连西院的门都进不去,如何放火?”归采薇争辩道。 “将混着油渣的火种子绑到墙角伸出的竹子上,顺势投进西院的柴房,而柴房里堆的可是冬日里烧地龙剩下的炭火,这火想不大不旺都不可能了……不要怕,我不会将你放火的事说出去,只要你帮我做一点事……”姬旖旎苍白枯瘦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这笑更让人瘆的慌。 “我没有,说了不是我,你找错了人了。”归采薇说着几乎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正院。 姬旖旎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森然一笑。 不几日,姬府又发生了一件略带恐怖的蹊跷事,让众人议论纷纷。 那就是干小姐归采薇身边的一个叫喜鹊的丫头,不知怎么了在睡梦中,整个人突然就着了火,更有人眼睁睁的看着她顷刻间变成了一具黑炭。她的小姐归采薇见了她的尸首后当场便吓的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竟与正院里疯了又好了的姬大小姐走动要好了起来。 自从那个府里藏着宝贝的传言传开了口,姬府的骇人听闻的怪事更是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老夫人中风瘫倒,又是二房的姬二夫人私存公中的银子放印子钱被捉,更有一件奇事便是姬府的一个风情万种的四姨娘竟勾搭上了一个有钱的外地老乡绅,带着自己的儿子投奔了人家不说,听说到了老乡绅家里,更是挤走了人家的原配,一人做大,也是好手段了。 再来便是,干小姐归采薇竟给府里的三少爷姬云哲下毒,幸亏没有得手,被当场捕获,在牢里招供说她做的一切都是被那位疯了又好了的姬大小姐所指示的…… 最后这两位小姐都被关进了大牢,也怪她们倒霉,不日之后朝廷恢复了姬府三少爷的官位,她们俩的罪名从下毒未遂又一下子变成了预谋毒害朝廷命官,不得不给判流放。 …… 所有的一切种种,离西院的那场大火不过半月。 在从河中府到兰州府的官道上,从未有过的长长的镖队正护送着他们最重要而尊贵的客人,一个商人和他的妻妾随从们。 “东家,再过半日便要到兰州城了。”龙老大朗声说道。 “龙镖头走了一路了你还是记不住,不要叫我东家,叫我明夫人。”马车的帘子被一只葱白如玉的小手掀开,露出一张明艳无比的脸,尤其是那双斜飞的眸子更是潋滟动人。 “嘿嘿,这不快要到了,放松了警惕,是!明夫人!”龙老大说道。 “夫人,可是乏了,再躺下歇会吧?”银坠儿心疼自家夫人大腹便便还要赶车劳顿。 “哎呀,相公,人家都躺烦了,我要骑马!”归明月一把抱住银坠儿的胳膊,摇啊摇。 贴着小胡子的银坠儿正是她的“相公”,明明一个秀美非常的姑娘,只因为个子长得高些性子冷些,便被迫装成“相公”。 归明月这一路更是乐此不疲的逗着她这个假相公玩。 “相公啊,我们也想骑马哩。”两个“小妾”也掺和进来撒娇打滚。 “金锞儿、玳瑁你俩消停点吧,少带坏了夫人!”银坠儿拍开她们紧扒着自己的手,哼声说道。 “哎,这一路真好,路过一个地方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小姐你瞧我都胖了!嘻嘻!”玳瑁开心不已,顺带着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自豪的说道。 “到了兰州城,可不许吃这么多了,再胖,就嫁不出去了。”归明月取笑她到。 “哎呦,主子,玳瑁可不想嫁人,就是嫁人也不要嫁给他们中原的人,说不定那天就会被那些小妾给毒死烧死哩……”玳瑁对着姬府里那些红红绿绿的小妾们小姐们,就禁不住心有余悸。 “是啊,也不知如今的姬府如何了,”归明月淡淡的随口说道。 “谁管他如何了,总之坏人自有坏人磨,干下了的坏事总有一日会得到报应。”金锞儿恨声说道,虽说她们急着借这场大火脱身,但是想起那意于制她们与死地的人,她便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那日少奶奶睡得不踏实,她便想着与玳瑁二人去厨房再给少奶奶熬点安神的汤,谁知恰好听到院墙外怪异的动静声响,悄悄跑出了院子一看,竟是那喜鹊在哆哆嗦嗦的够竹子,还在竹子梢上捆绑火星子…… 本想当场便捉了她去,但是被银坠儿阻止了,唤醒了少奶奶之后,少奶奶便当场决定将计就计,带着大家伙在火烧起来的同时,从库房的密道了逃了出来。 归明月先是回了归家,与父母兄长他们道了别,安顿了成嫲嫲、巧儿等人,便带着金锞儿她们去了归龙镖局,龙老大他们没想到东家竟然没按计划就提前出来了。 但是好在早有准备,整个镖局护着归明月她们连夜出城。 至此这个汴梁城中,不仅少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姬府大少奶奶,还凭空消失了一个势力庞大的归龙镖局。 ------------ 第二百零六章 西月 无数次起战乱,又无数次平息,这样的兰州城却是极其富有生命力的,因为位于富饶的大东朝的边陲之地,所以来往各国的客商特别的多。 经过了兰州城,再向西北角去,这里有一个州郡大小的地方,这里是一块无主之地。此地贫瘠,背靠高耸茂密的山脉,能耕种的土地寥寥无几,原著居民也多是山中的猎户,人人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里便成了周围的三个国家历经了百年的战争,谁也没有想要得到的地方。但是这里的街市上却比兰州城更要热闹,也更要混乱。 这里还是地头蛇、黑市商人、浪子和亡命徒的集聚地,街头上喝酒闹事、打架斗殴、杀人越货之事时有发生。而如今,这里却突然的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不管是商人、浪子还是亡命徒,都突然变得老实了起来,因为这里来了一帮人,但凡有闹事的,一夕之间便会被他们捉走,严重的当场便会被处死。 铁血手段,毫不留情。 这着实让人胆战心惊,同时也有原住的百姓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要不是这帮人的到来,那些外来的亡命徒已经近乎将他们逼入了灭绝的绝境。 这话还要从数月前说起,那时候有一群衣着不凡的商人来到了这里。 混混们自然是一哄而上,以为又能与往常那般狠狠的宰一宰这帮外地商人。 谁知被这些神秘的商人给狠狠收拾了,从此他们便在这里住了下来,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经商做事,但是不会跟那些黑商人和亡命徒那般骚扰伤害当地人,还会按合理的价格收购当地人的兽皮。 他们从事的有皮货生意、米粮茶叶生意、盐油生意、布匹绸缎珠宝首饰等等几乎囊括了各个方面的生意,这让当地人大喜过望。 这地方本身就是要比兰州城更要靠近三国交界,是以不出一月,这里便吸引了很多胆大的商人来,竟渐渐成了比兰州还要繁盛的交易之所。但是来了的小户商人如若没有护卫在身边,还是会那些混混浪子们将钱财劫了去。 又过了一段时日,大约在一个多月前,来了一支军队模样的人,为首的是一位带着面具,但是身姿极其挺拔威武的男子。 他一到来,先前那些商人竟纷纷上来跪拜,好似他们来这里这么久正都是为了等待这个男子一般。 这男人来的一个月间,雷厉风行的整顿了这里的治安,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那便是即便是先前在别国犯事逃亡在此的人,不管缘由只要改过自新没再犯事,过往都一律不追究。担那些依然胆敢作奸犯科的,都受到了特别严厉的惩罚。 一时间作奸犯科者的鲜血挥洒,震慑了所有人。 威压过去后,最高兴的当属平民百姓和真心想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 从此这地被改称为西月国,他们的国主却是个神秘的人,不常出现,出现还是带着那个鬼面面具。 西月国的国民们,也很快习惯了他们国主这个样子,毕竟他们的国家百废待兴,不管是房屋还是道路都得修葺。 如今西月国举国都在国主的亲生弟弟的带领下,在如火如荼的建设着自己的国土。这喂王爷的年纪不大,但是长相俊美性子又极其的和善开朗,深得国中女子的喜爱。 这不像国主,为人极其的冷漠不近人情,有几个有名有脸的地头蛇财主,想把自家的女儿送到国主身边,谁知无一不被扔了出来。 如今国主身边倒是又一位相貌尚且秀美但是怀了孩子的女子,这女子看向国主的时候,温柔又深情。 可惜,这位冷漠的国主,好似从来没有看见一般。 直到有一日,西月国里来了一支镖队。 为首的镖师刀疤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是对着镖队谨慎保护那一辆巨大的马车中出来的女子,却是极其的和善加恭敬。 这女子竟也怀了身孕。 不过这女子,即便是怀了孕却是娇艳娇美异常,那流转的斜飞的眸子,好似能看透人心似的。 正在搞建设的西月国民们,见到这不速的外来之客后,都不禁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有几个光着膀子干活的小伙子被她的目光一扫,不禁有些害羞惭愧,只怕自己这粗鲁的样子惊了这天外飞仙般的女子。 这时,只听“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从王宫方向奔来一匹疾驰的骏马,上面赫然坐着的是他们冷漠的王上。 王上在镖队前停下,翻身跳下骏马,动作一气呵成。 突然上前来,一把将那明艳动人的女子抱进了怀里。 旁若无人的令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接下来他的动作,更是令整个西月国的百姓都目瞪口呆。 他摘下了自己冰冷的面具。 那是一张何其惊艳的脸呢! 总之,这让所有西月国的女子都忘了先前她们王上之前的冷漠和喋血残酷,让所有男子都觉得这一对男女就是天神下凡来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月儿,月儿,”姬云逸想要紧紧的将归明月融进骨血,但是又怕压着她腹中的孩儿。 “王上,我来了。”归明月眼中全是促狭的笑意。 “淘气!”他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又抚了抚她沿途跋涉乱了的额发,牵住她的手,转身面向众生。 朗声说道:“这便是本王的王后,孤唯一的妻子,你们可都看清了?”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王后万安!”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器具,匍匐在地跪拜到。 归明月微笑着看着姬云逸,后者朝她微笑点头。 归明月上前一步,用和善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同样朗声说道:“各位请起,身为你们的王后,日后我必会与王上一起,竭力给大家一个和平而富饶的国家!然而身为西月国一员的你们,也要明白西月的存亡便也是你们的存亡,西月的富饶便是你们的富饶,所以便让我们一起建设我们和平富饶的西月。西月兴亡,匹夫有责。” 归明月的说的话极其慷慨激昂,声音又极具说服力和震撼力。 这话听得西月国的百姓们心中热血直流,眼中直冒激动的热火,高声大喊:“西月兴亡,匹夫有责!西月兴亡,匹夫有责!” 一时间他们美丽的王后,便在整个西月国成了人们骄傲自豪并交口称赞的人物。 姬云逸骑上了骏马,带着归明月沿着西月的街道、河流、桥梁缓慢的走着、看着。 “姐姐!”这几日一直在忙着与百姓筑河堤的姬云朗,匆匆从河边赶来,抓住归明月的手,一时激动无语留下了泪来。 “多大了,还哭鼻子,”归明月眼眶也有些红了,姬云朗对她而言自是情分不同与所有的人,见他激动落泪,不禁抬手替他轻轻拭泪。 谁知这边见他们姐弟俩这样亲近,起了醋意的国主姬云逸硬生生的将归明月的手抓住,并将其拉回身边,随即扯起袖子对着姬云朗的脸上胡乱的擦了擦。 “不知羞,男孩子不许哭!”姬云逸哼声说道。 “哼,瞎吃醋!”姬云朗不满的小声嘀咕起来。 这时反应过来的归明月,才真正激动起来,指着姬云朗的腿,惊喜的说道:“云朗你,你能走了?!” 姬云朗笑着说是,能走了,开始的时候走起来还是颇费力,如今已然找回了双脚落在地上行走的感觉了。 呵,你没受伤的那时候才多大点,那时候的感觉如何能记得?姬云逸笑自己这个弟弟说大话。 姬云朗与归明月对视,彼此都嘿嘿一笑,归明月自是知道他说的那感觉是前世的感觉,但是他二人都来自未来的异世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到死都不能说出来的。 “能走,真好!谢谢大哥。”姬云朗仰起脸看向骏马上那一对神仙眷侣般的人,由衷的说道,是他大哥费劲心思才寻到了另一只血蟾,使得他的腿疾和身上的毒彻底的治好。 “谢什么,我是你兄长,自是要为你费心。”姬云逸淡淡的说道。 他对这个弟弟表面上淡淡的,其实是非常的在乎,也非常的因他为傲。 建立这个西月国,一些律例都是出自云朗之手,他想法之周密,往往让姬云逸拍案叫绝。凑近归明月的耳边自豪不已的说了,归明月暗笑不已,姬云朗前世可是个设计专业出身的大学生,幸亏懂一些法律上的条文,如今倒也派上了大用场。 “律法书简在何处?说不定月儿也能想出那么几条为相公你分忧。”归明月笑道。 姬云逸当即吃惊的看着她。 当真?姬云逸知道她极其聪明很有经商的头脑,没想到还有治国的能力? 归明月汗颜,赶紧谦虚说道:“只懂得皮毛而已。” 是的,华夏五千年文明的凝结的智慧和经验的皮毛……也足够用了。 姬云逸一路拥着归明月,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护卫和龙老大他们,到了王宫。 王宫建的宏大但是毫无奢靡之风,这让归明月很满意。 安顿了一路辛苦的龙老大他们,归明月在金锞儿她们的服侍下,稍事沐浴休息,夜里还要举办盛大的宴会。 姬云逸禀退了三个丫鬟,将沐浴完斜依在榻上的归明月抱起在怀中。 夫妻俩静静地凝视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突然外面传来噪杂的吵闹声,随之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手捧着药碗的女子。 归明月眯了眯眼睛,江红妆,她是江红妆,她怎么在这? “王上,该喝药了,”江红妆缓缓上前,温声说道。 这时归明月才注意到她的小腹也是隆起的,她也,怀孕了? “好,”一向对别的女子很是排斥的姬云逸竟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样子,而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 第二百零七章 民生 待姬云逸喝完了,江红妆也不多留,只朝着归明月微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归明月眼睁睁的看着她翩翩然的来了,又施施然的走了。 半晌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姬云逸已然搂着她圆滚滚的腰,小睡过去了。 使了个眼色给金锞儿,丫鬟自是懂得主子的意思,麻溜儿的出去打听去了。 约是一炷香的功夫,姬云逸打了个哈欠有些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归明月却是精神抖擞的很,那一双眼睛里全是昂扬的斗志。 只看得姬云逸一个愣。 “娘子,咱们走吧,那边的宴会该是备的差不多了。”姬云逸伸手去揽她的手,谁知却落了个空。 归明月有意无意的站起来,避了开来,语气却是柔和的很,说道好,王上。 姬云逸又是一个愣。 立即看向归明月的脸色,却见她脸色如常,甚至还带了一丝丝的温柔的笑意。再看她身边的银坠儿,这丫鬟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半丝猫腻来。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临近了宴厅,姬云逸突然啊了一声,随即一拍脑袋失笑。 “那个,江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姬云逸开口便直击要点。 归明月听了心下一松,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并且脚步也未曾停下,径直走到了姬云逸的前头去。 “月儿,你要信我,我是清白的。那真不是我的孩子,这事说来话长,等着空了我再细细说与你听。”姬云逸赶紧追上她捉起她的袖子嬉皮笑脸的说道。 他这二皮脸的模样可是惊着了王宫的宫女和太监们,归明月见此也觉得这样实在不好看,好歹如今的姬云逸也是一国之主。 也不好再跟他怄气,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姬云逸莞尔一笑,这件事便也就此过了。 对付月儿,他是有经验的,那便是如若生气了,就要立即解决,切忌冷处理,往往冷着冷着就更难哄了。 走了几步,归明月心里还是有些郁闷,跺了跺脚,瓮声瓮气的说道:“以后不许再喝她给熬的药,药,我来熬。” 姬云逸眉眼弯弯低笑一声,眼见着归明月又要恼了,赶紧告饶说道:“是,遵命,我尊敬的王后。” 西月王宫的宴厅,虽比不上大东王朝的金碧辉煌,但也别有一番恢弘的异域风情,这是姬云朗亲自设计的,仿照的是前世中的西方建筑。 归明月打眼望去,心里想着,这地面的如若用厚厚的绚丽的驼毛毯子铺就,这高高的吊顶以及一根根的粗壮的圆柱上,如若能镶满黄金宝石,再在用百颗夜明珠作为照明用……就好了。 是的,归明月就是喜欢那般金碧辉煌的俗气装饰,见到那些金光闪闪的、泛着璀璨珠光的,她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只可惜几日后,她渐渐清楚了西月的财政状况并不像表面的这样乐观。 这个国家实在太过贫瘠,土质坚硬,米、麦甚至连苞米都难种的出来。 要说这里高山盘踞,有湖泊有瀑布,依着归明月来看这景致着实秀丽无比,你要是说搞搞旅游产业发家致富也行不通。毕竟这里是古代,各个国家最最不缺的就是清新的空气、秀丽的风景啊。 西月国的猎户最多,但打猎这种事,除了靠技艺,基本上要看运气。并且野禽野兽就那么多,人人打猎的话,总有一日会打完。 面对着百姓们生活拮据但是依然欣喜满足的模样,以及每次出行时他们看向自己的那种尊敬和期盼的目光,不知姬云逸,就连归明月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要说如今,最富裕的便是那些在西月国里做交易的商人,但犹豫先前姬云逸为着吸引人气,便向他们许诺了许多优惠的条件。如今的这些条件,似的他们不仅有了西月国的庇护,还赚足了腰包,而流到国库里的银子确实少之又少。 姬云逸个人是拥有遍及大东、木雅、吐蕃等多个国家的商人网络,他的财富足矣使他招揽人才、招兵买马,建立起这个西月王国,并且不受外敌侵略。但是要使他的子民世代一起过上好日子,就还远远不够。 “不知王后有何高见呢?”左丞相宋大人,也就是以往一直跟着姬云逸出生入死的宋参军问道。 姬云逸从来没有认为归明月是妇道人家,不宜参与国家大事,于是不管是平日里上朝还是私下里与大臣商议国事都会带着她在一侧。就是归明月自己也没有要整日里窝在后宫无所事事的想法。 但是这些大臣们却是大多心里不服,一个女人家,即使贵为王后也该遵从三从四德,自是不能出现在朝堂这种重要之地丢人现眼。 谁知王后似乎从来不懂得收敛锋芒,实在不若先前一直默默在王上身边侍奉的江小姐更为妇德。 但是碍于姬云逸的威仪,无人敢真正的在明面上说罢了。 宋丞相与他们一样,对归明月出现在朝堂之上,也是不屑一顾,是以故意问她,想让她出丑并知难而退。毕竟眼下这个问题,对于朝堂上下来说,都是伤透脑筋的难题。 谁知王后并没有看出他是故意刁难,而是微微皱了眉头,站起身来,不疾不徐的侃侃而谈起来。 大臣们先是一愣,然后不禁被归明月的说辞给吸引住了,渐渐的收起了不耐与鄙夷的神色。 归明月说道,眼下西月国的最大的问题有三。 其一便是民弱,她查看卷宗原住的居民数量其实不少,而如今留守的大多是四五十岁以上中老年或病弱以及妇孺,年轻的大都选择背井离乡去到相邻的三国,寻找活计。而这部分年轻之人的缺失使得西月少了最大的劳动力。 其二便是地贫,西月境内山峦湖泊居多,剩下的可耕的土地极少不说,土质贫瘠还不适合耕种。 其三则是能创造财富的商人流动性太大,在西月赚足了银子转身说走便走了,而西月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一大把一大把的银子就这样流了出。 归明月说完后,原本对她还嗤之以鼻的大臣们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王后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看出这些问题,着实令人敬佩。王后说的这些也是一直引得臣等讨论未决的。不知王后可有解决的良策与否?”宋丞相又开口询问道,这次的语气倒是变得恭谨了许多,看来王上对王后青眼相加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再问解决之道的时候也略存了些好奇罢了,毕竟这是困扰着此处百年来难以改变的境况。 归明月沉吟片刻,说道这些问题都是积累了百年的,想要一下子解决自是不可能。不过也不是那么难解决。 这次换姬云逸好奇了,微笑着好奇的看着归明月,说道:“王后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归明月叹了口气,解决一个国家的民生问题岂是一言两语便能说的清的。但是看着姬云逸带着笑意和鼓励的眼睛,以及那几个大臣带着期待又带着不信的神情。归明月只得将这些日子自己想到的几条解决办法,先凑合的说了一遍。 岂是那三个问题,看似独立,实则之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现代人更加注重安土重迁的古人为何离乡?自是这西月国无法给他提供赖以为生的东西,也就是前世所说的就业机会,西月贫瘠哪里来的就业机会,商人们不肯长居,也不能提供就业机会。 宋丞相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人少则不强、不富,而不富则人更少。 归明月看了这丞相一眼,这人虽有些迂腐,但也是个一点就通的人才。接着说道,西月的土壤虽然贫瘠,但却能看见山中长满了树木,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果树,这便说明这土是适合种植果树的,不拘着苹果、桃、杏子、李子都可以种…… “还有,听闻西域的葡萄闻名天下,听闻他们的土地也有西月这种硬质的,既然他们能种葡萄,我们自然也能种,还有更为著名的葡萄美酒,到时候我们也可以酿出来,在利用我们西月独特的地理位置,售卖起来自然不是问题。前面说的苹果、杏子等亦可酿成果子酒啊……”归明月笑眯眯的说道。 “对对,王后说的对,先前老臣也是想说可以在山上种果子的,”毕竟西月境内的山连绵不绝,采光好,上下的湖泊有多,即便是干旱果子树也是不怕干的。 “还有,这山下的湖里是否可以养些鱼虾?”一个年轻的大臣不禁加入了了谈论,见王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眼带鼓励,年轻的臣子倍感激动,又鼓起勇气说道:“除了鱼虾蟹,会水的禽类也可以养,微臣幼时曾在大东朝的江南的乡下住过,对于养这些倒是有一些经验……” 一时间又有一些臣子加入了讨论。 宋丞相不禁好笑的骂道:“素日里让你们提,你们一个个跟鹌鹑似的,怎么今日滔滔不绝起来了。” 年轻的臣子也只嘿嘿笑了起来,以往只觉得有无数个想法在头中嗡嗡作响,但是到了朝堂上又觉得这些想法难免太过幼稚,毕竟是国之大事,那些养鱼养虾的俗事岂能在朝堂上说,没想到今日在王后的启发下竟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爱卿们说的都颇有道理,关于怎样利用西月的山地、土地和湖泊,还请各位回去详细拟出奏折,明日后呈上。”姬云逸朗声说道。 “是,微臣遵命。”底下早有大臣摩拳擦掌了起来。 “不知王后可想出办法对付那些为利来又为利去的商人了吗?”宋丞相还不忘给王后出题。 归明月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看向姬云逸,见他但笑不语,依着归明月对他的理解他定是在心中早有对策了。 归明月正要硬着头皮稍微说几句,突然感觉腹中一跳,归明月顿时睁大了眼睛,怀孕的这几个月来,腹中的孩儿向来乖顺,一直不曾有大的胎动,起先她还害怕是否有何不妥,直至玳瑁一再跟她保证说孩儿非常的健壮她才安心。 她没想到这小家伙今日竟踢了自己一脚,当即什么都忘了,只用惊喜的目光看向姬云逸,悄悄的用手指了指肚子。 姬云逸立即会意,随即大喜,对着底下犹自议论的热火朝天的大臣说道:“今日先散了罢,众位卿家早些回去写策论。” 年轻的宋丞相看着王上和王后二人旁若无人的欢喜,也不得不叹了口气随着众臣跪安了,不过今日他心中对王后的印象却是大大的改观了。 如今看来,江姑娘说的那些话也不尽然是真的。这位王后实在不像那般蛮横善妒鼠目寸光的妇人。 ------------ 第二百零八章 稳定与新生 “这些问题,其实你早已经想到了,并且也已经想到了了对策对不对?”今日在朝堂上归明月就看出来了,他一直不说,任由自己在朝堂上侃侃而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被那些臣子们接受。 姬云逸但笑不语,诚如月儿所说的,治理一个国家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即便是月儿所说的在山中种果树、架葡/萄秧也少不得数年光景。 而眼下却又有了更为棘手之事。 那便是与他们毗邻的吐蕃部落因着眼红西月眼下表面上的繁荣,便数次蠢蠢欲动,在大岳山下的边界处试探骚扰。 虽然姬云逸手下强兵悍将无数,但是总不能日日堤防他们的偷袭行为。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挑选合适之人,初时木雅与大东,与他们会谈结盟。毕竟近年来吐蕃部落野心不小,西月作为三国之间的要塞,最后被任何一国独占,另外两国都会觉得寝食难安。”姬云逸指着眼前的地图对归明月说道。 归明月虽然不懂打仗,但是也能听懂姬云逸的意思,想起前世中历史课本里那些游说诸国、纵横捭阖,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之人,归明月向来都是敬重的。 “那王上可有合适的人选?”归明月问道。 姬云逸点了点头,昔日有位墨家墨辩大家曾闻名天下,但是后来隐姓埋名,如今正住在西月境内。此人性情怪异,最不耐的便是与王孙贵人打交道。 即便是姬云逸的王上之尊也不一定请的来,是以姬云逸决定亲自去请。 “我与你一起。”归明月坚定的说道。 二人换上寻常的衣裳,归明月的身边只带了银坠儿一人,便匆匆的离了皇宫。 他们沿着村民们给指的路,经过了茂密的树林又走过了山间的小路,走了整整半日的功夫,又回了原地。 姬云逸皱眉,无奈不已,归明月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忘了墨家精通的机关之术可是天下无敌,他们必是中了他的机关术,身处阵中而不自知。 此时困在茂密的树林中,只觉得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夜幕越来越沉,归明月没想到这夜晚竟来临的如此之快。焦急的站起来,不管不顾的大声喊了起来: “有本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于古者圣王之事!” 只听仿佛在林子的深处传来“嘁”的一声嗤笑。 “有原之者,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发!”归明月接着喊道:“有用之者,于何用之?废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老人家身为墨家之人何不效仿墨子他老人家行兼爱之德,劝诸国非攻,救西月国的百姓与水火之中。” “姬云逸还请老人家相助西月。”姬云逸也催用内力喊道。 这时林子深处沉默许久,归明月他们的眼前突然显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 归明月大喜,幸亏背了三句这路就出现了,她记得熟悉的也就这墨家的核心三解了……松了口气,拉起姬云逸喜滋滋的快步的走了前去。 走到尽头,那遮天蔽日的树木已然不见,豁然还是青天大白日,原来这机关阵法竟可以遮天换日的能力,当真了得。 没了树木,眼前是一条宽宽浅浅的小河,河的那边是一个茅草屋,屋外面一畦子青菜地,地里一个瘦小的老头在摘菜虫,对姬云逸几个看也不看一眼。 姬云逸看了看眼前的河,想也没想脱了鞋袜,弯起裤腿和袍角,在归明月身前弯下背来,归明月也是丝毫没有犹豫的趴了上去,由着他背了河那边去。 这时,老头才睁开眼瞟了他们一眼。 “王上王后屈尊降临,可惜小老头只是一介平凡的老头,恐怕要教二位失望了。”老头低头接着摘菜虫。 归明月自是知道他们墨家最看不得的便是儒家的那一套三纲五常,所以才敢让姬云逸那般大喇喇的背了过来,否则她定是要装上一装的。 这样想着,便拉着姬云逸在菜园子头上找个干净的石头盘子坐了下来,挖空了心思回忆前世书本上老师让背的墨家理论,只恨当时只顾睡觉只背了个皮毛。 有点皮毛总比没有强。 老头捉菜虫子,从地头捉到了地尾。 归明月便加背诵起课文外加自己的歪解。 老头捉菜虫子,又从地尾捉到地头。 归明月继续滔滔不绝。盯牢了老头,仿佛猎物般,势在必得。一时没空看坐在她身后的姬云逸正忍笑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老头终于停下了,不再捉虫,无语而无助的看着姬云逸。 归明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回头,姬云逸再也忍不住喷笑出声后笑到腰都弯了。 看了看老头无奈的神色,归明月恨恨的瞪了姬云逸一眼,这才明白这家伙该是早就认识这墨辩老头了,回头去又不禁对着自己先前的作为有些面红耳赤。 老头取出了茶具,放在石板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派大家风范,哪里还有在地里收拾菜虫子那种佝偻的姿态。 姬云逸也不客气,拉着归明月喝起了茶来。饶是归明月一向厚脸皮的也不禁扭捏了起来。 “没想到王后对墨家的学说,竟也有这样多的研究。”老头问道。 不敢不敢,归明月赶紧谦虚的说道。 “只不过有些说辞,倒是听着新鲜,不知王后可否再为我解答一二。”老头正色说道。 归明月这才想到,她所学的墨家学说,可是墨家历经了两千年的精华,到这大东王朝墨家也不过历经的一千多年,有一些名家的著论还没有出现哩。 归明月只得又硬着头皮,又与他说了会子,岂知这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辩论起来果然名不虚传,不多时归明月便面上直淌起汗来。 姬云逸眼见着差不多了,便打断他们,起身诚心一揖说道:“这次就拜托老先生了。” 老先生沉吟良久,方说到:“老夫膝下尚有一对女儿,虽然这些年来我一直隐居在此,但是心中难免对她们有所愧疚……近闻她们的母亲去了,实在不忍她们姊妹二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老夫虽有功夫在身,但是此去三国遥远前途未卜,是以只有这一个请求,便是还请圣上照料我这两个苦命的闺女” 归明月听罢,端茶的手不由的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她是想听听姬云逸怎么说。 果然姬云逸没有教她失望,略一思索,郑重说道:“老先生放心,孤定会视两位令爱为妹妹,回去便封为郡主,至于将来出嫁,孤与王后也会为她俩风光大办。” 老先生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归明月这才放下心来。 归明月觉得自己这小心眼的病在见到姬云逸后,愈发的严重了。 好在有姬云逸还能一如既往的娇惯着她。 前后三四个月的功夫,宋丞相亲自带着百姓在大岳山上种了各色果树,并在空隙插了葡萄秧,搭了葡萄架子。那位曾在江南待过的年轻大臣便专心琢磨怎么利用那些星罗奇博的湖泊。而自西月国建立之时便一刻也未得闲的王爷姬云逸则是致力于与往来商人的谈判上。 这期间,听到家乡的召唤,分散在各国各地的西月青年人们,都纷纷选择回国回乡。 而在西月与吐蕃的边境,在守边的罗大将军与吐蕃反反复复的交锋了数次后,木雅与大东同时出兵吐蕃的边境,吐蕃顾应不暇,只得放弃了吞下西月这块肥肉。 看来是墨辩老先生的游说成功了。 同时从木雅和大东朝传来消息说,木雅国主和大东朝皇帝要亲临西月与西月国主把酒言欢。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西月,举国欢庆,这消息也传到了西月王宫,不过此时他们的国主姬云逸根本没空理这些,因为他的王后月儿就要生了! 归明月在产房里痛了一天一夜,姬云逸也在产房外走来走去焦急了一夜。 归明月在生之前,立下规矩严禁姬云逸进产房,她万万不想自己那里血糊糊的样子被姬云逸看到,即使她在前世里无意间看人生产都留下了阴影。她可是有“偶像”包袱的,想着那种时候也要保持尊严。 谁知当阵痛痛的她死去活来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王后的尊严,她心里不知骂了姬云逸多少遍,只是为了省些力气否则她必破口大骂的。 好在那生不如死的镇痛后,生产的算是十分顺利了。 当稳婆将襁褓抱到归明月的怀中,欣喜的说道恭喜王后,咱们的长公主降生了。 归明月看着自己女儿粉嫩嫩的小脸,并不似人家说的那般皱巴巴似个小老头的样子,小婴儿哭嚎几声,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归明月,面对她无比纯美的眸子,归明月忍不住感动落泪。 归明月仿佛有种感觉,自己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比那金光闪闪、比那珠光璀璨都要珍贵。 “哎呦,王后,在坐月子的时候可不兴流眼泪。”婆子赶紧劝道。 归明月也知道月子里流泪极其的伤眼睛,只是这激动与感激的泪,总是不停。 上天对自己何其眷顾,穿到了这样一个朝代,与幼年早失的妈妈再续了母女缘分,认识了独一无二的姬云逸,现在上天又给了自己如此温暖衿贵的礼物。 稳婆见劝不住王后,便不敢再劝,只又抱了襁褓去房外与王上道喜。 姬云逸快步上前,轻轻抱起他的女儿,竟也与归明月一般泪盈于睫。想他这一世自小便没享受过什么亲情,即便是月儿给自己的竟也不是这般,这般温软的缓缓流淌与心中的温暖和感动,唯有怀中的女儿,唯有怀中的女儿。 小婴孩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姬云逸想大力的亲亲她的小脸,又怕自己脸上的胡茬扎到了她,只狠狠的亲了亲边上的襁褓。 姬云逸抱着爱女,大步走进还飘着淡淡血腥味的产房,将襁褓交到奶妈的手中,上前心疼的揽住已然昏睡着的月儿,久久的不松开。 于是,在秋末微冷但干爽的日子里,西月的长公主姬凤歌降生了。 王上下令大赦天下,大办宴会三天三夜,可谓是举国同庆。 与此时木雅国的王上与王后,大东朝的皇帝尤其是最得宠的静妃,得了这一好消息,都将出使西月国的日程提前,即日启程朝着西月国浩浩荡荡而来。 ------------ 第二百零九章 大结局 西月地处北境,才过冬日,便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在高耸的大岳山川、碧蓝澄澈的湖泊、百姓们的小四合院以及高耸巍峨的西月皇宫。 宫女们于清晨,扫落了松针上的雪,置于瓮中,又折了几枝红梅枝放置在王后的桌案之上。 归明月拿起小剪刀,闲闲的剪着花枝。 归明月将剪好的花枝插到一个看似古朴但是颇有意趣的窄口圆肚子的陶罐里,回头问道:“姐姐,雪水可煮好了?” “这才几时,做了娘亲的人了,性子还这般着急。”归静雪嗔道,手中煽火的小扇子却是不停下。 “哎呦,娘娘,这些烧水的粗活,还是让奴婢做吧。”归静雪身边的欢若无奈的劝道。 归静雪摆了摆手,只道是这种磨工夫的粗活倒教她生出了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感。 归明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欢若你就莫要劝阻你们静妃娘娘了,怕是回了大东朝的皇宫,她想要做这些,都做不得了。” 归静雪冷哼一声:“你道是哪里都如你这西月王宫这般随意自由?明明是一国王后竟还过得如那无忧无虑的孩子般……” 这话里听着虽然没好气,但是不乏归静雪对妹妹的放心与开怀的。 听了归静雪的话,归明月不禁微微一笑,其实呀,作为一国王后的日子哪有这么自由与悠闲,每日里她都与姬云逸一同批奏折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不过她是乐得让姐姐放心她是清闲无忧无虑的。 “两位姐姐,梅花可插好了,茶水也煮好了吗?”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传了出来,而后归明月她们就看到了她红扑扑圆润的小脸。 归静雪有一时间的闪神,昭和这个模样倒是像极了昔日里还未嫁时的月儿。 昭和一直在内屋里逗弄小公主玩儿呢,听外面两个女人正聊得起劲,也不禁被勾起好奇心,便探头探脑的出来。 “姐姐你看看她,还道我是最没有王后样子的王后了,昭和这岂不是更不像了。”归明月没好气的说道。 归静雪被她这样一说,竟也觉得无话可说,只哭笑不得的不去理睬她俩。取了梅花几朵,往化开的雪水中加入了几片花瓣,待水沸之时,清澈的雪水中花瓣在打着漩涡,热气中带着几分清冷香气,煞是好闻、好看。 “明月姐姐,歌儿她好可爱啊,你把她送给我养几年,好不好?”昭和实在是爱极了那跟冰雪娃娃一样的小公主。 归明月无语的看了她天真无邪的清澈眼神,无语的问道:“你的追夫大业如何了?” “别看眼下是尚未功成,不过我有信心,总有一日会让他迷恋上本王后,跟在我身后忏悔他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哼!”昭和一想到那位娶了她,但是只把她放在宫中,并不搭理的端木白(厉陌白),心中的汹汹斗志便被激发了出来。 “那你呢?可是先爱上了他?”归明月又忍笑问道。 昭和又哼一声,梗着脖子说道:“我,我自然是绝不可能爱上这样阴晴不定的小白脸,我是为了国家大义,为了百姓和平……来和亲来着!政治联姻嘛,就那样。” 看着她这煞有其事的样子,归明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此时就连一直专心煮茶的归静雪都不禁莞尔。 凭着昭和那般倔强的性子,如若和亲真的不是她所愿,那么也不至于那样的顺利吧,起码那时不会知道了厉陌白就是木雅国的国主,便一声不吭的回了宫去,乖乖准备和亲大事。 “不管如何,如果想要幸福,就一定要争取,争取了才没有遗憾,不是吗?”归明月缓缓坐下来,端起归静雪煮好的茶水,缓缓的啜饮着,语气淡淡的远远的,看似在开导昭和,也似在回忆自己的穿越来后一路走来的种种。 仿佛大梦三生,一切都远了,只有眼前才是踏踏实实的幸福。 “王后娘娘,我们殿里的姑娘要生了,生的不大顺利,出了不少血,说要见王上,可王上说他有要事与两位陛下相商不肯相见,王上一向听王后的,还听王后去劝劝王上吧,求王后娘娘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姑娘吧……”一个嬷嬷远远的在宫门口哭喊到,然后便是砰砰的磕头声音。 “哼,简直是可笑,她江红妆要见王上,便去求王上去,你们王上不去看她,与王后有何关系,你在这里如此相逼,可是要陷王后与不义吗?”还没等归明月开口,归静雪先忍不住气氛厉声呵斥起来,“胆敢再在外面扰了清净,直接打杀了出去!” 外面嬷嬷立即噤了声,归静雪这边柳眉倒竖,倒是颇有几分宠妃的威严了。 “你也是,堂堂一国王后,恁地软弱好欺了,倒还不如昔日里愣头青般的有些雷霆手段,坐上了王后就以为高枕无忧了,就任由这些不长眼的欺到头上吗?”归静雪训完了嬷嬷,又恨铁不成钢的转头训自个儿的妹妹。 将将觉着妹妹终于离开了大东,来到这山明水秀的西月,能痛痛快快过日子了,谁知竟忘了还有江红妆这般人物让人不得安宁。 归明月笑笑说道,姐姐消消气罢。 她不是软弱了,只是自从为了人母,便更为豁达了,尤其是那江红妆也是生产,她知道女子生子的不易,况且她当时也是为了救姬云逸才被敌人糟蹋了。 “那咱们去看看?”归明月说道,又低声吩咐玳瑁收拾了药匣子。 “我可不想去,一会歌儿醒了,我还要陪她玩儿呢。”昭和努努嘴,说道。 “走罢,我陪你去。”归静雪气归气,但是对于归明月说啥她从来都是听的。 任由银坠儿带着宫女给她们穿了狐皮斗篷,双手上套了昭君套,冒着风雪去了青竹殿。 这江红妆也算是福大命大,几个太医加上玳瑁也都进了全力,在她几经昏死又醒来,血水洗了一盆又一盆,总算母子平安。 “民女多谢王后娘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愿跟在娘娘身边尽心侍奉。”江红妆苍白着脸色说道,对于稳婆抱过来的婴孩却是不愿看上一眼,因为那会让她想起那些生不如死的往事。 归静雪没想到她会开口求月儿将她留在身边报恩,这叫报恩?月儿可不要引狼入室才好啊,归静雪焦急又气愤。 “表小姐言重了,”归明月倒是半点没慌,只温声说道:“先前王上一直与我商议着,说要给你个妥帖的安置,只不过你也知道王上向来政务繁忙,我也是将将出了月子,便将你的事耽误了……” 江红妆立即道不敢,王上对她一丝情意也无,她不是没有看清,但是心中总有那么一丝期待和妄想。这次生子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有些事倒也有些放下了。 江红妆敛了眸子,等待着王后下文,她知道这是要将话说明白了。昔日在姬侯府里的时候,她也是深知归明月手段的。后来不过是仗着对王上的那点子算不上恩情的恩情,料定不会将她怎样。 “说是安置,其实也是你应得的,你本身就是姬家的表小姐,这儿郡主的名号倒也恰到好处……”归明月又补充说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我看等你出了月子,便由王上下旨受封罢。” 江红妆先是一滞,郡主,又是一个郡主,王上这是将所有可能对他有意的女人都封为郡主吗,不由得苦涩的笑。不过在心里的弦也算是彻底松了下来。就要挣扎着下床跪谢王后,被归明月温声劝阻了。 雪停了。冬日里的日光过了晌午,斜斜的泄洒雪地之上,尤为的柔和。 “姐姐,前面有片梅花林,此时正是赏梅的好时候,我出来的时候便嘱咐了她们温上一壶梅花酒,待我们踏雪寻梅回去正好可以暖暖身子。”归明月笑盈盈的。 归明月姐妹俩走在咯吱作响的雪地上,良久。归静雪回头:“月儿终于长大了,爹爹娘亲她们该是会放宽心了。” 年纪爹爹和娘亲,归明月不禁又是一阵黯然,不能围绕他们膝下尽孝,这该是她此生的最大的缺憾了。但是人生哪有那样的十全十美,上天给她的已够多,她知足。 置身雪中梅林,恍然是一片香雪海了。 归明月不禁开怀,归静雪亦是。 归明月一时调皮使劲的晃了晃身旁的一刻红梅的树干,簌簌的落下了大片的雪与梅花落英在归静雪的头上和肩上。 归静雪笑骂着躲躲闪闪,归明月大笑摇的更厉害,最后索性不顾凉趴到了树干上摇晃。 姐妹二人仿佛回到了幼时的天真,只不过那时候她二人可没有这样亲厚的情意。 有的亲情是生而具之,有的则是后面豁然开朗,她们姐妹便是后者了罢。 这时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归明月趴的树下,似笑非笑,站立不动。 银白色是木雅国王室的衣着颜色。 “月儿,我去前面走一走。”归静雪看了端木白一眼,微微一礼,便离开。 归明月大喇喇的从梅花树上滑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说道:“王上,看我这木雅的雪景与梅景,较之你们木雅如何?” “为何你在我面前从来就没害羞过。”端木白突然来了一句答非所问的感叹。 归明月一滞,很快恢复原样,嗤笑道:“我又没欠你银子,为何害羞。” 端木白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无奈道:“这二十两银子的债,想必孤要背一辈子了。” 归明月听他换了自称,竟松了一口气,大笑一声道:“王上一定要好好记住,欠我西月的大人情,来日方长,慢慢还即可。” “想的美,”端木白立即恢复他昔日在归明月面前的吊儿郎当,不满嘟囔道:“你们夫妇俩打的如意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从木雅国中骗走的能人异士还少吗……” “那是你们木雅不知道珍惜人才,才逼得他们来西月谋出路好吧。”归明月哼声说道。 二人你来我往的呛着,谁也不让谁,倒是像回了昔日里那般简单的时光。 可毕竟不是了。 如今,他是木雅的王,而她,是西月的后。 末了,突然沉默下来,端木白深深的看了一眼她,一语未发,然后扶手转身,离去。 在后面,归明月轻轻说道:“昭和是个好姑娘,好好爱她。” 端木白脚步未停,走出丈外,一声淡淡的“嗯”,在有梅香的风中飘散。 归明月咧咧嘴,嘿嘿笑了。 随即也转身去寻姐姐归静雪。 “不用寻了,静妃她怕冷回去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说道。 归明月脚步一滞,低头转过身来,微微一礼:“拜见陛下。” “哦?你知道是我?”赵钧不禁好奇的问道。 我如何不知道是你,这讨厌的声音可是很长一段时日里在梦中惊扰的,归明月狠狠的想到,真没想这赵钧在这一世,虽然身份变了,但是不仅容貌没变,声音都没变。 “近日,能在西月王宫里自由行走的男子,除了阿逸和云朗、木雅王,便是陛下了,而前三位的声音月儿自是识得的,剩下的便是陛下了,这很好猜。”归明月却是不冷不热的说道。 这意思就是说,另外的三人除了他的男人、小叔子,便是与他渊源匪浅的端木白,剩下的毫无干系的,便只有他赵钧了。 这话说的也是忒不客气,皇帝被她一噎,这女人好像是在第一眼见到自己,眼中便带着一种莫名奇妙的恨意;而自己,也老是对她有种奇怪的不一样的感觉。 “我们可有认识过?我是说,在你进宫前,也许更早,见过,是我忘记了的?”皇帝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归明月心中冷笑一声,你自然不知道是你脱胎转世转了几世后,遇上了我,并负了我还害了我的性命。 “也许是前世吧。”归明月缓缓说道,随即扬起笑脸看向远处。 前世?前世吗……皇帝看向茫茫的白雪,喃喃的说着,一阵带着梅花香的微风吹过,落英缤纷,他有些失神。 归明月不再理睬失了神的他,毅然转头接着往梅花深处走去。 在开的更加旺盛而热烈的红梅深处,一个玄色的身影正如高山如松竹般伫立等候。归明月含笑缓缓走上前去,眼神却早已痴痴地盯牢了此人,只看着他满含温柔笑意的星眸和俊美无筹的面庞,归明月只听见漫天满地的雪花都在悄悄融化。 “月儿,为夫等你多时了。”姬云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