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序曲 汇泉聚山之地有一阁,阁曰:凤仪,每夜月出,阁主奏曲。曲中有仙魔精灵、魑魅魍魉;更有恩怨情仇、执欲痴贪。 阁建何时、主是何人?无人知。但传歌曰:凤仪迎客,夜曲送宾…… ------------ 第2章 元旦特别篇:温香软玉角色采访 各位读者好,我是《凤仪夜曲》的作者:高柔泽儿。在过去的2018年里,我们完成了悬疑文温香软玉系列的推送,亲爱的读者们在阅完之后是否对文中的主角产生了好奇?有没有想过对他们进行进一步的探知?那么,下面就由我高·亲妈·柔泽儿带大家进入温香软玉的世界。 #@#&_hbs$jiwbd…… “好,经过一番波折,我们已经成功进入了温香软玉世界,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第一篇《手环》的主角,见到大儿子亲妈也是十分的激动。” 整理好发型,举起话筒。 柔:“温温,你好,见到你妈咪很开心。” 温:“我不开心。” 柔:“……” 温:“不止我,三位弟弟妹妹见到你恐怕也不会开心。” 柔:“为什么?你们就不想妈咪吗?” 温:“想是想的,可是一看到你给我们的人设,想就变成了怨。你自己也说是亲妈,可我和弟弟妹妹们哪个不是双亲早逝、姐弟被杀?太惨了!” 柔:“那就不看呢~” 温:“……” 柔:“好了,言归正传,这次是来采访你一下,对已经到来的2019年有什么计划吗?” 温:“因为我所在的系列已经完结了,害我的人也不在了,所以没有太多计划。就是扩张一下势力,早日复兴南家庄吧,对,就是这样。” 告别了温温,我们迎来了《日记》篇的主角:香香。 柔:“香香,妈咪的宝贝女儿,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香:“大家好,我是香香。欢迎大家关注我的公众号,与我共同努力,拒绝重男轻女,反对家庭暴力!” 柔:“啊哈哈,大女儿就是优秀。香香对已经到来的2019年有什么计划呢?” 香:“计划啊,有的。虽然对我有威胁的人都已经去地府跟阎王报道了,我现在的生活十分安逸。但我是一个努力奋进永不止步的人,所以我会争取加入妇女保护协会,联合更多的人拒绝重男轻女、反对家庭暴力。希望世间像我这样的悲剧尽量少发生。” 柔:“香香有什么话要对那些重男轻女的人说吗?” 香:“你们这些……” 柔:“公共场合注意言辞哦。” 香:“呃……咳!祝天下所有重男轻女的人: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柔:“哇,真是非常美好的祝福呢。好,谢谢香香。下面去拜访一下已经修仙的二女儿软软。” 软软踏云而来。 柔:“软软,这里。” 软:“大家好,我是温香软玉系列唯一的一名修仙者,也是长白黄氏千年以来的唯一一名修仙者。” 柔:“软软不愧是黄元仙子,一言一语都透着骄傲。和大家谈谈近来如何呢?” 软:“近来……天,说起来我就气的慌,如今的小辈实在太不争气了,连点皮肉之苦都受不了,如此怎能修仙呢?” 柔:“软软身为长白黄氏修仙第一人要向小辈多多传授经验。” 软:“呵,我是忍受了腐皮之苦,经过皮肉再生修成人形才踏上修仙之路的。他们受些强度高点的训练都要哀嚎半天,更别提修人形了。” 柔:“看来今年的小辈让我们的仙子不太满体。” 软:“非常不满意,我觉得换皮之法太过残忍,所以已经禁止族人再用此法,换成了单纯的修炼之法。但是小辈们仍然不认真修炼,实难伺候。” 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希望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软软对已经到来的2019年有什么计划吗?” 软:“刻苦修炼,成为上仙。可能的话再带一个小辈修仙。” 柔:“软软再见,下面出场的是最后一位主角:小弟玉玉。” 柔:“玉玉……” 玉:“我还能见到我师姐吗?” 柔:“呃,玉玉,现在是采访时间。” 玉:“亲妈,我还能见到我师姐吗?” 柔:“刚刚踩着云彩飞走的那个就是。” 玉:“师姐!” 赶紧拦住。 柔:“采访结束我就让你去追她。问题一:对已经到来的2019年做了什么计划?” 玉:“2019年我要和师姐重逢。” 柔:“身为李朝皇子,天岭掌门亲传弟子,玉玉有什么志向呢?” 玉:“和师姐重逢。” 柔:“真是远大的志向,毕竟想要和你师姐重逢只能跨位面了。” 玉:“可能有人觉得我胸怀小、没志气,但我能为师姐和自己报仇,即便对方是一国之君也能成功,这已经证实了我的能力。除了师姐,其他的我的确不在乎。各自维护自己所在乎就好了,何比一定要挣个高下呢?” 柔:“温香软玉的终章主角,塑造成了你这样的深情之人,不枉我改文多次。” 与众人告别,回到现实世界。 柔:“本次角色采访到此结束,我们下期再见。我是高柔泽儿,不要忘记我呦。” ------------ 第3章 夜曲之别上七楼 “大学!大学啊!”我姓葛,名之渥,此时站在师大的门前,终于感到自己是名真真正正的大学生了。报完道,领了钥匙就要去宿舍收拾床铺。 “六楼,最高层呢。”为我指路的学姐甜甜地笑着,看得我小鹿乱撞,果然是大学的女孩子,和高中那帮小丫头就是不一样。 学姐送我到楼下就回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远了才想起来没问她的名字,唉!怎么这么笨。 我住的这幢宿舍楼建的早,没有电梯,我领着行李好容易爬到了六楼,赶紧在楼道口停下歇歇,喘着粗气时,抬头看了看,楼梯到六楼就尽了。 “真是最高层啊!以后四年天天这么爬,想想就累。” 我一直以为宿舍楼只有六层,直到一天晚上—— “咦灯怎么不亮了?”我反复按着楼道开关,灯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抬头看了看,从一楼往上全是黑漆漆的。 “练焊接练到这个时间,灯都睡了吗?”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这楼道像张贪吃的大嘴一样,光照进去就被吞了,散出去的光昏昏暗暗,楼道显得更恐怖了。算了,去看看西楼道吧,希望那里的灯还没坏。 离西楼道还有些距离,就可见那里灯光通明,还好还好。我一个跳步登上了楼梯,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西楼道呢。因为是一个人,不免无聊,于是我拿出手机,和学长交流起焊接知识来。 走着走着,到顶了,怎么走廊里也漆黑一片?从前这个时间正是同学们刚开始闹腾的时候,怎么今天静悄悄的?整人吗?我接着手机的光看了看最近的一扇宿舍门。 714!不对,不对,这边应该是614,怎么是7…… 我退出楼道口,抬头一看,大门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七楼! “啊……”我拔腿就跑,下了一层楼,扑进六楼撒出的光芒里。 回到宿舍,定下心来,才感到手机传来的震动,是周学长。 周学长:“小葛,人呢?” 我:“学长,在的,刚刚……”想了想,又把“刚刚”二字删去,点了发送。 我:“学长,四号宿舍一共有几层啊?” 周学长:“?” 周学长:“你不就住四号吗,六层啊。” 看着那个“六”,我平复的心又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很快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周学长:“哦,还有层七楼,不过不住人了。” 我:“还有七楼啊,为啥不住人了呢?” 周学长:“不知道,我们那届就已经不住人了。东廊封了,西廊还能上去好像。” 真是,一共有七层啊,吓死爸爸了,以为误闯鬼界了呢! 进入了腊月,天冷得不想呼吸。这天,听到舍友们正讨论着什么。 “你们说什么呐?” “嘘,小点声。”小赵一把把我拉过去。 “有个同学从七楼楼梯摔下来了,血撒了一地呀。” “这么惨,他去七楼干什么了?”我问到。 小赵低沉的语气,配着夸张的表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出事之后我跟着我们宿管部部长去调监控,看见那个同学从七楼楼道口出来的时候浑身颤抖、四肢僵硬,明明脚下就是台阶,他却直直跪下了,也不赶紧起来,反而是一头滚了下去,那时候灯还是挺亮的,他也没看手机。” “你是说……” “关键啊,去扶他的人说,他当时说了一句话……” “你快别卖关子了!”小白催促到。 “他说:别上七楼!” 第二天夜里,我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走到走廊的最西头。 “噔噔噔!”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一位同学的身影出现,他浑身颤动、四肢僵硬。 “别上七楼!”他对我说了一句就跑了,一瞬的时间我看到了他瞪圆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如你所见,我是主角,不可能不上的。我到底去七楼逛了一圈,那里的窗户大开着,冷风呼啸,是恶魔的吼声。片刻,我快速跑回了宿舍,把自己裹进被子。 “咋了儿子?”小白问我。 我没有精力和他争论谁是儿子,只说了一句:“别上七楼。” 毕竟,那里——实在太冷了。 ------------ 第4章 温温的手环(一) 是不是强夺原非自己所属之物注定没有好结果? 花藤架下,光阴正好,我提笔写了几个字,却又觉得不佳,看那晕染了的墨迹,终是弃笔。 我是一名写书先生,笔名:不杂书生。近来有感,欲重书“南庄冤案”,可无论怎样写都不如意,字里行间始终欠了一份情怀,果然还是应该拜访一下当事人啊。 “南庄冤案”是十年前的一桩案子,原名“南庄谜案”,由第十八代南家庄庄主的暴毙、南家大娘子的出逃而起,由当年的江湖第一神探易寒审办,后成为“南庄冤案”,可惜易神探纵横江湖十数年,破奇案无数,却独独在此案栽了跟头。以致此案审到最后,结局竟是南家庄庄主死因成谜、大郎君下落不明、大娘子含冤自戕、外室之子登堂入室,南家庄从此败落。易神探自问有负南家大郎君的嘱托与世人的信任,自戳双目以谢罪,从此隐退江湖,不问世事,日渐消沉。如今再称呼易神探,少不得在前面加个“故”字了。 正思忖着,侍僮通来报:“郎君,孔家庄庄主来访。” 来的真是慢啊,果然年纪大了行动便迟缓吗? 我吩咐侍僮:“孔庄主旧疾复发,最是畏冷,你去多加一方暖炉,点上安神香。” “唯。”侍僮退下。 说起这孔家庄庄主,姓孔名珊,是孔家庄三郎君。由他带领的孔家庄在十年前异军突起,取代了南家庄在江湖的地位,至此之前,他与故神探易寒是几乎形影不离的至交好友。后易寒隐退,坊间传言易寒隐退前夕二人反目,割袍断义,更有甚者说,孔珊的肩伤并非是与人比武切磋所致,而是易寒所为。传言乱耳,不知二人关系到底如何了。 他来的时间正好,我正愁如何拜见易寒呢,纵是易寒放言:此生不见外人。可二人到底还有十数年的情份在,易寒也该看他个情面才是。 孔珊来到,我与他在书房相会。 “不杂书生?” 他面容几乎未变,背却有些佝偻了。 “孔庄主,别来无恙?”我向他一揖。 “无恙,我哪里能无恙?我毁了他的一生,他又怎会丝毫不与我计较。”他自嘲起来。 “孔庄主到底是如意多一些。”我安慰道。 “是啊,呵呵,我自然是如意多一些。只是不知这么多年来,不杂书生可否不杂?”他拖长了尾音。 “呵,某不过一介书生,仗着会写几个字混口饭吃罢了。”我放低了姿态。 ······ 我与他从日上东方谈到日上中天,他临走时给我一柄短剑。 “此剑名:袍。你应当有所耳闻,你要去拜访他,我只有此物能交于你。我与他相识的第一天,他将此剑赠予了我,可如今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他肯不肯买我的人情······可就看你自己了。” 我躬身接过袍剑,看到他将袍剑交予我的时候,右手的拇指在剑柄上摩擦了一下。 我想,不管易寒如何对他,他对这份情义终究是不舍的。 送走了孔珊,我仔细打量起这把象征着寒珊情义的袍剑来——短剑的剑柄上蓝色玛瑙镶嵌,拔剑出鞘可闻嗡鸣之声,怎么都该是把一流宝剑,可惜剑锋锈迹斑斑,像是杀了人未经擦拭似的。我使手帕擦了擦,锈迹已深,没救了。 次日。 我正欲乘车往怀清园拜访易寒。侍僮来报,孔珊西去了,昨日回到孔家庄便卧床不起,子时留了遗言就没了气。所幸他旧疾早就反复,没跟我扯上什么联系。但孔家庄的人还是邀了我,想必是问他们家主生前之事,我没理。 “我今日有些不适,昨日炉中的香料还未燃尽,给我带上吧。出发!” “唯。” 一路快马加鞭,我来到了易寒居住的怀清园。 秋风萧瑟,枯叶落枝,这怀清园灰色的墙壁与他的主人一样破败不堪。院落外观之简陋都教我觉得有些愧对这个“园”字了,易寒即便是隐退也依旧是易家的四郎君,还有江湖第一神探的美名,他却好似完全将自己当作是山野村夫了,住处规模与我这个写书先生的宅子相差无几。易家已经完全放弃他了吗? 守门的门童一见有马车停靠,立刻高声喊道:“我家主人不见外客多年,无论郎君是何身份,但请回。” 我早知如此,亦高声回道:“孔庄主临终前特托某拜访易君!” “某,身残才浅之人,哪当得‘君’之一字?”他的声音从墙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声音尚有穿墙之力,看来也不是太颓废。 “君莫要妄自菲薄,只是某不敢负孔庄主临终托付,纵有恩怨,人已西逝。若君仍不释怀,敢问君可还记得‘易郎有剑名曰:袍?’” 我拿出那柄镶宝短剑,门童接过跑进了园里。 片刻,墙内又传出了声音:“迎客!” 易寒摸到那剑,果然动容。 几经周折总算见到这位故神探。我早听闻他的消沉,却不想竟消沉至此——不惑之年,两鬓白发,眼蒙巾罩,声音喑哑,说他是不惑男儿倒不如说是位耳顺老人。 “他可有话予某?”易寒率先开口。 “无。某此次前来是为南庄一案” 我躬身行礼,道:“正是江湖上众说纷纭,是非难辨,某才决心重书南庄一案。但还逝者清白,不图名利。” “不杂书生,某虽隐世,也听侍僮说起过你的名号,是公正秉笔之人。南庄一案至今成谜,当年之人伤的伤、死的死,如今孔家那位也不在了,是该有人知晓真相了。” 他抚摸着腕上的羊脂鸳鸯手环陷入了回忆。 “我十五涉足江湖,二十初有名气,三十冠名神探。‘刘家白骨案’、‘高家哭鬼案’都没绊住我。我一路顺遂,直到受邀去了南家庄。那时的南家庄是如今的孔家庄也比不得的,不说江湖第一庄,也是一语动江湖,翻云覆雨。可惜嫡系人丁稀薄,第十八代家主有一子一女,子是养子,温厚敦良,伶俐聪灵;女是亲女,敏慧玲珑却娇纵跋扈。家主欲传位于子,女不服,几次争权惹出祸事。家主一怒之下关其禁闭,后不忍,探视时遇其与心腹商讨构陷长兄之事,二人争执之下,女失手弑父,仓皇出逃。” ------------ 第5章 温温的手环(二) “这是流传最广的版本,官府也多持此说法。既然案情已明,何来的‘谜案’二字?” “因为这只是南庄委托我审案时的说法,当年于外界而言,一夕之间,南庄主横死,大娘子失踪,确是谜案。” “听闻南家大娘子有神通,南家是请您这个神探捉拿罪人?” “呵,她确实是有本事的,某追了三月竟拿她不下,后还是与孔三郎合力才登上她出逃的船。三郎那时还不是家主,还是某的好友,呵呵。” 他低了下头,是为曾经好友伤心吧。 我问到:“真相是否是南大娘子失手弑父?” “世事多难定论,既然南庄已经知晓凶手,单是捉其归案何须委托侦探,难道只是为让江湖人信服?可某在现场发现了她的贴身之物——白鸯手环,大概是与南家先主在争执中扯下,且我验过先主尸身,确是因颅骨触墙而亡,如此便对南庄的言论有几分信了。” 他用指尖描绘着白鸯手环的形状“初遇南家大娘子时,她立于甲板之上,衣袂浮动,青丝飘扬,不等某走进,回眸一笑,眼中毫无惊慌,只是单纯地笑着。天边晚霞尽入眼底,似晕了红光作胭脂,眼中光彩熠熠,姿态高傲,一如传闻中的娇宠。某见过最美的风景不外乎此了。” “您……”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看见他回忆起与南家大娘子的初遇时,面容一派祥和。 “我心有不忍,可丝毫未忘南家庄的委托。我们在海上漂泊了半月才着陆。方下船,南家庄来信:请大娘子尽快归庄,大郎君愿以南家庄为聘,与之共做家主。我再没有理由与她携手了。” “纵是养子,可南家庄作为岂非悖逆人伦?” “是,可南家如日中天,谁人敢有非议?她收了信,不言不语,听闻某要送她归庄,只是望着某笑,眼中满是讥诮。我们进庄时,南大郎君亲迎,对大娘子又是训斥、又是关心,足足是个疼爱小妹的兄长。某不负嘱托带回大娘子,南家庄为表谢意,设家宴款待,大娘子因罪不能出席。宴半,侍女来报……”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 我忙吩咐我的侍僮拿出安神香,道:“某观君面有郁色,这安神香最是清心养神,君可一试。” 他摆手叫侍僮点上,然后继续说到:“大娘子被巡逻的侍僮发现自尽于花园,某赶去后院,奴婢已经将她安置在了寝室的榻上。我见到她——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如花容颜将要败落的模样,她挣扎着起身,满身是血地扑到某怀中,在某手中写下一个‘鸳’字。” “鸳?” 趁着他喝茶的功夫,我问出了一直存在心底的疑问:“其实,某有一问,鸳鸯多喻夫妻恩爱成双,志同道合的友人也有喻之,南郎君与南娘子是兄妹,即便是义兄妹,上了族谱的,也不该戴成对的鸳鸯环,南庄主为何将鸳鸯环交予子女二人?” 他分析道:“这便是关键了,鉴于南温求娶大娘子,我曾疑心是否南家先主早有让二人成婚的打算,毕竟大娘子一介女子,立于江湖男儿中未免势单力薄、若招婿上门,南家庄财丰而主弱,又恐家业改姓。” 我附和:“如此说来倒是有可能,况且江湖人也不重虚礼。” “听此言便可知先生对南家先主知之甚少。南家庄以武立根本,凭文发扬光大,南家先主武功上等,更爱儒学,尤重礼,纵有万般无奈也万万不会下此悖逆伦常之决定。”他说着,搭在膝上的手用力到颤抖。 我问:“那是?” “你可知,大娘子重伤之后,她的贴身侍婢寻到了我,直言白鸯环并非大娘子自幼贴身之物,只是三年前才得到,亦非时常带着,先主待大娘子父慈子孝,十数年间从未有过半句重话,且娘子对待侍婢尚且宽厚温和,又岂是弑父之人?那侍婢哭诉完毕,以死证清白,行至花园,触石而亡。” 我惊道:“竟是如此,那大郎君······” “先生要记得:看清一人的本质,不在幼时、不在终年,在得权之后、释欲之时。”他先没有正面回答我。 “既然不是先主所令,那就是南温自己的意愿。他觊觎的,不只是南家庄的产业,还有南家庄的女儿。南先主英明一世,怎独独看不清南温小贼的狼子野心?是他!咳咳!”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侍僮上前。“阿郎,您该歇歇了。” 他摆了摆手,道:“再不说恐怕永远没机会说了,真相不明于世,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见大娘子?” 他顺了顺气,复道:“南温是我的委托人,我对案件的所知皆出自他口,如果一切的可能皆被推翻,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明白的有些晚了,不,其实本来也不晚。” 我看到他的眼罩有一块颜色深了,且深色的地方还有扩大的趋势。 “鸳鸯从来成双成对,有鸯环就该有鸳环。某见到鸯环时就想到了,鸯环是南先主死因的证物,鸳环也必是关键,我探案两月,却一直不得见。直到大娘子受伤之际,大郎君急忙赶来,袖口略有不整,在他封住大娘子心脉时某看到了他腕上露出的白鸳环。某翻遍了药柜,暂时护住大娘子性命,大娘子陷入了昏迷尚有气息。她胸前的剑柄上是她的手印,可刀锋全锋没入,以她的力气无法做到,江湖人皆道南家大娘子如何厉害,她实则不会武功,这是某与她相处近一月发现的。某知道,伤了她的人必不知道,或者不知某知道。” 他叹了口气,复道:“深夜,某拿到鸳鸯双环,合二为一,竟是南家先主遗言的秘钥。” 我恍然大悟,问到:“南家主真正属意的继位人是大娘子?!” ------------ 第6章 温温的手环(三)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惜南温谋划这许多,却没料到大娘子会以这般决绝的方式告诉我真相,我根据大娘子所说的地址寻回了先主在庄外仅存的外室子,并在南温继任家主之位的典礼上揭穿了他的阴谋。众哗然,暴乱起,我凭借易家庄的势力迎外室子上位。可惜南温在旧部掩护下遁逃出庄,击杀令下发多年也寻他不见,如今确确实实成谜了。” “外室入,南倾颓······”盛极一时的南庄,不是毁在温清相争的继位风波,而是毁在了自己人手里。区区外室之子怎比得上自小培养的嫡系儿女?他的本领与才华如何在一片动荡中撑起南家庄? 他指尖描绘着羊脂手环上浮雕的鸳鸟,道:“本是多心风流种,戏水成双,人谓之深情。自古人信亲眼见,却不知眼睛最会骗人。大郎君早年便设局谋划,只为坐上家主之位。三年前架空了南家父女的权力,放出‘南家大娘子有神通’的谣言以掩饰。南先主不是没有疑心,所以将白鸯环交予大娘子,若有不测,鸳鸯双环合体,遗言公布于世,大娘子便可即位。可不知为何鸳环落入了南温手中,以致他肆无忌惮,弑父嫁祸,乱伦娶妹。枉为人啊!” 大郎君的谋划精妙,我却更关心大娘子,问到:“那大娘子的死因……” “此事非南温所为,大娘子死在那时对他有弊无利。是孔珊。” 易寒对孔珊有怨,直呼其名。 “孔庄主!为何?” “孔珊排行三,长兄次兄皆英豪,他绝无继位可能。但孔家庄为南家庄打压多年,若有整垮南家庄的功劳便足矣。某看他与世无争方引为知己,原来精力都用在了这上头。” “南家守卫森严,他何能伤了大娘子?” “你莫急,且听我徐徐道来。大娘子香消玉损之后,我查看了她胸前的伤口,那伤口在一寸深处有断层,确定是二次伤害所致,第一刀是她自己刺的,可她不会武功,力气不足,只伤了皮肉,致命那刀是孔珊。南家女弑父之言已成定论,凭她跋扈之名,解释便是掩饰,为证清白只能自尽。可她到底惜命,调开了守卫欲往家宴告知我真相,却不幸遇上了孔珊。”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堪回忆的沉重,缓了缓道:“最终,外室子继位之礼方毕,大娘子支撑不住,绝了声息。从此我与孔珊决裂,他任我刺他一剑为偿。” 我难以想象,一个胸口插刀不会武功的女子,她是凭借多大的毅力忍着巨痛调开守卫,逃出禁闭室,走到了花园?遇到孔珊的那一刻,她是有多么绝望,又是多么期盼着有一个人能及时出现,救下她?她有没有期盼过,那个人是谁? 我又想起了怀清园的名字,问到:“南大娘子闺名清,您建这怀清园也是为了悼念她?” “是啊,温凉清灭,外室入,南庄頽,多少诗文也诉不尽‘冤’之一字。江湖之中利益、情义缠绕,我有诸多顾虑,以致南娘子含冤至今,但愿你能证清白于天下。” 我有些气恼,质问道:“袍剑上的锈是当年你与孔珊绝交时留下的痕迹吧?可恨大娘子香消玉损十年不得沉冤得雪,你刺孔珊再多的剑,也换不回她的性命!你所谓利益与情义、你所谓的顾虑就是孔珊为搏家主之位杀你心爱之人、推你下神坛的情义?” “呃,他毕竟······”他一时语塞。 “他拿着袍剑如此多年都不敢擦去上面的血迹,白糟蹋了一把上等好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此剑因“义”而铸,以“袍”为名,可惜它的两位主人都不曾懂。” 他闻言,用他蒙着眼罩的脸面向我,好像能看见我似的。“断义割袍,这把剑在十年前就该废了。” 我无言。 他又顿了顿,问到:”先生也算壮年,文采斐然,功名仕途最当时,也效仿世外隐士起‘不杂’一号?” “也曾烈火烹油、富锦荣华,看到最后,所求唯有单纯不杂!” “单纯不杂是谓······” “清!” 他才明白过来。 ······ 故神探易寒彻底故去了,不只是隐退江湖,而是离开人世。江湖之人听闻皆扼腕叹息,中有知情者,叹息过后随即释然——因着十年前的冤案,他已经受尽愧疚折磨,如今去了倒是与那南家大娘子团聚了。 茶馆。 说书人再次讲起了“南庄冤案”,与往日不同的是,冤案终于有了结局。彼时听腻了南庄二字的人也因着一代神探的陨落而对此案来了兴致。茶馆人满为患,我立在门边,听到南家大娘子为证清白自尽之时,手不禁颤抖地抚上前日才拿回的鸳鸯手环,良久,鸳鸯的纹路刻入了掌心。说书人止语一拍道尽了结尾,我转身离去,漫步街道。 秋日寂寥,多教人相思、惆怅,秋风萧瑟,更显人孤独、单薄。若说看透一个人的欲望,在他得权之时,那看透一个人的感情,得在他失势之后。 “温温,你去过黄州了吗?” 我回眸,昤昽普照下,少女坐在一地的金黄中,用她娇怯怯的声音问我。 “去过了。” 菊花的明艳在她的笑容下也暗淡,我看着她的面容竟有些模糊了。 我强自睁了睁着眼,笑道:“这时候了,你还是不肯唤我为:哥哥。” 她不接我的话,自顾问道:“你既去过了,那便告诉我‘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是真的吗?” “不告诉你。” “为何?”她微愠道。 “若告诉你,你以后便不来问我了。” 强夺非自己所属之物,或许会失去原本所拥有的。 ------------ 第7章 玉玉的金玲(一待修) “这是什么?”我从森林主题宾馆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黑盒子。 “这是录像带吧,这年头儿还能找到这东西嘿。”小赵在我身后说到。 “来来,放出来看看。”小白一把就夺了过去。 这所宾馆年代比较久,电视还是“脸小、头大”的那种,除了老旧的设施,它同样也保留了二十一世纪初的朴实风格,所以我们宿舍才会选择这里欢度周末。有录像带当然就有播放录像带的设施,但我并不同意小白的打算。 “别放了,万一是不好的东西呢?” “不好的东西?我倒觉得是好东西。”小白的笑容分外猥琐。 “录像带而已,看看又不会怎样。”小赵也想看。 “还真有不能随便看的······” “这啥呀这是?” 就在我和小赵说话的功夫,小白已经把录像带播放出来了,明显不是他期待的好东西。录像画质粗糙,是一个树林的场景,或许是其老旧的缘故,不过一会就变成了雪花屏,小白失望地想要关掉,屏幕却又清晰,好像是一面砖墙,比树林更无聊了。 我们在周日的晚上返回了学校准备新一个星期的课程。 半夜,我起夜的时候看到小赵的床位还有光,就嘀咕了一句:“还不睡啊?” 他没回,我也没在意,就去厕所了,回来小赵那里还亮着,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忘记关灯了。作为一名合格的社长、舍友我就往他那里多瞅了两眼,却发现他不是在玩手机、也不是忘记关灯,瞪着两眼大大地望着屋顶,思考人生? “我说你干啥呢?明天星期一,第一节有课啊。” 他粗喘了两声,然后像突然有了宣泄口一样,把头伸向我说到:“你还记得我们看的那盘录像带吗?” “粗糙的东西。” “那你知道——午夜凶铃吗?” 想起著名恐怖电影中的关键物品,我明白他这是害怕了。 “你电影看多了吧,因为贞子利用录像带害人天底下的录像带就都不能看了?” “你也觉得像吧?里面的树林就跟电影的场景一样,还有,第二个场景与其说是砖墙,倒更像贞子死的那口井的井壁!” “你自己都说了是电影,是导演、演员拍出来的,多少年了还把你吓成这熊样。”我实在困倦,也实在懒得搭理神经兮兮的小赵,就回床了。躺下前对小赵故意摆出一副高深的表情。“小赵,如果真是贞子的录像带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小赵腾地坐了起来。 “别接电话啊。”我说完就躺下了,用力伸展一下,还是被窝舒服。 就在我马上要睡着的时候…… “叮铃铃铃!” “啊!来了,来了!别接电话!别接!” 急促的电话声伴着小赵恐惧的声音,打破这宁静的夜晚。 “有病啊!我爸给我打电话你TM喊什么喊!”小白因为被吵醒十分烦躁。 “要视频会员,就这事?” 不管那边的闹腾,我在小白压低的声音中睡着了。 第二日午夜。 我解放了膀胱要出厕所门,突然听见隔间里传来一阵电话铃声,迟迟没有人接,我走近那间隔间,想着是谁的手机丢了,手机却滴地一声接通了。 一个沙哑低沉像是呛了水的女音传来:“Seven days ……” 明明还隔着一扇门,这声音却好像被谁突然提高了音量,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我听见了血液从加速流动到凝固的声音。 跑啊!我跑出厕所,这时,一道白影用一种怪异的跑步姿势跑进厕所,擦肩的一瞬,他扭曲着五官冲我笑。 早晨。 我去洗漱间洗漱,因为洗漱间挨着厕所,导致我有点发怵。到了门口,几个人围着一小滩血议论着什么。 啊,难道昨夜我逃脱了,却有人替我受害了吗?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了吧。” 竟不止一次了吗? “就是那个喜欢穿白睡衣出来荡的?” “对。” 我想起了昨晚那个白影。 “你说他为啥这么执着,都被揍不止一次了还非要用《午夜凶铃》的片段当手机铃声?” “谁知道呢?” ------------ 第8章 夜曲之别接电话 谁说他给你的恩情不能掺杂算计? 我姓黄,长白山氏族梯云峰脉,父母早逝,家中只剩弟弟一人与我相依为命。族人多友善,秉承着幼人之幼、老人之老的族训,对我们多有照看,常送些吃食、衣物,所以多年来我与弟弟倒未曾吃过什么苦。 按照梯云峰黄族族规,族人成年之时必须下山尝尽人情世故以历练,今日是我百岁生日,也是我将下山历练之时。 “阿姊这便下山了吗?”深深垂着头,拉着我的衣角。 “深深,阿姊下山入世是为体会人性人情,我辈向来以化为人形为毕生追求,我见识人间烟火,更肖似人族,方能精进修为,不久之后你也会如阿姊一般下山历练,若实在不舍,大可那是来寻我。”我知道他这是不舍与我分开,摸着他的头安慰他。 “弟从未与阿姊分别太久,一时情难自禁,让阿姊见笑了。” “你我姊弟谈什么见笑,倒是你可要记清我的气味,别到了山下见了阿姊认不出来。” “怎会认不出,阿姊便是换几张皮弟也认得。” “呵。”我刮了下他的鼻尖。 “阿姊!” 我临到门口,深深突然抱住我,然后将嘴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听说近年下山的前辈有几位没能回来,族里派人去查也没能查出什么······” “你在哪里、听谁说的?” “这是我夜间在小清河边听两个族人说的,不知是真是假。不管真假,阿姊万万小心啊。”深深又把头埋到我的脖颈间拱了拱,然后松开手,送我出门。 因为我是近三百年来族中资质最好的小辈,所以族长与部分长老送我下山一直送到了山门,临到山门,他们不得不止步了。这时,族长拿出许多丹药来递给我,然后握着我的手训话:“沉沉,你是我梯云峰黄族中新一代的翘楚,我氏族之栋梁,此次下山,修炼为重,平安在先。人心复杂,人情莫测,行事之间定要万般小心。”族长已有五百岁龄,却依旧是四十岁的壮年面貌,声音清朗。 “族长放心,下山戒律种种,姨母尽已教导儿。” “言传身授终究浮于表面,人心人性只有切身体会过才知其中险恶。我黄族世世代代以化身成人为毕生追求。可多少年了,梯云峰一脉有人皮者众,有人心者微。无人成事,恐教冠冕峰偏系压制。”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教我志气大增。 “沉沉愿尝脱骨换皮之滋味,定不负众望!” ······ 出了山门,我回见长白山千雪万松、直山绕池。这座养育了我们整个氏族的山脉,于我等有恩,我视其如母,此番乍然离去,十分不舍。 人间集市。 此处的集市熙熙攘攘,虽只是山边村庄,却热闹似姨母口中的城镇。城镇虽繁华,可愈是繁华之地,愈易聚集能人异士,非我佳选,倒是这村子更合我心意,人家不少,可体会人情,毗邻大山,如有不测,即可入山藏身。 “古楼子——出炉——”中年商人的吆喝声拖得甚长,炉盖一揭开,羊肉和着胡饼的香气绵绵柔柔钻入我的鼻孔。 “咕唔!”我听见了某小只清晰可闻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想吃,但我没钱。黄族入人世只可携带基本衣服与口粮,其他种种皆靠自身在人世间依照人的规矩挣得——此为黄族入世第一条准则:自力更生。 许是我眼神迫切,那商人问我:“小娘子来一个吧?” “我······” “再来一个。”旁边一人抢着说道。 “好嘞!”商人答得干脆,干脆得似我嚼古楼子的声音。 什么嘛,有钱了不起。 我正懊恼着,却见一个拿油纸包好了古楼子出现在我面前,是刚刚抢着买古楼子的那人递到我面前的。 我的目光完全被想象的古楼子吸引,没空看他,只听得他说道:“看娘子衣着大概是外乡人,出门在外多有不易,这古楼子我送你,当我今日施一回恩。” 我吃到了想吃的,只觉从里至外都温暖起来了。看他往村中走,我便也跟上。 走了半刻,他忽然回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郎君家中可缺画师?” ······ 三日后。 阳光熏得人昏昏欲睡,我强忍着伸出尾巴自由自在荡一荡的欲望,勾勒出扇面的最后一笔,对未干的墨迹吹了口气。 人间之行什么的甚为顺利,不过是换了一种玩法。下山第一天便找到了一份工作——画师。那日,我跟随钟误来到了他的家,他是位秀才,正在备考乡试。他说他家是祖上荫庇,到这一代家中仍算得上富裕,住三进三出的院子,我居住的西厢房在第二进,家中除了他和他妻子的还有仆婢三名。我说自己无处可去,钟误边留我在他的家中吃住。当然,不是吃白食,我会买来纸做扇面。扇面由他题字,我作画。他的字尚可,我的笔法在人世间又绝对称得上新奇,往来皆是乡里乡亲,口口相传,一时间销量可观。 我画完一扇后,将扇面拿到窗台上晾干,然后在案上换上一张新纸作画。这次的画是为我自己画的。画中——遍地野花,花丛中依稀一道身影,是他,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他,十年前失足摔伤的小男孩。转眼这么大了,已经娶妻了。他的妻黄替是个美人,好似族长门前的山楂海棠。我欲与其亲近,她却目光凉凉教我心生怯意。 见墨迹已干,我便将新画好的扇面给钟误送过去,顺口问了问他与她娘子的相识。钟误告诉我,他与孔娘子缘结黄发,他幼时拾柴摔下山,为黄替所救助,后来阔别十数年,如今终成眷属。 我笑着问他:“可有定情信物?” “自然有。”钟误同样笑着,拿出我送他的山楂海棠香囊。 ------------ 第9章 人皮沉(一) 一日正午时分,我前往前厅就餐,未出门有丫鬟来报:“婢子送餐来了。” “我一直于前厅就餐,今日怎的送来了?” “先生忙于作画,送餐来方便些。” “是谁的意思?” “是我家阿郎的意思。” 酉时,我坐在树下等送餐,却等来了黄替。 “婢子不懂事,午时多有得罪,奴特来请先生往前厅就餐。”说完,她深深一福。 我起身还礼,道:“无妨,本是某叨扰在先。” “那我们这就去用餐。”说着,她过来拉我的手。 有美人亲近我自然乐意,就把手递了过去,她却“啊”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 “怎么了?”我捉着她的手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她却接连后退。 “你手上是什么?这样扎人。” “啊,方才贪玩摸了一只毛虫,想是沾了毛刺未洗干净。”我抱歉地说。 “还不快仔细洗洗。”她揉着被我刺疼的手。 一番小折腾之后,我们到了前厅,钟误一直耷拉着眼睛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我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待我,这便是人情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夜间就寝时我总觉得脸上痒。晨起梳妆,额角有一块红,再看指甲缝里,竟有皮屑,我赶紧吞了一颗族长给我的丹药,又用脂粉遮住红处。我是极爱惜容貌的,绝不允许瑕疵出现。 又到了夜间,我吐出内丹在月下修炼,月光照在我脸上时方才舒适些。可再一个月后,连修炼也不管用了。我封了法力,只能修炼而不能施展,空有强大的法术丝毫不能抵抗疾病,没办法,这是黄族入世的第二条准则——非濒死不得动用法力。 渐渐地,我看着脸上的红块由红变紫,由一块变多块,瘙痒变痛痒,身体也开始虚弱无力。我想是不是时候到了?皮肤腐坏之处滚热发烫,我已分不清自己是发烧还是只是皮肤腐坏加剧,我走出屋,想吹吹凉风,却听到切切私语之声。 “都备好了吗?”这是黄替。 “备好了,放心吧,干过多少次了。”这是钟误, “不,我是想说她是你亲自带回来的也要这般吗?”黄替问。 “近日看她精神不济,想必药效已经发作,罢手也来不及了,你不忍?”钟误反问。 竟是在说我的事吗? “她是个好女孩。” “你不是讨厌她吗?” “她和从前的那些人不一样,她为我们赚了钱!”黄替的音量高了些。 “那点钱哪里够,乡试纸笔、路费、打点关系哪一样不需要钱?她那张皮够我们富足一年!”钟误似是气恼了,音量也提高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干完这一次我们就歇手,等我中了举人就带你好好过日子。” 是他们! 我赶忙躲进屋中,才打开后窗想逃走便听到有人推门,门稍插着,那人没推开。 “砰砰!”黄替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先生,先生睡了吗?” “何事?” “夜习笔法,有几处不懂,实在难眠,敢请教先生。” 族长说人心险恶,我想我明白了。 “夜已深,明日吧。”我说完就跳出了窗子,这几日我虽然身体乏力,但我好歹是拥有三百年道行的,有底子在逃跑不是难事。 只是我跑出钟家之后,仍然听到黄替不肯罢休的声音:“砰砰!先生,请开门吧,先生,把门打开吧。砰!我进来了,先生······” 我连夜跑出了镇子,入了山,走到一处湖边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深深抱着我。 “阿姊,你大意了。”几月不见他稳重了许多,不是那个见我受伤就眼泪朦胧着双眸拽我衣角的深深了。 “阿姊。”他把蝉翼匕塞到我手中。 我看见黄替正躺在不远处。“不。”我不肯接。 “阿姊?” “我不想伤害她,为什么一定要换皮?” “不换,便是你死。” “不,不会的,我有百年道行,不会……” “阿姊!我梯云一脉素来如此,你五十岁那年换上第一张人皮时,便注定此生都需换皮续命,别忘了,你已经没有自己的皮了。来!” “五十年了,我换上人皮的两万个日夜没有一天是轻松的,修为是增进了,人皮也是真沉啊,它披在我身上,压得我透不过气、翻不了身。” 我身上疼痛不堪,湖面也映出我狼狈的模样。我举起刀,猛地向黄替后脑划去,刀锋在不到一寸之处却转了方向,刺入地面。我终究不能下手。 …… 黄族内部中人长年和平相互,支系之间却并非没有战争。我梯云峰一支是长白黄族正脉,后有一族人修习禁术叛逃到冠冕峰自立门户,被我们称为偏脉。从此长白山黄族一分为二,两脉明争暗斗,冠冕峰一脉修习禁术之下竟渐渐能与我脉抗衡。如今冠冕峰伤梯云峰弟子在先,骚扰边界在后,族长怒而发战。可惜战况极为糟糕,我梯云正脉自称是长白黄族正统,打起仗来却节节败退。为此,族长下令急招外出的族人回山支援。 “那禁术不知有何神通,几次交手,冠冕峰之妖竟毫无弱点。”深深恨得咬牙切齿。 “定是有的,我去边界探探。”我想若是能活捉一只冠冕峰妖,以法力周走其身不信发现不了破绽。可我没想到,遇到的竟是她。 黄替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她是冠冕峰族人,想是急着赶路回山服役所致。 “沉沉,那边可有发现?”同伴唤到。 “无。” 黄替修为太浅,听到声音才发现我们的存在。 “啊!你……别过来!” “呵。”我冷冷一笑,抓起她往冠冕峰飞身而去。 “开始便不想伤你,钟误将对我动手之时你曾为我求情,如今我放你一次,是还了你的人情,从今往后你我便两清了。如今我只问你:梯云峰失踪的族人是不是你们做的?” “是,不,不是!不全我和钟郎做的!是冠冕峰的特使,他们专扒梯云妖的皮,然后卖给收这个的道人。我们夫妻只是在村里留意着梯云峰下来的妖而已,你和前面几个只是刚好碰上了······”她低下头,几乎要将头埋到胸里。 “这个给你,可保你不受梯云峰族人攻击。”我将和钟误那只成对的另一只山楂海棠香囊给她。 ------------ 第10章 人皮沉(二) 她颤抖着接下,一手拉着我的衣角哭,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是你,我看见了你的香囊,和钟郎的那个香囊绣法一模一样,我又问你是什么香料,你说是山楂海棠,我便确信了······你进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是你。可我没办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必须要让他相信我是当年救他的人才能得到他的真心,我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你认出他来之后不也没说什么。我看,我看你是他亲自带回来的,也通过画扇面为我们赚了钱,我以为他不会对你下手,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给你下了药了。我知道我欠你的,我劝他了,可他不听,说你的皮能卖好价钱,冲我发火,他从没吼过我,从来没有,我就不敢劝他了,好在······好在你道行深,没伤到你······” “没伤到?你有什么资格说没伤到我?” 我怒火蹭地窜上来了,袖子一甩挣脱了她的手,问到:“我救下的二郎认她人作恩人,我为他画扇面挣钱还不够,还想扒我的皮卖钱。我封了法力的身体是怎么抵抗那些药的你知道吗?我身体乏力,肤生红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问题,极力掩饰怕你们发现。我整日忍受着皮肤痛痒,你凭什么说你没伤到我!” “那······那你为何帮我,在村里的时候,我可是想害死你的。” 竟才想起来要问吗? “你知道我是钟误的恩人,那你记不记得,我也是你的恩人?”我低眼瞧着她的泪,初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鼻涕、眼泪摸了满脸。 “我?我什么时候?呃,你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愈说愈小,那音量,我怀疑她自己是否能听见。 “五十年前,你误闯一狐妖的地盘,并不守规矩惹他发怒,终被他伤了丹田,险些散尽修为。是我向他求情,你才保住了这条命、保住了这身修为。你记得你的钟郎被持有山楂海棠香囊的人所救,怎不记得救你的人也佩戴山楂海棠香囊呢?” “我……我对不起你!我当时,当时只想能和钟郎过上好日子。”她攥着香囊哭得愈发凶了,可形容为:嚎啕大哭,我曾经喜欢的的秀美容颜也扭曲了,着实教我厌恶。 “堂堂黄族,修仙之妖,为博得一个男人的欢心费尽心思,真是自甘下作!”我白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黄替,小妖就是个小妖,心智不成熟,蠢蠢的。 我回到了梯云峰,却见众人悲切地看着我。 “沉沉,你弟弟他······” 我听到了天塌的声音。 我找到了族长,告诉他:击败冠冕峰妖之利器,非山楂海棠莫属。族长信我,给前线做保卫战的士兵运送的物资里加入大量的山楂海棠种子,暗令我族士兵在两山交界之处种植山楂海棠,施以法力,确保成活、催其生长。短短几日,两族交战的地方飘满了山楂海棠的香气,沾染了冠冕峰的峰脚、蔓延了冠冕峰的峰腰······ “奔腾如蛟龙,造声如雷霆,激起彩虹千道。四里之外,但闻涛声隆隆,不见起势雄雄。” 我望着脚下的梯河瀑布叹了口气,然后打开一坛山楂海棠花液,连坛子带花液一起扔了下去。“天气寒凉,香囊内裹着山楂海棠的隔油今日该化了。本来不必如此的,真是抱歉,因为不知道具体多少量才能对你们起作用,所以我尽可能浓地提炼了。只是可惜了我的山楂海棠,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曾经繁盛的模样了。” 一月后,冠冕峰势颓,尤其女妖,皆浑身浮肿、虚弱不堪。梯云峰几次针对女子作战,几场下来,冠冕峰女妖几乎死绝,剩余男妖亦靡靡不振,冠冕峰黄族再无威胁。族长亲手捉回了当年的叛徒,在两族面前枭首示众。一百年了,梯云峰、冠冕峰终于合为一族,并称长白氏黄族。 三年后,我熬过了皮腐之痛长出了自己的人皮,成为长白黄族第一仙修。有了仙家坐镇,长白山黄族开始兴盛起来,上山进修的散妖也多了起来。我偶尔扮做修习先生,隐于其间,遇到有缘之妖便指点一二,没有可以入眼的便全当散步。 “前辈,平常修炼之路苦乏无比,让我等实难忍受,不如换皮修炼。用时少,进阶多。”不专心修炼的弟子说到。 “随你。”我对这种不想努力只求成果的人一向有些鄙夷,就像冠冕峰的叛徒一样。 哎,修人讲究修心、修德,活剥人皮这等阴损之法看似修为大增,可空有人皮却无人心岂会得道? “奴有一惑。”一个百年修为的小辈尚未学会效仿人的行为,倒替着四条小腿跑到我身边,然后前肢离地站着向我请教:“换皮是我长白山黄族世代相传的秘法,黄元仙子一心化身成人,仙子有这般快捷的方法不用,反倒宁愿终日忍受腐皮之苦,直至皮肉分离。仙子如何知晓换皮之法不可行?” 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回道:“修炼讲究心无杂念,你杂心重,于修行无益。” “当年,仙子下山并非单单为了体会人情,提升个人修为是次,追查我梯云峰黄族族人失踪一案才是首要目的。仙子下山就是一场居,这场局,下山初遇见钟误夫妇,是开始,黄族内斗之时赠予黄替山楂海棠香囊是关键,决心送黄替回冠冕峰、教族人在两山交界处催生山楂海棠便是结束。”我起身拍了拍衣服将褶皱抚平,然后向众人告辞:“时辰已到。今日的授课到此为止,某告辞。” “前辈!”主张换皮修行的那个小辈叫住我。“如此岂非是黄元仙子利用了对黄替的恩情?” 我一记刀眼递过去,他立刻噤了声,看到我释放威压的样子,他恍然大悟一般。 “前辈是······” “施恩人。“我回他一笑。 既然恩情已经掺杂算计,那我的所作所为尽合常理。 ------------ 第11章 人皮沉(三) 谁记得她残暴之前也曾有怜悯的目光? 两千年了,我还没有名字,我在等我的主人,我想让她为我取。可我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没给我取名字,分别之后我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不能再没有名字了,上回沉沉说唤我前辈过于生疏,问我的名字,我故作高深说时机未到,不肯告诉她,其实是我无颜让别人知晓我还没有名字。寻常而言,稍有道行的百年小妖都会有族长赐予或自己取的名字。而我没有族长,只有主人,但主人为她的众多玩具都起好了名字,独独没有要为我取名字的意思,她只知道唤我:狐儿。我好歹是拥有千年道行的大妖,叫狐儿未免太没有面子,好比一个人,他的名字就叫人,大家会如何看待他? 这么多年闭关深山,也不知当今天下谁人做主,百姓如何,不如下山走走,看看大好山河,观观人世风俗,或许有什么好词可以给我作名字。 ······ 唐都长安。 我率先来到了教坊,这里汇集名曲,是妖的取名首选之地。 “有苏女,承蒙恩露,玉帛金丝华服。娇若九重天仙子,实为殷商祸水。炮烙刑,虿盆坑,熔骨噬魂化流毒。凤鸣岐山,周兵直入,鹿台塌倒,摘星尽归土。” 这韵律熟悉得很,像极了主人最后唱的曲子。“这是什么曲子?” “摸鱼儿。”歌妓答。 就是它了!两千年之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摸鱼儿。我本姓玉,不过我不打算入玉籍,我想入狐籍。 本欲趁难得下山的机会多转转,长白山传来消息,沉沉要渡劫了,我得赶回去为她护法。 ······ 长白山。 “沉沉。”我回到长白山的时候,沉沉已经在我的洞府门口等我了。我的洞府隐于梯河瀑布之后,府内成椭圆形,容积不大,唯一厅、一寝足矣,由于我秉承了主人起名懒的属性,我的洞府与我从前一样没有名字。 “前辈。”她朝我一揖。 我看着她更加鲜嫩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手感不亚于初次相见时她毛茸茸的一个肉团。她是熬过了腐皮之苦,去掉不属于自己的人皮,才长出了如今的新皮。“好看,更胜从前。” “谢前辈夸奖。此次前来是道谢的,儿无父无母,百年来多亏了前辈照拂。” “何须客气,我一个人在这冠冕峰的山洞也是孤单。对了,听说梯云冠冕黄族之争中梯云大获全胜,冠冕峰黄族女妖几乎死绝,你救的那只小黄鼬呢?”我转身往府内走去,走到正厅案前坐下。 “死了。”沉沉在我身后跟着,语气淡淡。 “真不明白你当年为何执意保她。” “她模样好看。”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呵!” “前辈不觉得吗?” “再好看也比不过我的主人。”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主人眉宇清秀的模样。 “从前听前辈说起要找狐族落户以便日后入仙籍一事,儿为您打听了,狐族修炼之地最好不过青丘。据说女娲娘娘曾光顾,若天资上佳,被女娲娘娘选中可归为她的属下。” “女娲娘娘?不去。” “为何?”她满脸疑惑。 是啊,在世人眼中,能亲近女娲娘娘是何等的荣耀。 “因为我的主人。” “时常听前辈提起,可至今不知前辈的主人是何方神圣。”沉沉一脸期待地注视着我。 “她不是神圣,只是一位凡人,今日时辰尚早,我可以为你讲讲我主人的故事。” “洗耳恭听。”她与我隔案相对处落座,为我倒上一杯清泉。 “她是殷纣王的第二任王后,不过世人大都不用尊称来称呼她,他们习惯称她为:妲己。” 一千七百年前,这国号是商,这天下姓子,当时的君主就是大名鼎鼎的暴君殷纣王。在我看来,他资辨捷疾、闻见甚敏、能手格猛兽。可又有周武王言: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这里的“妇人”说的便是我的主人——妲己。 我原本是独山中的一块璞玉,几经辗转藏于有苏氏的王手中,后被玉雕师雕刻成有苏氏图腾九尾狐的形状,在王次女妲己周岁时族长将我作为周岁礼赐给了她。那时候,我只是初开神智的灵,在襁褓中,感受她温软的身躯,和她稚嫩娇柔的声音,还有一股莫名的戾气。 在主人五岁的时候,有苏氏朝政发生了动荡。王长子与王次子不吝撕破脸面,大臣们各自为营,只知争名夺利,弃百姓于不顾。 主人将我穿上了链子待在颈间。“狐儿,你是我的护身符,是要保护我一生的。” 王忙着管教儿子,王后忙着保护幺子幺女,主人没人陪,便整日带着我在院中晒太阳。 “狐儿,二哥说,他想当王。” 我不懂,为什么二王子想当王,王位不应该是大王子的吗? “二哥说,他只比大哥晚了半刻降生,一母同胞,他不服。” 虽然我还不会说话,她却似乎能够听到我的疑问。 “二哥还说,有大哥在,他就当不了王。” 是呀,所以就不要当了。 主人天天带我晒太阳、晒月亮的举动为我的修炼打下了基础,我昼夜吸收日月精华,神智渐开,慢慢地,我学会了感知主人的情绪。 “狐儿,我看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雀儿,如果我给母亲送去,她会注意到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伤雀,为什么要母亲注意? 主人将小雀儿送去了王后寝殿,却不想我们去的不是时候。王后正在生气。 “什么时候了,给我送这个做什么?还嫌我不够烦忧吗?没有你兄姐聪慧,又没有弟妹乖巧,我怎么生了你!” 然后雀被摔死了,主人被赶了出来。 “狐儿,我想告诉母亲我会帮小雀儿包扎伤口了······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母亲,我许久不见她了。” 明白了,主人想见王后,但王后不想见主人,可是为什么王后又不想见主人呢? “狐儿,我们去找父亲,他会把我举高高。” 我们又来到王的政殿。 “父亲······” “妍儿啊,等为父处理完你大哥的事情。”王埋在一堆书简中,没有抬头。 “好”主人说到,然后乖乖坐到了王身边。 当王终于放下了最后一卷,方抬头,有一名宫人小步疾走进来。 “王,二王子······”说到这里,他望了望主人。 王了然,一手摸着主人的头,安抚到:“啊,妍儿你,为父有急事,你先去找母亲好吗?” “父亲,我给母亲送去了一只受伤的雀儿,想救它,母亲把我赶了出来。” 这时,王已经重新拿起了书简,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便含糊应道:“妍儿,要听你母亲的话,她说的是对的。” “好。”主人乖乖应道,行一礼走出了政殿。 她用她温热的小手抚上我的身体。 “狐儿,我知道,父亲很忙。” ------------ 第12章 狐面鱼(一) 深夜,我听到远处有嘈杂之声,主人醒来,绕过宫人带着我偷跑出了寝殿。 “狐儿,今夜带你去探险。” 穿过了一个花园,抄近路爬过了一个假山山洞,竟是有一座宫殿起火了,附近的人不在救火,而是在厮杀。夜色遮掩下,二王子刺了大王子一剑,然后将他推入了火中。 主人有些害怕,她转头欲跑却被二王子发现。 “是妍儿吗?” 主人停下了要逃跑的脚步,回过身去,二王子满脸是血一步步向她靠近。 “妍儿,你看到了什么?” “起火了。”我以为主人很害怕,但她的声音却并没有什么情绪。 二王子用占了血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前然后将她抱在了怀里。“妹,为兄所做是对的。” 有大王子在二王子就当不了王,现在大王子不在了,轮到二王子继承王位了。 大王子的死讯让整个有苏氏陷入了悲伤,二王子也露出了痛苦的模样,我不懂,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主人不与任何人说话,包括我。我只能默默守护她,感受她的戾气一天比一天重。主人扔掉了学习的课业,每日与歌舞伎唱唱跳跳的。王说:“不指望她上战场坐朝堂,玩便玩吧。” 王后说:“我没功夫管她。” 十年之后,主人长大了,长得骨肉婷匀,眉宇清秀,目光炯炯,风韵如火。 商大王子受领兵打进了有苏氏,小小诸侯国怎敌得过帝国之军的铁骑,有苏氏被征服。王为表臣服,献牛羊、马匹无数、美女五十还有他的次女。商使承诺,商帝收到有苏氏的礼物后会放过有苏氏的百姓。 临行那日,王为主人刺字:妲。 “妍儿,有什么东西想带走?这宫中所有尽你挑。” “我的狐儿。” 如此,我陪主人踏上朝歌之行,那天雪下得很大。 朝歌。 朝歌东有淇河为险阻,西有太行作屏障,城池南北各有三道城垣,第一道城垣为外城,第二道为王城,第三道即宫城,王宫左有宗庙,右有社稷坛,中是帝王宫殿。主人的寝殿在偏后方的位置,世人说:商帝通音律,好美色。可他见了同样通音律且拥有美色的主人却并不感兴趣,在前殿看了一眼就走了,不陪主人玩。分配来的近侍小芷不识歌舞,亦不能陪主人。没想到,主人在有苏氏是一个人,到了朝歌仍是一个人。当然,主人并不失落,我们已经习惯了相依相伴。此时的我已经有一定修为了。 朝歌不愧是帝城,其繁华与教化程度远胜有苏。主人有了新的乐趣——研究机巧。每每天气晴好她就将我放在阳光地里晒太阳,自己在一边摆弄机关。几番研究之下她自己做了一个机关,本机关在磬的基础上设置玉珠若干,玉珠串线,间连齿轮,上接启发装置,开启,则玉珠滚落于磬上,磬响,齿轮转动,珠落珠起,周而复始,可奏乐两刻不停歇。自然,它没有名字,主人做得出精巧的机关,却不想为它取个名字。 商帝六十二岁寿宴上,主人献出了她的机关。不出我所料,帝大喜,将主人的座位抬到了他的身边。第二天召幸了主人。 我很开心,终于能有人陪主人玩了。 朝歌的富丽堂皇充分地满足了主人的玩乐心,而主人的歌舞天赋重新燃起了商帝心中名为年轻的火焰,二人开始大摆宴会,歌舞升平,长夜作饮,好不快活。 玩,是会上瘾的,商帝年过六十,纵然年轻时神勇冠绝可手格猛虎,但如今垂垂老矣,精力本就衰弱。享乐之后疲惫的身躯不足以支撑他处理繁杂的国务,所以,帝欣然选择了与主人欢乐,将政务抛在了身后。 这日,殿前的树上落下一只小雀儿,树的高度足以让它摔伤,毛发稀疏的身体不停地战栗。 主人怜悯地走到它身边,命令道:“摔死它。” “娘娘,您说什么?”小芷问道。 “它这么痛苦,不如摔死。” 小芷愣住了。 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拾了快石头向小雀砸去,立刻,小雀便不抖了。 几个月后,我的修为已经可以支撑我脱离玉体,化为狐形自由游走 主人对外说是自己养的珍兽,如此她便可光明正大地抱着我,偶尔点着我的鼻子说:“果然是玉变的,摸起来一点都不软。” ······ 宫人交谈总偏爱奇闻异事,小芷为哄主人开心讲了一件民间奇事,说有一人可以严冬赤脚在冰上行走。主人自己脱了足衣,在地上试着行走,片刻便受不住冰冷的地面。 “狐儿,你说那人为何可以赤脚在冰上行走?” “不知道。”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主人都在念叨这个。“到底为什么呢?” “叫他来看看不就行了?”我提到。 “对,一定是她的脚有哪里长得与我们不同,我得看看。” 主人差人传来了奇人,对他的脚看了半天。 “没什么不同啊,到底哪里不同呢?” “娘娘,这是天生的异能。”小芷说到。 “一定有哪里不同!”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将那人的脚砍了下来,血留了一地,痛苦的喊叫响彻了整个宫殿。主人就坐在血泊里,拿着一只脚研究。 “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气恼地将砍下的脚放在一旁,又盯上了砍脚的剑。“得那个普通的对比一下······” 我闻言赶紧将剑踢去一边。“主人!异能无形无体附在肉体之中,不能被肉眼所见,算了吧。” “不能被肉眼所见,那要如何得见?” “主人,你看这奇人脸色煞白,痛苦不堪,不如先送他去医治吧。” “哦,对,传医师!” 夜间,帝驾临,说笑间帝问主人:“听闻美人今日砍了一人的脚?” “是,妾想看看赤脚行冰的脚有什么奇异。” “这样啊,那······看出来了吗?” “没有。” “改日再看?” 我看到帝的眼神有些不对了,不过主人却不在乎,她欢快应道:“嗯!” 今夜,帝没有留宿,他离开时,我跟了上去。 他坐在车上,望着我们的寝殿说:“有心之作恶谓之恶,是明知故犯,从性之作恶而不觉,是本心之恶,当谓之可怖。” 此后的一个月,帝没有再见过主人。主人不适应了几天,很快又自己玩得欢喜了。我去帝的寝殿看过他,没有主人他似乎不怎么开心,那他为什么不见主人?我不懂。 ------------ 第13章 狐面鱼(二) 过了几日,帝耐不住了,召见了主人,问她:“美人,身体是否有过不适?“ “不曾。”主人回到。 “再想想,可曾吃过什么东西以致腹痛?” “不曾,腹痛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说来听听。”帝来了兴趣。 “临入朝歌,还在有苏时喝了母亲误送来的汤,腹痛至极,至今记忆犹新。” “美人,你喜欢孩子吗?” “一般。” 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却想不明白。只是主人封后了。 在后宫的生活总是安逸,主人带我出宫游玩才发觉天下局势已变,我清楚地看到百姓对主人投来的或惧怕或怨恨的目光。 马车行至偏僻之地,竟有人来袭击主人。我一怒之下将那人打飞,然后便是旁观者的私语:“看她,真是狐妖啊······” 这是我第一次伤人。善?恶?我不懂,我的世界只有三个人——我、主人、外人。 外面的动乱,帝从不准别人告诉主人,以至于主人到最后才发觉这早已不是她与他的天下。朝代更替之事教我说,我也说不清,原本都好好的,事情就在嬉笑玩乐间发生了。 后来我才知道,商周积怨已久。文丁时,季历受封牧师,成为西伯。后因权重遭猜忌,被软禁绝食而死,此为怨种。季历去世后,其子姬昌继父位,力行仁政,国力日盛,附近部族信服,商忌惮。姬昌长子伯邑考在商为质,任为帝驾车之职。后因事触怒帝,帝烹杀之,做成肉羹,赐予姬昌,并囚禁姬昌于羑里两年,由此怨深。 姬昌释放之后,商朝臣子大力经营东南一带的广大地区,而忽略雄踞两北的周氏,周国力快速强盛,而此时的商王仍沉迷酒色,百姓怨声载道,诸侯开始背叛。 后来,大师疵、少师彊投奔周。姬发联合天下诸侯,讨伐商帝。帝之兄微子启率领由东南夷人组成的十七万大军,拒联军于朝歌四十里以外的牧野。不料夷人军队一夜之间哗变,周军兵临朝歌城下。 城外兵戈杀伐,王殿却分外安静。帝对主人说:“你我二人同行目标太大,你先去城外等候,我随后就到。” 主人乘车出城,车帘掀起,却是有苏王后。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主人冰冷至极的目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有苏氏的众人,他们便不敢言语。 片刻,她将我从颈间取下置于匣内,盖上封印后递到苏母手中,转首独身向王宫走去。 “妍儿!”有苏氏王后在时隔一年之后又唤出了这个名字,却再也不见从前的爱怜,情绪陌生又畏惧。 主人的脚步丝毫没有放缓,终于,此刻,她的心里唯有纣王一人了。 她不能忍受纣王一人赴死,我也同样不能忍受她弃我而去。 待我冲破了封禁追上她,她已进入了鹿台,我穿过火焰,化作本体玉狐回到她的颈间。 “你这是何苦?”她有所觉,将我握在掌心。 “主人呢,又是何苦?” “赎罪。” “我愿与主同。” 这回,她没有抛弃我,将我放回了她的衣襟内,我贴着她的肌肤,好似回到了二十七年前,一切从未改变,睁眼醒来还有她懵懂笑言。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于赫汤孙!穆穆厥声。庸鼓有斁,万舞有奕······” 歌声幽幽响起,纣王闻声寻来。 “妲,你怎么回来了?有苏氏不肯带你走吗?” “帝小气,在鹿台玩火却不带我。”主人甜甜地笑着,一如当年那个向兄长要糕饼吃的女童。 “你可想好了,想玩这鹿台之火可就再也玩不了别的了。” “此生何幸,得与帝同乐,魂飞魄散亦无悔。” 他们二人都如往常一般笑着,只是眼角浸了湿润。 主人突然将头埋进殷纣王胸前。“是我的错。”我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我的身上。 “有你的一份错,便有我的十分错。” 纣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捧在双手中。“孤从未见美人流过泪。”晶莹的泪滴被两拇指一一拭去。 “美人休要悲伤,良辰正当时。哈哈!来,再舞一曲《九尾》,这回我与你共舞。” 帝后共舞的九尾,艳过了滔天焰火。 大火吞没了相依的二人、富丽的鹿台······ 当然,还有我。 骨血燃成灰烬、砖瓦焚作焦土,罪列史书,时人刻骨,尽散如烟。独剩我,历千年物转星移,故人尽去,难寄帛书。 故事至此为止。 “竟是如此,人族之爱竟是如此。”沉沉满目忧伤。 “纣王暴虐诸侯怨声载道,以灭国,主人贪乐加速王朝覆灭,以焚死,而当年那个为一只伤雀而忧心的主人一去不回,谁又为她承担?” 府门传来一声水声,一只黄鼬跑进来,站在沉沉脚边吱吱地说着什么。 “往事已矣,前辈莫再伤怀,儿有一事说与前辈。” “哦,何事?” “族孙来信,说在独山发现了一狐妖族群,群虽小,却有一拥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狐坐镇。前辈不喜青丘,不如去独山看看。” “独山······多谢你,待我为你护法渡劫成功之后便动身。”这对我而言真是个喜讯。 沉沉起身告辞:“愿前辈顺利加入狐籍,早日位列仙班,他日路过长白,莫忘故人。” “摸鱼儿。” “什么。” “今日时机已到,是时候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了。” “‘狐摸鱼’?待入了狐籍,前辈的名字怕要重取······” “呵!” 她似是被我的冷脸吓到,捂着嘴,忙改口道:“哦,不对,不待入狐籍,便是玉籍也得重取。‘玉摸鱼’,噗!” 我看着她憋笑的脸,羞愧得气恼。“无事了吧,还不快去准备渡劫事宜,别以为有我护法便万事大吉!” ······ 沉沉渡劫成功后正式成为仙修,我得以安心前往独山。到了山腰,有只百年小妖在等候迎接。 “族长料想前辈今日到达,特派小妖迎接,前辈请。” 为表诚意,我徒步走上山顶。 “族长有事外出,还请前辈稍作等候。” “好。” 等着的功夫,我打量起这山顶来,千年不回独山,竟不知它已变成了这般摸样——楼阁错落,飞檐走瓦像极了当年的朝歌。 “摸鱼儿?”一声娇柔女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但见那人骨肉婷匀,眉宇清秀,目光炯炯,风韵如火。 既然残暴之前曾有怜悯,那我的守护也不无道理。 ------------ 第14章 狐面鱼(三) 冬日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等我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乌黑了。道路两边的路灯昏黄,堪堪照明自己方圆两米之地。从教学区到宿舍区要经过一个湖,叫抹茶湖,听学长说里面曾经冻死过学生。为什么是冻死不是淹死呢? 几年前,也是这样冷的黑夜,湖面上已经结了冰。有个学生路过的时候不知那根筋不对,想去踩踩冰。沿岸的冰结实,能承担他的重量,他见踩上去没事后就往里走了走,这一走却一脚踩了冰窟窿,他来不及拔脚两条腿就陷了下去,好容易用胳膊撑住,露出了个脑袋和脖子,却怎么也爬不上去了。应该也是呼救了的,但那个时间段偏偏就无人经过这里,巡逻的保安也称没有听到过异常声音。可怜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发现的时候还保持着那个撑着的姿势,人早僵了。 我往那湖看了一眼,顿时寒气铺面,钻人衣领子似的冷。这种事情越想越吓人,我拢了拢衣服,赶紧跑回了宿舍。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钻被窝了。对了,忘了介绍我的新舍友——小汪,从隔壁宿舍调过来的,因为他有时神神叨叨的,隔壁的同学说受不了他。这时他又在看着不知什么书,见我回来,目光如炬突然转向我。 “你去什么地方了?” “工作室啊,我天天都去。” “路过什么了?” “……”我觉得他的神叨病又犯了,看在是新室友的份上我还是耐心答道:“楼啊、树啊、湖啊,最近那条路上有啥我就路过啥。” “湖,难道是那个湖?” 我懒得再听他说什么,径自洗漱去了。 …… 今晚不知怎么了,我躺在两层被子里都感觉不到温暖。难道最近太累,免疫力弱,吹吹风就要感冒了?管他呢,我把被角又往里掖了掖,倒头睡了。我以为晚上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没想到事情远非如此。 第二天,我起身穿衣服,露出的胳臂和后背一下被冷空气包围,我打了个寒战。 “今天格外冷吗?” 我穿上保暖衣,然后打开手机看今日的温度,还行啊,才7°–零下5°,比昨天还暖和,怎么这么冷?我穿上昨天的衣服,就去洗漱了。 第三天,温度上升,我觉得比第二天还冷。 第四天,更冷了。 “小葛,这才几点啊,就缩床上了?明天周末,起来嗨呀。”小白拎着晚上的宵夜推门而入。 “他是冻得吧。”紧随其后的小汪说到。 “咱宿舍暖气可以呀。”小白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就去上网了。 “小汪,你怎么知道我是冻得?”我问道。 小汪撇了一眼专心打游戏的小白,然后说道:“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吧。”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直感觉冷,吃药也不管用。” “我来咱宿舍的第一天晚上,你回宿舍的半道路过抹茶湖了吧。” “啊。” “你肯定还靠近那湖了。” “是,可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那天晚上你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我把你的表现告诉了我爷爷,他说,你这百分百是撞鬼了。” “什么?!小汪我知道你爱神叨,但你也……” “我怕你不信,特地拖到现在才和你说的。” “我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为什么会撞鬼?” “鬼不跟你讲道理,它是冻死的,死后便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安身,他越来越暖和,你却越来越冷。唉,你也是运气不太好。” “那……那你能救我吗?”我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我实在太害怕了。 “我既然跟你说了就是有办法。” 第二天正午,等着小白和小赵都去食堂吃午餐了,小汪拿出一把菜刀。 “正午阳气重,刀是用了十年的杀猪刀,煞气重,来,我这就给你驱鬼。” 小汪说完,对着我的影子一阵乱砍加辱骂:“我x你祖宗,敢害我兄弟!你个xx!xx!n你妈是x,你爹是x!全家是x,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他两臂胡乱挥舞着,好几次我都以为他会把刀砍到我身上。 我才见识到一向文雅的他居然也有这样一面。这样过了一会,我并没有什么变化。 “小汪,我还是觉得冷。” “看来在你身上太温暖太舒服了,他这是不想走了。” “那是不是只要我身上冷了他就能走了?” “得冷得它先受不了,你却还活着才行啊。” “我有办法!” …… 晚上,我拿着浴巾进了浴室,不开热气、敞着帘子把自己浇透,然后深吸一口气,猛的关上水阀。 “啊!别……别关水阀……”我听到自己的身体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走不走?” 它沉默。 “这可是你逼我的!” 我再次把自己浇透,然后猛地关上水阀,又浇透,又关上,如此反复。 “别关水阀啊啊!”它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怒吼一声:“滚!” “好冷啊!!!” 一声绝望的嘶吼,一阵青烟从我的身体中飞走,我终于暖和了。 ------------ 第15章 夜曲之别关水阀 有时候,我会想,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然后,我又想, 如果我是男孩,你会不会喜欢我? 或许会的, 可惜我变不成男孩, 你也喜欢不了女孩。 我们就这样相互折磨, 等着哪一天, 你接受、或者我妥协。 今天在超市看到了装订精美的日记本,上面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对一个黄衣小女孩张开双手,小女孩大概是她的孙女吧,眼睛笑成一条线地向她跑过去,幼稚的画风! 我想起自己在上初中的时候,有固定的作业是每天一篇日记。七年前每天的十点,我会像现在这样坐在窗前,不过现在我是在喝茶,而那时候我是在写日记。后来作业一天天地加重,我就把写日记的时间推到了十一点。临近中考,老师取消了写日记这一项作业,但我一直坚持着写日记的习惯,直到那件事之后,我才戒掉了这个习惯。 啊,那件事,许久不曾回想了。 七年前的日记伴随着回忆徐徐翻开: 三月某日,阴。 今天爸妈又吵架了,还是生二胎的事。妈妈还理智一点,爸爸完全入了魔怔似的,只知道生儿子,生儿子!真是的,儿子是能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让他这么着急生?多等几年能怎么着?自己在什么单位上班自己不知道似的,为了要个男孩连工作都不想要了吗?看你拿什么养两个孩子!还是要我和姐姐一样···· 姐姐,啊,姐姐,你到底去哪了?晨晨想你。如果奶奶再不让爸爸报警,我就去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你,等着我。 三月某日,小雨。 今天凌晨爸妈打架把我吵醒了,好讨厌啊。理由竟然是爸爸把拖鞋里的水倒在了妈妈身上,都闲的没事干了吗?你们没事我还有事呢,我初三了知道吗?就算我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没问题,每天学习也很累的好吗? 三月某日,风夹雨。 小雨连绵风带刺,冷极了。奶奶打来电话,说这两天要来住,爸爸立刻就准备上了,吩咐妈妈买各种肉、菜,妈妈买回来爸爸又嫌她买的种类太少、量不够吃,自己跑去买了两大包,气喘吁吁地拎了回来。回来了就翻着手机找各种既好吃又补身体的食谱,还要求妈妈把做法抄下来,等奶奶来了照着它做。真是的,自己的母亲自己好好孝敬!把我妈妈像奴婢一样呼来换去的算什么! 奶奶,你说我是该怨你来我家一趟折腾我妈妈了呢?还是该谢谢你的到来让我吃上了非常丰盛的菜呢? 晚上临近饭点,奶奶来了,今天的好菜我使劲往自己碗里夹,哼,奶奶,你害我丢了姐姐,还好意思在我家大吃大喝。爸妈不嫌你,我不会给你好脸色! 吃完饭后我把自己锁在屋里写作业,对,就是现在我正在写的这本日记。 屋外嗡嗡的说话声真让我烦,三个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呜呀吵闹的了,我听见奶奶在那里嚎:“一个小厮(方言:儿子、男孩)都没有让俺怎么在村里混啊!俺可是生了两儿,怎么到这一辈一个儿都没有了呢?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到那天哈俺可怎么去见你爹呀!老祖宗,你怎么着不能让俺营家绝了后啊!哎呀·······” 烦! 烦! 烦! 自己不是女的吗?男的这么好你怎么不给自己变性呢?你厉害你生啊,女孩就生来低贱吗?哪里比男孩差!男孩这么好,等你老了可千万别让我这个女孩养你! “我闺女找不到我是不会再要孩子的。”妈妈这么说。 “这么时节都找不着了,说不准······” “怎么着?你要咒我的孩子,咒你孙女吗!” “给咱妈吼啥呀吼!” 看看,爸爸一听有人对他妈怎么样就来护着了。 四月某日,大雨。 今天是爸妈的三日一小吵、五天一动手日常:在我写作业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打架了,客厅里乒乓地响,砸了好几个杯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上去劝架也被打了一巴掌,脸又红又肿,印子像一个血巴掌。 听说在午夜十二点整,对着镜子削苹果会看到自己的未来,我好想看看自己的未来,这样的日子我觉得无望。 对着镜子削苹果——我做到了!就刚刚!我有些害怕,所以是开着大灯做的,可是镜子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只有我自己惨白的脸和微微浮动的发。 四月某日,晴。 天空终于放晴了,碧空如洗。阳光温暖,我却愈发孤独,我想我的姐姐,从前她每日看着我入睡,现在不会有人陪我了。我把镜子对着床头放,这样睡觉的时候,偶尔睁眼看见自己的镜像也像有人在陪着我睡一样了! 晚上放学回家前去医院看了看奶奶,奶奶病了,她的子宫中长了瘤子,说来也怪,她已经停经了,子宫也就是坨肉的作用了,怎么还会张瘤子呢?爸爸急得团团转,在医院就哭得瘫在了椅子上,一边哭一边说要拉着奶奶去全国最好的医院治疗。回到家,爸爸把家里所有的现钱、银行卡和存折汇集到了一起,还逼妈妈把工资卡也交出来,妈妈说:“我们还有女儿要养!”爸爸气得直骂她恶毒,又把妈妈打了一顿,妈妈哭得声音很大,好歹护住了工资卡。 奶**宫肿瘤的片子我仔细看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复习生物课题“人类的发育”的原因,那瘤子我越看越像个胚胎。 四月某日,晴。 天气越来越好了,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来好,把镜子对着床果然有用,这几天好像真的有人在陪我睡了,常常能感觉到卧室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虽然只是自己的影像,但也不失为一种安慰了。最令我开心的是,这几天姐姐常常入梦,似乎又回到我们姐妹日日相伴的日子,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呢? ------------ 第16章 晨之女(一) 今天刷热点新闻刷到了一起恶性伤人案,地点就在离我们不远的花堡街,歹徒极为凶恶,见人就砍,场面十分惨烈。按照常理来说,危害程度这么大的案件死刑没跑了,法院那边却不知出了什么事,迟迟不肯宣判。被害人家属联名上书要求判处死刑。依我看:这种迟迟不判的八准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判刑嘛,能拖多久拖多久,拖到热度过去了,花点钱,找找关系,大不了在牢里多呆几年然后出来继续潇洒,反正家里有钱或权,在监狱里也不会吃什么苦。法律原本是公平的,可有时候法律对特殊人群的照顾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这不,我刚看了看最新的报道,嫌疑人的精神鉴定报告出来了,说嫌疑人是因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才会这样。那报告上的每个字都是对精神病的侮辱好吗?网上对此骂声一片,我看得也是十分气愤。 说点别的,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些案发现场的照片,我的心就跳得厉害,十分难受。不是那种同情或愤慨的难受,而是一种浓浓的危机感,眼前也总是闪过姐姐的身影,我想,或许是案发地点离我的家和学校太近的缘故吧,而姐姐又恰好失踪,我很是担心她。 四月某日,雷阵雨。 姐姐找到了,在一个小河沟里。警方叫爸爸和妈妈去认尸,爸妈问我去不去,我才不去呢。姐姐明明还活着,每天晚上她都会来陪我,我甚至能感到她抚摸我的手掌的温度。 中午,妈妈从警局回来,我看到妈妈满脸的泪痕。我问她,爸爸去哪了?妈妈说,爸爸去奶奶家了。又过了几个小时,爸爸回来了,红着眼睛,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今天是周末,中午眯了一会,梦到了姐姐。 “醒来呀,晨晨!快醒过来!”姐姐悲痛地看着我喊,双手大力摇晃我的肩膀。 我瞬间惊醒,醒来就闻到了一种刺鼻的味道,是厨房里煤气的味道!卧室的门开着,我跑出卧室,看到连接厨房与客厅的窗户大开着,那可是从来都不打开的呀!我赶紧关上这扇窗户,然后打开与外界相通的窗户,用袖子捂着鼻子冲进厨房,煤气阀门果然开着!我的心砰砰直跳好像要跳出胸膛。我赶紧关上阀门,跑出厨房,又关上厨房的门,跑出了家。跑出去的时候,我的腿不停打颤,好几次差点摔倒。刚跑出家门,我就瘫在了门边,瘫倒得到身体把大门也挤上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头晕眼花、呼吸费劲,胳臂和手也不停打颤,浑身没有力气,对门李阿姨看到我这副模样忙把我扶起来,家是不能回了,我跟着李阿姨去了她家。 在李阿姨家,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为什么厨房与客厅的窗户开着,煤气阀门还没关。妈妈说,她不知道,她走的时候那扇窗户是关着的,也没有闻到煤气的味道,她走的时候爸爸还在家里,让我问问爸爸。 爸爸,是他······ 我家的布局是这样的:入门是客厅,卧室、书房、厨房和卫生间半包围状环绕在客厅两面,我和姐姐的卧室隔着客厅对着厨房,厨房有连通客厅的窗户,如果窗户打开,里面的气体直冲我们的卧室。 如果一个人打开厨房与客厅联通的窗户,却关上客厅与外界连接到窗户,那目的只有一个······ 四月某日,小雨。 妈妈,你的工资明明不比爸爸的少,为什么要包揽所有的家务还任打任骂?为什么说是为了我才不离婚的?为什么说好人家不愿找单亲家庭的孩子,如果你们离婚了我就嫁不到好人家了?难道一个女孩最终的价好坏只有嫁人吗?其实你就是爱他对吧!找什么借口?你说你不爱,可你看到他吃你做的饭露出满意的表情时你是什么样子?眼睛亮得像镁光灯一样,就差拿个大喇叭喊话自己超开心了。这也是装的吗?我知道,你说谎了。即便······他不顾你的身体,逼你生孩子,你竟然!也渐渐同意! 姐姐呢?你们把姐姐当什么!她死因未明,一个人待在那个冰冷狭窄的地方,你们就要规划着生儿子走上人生巅峰的快乐生活了?是不是觉得姐姐不在了终于没有负担了?可以没有顾虑生生生了?我还在呢! 四月某日,大雨。 风雨交加,今日我的双亲这次打架不同以往,格外激烈,母亲将我锁入屋中,屋外砰砰作响,我想报警却苦于没有手机。我现在就在自己的卧室里,我大声呼救,可平日里表面甚是热络的邻居怎无一人询问呢?经常交换饭食的张奶奶、互相照顾家务的李阿姨······你们都不在家吗? 日记写到这里,被划了一道划痕,最后笔头深深戳进纸张。 一声巨响,而后寂静无声,我有些怕,不敢再大声喊叫,怕会招来更可怕的事。 什么时间了?外面依旧是那么安静,可是我的被子什么时候盖到我身上了,是打架结束了妈妈来看我了吗? 日记写到这里完全结束。 然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拿椅子砸开了卧室门。 不!不!不!!!是血,满地的血!我不敢再往血的尽头看了,爸妈只是出手重了,现在在医院包扎呢,所以才没来得及顾我,我要去找他们,对,跑出这间屋子! 大门开着,我跑了出去,穿过了不知多少条街、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跑到姨妈家,姨妈紧紧地抱着我,直流泪。 “我要报案,这里有人故意伤人!”姨夫报了警。 我在姨妈家住了两天,姨妈总是抱着我安慰:“晨晨,我会好好照顾你,像我的亲孩子一样。”我点点头,然后感到脖颈的湿润。 两天后,我却被警察带走了,他们要我说出父母遇害的真相。“你还那么小,主动坦白会从宽处理的。”警官的表情很是严厉,似乎又有点惋惜。 ------------ 第17章 晨之女(二) “我爸妈······他们怎么样了啊?你们一上来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们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回家?” “你的父母已经被认定生理死亡,我们有人证和物证证明是你动的手,现在请你讲出犯罪经过。”警察的声音冰冷无情。 “什么?你们是警察啊,怎么可以诬陷一个无辜的人!我刚刚失去了父母······”我说到这里,使劲吸了一口气,我的喉咙一边发出哭声,一边还要说话,有些顾不上喘气。 然后我继续哭道:“人证物证?是邻居,是邻居对不对?他们明明看到了······却当起了看客,不管不顾!”他们早就知道,他们明明知道,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惨案发生,还拍了照片或者录了像,说不定在那个网站上发布出来,配上一段痛心疾首的文字,引发一番人性的思考。 “不对,你的意思是我父母是被第三个人害死的。我们小区有监控,你们好好查一定可以查出来的!”我努力调整呼吸,冷静思维,可我的声音还是已经完全变了调,尖锐又嘶哑,我哭着、喊着,比父母打我打得最厉害的时候都要厉害,我看到眼前一阵阵的黑雾,空气怎么这么稀薄,我吸不上气来了······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每天都有男护士来照顾我,我病了吗?他喂我吃药,我不吃,他终于告诉我:“我们怀疑你患有人格分裂,另一个人格具有攻击性,我们只能暂时这样安置你。” “人格分裂······”我这才回想起来,日记上莫名多出不像我的语气的话语、门是锁住的,我失去了意识,被子却被移动······ “那个人格可能叫‘昙昙’,据我们调查你有一个死去的双胞胎姐姐,名字叫营昙。” “昙昙,姐姐······”是姐姐,是我朝思暮想的姐姐啊! “迄今为止,我们认为是由于你对姐姐的死过度悲伤,所以分裂出了一个姐姐的人格,最终结论还需要后续观察。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感受或发现的话要立刻告诉我,不仅仅是为了你父母的案子,也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 “我知道了,有什么就会告诉你的。” 原来,这些日子的陪伴都是我自己的幻想吗? 我在医院里呆得时间不长,姨妈和姨夫常来看我、给我带各种吃的,听说叔叔那边要爸妈的财产,还好有他们帮我守住。医院确诊我不再具有攻击性后就准我出院了。最后也是姨妈和姨夫接我出来的。 “啊,七年前的事情,就是这些了。” 我回想完毕,伸了个懒腰,带上白菊去墓园祭拜我的父母和姐姐,对,今天是我父母的祭日。到了墓园,姐姐墓碑前的白菊已经干枯,这还是我前些日子来的时候摆上的,我为她换上新鲜的,然后擦拭她墓碑上的薄灰。 “姐姐,奶奶昨天死了,你放心,她走得很痛苦。她病得严重,子宫里长满了瘤子,能撑到今天也是够坚强了,医生都说奇怪,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一个凭借自己子宫骄傲了半生,以生女儿为耻,把女人当生育工具的人以这种方式死去······讽刺啊,讽刺啊。” “她从前总说我们小,考虑不长远,所以不知道男孩的好。我已经是研究生了,和国企签了约,她的小儿子还没有固定工作。虽然说工作不稳定但钱还是有的,不过人家说了,他家的钱要攒着养三个闺女,没钱给她治病。对,你走了以后叔叔又生了两个女孩,交了不少罚款。奶奶不乐意,又哭闹着让婶婶生,婶婶断了她治病的钱,她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然后她来找我要钱,我说我上着学不挣钱,其实我这么多年勤工俭学的早就有自己的小金库了,我的导师也会带我们赚外快。” “姐姐,你说可笑不,如果她没有逼着婶婶生孩子,叔叔婶婶就能省下那笔交罚款的钱,如果她没有逼着婶婶生那么多,还会省下一笔养孩子的钱。如果她没有逼着爸妈生二胎,我想或许她就不会长瘤子了,你说是不是?” 我将头抵在姐姐的墓碑上,指尖描摹她的名字。昙,美丽绝伦,终究于夜间一现,而晨击退了黑暗,将迎来光明。 “姐姐,我想你,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没死,其实你一直在陪着我,会和我说话,只是不能给我回应了而已。你见到爸妈了吗?二胎的事情你可以完全放心了,他们再也不能生个小的给你添堵了,你不用再为这个和他们吵架了。我在这边好好的,你也能在那边独自享受爸妈的宠爱了。不过,我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见他们,不用在意我,见到了他们,有什么话就好好说。” 啊,说起我们的爸爸妈妈。 我转头看向爸妈的墓碑,七年前的今天他们躺在同一片血泊里,七年后的今天,他们躺在同一块墓地里。 “爸爸妈妈,那话怎么说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你们看,现在这样多好——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如果能早些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哪怕是少吵一次架、少动一次手,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人啊,总是爱没事找事。” 走在路上,看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男的婚内出轨被妻子抓住,正在当街暴打,血都流了一地了。嘿!这男的四处躲闪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父亲·····哎呀,真是的,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熟悉这种场面?我可是晨晨,嘻嘻······ 到现在,我还会想, 你为什么不喜欢女孩? 然后,我想起, 你的父辈也是这样, 传承的观念,传承的痛苦。 我没有变成男孩, 你仍不喜欢女孩。 我们日复一日地相互折磨, 你不肯接受、我不肯妥协。 终于有一天, 你死我活。 ------------ 第18章 晨之女(三) 在古装位面 “温香软玉”,古装玄幻位面 “沉鱼落雁”,现代法制位面 “晨钟暮鼓”之后,我们即将迎来完整的世界设定:五雄争霸。敬请期待! ------------ 第19章 位面相关 我姓白,名有柏,就是大家口中的小白。如果你一直关注夜曲系列就会发现我的独特之处——与同宿舍多事体质的小葛、胆小怕事的小赵、信奉鬼神的小汪不同,我向来不信鬼神,甚至可以说有点轻蔑,我认为那些都是封建残余,是早应该被摒弃的东西。我在大学里脱离了父母的管束自在地生活,一件改变我观点的事情却在不经意间带着报复性的意味降临。 在我们的学校有一个灵异传说,传说:在每个月亮直射的午夜时分,学校临近后山的石像群就会受到灵气的感染,接到来自地狱的信号,石像头颅会向着一个方向转动,而且从第一个转头的石像开始,按照转头的顺序每个石像都会说出一个数字,等说到最后,如果有人接着说了下一个数字,就会被勾走魂魄,成为石像中的一员。 据说故事最早是从一班在夜间军训的班级中流传出来的,那时候我们的学校没有那么大,后山那里是操场。管理方式有点类似于军事化管理,军训是真的训,什么太晒了去阴凉地离待一会、腿酸了去坐一会都是没有的事,站军姿以小时为单位计算、洗澡固定时间、半夜教官一吹哨,五分钟就得集合,那时候的学生虽然累,但也没有太多怨言。故事就是在一个半夜集合的夜晚发生的,晚上,学生们疲惫了一天,正躺在床上酣睡,突然一声哨响打破了宁静,众人赶紧起床穿戴衣物,当然,也有专门防着教官这一手的,穿着军训服睡,听到哨声直接下楼就行了,毕竟,教官规定:去的愈早,得到的分数就愈高。军训时的量化分数以宿舍为单位,学生自己醒来之后不忘把没醒的舍友叫醒,就怕哪个睡得熟的没起来,耽误了集合被教官扣宿舍的分。本来集合之后也没有太多训练,走两圈再转个四向就可以解散回宿舍睡觉了,今天的学生却有些反常,叽叽咕咕地说着些什么。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不想睡觉了!”教官训道。 “报告!”有一个学生说到。 “说。” “石像的头动了!” 队列中说话的声音更大了。 “什么?”教官没听懂。 “您后面,石像的头动了!”那个学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了恐惧。 教官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石像,只见月亮下的石像的依次向着一个方向转头,而且还说了话:“一!” “二!” “三!” ······ “八!” “九!”一个学生不知是睡觉还没醒还是报数报习惯了,竟然接了石像的话,说出了下一个数字。 教官和学生们都吓傻了,这个接了话的学生立刻就失去了意识,被送进了医院。流言就这么传开了,大家都说那个学生被勾走了魂魄,变成了石像,你没见石像又多了吗? 这个故事许多学长学姐都说得有理有据,内容也大致相同,但我从来不信。据说,终究只是据说,传说,也只能是传说。况且也有辟谣的说,那个所谓被带走灵魂的学生只是吓到了而已,回家休息了一周又回来上学了,石像增加也只是因为学校扩建了,只有那么几个石像不好看,学校又请人雕刻的。 这天,我跟几个同区的高中同学聚了聚,喝了点酒就忘了时间,回来的时候学校大门都关了,好歹上次装进口袋的学生证还没拿出来,跟门卫大爷好说歹说把我放了进去。我觉得我喝的似乎有点多了,一时间高中生活的种种涌上心头,竟有许多感慨,大学生活并不符合我的想象,同宿舍的哥们儿也并非亲密无间,高中同学说是友谊长存,但当年的感觉到底是回不去了。风吹过,减缓了我因喝酒所致的头的疼痛,走走还能舒服些,我想,去后山吧,地方宽阔,离宿舍也不远。 我到了后山,月亮直射在那群石像上,哟!瞧瞧,还真跟传说中的情景相似呢,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有人低低说话的声音。 “您······安息······” 什么人装神弄鬼?我可不怕,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什么人?” “什么人!”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一道是我的,一道是那个装神弄鬼的人的。 “我是史院刘正,你是谁,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还问我,自己不也没睡。我忍住没说。 “刘老师啊,我······物院的。我,就是有点烦心事睡不着,出来走走。您呢?”我肯定不能说是出去吃饭回来晚了。 “又听见几个学生说灵异传说的事了。” 我明白,他是好奇了,亲自来看看。 那一晚我们聊了许多,从他口中我知道了关于石像的完全不一样的故事,我们的学校在抗日战争时期是一个战场,一个排的人在战前相约每个人都要活着回来,可等战争结束,无论怎么报数也只有八个人了。 我们安乐生活的土地曾撒过不知多少烈士前辈的热血,他们生前为国尽忠,现在应该已经在天堂团聚,幸福地生活在一片没有战争的乐土吧。 ------------ 第20章 暮之警(一) 如今天下大势,群雄并立,五国争霸——夏,地处东南,半岸沿海,国土两千,两府分治;商,地处东北,一岸沿海,国土一千,军党天下;周,地处西南,一岸沿海,国土九百,君政相执;秦,地处西北,全土内陆,国土八百,祭祀无上;汉,地处西北,四面环海,国土九百,政法互制。 夏。 光兮光兮墨颜色,一语一怜,朱雀翩然。 世上为什么有复原呢?是因为有毁灭吧,可是毁灭又是如何诞生的······哎呀呀,想不出,便不想了。 黑府主事办公室。 “少爷,找到朱雀的宿主了,在一个山村,叫南离。”属下尾巴来报。 “总算能胜过不良军一筹了,人到哪了?”我稍有安慰。 “半路丢了,待回去寻时,被不良军抢先一步,失······” “滚!” “砰!”我骂了人犹觉怒气不减,扔茶碗砸了尾巴的额角才算完事。 废物啊,真是废物!第四次了,好容易赶在不良军前头,又把人弄丢了。不良军那些走狗们会什么?一帮白府主事的傀儡罢了,仗着是光明正大的身份便能公然抢人。也怨不得我那帮下属…… 怨不得?呵!怎么怨不得,不良军装备简陋,而我的属下却配备了最精良、先进的武器,平日都说自己厉害地了不得,怎么办起事来怂成了草包?草包尾巴!一群草包!我这举世无双的主子呵,为何摊上草包下属?是我太过优异的缘故吗?真是优异得让人寂寞。 不,现在不是感叹之时,我要思考什么来着?对了,白府那边已经凭借寻灵尺集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力量,而我方却只我一人拥有神力,这该死的差距叫我怎么赢? 哼,四灵之力又如何?且不提宿主体内的灵是否觉醒,单凭我的智谋难道赢不了那帮白痴?真是的,优异之人又在瞎操心了。 自混沌神神力降世之后,天之四灵亦宿于人世,以求平衡。二十年前,夏国政权分裂,以墨光为首的混沌神派夺回商国侵占的明湖以南地区,自立门户,称为夏国黑府。原政府拒绝承认其合法性,但随着黑府在国际的影响力日益壮大,世人默许二府共存,改称原政府为夏国白府。 白府训练室。 “兄弟们,今天,我们天之四灵的宿主终于团聚了。这是朱雀宿主南离。”队长青龙宿主东震将南离往前推了推。 只见眼前之人身穿蓝色袄裙,双肩微微内含,眉头上挑、眼尾低垂。 “哦!”白虎宿主西乾发出一声欢呼。 “女的呀······”玄武宿主北坎撇了撇嘴。 东震对二人嘱咐道:“阿离经过一番波折才与我们团聚,以后大家就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她是唯一的女孩子,你们二人要多照顾一些,知道了吗?” “知道!”二人齐答。 然后他转过头,一手搭在南离的肩上,对她说到:“每天的七点到十一点是我们作战训练的时间,主要锻炼队员的作战方式与队员之间的默契,下午除了枪械训练还有理论学习。大战在即,我们身为白府的作战主力万万不能松懈。今天你刚来,先适应一下,我是四灵队的队长,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要告诉我、不清楚的也问我。” “嗯,谢谢队长。”南离点了点头。 “都是伙伴了,平日里叫我阿震就行。你尽管放开,这里没有人会排挤你了,阿乾和阿坎都是好相处的。”东震有点担心这位新来的成员,团队作战首要的就是团结,而她看起来怯怯的,不善相处的样子。不过他也相信凭借他们的热情,她会很快融入进来的。 训练时。 “咔!”南离撤回被北坎攥着的左手,捂着后退几步。西乾赶紧扶住她。“坎,你下手太重了。” “我没用什么力气,是她太脆弱了。”北坎辩解道。 “她是女孩子,你应该更小心一点。”西乾看着南离水汪汪的眼睛就心疼。 “作战的时候,敌人会看她是女孩而手下留情吗?”北坎讨厌软弱的人。 “她才刚来,而你已经训练了一年······” “不,阿乾。”南离止住了西乾将要出口的话。转身一边走一边说到:“他说得对,可是阿坎你确实弄疼我了。”走到武器架旁,猛然抽出一根钢管向北坎的左手腕袭去。 “咔嚓。” “啊!”北坎听到了骨骼受重击而发出的声音。 “同样的,敌人也不会因为正和你说话而停止攻击。”南离一摆头,往医务室去了。 西乾又急忙走到北坎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去了。 晚饭后。 东震约南离到休息室,他想好好和她谈谈。“阿离,我听说了今天你和阿坎发生了一点的状况,我想和你聊聊。” “你找他谈过了吗。”南离还是那样低垂着眼尾,怯怯地看着他,目光又有些警惕。 “当然,我先训了他一顿的。”他想,这位新来的队友果然有些不好相处。 南离听到这话放松了一些,她说道:“我也不该下重手的。” 东震很欣慰。“是阿坎有错在先。但是训练嘛,难免受伤,而且我们大战在即,还是减少不必要的损伤为好。” 南离垂下眼,小声说:“我懂了。” 东震离开后,南离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受伤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 距离黑白大战还有三周。 象教授象罗给四位宿主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四人中已经有东震、西乾二人苏醒神力,北坎状态稳定,有战前苏醒的可能,而原本看起来状态最好的南离却丝毫没有动静,只是一个身体素质强于普通人的凡人。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推迟战争时间。”万教授向主事姒后建议到。 “黑府只有一个墨光,我们却有四灵战队,集齐了天之四灵的力量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推迟战争时间就是削减我们的优势,速战速决才是硬道理。况且黑白两府斗了十年,终于要出个结果,约定的时间不能更改。” 万教授迟疑道:“可是朱雀宿主南离······” 主事命令不变,“让她上,总比普通人强的。” “是。”万教授往正在向南离身体中输送的药剂中加了双倍的量,然后望着体检床上紧闭双眼的小姑娘,心中迫切希望她体内的朱雀神力能苏醒。 ------------ 第21章 鼓之旅(一) 决战当日。 我站在悬崖的制高点俯视战况,据两方协商,本次战争对外宣称演戏,战地选在华山山脚,足够我施展拳脚,也还算隐蔽,不至于枪一响各国皆知。既要分出胜负,又不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教别国看出端倪,真是憋屈。 白府有重型战车一千,重武器两千,轻配八千,我有重型战车五千,重武器五千,轻配一千。刚刚苏醒神灵的宿主身着重型战服上阵,而我的人自骑兵到步兵皆是最先进的黄金战甲罩身。天,原本我还为这次战争的胜负忧愁,如今看来当真是多虑。不良军以为集齐四灵之力便万事大吉了吗?哦,看看那个可怜的小人儿,是朱雀的宿主吗?体内的神力还没有觉醒就被逼着上战场了,她现在一定后悔没被我的人带回来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探查好地形。”小朱雀追上她的三位队友说道,她看起来有些畏缩。 “说什么,难道大家还不如你吗?”这是世世代代都与她不太对付的小玄武北坎。 “我还是觉得太草率了,我们根本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可怜的小朱雀,似乎叫南离? “你是怕死吧?身为天之四灵朱雀的宿主却如此胆怯!”北坎一股热血没处撒的样子。 “放心吧,占地地形早已经勘察完毕,我们模拟训练的时候与这一样。”东震在劝她。 “可是模拟再像到底不是实地情况,我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南离眼睛水汪汪地快哭了似的,让我算算,她只训练了一个多月就来送死了。 “打仗还要让你挑地方?你······” 东震打断了北坎的话,“大战在即,当然是熟悉战术为重,还记得临行前主席教我们的吗?” “记得,坚持一国一府,收复明湖南地。” 姒后老滑头,我领兵打商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要收复明湖以南地区?我劳民伤财地把地方拿回来,现在你教我听你的,美得你做梦似的。 “击!”战鼓响,开战! 三灵宿主首当其冲,冲入我军厮杀,让主力作先锋,多么有才的战术!我自然晓得利害,下令后退,避开白府前锋锋芒,主攻侧后方凡兵。 小朱雀呢——她往后方去了!不良军若是知道自己辛苦寻来的人做了逃兵会不会气死?真气死也好,省得天天惹人烦。 不对,她不是逃跑,她绕到了后方民居附近,按照约定,两方打架是不得踏入民居范围一步的,即使民众已经疏散,她想做什么? 她找到了成堆的干草。这是想与青龙配合用火攻啊,用火可是朱雀的专长,她开始召唤青龙的宿主,可惜青龙正杀得起劲并没有听到她的。 战初,不良军有四灵的宿主做先锋的确占了上风,好不威风。三灵宿主初醒的神灵力量丰沛,势如破竹,以一挡百之势杀敌三千,未觉醒神灵的小朱雀使得一手好枪,也是勇猛难挡。就是他们的战术实在感人了些。 三小时后,除却四灵宿主的凡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方已呈合围之势。 日转西,四小只的力量开始不足,行动明显慢了起来。我方已经全面包围。 该我出场了!喷溅的鲜血是我的礼花,此起彼伏的哀号也在为我庆贺!我一手掐着青龙,一手捏着白虎,脚下踩着玄武。还差一个…… “轰——呼——嘘……” 小朱雀见她的三个伙伴性命垂危终于不在躲藏,从石头后面跑出来,向我投出火球,人头大的火球向我袭来,可惜她的火球如同她的战队一样——声势大,威力小。我清楚地感觉到那火粘上我的皮肤就开始熄灭,最后没造成一点伤害。 “拖下去。”我把东震和西乾扔到地上对尾巴命令到。 “是!” 我开始专心对付小朱雀,她虽然神灵未醒,却还有点脑子,十分会躲,我捉了多次都没捉住她。她的枪用尽了能量却还有一双钩非常锋利,来回之间我竟没讨到便宜。 “已经觉醒的三灵宿主都已被捉,你个没觉醒的还坚持什么呢?束手就擒吧。” “……”她不应。 我一挥手,尾巴立刻放火毁了三灵宿主的肉身,三灵宿主虽然体内有真神庇佑,可他们到底还是肉体凡胎,皮肉烧灼之痛让他们发出悦耳的惨叫。小朱雀见此果然冲上来救援,可惜心焦气躁不仅没让她的力量有所突破,反而是气息紊乱,连聚火都聚不起来了。 我夺走了她手中的双钩,看着她上挑的嘴角问道:“你在笑?” “没有。”她小步后退着,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怯怯的。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无表情。” “呵呵。”竟是天生笑面吗,可惜这样好的脸蛋将不久于人世。 我抬手聚力将她体内的神灵抽出,她失去意识的身体倒下。化成原始形态的朱雀啄着我握住她的手,有什么用呢?结束了,我赢了。 ------------ 第22章 夜曲之别接数字 十八年后。 白府聚齐青龙、白虎、玄武三灵的第二代宿主,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朱雀的宿主。寻灵尺显示朱雀并未转世,但他们又的的确确见到了南离的尸体并将她葬在了英雄陵园。 两方再次开战,结果可想而知——十八年前四灵齐聚尚且不敌我一人,何况今日只有三灵。但是······ “砰!”尾巴被第二代青龙宿主东巽扔到战车上,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剑刺穿了肩胛。东巽显然不想让这个杀害第一代宿主的人轻易死去。 “今天也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说话并没有耽误他的行动,火焰从枪口喷出,直冲尾巴的身体。 “呼······”火焰已经开始燃烧尾巴的战衣,却突然绕了一圈到他后方去了。 “南前辈?”东巽看着面前面容艳丽、手拿双钩的女孩,想起了战前祭拜四灵的第一代宿主时朱雀宿主的照片。 离儿直接以激光回应他,这得益于我亲自设计的战衣,将激光枪简化后设在四肢前端,中心的储能装置会为枪支提供足够的能量,这让她在射击时仍能拿着双钩以防不测。 玄武第二代宿主北坎上前抵御,哦,他怎么还叫这个名字。他发出的水剑被离儿的火龙吞没,高温灼伤了他的脸,皮肤迅速变红起跑。这下好,更丑了。 “你说她是谁?”我听见不良军的元帅这样问道。 “是南离!感应很微弱,但是错不了的。”东巽回答。 “保持通讯通畅。”然后不良帅大概是报告主事去了。 举世瞩目的第二次黑白大战因为朱雀宿主的“叛变”而暂缓,双方约定谈判战争事宜。 夜色沉沉,我问包教授:“怎样才会有真正和平呢?” “您可不是一位热爱和平的主儿啊。”他笑道。 “暂时的平衡还是要有的,免得被第三方钻了空子。”我恨死自称灰府的那帮人了,真以为自己游走黑白两府游刃有余吗? “和平的方式嘛,大概时成为一家人吧。”这个回答深得我心。 “白府齐聚青龙、白虎、玄武三灵的宿主,而我们把宝都压在了朱雀一人身上。”包教授继续说到。 “她可是我的至宝啊。” 黑府的庆功宴上,歌舞升平,我却只瞩目于一人。 想当初,我把南离的灵毫无保护措施地带回紫阙扔给了包教授,她也是坚强,意识附在灵上没有消散。包教授的意识移植技术已经基本完善,一年之后便培育出了新的个体,她就是现在的南离,保留了从前的意识与性格,只是被删除了记忆。在她十岁之前,我几乎从没管过我的离儿,她是在包教授及其研究团队成员的教导下长大的,唯一由我做主的便是她足够学龄时我决定送她去凡人的学校上学,让她像普通孩子那样经历成长。 在她十岁的时候,我觉得是时候见见倾我黑府顶尖科研人士力量培养的朱雀宿主了。白府的人从没放弃过寻找她,我应付完了白府派来的间谍,走进办公室她已经在等我了,却是坐在我的椅子上。包教授坐在一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知道坐的是谁的椅子吗?” “我的。” “怎么证明?” “不需要证明,紫阙里的主位都是我的。” “怎么说话呢,我怎么教你的?”包教授起身,挡在我俩之间。 主位都是她的,我冷了脸,不知道黑府的主人是谁吗?包教授忙着打含糊,椅子上的小人儿却昂着头,一脸无畏地与我对视。 “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做得上主位。” 我把尾巴召来,让二人比组装枪。 包教授宣布比赛规则:“谁先用手中的枪对准对方的脑袋谁就赢了。” 比赛开始,二人相对站在桌子两边,面对尾巴,她的发梢都在彰显着自信。直到尾巴已经开始安装外壳,她的小短手指还活跃在发射装置,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必输无疑了,干脆不再挣扎,就按着自己的节奏组装。尾巴只剩安装能量棒最后一步,脸上已经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眨眼间,小离儿将手中未完成的枪重重朝他的眼睛砸了过去,尾巴用空手去挡,离儿已经单手支撑翻过了桌子,夺下了他手中只差一步就组装好的枪,按上了自己的能量棒。尾巴反应过来的时候,南离的枪已经对准了他。 “我赢了。”南离理直气壮地说到。 “好!”包教授鼓掌喊好,尾巴低着头不敢看我。 怎么评价呢?“技能有待加强,这股子机灵劲倒是像我。” 自此以后,包教授很喜欢把她往我这里推,每每提起她都好似拥有至宝恨不得大告天下,连着整个研究小组都是,无论跟谁提起离小姐都是一脸骄傲,他们似乎认为自己把她教得很成功。 科研部战甲小组有了新突破,我去试我的新战甲,这是从前的改进版,重量更轻,体积更小,攻击力更强,继承了上一任的三米高高度,百叶式面罩与牛角头盔。刚换好,包教授又带着南离进来了,看了看就出去看轻型战甲了,然后我听见他俩这样评价我的设计。南离:“好丑。” 包教授:“嘘······” 南离:“我的战甲也要这样吗?” 包教授:“当然不,那是少爷的审美,你可以自己设计。” 南离:“战甲那么高也就算了,头盔上为什么要有角呢?使尽武器的时候用来顶人吗?” 包教授:“哈哈,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它丑了。” 哈哈,他们不知道我的耳朵已经能够穿墙辨声了,使尽武器的时候用来顶人?我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觉得不能原谅她。还有包教授,我清楚地记得第一代战甲设计出来的时候,他是如何赞叹它的外形的。 不过以上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南离进门第一眼看见我身着战甲的那个表情,那眉头微皱,小嘴微抿的样子与我俩第一次面对面时一模一样。当年我问她那是什么表情,她说无表情,她骗了我。她真正想法是:这人的战甲真丑!呵,女人。 过了一会,二人又回来了。 南离走到我的面前,“抱。” “你已经十岁了。” “十岁就不是宝宝了吗?” “······” 我是拒绝的,可我的双臂却被她迷倒,稳稳将她抱了起来,抱到半空,我松了手,想看看她摔倒的样子,她却攀住了我的肩甲,然后爬到了我的颈甲处。 “小心。”包教授的眼睛直盯着她。 南离已经骑到我脖子了,他却只担心她的安全。 回忆至此,我看着她艳丽得芍药羞见的面容,庆幸自己十八年前将她的神灵与意识抽出后,注入了新的肉体。 “离儿,随我来,我将用至贵的献礼为你庆祝。”我对她说到。 “好。”她回我一笑。 她随我走到内室,看我站定后问道:“墨光,我的献礼在何处?” 我回身,张开双臂说到:“在此地。” 我抚上她的面颊,抵额以示虔诚。“我的朱雀、我的南方之神,今夜庆功宴,我将自己这鄙薄之身献于你。” 有道是: 炉香熏得芙蓉暖,芙蓉帐暖正可眠。 心中怜意歇不得,游得仙舟颠几番。 以云遮面月羞见,萤火飞入密林间。 低吟缓唱咏转呓,轻拢慢挑抹复捻。 翩翩蜂蝶始吮蜜,喘喘香雾湿不起。 看,金枪欲动、听,春水欲浓。 枪刃划破水浆迸,云雨附迎笑相从。 鱼交以濡花泣露,魂销骨融又几重。 ------------ 第23章 光怜兮(一) 风兮风兮西去已,一生一追,白虎跃然。 人为什么会忧郁呢?大概是再也不能快乐了吧,可他到底为何忧郁,谁说的清啊。 第二次黑白大战以两府的和谈终结。条约签订的那一天,二府正式合力对抗边境滋事者:商国,商国见二府合力,随即退出两国边境。一月后,黑白二府各自遣散百分之五的士兵以表对和平的向往,黑府向我府一次性缴纳一亿赔偿款,朱雀宿主南离暂居黑府紫阙,白府保留其合法身份——授少将军衔,与东、西、北三位上将并称天灵四将。自此,黑白两府以明湖为界,各自安命、互不干涉。 我们找了十八年而不得的朱雀宿主原来一直被黑府藏匿,他们使用什么方法孕育她、又如何抑制朱雀灵魂中对混沌神的排斥我们不得而知,但如今的南离的的确确忠于黑府了。我府不再具有绝对优势。主事认为是南离的思想出现了偏差,决定为白府全体职员加强思想教育。他从中级官员中挑选了可以信任的人组成思政队,由西兑的养父西毕领队,坚决拥护白府在夏国的合法执政地位,有思想不正者,则立刻对其进行思想教育。一时间,全国的言谈交流、新闻媒体风气大正。 ······ 白府三甲实验室,我与东、北二位上将及其副将商讨南离的事宜。 万教授看着保险台上的寻灵尺,红色的那一端低垂着,表示感应不到朱雀的踪迹。他说到:“如果朱雀已经苏醒,绝对不可能与拥有混沌神力的墨光和平相处。现在南离安居黑府,只可能是朱雀根本没有苏醒······或者墨光失去了神力。” 北坎的烫伤已经好全,他问:“有没有可能是她诈降?想和我们里应外合彻底铲除黑府势力?” “即使是强大的意志力也掩盖不了灵魂深处的仇恨,南离如果是诈降,不可能与墨光相处这么多年安然无事,甚至我们没有听到丝毫风声。”万教授否决了这种可能。 “我见到她的时候就认出了她是朱雀的宿主,可那种感觉十分微弱,我想应该是前者。” “如今的她是十八年前的南离还是朱雀的第二代宿主南离我们无法确定,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归顺黑府了。”万教授十分惋惜,当年他可是在南离身上花了大心思的,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人,他十分不甘心。 没有仗可打的将军们闲了下来,日常训练、定期检阅,日子愈发清闲了,只是我的主将西兑的身体却愈发坏了,他总是跟我们打趣:我就是操劳的命,一清闲闲出病了。听到这个,我们就跟着他笑。 只是最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的状态十分不好,一开始只是容易疲惫,一天睡三回,后来走着走着就忘了要做什么,说给我拿杯饮料,然后空着手回来又坐下了。我怎么说他也不肯去医院,只说日常体检好好的,大老爷们没这么娇气。可是现在他连例会也不来开了。我是他的副将更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他这样我很担心。 又一次例会后,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带他去看医生。 到了将军住的秋庄大门前,我说:“开门。” 大门两旁的门卫系统闪了一下光,门开了。“西风副将,请进。”因为前不久在门卫系统中录入了我的自由进入权限,所以我顺利进来了。 踏入秋庄,我问白管家:将军呢?白管家是夏国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实体是一只威猛的白色老虎,安放在西兑的书房,召唤他的时候会以白发少年的虚体出现。投入使用一年来从未有一星半点的故障,而且刚更新了系统,这会儿却不说话了,全息投影也没有出现。 我重复了一遍:“西兑在哪?” “······”它还是不说话。 我感觉不对劲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向我袭来。我手动打开白管家的程序,见他被手动强制休眠了,我第一感觉是有人入侵了秋庄,赶紧给东巽发去了信息:秋庄疑遭入侵。 我的嘴也没闲着“白管家,全庄进入警戒模式。” “是!警戒模式已开启,覆盖范围:秋庄,现庄内无可疑人员及物品。” 白管家的话说完时我已经进入了秋庄的客厅。能有权限休眠白管家的只有西兑和西毕伯父了,西毕伯父这个时候应该在外执法,西兑为什么要让白管家休眠?我不禁更加担心他了。 “将军?将军?阿兑!”我喊到。 没有人应我,我拨打西兑的手机也迟迟没有人接。 “有什么能帮您的吗?”白管家的投影跟在我身后。 “阿兑在哪?”对了,白管家已经可以用了。 “搜索中——位置锁定:庄北一百米内的花溪中。” 我闻言立刻冲向了后门,这里离花溪近一点,阿兑在溪里干什么,他会游泳,但并不擅长。 我跑到了花溪边,岸边放着一身衣服,阿兑真的下水了。想到最近他糟糕的状态我直接跳入了溪中,花溪的水不是太深,却足够淹死一个成年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直觉是我的将军有危险了。 在水底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机械地将他拖出了水面,连着抓着他手臂的急救机器人。 “是否呼叫急救医生?”白管家在我身后问到。 “是。” 脉搏已经没有了,我想只是暂时休克了而已,只要急救一下他就能醒过来。我不停地给他做心肺复苏术,直到东巽和北坎来到,紧随其后的急救医生也到了。 “阿兑!发生了什么?”东巽查看了下西兑的情况然后转头问我。 “我来到的时候,白管家被强制休眠,西将军已经沉入了溪底。” 急救人员已经用上了电击,东巽拿起了那个与西兑一起带上来的急救机器人,说到:“阿兑遇险的时候急救护士来救他了,这一代的急救护士都是加强模式,不保证主人脱离了危险决不罢休,可它却在救阿兑的时候被关掉了。白管家!” “查无此事。在此之前,我已进入休眠模式,无法感知相关信息。”白管家依旧是平淡的语气。 “是谁让你休眠的?”我问白管家。说实话,虽然他只是一个计算机,但面对主人的死依旧保持平淡语气的做法还是教我气愤,更甚者他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进入了休眠。我果真还是不适应拟人化的人工智能。 “我的主人:西兑上将。” 我们又把希望寄托在急救护士的工作记录仪上,却发现记录仪损坏进水了,好像有人故意切断了所有的线索。我们只得备份了一个月内秋庄内外的监控录像,在白府的一个乙级小型会议室内集合。 “阿兑的死我追究定了。西风,平时你阿兑走得最近,你怎么看?”东巽的眼睛充斥着血丝,声音还算平和。 “将军他近来的身体状况很差,可日常体检结果并未显示有任何问题。秋庄戒备森严,白管家又说是将军自己关了管家系统,能让将军关掉管家系统的人······是让他信任且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人。” “难道是她?!”北坎瞪大了眼睛。 ------------ 第24章 光怜兮(二) “西风,如实回答我,阿兑是否与南离有过联系?” “是有过,但将军只是想让她真正回归天灵四将的行列啊。” “约南离出来。” “是!”我立刻拿出手机给南离发出了信息:今日下午四点莲心亭见。可是信息却迟迟没有显示对方已阅。 我对东巽说:“她或许是没看到。” 东巽对手下人吩咐道:“把伯父找回来,越快越好。” 在等西毕回来的时候,我们查看了阿兑生前的监控录像。白管家被休眠前一小时,西毕伯父也在,他正在训斥阿兑,话语中,我听到了“南离”的名字。果真与她有关吗?阿兑听烦了,转头就走。 “你去哪?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 “我去溪里抓点虾。” 阿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去花溪边待着,那时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春夏季节常有落花沉浮其间,甚是好看。花溪虽然叫花溪,但其深度已经达到了近七米,本来应该叫“花沟”的,但“花沟”实在不甚雅致,而且水的宽度也很窄,不过一米六左右,就取了“花溪”。 阿兑走出后门之后,西毕也出去了,但很快阿兑就返了回来,关掉了白管家。后来的画面就是我进入秋庄后启动白管家了。 黑府,紫阙。 午睡的南离猛然惊醒,她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呼吸,想起了睡时的梦——梦里,她沉入了水底,没有丝毫的挣扎。濒死不挣扎不是她南离的作风,她直觉那个人是阿兑。 她穿带好了衣服,吩咐墨管家给港口发出信息:三十分钟后一号码头,一艘小型汽艇启航。然后走出门,刚准备按下轿车钥匙上的“招来”键,钥匙就被拿了去。 “宝贝,准备去哪儿啊,我陪你?”墨光抛了一下手中的钥匙,然后又接住。 “去明湖走走。”南离倒是不诧异墨光的突然出现。 “虽然现在我和白二府已经签订了和平条约,但新仇旧怨到底不少,明湖之北就是白府统治区,万一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伤着了你怎么办?听话,不去。” “光······”南离有些犹豫。 墨光一手搭上她的肩膀,让她贴在自己身前,低头附耳呢喃:“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刻我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位潇洒恣意的女孩,可以骄纵、可以霸道,但绝不能穿着平庸的站服,受人排挤,我要她接受最高等的教育,穿上最华贵的衣服,开心时可以无忧享受,生气时可以无虑拔枪。” “我知道。” “呐!离儿,让我们去尾巴儿子的百日宴吧,他这个年纪有了孩子可是高兴得很,我们就赏他个脸。” “好。”南离挽着墨光的胳臂跟他走了,不过墨光还是没有将轿车钥匙还给她。 尾巴儿子的百日宴上,黑府的高层人员多数来到,其余人没到的也是派秘书送了礼来。宴席上一片欢颜,只是墨光与万教授这里安静得很。 “真是儿大不中留。” “您说什么呢,小姐只有在您这里才能毫无顾忌地拔枪啊。”万教授恭敬地微低着头。 “对!不错!她在我这里才敢毫无顾忌,哼,就仗着我能让她毫无顾忌。”墨光语气狠狠的,嘴角却是勾起来了。 发给南离的信息迟迟没有回应,东巽待不住了,他既痛心兄弟的不明死亡,又愧疚自己没有履行好作为一名队长的责任。下午四点左右,他拿着通行证,坐私船渡过了明湖。等我带警卫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两方拿枪对上了,黑府那边有十多个人,我们这边加上我只有四个,好在还没有开火。我和警卫没有下船,躲到了暗处。 “按和平条约第一条,我们两府以明湖为界,互不侵犯。”黑府领头的一个人说到。 “是私事,我要见南离。” 南离出现在人群的后面,墨光在她的左边,揽着她的肩膀。说起来有些丢人,我总感觉本应是白府英雄的人却做了黑府少爷的情妇。墨光有多少岁了?没人知道,尽管他的面容只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但他绝对不小于四十岁了,毕竟十九年前他就操作机甲杀害了第一代四灵宿主,更别论他从前带领黑府与白府作对的那些年了。 墨光低头对南离说了什么,看唇形大概是:去吧。然后塞给她一把NG枪。 南离走上前来,冷冷问道:“什么事?” 东巽放下枪,黑府那边的人也随之放下了。他盯着南离,问:“今天上午你在哪?” “在家。” “做什么?” “备考。” “考什么?”东巽明显不相信,他为作战而生,从小到大经历的检测不少,但真正的考试却是很久没有过了。 “······”南离有些不耐烦了。 “六月份,大学!”对了,这个年纪,我们应该还是在校读书的学生,让人诧异的是:墨光竟肯让她走平常人的路子吗? “有证据吗?” “你在审问我?” 东巽张了张口,没有说话,看了墨光一眼,转身走了。看到东巽驶出了危险区域,我才命人跟上去。 回到了白府的统治地域,我对东巽说:“您这样实在太危险了,我们毕竟才签了和平条约。” “我知道,同样的,黑府也不会轻易主动毁约,何况我只是来办私事。” “可,您此番虽然是出其不意,但还是太冲动了,您就认定了是南离将军害死了西兑将军吗?” “她有最大的嫌疑,但我临近那边的码头的时候,并未发现近期使用过的痕迹。要不,就是她从别处下船的。” “仗都打完了,条约也签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害西兑将军呢?” “瓦解我方势力。我们要的是和平,黑府可是要权力。” 第二天,西毕伯父回来了,他看到阿兑遗体的那一刻突然苍老了许多,五十多岁的男人号啕大哭,当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他之前是三位将军的教习之一,只有阿兑是他的养子,是与他感情最深厚的一个。他离异多年,没有亲生孩子,也没有再娶,他与老辈们谈起来的时候,常说:他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儿子。可现在,他的儿子没了。 ------------ 第25章 光怜兮(三) 阿兑的死始终没有头绪,刑侦科的人对秋庄进行了全面的侦察,化学检测也用上了,没有外来人的痕迹。东巽要求再深查,刑侦科的人说如果有新的发现会通知,然后就没信了。 又过了几天,人们已经擦干了眼泪,撤掉了摆放的白菊,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北坎把我和东巽约到会议室里,问我们有没有多多安慰西毕伯父。我们当然是慰问了的,但是北坎说,他曾听到西毕伯父在哭泣时说起阿兑的死因,说都是叫那些“心理学说”给害了。这么一说我有些印象了,当时我只听除了“心理”二字,只以为是伯父伤心说心理难受之类的。 “确定吗?”东巽问。 “确定。” “刑侦科的第一次报告中有一条是在阿兑的遗物中发现大量心理学书籍,之前我们认为是阿兑对心理学感兴趣。现在看来还有别的含义。”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把急救护士的记录仪修复了,你们看看吧。” 记录仪的画面显示:急救护士检测到主人生命受到威胁后,立即下水救援,夹着主人的胳臂刚浮出水面就被人关掉了,而那个关掉急救护士的人,是阿兑他自己! “这一年来将军的身上基本每个月都会有伤,他说是自己爬野山时蹭的,可他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从来不做危险动作。”我也说出了我的疑问。 “叮!”是南离给我发的消息,第一句是:你们或许应该考虑自杀的可能性。自杀?那前面的疑点就能说通了,可阿兑那么开朗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抬头看了看东巽和北坎,他们的眼中没有疑虑。自杀,原来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我下滑消息页面是一张张的图配文,主角是一个爱笑的男孩。从他被乱交成瘾的生母抛弃,到被第一任以家暴为乐的养父收养。再到被第二任养父发现,带回白府内部,整日的军事训练,养成了健强的体魄,却不顾心理的发展。然后是他想要就医时被养父拦住,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理解的训斥,被人拍到。最后是在网络上被人说:这人没用了,终于不用交税供着了。 “怎么办?”北坎问东巽。 “上交一切证据,看他们怎么判。” 这天夜里,我梦见阿兑全然改变了平日的模样,伏在书桌上,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把匕首想给自己来一刀然后生生忍住。后来,他跳入水中说去捉虾,不慎被一股急流冲入了深处,急救护士将他拖出了水面,他却已经爱上了沉入水中的滋味,所以,他关掉了急救护士,笑着让自己沉入水底。 次日,我将录像、图文一并交到司法部,亲眼看着司法副部长审阅完毕。 “自杀啊,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竟然是自杀吗?” “是啊。”我咬牙回到。 “那定自杀封案了。” “等等,凶手呢?” “什么凶手,自杀哪里有凶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是真是假。 “证据都在这里,这么多凶手你看不到吗?” “啊,是啊,对,那······证据就存在司法部,我们会认真对待的。” “我要你们现在就查。” “好的,是是,我这就去找我们部长。”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会像侦察科那样吧?” “呃?”他回过头来。 “像侦察科那样,嘴上说着会查,最后却得靠我们自己。” “怎会,怎会?”他应承地笑着走了。 我回到春庄之后向东巽汇报了今天的情况,他叹了口气,对我说:“阿兑的死我也很心痛,可你们要知道,他的死是多人多因素造成的结果,而每一个人各自的行为并不至于判罪。” “那就让将军白白死去吗?” “阿兑······是解脱了。” “他没有解脱,他还在等我为他报仇!”我跑出了春庄。 几天后,阿兑所有遭受不公待遇的证据发布在各大媒体和公众平台。西毕还沉浸在失去骄傲的悲伤当中,无暇顾及网络的众多言论,一时间,各种阴谋论迭起。 主事不得不召开发布会,承诺会给民众和逝去的英雄一个交代。 西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原因是他看护天灵宿主不利,至其死亡。阿兑历年的体检报告被扒了出来,每年的心理检查都有漏查、未查项目。而在这上面动手脚的人就是西毕。 “你是来问责吗?”东巽找到了我。 “不,我是来感谢你的,你很有勇气,你做了我和阿坎想做的事而不能做的事。” “不是我做的,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他笑了“无论如何你要记得,我们终究是一条心的。”说完留下一只银铃就走了。 银铃,阿兑那傻瓜小时候最爱玩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只是听起来很快乐吧。 又过了一段日子,黑府不太安分了,竟堂而皇之地在明湖与周国有军火交易,白府终于对西毕下了逮捕令。西毕却觉得自己没有错,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带上几个亲信跑了。 我、东巽与北坎追在最前面。 “西毕,你为什么不肯让将军就医?”我还是想问个清楚。 “他没有病!没病看什么医生?” “他有抑郁症!” “上战场的时候没有,闲下来怎么就有了!” “你知道他的病,但你觉得患有心理疾病是丢人的事。”东巽说到。 “我······” “自从阿兑竞选四灵队队长输给我之后,你就不允许他再出一丁点差错,他是你的门面,你的谈资。”东巽不等他说完就继续说到。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对我儿子的苦心?” “你是真心疼爱过他,也是真的害死了他,阿兑每年的心理检查都有缺漏,一开始是他自己避开的,后来是你欺瞒了心理医生吧?还有他身上的伤,也有你的份儿吧?”北坎说到。 “别说了,犯人西毕,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我可是你主将的父亲!”西毕吼道。 是啊,他是西兑的养父,我不禁想起他对我和西兑多年来的种种照顾,可他又害死了他不是吗?他不服,他的确不是直接害死阿兑的人,但他是凶手之一,将替所有的凶手诞下罪责,不然怎么向民众交代呢? 他见我顿住,迅速后退几步然后又冲东巽吼道:“还有你,你也想杀我吗?忘了是谁教育你那么多年吗?” “你不该害死阿兑。”东巽看着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模样显然有些动容了。 西毕抓住机会跳上了船,我被几人缠住,只能干着急,动作愈发凌厉之下自己的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东巽!他是害死西兑的凶手啊,你在做什么?!” “快啊!过了明湖就是黑府地盘了,我们就不能再追了!”北坎招呼我们赶紧上追击艇。 可惜西毕所在的船已经远了,他站在甲板上回头咧开一个胜利的微笑并手舞足蹈起来。“啊哈!你们追不到我了!”跳着跳着他的身体突然顿住,身侧露出一个红色的妖娆身影,她抽出割断西毕劲动脉的钩,又反手用钩挡住喷溅出的血液。 “南离将军!” 我想即使是站在对立阵营,也不会磨灭四灵刻在灵魂中的情谊的。 开出不到半海里的船又驶了回来,南离跳下船,先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东巽面前说:“你如今是队长了,便应该记住:天之四灵,可相残,不可为外所欺!” “是。”东巽低下了头,他对西毕到底是有感情的,可若西毕不死,西兑之死一事又如何了结? 东、北、南三位将军为阿兑举办了葬礼,西兑上将之死一案这才合上了尾页,阿兑生前最担心的莫过于南离,现在由她为他手刃凶手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惜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年是彻彻底底地走了,寻灵尺再不见白虎踪迹,可能自我放弃的人总是不那么容易投胎转世,白府的白玉鎏金座直空了百年。 ------------ 第26章 风追兮(一) 我被困在这里有多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被人给害了,枉我汪小喵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这是哪——一处商店的暗室里,他们是多么有自大才会把我关在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地方! 让我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我一开始是在家里······不不不,是学校,不好像是别的什么地方,天,到底是哪里来着?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我被他们注射了某种药物,不然我的记忆不会这样糟糕。我怕我像电视上那样逐渐忘了自己是谁、家在哪,即使是获救了也认不出自己的亲人,所以我一直极力地回忆过去,渐渐地我想起了什么。 那是一个寻常的早晨、一个寻常的中午,和一个不寻常的下午。 本来一切如常,下午上完课之后,我父亲的商业竞争者给我发来了邀约,我想是我家集团的施压发挥了作用,我欣然赴约了。在茶餐厅里,我们享受了马卡龙配清茶,他表示会妥协让利,多好的事情。欣赏完一曲巴赫小提琴协奏曲后我开车回到学校,在倒车入库时车子有一瞬间的晃动,我并未在意,可是事情很快就不对了,我的意识变得不清,还未来得及报信就昏了过去。 是他动的手脚,我父亲的商业竞争者,对我下手以牵制我家的集团生意,以为我安然离开了茶餐厅警察就不会怀疑他了吗?呵······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商店的密室里了,我能听到人们走动的声音、询问商品价格的声音,可他们却听不到我。我的前面挡着一些箱子,我拼命将它们挪开,即使每次只能挪一点点也不气馁。绑架我的人很多天没有来看我,或许是想渴死我吧,我却没有感到饥饿或者口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几天后,我将箱子全部挪开,露出一块玻璃,我太开心了,可是很快······我就不开心了,因为那是一块单向玻璃,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我。更让人绝望的还在后面,我有时会看到屋子里的物品无故漂浮起来,像是有人在托着他们一样。我确定,这里有鬼。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渐渐地也就不害怕了。它们并没有伤害我,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请进,来看看需要点什么?”商店老板说到。 有个女人进来了,我拼命呼救。哦,该死的,这是什么玻璃?隔音效果这么好! “随便逛逛,你忙就行。”那个女人说到。 “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老板一副谄媚的嘴脸。 到这边来,到这边来啊!我这样喊道。 终于那个女人移动着步子,慢慢到我跟前来了,她终于听到了! “这面镜子真是精致。” “它可是最新款,刚来没几天。您看看这包边,纯手工制作,而且是限量版,您绝对找不出几面一样的镜子了。” “不错,包起来吧。” 镜子,竟是镜子吗? 那么······ 店老板把我面前的玻璃拿开了,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面墙。 真是镜子啊。 既然这样的话······ 我转过身,看到店老板正开心地给镜子包装。 回忆结束。 “所以呢?”小白直直望着我,我极力忽视他眼中的不耐烦。 “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那商店中的鬼魂,上辈子我被人害了!得知真相的我无法承受事实,从此对镜子有了执念,即使是转生到今世也没有消失!” “······”小白的眼睛几乎要喷火了。 “没有人可以从我面前拿走镜子!没有人!”我攥着镜框冲他喊道。 “滚,啊!上辈子我是你爸爸,转生到今世也想揍你!”他指了指门。 “别拿我的镜子!别啊!” 小白无视我的哭喊,将我推去一边。然后照着镜子整理起发型来。 “小汪,你这是干什么?”舍长小葛在一旁劝我。 “大早上的,你照镜子照了半小时了,宿舍大镜子就这一面,得轮流着用不是?” ------------ 第27章 风追兮(二) “我,是一个冷酷的杀手,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心、没有情······” “啪!” “啊!”我的脑袋被重重拍了一下。 “你个小子只是江湖下三流杀手啊,别装深沉了,干活去!” “哦。”我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拾柴去了。 “别眨眼睛,嘶,别眨!别眨!杀手过招胜负就在一线之间,你的眼睛眨个不停怎看得清敌人的招数?” 这个正在教导新人的,是我师父。他养大了我,教我技能,却坚决不让我把他当作亲人,因为他说:杀手不能有感情。他的武功将近二流,但读过书,平日里新学一个词能说好几日。加之脑子不太灵光,只知道带我们接杀人的生意维持生计,原本生计就艰难,再加上师父脑子不灵光,若是被人在契子里动了手脚就更难了。 用过午餐后,我服侍师父擦眼睛,最近风大,师父的眼疾又犯了。 “师父,您擦擦眼。” “嗯。”师父接过棉帕敷在眼睛上。 “师父,您的眼睛要不再找人看看?” “看来看去也就这样了,不看了!不看了!”师父已经对他的眼睛失去了信心。 “可是······师父您还指着这双眼睛吃饭呢,您的武功也不足以您闻声杀人呐。” “说什么呢!不足以闻声杀人,谁说我不能闻声杀人?你以为我是你这个没用的!” “······”师父一动怒我就不敢说话。 “你找到大夫了吗?”师父转头问我。 “找到了,自然是找到了大夫才来问您的。” “那就好,还不快带来。” “师父,先说好,这不是普通的大夫,而是一位巫医。” “巫医?你是怀疑······” “师父曾说眼前总有黑影,徒弟想再问问您,您屠街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日,我按约在长街挑事破坏两方交易,我一路从街头杀到街尾,杀人如麻,眼睛都不眨一下。完事后我本该像从前那样拿钱走人,可是那日我却看见眼前黑影憧憧,好像那些死于我刀下的人又活过来了一般。此后我便常常看到眼前有黑影划过。” 我第一次看到师父脸上露出后悔的表情。“所以师父,我总怕是您早年杀孽太多以致冤魂报复,我这就去请巫医来为您瞧瞧吧。” “去吧。”师父捂着眼睛把头撇向一边。 “小赵!你说我的眼睛能好吧。”师父突然叫住我。 “一定能!” ······ 巫医请来后仔细检查了师父的眼睛,又询问了病发的时间,捋了捋下颚的小胡子,郑重地说道:“阁下的眼疾并非普通疾症,而是阁下杀孽太多以致冤魂报复。自我进入这屋中便见到了十数鬼魂,但阁下身上煞气重,鬼魂不能近身,所以这么久也没有实质伤害。可鬼魂到底是至阴之物,缠在阁下身边久了总会有影响。我这便做一场法事驱鬼,定能医好阁下的眼睛。” “好,只是诊金······”师父有些犹豫。 “一场法事需要的法器,加之后续药物,总是贵一些的。”巫医笑眯眯地说到。 “师父,眼睛要紧啊。”我生怕师父要弃了这眼睛。 “好,无论多少钱,我都治。” 法坛都已经备好,师父却突然反悔,赶走了巫医。 “我又想了想那天的事,我这眼睛应是不用再看了。” “师父,您不必担心钱财,难不成就让您天天见着鬼影,夜夜不安吗?” “什么鬼影,蠢货!蠢货!” 师父重重地敲打着我的脑袋。“这么多年来,我杀人近百,从未眨过一下眼睛,当然干涩得视力下降啊。” “师父!” 我心疼地抱住他。“您为何一定要这样做?” 他的笑容沧桑而哀婉。“你的师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成为一个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心、没有情的冷酷杀手,而一个合格的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心、没有情的冷酷杀手是——杀人不眨眼的!” ------------ 第28章 风追兮(三) 我生为公主,便一辈子都是公主。 我是卓氏的傲公主,因为是唯一的公主,所以从小受尽父母与哥哥的宠爱。当然了,我这么乖巧可爱,即便有其他公主我也一样是最受瞩目的。我热爱这片土地,也对科技发达的中原地区充满了向往。我们每年都会派出使臣去中原交流、学习,等使臣回来后,我最期待的莫过于他们为我讲中原的制度变革与风土人情了。据说他们那里也有国王和王后,不过他们的国王和王后与我们大不一样,我的父亲母亲是卓氏的最高掌权者,子民莫敢不从,而中原的王室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享受着至高的荣耀,但真正执政的是首辅大臣。这里头的恩怨纠葛有的说呢。 这一年,使臣回来了,他们急匆匆地去见了父亲,很久也不来见我。奇怪,与中原的交流一直是我在管啊,而且我还想听故事呢。我就去父亲的宫门口堵他,等了两个小时,他终于出现了,看到我之后小跑着上前拜见。 “我知道公主要什么,可是这回不一样了,中原周国出乱子了,我得先于王上商议对此要作出的态度。” “什么乱子?” “旧王毙,后无子。”他说完,匆匆地走了。 旧王毙,后无子——周国的王死了,可他没有子女继承王位,对了,他连兄弟也没有。这下就比较惨了,王位之争已经开始,谁来争呢?我记得我从书上看到过,这位王直系亲属没几个,旁系的亲戚一大推,堂兄堂弟、表兄表弟都有可能是下一任王。这位王年纪尚轻,突然死了应该还没来得及立遗嘱,就算立了遗嘱也没讲清继承人,不然中原也不会出这么大乱子了。这时候我不能任性,政事我帮不上忙,乖乖呆在自己房间就好。 要问我对人生有什么打算,我会回答:在父母身边开心地长大,成人后在我族的勇士中选出最出色的那一位,与他结为夫妻,就这么规矩地过完一生。可没想到,变故是这样不期而至。 “不!我的女儿怎么能去中原和亲?那么远的地方,她从没离开过我!”母亲闯入了父亲与中原使臣议事的宫殿,她从没这样过。 “妈妈!”我追上她的脚步。 “让我去吧。”我看着母亲被充斥着眼泪的双眸,难道我就愿意离开她吗? “你在说什么!”她打开我拉着她的手,然后又一把把我拉到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我抚着她的背,让她的情绪安定些,她是王后,绝不能在外国使臣面前失仪。 “母亲,我们去偏殿。” 我扶着母亲去了偏殿,她临走前瞪了周国的使臣一眼,对父亲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握着我的手是这样紧,好似松一点我就会跑掉似的。 一到偏殿,她就拉着我坐下,然后抱住我用她颤抖的声音说到:“傲儿,你放心,妈妈绝对不会让你远嫁的。” “我知道,妈妈,你是最疼我的了。” 从小到大我受到家人的万般宠爱,但最疼我的,还要数母亲,她总是那样温柔地引导我,又宽容我所有的任性。我不能告诉她其实我和亲周国已成定局,周国的王位有着落了,是先王不知拐了几个叉的堂兄,从前名字都没听过。在他的几个兄弟斗得差不多的时候跳了出来。因为先王暴毙后继无人的缘故,首辅坚决将子孙兴旺这一条纳入了选王的条件。虽然王室已经失去了执政的权利,但还有万人景仰的荣耀,所以凡是与先王有亲缘关系的人都挤破了头地去争,结果争得太狠,甚至让几家望族绝了后人——决斗死的、被暗杀的。就在这时,新王出现了,他有一女两子,这是被他们的前任大祭司亲批的祥瑞个数。新王从此便好似被上天眷顾了一般,受到了民众的注意。先是得到了首辅的支持,然后又凭借着在平民区生活了多年的经验,慷慨激昂一番演讲得到了中下层阶级的大力支持。就这样,他登上了王位。这位新王登上王位后,局势稍稍稳定就开始要求首辅施行对外扩张的政策,生怕不能展示自己的才能。我们卓氏向来与世无争、以和为贵,周国的那家伙说,如果我嫁予他们的大王子,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们会保我卓氏不受战乱纷扰。 “妈妈,卓氏地处周国与灵氏之间,地域狭隘、实力不足,一旦周国、灵氏开战,我们必遭灭顶之灾。” “难道我们就没有兵可以作战吗?” “可是我们卓氏只有周国的一座城大呀。” “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我做王后有什么用啊!”母亲的眼睛方才只是蓄着泪,这下突然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泣。 “妈妈,是我让您这么难过吗?我只是嫁过去,还可以回来的,我是公主,没人敢欺负我的。”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多希望有个女儿,又是多么辛苦才得到了你······” 看来我不光这时候调皮,出生的时候也很调皮。 这一晚,我是跟母亲睡的,这次的映山红开得正好,下一次相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了。 那个中原的王子为什么要娶我?因为我的美貌吗?总不能是因为我的娇宠吧?大哥像父亲、二哥像母亲,而我的长相不像父亲,也不怎么像母亲,母亲说这是因为我结合了他们两个人的优点才会这样漂亮,可他见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娶我呢?我们卓氏把爱情视作事件至纯至洁之物,可能周国人愿意为利益赔上自己的爱情吧,虽然颠覆了我的认知,但我仍愿赶赴这场无爱的婚姻,我享受了子民二十年的爱戴,是时候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我和亲的那天周国的使臣说,如果父亲母亲舍不得我,可以先陪我一起去,婚礼结束后再回来,我坚决不同意。只有父亲和大哥来送我,二哥被父亲调出去了,母亲被关在她的房间里。 父亲说:傲儿,我对不起你。 大哥说:我迟早接你回来,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映山红刺的我眼疼,我快速抹掉眼角的泪,然后先对父亲说:“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得先对得起卓氏的子民。”然后又对大哥说:“我们一家人当然要团聚的,启程吧。” 出卓氏的路上,我听到了我的子民在唤我。似乎还有母亲,她说,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女儿。 ------------ 第29章 夜曲之别拿镜子 周国确实繁华先进,可看着这满街高楼大厦、豪车列队我却失去了那年饮着甜酒听使臣形容时的向往。我向往的地方,是有家人在的地方。 大哥陪我在周国度过了一月,我婚礼结束后他就回去了,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你要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不要把这里当成你的家,迟早我会来接你回去。” “我等着大哥哥。” 这是我第一次目送大哥的背影。 周国的岁月格外漫长,我到达周国之后,从教我周国文化的教授口中了解到了如今的王室家族。王与王后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位公主,早年辍学,或许是早年过于压抑,当上公主后有些放飞自我。我的丈夫是老二云福,他长得很好看看,比卓氏的男儿多一分文雅,脾气也很是温和,但我不喜欢。老三是位王子,最受国王与王后宠爱,有些叛逆不服管教。周国的礼仪教化程度高,我的许多举动被认为是无礼之举,我又不想给卓氏丢人,做事总是束手束脚地。 我日常出席活动的时候,周国的民众倒是对我很热情,对我呐喊,给我送鲜花,像极了我卓氏的子民,这教我好受了许多。除此之外,我常常与云福去看望我的公婆,也就是周国的王和王后。我会陪他们说话,谈及周国的各种规章制度、风土人情,几番交谈下来真教我发现了问题。 我知道历代出首辅的上官氏与王族云氏的关系并不十分和睦,却没想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如今的王在王位之争时的确占了天时地利,可最重要的还是首辅的支持。虽说中原的王没有执政的权利,但如果王在什么事情上提出了意见,首辅极少会反驳,而且,国王是国家人民的精神象征,所以,国家还是要有一个好王的。而面前这位······我不认为他是一位好王,他的那一支家族没落多年,过了许久的平民生活,可他看谁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也不会管教自己的子女,在周国的这一个月我已经听到了许多大公主铺张浪费和小王子逃学打架的丑闻。王后呢,完完全全是个附庸品似的,王上说什么她都应着,神情木讷,不懂国家事,只会做家务,一点也不像我的母亲,内外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首辅要选人坐王位不可能不去了解他的为人,他是故意选了一个狂妄自大的人做王,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颠覆王室在人民心中的形象! 我能猜到,周国的老臣们肯定也能猜到,他们选择视而不见,要么是畏惧上官首辅的威慑,要么他们同首辅才是一条心。 周国的局势比我想得复杂,几日下来,我只觉得身心俱疲。渐渐地我不在那么频繁地去见公婆了。 我来到周国的第二个月,云福似乎遇上了什么事情,早出晚归的,都不陪我吃饭了。一次彻夜不归后,我决定去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我找到他的书房,想推门进去却被侍卫拦了下来,他说,要等人通报,王子同意了才可以进去。你看,周国王室的夫妻之间也是这么多规矩。 我进去之后看到他,他的脸色有些灰暗,鬓角有点湿,应该是刚洗了脸。 “你最近忙什么呢?都不陪我了。” “有个案子,嫌犯是我小时候的保姆······”他的声音不那么圆润了。 “哦,既然是你的保姆,能保下就保下吧。”人之常情嘛,我觉得。 他伸出手,我把手放上去,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似乎是想搂我的肩膀,伸了伸却又放了回去。 “傲儿,我记得你的腰上有一块梅花印记······是天生的吗?” “天不天生不知道,反正我记事的时候就有了。” “是怎样的一朵梅花?” “棕色花瓣,红花蕊,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见过吗?” 他突然被激到了一样,甩开了我的手,然后又满含歉意地看着我。“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从这以后,云福不再和我亲近了,派人给我送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自己却不陪我,不过我忙着研究周国的科技也不和他计较这个了。 大公主有时会来找我玩,她听说我的父亲对我和哥哥一视同仁甚至偏爱我非常羡慕,然后不停地跟我抱怨他的父亲如何偏心小儿子。 “这些话我不跟旁人说的,我是看你心地好。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重男轻女,只有我的时候,对我还算说得过去,后来······后来······”她的眼睛瞪大了,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后来怎么了?” “啊。”她整理好了表情,然后继续说到:“后来大弟弟就出生了,我就成扔在一旁的旧东西了。” “不要这样说自己。” “呵,不过,大弟弟也没快活太久,在他十岁的时候,二弟出生了,爸妈又围着二弟转去了。” “我丈夫也是男孩,为什么还要差别对待?” “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都是他们的孩子,好像只有二弟才是亲生的。看你,都会为福儿鸣不平了。” “他是我的丈夫。” 我看着大公主,她已经三十了,至今未婚。与云福相差八岁,国王与王后那么想要男孩,为什么肯等这么多年才要孩子? “公主,我听说你在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多可惜呀,我们卓氏都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我·······病了,那时候我病了才辍学的。”她的眼睛又瞪大了,脸部的肌肉也微微颤动着。 “真是可惜。”我说道。 有时候,我会去教二王子读书,他不是一般的叛逆,是很叛逆,但我的话他总能听几句。据他所说,他成为王子之前就不爱学习,与混混在一起他才感到快乐。成为王子之后有了依仗,更不把学校放在眼里了。 一天晚上,我去查他的测试成绩,他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我:“我爸最大的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嘿,你别看他已经是国王了,其实他最大的心愿是我们王室能出个学士。不过你看我这样儿的,他这愿望得泡汤了。” 我看了看他试卷上的红叉叉,无奈地笑了笑。“你大哥学习不是不错吗,他为什么没上大学?” “他啊,为了跟我爸置气,高考那天和我一起去网吧了。哈哈,成绩下来那天我爸才知道,把他揍了一顿,三天没下来床,从那以后,我哥就跟着我混了。” “置什么气至于让他赔出自己的高考,都没有复读吗?” “没有,我哥就是嫌爸妈偏心我,反正做得好不好的也没人在乎,不如想干就啥干点儿啥呗。要不然,说真的,依我哥拿成绩,别说学士,硕士也拿得下来。” “好了,咱们看看题吧。” 二王子改题中途,我去拿了点水果沙拉,顺便走走消消疲乏,等我回来的时候他竟跑了。 “小三?小三?” “王妃,二王子只是去趟厕所。” “噢。”我将信将疑地看着说话的侍卫。 “来了,来了。”正说着,二王子跑过来了。 “我没跑,答应你改完题就一定改完的。” “噢,是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水杯打翻在试卷上?” “嗯?什么水杯打翻了?” ------------ 第30章 钟之祸(一) 他回头看了看侍卫们,侍卫都摇头。然后他又看了看我,见我不相信他的样子,立刻生气了。“我用得着装吗?我是王子,我怕谁呀?不想做直接撕了就是。” 说完,他就要去撕那些湿了的试卷,手伸到一半就挺住了,我以为他知道错了,他却颤抖着声音说:“嫂嫂,你看,那是什么?” 我看过去,只见,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两个小手掌印,然后靠前一点的位置又出现了两个手掌印,后面还有两条长条形的痕迹,就好像······有个孩子在爬一样! “嫂嫂······”二王子不止声音颤抖,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了。 我一把抱住他,迅速将他拖出了屋子。 “封锁这个房间,任何人不得进入。” “你。”我随手指了一个侍卫,吩咐到:“立刻去通知大祭司。” 事情没有因为大祭司的处理而消停,相反,婴灵事件愈演愈烈。照顾王后的女仆说,王后经常在晚上醒来,说被子里有好多血。守门的侍卫说,午夜值班,总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没过几天,大公主也遭殃了。 “雨夜,她赤着脚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低低地哭着。“是她回来了······她还是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原谅我们,他做了王却没有给她封号,她要来报复了!” “都是他们的错!什么年代了还讲重男轻女那一套!女孩儿就不是亲生的、肉长的了吗?那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早该遭报应了!都是应该的!”大公主好像喷泉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不一切地倾泻,伴着雷声嘶吼。 “他们是错信了术士的话:七年二女家倾颓。”云福闻讯赶到,在一旁劝着,他显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七年二女家倾颓,这句话我知道,是周国人重男轻女的借口之一。意思是:如果一个家庭用了七年时间只生出两个女孩的话,这个家就会彻底败落。 “你懂什么?你个出生晚的什么都不懂!” 大公主彻底崩溃了,她先是痛苦地捂住眼睛,然后又指着云福吼道:“什么七年二女家倾颓!他们是这样骗你的吗?都是骗子!二女?呵呵,她排得上吗?!” “什么意思?”云福问到。 “······”大公主忽然沉默了。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云福提高了声音。 “我说,老九啊,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爸妈遭了多少孽!” 云福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能打的都打了,怎么偏偏最后一个查错了······都说是男孩,可生下来却成女孩了。他们哪受得了这个气,都会睁眼了,活活······” “云娣!你在胡说些什么?”周王跑了过来,叫女仆去堵她的嘴。 大公主扯过女仆的胳臂把她推到了周王的身上,她情绪异常激动,一时间没人敢上前靠近。 “你当年听信传言把她活活打死,现在当了国王不给她封号,遭报应的人应该是你!‘一女二子呈祥瑞’,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是重男轻女,你是算计好了的!” 周王室又乱了,大公主的话被许多人听到了,周王的支持率呈直线下降。我提出要回卓氏,云福不让。 “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只是回去看看,在周国待了这么久,我想我妈妈了。” “如果你真的想妈妈,应该去看望的人是周王后。” “什么意思?那是你妈!” “那也你妈。” “······” “你还记得我保姆的那一案吗?她要我保她,用一个秘密交换。这个秘密就是:当年国王与王后生下的是双胞胎,女孩被送走了,保姆为了日后能够辨认,在女孩儿腰上做了一块像胎记一样的梅花印记,棕花瓣、红花心,那个女孩——是你。” 一瞬间,我想起爸妈和哥哥们对我的种种好,想起妈妈如何解释我与他们都不相像的容貌,我想,我明白了。 周王室的乱没能逃过灵氏的眼睛,灵王当机立断发动战争。上官首辅的态度很有意思,一边派出使者与灵氏周旋,一边任由周王室的丑事发酵。 我终于能回卓氏了。 回卓氏之前,我去看望云福,带了他最喜欢的酸汤鱼。怎么说呢,到底夫妻一场吧。 到了他的书房门口,我推门就进,王宫已经乱作一团,再也没有人追究我的行为是否合乎礼数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在桌前坐着奋笔疾书,估计是与南疆的谈判的文件吧。看着他疲惫忙碌的模样,我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怒气在我心口乱窜,于是我从后面走近他,用胳臂勒住他的脖子。他没有挣扎,估计是知道我不会真的勒死他。我把嘴凑近了他的耳朵,然后说到:“我就要回家了,不能教小三读书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管教他啊,毕竟······长姐早辍学、二姐被打死、三姐被遗弃,周王王室儿女拿到学士学位的美梦可就全指望他这么一个小的了。哈哈哈哈!” 云福猛地转过了头,死死盯着我,就像听到大公主说他其实是第九个孩子时的模样,不,比那时还要震惊。我欣赏了一眼他快瞪出来的眼珠,转身就走,他这般模样虽然滑稽但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想回卓氏,和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在一起。 “一女二子呈祥瑞,二女一子必祸国。前任大祭司所言倒也不虚。” ------------ 第31章 夜曲之别眨眼睛 镐京有一辈雪,明堂便二辈都有映山红。 卓氏,雪台。 我单膝跪在正殿的地板上,母亲背光而立,我看不清她的脸。“从今日起,你的姓名不再是达上雪。”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而是云上雪。” 云,是周国国姓。 “我要你夺得周国王储之位。”她的声音清冷,却教我想起从前她要我好好读书时的温柔。 “是!” 短短三句话,结束了我们母子一个月以来唯一的一次交流。 周王的独子病逝,王位后继无人,堂亲表亲明争暗斗,各方势力盘踞王庭,而我得到了周王流落在外的长子的身份。我的母亲是卓氏的傲公主,父亲是卓氏第一勇士,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是周国的王妃,也就是现任国王的妻子,后来周国动乱,她回到了卓氏,嫁给了父亲。我是母亲在周国时怀上,在卓氏产下的。谁知道呢?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反正母亲是这样说的。 形势不允许我跟卓氏告别的时间太长,我收拾了武器、衣物就开始踏上征程。 临行前,父亲母亲都来送我,父亲满脸不舍,母亲则是表情严肃,她仔细地看了我一会,然后说道:“雪儿,这些年来,你未有封号、不得爵位,可曾有怨恨?” 自然是有的,我是长子,封号、爵位却全给了弟弟,不过父母在我身上下的功夫远多于弟弟,倒也不曾有恨。“不曾。” 她看出了我的迟疑,慈爱的目光中带着鼓励。“我已经向周国递交了文书,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你只管往前去,记得你的身后有整个卓氏。” 我踩着红毯走到车前,看着敞开的车门,我不甘心地回头:“妈妈!” “嗯?”母亲明白了我是意思,走到我身边远离了父亲。 “妈妈,我是爸爸的儿子吧。” “你当然是你爸爸的儿子。”她拍了拍我的手以作安抚。 我当然是爸爸的儿子,可······我没再问。 车队驶离了卓氏王宫,看着卓氏繁华的街巷,我想起父亲曾教导我的:在我出生之前,卓氏还是一个弱小的国家,自古崇尚安逸,没有壮大自己之野心,也没有防范他国之戒心。这样的生活卓氏人民过了不知多少辈,直到国王与王后最爱的女儿被强娶,这位被强娶的可怜小公主就是我的母亲。所幸母亲终于回国,却也已经性情大变,外公外婆终于意识到壮大国家的重要性。卓氏地处灵氏、虞、芮三国之间,地处险要,一旦有战,卓氏必先遭殃,可同样,卓氏也是内陆众国的交通枢纽。 ······ 我睁眼的那一刻,入目是鍙儿关切的目光,然后我们二人同时出声: “鍙儿,封后之事······” “太医说你的伤······” “鍙儿,你要先听我说。”我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她却一指点住了我的唇。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会信不过你吗?当务之急是将你的伤养好,不要为不必要的事费力气了,嗯?”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新月眉一挑,似是满春的和风都一齐将我包围,教我生生融化在这温柔之中。 我的登基大典与鍙儿的封后大典是一日举行的。 ------------ 第32章 一生傲(一) 卓氏就是再弱小,有国家想从这里过也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碰触他们最低底线之前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比如跟灵氏要些钱、跟虞要些武器、跟芮要些资源,条件嘛,都是谈出来的。 卓氏与周国隔着尼水,我到达尼水河畔时已经有舰队在守候,钟-3,是从商国买来的世界领先技术的战舰,外公派战舰送我,这是表明卓氏不惧开战了。看来王储之争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可他们怎么确定我能斗得过土生土长的众位周国贵族,以现任国王遗落在外儿子的身份?首先血统就是个问题,即使母亲打通好了周国的关系,拿得出亲子鉴定,我对身份依然备受怀疑。 “夏降神灵、商生异能,秦能占卜、汉盛礼乐,你可知周国何以在五雄之中稳坐第三百年不倒?” “周上有睿智的执政者,下有良民无数,上行下效,中有清官为纽带,为国为民。” “这只是其一,夏商有神通,所以站在世界的顶端。我周国也不差多少,历代的王族都有龙脉庇佑。” “龙脉······真的存在?” “云姓夺了上官姓的江山,所以他家注定失去执政的权利。当今国王并非先王亲子,所以注定后继无人。” “这样说来,昭太子去世了,我岂不是也危险了?” “国王再不是云姓血脉也做上了王位,龙脉应当给予保护,死了一个昭太子算是惩罚,轮到你就该享受庇佑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今最要紧的是——” 他突然回过头,犀利的目光盯着我。“你真的是国王与傲公主的儿子吗?” “我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我踏出卓氏的第一步起我就是周国王子云上雪。 “让龙脉来验证吧,龙脉的庇佑抵得过一百张亲子鉴定书,你若能顺利登上王位且留下王储,你的血脉便是正统。” “我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会将王位传给我的。” “好,我就看着你如何登上王位,待王子登基,臣定为您献上世间最珍贵的贺礼。”说到后半句,他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我走远之后,似乎听到他的低语,“你保的终究是我们上官家······“ “我要你改国姓为:卓。”母亲用这一句话结束了我们母子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通信。 我第一次对母亲发火,“什么都是你要的,你要的我就必须去做吗?你要我夺王储之位,我夺了,你要我登基,我现在已经是周王了。我在周国生生死死,你毫不在意,上来第一句话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国政,你不问问你的儿子这三个月过得什么日子吗?” “问了又怎么样?”母亲清冷的语气丝毫不受我怒火的影响。她总是这样,我常常怀疑,父亲口中那个娇气可爱的母亲是否真的存在。就是现在这样的母亲,一句话便浇灭我所有的火气。“我问你的过得什么日子能帮你坐稳王位吗?” “我如果不提出改国姓的议案,周国旧贵族的注意力就永远放在你的王位上。当他们忙于解除来自别国的威胁,才会给你留出壮大势力的空间。” “周与卓氏是两个国家,即便是血亲,也终究会有嫌隙,如果两国合一,都是亲人,不就能在一国团聚了吗?况且卓氏的发展······” “卓氏并入周是与周共进退了,可卓氏祖宗的基业就没了。卓氏入周,卓氏贵族如何定义身份?世代周国国王能忍受与自己阶级同等的人酣睡一侧多久?” 去晚,决斗已完毕,现国主女儿败,胜让我,我为王储,现国主爱我母亲,最好捅我一剑,我反杀之。与宰相之女相爱,反派趁昏迷,传立己女为皇后,太师女追随。 我睁眼的那一刻,入目是鍙儿关切的目光,然后我们二人同时出声: “鍙儿,封后之事······” “太医说你的伤······” “鍙儿,你要先听我说。”我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她却一指点住了我的唇。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会信不过你吗?当务之急是将你的伤养好,不要为不必要的事费力气了,嗯?”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新月眉一挑,似是满春的和风都一齐将我包围,教我生生融化在这温柔之中。 我的登基大典与鍙儿的封后大典是一日举行的。 ------------ 第33章 一生傲(二) 周王的独子病逝,王位后继无人,堂亲表亲明争暗斗,各方势力盘踞王庭,而我得到了周王流落在外的长子的身份。我的母亲是卓氏的傲公主,父亲是卓氏第一勇士,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是周国的王妃,也就是现任国王的妻子,后来周国动乱,她回到了卓氏,嫁给了父亲。我是母亲在周国时怀上,在卓氏产下的。谁知道呢?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反正母亲是这样说的。 形势不允许我跟卓氏告别的时间太长,我收拾了武器、衣物就开始踏上征程。 临行前,父亲母亲都来送我,父亲满脸不舍,母亲则是表情严肃,她仔细地看了我一会,然后说道:“雪儿,这些年来,你未有封号、不得爵位,可曾有怨恨?” 自然是有的,我是长子,封号、爵位却全给了弟弟,不过父母在我身上下的功夫远多于弟弟,倒也不曾有恨。“不曾。” 她看出了我的迟疑,慈爱的目光中带着鼓励。“我已经向周国递交了文书,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你只管往前去,记得你的身后有整个卓氏。” 我踩着红毯走到车前,看着敞开的车门,我不甘心地回头:“妈妈!” “嗯?”母亲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到我身边远离了父亲。 “妈妈,我是爸爸的儿子吧?” “你当然是你爸爸的儿子。”她拍了拍我的手以作安抚。 我当然是爸爸的儿子,可······我没再问。 车队驶离了卓氏王宫,看着卓氏繁华的街巷,我想起父亲曾教导我的:在我出生之前,卓氏还是一个弱小的国家,自古崇尚安逸,没有壮大自己之野心,也没有防范他国之戒心。这样的生活卓氏人民过了不知多少辈,直到国王与王后最爱的女儿被强娶,这位被强娶的可怜小公主就是我的母亲。所幸母亲终于回国,却也已经性情大变,外公外婆终于意识到壮大国家的重要性。卓氏地处灵氏、虞、芮三国之间,地处险要,一旦有战,卓氏必先遭殃,可同样,卓氏也是内陆众国的交通枢纽。卓氏就是再弱小,有国家想从这里过也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碰触他们最低底线之前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比如跟灵氏要些钱、跟虞要些武器、跟芮要些资源,条件嘛,都是谈出来的。 卓氏与周国隔着尼水,我到达尼水河畔时已经有舰队在守候,钟-3,是从商国买来的世界领先技术的战舰,外公派战舰送我,这是表明卓氏不惧开战了。看来王储之争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可他们怎么确定我能以周王遗落子的身份斗过一众土生土长的众位周国贵族?首先血统就是个问题,即使母亲打通了周国的关系,拿得出我与周王亲子鉴定,我的身份依然会备受周国国民的怀疑。 舰队离周国海岸线愈来愈近了,我整日翻看周国众贵族的资料,偶尔妄想自己能凭借几日的补习与周国浸染周政多年的贵族相齐平。开始很难,我要在极短的时间里记上百人的面容与名字,以致于有两天在梦里都是晃动的周国贵族的脸。渐渐地我发现没那么难了,关于周国历史、制度都是母亲从小给我讲的故事里面有的,各种人物关系也曾被母亲当做范例阐明人生道理。原来,我从一开始便注定要跨过这道海湾的。 临近海岸那日,我开始清点从卓氏带来的物品,枪支、宝剑等武器已全,身份证明文书等全。 去晚,决斗已完毕,现国主女儿败,胜让我,我为王储,现国主爱我母亲,最好捅我一剑,我反杀之。与宰相之女相爱,反派趁昏迷,传立己女为皇后,太师女追随。 “夏降神灵、商生异能,秦能占卜、汉盛礼乐,你可知周国何以在五雄之中稳坐第三,百年不倒?”上官相回头看着我,周国何以在五雄中名列第三,这恰好也是我想问的。 但对于他,我也有我的说辞:“周上有睿智的执政者,下有良民无数,上行下效,中有清官为纽带,为国为民。” 他轻笑一声,然后看向大殿中的鎏金龙雕,“这只是其一,夏商有神通,所以站在世界的顶端。我周国也不差多少,历代的王族都由龙脉庇佑。” “龙脉······当真存在?” “云姓夺了上官姓的江山,所以他家注定失去执政的权利。当今国王并非先王亲子,所以他注定中年丧储。”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凭这三点来看,似异姓篡位的人都没有太好的下场。 “这样说来,继昭太子去世之后,我岂不是也危险了?”云家如何?国王如何?我并不太在意,我担心的是我自己的安全。 “国王再不是云姓血脉也做上了王位,龙脉应当给予保护,死了一个昭太子算是惩罚,轮到你就该享受庇佑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今最要紧的是——” 他突然回过头,犀利的目光盯着我。“你真的是国王与傲公主的儿子吗?” “我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我踏出卓氏的第一步起我就是周国王子云上雪。 他瞟了我一眼,“让龙脉来验证吧,龙脉的庇佑抵得过一百张亲子鉴定书,你若能顺利登上王位且留下王储,你的血脉便是正统。” “我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会将王位传给我的。”我说完,就立刻转身离去,毕竟这句话我自己都不信。周王,来周国的第一天,迎宾厅里远远一眼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名字。 “好,我就看着你如何登上王位,待王子登基,臣定为您献上世间最珍贵的贺礼。”说到后半句,他见我回头看他,弯腰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上官相,他究竟是位怎样的人?他是万民称颂清廉勤政的好官,可他在位期间周国发生两次王位争夺战,王族内乱成麻,周国依旧稳如山。他恨云家吗?如果他恨云家,又为何会力主扶正云姓皇族正统? 我走出殿门后,似乎听到他的低语,“你保的终究是我们上官家······“ “我要你改国姓为:卓。”母亲用这一句话结束了我们母子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通信。 我第一次对母亲发火,“什么都是你要的,你要的我就必须去做吗?你要我夺王储之位,我夺了,你要我登基,我现在已经是周王了。我在周国生生死死,你毫不在意,上来第一句话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国政,你不问问你的儿子这三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问了又怎么样?”母亲清冷的语气丝毫不受我怒火的影响,一句话便能浇灭我所有的火气,“我问你的过的是什么日子能帮你坐稳王位吗?” “那······”我的母亲,真是一点感情也不讲呵。 “如果我不提出改国姓“云”为“卓”的议案,周国旧贵族的注意力永远都放在你的王位上!当他们忙于解除来自别国的威胁,才会给你留出壮大势力的空间!” “抱歉······我知道。”我明白,可我想听一句关心的问候······ “你如今身为周国储君,最重要的是顺利登上王位,若要成为一位真正的王,贵族支持、民心所向你一样也不能少。对内,首先应当安抚人心,走出你王储宫殿的大门,去看看周国的民众,他们对你的血统仍抱有怀疑,对外,关键是获得世界联邦的肯定,拥有了法定身份才是名正言顺,周国贵族再有不满也撼动不你的身份。你如今得到的不过一个君主的名号,一无号令三军之权势,二无遍及政法之人脉。等你成为周国真正的王,才有精力跟我叙母子情份。”她的声音平淡,明明是教我成王之道,言语时却毫无期待的情绪,好似她只是在教小时候的我——让我坐在她的膝上,她温和的双眸注视着我,说:“你的名字是达上雪。” “是!”我尽量用力吐字,让语气显得更加坚定。 “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我儿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路,我似乎对你干涉太多。”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感情,虽然是后悔。 “您是我的母亲,知识阅历都比我丰富,我需要您的教导。” 我的母亲,她时刻保持着理智,永远端庄,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我常常怀疑,父亲口中那个会撒娇、扮可爱的母亲是否真的存在。 “周与卓氏是两个国家,即便是血亲,也终究会有嫌隙,如果两国合一,都是亲人,不就能在一国团聚了吗?况且卓氏的发展······” “卓氏并入周是与周共进退了,可卓氏祖宗的基业就没了。卓氏入周,卓氏贵族如何定义身份?周国世代的君主能忍受与自己阶级同等的人酣睡一侧多久?” “卓是边疆外族之姓,我周国乃中原大国,最重礼法,怎可改国姓为卓?” 我睁眼的那一刻,入目是鍙儿关切的目光,然后我们二人同时出声: “鍙儿,封后之事······” “太医说你的伤······” “鍙儿,你要先听我说。”我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她却一指点住了我的唇。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会信不过你吗?当务之急是将你的伤养好,不要为不必要的事费力气了,嗯?”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新月眉一挑,似是满春的和风都一齐将我包围,教我生生融化在这温柔之中。 我的登基大典与鍙儿的封后大典是一日举行的。我牵着她的手走上龙阶,母亲父亲作为卓氏代表在外宾席上看着我,其实我是谁的儿子又如何?我体内流淌着的是云姓的血,我是周国龙脉选定的王! ------------ 第34章 一生傲(三) 这是凤仪阁阁主——我游国家博物馆时,听一位离家一百六十年的孩子讲述的故事: 我,诞生在三千年以前,你一定觉得我年纪很大了吧?不是哦,听我的语气你就能听出来:我还是个宝宝。嘻嘻,和我的妈妈比起来,我的确是宝宝。我的妈妈在中花家,据我所知已经五千多岁了呢。 妈妈非常伟大,她生了无数美丽而尊贵的孩子,生为她的孩子,是我一生的荣耀,是我永世的不悔。 妈妈很宠我,这和我的资质分不开,我生着优美独特的身姿,带着罕见的虎形装饰——身形作侈口,方唇,短束颈,宽折肩,收腹,圜底,三蹄足。我肩膀的一侧有管状流,型若伏虎,另一侧有龙首鋬、盖折沿,上踞圆雕虎,我肩雕卷曲夔纹,腹雕斜角云纹,腹下饰瓦纹,足根饕餮纹。头顶冠,冠内铸有铭文曰:“自作供鎣”。噫吁嚱,我这爆棚的魅力啊! 哦,对了,我的盖与鋬上都有环钮,原来还有连链,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时候丢掉的我也忘了,是埃文斯将我抢走的时候、被埃文斯家族玩赏的时候、还是我辗转博物馆的时候?一丝印象也无了。 虎蓥,这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因为我流管上的卧虎造型。流乃我出生年代的小伙伴们标志性的关键部位,小伙伴们也是妈妈凭此位置上的纹饰定名的。虎蓥,多好听的名字,可我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有人这样唤我了。 一开始,我捧着郁金香站在祭祀台上受万人敬仰。后来,家中老大换人,年代更替,我住进了圆明园。 1860年,一伙洋人闯入了我的屋子,他们看到宝宝就抢。 他们不是妈妈的客人!是强盗! “你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了,以后就由我来代为守护吧。”一个洋人用他蓝色的眼睛望着我。 他就是将我带离中花家,害我与妈妈骨肉分离的人——大不列颠军官哈利·埃文斯。 他掠走我,带到了他侵占中花家的地方。晚上,他让我坐在他的书桌上,看他给他的妈妈写信: “亲爱的妈妈: 我成功地得到了几个青铜宝宝和珐琅宝宝。 法兰西人拿了很多值钱的钟表、皮毛、丝绸宝宝等,将军派出了能找到的所有马车,带走了尽可能多的宝贝。所有这些宝贝都拍卖了,作为部队的奖金。大部分都以惊人的价格卖出去了,我也得到了5-40磅的分成。” “埃文斯,你想念你的妈妈吗?”我问他。 “当然。”他停下了笔,小心翼翼地抚摸我。 “我也有妈妈,我也会想念她,你却强行让我们分开。” “在我家里你会得到更好的照顾,你会喜欢上那里的。”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写到: “中花家宫殿与欧罗巴洲宫殿不一样,优美的山丘座落在壮丽的园林间,山脚下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有庙宇。这些庙宇里有很多美丽的铜器宝宝和珐琅宝宝,但大多数体型很大,我们搬运很不方便。 我最后拿了几个青铜宝宝和珐琅花瓶宝宝,以及一些非常精美的皇室杯、碟宝宝(他们穿着图案为黄色和绿色的龙的衣服),但他们实在是太脆弱了,有些不能原样带回国,我很绝望。” 车子行驶着,我的身体马上就要离开中花家了,埃文斯用力扯着我,妈妈拉着我,我使劲抓着妈妈的手。可妈妈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小了呢,被誉为“天朝”的妈妈力气怎么这么小?连一个小小的大不列颠军官都能欺负她了。 那天,我看到许多小伙伴被拽离妈妈的怀抱,洋人狞笑着,我们痛哭着。最后,妈妈握着我的手松开了,我听到一声绝望的嘶吼。这是我第一次尝到恨的滋味,恨洋人,更恨妈妈。 来到大不列颠岛后,我被安置在埃文斯家族布置最精美的房间里,许多人围着看我。 “我不是你家的孩子!” 没有人理我。 “我想回家!” 更没人理我,他们听不到我的呼喊,听到了也听不懂。 来到这里见了他们的孩子我才明白,这些人生不出我这样漂亮的宝宝,所以就抢我妈妈的。 过了许多年,我的心情从怨恨变成恐惧,从恐惧变得麻木。具体多少年了?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问题。从我离开中花家的那一刻,我只停留在埃文斯掠走我时妈妈屈辱又无助的眼神里。 终于,埃文斯问我:“你不开心吗?我对你不好吗?”他用他蓝色的眼睛望着我,我想起了妈妈黑色的眼睛。 “你对我······” 说实话,他对我并不是不好,甚至,由于我在此地的珍稀度,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毕竟在中花家,妈妈的孩子太多了,我又不是最出色的那个。可是埃文斯,你知道吗:凡是你没有经过妈妈的允许就将我带离中花家,哪怕是天宫对我而言都是屈辱。 “我开不开心,从来都不取决于你对我好不好,只因为你不是我妈妈。” 后来,埃文斯死了,他到最后也不觉得自己是错的,我也没有喜欢上他、没有喜欢上大不列颠岛。 我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是在肯特郡海滨小镇的一栋平房中,然后,我流落到了大不列颠博物馆。 再然后,听说我要被一个叫坎特伯雷的拍卖了。除了我,还有两个小伙伴也将被拍卖。 妈妈,您知道您的宝宝们要被卖了吗?一百六十年了,您或许已经把我忘却了,您有那么多孩子,有那么多孩子被抢走,我算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远不止,我是千万分之一! 听要卖了我的贩子说:像她这样的宝宝世上仅存7个,其中5个都在我们博物馆,此次被拍卖的宝宝,是一件盛水器物,体型比较特别,因三个腿不同于常见的圆锥体腿,而是圆柱体。且“老虎”装饰也少见。 统统圆润地走开啊!抢了别人的孩子,要把人家卖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41万英镑呢,以最低估价近4倍的价格成交了哎!” 贩子开心地笑着。 我伤心地哭着。 真是的,又不是离开妈妈一时半会了,原以为内心早麻木了,怎么还是管不住这眼泪呢?哼,我擦了擦眼泪,不哭了,再哭就给妈妈丢人了。 又要换地方住了吗?这次我将流落何方、被何人观赏?其实这些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反正都不是我的家······没有妈妈,在哪里、遇上什么人都是一样的。 “谴责并号召全球收藏家抵制这一拍卖。” 这是······这熟悉的语言,是家人吗?这独一无二的美丽语言,妈妈终于派人来了是不是? “请停止拍卖中花家孩儿!还我们虎蓥!” 是家人!我的家人!只有家人才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我,唤出我的名字。 “国家文物局强烈反对并谴责坎特伯雷拍卖行不顾我方严正抗议,执意拍卖疑似非法流失的中花家孩儿,并以战争劫掠孩儿为名进行商业炒作的行为!” 家人们,我在这里呀,快来接我回家见妈妈! 我陷入了黑暗,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 “是虎蓥回来了吗?” 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醇厚,只是较之以前多了许多磨砺后的沧桑。这么多年,妈妈也一定吃了不少苦,为了我回家,妈妈费了多少心思?我还不懂事,一直怪妈妈不早点来接我。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骨肉分离? “妈妈,是我。妈妈!” “嗯?” “我们还会再分开吗?” “永远不会了。” 2018年3月,本将在英国拍卖,国家文物局在得知消息后立即开展多方面工作,使境外买家将文物捐赠给国家文物局。9月,国家文物局代表团在刘晓明大使的见证下,于中国驻英国使馆成功举办青铜“虎鎣”捐赠接收仪式。11月23日,青铜“虎鎣”安全抵达北京。12月11日,国家文物局划拨中国国家博物馆青铜“虎鎣”入藏仪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行。2019年1月29日,“虎鎣”亮相中国国家博物馆南12展厅,面向公众展出。本次展览是国博鲜有的以单一文物为主题策划的主题展览,全景式展现了“虎鎣”本身的器物特点和流传历史。 “妈妈,艾斯佩利亚的小伙伴都回家啦,不管是自己去接还是人家送回什么的,其他小伙伴什么时候和我们团聚呀?” ------------ 第35章 二辈雪(一待修) 这是凤仪阁的第一位客人,一位年近三十的妇女为我讲述的她亲身经历的故事,下文简称我们的主人公为小青。 一日晚上,小青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步行回家,走着走着,一件路边衣服摊上的衣服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件棕色绣大蝴蝶的衬衫,被摊主挂在衣架的最外面,颜色鲜艳,即使在晚间的昏暗的光线下也能引起人的注意。小青从来不穿过分艳丽的衣服,她感觉这件衣服给人的感觉有些野,但看见这件衣服就是挪不动步了,想着偶尔换换着装风格也不错。问了价格,才二十块钱,很便宜,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刚好缺衣服穿了,所以也没打价,立刻买了下来。 拿着衣服回到了家,小青家的户型是客厅小,主卧大,所以电视、沙发、茶几什么的都安放在主卧,小青打开卧室的灯,将衣袋拎到沙发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拿出衣服端详起来,一是出于女人对新衣服的兴趣,二是怕路边光线昏暗看不清,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瑕疵。仔细翻过一遍后确定了衣服没有什么问题,车线平整、表面干净,而且绣蝴蝶丝线、亮片和珠子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靓了。她为这件新衣服开心了好一会,然后就将衣服放在沙发上了。 小青的儿子卡卡才刚三岁,还没有去上学,小青的丈夫大全早出晚归,有时还需要开夜车,所以一般都是由小青照顾卡卡,卡卡总是习惯中午多睡,晚上晚睡,尤其是周末妈妈不用上班的日子,要妈妈陪他躺在床上看电视看到晚上十二点多。 这天是周五,明天不用上班,小青又陪着卡卡看电视。因为卧室的灯的开关距离床有一段距离,所以小青就先关了电灯,这样等看完电视准备睡觉的时候就不用下床关灯了,也省电。电视中吵吵闹闹的动画片一直演到十二点,大概是刚到十二点的时候,小青已经有些困乏,坐着眯上了眼睛,卡卡突然问她:“妈妈,门口那个叔叔是谁?” “嗯?那是她的小伙伴。”小青睁眼瞄了一眼电视,以为儿子说的是动画片里的人。 “妈妈,门口的叔叔怎么盯着我们呢?” “该睡觉了。”今天的小青格外疲惫,她只想快点去睡觉。 “妈妈,他走过来了。”卡卡去摇妈妈的胳臂,即使他才三岁也知道家里突然出现个陌生男人是不正常的。 小青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儿子从会说话开始一直看动画片,从来没有信以为真过。她完全睁开了眼睛。 “啊!”小青看清眼前的景象吓得叫出了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电视家旁,扶着电视机看着她。 慌乱,小青中一只手按到了遥控器,电视突然黑了,房间一片黑暗,未知的恐惧蔓延开来,最怕下一秒那“人”就来到自己和儿子身边,她赶紧打开床头的台灯。“啪!”一声,台灯亮起,虽然灯光有些昏暗,但也足以看清卧室全况,电视机旁什么都没有。她松了口气。 “妈妈,刚刚是什么呀?” “没事,快睡吧。” 或许是花眼了?可儿子也跟着一起花眼了吗?好害怕,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待着,可已经这么晚了,又能去哪儿呢?小青哄着儿子入睡,想悄悄给大全打个电话又怕影响到丈夫工作,现在到底是没事了,不是吗?她的手指在手机按键上摸了摸, “还是算了,万一正开着车呢。” ······ 早上,大全回到了家,小青将事情告诉了他。 “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有多害怕。” “以后再有这种事就给我打电话,最近几天我就不去跑车了,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吓我老婆孩子。” 此后的几个晚上,一家人睡在一起,十点半的时候大全会准时催着小青和卡卡睡觉,几日下来,家中倒是毫无异常。平静的几日过后,大全继续外出开夜车,虽然没有了丈夫的陪伴,小青也不再经常害怕,于是在第二个周末,她出于侥幸心理,又陪儿子看动画看到了很晚,不过这次她没有关台灯。卡卡习惯了前几天的早睡已经睡了过去,而她却被动画剧情吸引,继续看着。 十二点一到,那个中年男人准时出现在了电视机旁,和上次一样,扶着电视机看向她。小青立刻关了遥控器,男人消失了,她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尝试性地按下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一亮男人又出现了,这次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位置靠前了一些,已经在电视机桌前面了,强烈恐惧感将她笼罩,她赶紧彻底关上了电视,然后打开卧室的大灯。那一晚,小青抱着儿子在一片光亮中入睡了。 第二天早晨,小青迫不急待地将整件事情告诉了乡下的母亲。 “妈,你说这说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找个神嬷嬷给看看吧?” “青儿啊,你这几天有没有往家带什么东西呀?你净喜欢捡便宜,是不是捡了什么不该捡的呀?” “没,我早就不捡东西回家了,我什么也没往家拿。”小青说到这里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中年男人”的晚上似乎发生过什么,对了,那件蝴蝶衬衫!买的时候觉得好看的不得了,买回来却是一次也没穿过,这几天她是彻底把它忘了。 “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从摊上买了件衣裳,样子怪野的。” “哎呦,俺的妮儿哎,你买那种衣服干啥呀?你一千从来不穿那种衣服,快把它扔了,不行我在找人家帮你看。” 挂掉电话后,小青拿着衣服找了个角落就把衣服烧了,烧的时候小青仍然在奇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这样一件衣服呢?颜色这么艳、样子这样野,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闺女穿的衣服。衣服烧成的会被小青倒进了垃圾桶。 从此,小青家再也不随便买衣服、不在深夜看电视,怪事再也没有发生过,小青和儿子卡卡亮灯睡觉的习惯却改不了了。 ------------ 第36章 暗波吟唱(二) 这是来到凤仪阁的第三位客人为我讲述的故事,跟据客人提供的截图来看,基本可以保证故事的真实性。本故事仅为反应当今社会的部分人的部分心理,请诸位评判。 小争因为喜欢配音所以下载了一个配音软件,这个配音软件中设有社团组织与CP规则,社团组织是:玩家可以自行创立社团或者凭借自身条件加入社团,个数不限。CP规则是:两两配对,不论性别,根据CP之间的合作、评论、送礼增加CP亲密度,若一日无互动,则亲密度下降。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二次元也不例外,小争投入精力最多的社团由盛转衰,小争也见识到了社团内部人员之间的欺诈与争斗,她选择了退出社团。 在退出社团的过程中,她认识了同样喜欢配音的大走,大走声音浑厚,小争声音清甜,二人合作的作品很受欢迎。大走向小争发出了CP邀请,小争拒绝了。经过社团的事情,她不想与人有太多纠葛,但大走没有罢休。而且大走已经有了CP,在小争心里,二次元中的CP与现实中的情侣相似,她说:“等你先与现任解除关系再来和我说这些。” 很快,大走与他当时的CP解除了关系,然后与小争结为CP。 结为CP当天,小争说:“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和我组了CP,只要你在这个配音圈里就不能和我解散。” 大走回:“好啊。” 小争:“你再也不能自由的撩小姐姐了。” 大走:“哈哈哈,你要把我圈起来。” 其实小争并不是非一人不可,只是她自己并不倾向组CP,希望大走不接受她的条件,从而放弃选择与她组CP。 小争:“不圈你,给你充分的空间。” 大走:“放心,我只撩我熟悉的人。” 小争:“但是CP就是CP,好比现实中的男女朋友,我是这么理解的。” 大走:“但我不会撩你哦,你放心好了。” 小争:“行,既然咱们都是长久打算的。” 大走:“那就别跟我搞分裂你。” 小争:“我不会主动搞的。你如果出轨的话,第二天我作品业上顶置的作品就是《大走之死》。” 大走:“好啊。” 就这样,二人结为CP,并且在个人资料页上写下:11.29与大走\/小争结为永久CP。 大走找了一对情侣头像,小争也找了一对,二人都想用自己找的。大走说:“配音里用我的吧,你找的在QQ里换。” 小争有些不情愿,但想着CP就是应该互相磨合的,所以退让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二人日日在QQ里道早安、晚安。大走常常对小争说:“宝贝、爱你、亲亲抱抱、有我在你幸不幸福”等亲密挑逗性的话语,无论是在配音软件还是在QQ里,小争没有回复,大走也没有停止。 过了两个月,两人相处还算愉快,直到有一天,大走可怜巴巴地找小争倾诉,他说,我失恋了。小争愣住了:“你啥时候谈的恋爱呀?” 大走:“四年前吧。” 小争:“大召啊,你有女朋友的时候怎么能和我说‘我爱你’呢?” 大走:“没有啊,基本凉凉了就。” 小争:“你刚说三天前有。” 大走:“再说了,我爱你又不是那种爱【笑哭】” 小争:“但是不好呀。” 大走:“那我问你,你被绿了你能忍多长时间?” 小争:“我一会都不能忍。” 大走:“这不就得了,但是我忍了大半年。” 小争:“佩服。” 大走:“每次都希望她可以悔改,但是每次都失望。作孽啊。” 小争:“唉唉,看来是真喜欢。” 小争认为这是一件悲伤的事,转而选择安慰大走,不再提言语过分的事。但这位她曾经欣赏的CP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破碎,她认为,大走是利用自己来报复前女友。而且大走之前的四位女CP都是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找的,言语暧昧,后来大走嫌她们冷落自己所以解除了关系。在此之后的大走仍然对她不分场合地使用亲密词语,小争也仍然不回复。 后来,小争再一次提出了言语分寸的问题。 小争:“大走啊,我们是配音CP,这种话教你女朋友看见可不好。” 大走:“没事,反正我早就孑然一身了,最近我也没打算找。” 小争:“爱你什么的话在配音上说说还行啊。” 大走:“其实不用在意这么多,毕竟我早就不在乎这个了。” 小争:“可是我还没有男朋友呀。” 大走:“说的好像我有一样,别说这个了成吗?我不想回到那个痛苦的阶段了。” 小争:“不是,咱俩说话也要注意啊,咱俩是CP。” 大走:“嗯。” 小争:“我没说其他的。” 大走:“没事没事。告诉你个秘密啊。” 小争:“说。” 大走:“晚上的吧,你上课吧。” 小争:“好。” 晚上九点三十。 大走:“你相信因果吗?” 小争:“信。” 大走:“不说了,你忙吧。” 小争对他的秘密没有兴趣所以没有追问,但大走的做法让她很无语。 这中间还有大年初一大走问小争有没有正在为考驾照而练车,小争开玩笑说在练,大走便立刻表示不打扰她了、在工作日的工作时间问小争在干嘛,小争上着课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的事情。 小争深觉大走与自己周围的人的思想差异甚大,不禁在愚人节那天问了一句:你是地球人吗?本事开玩笑吐槽的一句话,却让大走深深地记载了心里。 一日晚,小争发现了大走在作品标题上承人了与别人的CP关系。 小争:“大走,咱俩又不是真情侣,QQ头像别用情侣的了” 大走:“好啊,那换了吧。” 小争:“还有,我知道我不能及时配你的合作,你如果有怨言说就行,我比较专一,就算是CP我也不能接受一对多。” 大走:“?一对多是什么意思。” 小争:“你叫别人娘子没什么,你的作品都直接承认别人了,请恕我不能接受。既然这样的话,还要CP做什么?” 大走:“首先,我不会怪你,你没有义务非要合我的合作。二、你和我任何关系,我也没理由怪你。三、你和我只是CP关系,别的也不用说,我都知道。关键这是我的合作,你也可以和别人合作啊,你也可以叫别人这个昵称。我从来不反对。” 小争:“不好意思,思想不一样,不接受叫第二个人这么亲密。” 大走:“为啥?你忙不忙?” 小争:“就像你能对别的女孩说爱你什么的,但我只能对我对象说。” 大走:“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想听就说一-声,但是我的话有点多,我不确定你能耐心的看下去。” 小争:“你说就说,但我不会接受一对多。” 大走:“我先说好,你不许生气。” 小争:“让人生气的话就算了,你打字打到哪说到哪吧。” 大走十分钟后的发消息说:“首先,我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也从来不后悔跟你结为CP。二、你给我的印象完全就是古代的那种封建保守的人群,我以为我已经很保守了,但是碰到你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三、我对你从来都是尊敬和崇拜的态度与你交谈,不敢有别的想法。四、我与你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敢多说,我生怕你不高兴,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结果我发现你简直很难相处。五、咱们仅仅是网友,但是跟你聊天我连一句玩笑话我都不敢开,结果我还没说完,你就骂我了,你让我情何以堪呢六、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但是仅限于配音秀上。就这些吧,再说下去,你又要骂我了。” 小争:“封建人啊,不知我骂过你什么呢?” 大走:“愚人节那天。” 小争:“你找得出一个脏字来?” 大走:“你问我是不是这个星球的,你应该记得吧?” 小争:“这叫骂人?不知谁保守。你们没开过玩笑?” 大走:“你开玩笑给我的感觉是骂人,谢谢。” 小争:“我感觉你给我开玩笑也像是在侮辱人。” 大走:“我跟别人聊天感觉都很轻快,唯独和你我感觉担惊受怕。” 小争:“我感觉你有什么地方不对我都直接跟你说了,而你呢,你觉得骂人,那你说呀。” 大走:“行了,我不跟你说了。又生气。” 以上就是小争与大走的故事,大走是个例还是当今男孩普遍以语言调情为荣、以个人思想为正义,诸位如何评判呢? ------------ 第37章 风满楼(二) “你来了?来,快来!” “什么?” 我走进学校最大的礼堂——风花堂,这座礼堂是学校斥巨资建造的,建得十分豪华大气。同学们在台上台下忙碌着准备即将到来的活动,什么活动呢?我抬头往上看,礼堂的中心舞台上拉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印着“师大第八十届元旦晚会”十个金色大字。 哦,是在准备元旦晚会。 “葛学长。” “学长好!” 极为学弟学妹向我打招呼,我点着头回答:“哎,你们好。” “小葛!”一个男生冲我跑过来,“咱们一起合个影吧,都是志愿者忙活那么多挺不容易的。要是等节目散了舞台也就乱了,不如现在照。”他说着就拉着我往舞台那边走。 “好啊。”合影挺好的,我想,反正你都已经拉我了。 似是得到了我的同意,男生向正在做安全检查的志愿者们招呼道:“咱们合个影吧,大家都站到舞台上去,往中间聚一聚啊。” “哎,好啊。” “来来来,你站这边,我站你旁边。” 大家一听要合影都是很高兴的样子,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站到舞台上去了,七嘴八舌地安排站位,还有的拿了一个装饰气球摆造型。 我们从舞台后面上台,我这才看到舞台的背面也十分讲究,四条木板自地而上连接着舞台,两条红绸从天花板上垂落,教这舞台多了几分大气。我走上舞台,同学们见到我纷纷给我让位置,我上来的晚,依然走到了前面的位置。 “唐来学长,这边!”一位女生招呼我们站在了第一排的中间位置。 我看了看旁边的男生,哦,原来他叫唐来。 “开始拍照了,人全了吗?”摄影师已经就位。 刚刚那位招呼我们的女生站出来,快速点了点人数。“一共二十二个,全了,可以开拍了。” “全体注意,一、二、三!” “茄子!”随着整齐的一声茄子,快门按下,闪光灯一闪,照片拍完了。 “拍完了,走,去看看什么样。”同学们跑下舞台聚到了摄影师周围。 我没有动,我对拍照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拍完照了,嘿嘿,照片很快就能洗出来,晚会结束之前就能看到。”那个男生在我的身后说到。 “哦。”我应了一声,意识却开始模糊。 原本笑着闹着的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向门外走去,原本吵闹的礼堂鸦雀无声,暖黄的灯光变成了红黄色,亮得教人心慌,我直觉不对,想快速离开,身体却像被什么牵制住了一样,每走一步都要使上全身的力气,像一个人被一群人全方位地压制着,像陷入了流沙,看着自己愈陷愈深却无力作为,是身体不再受大脑的管辖,还是大脑不再受我对管辖?我下命令道:走啊!我对身体扭了两下,腿好歹迈出了一步。 我选择了较近的后门,终于穿过舞台挪到了跟前,把门打开却成了奢望,门没锁,我还能转动把手,可这门就是打不开。 开啊! 开啊! 我在心里大喊,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我所在的走廊展柜放置着两个中号的方形鱼缸,我看见里面的水变成了诡异的黄绿色,黄的水都发光,此时,水里的热带鱼表现出十分焦躁不安的样子,在浴缸中左冲右撞,撞得缸壁砰砰直响。灯光不知何时变得愈来愈红了。 ······ 意识渐渐清醒,我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想是伸展伸展却发现身体仍然不听使唤。意识清醒,身体却没清醒,传说中的鬼压床?我调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发现脸还能动,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唐来正斜躺在我对面的床上看书。上下铺、白粉墙、统一的蓝色被褥,瞧这周围的环境是把我抬到宿舍来了,我生病了吗? “唐来!”我想唤他来帮我,努力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动弹不得,明明是醒着的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唐来就在我的对面,却无法向他求救,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我并不知道,但我直觉如果不能快点掌控身体一定会有糟糕的事发生。我开始强制身体挣扎,慢慢地,我感到手脚可以动了,然后是胳臂和腿,我用腿去踢床的铁护栏,希望唐来听到声音可以发现我的异常,然而,我明明感觉到我的脚重重踢在了护栏上却没听见一点声音,我听不见,唐来更听不见,依然斜躺在床上看他的书。 ------------ 第38章 风满楼(二) 我有一种预感,我失败了,似乎是件很重要的事,具体是什么呢?我却不知道。 我挣扎得更剧烈了,四肢都挥舞起来,然后我愕然发现:我挥舞的四肢竟然都是虚影!这么说的话······怪不得唐来就在我对面却丝毫没有发现我对异常,其实我的身体一直安安静静地躺着,我没有踢过护栏,也没有挥舞过四肢。可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正在挣扎的我又是什么呢? 我的眼睛是废了很大力气才睁开了一条缝,挣扎到现在还是只有一条缝,很快,我连这一条缝也支撑不住了。 “你来了?来,快来!” 我走进学校最大的礼堂——风花堂,这座礼堂是学校斥巨资建造的,建得十分豪华大气。同学们在台上台下忙碌着准备即将到来的活动,什么活动呢?我抬头往上看,礼堂的中心舞台上拉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印着“师大第八十届元旦晚会”十个金色大字。 哦,是在准备元旦晚会。 “葛学长。” “学长好!” 极为学弟学妹向我打招呼,我点着头回答:“哎,你们好。” “小葛!”一个男生冲我跑过来,“咱们一起合个影吧,都是志愿者忙活那么多挺不容易的。要是等节目散了舞台也就乱了,不如现在照。”他说着就拉着我往舞台那边走。 “好啊。”我冲他笑了笑。 他见我笑了先是一愣,随即向志愿者们招呼道:“咱们合个影吧,大家都站到舞台上去,往中间聚一聚啊。” “哎,好啊。” “来来来,你站这边,我站你旁边。” 大家一听要合影都是很高兴的样子,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站到舞台上去了,七嘴八舌地安排站位,还有的拿了一个装饰气球摆造型。 我们从舞台后面上台,我看到舞台的背面——四条木板自地而上连接着舞台,两条红绸从天花板上垂落,教这舞台多了几分大气。我走上舞台,同学们见到我纷纷给我让位置,我上来的晚,依然走到了前面的位置。 “唐来学长,这边!”一位女生招呼我们站在了第一排的中间位置。 我转头瞧着身旁笑嘻嘻的男生,唐来。 “开始拍照了,人全了吗?”摄影师已经就位。 招呼我们的那位女生站出来,快速点了点人数。“一共二十二个,全了,可以开拍了。” “全体注意——” 我注意着唐来,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一、二、三!” 在摄影师喊道‘三’的那一刻,我快速蹲下。 “茄子!”随着整齐的一声茄子,快门按下,闪光灯一闪,照片拍完了。 在一群同学与道具的后面,我藏得很好。 “拍完了,走,去看看什么样。”同学们跑下舞台聚到了摄影师周围。 我没有动,我对拍照没兴趣,令我感兴趣的是—— 我看向通往礼堂后门的走廊,走廊展柜放置着两个中号的方形鱼缸,我看见里面的水变成了诡异的黄绿色,黄的水都发光,此时,水里的热带鱼表现出十分焦躁不安的样子,在浴缸中左冲右撞,撞得缸壁砰砰直响。灯光变得愈来愈红了。 我的身体开始脱力,我快步走到后门前,转动把手。唐来发现了我的行为,绕过走动的人们走到我面前,表情嘲讽。“以为打开这扇门就能逃出去吗?” 我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门外是熟悉地校园小路。 “去看看合影吧。” “你······”唐来的语气含着惊讶与愤怒,我始终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他似乎跑着去看照片了,而我则在牵制感来临之始跨出了那扇门,门外的阳光笼罩我全身的那一刻,我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我记起来了,我只有三个舍友,他们叫柏有柏、赵晡兆、汪小喵,而没有一个叫唐来。我的学校也没在举办什么元旦晚会,而是师大百年校庆周,为了增进学生对校园的认识,我们学院组织全体学生去参加参观校博物馆,我走到一个纪念校园历史的展柜前,看到的是一张被烟熏过的照片,一张在二十年前的元旦晚会大火里保留下来的照片,一张共有21人合影留念的照片。 ------------ 第39章 风满楼(二) 背叛光明者注定被光明抛弃, 憎恶人情者注定被人情仇恨。 诅咒已经开始, 轮回不曾停止, 是无心亦有心、强大亦脆弱。 听!利牙吟唱; 看!鲜血起舞。 你将甘愿臣服于我、为我而活。 让我们用血色晨曦迎接新生, 蝙蝠在石壁上一齐欢呼, 婴孩呵,婴孩呵, 冲破了束缚在母亲的臂弯中轻泣, 母亲的臂弯啊,臂弯啊, 世间至极的温暖! ······ 有些歌谣乍听起来没什么,细想起来却让人觉得诡异,这首《晨曦谣》便是如此。一首在梦中听到的歌谣,歌音渺渺,像是对我的召唤,后来在一卷陈旧的羊皮纸上再次见到,而再次见到的时候却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样子了。 日早落,血月出,即便是不通晓预言的人也应该能猜出这不是好兆头。我原本在教室中写着作业,书本上的字突然变得模糊,很快完全看不见了,是天黑了。教室里顿时吵闹起来。 “我瞎了!啊啊!” “是天黑了。” “怎么回事,天黑得那么快?” “没听说今天是日食啊。” 大家还处于对突如其来的黑暗的恐惧情绪中,周围又亮了起来,不过那光是红光,像透过血液又照在大地上一样,于是大家更恐惧了。我抬头望向天空,一轮血色月亮高悬其中,而太阳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呃······啊!。”同桌钊钟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钟,你怎么了?” “血族······” “什么?嗯!” 钊钟突然拿起桌上的笔扎向我的脖子,我下意识伸手一档,下一刻那笔尖就扎进了我手心的肉里。 “你干什么?!” 我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就往他的头上招呼,他的头被打得猛地向一边歪去,然后缓缓回过头来,眼神迷离,说了句:“对不起。”身子一软爬在桌上失去了意识。 受伤的右手痛得我眼前发黑,扎伤我的是支削尖了的铅笔,我把它拔了出来,伤口意外地没有流太多血,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干什么呢!怎么还打起来了?”班主任才反应过来,跑过来看我们的伤势。 “快拿点纸来擦擦。”前后桌帮我擦着血。 “我也不知道,钊钟突然······”话没说完,一种刺耳的声音突然挤进我的耳朵,席卷了我头脑。 “啊——”这声音带来的疼痛让我从座位上滑落,直接瘫在了地上。 “薛晨,薛晨,哪里不舒服?快扶他起来。”班主任和周围的人把我扶起来,我用力抓着课桌以期望减轻痛苦。 “停下,停下啊!” “停下什么?” 我抬起头,看到班主任心疼的面孔,慢慢地,面孔上的血管浮现,最后,血管比五官都清晰了。我抱住他,他一愣,随即拍着我的背安抚。如此近的距离,他有力的心跳声让我的牙发痒,好痒,我缩回了课桌。 “嘭!”一伙人破门而入,把教室围了起来。两个人架起我和钊钟的胳臂往外拖。 “你什么人?放开他们!” “老师,救我······” 冲上前来救我们的老师和同学都被压制住,这是我晕厥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我醒在一间监狱,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地砖,整个房间除了门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但血月出现时我的反应让我明白自己异于常人。还有小钟,不知他怎么样了······ 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时光难辨,是过了两天还是三天,我因为缺少食物和水几近虚脱。“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地动,我躲到墙角。 “快走!”门被打开,有人来救我了! 我的身体顿时有了力量,扶着墙走出这个折磨人的房间后才发现这里有大约二十个与我一样被关押的人。我顺着人流往一个方向跑,眼见着就要出大门的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回,我仰跌到地上,原本就只靠一股冲劲的我是站也站不起来了。正要绝望,有人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提起,我的脚甚至不用着地就出了门。看见星空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再无一丝力气,只来得及扭头看了眼那位提着我的人的红色眼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红色的眼睛啊······ 等我睁开眼睛有一圈人围着我,他们都是红色的眼睛。 “你醒了?” “是你,救我的人。”我看着他熟悉的红眼睛说到。 “我叫吴暮。” “欢迎回家,亲爱的血宠。”一个瞳色稍浅的陌生女孩说到。 “血宠,是什么?”我问道。 “这世上除了血族、人还有一种神奇的物种,我们称之为:血宠。”吴暮的脸上展现出怀念的神色。 “没听说过呢。” “很久没有人听说过他们了,毕竟,他们已经消失了三百年。” 我不想看到吴暮伤心,赶紧问道:“不如您为我讲讲什么是‘血宠’?” ------------ 第40章 万灵仙劫之乖(八) “在家长口中倍负盛名的戒网瘾学校‘乖乐园’发生了大型漏电事故,暑假班七十四全部受到不同程度的电击,据悉,当时正是乖乐园的十周年校庆······” 电视机中播放着新闻,孟朝正跪在地上擦地,浓密的发丝掩着她上翘的嘴角。乖乐园暑假班全班如坠地狱,她第一个报了警,又抓了电线,成了勇救老师同学的英雄。至于那个记者红珍嘛······太不配合了,只能把她推下水了,下水的时候把摄影师也拉下去了,很省事。在医院简单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无事之后赶在记者来之前跑了出去,后来记者上门,她以受惊为由全部拒绝。 “爸爸,请抬一下脚。” 孟澄抬脚,将袜子脱下扔在地上。 “给我洗了去。” 孟朝的双眼瞬间变得猩红——怎么可以把袜子扔在地上?怎么可以乱放东西!这是要泼冰水教育的!她快速把散发着酸臭的袜子拿去洗了。怎么可以等袜子臭了才洗?怎么可以邋遢至此!这是要冲高压水枪教育的!啊······怎么可以。 孟澄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把脚放在茶几上,惬意无比。这日子真是舒服啊,下了班往沙发上一躺玩手机就行了,饭有老婆做,地有闺女拖,乖乐园真是好地方,再也不用自己干家务了,虽然说出了大型事故,但自己闺女没事不是吗?所以只要教育不死就使劲教育嘛。这样想着,他抠了抠鼻子,顺手往地上弹去。 怎么可以!洗完袜子的孟朝看到这一幕眼睛更红了。 “怎么了宝贝儿?”袁婕发现了孟朝的异常,忙过来询问。 “妈咪······破成渔网的抹布还留着?”孟朝回头就看到袁婕把旧抹布往桌洞里放。 “还能擦地,难道扔了吗?” “没用的东西当然要扔掉,这种抹布已经攒得长蘑菇了,你用来擦过一次地吗?” “就知道扔扔扔。换换换,要是什么都能换先把你换了!”袁婕说完使劲把抹布塞进桌洞。 孟朝闻言顿时涌上惶恐的情绪,喃喃道:“你们已经换过一次了呀······” “你说啥?”袁婕没听见她的话,只当她又是在发牢骚。 “真是的,一点也不知道节约,也不知道在学校学的啥!” “学的啥······”孟朝噗嗤笑了。 “王校长教了我很多,呵呵,是呀,要学以致用。你问:我是不是你的乖父母?” “应该是,你是不是我的乖孩儿,哪有反过来问自己父母的。”孟澄伸出一根手指冲着孟朝点。 “一根手指点别人是不礼貌的,还有,回答错误!” 一星期后。 晚饭时间,孟澄在客厅拖地,听到洗衣机洗衣结束的提示音快速将垃圾用纸包起扔到垃圾桶,然后拿盆晾衣服去了。袁婕在书房算着这个月的家庭账目明细。孟朝在卧室改着没错几道题的卷子,姓名那一栏大致可见重复涂改的‘夕’、‘朝’二字。半晌,她问道:“你们是不是我的乖父母?” “是。我们是你的乖父母。”孟澄和袁婕同时答道。 “我也是你们的乖孩儿。”孟朝笑如春风。 多么和睦的家庭呀! 人类额骨后方的大脑前端是控制情绪的额前叶,王良的成名研究是:用独特的针法刺入额前叶,通以电流,破坏原本的组织,等人再睁眼,脑子里就是另一个人格了。有幸接受他用此术治疗的最后一个人,叫孟朝。 天雷惊震、墨云欲雨、海浪拍雪、山石将倾。一条黑白间纹的长蛇坠入海底,锁链重重,不得翻身;一道白光划落人间,命格种种,不得逃脱。 三百年后。 清晨,阳光突破了云层,如一位过分慈爱的母亲尽情挥洒着万丈柔情。第一缕晨光步入卧室的时候,孟朝已经在镜前坐着了。也许,阳光对他人而言意味着希望,于她,却是无望。你看,又来了——随着阳光覆上脸颊,七颗黑痣慢慢浮现,如同七只黑虫。 “太丑了!”孟朝无法忍受自己白净的脸上有这样的存在,狠狠合上了镜子。 “朝儿,起床了。”袁婕在门外喊道。 “知道了,妈妈。” 孟朝火速换上了衣服。想到自己的学校S中,孟朝眼中满是厌恶。 匆匆吃过饭后,孟朝便去上学了。 “难道人生就是这样吗?明明不愿意,却不得不这么做。” 她低低喃道。 S中坐南朝北,有红黄两色相间的大门,大门上写着:走进S中,昂首挺胸。直冲大门的是红色的教学楼,教学楼呈倒T字形。初一、初二在这栋楼里。西面还有一栋黄色的实验楼,初三在这栋楼上。东面是与临校合用的操场。走进教学楼是大厅,自大厅往东西两边延伸出两条走廊,走廊的南面是教室,一楼由东向西依次分布着一到六班,二楼分布着七到十二班。孟朝所在的六班在走廊的尽头,孟朝愈发靠近教室,心跳得愈快,她在怕。怕什么呢?年级六百人,她是八九十名的成绩。可是她真得怕那个班主任,她连年级中十几名的学生都打,又哪里会宽容她一个八九十名的?故而人送外号:灭绝师太。 孟朝蹭到了教室门前,抬眼看了看犹如毒瘴压身的教室,低头走向了座位。 “听说成绩下来了,你看了吗?”同桌的王琪对后桌刘桥说道。 “没嗟唻(方言:没有),我觉着这会考得不好,你看了吗?”刘桥回道。 “没。” 王琪回过头来了,瞥了一眼孟朝没和她说话。孟朝在她眼里是个纯洁的乖乖女,但她又着实看不起她,那张脸上的黑痣是那么扎眼,天啊,要是她自己脸上有这么多痣她宁愿自杀!有一次孟朝在跑步时发出了一声小孩子似的笑,她就觉得实在烦人,装嫩吗?当下说道:“你能不能别像小孩儿似的!” 孟朝自然知道这个被众人吹捧的“小公主”看不起自己,但也没有什么坏心,她也不予理会。 可是刘桥…… 孟朝回头看了看他,他正专注地看着王琪。刘桥喜欢王琪,这是孟朝早就知道的。说起来心中还是有些涩,原本她是他的好朋友,两人在第一天的军训吐槽时相识,以后就成了好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一起在女同学铅笔盒里放大蚂蚁捉弄人的那种。而现在两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重色轻友到这种地步,也不值得深交啊……”孟朝摇了摇头。 成绩单发下来了。 孟朝挤在人缝中看:孟朝班级12名年级82名。 “班级名次是退了两名,还好年级名次没动。”孟朝先是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紧张起来——班主任这次会怎样?她是按班级名次的退步惩罚还是年级名次的退步?这次她要退一名打五板子还是十班子?她还会打她的脸吗?她又会说什么侮辱人的话? “不,不能再想了。”孟朝的心又跳得厉害了。 “吆,前十五啊,说实话,是不是抄的!”前桌赵耀一脸我懂的样子。 “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名次吗?”孟朝很奇怪,这回她班级名次还退步了,怎么同学却是一副你考得太好已经超出你的能力范围的样子? “啊是是是,你学习好,你全班第一!”赵耀嗤笑着转回头去了。 英语课前,红珍走进教室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孟朝的心尖,红珍加紧脚步走向讲台,孟朝的心跳也随之加速。红珍在投影上展示了此次成绩后对此次成绩进行了简单的分析:“这次咱们班平均分第一,挺好。但是!进年级前三十的就不如五班了,没有头儿啊,学习好的起不到带头作用……看看啊,这退步的—王琪,年级退步了五十多个名次,你干什么了你?!刘桥,更厉害,年级退了七十多个名次,前后桌啊。进步的,高义、杨帆,也没进步多少,年级二三十个名次……还有一种人,不定时炸弹型的,像孟朝、徐峰这种的,自己上去了,把人家给祸害了。你看人家王琪原来学习挺好,怎么跟孟朝同桌就不行了呢?” 孟朝分明感觉方才因成绩退步被点名而塌下了身子的王琪在听了最后一句话后直起了身子,甚至微微向与她相反的方向靠了靠。 可是孟朝实在觉得冤枉,王琪与她说的话屈指可数,明明她一直跟刘桥说话。两人成绩都退步了不是吗? 中午。 “喂,妈妈。成绩下来了。”孟朝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道。 “班级12,年级82。” “什么?!”袁婕一听就火了。 “你怎么考的?!我还以为你这次能进步呢!这是还退了两名吗!” “可是,妈妈,我年级名次没退啊。” “你在班里退了也不行啊!当年妈妈就是不做作业光听听课也比你考得好啊!你班主任那么严,你还不知道上进!等着她用小棍敲你吗?!行了,等我回去再说吧!”袁婕愈说火愈大了。这孩子小学的时候年级还是能数得着的,怎么越大越不乖了呢? 孟朝有些委屈,但早已习惯。眼睛也习惯了——只是贮存着泪水却不流下。 母亲中午是不回家的,孟朝食不知味地吃过父亲孟澄煮的汤圆和皮蛋豆腐后就回房午休了。躺在床上她想:大中午就煮个汤圆,也不知道一个月四千多的工资都去养谁了!不过还好这次成绩虽然一般但班主任没追究,和同学们一样一脸你考得很好的样子。 下午。 “孟朝!班主任叫。”卞哲站在门口喊道。 去办公室的路上,孟朝看着身边的卞哲,她是倒数一二的学生,而自己却要常常和她一样挨班主任的打骂。除了卞哲,还有几个成绩大约在四十名的同学。 “看看自己做的题!” 孟朝等人刚踏进办公室一步就被扔了一脸的试卷。红珍的办公桌靠门,此时她正坐在办公椅上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手中的竹棍吱呀作响。 孟朝看着手中试卷上的红叉叉,五分的任务型阅读她得了三点五分,再看看其他同学的,都是两分到一点五分的。为什么她三点五分的还不合格? 孟朝看前面的同学挨个打了棍子轮到自己的时候已经不怕了,总归也是受惯了。可是…… “你怎么做的的那题啊。”红珍一棍子抽到了孟朝的右手手背上! 虽然有俗语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背其实是比手心敏感许多倍的。纵然孟朝被打惯了手心,可是手背上一挨这一棍子就立刻钻心的疼,一时间孟朝砍掉这只手的心都有了。痛觉沿神经传入脑中,强烈的刺激让神经剧烈地颤动,犹如锥扎。她的眼朦胧了,依稀看到手背上红红的隆起一道印子。然后,红珍每说一句话就抽孟朝手背一下。孟朝已经听不得她说什么了。 “告诉你:你是全班最气我的,连卞哲他们倒数一二的都没这么气我。行了,伸手吧。” 这句话孟朝听到了。 什么?还要再打吗?刚刚打的都是练手的吗?孟朝觉得她无法忍受了,可是她不敢躲。上回她看杨旭躲过,结果又挨了双倍的棍子。 孟朝伸出了左手。 “零点五分三棍子,减了一点五分,一共九棍子。” 红珍一边打孟朝一边说道:“一点都不疼啊。” 孟朝一直都不明白红珍说这句话的原因,她自己试过吗?打都打了,为什么还要撒一句谎呢? 走出办公室的门,孟朝便再也抑制不住轻轻啜泣起来,回到座位上。 高义看她哭了就问道:“你怎么了?” 孟朝想说话,可是颤抖的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把手背伸给他看。 高义看到她的手上棍印已经高高隆起,红肿不堪。 “哎……她就这个样,上回张川被她一巴掌扇得都耳鸣了。” “可是……她打完了……都打完了手背了,还要再……再打一遍……”孟朝啜泣着说完。 “我觉得咱班主任……有时候的确挺过分的。”高义说道。 孟朝收回了手,心想:回家就告诉妈妈。 晚上回家路上。 “杨帆?杨帆?”孟朝喊道。 杨帆是班中的宣传委员,负责这次的画报审选。孟朝特地告诉过她:如果自己的画报落选了就请还给她。那是孟朝花了一中午和一晚上的时间画的。 杨帆装作没听到。她最讨厌孟朝了——小学的时候孟朝永远比自己强,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向着她、学习她名列前茅、表演节目她永远是主角,现在终于落到自己手下了。 “杨帆?” “杨帆!” “干啥!” 杨帆不得不答应了,她还要维持她有礼貌的乖乖女形象呢!孟朝太可恨了,看不出她不想搭理她吗?还一个劲儿地叫她,害得同学们都看过来了。 “杨帆,我的画报呢?” “扔了。” “你怎么扔了?你答应给我的!”孟朝声音有些发颤了。 “不合格的都扔了!” 杨帆说完,匆匆推车走了。 孟朝真的生气了。她当然知道杨帆一直嫉妒自己,恨不得把自己踩进泥里才开心。每次发下试卷的时候,杨帆多次先一步把孟朝的试卷塞进自己抽屉洞里,如果自己的分数比孟朝低,就不把试卷还给她,看上课时老师因孟朝没有试卷而骂她。如果自己分数比孟朝高,就嘲笑着把试卷还给她。这还是孟朝有一次跑操早回班才发现的。而被抓包的杨帆脸不红心不跳,看着孟朝把试卷从自己的抽屉洞里拿回位子上,没事儿人一样。 回到家,孟朝一下扑倒袁婕怀里。袁婕追究她考试成绩的心思在看到女儿朦胧泪眼的那一刻生生停住了。 “怎么了?受委屈了吗?” “嗯……” 孟朝一听到母亲的话又是不住地哽咽起来,伸出手让母亲看到红肿的手背。 “你们师太打的你?哎呦!怎么这么厉害?” “她……还又打……打了一遍手心。” “怎么越来越过分了!我打电话问问她。” “妈妈,你可别直接就这么问她。” “放心吧,妈妈办事儿。” 晚饭过后,袁婕在楼前广场上散步,打通了红珍的电话。 “喂,红老师啊,我是孟朝的妈妈。” “哦,怎么了?” “今天孟朝回家后怎么手上有伤呢?跟人打架了吗?” 红珍有些心慌。 “啊?伤啊……呃……我也不知道呢,她不是那种能跟人打起来的孩子啊。” “哦,老师也不知道啊。那行,孟朝就请您多担待着了。”袁婕气笑了,看来她也知道心虚啊。 孟朝在母亲出门后拿出了国画颜料,用水调好后,涂在了手上。等写完了作业,颜色也差不多浸入了皮肤表层,再用水轻轻冲洗。原本就凄惨的小手就有几分骇人了。 孟朝看着伤痕骇人的手心中难过,倒不全为自己挨打,还有她与红珍之间的师生情分。她清楚地记得才入学不久时,自己因参加语言比赛而误了老师交代的事,等老师问起来才知道,所以一直闷闷不乐。红珍看见了,揽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不高兴吗?还有一次,英语课上红珍要求同桌之间练习英语对话,她的同桌找后桌练了,后桌的同桌也找后桌去了,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红珍就过去陪她练。孟朝的心涩涩的,她当时真觉得她是一位体贴学生的好老师。而如今,即便她哭死她还会管吗? ------------ 第41章 第五个故事(二民间) 吾唤玉玉。 帝有廿子,小字玉玉,恩宠优胜者,便是我。多年以来我少有忧愁,惟独阿娘无封号一事教我挂心,数次恳求阿爷,他却不肯。 我十三岁时,朝廷与江湖联盟,阿爷送我去江湖门派之首——天岭学艺。 “师父,弟子剑法如何?”一年过去,我已自认天岭第一。 “甚好,与你师姐比之,只逊一筹。”师父慈爱地看着我。 师姐师姐,又是师姐,她是少君,天岭的继承者。我从未见过她,却时常听人提起她,每当我展现出非凡能力时师长们总是夸道:“有他师姐八分风采。” 这是夸奖吗?这是羞辱! 五年后,我将回宫,师傅说传说中天赋异禀的师姐会与我同去,我恢复皇子身份,她则任宫中女官。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竹骨玉魂、英姿飒飒,当然,比我还是差点。 回宫后,阿爷要看我的学艺成果。我连败十九哥、十八哥,阿爷的眼里满是赞许。 “幺弟,十七哥来请教你的剑法。”十七哥着劲装上场。 来得正好,十七哥嗜武,论剑法是我们兄弟中的魁首,若能打败他,我便称得上纵横朝堂、江湖无敌手了,哈哈! 几招过后—— “叮!”剑飞出去的太快,让我来不及认清自己已落败的事实,身体向后倒去,我右脚后撤却撞上了一个软软的身体。 “久闻十七皇子大名,某可有幸请教?” 是师姐!她一手扶着我,一手拿着剑,眉目间是不输男儿的气概。 “天岭少君,久仰。”十七哥一拱手。 “请。”师姐回礼,先安抚了我,后上场与十七哥比试。 看到她的剑法我才明白为何师父说我逊于她,逊就是逊的,剑,我赋予了它生命,师姐却是将其化为一体了。说好的八分风采,都是恭维的,六分便不错了。我这样想着,等她比试完了走到我跟前,我才回过神来。 “师姐。”我第一次诚心唤她。 “赢了。”她说完就走,钗上掉了根玉坠都不知,我捡起来疾步跟上。 那个玉坠我没还她,被我做了金铃的铃心。不错,我会做金铃,看着方方正正的金片变成小巧圆滚的样子我便开心。 不过一年,师姐深得阿爷宠信。她说,阿爷会在众皇子中为她择一夫婿,我以为会是我,仅仅是我以为而已。 她成婚那天,我把金铃挂在贺礼玉如意的盒子上。师姐,你有了玉如意,还会在意挂在外面的金铃吗?她成婚了,与她同着喜服的是十七哥,原来回宫的那次比试,我是彻底输了的。 阿爷年事渐高,开始贪恋炼丹长生之术。我好奇长生丹的味道,便拿了颗尝尝,嚼到一半觉得味道实在不好便吐了出来,此丹不知是用何药材做的,内外不同色。我教家臣拿去验,竟验出了乌头与麻黄。阿爷下令彻查,最后一个道士顶罪被杀。 此事之后,阿爷仍不忘长生之术,沉寂了一段时间换了个道士继续炼丹。虽然加了检验工序,我仍是不放心。 一年之后,阿爷病发。 两年后,阿爷丹药中毒而崩,大哥即位,朝臣换代。 我这位哥哥在继位后册封了除我之外所有的兄弟为王,我年岁已足,言行无过失,也不曾得罪与他,何至于此? 新帝不喜江湖之人,撕毁了合约,下旨召回在各门派学艺的官宦子弟,原江湖中人在朝为官者或贬谪或离京,势力大减。我的十七哥,现棣王,连纳两孺四媵,师姐整日郁郁寡欢。 一年后,师姐上奏,言身体不适,欲回天岭医治。我知道,她是厌恶王府生活了。她回岭那日,我去送行,一送送出了京城,不仅如此,我还会送到天岭,如非帝召,绝不回京。 可就在前不着天岭,后不及京城之时,我们遭遇伏击。来者众多,初始是侍卫与其交战,后来,得需我与师姐亲自杀贼了。 师姐几年修习,剑法更加精尽,势如破竹,眼见着靠近了贼首。 “郎君!”她这样唤到。 郎君,竟是十七哥棣王吗? 我身陷贼人包围,忽闻风声向师姐的方向而去,我回身用剑打开,却被第二支箭射中了肩膀。我看到她猛然发力,围着她的人立刻倒地不起,她冲到我面前,一手扶着我,一手拿着剑,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回宫那日,她在父兄面前为我解围,不过这回是我救她了。 她为我处理着伤口,突然脸色一变。“箭上有毒!” 她是怒极了的,却放缓了语气道:“郎君,解药给我。” 棣王带着面具逆光站着,丝毫不动。 师姐目光冰冷。“郎君,夫妻四年,我竟不知你是何面目。” “卿卿,朝廷已经与江湖解约,朝中的天岭子弟一位足矣。” 卿卿?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怎还有脸如此亲密地唤师姐。援兵怎么还不到?生命如丝抽离,我快撑不住了。师姐可会无事?棣王总该念着夫妻恩情的,可他若狠心又奈何? “荣辱同担,生死共赴。抱歉,失约了。” 我的手失去了力气落至她的腰间,“叮铃!”一声,是金铃的声音。 她素来不喜铃饰,可我惟有金铃做得入眼,送她不过图个念想,她竟带着。 “师姐······我心···悦你······” 眼前彻底黑暗,不知最后那句话她能不能听到,金铃玉心,金玉良缘,也不知她会不会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 “殿下终于醒了。”是一个男子。 “你是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 “殿下不记得了?臣是太医院灵参,殿下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是谁?” 灵参跪地道:“殿下是当今陛下的二十叔啊,臣无能,竟让殿下受此重创,臣有愧!”说完伏身在地。 “我如何受伤?” “殿下与天岭少君在往天岭的路上遭贼人伏击,陛下派出亲卫才将贼人尽诛,可惜,殿下已重伤,天岭少君已不治······陛下听闻后龙颜大怒,下至彻查此事,并送殿下来行宫养伤,由臣专门诊治。” “少君……已不治?”我心中大痛。 三年后,伤已痊愈,我与灵参决定尽快回京。 “故棣王死了,殿下虽不记得了,也还是知道的好。” “故棣王,前日因毒妻案而废为庶人的?” “是,畏罪自尽。” “棣王······这般狠毒之人何曾怕天下人的谴责,至死不悔,畏罪自尽倒是便宜他个名声!” “说来也巧,王妃生前有串随身的金铃,数次整理不见,偏偏这次教个侍婢发现了,见那金铃上的银饰黑红,擦也不掉,不敢隐瞒,随即上报。最后,御医在铃腔里发现了乌头粉末。可怜棣王妃,自朝廷与江湖解除盟约后便在朝中失了势,碍了棣王的步子,便被夫郎毒杀。乌头之毒日以积之,纵是扁鹊在世也无法。在我邦唯有棣王府种有如此多量的乌头。” 灵参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与棣王妃熟识?” “唉,臣以为,殿下听到她的事会想起些什么的。” 我摇了摇头。 离京城愈发近了,我觉得头有些疼,便对灵参说到:“我近来觉得似乎想起了些往事,陪我去走走吧。” “是。” 我走到了一处陵墓前,灵参在我身后说到:“棣王妃墓。殿下曾问我是否与王妃熟识,王妃便是天岭少君,亦是殿下的师姐。” “这活可真是轻松,从不需我们打扫多少……” 隐隐听有人声,我不想见人,便与灵参避了避。 “是啊,有时祭品都不用添,全便宜咱们了。” “不过还是得小心看着,上回故棣王亲手种的小柳树就折了。” “你,早已······”灵参诧异出声。 我转头,他的眼中映出我双目猩红,泪痕未干的模样。 “我要回朝。” “呃······咳,如今朝局不稳,殿下确当为君分忧。” “复仇。“ “什么?当年害殿下与少君者,是棣王,他已畏罪自尽!” “害我与师姐者——” 我反手将袖底剑刺入他的心脏。 “是汝主,在高高庙堂!” 十年后,帝崩。 我召集了亲信重返天岭,天色十年如一日地黑暗。只月光浅浅,似乎金玉铃还在,我随手就能摸到,她亦在,我回头便可与之笑语。 若有来世, 汝为吾之卿卿。 若无来世, 吾为汝之玉玉。 ------------ 第42章 第六个故事(一民间) 我一世是你的骑士,便四世都是你的骑士。 我所在的考古队专研究云世祖武王时期的秘事。 周国原本是君主集权的封建国家,王室复姓上官,这一姓氏传承到悼王太女即将即位的时候,宫中发生了政变——那一天也是太女成婚的日子,太女爱慕当时还是公子的武王多年,终于在国王的主持下结缘,却被前任丈夫记恨在心,在新婚之夜杀害了太女,储君薨,王已老,周国陷入混乱。武王临危不乱、力挽狂澜,与宇文家族联手稳住了周国局势。与前一段被安排到底婚姻不同,武王与宇文氏完全是心意相投,武王即位后很快封宇文氏为后,二人并肩而立、共当朝事,成一段佳话传世。然而,云氏王位传承六十年后,当任首辅尚复水逼宫,国王求和,自愿放弃云氏王族世世代代的执政权力,只求保留他的王位,尚首辅答应。而他在拿到周国执政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巩固政权制定新法,而是归姓:上官。从此,周国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上官氏再次成为周国真正的王。史书记载如此,但有诸多疑点未说明,我的队长霍卡对此兴趣颇深。 我的队长的弟弟霍特也是如此,最近他那一队在挖掘武王长女裳公主的墓。两队交流时,他说了一件事:在开墓门时,有队员声称墓门上显现出了“入者死”的字迹,不等众人去看,字迹就很快消失了。同意思的语句在王室墓中并不少见,当时只当是笑谈。 一星期之后的一天,霍特急急到了我们队的基地,他说,他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的死了,死状如同中毒一般,医院查不出原因,整个队就剩下他和三个队员了。我们想起了墓门上的字,开始怀疑是诅咒起了效果,毕竟古墓多妖异,这不是我们已知的科学能解答的。霍特彻底慌了。“哥哥,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我们队所在地基地呈圆形,分三层,最里层是各种古物与贵重仪器,中间层是工作区,最外层是休息区。霍卡带领整个队的队员衣不解带泡在工作区,翻遍了武王时期的史料古籍,我最先提出霍特是中了云氏王族世代研制的毒药的可能。王室的传世毒每历经一任国王就会改掉一部分配方,每方毒药的解药只有当任国王才有,国王驾崩时会将毒药的药方带入棺椁,而解药的药方则放入王后的棺椁。而武王这一代的毒药被武王亲自命名为:不厌。史书记载,武王极为宠爱裳公主,可惜裳公主先他而去,武王极为悲痛,他极有可能用自己亲自研制的不厌毒来为女儿守住死后的安宁。 我们加快了挖掘武王墓的速度,每晚一天,霍特和几名队员就危险一天。 这几日的忙碌让我愈发憔悴,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有些厌烦。我其实并不喜欢考古,报志愿的时候不知脑子哪里抽了突然觉得考古不错,录取结果下来,还偏偏就中了考古。小时候,我会做同一个梦:美好地开始,诡异地结束。梦里,是个穿着古装的女孩儿,她坐在河边不开心的样子,河水映出她的模样,古典的远山黛、凤目、樱唇,面目柔和,气质却较女儿多一份英气。不开心的模样也是美的。我去安慰她,却不敢直视她的脸,我们好好地说着话,不经意间转头,却见她成了冰人,美丽的容貌被冰霜覆盖着,再没了生气。这样的场面饶是我见了许多次,每次还是会被惊醒。醒来后,我不记得她的脸,也不记得和她说过的话。她陪我度过了数不清的孤独的夜晚,我从一开始的恐惧,转变为依赖。学了考古之后,这梦愈发频繁了。 快速洗了把脸,与队友换班后,就上床睡了。这一觉,我又梦到了那个女孩。 “青霜······”她的声音冷冷的,像透过了冰雪传来。 青霜是谁?我叫无霜啊。我想问她,却说不出口。 “子咫近来如何?” 子咫,哪个子咫?据我所知只有云世祖武王的字是子咫。 “郎君为亲迎之事日夜策划。” 不,我在撒谎,我明明看到我口中的郎君将婚礼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下人,他是去见宇文家家主了。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为什么要撒谎? “好。”她应了一声,不知是在说什么好。 我在脑中不断重复着她与我的对话,这一次,醒来之后我没有忘记她说的话,也没忘记她的脸。 我想到了什么,能以字称呼武王,询问他生活情况的除了武后还有谁呢? 武后的尸骨保存完整,昨天,我路过复原组的时候看到他们正在复原她的容貌,今天应该有结果了。我跑到复原组,抢过了组员正在研究的复原画像,这脸型、这眉眼——不是她,不是我梦中的女孩,即便这画像上的妇人已经年近六旬,与梦中女孩的年纪相去甚远我也能准确地分辨出来。 中午,霍卡那边传来了消息:武后的棺椁已经打开,里面有黄金玉器、真丝绢帛,却没有药方······霍卡颤抖着双手找了一遍又一遍,我懂他的痛苦,救弟心切又怕毁了文物。最后,我们把希望寄托于未打开的武王棺椁,开棺后,我们只找到了不厌的药方。 “没有解药······难道武王根本没有研制出解药?”有人提出了质疑。 “不可能,云王室祖训:毒无解则不用,这是武王登基时自己定下的。”我认为武王不至于自打嘴巴。 武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史传,武后为武王登基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为后贤良,婉言劝谏、奖进忠良,虽然后来武王有了许多情人,却从不曾怠慢过武后。武王驾崩两年,武后便随之而去,两人也算恩爱至终。解药的药方予王后陪葬的规矩也是武王定的,难道他真的不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吗?那解药又在谁那里?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我想不出来。 王后、武王的婚姻,还有谁?悼王太女?不怪我现在才想起她来,毕竟悼王太女在武后良佐贤后的光辉下几乎没有存在感,一位没有登基的太女,婚姻当夜薨逝,没有留下一幅画像,谥号都是“悼”这样的中谥。可如果没有那场政变,武的妻子的确应该是太女。 “说解药在王后棺椁里,没说是哪位王后啊。”年轻的队员宇文迅说到。 “武王只有一位王后,悼王太女只是封了太女。”我有些惊讶于他历史知识的贫瘠。 “册封的王后是宇文氏,可心中的王后不一定是啊。” “你小子言情小说看多了吧。”霍卡也听不下去了。 如果助武王夺得王位的武后都不能成为他的心中人,又有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他的眼呢? “你们这帮母胎单身当然不懂。” 宇文迅的话一落地,其人就受到了一屋子人的死亡凝视。 我觉得他的话好扯,却好像越想越有道理,毕竟武王曾亲自写下解药会陪葬在王后的棺椁里。 这一晚,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见那个女孩了,当我终于能记清她的容貌与声音,我想问她:你是谁? 这回,没见到她的人,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求救:“青霜,救我。” 她的声音微弱,是哪里受了伤吗?可是,我最在乎的是:青霜是谁?我是凝霜啊。呃,我是叫凝霜吧?我想怪她记不住我的名字,又想起我似乎从来没有机会告诉她我的名字。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吸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石砌长廊,我正快步往里走着,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 “青霜······” 是她,她在哪? 我记不清走了多少节阶梯,当我的衣服表面开始结霜,石廊终于到了头。空间豁然开朗,应该是个地宫,看摆设却像是个寝室——一张雕花木床位于中央,床帐掩映,可见床上仰躺着一个人影。 “青霜。” “菀儿!” 菀儿?是她的名字吗?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到她身边去,我要见她!就在我的手触到床帐的那一刻,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后心传来,一把剑穿过了骨缝,刺入了我的心脏。 “菀儿,也是你能唤的?” 是谁? 我没有回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掀起了床帐一角,看到了冰床上的菀儿。 “对不起······” 我没能救她,也没有机会救她了。 失去意识后我猛然转醒,我知道了那个女孩叫菀儿,这应该是小字或者小名,她被冰封在一个地宫里,等着我去救她。所以······我为什么认为自己是凝霜?我确定,从我出生起,到我成年,打在身份证上的名字一直是无霜。 霍特已经进入了医院观察,所幸没有中毒迹象,我们希望其他队员的死只是巧合,但寻找真相的步子并没有放缓。云家庄有许多当年王室侍卫与内侍的后人。我们决定去那里找点信息。 到了云家庄,我们走访了许多家,可惜武王时期到底是年代久远,且中心之人从不谈皇族辛秘,这一天下来收获甚少。就在我们决定再拜访最后一家的时候,有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你们是研究历史的?” “对,我们是隶属国家的考古队。”霍卡回到。 “那,你们收不收古画?” “什么时期的?” “三百年前的呢,我祖上是王宫的侍卫,这是从他手里船下来的,你们来看看不?” “三百多年啊。”霍卡与我对视一眼。 “可不是嘛,保存到现在不容易,一点边边角角都没缺呢。来看看吧。” 中年男人带着我们去了他家,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据摆设来看,生活应该比较清贫。 “如果不是媳妇病了,怎么着也不能买了的,也不知道俺爹在地底下知道了会不会怪俺。”那男子说着,眼睛竟发红了。 霍卡安慰道:“老大哥,谁没个难处呢?你父亲不会怪你的,行了,先带我们看看画吧,如果真是好东西,我们会申请多补偿你一些钱的。” “好好好,你们跟俺来,东西绝对是好东西,祖上传下来的话,此乃武王亲笔。鉴宝节目俺也看了老些年了,古画见了无数,跟俺这张相似一点儿的都没有。” 这画我倒觉得有点吹了,古画嘛,花鸟、山水、人物无非就是那几种版式。至于武王亲笔嘛,我记得武王并不善画。 男人带我们进了里屋,路过一个房间门口时,我隐约听到了里面有呻吟声。男子叫我们在坐着等等,他自己进了一间屋子,看来还是有点警惕心的。过了一会,他搬出来一个恒温恒湿的文物展柜,这男子家境清贫,却肯为古画下这么大的资本,看来那画确实不凡。 男人带上了手套,又叫我们带上,然后在桌子上铺上衬纸,这才拿出了一个木盒。打开木盒,一幅工笔人物像呈现在我们面前。 菀儿! 我最先看到的是人物的脸,是菀儿,是她没错!古典的远山黛、凤目、樱唇,面目柔和,气质却较女儿多一份英气。 “画是三百年前的没错,可惜没有题名,没有时间。”霍卡开始分析起这画来了。 “女子身着太女朝服,面容端庄,三百年前的太女只有上官皖一位,这是悼王太女的画像!” “是吧,祖上传下来的哪儿能有假?” “可是太女的画像,怎么能什么都不写呢?” 是的,王室成员的画像都会写上人物封号与作画时间,可这幅画上只有一首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在诗里呢,意思都在诗里。敬亭,这是太女的名字呀。” 敬亭?史书记载:悼王太女姓上官,名皖。没有记载她的字,倒是让一幅画记下来了。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厌毒、上官敬亭,是她!宇文迅说到不错,武王心中的王后另有其人。武王之所以将传世毒命名为‘不厌’,是因为他知道不满足才是他心底最大的痛,日积月累,竟成了他的毒。”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厌毒的解药之谜解开了。 “你说什么?” “不厌的解药一定在悼王太女的墓里!” “可是······她的陵墓所在地一直是个谜啊。” 新的问题又来了。 “找,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你们······说啥那?”男人尴尬地看着我们。 “老哥,你放心,这画我们收了,我们这就回去报告上级,也多为你争取一些补偿款。你可一定要保管好,别再给别人看了,除了国家博物馆的人谁来你也不能卖,来之前会给你先通电话,你记得查看他们的证件。”霍卡嘱咐到。 我给那幅画拍了照片,做了记录,准备和霍特回基地了。 临出门,霍特不忘又嘱咐一边:“一定得保管好啊。” “你放心,俺懂哩!”男人冲我们摆摆手。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马踏飞燕就是博物馆在去收的途中被主人毁了的,我们考古队听闻这个消息都唉声叹气了好几天。 这幅画历经两个月最终以四百万的补偿款收到了国家博物馆,以《悼王太女像》的名义展出。是太女唯一的画像却没有提名,说是武王亲笔却没有证据,这幅画实难定义其价值。此为后话。 回到基地办公室,我们开始分析悼王太女墓可能在的地方。医院传来消息,霍特和几名队员开始有中毒的反应了,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秒。我不断回想着我的梦,那个地宫一定是她的墓,她想要我找到她。 “能建造地宫必定是地质结构稳定的地方,武王念她多年,也得是他常去,又不至于被发现的地方。队长,你知道这种地方吗?” “独闲行宫。” ······ 申请挖掘的批文没有下来,霍卡执意先行挖掘,并保证一切后果由他承担。我们带了六个信任的人来到了独闲行宫的遗址,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霍卡感叹道:“武王建造行宫时曾有人言:独闲二字稍显凉薄,武王坚决不改。‘孤云独去闲’,竟有这么个意思在里头。” 行宫荒废多年,风吹日晒,许多设施都变得十分脆弱。我们在行宫的一处寝室的浅地层发现了与别处不同的土壤,大致断定这里是地宫的入口。霍卡没什么,我和其他六名队员战战兢兢的,生怕管理员来找我们的麻烦。所幸管理与霍卡是旧相识,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打开寝室地砖的时候我在想:这里是不是武王的寝室呢?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将菀儿藏在这里的?他会以什么样的借口支开侍奉的近侍,然后进入地宫? 石砖缓缓打开,一条石砌长廊显露出来,我认得的,就是梦里那条。进入长廊,竟有两条岔路,可在梦里的时候我就按一条路走的。两条岔路都通向黑暗的地底,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走那条,霍卡发话了:“一步错,步步错,武王当年面临的也是两个选择。走右边这条吧。” 进入石廊后,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飘离体外,晕晕乎乎的。走了大约一百米,又出现两条岔路,我径直走向了右边那条。 “无霜,别走那么快,说不定有机关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无霜,无霜。”他看我没理他,又叫了两声,然后搭上了我的肩膀。 “你认错人了,我叫吟霜。”我转头回了他一句。这男人是谁啊,真是烦人。 男人惊讶的看着我,我懒得再理他,加快了步伐。走到石廊尽头,我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眉毛也结了霜。地宫的大门就在我眼前,上有匾额写着:敬亭宫三个大字,笔法深厚,锋芒内敛,就是这里没错了。我将石门上的浮雕江山图倒转过来,一副侧卧美人图出现,石门随之缓缓打开,白色的迷障从门内涌出,视线稍稍清晰后门内显现出的人影却是他。 “你是霜侍卫,也不是霜侍卫。” 面前男子与画像上一般英武,又更添几分沧桑。“你是谁?” “我是······”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青、凝、吟、无,我叫什么霜来着? “青霜、凝霜、吟霜、无霜。我负了她,尽三十年生年遗憾,三百年阴年忏悔。你负了她,历四世追寻。看来一时的错,总要加倍偿还。”他说着,竟笑了起来。 “是你杀了她!”我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穿着红色喜服的武王用匕首割了身穿绿色喜服的菀儿的脖子,黑色的纹路瞬间沿着血管布满了她的半个脖子。我大吼着扑过去,只来得及触摸她无力的身躯。 我愤怒地质问他:“独守地宫三百年,你可开心?” “你懂什么?远之极,生死之别,阴阳两隔。心之至,异地同梦,天涯共月。”他自己仿佛满足,转过身看着婉儿。“我们已经相守三百年,我却觉得只是过了三天,而我坐王位的三十年,却煎熬似三百年。” “你不必把自己说得这样可怜,你成为国王之后不是不快乐,你只是惋惜自己没有两样兼得。掌握了权利,才会想起被辜负的情义。” “在我之后的每一任王位继承人,凡是男子,无一不爱上上官家的女儿。上官,成了我们云家世世代代的毒。”他无意理我,只是看着菀儿。 “三百年了,再深的情义、再深的恨都该散了。你魂魄无依三百年,她受冰封之苦三百年。放下吧,与其在今生懊悔徘徊,不如寄希望于来世,转世轮回或许可以再续前缘。” “我好歹日日守着她,你呢,凭借一世的记忆寻找了四世,相较之下,我也算有幸了。” 他走回冰床旁的踏阶上,身体慢慢消散。“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无论是争位前还是争位后,我从未忘记过与她的情义。” 世人皆道:武帝英武一世。眼前的武帝双手隔冰捧上太女的脸颊,眼角垂泪,献之一吻。“成为魂体后我忆起前世的许多事,两人间至多惟有三世缘分,我与你,没有来世了……” 武帝消逝后,迷障散去。我得以进入敬亭地宫,观它全貌。这敬亭宫上有遮天帐,下有隔地阵,象征瞒天欺地,脱离轮回之外,不受天官、阴差管束,冰床护尸,朱链锁魂,使魂魄不散,聚于一地,年复一年,岁岁如一日。 “菀儿,我来晚了。”我砍断了冰床上的锁魂链,霍卡带人从外面推翻了石门,菀儿的遗体接触外部的空气后开始迅速融化,轮廓变得模糊。一阵白烟自她的遗体盘旋而上,伴着一声嗡鸣散为三股,摇曳着从石门离去。冰床融化后,整个地宫都开始颤抖,满室铜铃齐响,墙地分离,地宫下陷。 “拿解药!”霍卡喊了一声。 我伸手去抓病床旁边的木盒,冰床附近只有那一件物什,巴掌大小,是药方没错了。地面已经彻底与石廊脱节,我踩着碎石跳上了石廊的台阶,与大家一起跑出了地宫,不过眨眼功夫,地宫塌了。 药方是真的,霍特和他的队员用过之后几天就痊愈了。 还有一件事,宇文迅的祖父去世了,丧假结束之后,他为我们带来一个他祖父临终前给他讲的故事,故事将我们带到三百年前王宫寝殿的一个晚上。 这是武王与武后的唯一一次争吵。 “你削我宇文家军权是想开国杀功臣吗?” “宇文氏的心思又何须我多言?” “你不也是夺了上官家的位子!” “我师承上官,继位也算上官家的传承,你们宇文家算什么?” “这是什么?上官皖的画像!”武后看到了武王手中的画像伸臂去夺,被武王挡了回去。 “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武后问。 武王不语。 武后沉默了。 “你匕首上的毒是我摸的,你恨我吗?”武后又问。 武王摇头。 “你也不爱我。”武后的声音透出了哭腔。 武王却毫不在意地点头。 ------------ 第43章 第六个故事(三) “我宣誓: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 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 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二十多年前,我在警徽前宣下誓言。如今又是一批新警员入局,誓言入耳,像极了我的当年。 “暮哥,紧急情况!花堡街33号有人持刀伤人!” 花堡街33号,真是熟悉的地点啊。 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警员在疏散群众,动乱的中心是正在行凶的嫌疑人,同事们持枪将他包围,却苦于嫌疑人移动太快,群众距离太近而无法瞄准。 我拿了枪便上前去。 “暮哥别去。” “暮哥小心啊。” 那人发现了我,竟想挥刀砍我,我赶忙向一边跑去,他向我追来,挥舞的手臂就暴露在了狙击范围之内。 “砰!” 一声枪响过后,他手中的刀落地,我也看清了他的脸。 乌禄! 犯罪嫌疑人被捉住,在刑讯室里,原本杀人狂魔一样的他突然变得又哭又笑,举止癫狂。要求进行精神鉴定。 “暮哥,花堡案嫌疑人乌非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了。”小鼓拿着几张报告走到我办公桌前。” “怎么说?” “报告显示:嫌疑人乌非患有行为认知障碍······” 不等他说完,我夺过了鉴定报告。又是这样的字眼,我只消瞥一眼就能知道内容,这么多张纸说到底就是一句话:罪人要被无罪释放了! “小鼓,你说法律是人人平等的吗?” “当然······” “当然是平等的,可不是每件依照法律判定的案件都是公平的。” “呃,您是说?” “精神病患者因为不具备个人行为约束力在犯罪后不受到与常人一样惩罚,这我能理解。但是却有人利用这点法律对特殊人群的宽容满足私欲。犯罪的时候穷凶极恶、逃跑的时候机敏睿智,被捕了就立刻变身成呆呆傻傻的精神病患者。在法庭上,面对严肃的法官和悲痛的被害人家属睁着两只大眼卖弄自己的无辜,最后一纸精神鉴定书抹掉所有的罪孽,只留被害人家属守着一坛至亲至爱的骨灰悲伤,很讽刺不是吗?” “我们有严格精神鉴定。”他反驳到。 “对,严格,太严格了。” 我抬手揉了下眼睛,抹掉快要渗出眼眶的泪水,问道:“可你如何确定案发时犯罪嫌疑人正在犯精神病呢?你又如何让确定是精神病导致他犯罪?” “我······不能确定,我又不是鉴定科的人。”他有些同意我说的话了。 “是啊,你不能确定、我不能确定,我们都不是鉴定科的人,也不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您是怀疑——” 小鼓凑近了我,低声说道:“鉴定科的人不纯?” “你去帮我打探一下洛曦的生活状况,越详细越好。” “是!” 等小鼓走出办公室门,我立刻拿起手机给洛曦打去了电话。 “洛科长,请你喝杯茶呀。” ······ 喝茶,湖边的石亭是个不错的选择,迎面吹风、地域空旷,不必担心被人监视和监听。 “听说这次花堡街案子的嫌疑人又是交予洛科长了呢。” 他看起来比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 “哎,不敢当不敢当,在将警督面前我可不敢称科长。这案子嘛,退休之前能多干点就多干点,身虽老,也要尽绵薄之力。呵呵。” “呵呵。哦,您快退休了——”我故意将最后三个字音拖得很长。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警惕,说到:“就差几个月了。” “八年前花堡街也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案,当时的犯罪嫌疑人也是您鉴定的吧。” “······是。”他答得甚是犹豫 我转了下手机屏幕,瞄了一眼小鼓给我发的消息。 “您儿子的病急需高额费用吧。” “不错。”他这次答得干脆多了。 “嗨,说这个做什么,咱们这种人啊,干的都是高危的活儿。万一在单位里出了点什么意外也不知道家里能得到多少抚恤金呢。” “我突然想起乌非的鉴定还有项缺漏,就先走了,将警督如果有事,我们再联系吧。” “好,您忙,您忙。” 我目送他离开,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苍老了。 夜晚,我接到了另一个人的邀请——乌非的哥哥,乌是。 餐厅的单间。 “你们兄弟的名字真是有意思,是是非非的。” “是啊,就像这世上的事情,是是非非不是都能说清的。” “‘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在我这里说得清。” “呵呵,将警督,幽默,真是幽默。”这位乌是的脸上保持着欠揍的笑容。 “我从不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不要过早下定论,毕竟,谁没个什么事呢?” “如果你邀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我想我可以先走了。”我刚起身就有一个身着黑西装高大男子将我拦住。 “将警督,不要着急嘛,” 我坐回去,却并不看他。 “家弟犯了点小事,我们愿意赔钱,赔多少都行,请您来,就是商量商量。” “乌先生财大气粗,死伤二十多人也是小事?” “我的弟弟患有精神病,很多事都不是他愿意做的。” “精神病?可是鉴定的结果显示令弟一切正常啊。” “我相信有将警督在,都是小事。” “这话说不得,我只是一名一级警督。” 我说这话的时候,乌是将一个30cm见方的盒子推到我面前。 “将警督,不要老是板着个脸,经常笑笑会有好运的。这不,听闻将警督最爱羊脂美玉,小弟希望能与您多多交流。” 我将盒子收到手中,看着他眼底生出的嘲讽之色,我终于笑了。 “一定。” 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到:“这犯罪需要判刑,判刑需要证据,令弟的东西还在原处。” 出了餐厅,上了车。我拿出包中的礼盒颠了一下,玉应该是好玉,可惜人不是好人,真是可惜。我开车回到局里,把玉交了上去。 呵,乌是嘛,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叫乌福。 第二天,乌是果然出现在一名受害者的家里,而我正在这名受害者家中的卫生间里,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客厅。 “我是乌非的哥哥,这次来是想······” “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我们是不会接受赔款的。”说话的是受害者的母亲,这段日子她已经哭哑了嗓子。 “对他做的事我十分抱歉,但他是我的亲弟弟,是我的至亲,我不能不管。他患有精神疾病,不是故意伤人的。”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就能杀人了吗?”这是受害者的父亲。 “你还我姐姐!还我姐姐!”这是受害者的弟弟。 “我的女儿,如花一般的年纪啊,那个畜生怎么下得去手?”受害者母亲的声音已经有些疯狂了。 “我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为了你们已经耗费很多时间了,秘书来谈不妥,我亲自来了,你们还想怎样?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不拿着这些钱好好过日子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乌是!你的兄弟是兄弟,别人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了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他自视高人一等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乌福。” “你说什么?”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欠揍的笑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名字的确是改了的好,乌福,无福,福都没了,更何况弟弟呢?” 他终于愤怒了。 “你的口袋里放着一把折叠刀,看形状,是特制的吧。” 他在口袋中边的手动了动。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连那把刀一起举起来。 “怎么,被害人家属不同意赔偿减刑你就要拿刀逼迫吗?” “砰!”防盗门被强力打开。 “乌是,放下武器!”小鼓等人已经举起了枪,就差最后一步了。 “你!”乌是开始挣扎,用力回抽他被我制住的手。 “暮哥小心!” “砰砰!” 随着几声枪响,自视甚高的乌董事长倒在了他看不起的被害者家的地板上。 回到局里,鉴定科又送来了证明乌非精神正常的报告。随后法院二审也传来了好消息,被告人乌非,持刀伤人,致五人死亡,五人重伤,十二人轻伤犯罪情节恶劣,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又是一声枪响,一切都结束了。 “花堡街的案子总算结了,暮哥的大哥在一次暴徒伤人事故中殉职,嫌疑人却以患有精神疾病为理由成功脱罪。如今同样的情况,犯罪嫌疑人总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暮哥也该欣慰了的吧。” 小鼓抬着他青涩的脸庞望着我,他的眼睛里满是崇敬,怎么能不崇敬呢?我可是立了二等功的前辈。 “当然。”我冲他一笑。 再次擦拭了跟了我多年的老伙计们,然后脱下警帽、警服,叠整齐,确保它们没有一丝褶皱后放在办公桌上,夕阳的光照进窗内,警徽也发出了光芒,一如二十年前它刚到我手中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朝阳的光。我走出警局大门,从我参与到“后花堡街33号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天,这样的步伐早已在心中演习过多次了。临出门,我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我自愿: 主动辞去中华人民共和国警督一职, 余生, 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教育事业, 依旧对党忠诚、服务人民、纪律严明, 却不再有资格执法严明。 矢志不渝做法律完善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 为提高新一代警察素养、减少社会暴力犯罪努力奋斗。” ------------ 第44章 第七个故事(一) 若你曾路过一座名叫狮子孙的村庄,若你曾留意村中农贸市场西头的鎏金瓦凉亭,若你多问了一句凉亭的来历,或许会知道这个故事。 碧蓝的天空下碧波荡漾,湖光波动是小清河水在静静地流淌,河道两旁有数不尽的湾塘,高大土丘是年代古老的瞭望台,土丘下是大片茂密的松柏林,里面有我们故去的祖先长眠。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流传着一个美女与石狮的传说。 这是莅临凤仪阁的第四位客人小美讲述的一个来自她老家的传说。 小美小时候跟着奶奶去狮子孙走亲戚,半路经过村西的一个大湾,湾里立断水清可见地,是如今难见的风景。 小美不经意间低头,却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那是湾里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在冲她呲牙,弓着身体蓄势待发,像是要窜上来吃她的样子。吓得她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指着湾里,一只手拉了奶奶想叫她快跑。奶奶先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看清水里的东西后却笑了,她告诉小美:那是石狮子,要不这村子怎么叫狮子孙呢?奶奶说完拉着小美走到湾边说,不怕,那是倒在水里的石狮子。小美仔细望去,发现果然是一个大母狮抱着一个小幼师的石像,石像整个仰倒在水里。刻着精致的莲花纹的石坐基卡在离水岸较近的地方,随着水面一波一波地微漾,石狮子被赋予了动态,就像正在冲人呲牙一样。 奶奶说,本来是母子三人的两尊石狮像,现在缺了一尊,很早的时候,还有一个年轻的雄狮,是母狮的长子。那雄狮狮头饰鬃髦,颈悬响铃,气势雄伟。这三个石狮子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又为什么是母子三人,没人能说得清。只有种种传闻在村民口中流传,而传的最多的一个说法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一场大水将两尊石狮冲来了当年的狮子孙。石狮子在此宝地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多年后便开了灵智,成了精。成了精也就有了感情,有了感情的雄狮自认是一头成年雄狮,然后他想媳妇了。 当时有一户贫穷的农民住在湾边,家中有一个女儿,这女儿摸样俊俏,性子也十分可人,小家碧玉如出水芙蓉,与墙外湾内的荷花相映成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女。那时没有自来水,用水远不如现在方便,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太多讲究,干了一天的农活之后,趁夜晚没有人时悄悄地去湾边冲个凉,洗个澡也是常事。雄狮日复一日地看着美女,情起心底,姑娘却浑然不知。 一个夏天的傍晚,姑娘在厅院里擀面条,夕阳的余辉为小院撒了一层了橙墨。雄狮化作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悄悄来到了姑娘身后,他看着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用双手蒙住了姑娘的眼睛,姑娘以为是堂弟给自己开玩笑,就把沾满了面粉的双手向后一摸,笑着说,“多大的人了,看你还闹!”被她的面粉手一摸,捂着她眼睛的那双手松开了,姑娘回过头来准备看堂弟的花脸,却发现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弟?”她试着叫了两声,没有人回答,姑娘害怕了。等父母一从地里回来就去问,得到的回答却是:堂弟自从中午出门一直和家人一起在地里干活,根本没有回来过。这件事情虽然诡异,一家人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早上,姑娘的父亲在出门去田里干活的时候发现雄狮石像的头上有个白色的手印。他突然想起女儿昨天的遭遇,走进了再看,愈看愈像自己女儿的手印。 这人心里有了事就叨念,说给一个人听了,整个村子的人就都知道了。有人站出来说,雄狮成精了,要害人了。村民们陷入了恐慌,村长见状与几位村民代表一起四处打听破解的办法,多方寻找之后他们请来了一位道人。那道人带着两名弟子来到村子之后立刻便用红绳将雄狮捆住,那红绳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用什么染的,又或是雄狮不能在人前显露法力,雄狮被困住之后竟然毫无挣扎。道士动作很快,口吐几句咒语,使一把贴了符纸的锤子向雄狮的前肢砸了过去,所落之处瞬间出现了网状的裂纹。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石狮就这样被砸裂,村民们纷纷称赞道人道法高明。 就在众人正为村中除去一害而欢呼的时候,有个眼见的人发现立一旁的母狮和她怀中的幼狮眼角竟有了泪,而那雄狮被砸开的地方居然流了血。道士见状眼露可惜,他无奈地叹道:“人妖殊途,你若离去我便全作没见过。” 没有声音回答。 道人摇了摇头,“修行不易,何苦?何苦?”说着,他抬臂将雄狮砸了个四分五裂。 砸碎了雄狮之后,道人转头看向母狮。“为母而不教,任由子嗣贪恋人间,险些悖逆天道。自今日起,你便在此地的湾中受水流冲刷,待你通悟,自会有人放你出来。” 道人的两名弟子与几位年轻力壮的村民合力将母狮推倒在水里。从此之后,母狮与她怀中的幼狮年年岁岁经受着清水的洗礼。 雄狮被砸,全村欢喜,只有一个人毫无笑意,那个人就是雄狮爱慕的姑娘。姑娘夜夜做着重复的梦,梦里,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流着泪问她:吾不过倾心于你,何至于杀身之祸!姑娘心痛至极却无言以对。 姑娘的精神状态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父母迅速为她谈好了婆家,期望姑娘嫁人之后雄狮不再纠缠。成婚那日,两家红装,姑娘失踪了。有人声称在前夜看到盛装的姑娘在雄狮被砸的地方逗留,还有人声称,最后一次见到姑娘是在村西的湾边。 那村西的湾呢?只见它一夜之间开满了血色荷花,满湾的红花顶着露珠,在晨阳中摇曳,荷叶衬着荷花,随着水波起伏,红如烈火、碧若翡翠,波光之间,两种极致对抗的颜色交杂。满塘红碧两色,独有湾中央两枝白荷高高挺立,傲视满塘花叶,两花相依相偎,相扶相携。你说那会不会是雄师和他心爱的姑娘? 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一夜暴风雨之后,湾边的雄狮碎块不见了,独留母狮抱着幼师倒在湾底。这时,有人站出来说,古玩贩子来过,夜里用吊车把石狮子偷走了。有人说,是村民怕古玩贩子夜里来偷,把石狮子弄回家藏到了自家猪圈里。更有甚者,说,那天夜里眼见着一道白光闪过,石狮子修炼成仙飞走了。 此些种种不过又是传说,那尊石狮,来也成谜、去也成谜,谁说得清呢? 2005年村里要立集开农贸市场。农贸市场建好后人们看着空旷的地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全村开会表决之后,最终定下立一尊石狮子。于是在农贸市场西头的路边,一只威武的雄狮石像重新站立,那雄狮——狮头饰鬃髦,颈悬响铃,气势雄伟。后来,一座镏金瓦凉亭围着雄狮盖起。石狮像成为了此地的特色景观。 久而久之,雄狮石像成为了这个村庄的标志,村庄原本的名字就此被世人忘却,因为人们都习惯地称这个村庄为:狮子孙。 若你曾路过一座名叫狮子孙的村庄,若你曾留意村中农贸市场西头的鎏金瓦凉亭,若你多看了亭中的石狮一眼、多问了一句凉亭的来历,或许会知道,有一尊石狮,用生命爱过一位姑娘。 ------------ 第45章 第七个故事(二) 村子实在太小,不消一刻功夫就把沿街的人家翻了个遍。孙家一个老太太从年青就信洋教,十字架不离身的挂在胸前,也曾宣传发动村里人跟她一块儿信,说信了这个洋教能驱灾避难,只要信了就都是上帝的儿子,所有人都是兄弟。 在那个年月里,生命都朝不保夕,谁还会在意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谁是谁的兄弟,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警报一响,儿子媳妇轮流着劝她跟他们一块出去躲躲,而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坚信她和洋人是兄弟,东洋西洋都是洋,是兄弟自然就不会错的。 日本兵闯进家门的时候,她正端坐在椅子上准备用博大的胸怀迎接远来的兄弟。 不知是鬼子听不懂人话,还是来不及听她说话,饿狼一般扑向这个六旬老太太。 二发本来就好吃懒做,是那种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懒得头发也不打理,长的都扎了小辫了。 他是能省一步就省一步,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自家的玉米秸垛里面。 正在为省了奔波跑鬼子而暗自得意,破门而入的声音令他一惊,明晃晃的刺刀忽的刺到眼前,他一声尖叫,外面传来几声狞笑,玉米秸垛迅速被刺刀挑开,鬼子像抓小鸡一样把他从里面捉出来,他惊恐着大叫着, “花姑娘!”鬼子看见他的小辫错把他当成了女人。鬼子扫荡走后,人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归了窝。 据说鬼子向西又走了十来里在那里住了一夜,那一夜那个村子死了七八口人,最惨的是牛家的少奶奶,本是济南府某长官的外甥女,为了躲避战乱嫁到乡下,沾了娘家的光,丈夫被安排在军队任职。 因为即将临盆,未能随着家人转移,老公公也是曾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头面人物,早就命人在自家后院的井里掏了一间屋子大小的暗室,早早把媳妇安顿在了里面,怕出意外,自己和一个老家人也留了下来。 老公公以保长的身份接待了鬼子军官,也许是天色已晚,鬼子军官倒还算客气,吃喝已毕,夸他是 “大大的良民”。老公公只待明天天一亮,送这群瘟神上路,也就阿弥陀佛了。 上半夜就这样好好的度过了,可是下半夜一个鬼子兵口渴了,到井边找水喝,听到井里有动静,就招来同伙下井查看。 可怜的牛家少奶奶,被拖进一个大筐里往上拔,料到上去必会受辱,一头扎进冰冷的井水里。 鬼子兵怎容这香香嫩嫩的女人就此溜手,下去一人,重又把她拖进框里,不顾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压在身上一起被拉了上来。 老公公听得动静赶忙跑了过来,鬼子军官也赶了过来,。老公公一见儿媳妇那惨状,长头发散着,浑身湿淋淋的,凸着扎眼的大肚子,被活生生的往傍边的厢房里拖。 老公公慌得给鬼子军官跪下了,磕头作揖, “饶了她吧!您高台贵手!饶了他吧!她可是某某的外甥女啊!”翻译连忙翻译给鬼子军官,鬼子军官回手就给了翻译一个大嘴巴 “八嘎!”老公公扑上来一把抱住鬼子军官的腿,拖住不放,鬼子军官挣了两下没挣脱,拔出了手枪,一个伪军上来给了老公公头上一枪托子,老公公一下扑到地上,老家人扑上来抱住他,大骂 “你们还是人吗!”鬼子军官挣出腿来,向厢房走去。据说,在鬼手摸向她隆起的肚皮的时候,本来奄奄一息的少奶奶不知哪来一股神力,狠踹了鬼子军官胯下,鬼子嚎叫着,一声枪响,老公公昏迷中听见儿媳妇一声 “爹!报仇啊!”伪军官在院外放了一枪,说看见一个黑影。几天后回来的人们发现路边的枣树枝上挂着一具男婴的遗体。 弟媳妇回来的晚了些,没进家门就听邻居说, “快家去看看吧,你那五哥都把家给作成啥样了!”鬼子走后,五爷和俊在柴屋里勉强度过了一夜,警报一解除,就匆匆的收拾家里,一年到头从不收拾家的男人,所谓的收拾也不过是把满地的粪便扫一扫罢了。 弟媳妇一进门就被烘烘的臭气熏了个趔趄,迎面又被小叫花子一样的俊撞了个满怀,从不生气发脾气的弟媳妇气呼呼的责问五爷 “五哥呀!你这是作的啥呀!” “作啥!活命呗!”五爷溜溜的躲到外面去了。弟媳妇那阵忙活,先烧了一大锅水,用了一斤多碱,煮的煮,刷的刷,洗的洗,擦的擦,整整忙了三天。 从那以后五爷和俊都失去了嗅觉,既闻不见花香也闻不见屎臭了,用五爷的一句话就是:好歹不识香臭不辨了。 ------------ 第46章 第八个故事 本来叫人小名就是对人不尊重,给人起外号就有点缺德了。可我们村却是一个小名外号满天飞的世界。大名可以不为人知,那小名却是各有特色,外号更是响当当的亮,你别说,有些外号还真起的是那么回事。最爱给人起外号的就是我们的村书记——外号书记司马懿。 (一)外号书记司马懿 司马懿书记生性多疑,并且什么人都敢怀疑,改革开放前,他怀疑公社(镇上)会把村里抠穷了,就变着法的和上头算计,把一类地报称二类地,二类地报称三类地,多少年来我们村没有一类地。这样一来,上缴的皇粮少了,村民多了裹腹的粮食,多少年来,村里没有饿死过一个人。 改革开放后,他的疑心更重了。“交足国家的,剩下全是自己的”,政策一下,全国的土地顿时活跃起来,粮食打得越来越多,吃是不成问题了,可交公粮成了重头戏。他怀疑自己的侄子拖后腿,就早早吧麦子晒干扬净装上车,从大街上一路喊过去,“交公粮喽!交公粮喽!我先走了,后面的都跟上”。还特意从侄子门前走过,喊上一句,“别落下!”,弄的侄子对他特有意见,逢人就说,“别人都是向着自己人,你看他,生怕落下我,就像我是老落后,总拖他后退似的,那次不是他第一我第二”。我们村交公粮的劲头年年拿第一。 村西种了大片杨树林,司马懿书记怀疑有人夜里偷树,于是经常晚上到林子里转几遭,曾经有人在不同的夜里,不同时段遇到过他。看见有人他总是重重地咳一声,说晚上吃坏了肚子,起来上厕所,他越这么说,别人越心虚,越怀疑他整夜不睡觉,守着这片杨树林。到了秋天,别村的树几乎被偷光了,我们村的树一颗也没少。伐下来,拍卖了。用卖树的钱敌了大半提留,村民暗骂一声,多亏了这个司马懿整夜不睡觉。 村里有个孤儿寡母,儿子大了在当地娶不到媳妇,好不容易东凑西借的弄点钱,到外地领回来一个,虽然也是男情女愿,可是这媳妇不到法定年龄,没法登记结婚。穷困的寡母来请村书记司马懿想辄,司马懿书记怀疑xx会去计生站告密,于是就把xx请到家里来,沏上一壶好茶,亲自为他满上。用商量的口气说:“你看这孤儿寡母的,领来个媳妇还没法结婚,怎么办?”xx用试探的口气说“这不好办,镇上查出来可就……”“来,喝!”司马懿书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琢磨着只结婚,到了法定年龄再生娃,村民大会上通过没问题,可就怕有人告到镇上去”xx一听赶紧说:“哪能,咱们村哪有那号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司马懿书记站起来给xx又满了一碗,笑着说:“来,多喝点!这茶还挺上口”。 外号书记司马懿还有一套歪论,“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号不发”。还别说,被他起了外号的人不但不恨他,反而特别喜欢让别人叫,这也许就是外号书记司马懿的魅力吧! (二)六口·庞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地的每个角落,沉睡了多年的经济迅速复苏兴盛起来。随着分田到户的实施,农贸市场上牛市也雨后春笋般迎着朝阳茁壮成长起来,牛贸易牛经济应运而生。六口因为在生产队时喂过几年牛,对牛颇为熟悉,便毛遂自荐到牛市上做了牛经济。 这买牛可大有学问,不仅要看牛的毛色、体态、四踢肥壮,还要看牛的牙,俗称口。牛牙长到七颗就全牙了,俗称七口,也叫齐口。牛就到了中年了,齐口的牙有磨平了的叫平齐口,就成老牛了。所以人们大都愿意买六颗牙的牛,俗称六口。青壮年的牛人人都喜欢,“六口”摸准了人们的心理,每次有人让他看牛,他都说六口,买的人高兴,卖的人欢喜,他的佣金自然也就高了。渐渐的司马懿书记就纳闷了,“怎么所有的牛都是六口,牵过来让我瞧瞧,”他可是个万事通,一把抓住牛鼻圈,向外一拧,一提,牛就乖乖的把头扭向一边,把嘴张开了,司马懿书记把手伸进牛嘴里一摸,嘿!这不明明七口吗!司马懿书记用眼盯着“六口”说:“你呀,你呀,可真是个六口”。从那以后“六口”再也不敢乱蒙人了,他怕外号书记再从牛身上给他起个什么更加别致的外号,那就惨了。 庞文是六口的二哥,他们的大哥死了,大嫂带着一个侄子和一侄女。本来是兄弟们轮流照顾老人,轮到大嫂那儿她不干了,指着老头老太太破口大骂,“凭什么让我养活你,有本事把你那死鬼儿子叫起来,让他从地底下爬出来养你”。骂罢坐在地上拍手打脚大哭“孩子他爹,你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清心去了,抛下俺娘们孩子没人管,叫我怎么活……”。只气得老头浑身哆嗦的如筛糠,老太太嘴唇抖动着,嘴巴张了几张,愣没说出一句话来。 庞文悄悄的把父母接回了自己家里,大嫂知道了,跑了去堵着门又哭又骂“你妈就生了你自己,你爹就养了你一个?充你孝顺的,猪鼻子插大葱,你充什么孝顺儿子。孩子他爹你这个死鬼,你这么早早的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让人作贱,任人欺负,你从地底下爬出来呀,你活着俺也去充那孝子孝媳,哇……你可让我怎么活…..”。俗语说“长嫂比母,小叔子就是儿”庞文任凭嫂子怎么折腾,愣装没听见。一来二去庞文媳妇受不了了,悄悄的对庞文说:“我实在受不了了,一到吃饭的时候她就来闹,你快点给爹妈找个住的地方吧,咱都消停消停,偷着给钱给粮食我都情愿”。 老头老太太住进了生产队时看场院的屋子。转眼进了腊月,北风呼呼的吹,雪花纷纷的飘,眼看要过年了,司马懿书记又犯嘀咕了“眼看要过年了,老头老太太要是在场院屋子里过了年……这风气一开……学坏容易学好难呀!”于是司马懿书记来到庞文一个本家叔叔家里,又找来了几个平时与庞文相好不错的,大家商量了一阵子,派个孩子把庞文叫了来。庞文一进门,庞文叔叔就开问了“这眼看要过年了,想让你爹妈在场院屋里住多久?”庞文一听眼泪“唰”就下来了“我有啥法,哥死了,摊上那么个嫂子”他拧了把鼻涕“前天我刚去看了,那屋透风漏气的,冷的冰窟窿似的,点个蜂窝煤的炉子,屁都没用,爹的老寒腿又犯了……”说完找个小登坐在一旁,低头吸闷烟。“哎!”司马懿书记重重叹了口气“若是让你爹妈在场院屋里过了年,你连‘庞文’都不如,‘庞文’再坏,起码没有不孝顺,你可给咱全村开了先例了”。“是呀”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围攻庞文,“你哥没了你就是老大,大事就你说了算,听娘们胡说什么!”“就是呀,就你行,你其他兄弟没用”“可不是,咱可不能开这先例,一棵树下打杆棒,谁不知道谁那两下子,你嫂子再乱说,谁信他”。“让个娘们给扣住了,哼,兔子能驾辕,谁还养骡子养马?”……庞文唿的站了起来,把吸了半截的烟猛的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了一脚“谁也别说了,今天不把我爹妈接回家去,我真他妈的连庞文都不如”。 ------------ 第47章 第八个故事(二) 庞文一手搀着爹一手扶着妈,把二老接回了家。庞文媳妇要去帮忙搬东西,庞文一把拦住“爹妈是我自己的,谁也别管,有事我一个人顶着”。庞文把父母的东西装在一辆拉车上,自己拉着往家走。嫂子听见了,从家里跑出来,又要撒泼放刁,庞文用手只一把拉,嫂子一个屁墩摔在硬梆梆冰冷的地上,就式坐在地上大喊,“左邻右舍来人哪!打死人了……”没等她喊完,庞文用脚把她往一旁一驱拉,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对着他,“别以为哥没了就没人管你,再闹我揍死你!”说完自顾自的拉车走了!嫂子坐在冰冷的地上好久没回过神来。 躲在庞文本家叔叔院里偷听的街坊和司马懿书记都偷偷笑了。“我说吧就他行。”司马懿书记望着本家叔叔,本家叔叔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小子,你别说,还真亏了这庞文劲。” (三)舅 本来只有母亲的兄弟才可以叫舅。舅是不能乱叫的,可在我们村如果有人叫你舅,或听到别人叫舅,你得当心了。“饱食则思欲”一点不假,人们解决温饱以后,开始琢磨着逗乐子。互相调侃,互相叫舅是最流行的形式之一。 邻村一个叫老四的,是一个及其幽默的人,种地要从我们村里经过,在我们村又有一帮子同学,成了我们全村的熟人,一天和我们村一个人一块去地里干活,边走边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孩子身上,刚好老四有一闺女,我村那人有一儿子,老四说、“等孩子大了我们做亲家”。那人一听,接着动了鬼机灵“行呀!那样俺家就叫你家舅了”。 老四一听,“嘿,这不骂我‘舅子’吗!”当下也不示弱,笑着说,“俺这就叫你舅,舅,帮我干活去,干完了咱去你家喝一壶。” 渐渐的好多人见了老四就叫舅,老四也把好多人叫做舅,互相叫舅成了最流行的调侃。起初女人们只是看着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妗子也加了进去。连舅加妗子一块叫,别提叫的多欢了。后来老四的女儿和我们村一个小伙子谈恋爱,老四成了村里的准岳父。这准岳父在未来的女婿面前得装的人模狗样,这样一来让他的侃友大获时机,见了面不叫舅了,改口了,“嘿,咱这四舅高升了,改丈人了,这丈人好啊,丈人!” “这玩意好呀,装的真的和丈人似的,好丈人,你就装丈人吧!”一来二去,老四吃大亏了。起初只是笑笑装作听不见,时间一长,肚子憋得鼓鼓的。又是一个秋收的傍晚,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开始收拾工具准备回家。这边装了满满一车玉米棒子,男人赶着牛车,女人坐在高高的棒子堆上,那边吆喝着牛儿拉着犁耙,老四扛着铁锨和老婆走过来“丈人、丈人和俺妗子不差辈吧!”一赶车的男人回过头来冲着老四叫,路上满满的人唧唧喳喳跟着起哄。老四实在憋不住了,“舅!叫唤啥叫唤,不就是拿我不敢说话吗,谁怕谁呀!小心点,舅!别把车赶歪了,把妗子摔下来。” “我说吧,开涮了吧!没憋上一个月吧!想让老四不开涮,那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给他数着呢,18天!”有人搭腔。 过年了,事先说好了,大年初一不开玩笑不叫舅,正儿八经过大年。大年初一早上,人们早早起来,吃了饺子放了鞭炮,走家串户大拜年。 大街上一见面双手一抱拳,“过年好!” “过年好!” “见面发财!” “见面发财!” 不知谁问了一句,“舅,妗子在家吗?还没给妗子拜年呢!”大伙一听,“嗨,谁呀!这是,大年初一就开涮了!”“开涮就开涮吧!舅!咱上你家打扑克去,让妗子沏上壶好茶,把你那好茶叶贡献出来,别留得长了毛”.那边一伙男人和一伙女人遇上了,一个男人忽然一本正经的对一个女人说:“你家的东西摆的不对呀”!女人一脸的紧张,“不可能呀,该摆的我都摆了,那儿不对?”“你门上忘了挂茶壶了”。男人边说边笑着跑开了。“大年初一你找揍呀!”女人举着拳头笑着跑着追,老人们看了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老菊花开的特别艳,没了牙的嘴巴挡不住快乐的风一个劲的往肚子里灌,边笑边说“没大没小的,都五十多的人了,还这么闹,孙子都该上学了”。 一个外村人来我们村串乡卖苹果,非常感慨,“看人家这亲戚走的多近乎。”随之又纳闷了,“怎么一个村里有这么多妗子、舅?”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忙解释,“我们闹着玩呢”卖苹果的更纳闷了,闹着玩?这妗子、舅也是乱叫的?可他就乱叫了,还叫的特别开! (四)半边字典 过年了,老家来串门的亲戚告诉我,半边字典死了,明天正月初六出丧。虽然好几年没见她了,心依然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不是听到她的死讯,几乎已经忘了她。 半边字典是她的外号,在村里论起辈分来是我的一个老嫂子,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在农村也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恰恰是这一肚子学问,让她得了个外号“半边字典”。给她起这个外号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一个头上顶着硕大光环的吃国家饭的县电业局工人。听说年青的时候她丈夫嫌她丑,能整个月的不回来,她一人带大了四个孩子,挣得工资更不经她手,缺钱的时候,她就跑上几十里路去给丈夫要。后来老了,丈夫回家的时候多了,就经常有人去她们家聊天,胡诌海谤,她在一旁听着,经常说出些别人说不清、说不全、说错了的事情,听的人频频点头,这才想起她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她丈夫嘴一撇“那里少不了你,半边字典。”当着众人,她丈夫半边字典、半边字典的说多了,“半边字典”就成了她的外号。 包产到户的时候,村会计照着块三角不棱的地怎么也算不出地亩数,合村的人等着分,他那儿不出正数。半边字典老嫂子走过去,在地上比比划划,会计笑眯了眼。想借机规劝一下她丈夫的人,把这事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嘴一撇“能的她,还半边天咧!”于是,她又多了个外号“半边天”。 就这样,半边字典、半边天俩个外号一叫就是多年。 丈夫退休了,儿子接了班,娶了个号称女能人的媳妇。丈夫不但没给她做婆婆的荣耀,反而当着新媳妇的面戏耍她,她半点都没落在媳妇眼里。那一段时间,她像受了刺激,在大街上高声唱着背书。当时我已经上初中了,能听得出她背的是唐诗宋词诗经中的名篇,都说她疯了。她丈夫对她更加嫌弃,经常当着众人的面戏弄她,一些别有用心,迎合她丈夫的的人也跟着起哄。从他们眼中我分明看到了耍猴的快感。 她开始不说话,不和任何人说话,在村南的小树林、沟坡上一坐就是半天。 孙子的出生重又燃起了希望,她天天抱着孙子背呀、唱呀、在地上划杠杠。孙子上三年级的时候,她收获了一生最为荣耀的成果。孙子拿一个题问自以为是的爷爷,爷爷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孙子学着爷爷的样子嘴一撇“笨不死吗!这么简单都不会,还整天瞧不起俺奶奶,俺老师不会的俺奶奶都会!”退休后经历了多次失败的丈夫第一次审视他的半边字典、半边天。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收拢那少年的张狂,越来越痴迷我们的文化,越来越佩服我们的祖先。就拿女人来说,把女人称作玉、叫作花,只有真正懂她、爱她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无价之宝、稀世珍品。同一块玉、同一株花在不同人眼里价值差别何其大。这让我想起了蔡文姬,如果不是曹操找到了她,把她带回许都,她一生都将在那个俗人手中受辱挨打,我们谁还会知道她? 最后祝所有的女性朋友都找到懂自己爱自己的人,和懂玉爱花的人相伴一生。 ------------ 第48章 第八个故事(三) 凤仪阁的第十一位客人带来的第二个故事。 白眼狼是极其凶残的东西,客人家乡那边把忘恩负义的人称做白眼狼。冬儿小时候就遇到过一只白眼狼,这只凶残的白眼狼,几次差一点吞食了冬儿母亲的生命,这还得从冬儿的父亲说起。 父亲是个极不容易的人,他小时候爷爷有神精病,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犯了,爷爷高高的个头,身材魁梧,据说年轻的时候连劫道的见了他都不敢劫了。犯了病没人能制得住。一犯病就六亲不认,四处乱跑,把家里能砸的全砸了。父亲的童年就是在这种惊恐和无奈中长大的。幸亏父亲有一颗坚强的心,在亲戚和奶奶的努力下,父亲终于娶到了母亲,并且在镇(以前叫公社)供销社里谋倒了一份职务,他成了一个吃工资的人。 由于当时供销紧张,很多物资都紧缺,父亲靠着在里面上班的便利为亲戚邻里做了不少好事,于是家庭在村里的威望日渐好起来。父亲成了村里的红人,下班回来后不帮奶奶妈妈干活,而是走东家串西家的逛个遍。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更是掉不下他。 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一件极痛心的事使父亲绞尽脑汁。母亲又给冬儿接连生了俩妹妹,父亲没有儿子,成了绝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根深蒂固的困扰着他。他不甘心就此成了绝户,他不允许祖传的大门在他手上关闭,计划生育的风当时刮的正紧,于是父亲想出了第二招,“要”一个儿子,他要讨换一个儿子来顶门户。 不到三十岁的他开始四处托人讨换儿子,别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儿子迷”,那时的父亲真的着了迷。记忆中带回家来的就有两三个,其中有一个驼背的,背上的疙瘩比刘罗锅的还大。冬儿当时八岁,带来的人说他十三岁了,却只有冬儿那么高,而且黑不溜秋,没有一点仪表。 村里的领导和族里的长辈都来家里吃饭替父亲相儿子。冬儿和堂兄在院里偷偷的看,冬儿和堂兄从小感情就好,并且堂兄长相比屋里的那个哥哥强多了。 堂兄指了指屋里的那个男孩说:“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你不能叫我哥哥了,你愿意吗?” “咱把他撵了,你来家里做冬儿亲哥哥不行吗?反正咱只有一个奶奶。” “好像不行。” “为什么?” “冬儿妈说了,咱大哥哥给了咱大妈,我再到这儿来,她就没儿子了。如果我还有个弟弟的话,那就好了。” “哎!为什么没有呢?”冬儿和堂兄一块儿望着天空,尽管空中除了几片浮云什么也看不到。“可我不想要那个哥哥,”冬儿自语着。 “你这样……”堂兄在冬儿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行吗?爸爸打冬儿怎么办!” “你看,他都喝多了,肯定撵不上你,跑出来,冬儿拉你一块儿跑。” 冬儿走到堂屋门口,站在门槛上,冲着里面的人大声喊:“我不要这样的哥哥,他都十三了,还不如成哥哥高呢,成哥哥才十岁,太矮了!长大了娶不上媳妇!”冬儿喊完还指了指堂兄。 堂兄在院里把身板挺得笔直,悄悄把脚后跟又抬高了2公分,把外面的小褂敞开,露出里面的小夹袄,眼镜瞪的大大的,尽显自己的帅气。 “死丫头,翻了天了。”爸爸生气地站起来打冬儿。 冬儿拔腿朝堂兄跑去,堂兄拉着冬儿的手,他们俩跳着脚冲父亲喊“儿子迷、儿子迷”喊完就向外跑去,毕竟屁股是怕疼的。 村书记,也是冬儿族里的一个老哥哥,年龄比爸爸大了很多,趁机把那个男孩子的帽子摘了下来说“我看看,还是不是个秃子呀!看皮肤和手脚可不像十三四,到像十七八的,这个头还能长吗?要是娶不上媳妇,也是个业呀!” 奶奶一直阴沉着脸,“我若和他一块出去,人家怎么说。”(因为奶奶颈椎增生驼背多年了)冬儿和堂兄躲在邻居的墙后面悄悄地等,不久那个被带来的哥哥又被带来的人带走了,众人虽然都送出了门,但完全没有了接他们时的那股高兴劲。冬儿和堂兄敞开众人悄悄潜回家去,奶奶把别人吃剩下的饭菜端给他们,冬儿和堂兄大口吃起来,看着孩子们,奶奶的脸转晴了。 后来,父亲还是讨了个儿子,是大姑妈的大儿子,父亲的外甥,仅比父亲小七岁,因为脾气不好,在家讨不到媳妇,并且还和大姑夫打过架。一次不知大姑夫说了他什么,他就用正扫地的大扫箸去打大姑夫,刚好被村里的书记碰上了,拉了他去开全村大会,当众狠狠批了他一顿。 那时别人的孩子十八九岁就娶了媳妇,而他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对象,又被当众批了,谁还把姑娘嫁给他。大姑妈眼看着别人都抱上了孙子,心急如焚,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也十八九了,这大的压着,小的可怎么找呀!撇开了大的,那肯定打一辈子光棍了。见了奶奶、父亲就哭,哭的奶奶成了心病。父亲又是一个极要强的人,自己的外甥打了光棍,当舅舅的脸往那里搁,冬儿也不四处找儿子了,就要这个外甥了。奶奶又喜又忧。喜的是去了一块心病,儿子也有了儿子,自古就有外甥落户姥娘门的说法,大道上说的过去,忧的是这个外甥,脾气不好和老子爹都不行,和舅舅妗子能过到一块儿去吗?转念又一想,有冬儿这个姥娘镇着,也不至于闹到天上去。母亲不同意,这外甥脾气不好,和自己年龄只相差六岁。可奶奶当家,想法也就只能是想法了。 没想到这是个白眼狼,他的到来给冬儿家增添了霉运。母亲几次死里逃生,父亲也放弃了原有的工作,回家来务农,这是后话。 这个人刚来到家,父母便开始张罗着为他找媳妇,从头到脚把他打扮了个全新,皮鞋、手表、军用大衣、凤凰自行车,当时最高档的行头他都有了,完全一个阔少爷。冬儿和妹妹却穿着母亲用旧衣服改制的衣裤,脚上依然是母亲亲手纳的小布鞋。 刚来的半年,他还算知足,起码能够在母亲做好饭后起来吃饭,按时去地里干活。半年以后他开始看冬儿和妹妹不顺眼,不许她们在家踢毽子,不许她们在家跳沙包,不许她们在家大声说话,不许冬儿们在家唱歌……。 秋天正是秋雨连绵的季节,一天放学后冬儿把满脚泥水的湿鞋拖下来,换干鞋子,父亲看见冬儿冻得红红的小脚心疼了,给冬儿和妹妹每人买了一双小球鞋,而给他买的却是高筒的大雨鞋,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只记得他冲着父亲奶奶大闹,说他妹妹在老家里现在还穿布鞋,冬儿不明白他在他家的时候经常打他妹妹,现在怎么反倒想着她了。冬儿去问堂兄,堂兄没有告诉冬儿,也不再经常到家里来玩了。 冬儿不知道当时父亲奶奶怎么想的,只是加快了给他找媳妇的步伐。母亲为了维护冬儿们姐妹,几次和他吵架,他起初只和母亲对骂,后来还打了母亲。无助的母亲用离家出走、服毒药向父亲表示抗议,幸好被人救下。冬儿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他开始经常不去上班,头上平添了白发。 终于,婚事定了,是冬儿们当村的,因为不是亲妈,所以才肯把女儿嫁给他,只是要了两千元的彩礼,还要盖上砖瓦到顶的好房子。那可是一九八四年呀!冬儿一年的学费才几元钱,一直铅笔才三分钱。给他娶了媳妇,冬儿家却背上了巨额外债。好几年冬儿和母亲亲手种出来的棉花,大车大车的拉到棉站,却没有换回来一分钱,父亲都还了债。 那时候,冬儿和妹妹都放秋假,每天早出晚归地跟着母亲到比冬儿们高出许多的棉花地里去摘棉花。因为心里想着旧书摊上那本好看的小人书,小手忙活的也格外快了。但仍然忍不住问:“妈,今年你真的给冬儿买那本小人书吗?” “买,今年肯定给你买!” “妈,我想要集上那双红色的小鞋!”妹妹也趁机向妈妈索要。 “行,给你买小红鞋!”妈妈的允诺总是那样爽快。 冬儿和妹妹就这样年年摘回大车大车的棉花,只是搁一段时间就问妈妈一次,不知是小孩子爱唠叨还是怕她忘了。只记得父亲依然没拿回来一分钱,看着母亲阴沉着的脸,冬儿和妹妹知趣地不再提小人书、小红鞋的事了。 几年后母亲再一次问冬儿:“你还要那本小人书吗?” 冬儿笑笑,“妈,冬儿都多大了,已经不需要了。”而冬儿心里想的却是新华书店的四大名著,那是母亲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冬儿也就没有告诉她。 他和母亲的矛盾越集越深。战争不断升级,他的母亲和妹妹也加入了进来。记得那是一年夏天,冬儿和妹妹在院子里用瓦片跳房——用瓦片在地上画上方格,在方格之间单腿跳着踢着瓦片走,是当时孩子们玩得最多的游戏。他在门口洗爸爸给他新买的小白褂。 他生气母亲不给他洗,就抓起屁股下面坐得小板凳扔到了冬儿的腿上。冬儿哭着跑出去找母亲,母亲回来后和他大吵起来。奶奶却怪冬儿不该告诉母亲,那时冬儿觉得奶奶一点都不好了,在外孙和孙女之间,她选择了那个该死的外孙。 他骂了母亲之后跑回老家去了,搬来了他母亲和妹妹。 大姑妈指着爸爸破口大骂,这是冬儿第一次见她骂人“你吃了黑豆变了心了,光听你那小老婆子的,我把儿子拉扯到二十多岁给了你,指望着帮帮你,你待他还不如小狗子!这兄弟是手足,媳妇是衣服,你不知那头轻重了!你小时候可是一口一口吃我的奶长大的!”骂完,又拉起母亲的衣服扯着,“看看你这小老婆子穿的,再看看俺妈穿的,你还不知足,整天挑唆着俺兄弟,把你捧到天上去!” 父亲是奶奶四十多岁生的,没有奶水,大姑妈早生的孩子死了,父亲从小吃大姑妈的奶水长大,敬大姑妈如母,一句话不敢吭。大姑妈还想怎样。 邻居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妹妹,你这是干啥!”上去一把把大姑妈拉开,“丢人百怪的,给我回家去。”二话没说,拉了大姑妈到她家去了。 他妹妹趿拉着拖鞋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开腔了。“要俺哥哥来是顶门户的,你不是绝户要俺哥干吗!” 父亲恨的眼里冒火,恨不能上去闪她两耳光,可终没有动手。 三大爷是父亲的叔兄弟,爷爷的亲侄子,因为父母过世的早,一直称奶奶为妈,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和美国鬼子拼过刺刀,是出了名的“三邪子”。“有你什么熊事,想丢人到你家丢去,撒泼撒到姥娘门上来,人还没死绝呢!” 他的妹妹,丢下自己的母亲趿拉着拖鞋,大哭着,骑上自行车跑了。 院子里围满了看热闹劝架的街坊邻居,奶奶的颜面威风一扫而光,铁青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说父亲要了个白眼狼。 白眼狼娶上媳妇后不仅没对父母感恩,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结婚后不到一个月就对母亲大打出手,若不是邻居赶来的及时,就用扁担把母亲打死了。那天下了厚厚的大雪,冬儿放学回到家里,发现院里围满了人,就知道出事了。看见三妈在偷偷的抹眼泪,冬儿冲进母亲的房里,母亲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冬儿扑上去大哭。“妈,你怎么了,你醒醒呀,妈……妈” 冬儿大哭着。三妈过来拉冬儿,冬儿不动,当时冬儿真的以为母亲死了,母亲死了,冬儿两个妹妹怎么办,肯定会被送人的。 ------------ 第49章 第九个故事 提起老哥哥,可有一大篮子的话。老哥哥是我们这一辈中年龄最大的,他比我的父母都年长了好多,就连他最小的孩子都大我好几岁,因此我一直叫他老哥哥。 老哥哥的父亲通易理、懂易经,是那个年代农村里少有的识文断字先生,就从易经第一卦乾卦中给老哥哥取了个名字 “龙田”即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之意。然而随着时代发展,老哥哥的 “龙田”却变成了 “荣田”。可是在他前半生中,这个 “荣”字并没有带给他什么荣耀、荣华。老哥哥是个苦命人。他的第一任妻子脾气大、性子急、干活麻利、是那种强势的女人,为此他们没少打架,就连老哥哥的父母也不待见他们,有好多年,我都以为老哥哥是没有父母的人。 那个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却知道老哥哥和我那第一任老嫂子打架很出名。 他们一打架就惊动整个小村子,有半庄子的人去给他们拉打架,整个大街上都堆满了人,就连刚哭的孩子听到他俩打架也不哭了。 老嫂子很能干,可就是那张嘴好骂人,急了眼,什么话都骂,一骂人还刹不住车,连老哥哥的祖宗八代都能从她嘴里过好几遍。 爹妈就在后院住,媳妇这么骂,能听不见么?老哥哥真急了眼,抬手就打,老嫂子更不吃气,回击,俩人对打,边打边骂,边骂边打,村里人拉了半个多小时,硬没拉开。 老哥哥一蹄子跺在奶奶的小脚上,奶奶的脚肿的好几天穿不上鞋。几天后,老哥哥见奶奶拄着根棍站在大街上,谦谦的走上去 “奶奶,脚还疼吧?”奶奶手指着他的鼻子尖骂 “兔崽子,以后你人脑袋里打出狗脑子来,我也不给你管了!这个不听人劝的!”没等下次再打,老嫂子却突然离世了。 过完麦,老嫂子骑着刚买回来的崭新的自行车去妹妹家,回来的路上,跨过桥,下一个大陡坡,突然跌进路旁的沟里就去了。 老哥哥像被摘了心、剔了骨,以前和老嫂子打架不过两天就嘿嘿笑的他,嘴巴撅的能拴8头驴,本来脸就长的像驴,这一耷拉比马脸都长了。 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半夜三更,小儿子一句 “想俺妈”老哥哥就嗷嗷的哭,那哭声让整个村子都心酸。一手当爹,一手当妈,日子越过越紧,越过越难,老哥哥实在撑不下去了,就结了第二次婚。 俗话说 “一窝热,一窝凉,一窝不是一窝”。老哥哥本来就疼孩子,如今又给孩子娶了后妈,心中的那份无奈与歉疚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老哥哥的心重重地歪在孩子们身上。 头几一手当爹,一手当妈,日子越过越紧,越过越难,老哥哥实在撑不下去了,就结了第二次婚。 俗话说 “一窝热,一窝凉,一窝不是一窝”。老哥哥本来就疼孩子,如今又给孩子娶了后妈,心中的那份无奈与歉疚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老哥哥的心重重地歪在孩子们身上。 头几年和新的老嫂子没少磨合。老哥哥不再动手,只是吱喎叫唤,老嫂子冤的嚎啕大哭,一哭就是半宿,那几年老嫂子的哭声成了小村庄夜晚不定时的奏鸣曲。 起初还有老的、少的、亲的、近的去哄去劝,渐渐地人们发现,老嫂子一号,老哥哥就蔫到一边儿去,慢慢的去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老嫂子的哭声和村里间或的狗吠相伴。 老嫂子经常外出经商,说是经商,可没人见她带出去过什么,也没人见她带回来过什么,只见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出去,轻轻松松一个人回来,而且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于是有人开始怀疑老嫂子去了她那离了婚的老公的家,便不停地埋怨老哥哥不该贪图老嫂子的钱娶她,老哥哥欲分辨,可哪儿有他分辨的份儿。 大家认准了的事,当事人是一辈子也说不清的。就算是到了现在,已年过七旬,老哥哥依然没有摆脱那个骂名。 说的人多了,老哥哥也有点信以为真。于是就跟踪了老嫂子。当看到老嫂子背着那一包硕大的瓷器狠命的往火车上挤时,老哥哥忍不住从人缝里挤上来伸手托住那沉重的大背包。 老嫂子从胳肢窝里扭过头来感谢好心的帮忙人。一看是老哥哥那火忽的就窜到了头顶,当着同伙和这么多人的面使劲压了压,没有发作。 检票开始了,老嫂子站起来就往厕所里走,老哥哥一把把她拉住 “干吗去?” “瞎眼!没看见检票的!”老嫂子没好气的低吼。老哥哥把票塞给老嫂子,自己躲到厕所里,一待就是1、2个小时。 出来后,老嫂子摁着老哥哥那个骂 “死孩子,我连个烧饼不舍得吃,你倒好,还买票,你说你买票干正事也行,还跟踪我,受那些嚼舌根的调唆,看我养野男人是不是……”老嫂子那个心疼那张票啊,那得废掉她包里多少件瓷器呀! 一路上,老哥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巴巴的为老嫂子服务,老嫂子只拿个侧脸对他。 回来后,老哥哥脸上多了几许笑容。由于常年的餐风露宿,在外面吃吃不好、喝喝不好、睡觉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猫一宿,这人能吃苦,可这身体她受不了。 老嫂子病了。得了胆肾结石。在医院一躺就是几个月,在家一养就是一两年。 老嫂子住院的日子里,老哥哥精心伺候,有人讥讽他比对自己亲妈还好。 老哥哥的母亲甚至颤颤巍巍的问他 “等我病了,你也能这样对我吗?”老嫂子病好了,可身体早已被她透支,的确不行了。 她再也背不动那么重的货物,也挤不上那么长的火车,火车进站提前跳车的本事更是施展不出来了。 为了他的4个狼崽子,为了这个家,侍弄了半辈子庄稼地的老哥哥走上了经商的道路。 说是经商实际就是倒买倒卖,从中混点差价,再就是赶集串巷的卖老鼠药。 正是靠着这条路,他不仅为4个儿子娶了媳妇盖了房,还练就了一个绝学。 老哥哥的绝学就是配老鼠药。他配的老鼠药说让老鼠几步死,老鼠就会几步死。 起初大伙不相信,都说老哥哥吹牛,有人说他 “别吹大了,吹破牛皮就没法补了!”老哥哥为了证实自己的能耐,当众做了个实验。 晚上,把搅拌了药的玉米撒在屋里老鼠经常走的地面上。因为那时候都是土屋土墙,地面也是土的,老鼠爬过以后就会留下一条浅浅的印痕,很容起初大伙不相信,都说老哥哥吹牛,有人说他 “别吹大了,吹破牛皮就没法补了!”老哥哥为了证实自己的能耐,当众做了个实验。 晚上,把搅拌了药的玉米撒在屋里老鼠经常走的地面上。因为那时候都是土屋土墙,地面也是土的,老鼠爬过以后就会留下一条浅浅的印痕,很容易辨认。 大伙坐椅子的,偎床上的,蹲凳子上的大气不出,熄了灯,静静地等。 好一阵,老鼠开始行动,把头伸出洞口四处张望,小眼睛在黑暗里发着游离的光,观望一阵,悉悉索索沿着墙角移动,自以为安全以后开始大着胆子,边嗅边向着桌子、柜子进发。 路上发现了地上的玉米粒,还以为是粗心的主人搬粮食时洒下的,吱吱叫几声同伴,就快速的吃下去。 不知谁的一声咳嗽,惊得老鼠四散奔逃,灯火同时亮了起来。没吃到玉米的老鼠缩在洞里向外张望,吃了玉米的老鼠像是喝醉了酒,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没几步,就倒在地上肚皮朝上,狠命伸一下脖子,使劲凳两下腿,一命呜呼。 不过老哥哥的药有真有假,村里人,自己人都给真药,不过不是原药,是拌了药的粮食,每次也只给那么一丁点儿。 用老哥哥的话说 “这药太毒,给多了怕出事。”即便是这样,吃了带毒的老鼠的狗啊、猫啊被毒死的也不少。 在集上,什么人卖给他什么药全凭老哥哥的判断。 ------------ 第50章 第五个故事 这是我第十一位客人讲述的第三个故事。 过年了,老家来串门的亲戚告诉我,半边字典死了,明天正月初六出丧。虽然好几年没见她了,心依然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不是听到她的死讯,几乎已经忘了她。半边字典是她的外号,在村里论起辈分来是我的一个老嫂子,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在农村也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恰恰是这一肚子学问,让她得了个外号“半边字典”。给她起这个外号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一个头上顶着硕大光环的吃国家饭的县电业局工人。听说年青的时候她丈夫嫌她丑,能整个月的不回来,她一人带大了四个孩子,挣得工资更不经她手,缺钱的时候,她就跑上几十里路去给丈夫要。后来老了,丈夫回家的时候多了,就经常有人去她们家聊天,胡诌海谤,她在一旁听着,经常说出些别人说不清、说不全、说错了的事情,听的人频频点头,这才想起她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她丈夫嘴一撇“那里少不了你,半边字典。” 当着众人,她丈夫半边字典、半边字典的说多了,“半边字典”就成了她的外号。包产到户的时候,村会计照着块三角不棱的地怎么也算不出地亩数,合村的人等着分,他那儿不出正数。半边字典老嫂子走过去,在地上比比划划,会计笑眯了眼。想借机规劝一下她丈夫的人,把这事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嘴一撇“能的她,还半边天咧!” 于是,她又多了个外号“半边天”。就这样,半边字典、半边天俩个外号一叫就是多年。丈夫退休了,儿子接了班,娶了个号称女能人的媳妇。丈夫不但没给她做婆婆的荣耀,反而当着新媳妇的面戏耍她,她半点都没落在媳妇眼里。那一段时间,她像受了刺激,在大街上高声唱着背书。当时我已经上初中了,能听得出她背的是唐诗宋词诗经中的名篇,都说她疯了。她丈夫对她更加嫌弃,经常当着众人的面戏弄她,一些别有用心,迎合她丈夫的的人也跟着起哄。从他们眼中我分明看到了耍猴的快感。她开始不说话,不和任何人说话,在村南的小树林、沟坡上一坐就是半天。孙子的出生重又燃起了希望,她天天抱着孙子背呀、唱呀、在地上划杠杠。孙子上三年级的时候,她收获了一生最为荣耀的成果。孙子拿一个题问自以为是的爷爷,爷爷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 孙子学着爷爷的样子嘴一撇“笨不死吗!这么简单都不会,还整天瞧不起俺奶奶,俺老师不会的俺奶奶都会!” 退休后经历了多次失败的丈夫第一次审视他的半边字典、半边天。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收拢那少年的张狂,越来越痴迷我们的文化,越来越佩服我们的祖先。就拿女人来说,把女人称作玉、叫作花,只有真正懂她、爱她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无价之宝、稀世珍品。同一块玉、同一株花在不同人眼里价值差别何其大。 这让我想起了蔡文姬,如果不是曹操找到了她,把她带回许都,她一生都将在那个俗人手中受辱挨打,我们谁还会知道她?最后祝所有的女性朋友都找到懂自己爱自己的人,和懂玉爱花的人相伴一生。 ------------ 第51章 第六个故事 能人的班上不成了,辞了职,专程回来管家,母亲让了贤,把当家的权利交给了媳妇,其实穷家破业的也没什么权利,就是以后能人再赚了钱不再交给母亲,直接交给媳妇,家里的人情往来,,一切用度都由媳妇说了算,母亲不再管家,一心看孩子养老。媳妇听说了洋洋带着妹妹们要妈妈的事情,对洋洋的态度好了些。二姐夫再来的时候,小三妮甜甜的喊着“姑父姑妈”媳妇就说“看叫姑父姑妈高兴了!送出去谁叫你啊!”二姐夫讪讪地笑着。 一年以后,给外甥娶了媳妇,外甥媳妇说这么年轻的公公,住在一起不方便,婚前就要好了一套宅院,结婚半年就分了家。这期间盖房子,娶媳妇,能人操碎了心,吃的苦受的难,怕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就给外甥找媳妇这件事上,就作了好大难,请媒人也不记得请了多少次,往往人家一打听就回绝了,连个面也不见。总算邻村一家同意见面了,可人家提了要求,想换亲。换亲,拿谁换!对方说了,他家两个儿子,小的和洋洋同学,洋洋可以挑一个,先团圆着,等洋洋大了再圆房。三哥急了,说:“要换拿他自己家妹妹换去!我们家祖祖辈辈还没出过换亲!有本事挣媳妇!没本事打光棍!”三哥扔下话扬长而去。晚上母亲问洋洋,洋洋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逼急了,我去少林寺出家!”那年洋洋十岁。不久七村八社的就刮起了一阵风,说洋洋将来能怎么怎么样,怎么怎么样,有人说是孙奶奶说的,说孙奶奶已是半仙之体,看人准着呢!也有人说是洋洋老师说的,凭他的教学经验,和以前的学生比出来的。后来传的就邪乎了,说“对这孩子好的,将来有福报,对不起她的,要遭天谴呢!”听说那女方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只是父母不同意,只好委屈自己。一折腾兄弟俩也死活不再换亲,说绝不为了自己埋葬姐姐的幸福!哥俩瞒着父母,夜里偷偷跑出去打工,几年后一人混了个漂亮媳妇回来。给外甥娶得这个媳妇也不是亲妈,也是多要了彩礼,打发她出嫁的。母亲瞅着这一大家子人发着感慨“瞧!咱这一家子凑合地!”好歹又糊弄了两年,还是尿不进一个壶里去,又打了一场大的,这次外甥和外甥媳妇都动了手,连能人也打了,虽然能人不承认,说没有打着他,可是村里有人看见了。结果几天时间里,外甥地里的庄稼和种的菜被偷了一大半。两口子感到了危机,联系好他老子爹,在一个夜里,拉着几大车家当滚回了老家。母亲老了,对这一切已无能为力。能人30多岁,就把娶媳妇、盖房子、发丧这几件大事都干了个遍。 这期间歪发死了,死的有些蹊跷。歪发眼睛瞎了好几年,白天都不出门的,半夜里跑到村西的地里,掉进地里的水井里淹死了。那口井是当年村里集体挖的,抗旱用的,井水清冽甘甜,离村子近,曾经一度成为村民的吃水井。近几年家家户户都安装了压水井,这口井就荒废了,在地里面,怕耕种时掉进去,曾一度想填平了,地分包到户了,可井是当年集体挖的,也就没有填上,只是加高了井沿,不成想成了歪发的葬身地。村里人就是爱琢磨,有人说,歪发活够了,摸到井边,一头扎进去,死了;也有人说是他老婆不想再伺候他了,把他领到井边,推了下去;还有人说他老婆偷晴,嫌他碍事,把他弄死灌下去了。事实如何没人见过,一切都是瞎猜。母亲念了声“阿弥陀佛”。母亲不知道,老黑死的还磕碜,可以说是惊悚。那是好多年以后了,老黑没能靠告黑状发达,名声不是一般的臭,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快八月十五的时候,他老婆说那几天老黑一直在磨家里那把菜刀,磨了几天刀,杀了自己养的一只小公鸡,炖了,把内弟叫了来,喝了一大中午的酒。因为是秋收季节,吃过饭,稍作休息,家里人就去地里干活了,内弟又陪他喝了一阵儿,也走了。内弟说自己走时,他还在喝,鸡肉没怎么吃,说了一大车的话。内弟说自己当时也没多想,只当是他当年做了些错事,没人理,闷了,找自己说道说道,谁能想到他会自杀。老黑坐在自家堂屋那把椅子上,就是用那把杀鸡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血,喷了一墙,流了一地,老黑微张着嘴,努力地睁着眼睛。惊动了县市两级公安局,警灯一闪一闪的耀着村民的心,刑侦结合尸检,老黑是自杀。都说老黑终于出名了,却是这种方式。唉!若是母亲还在,又要念几声“阿弥陀佛”了。 (十一、孝子贤婿) 能人是极孝顺的,做采购员时把几千里外的东西买回来,捧到母亲面前。冬天给母亲穿上狗皮坎肩,羊皮袄,手里还加个小烫壶,脚上蹬着厚厚的“毡窝”,母亲就这样坐在圈椅子上喝着能人或媳妇沏的茉莉花茶;夏天给母亲做上“哌迪丝”的衣裤,落地扇一吹,那叫一个凉快,母亲常说自己过得比西太后还好了!能人不知从哪儿给母亲弄来了一台12吋泰山牌黑白电视机,那时候电视一安,天线一竖,比现在村里开进了宝马都晃眼。母亲围着电视转了好几圈,母亲纳闷,“这人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不吃不喝的在里面怎么活?”虽然能人喝醉了酒犯浑的时候也惹母亲生气,气的母亲用拐棍戳着地的骂,骂他是“坐折板凳腿!屡教不改!”可是他也会哄老妈,酒醒了,磕头跪央,那是常事,不是磕头如捣蒜,就是举起手要打自己嘴巴子“妈,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惹您生气,您打我吧,我不长记性,没(mu)狗出息。”一边骂着自己,一边跪着把拐棍塞进母亲手里,把整个后背呈现给母亲面前,母亲是又疼又气,哪里还舍得打他一下,骂他一句。能人不管喝成啥样,回来到多晚,都不忘到母亲屋里,站在母亲床前叫一声“妈,我回来了。”有时候喝的那真叫个多,舌头不打弯了,两条腿也不管用了,站在那儿一个劲的左右摇晃前后摇摆,直等到母亲嗯一声,或者转过身来说一句“回去睡吧,”能人才回屋睡觉。夏天,若是接连下上几场雨,可以下得沟平河满,那时候能人若是在外面喝酒,母亲就前走后倒的,像被人提着心眼子一般无法入眠。听见能人的自行车响声了,母亲就面朝里躺着装睡,任凭能人站在床前喊“妈,我回来了,妈,我回来了。”能人见母亲不理他,就哀求“妈,别生气了,都怨我,知道我不回来您睡不着觉,下次不了。”母亲气哼哼地转身坐起来“还知道啊!你!”有时抓过床头的拐棍恨不能打他两下,每每举起来,又舍不得打在他身上,总敲在床沿上。“来,打这儿,”能人把背伸过去,头几乎拱进了母亲怀里,母亲轻轻地敲一下,“行了,回去睡吧,都啥时候了。”能人得了大赦一般,嘿嘿笑着“妈,我去睡了。”走到门口,替母亲关门的时候,回过身来“妈,别生气了,下次改,下次一定改!” 能人对老岳母也很是不错,每年农闲时就接回家来小住一段。老岳母是个苦命的女人,30来岁就守了寡,一人带着仨孩子,万般无奈把媳妇送了人,每每说道此,总觉得对不住媳妇,能人和母亲也很理解老岳母的苦衷,每次来了总是待若上宾,虽然老岳母比母亲小了十来岁,母亲依然亲切的称呼她“亲家嫂子”,老姐俩住在一个床上,夜夜说不完的体己话,聊不完的天。 母亲常说一家子的和气很多时候就靠老人的肚量和心地公平,说媳妇做的再到位,婆婆嘴一歪歪,做媳妇的就啥好也没有了,儿子媳妇有个言差语错的,再怎么着,当妈的心一软,儿子还是好儿子,媳妇还是好媳妇。不管母亲怎样明理善良,母亲老了,病了,母亲死了。能人也真对得起母亲,他放下刚刚稍有好转的生意回家来陪护母亲,又请来最好的木匠,把早就准备好的几棵柳木揭成柳木板,给母亲做棺材,棺材做的很是大气厚重,先刷上一层桐油,又刷了两遍大漆。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能人让洋洋把椅子搬到棺材旁边,铺好褥子,自己把母亲抱到椅子上,让母亲检验寿材,看看满不满意。母亲那双小脚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已经没法自己走路了。洋洋依偎在母亲身边“奶奶,听说,在棺材里躺躺,冲冲喜,病就好了,我和爸爸扶您进去躺躺吧!”母亲摸着洋洋的手,“早晚要躺进去的,你替奶奶进去躺躺吧!”洋洋躺在棺材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心中默念“老天爷,观音菩萨,泰山老奶奶,让奶奶早点好起来吧!”洋洋年纪小,她不知道,在当地有个说法“睡了老人的棺材就会沾上老人一生的福气。”母亲临终召集齐4个儿女嘱托后事,说自己最不放心的就是洋洋,那个在她心尖尖上长大的孩子,母亲说“不管媳妇和女婿,你们4个都记着,是这孩子成就了我这一家人,你们要善待她,就算以后她做了什么,也不许为难她,我知道这孩子也不会做出格的事,要是有一天她知道了,问起来,就说给她,要是你们谁对不起她,我什么时候也饶不了你们!”母亲又说“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嘱咐你们,谁也不许算账,该谁的、欠谁的、谁帮了谁,就这么着了,凭良心去做吧!”母亲去世了,洋洋哭了个天昏地暗撕心裂肺,她觉得天要塌了。出殡那几天,家里的黄牛也一直流泪,草料也吃的很少。哀乐声声,洋洋抚摸着黄牛的后背问:“你是不是也想奶奶了。”她俩就一块儿哭,老牛无声的流泪,洋洋低声地啜泣。其实牲畜也懂事,也是有感情的。 母亲去了洋洋的天塌了, 能人决定干饭店, 听说孙奶奶去世的时候90多岁了,很安详,睡熟了一样。媳妇嘴一撇“神嬷嬷有几个是善终的!”可孙奶奶就是那少数几个中的一个。孙奶奶一生节俭,从没给自己过生日,儿媳妇年龄大了,就一直有孙媳妇照料她,小重孙女在堂屋陪着她住。这个生日的时候,孙奶奶召集齐了她所有的子子孙孙,还包括她娘家的侄孙,呼啦啦来了好几十口子人,孙奶奶很高兴。吃完饭,孙奶奶说:“哪天我归山了。你们谁也不许哭!”话刚到这儿,从小由孙奶奶带大的大孙女就不干了,快50的人了,带着小孙子来看自己奶奶的,红着眼圈“大喜的,说什么归山不归山的!你能活上一百岁呢!”过完生日,孙奶奶就不怎么吃饭了,前一天晚上,孙媳妇给她煮了一碗珍珠琪儿,碎上了一个自己家养的土鸡蛋,放了点菠菜叶,滴上几滴香油,孙奶奶吃了半碗。第二天早上,孙媳妇来给她端尿盆,伺候她起床时,孙奶奶已经归山了,像平时睡着了一样,侧着身,枕着自己的胳膊,重孙女在里面睡得熟熟的。 能人老了,跟着二能搬到城里去住,二能和老公经营着自己的企业,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有钱有势了,脾气火爆的直冲九霄。常说没有自己打不通的关系,没有自己进不去的衙门。据说连县长见了都惧她三分。能人越来越觉得媳妇和二能的话在理,想想自己被母亲的光环笼罩了那么多年,实在亏的慌,看看养的那个白眼狼,实在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混上个一官半职,曾经的那个她将来能怎么怎么样的预言或许就是母亲和外人一起编的一个谎话,而这个谎话还又骗了自己那么多年,他越想越来气,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老婆孩子,越来越觉得一切都是这个洋洋惹的祸,因为她自己连双女户计生奖励也没领上,为这事媳妇和二能和他闹了大半年,现在还想起来就说道。于是他对这娘俩几乎倾尽了半世的温柔,对那个不争气的恨不得狠踹上两脚,让她立刻从这儿消失,永远别到跟前来晃悠。二能和媳妇成全了他,和洋洋彻底断绝了关系,互不往来了,由此,二能成了自己从小就一心想成为的家里的老大。能人真的老了,一闲下来就开始想以前的事,好像每一件事里又都有那个小丫头的影子,那个傻傻的乐呵呵的调皮的仰着脸叫他爸爸的傻妮,想到深处就愣了神,有时候居然还会流下几滴眼泪,算了不想了,免得二能见了又要生气又要闹一场了,毕竟她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为了别人的孩子惹得自己的孩子不痛快实在不值得。可又怎么能不想呢?她毕竟曾经是自己的骄傲啊! 能人每天晚上都出去溜溜弯,跳跳舞,锻炼身体,身体好了才能不给女儿添麻烦,身体好了才能多帮她一些,偌大的家业,只有他这个爹才能给她想的那么周全,二能和三妮的那几个孩子还指望着他接送做饭呢!进了腊月门了,再过20多天新的一年就又开始了,能人小跑了一下,身体棒棒的,他笑了,春天那个相面先生说自己今年有一大难的说法就要破产了。能人开始小跑,突然心口一紧,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惚觉得有人叫“大爷,大爷!”依稀听见有人打电话“喂,您好,您是他的家人吗?他晕倒了!”能人用尽力气睁了一下眼,他不想由此永远的睡下去,他奋力挣扎。黑暗中不知经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他奋力睁开眼睛。耳边是女婿软软的声音“爸,你醒了!”能人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在哪儿啊?”能人浑身不自在,他想动,发现手脚都被绑着,从女婿瞳孔里他发现,自己浑身插满了管子。“爸,别动,”还是女婿软软个声音“咱在人民医院,专家刚给你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支了两个架。”能人一听心脏搭桥手术“这得多少钱啊!我没事,咱回家。”就伸手去扯管子,幸好手被绑着,否则就扯掉了。“爸,你得配合医生治疗”药劲上来,能人睡着了!睡梦中,他挣扎着,扯拽这,东踢一脚,西踹一腿。迷迷糊糊地像是把自己的一生又过了一遍,母亲、洋洋、死去了的姐姐姐夫们一遍遍从他眼前穿梭。恍惚里他喊了一声“洋洋!”这次是三妮和小女婿在身边“爸,你想大姐了!”能人声音都变了,不是在说,而是在吼“叫她来!”三妮一直哭,小女婿伏在他耳边瞧瞧说“大姐听说你病了,来看过你了,怕你激动,对病情不好,没敢和你说话,她让我告诉你,等你稳定稳定,再来看你!”能人醒了,一遍一遍诉说自己的人生,那个好几年不敢说出来的名字,一遍遍被他吼出,让人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二能土豪气冲天,企业干大了,亲戚街坊在她手下讨生活的不少,能人一病,亲的近的自发组织起来,帮忙照料,一听有让洋洋来的苗头,拿手一指“谁敢!我先把话撂这儿,给我来往的不许和她走动,和她走动的,搁我这儿断交!”能人心头一紧,再也没醒过来。 ------------ 第52章 第八个故事(三) “别哭”母亲用手摸了摸冬儿的头。“妈妈没死。”冬儿立即止住了哭声,听母亲说话“到后村叫上你姨父,去找你姥爷,就说妈快被人打死了。” “谁,妈,谁打的你,冬儿长大后杀了他” “那个白眼狼。” 是他!“王八蛋,你出来,缩头乌龟!”冬儿大哭。 “你还小,打不了他,小孩子别吃眼前亏,快去。”母亲有气无力的声音冬儿至今记忆犹新。 冬儿站起身就向外跑。 “天要黑了。你到哪儿去!”三妈在后面喊冬儿。 冬儿没有回答。用最快的速度向后村跑去。见了姨妈冬儿扑到她怀里大哭。 姨妈是母亲的表姐,一个极其穷困,极其善良的女人。“你从不和别人打架的,这是怎么了,”姨妈以为冬儿和别人的孩子打架吃亏了。 “白眼狼快把妈妈打死了,妈让冬儿和姨父去找姥爷。”冬儿边哭边说。 “别哭了,还没吃饭吧!”冬儿点点头,姨妈忙跑到邻居家里借了个馒头,用白开水泡了泡让冬儿吃,冬儿飞快地吃了一半馒头喝了碗里的水,用乞求的眼光望着姨父“姨父,咱走吧!” “走!”一向胆小怕事连夜路都不敢走的姨父充满了豪气。 平生第一次走夜路,而且是在一片百茫茫的雪夜里,那时冬儿十岁。村里只有极少数人通了电,大部分人家还用煤油灯,不远处的村庄黑黝黝的,偶尔透出一两点亮光,天上的星星冷冷的眨着眼睛,吹出的冷风刺的骨头疼,月亮披着薄薄的面纱,不愿让人看清她的面孔。村里不时传出几声狗叫,猫头鹰站在路边的树上,滴溜溜地转着灯泡似的眼睛,不时“咕咕咕咕喵”地叫几声,最可怕的是猫头鹰的笑声,直刺人耳膜。听大人说,猫头鹰笑了要死人。 “难道是妈妈?”孩子的思想就是单纯,那时冬儿已离开家四五里路了。一心想快点见到姥爷,以为见到姥爷母亲就有救了。脚上的布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而冬儿不但没觉得冷,反而脚上冒着热气。冬儿要用一双脚化尽地上的积雪。 “你慢着点,别掉到沟里,雪都把沟填平了,看好了再走!”姨父边追边喊,冬儿不吱声,只顾自己在前面走。 哧溜一声,不幸被姨父言中了,冬儿滑到了沟里,沟不大,但新挖过,坡很陡。不过幸好天冷,沟里的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若是掉到冰水里,就惨了。“小心”姨父想快跑来拉冬儿,但齐到小腿的雪,他怎么也跑不快,冬儿费力地向上爬,还有三四里路就到姥爷家了,母亲还在家等冬儿呢!雪的表层结了薄薄的冰渣,冬儿把手尽力向前伸,插进冰渣里,冰渣给了冬儿力量,在姨父赶到前冬儿爬上来了。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敲开姥爷的大门,姥爷已经睡觉了。姥爷只有摇头叹息。冬儿和姨父连夜赶了回来,回到家父亲、母亲、奶奶、三妈都在等冬儿,冬儿一句话也没有说,趴在床上就睡了。的确灾难也是一种财富,从那以后,胆小的冬儿像吃了豹子胆一样,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几天后雪化尽了,姥爷来了,却没有为母亲说一句公道话,因为他是母亲的养父,母亲不是他的亲女儿,他早已被大姑夫收买了,他和白眼狼是一个村的。几天没见白眼狼,这倒奇怪,他占了光,怎么倒躲起来了?原来三大爷看不过去了,要让两个堂哥教训白眼狼,他吓跑了。本以为白眼狼跑了,也就天下太平了,没想到他那该死的媳妇又和父亲闹,没了男人,她哭着要回娘家。父亲不能看着自己的心血白费,找了中间说事人,白眼狼又回来了,条件是和父亲平分家业,用大红布让父亲写了一份遗嘱,证明父亲死后家业全归他,父亲流着泪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父亲杀了家里最大的公鸡,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家里最好的用具都被白眼狼挑走了,落得空落落的,但母亲愿意,毕竟,仍出去了一块臭狗屎。父亲也辞去了工作回家来务农了。 那时候村里有“有线广播”,大喇叭一响,每天中午、晚上两次播评书,听的最多的是杨家将、岳飞传、三国演义等,村里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正热播《射雕英雄传》、《八仙过海》。村里的孩子大都模仿电视里的人物比划、练武。冬儿自然也不例外,伸伸胳膊,蹬蹬腿,那是常事。地摊上画着穴位招式的书也格外畅销。本以为小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没想到两年后白眼狼的老婆怀孕了,怀孕本是件喜事,可那该死的,没在家里生孩子,倒跑回他老家去做月子。还不让他孩子姓冬儿们的姓,而姓他老子爹的姓,说什么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白眼狼声音一高就细的象太监,额头上横纹一皱活象一个四川猪。这让盼不到孙子盼重孙子的奶奶十分生气,父亲也大为恼火。中午,父亲喝了两杯酒,越想越气,走到冬儿家前院,白眼狼的新家去和他评理,没说几句白眼狼就动手把父亲打倒了。白眼狼打冬儿的时候奶奶没吱声,打母亲的时候也没吱声,现在打了父亲,她急了眼,踮着小脚冲上去,一把拖住白眼狼的胳膊,“打死冬儿,你先打死冬儿!这条老命不要了!”可怜的奶奶,不知道颜面是别人给的,不买你的账,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放开”白眼狼急得跺脚。奶奶死死抓住不放手,白眼狼媳妇依着门框冷冷的笑。父亲趁机爬起来,扭住白眼狼,母亲冲上去给了白眼狼两巴掌。“你走开!”白眼狼用力一挥,眉头皱成了四川猪,奶奶一个倒栽葱,仰倒在地上,冬儿和妹妹冲上去扶着奶奶大哭。白眼狼媳妇抓起造已备好的铁三齿去打父亲,邻居哥哥见了一把夺过来,“有你什么熊事!”当胸一掌,她疼的弯下腰,扑上去抱住了父亲的腿,“舅,俺叫你亲爹,你饶了俺吧!”看热闹的劝架的堆满了院子和胡同。白眼狼趁机挣脱了父亲,抓了根长木棍去打母亲,母亲正被三妈护着向外走,没看见。冬儿看见了,一把拖住棍子,白眼狼一挥没有挥动,回头一看是冬儿,恶狠狠骂了句,“欠揍的死妮子!”用力一顿,夺去棍子,轮圆了朝冬儿腿上打过来,冬儿把双腿绷紧,硬硬接了一棍,幸亏棍子是干的,并不很粗,棍子断了,白眼狼愣了一下,转身轮棍子打母亲的头,幸亏苍天保佑,母亲走到了门口,棍子被三妈支在上面的胳膊挡住了,打在三妈的手腕上,当时就起了个黑黑的大血泡,三妈那只手2个月都没敢动。那边邻居哥哥一把抓住白眼狼媳妇的头发,“装什么熊样!”一把把她拖出去好远。“老的少的都打了!这还有王法吗!”三大爷气红了眼,喊着两个堂兄要打断白眼狼的腿。“打断他的狗腿!”“把他打出去!”“要这熊玩意干啥!”白眼狼犯了众怒,人群阵阵骚动,有人拾起砖头、瓦片把门窗上的玻璃打碎了几块,后面的人开始挤着向里拥,白眼狼的空间越来越小,冬儿恨不能看着众人围上去把他打死,把房子砸烂了,那才大快人心。“祖宗,别添乱了!”三妈冲三大爷大喊。人群停止了骚动。不砸了?怎么就不砸了呢?冬儿气不过。打不过他,冬儿骂他,原来冬儿并不是不会骂人,是没逼到骂人的份上,也就是从那时起,别人给冬儿起了个外号叫“东邪”。东邪就东邪!有什么?姑奶奶今天就给你来点邪的。 “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怎么到俺家里来的,你那猪脑袋忘了吗?不是和你老子爹打仗,大队里......打了光棍,能上俺家来?王八蛋,让你断子绝孙,骂你八辈祖宗。你个贼狐狸精××”冬儿跳着脚,叫着白眼狼媳妇的小名骂,电视里骂女人都骂狐狸精的。“你还浪吱歪,你要了俺2000元彩礼钱,你那后妈没发嫁你一寸布片子,说给你个八仙桌子还三条腿,给你把茶壶断了嘴,四个茶碗二个没把的,还一个带豁的,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熊样,还不扎到屎里去淹死。”冬儿把最恶毒的语言从嘴里向外吐,完全忘了自己是谁,“还说沾你的光,谁早死还不一定呢,冬儿骂你不得好死,出门让车撞死,过河让水淹死……”。骂累了冬儿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歇歇,歇歇冬儿再骂,“说冬儿欠揍,冬儿看你该死,姑奶奶晚上放把火烧死你,拿把刀捅死你,冬儿割断你的脖子把你劈成肉泥……”电视上演的的杀人就是先割脖子,冬儿骂了一个下午,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冬儿也乏了。 白眼狼媳妇跑去把她亲爹搬了来,为她争气,说冬儿们一家人欺负她,没法在这过了。书记哥哥和三大爷候着他。“瞧瞧这一屋子老少,被你那‘好闺女好女婿’打的,这正准备找你呢,你倒来了,正好!”书记哥哥先发话了,“他家的事冬儿最清楚,这70多的老人,十几岁的孩子,连老皇舅都打了,要不是看的紧,你那‘好闺女’,好家伙,一三齿就把老皇舅就打死了,谁欺负谁咱上大街上去评评理,你这儿也有亲戚,大伙的眼睛可都看着呢!”“都怪冬儿生了没养她,让亲家生气了,”他爹红着脸向大伙抱抱拳。“说好听的咱是亲家,说不好听的这亲戚没冲你走,这老太太现在还下不来床呢!”三大爷话不多,仍出一句来就能噎死人。“唉!丢人现眼。”他爹当着众人打了自己一耳光,跺跺脚走了。听说他以前当过教书先生,通点文墨。白眼狼和他媳妇看看没了指望,缩缩头钻到屋里不出来了。 不能他奶奶的就这么完了,冬儿加紧了自己的计划:先学会了吹口哨,并且吹的震天响,一见到白眼狼和他媳妇,冬儿就歪着脖子,斜眼盯他们,吹着口哨,两手插进裤兜,愰着膀子走,学电视上的坏人,一脸阴险的笑;到地摊上买了一把自以为很顺手的弹簧刀,学着电视上坏人杀人的样子,把刀子藏在袖子里,不定什么时候一按弹簧,明晃晃的刀刃从袖中顺着指尖唰一下弹出,这一手是用在奶奶面前的;觉得还不够,又偷了邻居大妈一棵比自己手腕细一点的小杨树,去掉枝头和根,做了一根棍,夜深人静,在月亮底下,冬儿把木棍舞的呼呼风响,不时猛打白眼狼的后墙,听见里面有了动静,冬儿放下棍子,把小刀在磨刀石上磨出刺耳的声响;顺风的时候,冬儿就在大门底下放烟,直听见呛得他们咳嗽了,冬儿才去睡觉。总之那时候有折腾不完的精力,没有想不出的坏点子。白天冬儿还有意无意地让白眼狼媳妇看见冬儿偷窥他们家,吓的那女人连烧火做饭上厕所都抱着自己的孩子,冬儿心中暗笑“奶奶的,凑效了”;冬儿故意攀着小枣树爬他家墙头,装着摘枣吃;把木棍舞的风响,舞着舞着,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大喝一声,一棍劈出,把母亲晒被子的铁条打断,没关系,自己拧个扣再接上。冬儿折腾了一个月,白眼狼真的害怕了,他砍了小枣树,还是不放心,干脆把老婆孩子送回老家去了,自己晚上也跑回老家去住,只有白天回来收割成熟了的庄稼。村里的人也趁机把他的庄稼连偷带摸的往自己家里拿,这一年他只收了5、6成。“孬种就是孬种,是孬种他就怕死!哎,冬儿如果能像杨八姐那样把坏蛋大打一顿多好,比不上杨八姐,象杨排风也好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阿弥陀佛,苍天保佑”冬儿终于学了一身本事,拿把大锤回来了,该死的白眼狼把母亲和妹妹赶出了家门,冬儿跳上去迎面一锤把他打倒,白眼狼媳妇来打冬儿,冬儿飞起一腿把她踹没了影,把白眼狼踩在脚下抡起大锤就砸,别提那个解气呀!边砸边喊“打死你!冬儿打死你!”“醒醒,打谁呢!”奶奶把冬儿推醒。冬儿知道奶奶已经不是以前的奶奶了,不告诉她,冬儿装作没听见,翻个身又睡着了。 白眼狼滚回老家去了,把前院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都砸烂了。光收拾那个破院子冬儿和母亲就用了大半个月。冬儿高兴,冬儿拉着大妹妹跳,冬儿把小妹妹举的高高的仍起来再接住,冬儿做梦笑醒了。都说大姑夫发了财,送出去一个光腚儿子回来了三口,还拉回来五大车财物,带回来五千元存款,成了半个万元户。白眼狼媳妇回去后没地方住,把大姑妈和大姑夫赶到灶房里去了,小媳妇说,自己找的是兄弟一个的主,怎么这时候又蹦出来一个,白眼狼媳妇冲着公婆破口大骂“老不死的!骗冬儿们回来住猪圈!”冲上去一脚踢掉了婆婆的大胯骨,伸手一扯从婆婆头上扯下一缕头发,大姑妈坐在地上呛天呼地,哭自己瞎了眼。打了一年多,村里给了白眼狼一个湾,让他把湾填平了,在哪儿盖房子。房子盖起来了,白眼狼在老家有了自己的窝,却也折腾的不成人形,一贫如洗了。白眼狼的儿子张到3、4岁上死了,有人说他活该,有人说他造孽太多报应了,母亲说“阿弥陀佛,多亏没死在冬儿们家,否则,人家还不埋怨一辈子,说咱绝户连累的人家”。 那年春节,大姑妈带了白眼狼来家里拜年,说亲近亲近,想让他给父母认个错再回来。母亲一见白眼狼就两眼冒火,抛下众亲戚独自跑到野外去了。冬儿一见大哭着去追母亲,以为母亲又要离家出走。众亲戚和父亲追了出来。见母亲走到麦田里去。冬儿把自行车支在路旁去追母亲。 “你撵我干什么!不赶走那个白眼狼!”母亲发怒了。 冬儿回身跑到父亲面前竭斯底理冲他喊“把他赶走!你把他赶走!” 父亲不吱声。 冬儿一脚踹倒自行车“冬儿是东邪冬儿怕谁!”气冲冲闯回家去,把小刀塞进袖子,提起棍子一个房门一个房门的踹开,冬儿要看看,奶奶把白眼狼藏到了哪里。 “别找了,早走了,”三妈劝冬儿。 冬儿提着棍子一手叉腰气冲冲站在院子中央。 “寻思趁过年走动走动就好了”大姑妈想向人哭诉。 “大年节的让他来干什么,败兴!自己做的事,自己还没数!这下好了,饭都没人管了……”亲戚中有人嘟囔。 “你们给我听着!”冬儿把木棍在地上重重一戳“有我在一天,他就甭想进这个门!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几年后,奶奶病危,拉着冬儿的手问:“还恨他吗?” “恨,冬儿恨他一辈子!”冬儿直视着奶奶。 “我死了,你能让他来哭冬儿吗?”奶奶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冬儿。 冬儿躲开奶奶的目光,深出一口气,“就让他来吧。” 奶奶死了,在卜告上冬儿和妹妹的名字排在了父亲的下面,按这儿的规矩,上了先人死亡卜告的人对家业有继承权。 奶奶出殡那天,白眼狼来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拿着卜告发呆,冬儿头顶孝帽直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盯着他“不是看在奶奶的份上,这次我还撵了你,你听清了,你手里那份遗嘱屁都没用!你给我老实点!”白眼狼低下了头,两眼失去了凶光,额头上的横纹更深了。在奶奶灵前,白眼狼伏地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 第53章 第二百七十张:第九个故事 “看第十八小题:一个向量的终点在B(2,-1,7),它在X轴、Y轴、Z轴上的投影依次为4,-4和7,求这个向量起点A的坐标。”岸教授念完了题开始说解题思路:“很简单,我们只要设A点的坐标为(X,Y,Z),那么向量AB就是多少?对,就是B点的坐标减A点的坐标,等于(4,-4,7),算出来结果等于多少?” “(-2,3,0)”我抢先答道,奇怪的是其他同学都没有再说话,除了我们宿舍的其他三个人相继说了声:对。以往同学们都是很积极地说出自己的答案的。 岸教授听了我的答案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她两手撑在书桌上,伏着上半身没有反应。片刻,她说道:“一个向量的终点在B(2,-1,7),它在X轴、Y轴、Z轴上的投影依次为4,-4和7,求这个向量起点A的坐标。我们只要设A点的坐标为······” “这道题,老师刚刚是不是讲过一遍了?”小赵用胳臂肘碰了我一下。 “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重。 “老师和同学都怪怪的。”小伊放下了课本,环顾四周。 是啊,都怪怪的——岸教授扶着讲台,既不换个动作,也不换个语气,执着地讲她的AB点,同学们不动笔也不翻书,只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课本。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整个教室的光线似乎比刚才弱了一些,黑蒙蒙的,这可是艳阳高照的大夏天中午啊。更怪异的是,那些黑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丝丝缕缕往人身上爬。 “快站到桌子上!”我看到地面上蔓延的黑雾,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跳上了桌子。紧随其后的是小伊,“嘭!”一声,小赵连蹬腿带撑胳臂地爬了上来,他显得很惊慌。只有小白不明所以,“啊?”他还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我们,眼里满是疑惑和诧异。我离他最近,伸手将他拉到了桌子上,还一边说着:“干嘛呀,你们?” “奇怪了。”小赵念叨着。 是啊,多奇怪,即使我们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老师和同学也没有一个人在意,一个不厌其烦地重复讲AB点,一群不厌其烦地重复听。小白也发现了不对劲,却仍然一脸茫然。 “快跑!”小伊突然说到。 “怎么跑?”小赵问。 “从上面走!”我说道。这是一个有些疯狂的举动——四个大学生在上课期间突然踩着桌子跑出教室,如果上了新闻一定是一场关于大学生压力承受能力与心理脆弱程度的探讨。 黑雾已经涨到了桌面,正试图往我们鼻子里钻。这时我们已经跑到了第一排的桌子上,也是我们能利用的最后一张桌子,我略一停顿就跳下了桌子,超教室门跑去,到了们跟前,退开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只能听从大脑唯一的指令:冲出去!冲出这间教室!如果教室外的情况与教室内一样呢?我们刚出去就会被黑雾没了腿,我心底隐隐有这样的害怕,但处于如此紧急的关头我确实不想顾及那么多了。 门猛地被推开,我的设想是真的! “咱上次讲到那道题了?” “第十八题。”同学们稀稀拉拉地回到。 “十八题讲完了是吧?” “讲完了。” “太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十八题就烦。来,我们讲下一题。” ------------ 第54章 请假:打个哈哈 打个哈哈,最近在我身边发生了一些阴暗的事情,事情柔柔会尽快替换的。 ------------ 第55章 试出场:北巳丹 有人说:仙境是梦境,却有几人懂得那也会是一种记忆呢? 一年了,老师连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都不知道,成绩比往日下滑,父母也与我有了矛盾,我家又不富裕,所以我甚至觉得自己甚至可以用“可怜”二字形容了。于是,在一个夜晚,我把手机定了凌晨的点,准备好了行李,决定外出游荡一番。 暗夜中,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手机振动的声音。我轻轻按下“停止”键,抱着被子,吻着枕头停了三秒钟。猛地起来,穿好衣服,与我房间内的一切告别。“潇洒”地披上外套,将手机塞入口袋,一只手缓缓抚摸着我的小床。轻说一声:“等我。”我所爱的东西,它是唯一带不走的,也是我朝夕相处的。 我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又轻轻打开防盗门,然后走出家,再将防盗门锁上。一边小心地走下楼梯,一边想着将要走的路线,对此我已经做好了周密准备,在我家西边,有一片好大好大的树林,我一直想去玩玩,就着这次机会去玩玩吧。离家出走嘛!在我小时候的梦里就梦到过。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就是了。 想着,我已来到了树林中最大的一棵树旁,我轻轻坐下来,背靠着树,觉得好舒服,一会儿,我又有点害怕了,万一有流浪汉怎么办?于是,我拿出绳子,绕在树上,一步一步地爬上了树。一不留神,我摔倒了地上,但地上一点也不硬,扒拉了扒拉竟发现了一个大洞。所谓:好奇心害死人。由于土质的松软,我硬是滚了下去。好像挺深的,我滚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还好我护住了头),落在了一个既硬又软,既软又硬的东西上。抬头一望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我说:“谢谢你。”他微微一笑:“嗯。”然后歪着头看着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去树林里玩,不小心掉进来的,打扰你了,对不起!”“玩嘛!你们那里是凌晨呢吧,凌晨去树林玩,好玩吗?”听着他略带讽刺的语调,我说:“还行,我喜欢在晚上看星星。”他一下笑了,说:“我带你,去看我们这里的星星吧。”“好,谢谢。”“你为什么总说谢谢呢?”“因为你救了我。”“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死。”“但你还是救了我。”他转过头来,说:“真高兴认识你,你什么名字?”“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我叫‘昭’,你呢?”他一边带我走出去,一边说:“我叫‘希’。” 那里的星星真的好美好美。比家乡的个大,还特别亮,有各样的颜色,特别美,如同一颗颗宝石般灿烁,我身边的那个男子呢,他的眼睛就如同那星星般。他招呼人端来了食物和果汁,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对上了我疑惑的眼神说:“我是这里的皇子。”我慢慢拉开与他的距离叫了声:“殿下。”他坦然乐道:“不用了,叫我名字就行。”…… 不觉中,天已发白。我迎着渐淡的月光。天还黑黑的。他说:“你挺漂亮啊!”我笑一声“谢谢,不过到了天大亮的时候,我就不这样了。”说着,我的目光也渐黯淡。“这有什么呢,在我心里,你还是夜里的样子,因为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你就是夜里的样子。” 天渐亮了,我捋了捋头发,不再直视他的眼睛。 他端一杯茶,叫我起来活动活动,我站起来,由于太久没动,我晃了一下,撞倒了他的茶,一点茶溅到了我的银镯上,他忙说:“没事吧!”“没事”。我低头却看到了银镯上的茶的周围变成了黑色,我忙打掉了他欲喝的茶,茶溅落的草丛上都发了黑。他蹲下来,笑着说:“这世界就是这样”。我问:“你是皇子,有谁要害你呢?”他说:“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表面美丽,却处处杀机,既然你发现了,这个就给你吧!”他递给我一枚水晶的类似于鸟蛋的东西。“他会告诉你很多东西”。“它会产生毒液,对吗?”“对的,以前我曾救过一个女孩,和你一样,从树林里落下来的,她不像你一样,她曾用这个鸟蛋中产生的毒液去毒一个人,没想到,不知怎么的,被她妈妈吃了。哼!谁叫她不听我的话,把鸟蛋偷回了你们那个世界!”他的语气忽变了声调:“如果我能早遇到你,就好了。我们可以多做几天朋友,可惜你我得分开了。”“什么意思?”“这个世界是轮回的。每一个国家统治几千年后就会消亡。”我说道:“这个日子已经到了,对吗?”他又笑了,笑中带着缕缕无奈。“要知道,许多事都是人生中的一阵风,过去就什么也没有了,最后都得微笑着去面对生活,你叫昭,我叫希,谐音就是‘朝和夕,’你我……”我插了上话:“我是昼,你是夜,我是光明,你是黑暗,我们注定不可共存,对吗?如果我不来,你可不可以不走?如果我不来这个世界,你会不会不离开这个世界?就算你我注定不能在一起,你干嘛一定得逝世……”。我哭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倾诉的人。他依旧笑着:“世界是残酷地对着我,可我得微笑地面对它”。“可它都要害死你了!”“世界上又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别难过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缕清风,留下的只有那份感觉,一切也是如此。来,在我还没有变的透明之前让我再看看你,这个世界是轮回的,我还可以重生的。”我停止了哭泣,说:“我从树上掉下来,由于太困,我睡觉了,这是个梦,一个梦!在我的梦里,我是主宰!我不会让你消失的,绝不!”“可现在,我正慢慢变淡,慢慢变透明,这不是梦。”“我明白了,是记忆!”“答应我,在你怀疑现实的时候,一定要再回来,那时候,我就会重生了呢!握着我给你的鸟蛋,快走,在我消失之前,快走!”我一路狂奔,跑了十几米,不禁回头,远处,已不见了他的身影。我跑到我坠落的地方,紧握鸟蛋,奋力爬了上去。 天大亮。 手心还映着他甜甜的笑。另一只手里是他送我的鸟蛋,它忽的微微动起来,接着是“咯,咯”声,一下,鸟蛋裂了缝,一只灰的小鸟伸出头来,经我抚摸,亲吻后,飞向了天空,站在枝头,我拍拍身上的土,拿起行李,准备回家,而那小鸟呢?它送我回家。 ------------ 第56章 试出场:孟朝 正想着,钥匙开锁的声音传来。 “妈妈。”孟朝扑了过去。 “她怎么说?” “我说:你手上有伤,是不是打架了。她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是能和别人打起来的孩子。现在这年轻的老师太急功近利。”袁婕回道。 “却苦了学生。”孟朝喃喃。 “来,让妈妈看看手。”袁婕心疼地拿过孟朝的手,见红得骇人,更是心疼了。 “哎呦,怎么这么厉害了?!” “妈妈,我没事。” 孟朝垂着眼帘,将手背到了身后。 次日。 孟朝一脸讽刺地看着墙上张贴着的杨帆所谓精挑细选的画报,那张最显眼位置的画报写着班长杨双的名字。整齐的渔家房屋与碧海蓝天相衬,确实不错。为什么讽刺呢? 昨日课间。 “孟朝,你画画好,你帮我画画报吧。” “我画得不好,我自己的也没画完。” “哎呀你随便画画就行。” 刚说完杨双就扔下画纸跑了。 是的,同一个人画的两张画报,写着班长名字的被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写着作者名字的被丢进垃圾箱。 早读。 齐宁小组长检查完了组员的背诵情况,又听写完毕后准备写语文条。 语文条是七班的一种学习制度,由各学习小组组长在检查完老师布置的各项任务后根据组员的完成情况写的纸条,写完后直接交给老师。 好烦人啊。她想道。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本子,这么漂亮的本子竟要被撕,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语文老师怎么想起来要写语文条呢?有什么屁用! 看着前排背书的孟朝,顿时有了注意:她的本子那么多,撕一些也没有关系吧?再说写语文条是代替组长办事,许多人想写还没机会呢。 “孟朝。”齐宁叫道。 “快!你帮我写语文条吧。” “可是语文条是组长写的。”孟朝拒绝道。 “哎呀,你写就行啊。我还有好多事没干呢,我太忙了。” 孟朝捏了捏笔,还是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道:齐宁小组全部背过。 语文课。 语文老师张瑶一手拿着齐宁小组的语文条一手拿着竹棍走到了齐宁小组这里。 “齐宁,你只写背的情况了,听写的呢?” “我不知道!是孟朝写的,我……我当时我被班主任叫去了。”齐宁一脸的不知情。 张瑶转身看向孟朝。 “怎么回事?” 孟朝慌乱地看向齐宁,她看到了齐宁嫌弃的脸面。 孟朝心想:以前她看齐宁都是这么写语文条的,这次不行了?本该是齐宁的,她就算要自己替写也该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写啊。 “怎么,你……”孟朝嗫嚅道。 “我不知道,是你写的!”齐宁提高了音量。 “行了。就按全部没背过算,一人十棍子!”张瑶呵道。 就这样一组四人的腿上都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棍子。 英语老师爱打人手,语文老师爱打人腿,平衡了!多么相配的一对! 课前背诵时间。张瑶拿着孟朝练的字帖走到孟朝桌前。 “你这次练的字不合格,下次再这样我就把它拿给你班主任,让你班主任揍你。” 那你呢?孟朝想道。在一边看着吗?什么都要班主任管的话,要你语文老师干什么呢? 英语课上。 红珍正在讲昨晚的作业,讲到完形填空的时候她说:“完型错三个的举手。” 孟朝看了看周围,举手的大约有十多个,她知道自己的本事都在考场上,也缓缓举起了手。 “哎呀,孟朝啊,错三个!” 红珍停止了讲课,专心数落起孟朝来。 “这时候没本事了,就会学舌,看看还有几个错这么多的?罚你还有错了!你妈怎么养的你……” 果然来了。 孟朝看红珍嘲讽的脸面心下更是嘲讽: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吧,不然怎么跟妈妈装傻子跟我却恼羞成怒了呢? 大课间。 “这次咱们班跑完一圈后,再加一圈。再加的这一圈就不排队跑了,谁是最后一名——下一次就多加一圈。”班主任红珍说道。说完自己也为自己喝彩——竟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让学生们锻炼。 “姚瑞。”孟朝悄悄叫着她最好的朋友。 “第二圈我们一起跑行吗?” “行。”姚瑞答道。 第一圈的时候孟朝总是磕一下碰一下的,因为后排的齐宁总是上推她一把、下踩她一脚。 “齐宁!跟上步子。”体育委员黄琛喊道。 齐宁觉得自己很憋屈:自己步子与其他人不协调明明是因为孟朝跑得格外慢。班主任不是说了吗:孟朝就是豫磨(方言:拖延、慢的意思)到骨头里的学生。在她后面跑步真是煎熬!她这种差生怎么还好意思跑的格外慢呢?自己应该告诉班主任,教训教训她。 第一圈一跑完齐宁就立刻跑到红珍身边。 “老师,孟朝总是跑得比别人慢半拍儿,弄得我总是跟不上,她还怨我踩她。”齐宁一脸委屈。 红珍冷冷地看着准备跑第二圈的孟朝,心头愈发厌恶,这种学生:学习学习不行,跑步跑步不行,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第二圈 孟朝知道自己跑得不快,所以一跑完第一圈就开始猛力加速。谁知,加速过猛之下双腿倒换速度不够,就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脚腕一阵断筋似的痛。 同学们一个又一个地从孟朝身边跑过去。 “没事吧?” 孟朝被人扶起,这才看到是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的王月。 “谢谢。” 孟朝目光转向正在拼命奔跑的同学们。 心道:姚瑞呢?不是说好一起跑的吗? 红珍在一边鼓励学生快跑,不理孟朝。 王月扶着孟朝往回走的时候,孟朝忽然听到了一道关切的声音:“朝,你这是怎么了?” 孟朝回头一看。 “嘉琪!” 来人正是孟朝的小外甥:小名嘉琪。他是孟朝的小辈,也是孟朝的玩伴,更是为数不多的不嫌弃孟朝脸上有七颗黑痣的人。 “说了你多少次了,要叫我小姨。” 孟朝说这话的的时候,嘉琪就走到她身边了。 “好不容易在学校碰见你一回,我还不小心把脚扭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扶你回去吧。”嘉琪的脸上有几分心疼。 “不用了,你快回吧。”孟朝谢绝。 “真不用?”嘉琪又问了一遍。 “不用,你看还有同学扶着我呢。” “那你小心点啊,我先回去了。”嘉琪说完就跑向了教学楼。 孟朝觉得遇见小外甥之后腿脚间轻松了许多,连回教室的路都近了许多。 王月扶孟朝回到了教室。孟朝心中很惭愧,以前她是看不起王月的,她觉得王月学习不好、行动又慢,如今全班五十四人却只有这个自己看不起的人来帮她。愧疚着又有些心凉:人总是被更高的人蔑视,同时也在蔑视着比自己低的人。 高义请了假没去跑操正在教室里。 “怎么回来了?”高义瞥了眼孟朝一瘸一拐的腿问道。 “扭到脚了。” “哈哈哈哈!”高义狂笑起来。 “啊呀,扭到脚了!” “早晚把你这只tortoise炖了……”孟朝又痛又气,一时间眼泪都要下来了。 跑操的同学们都回来了,孟朝还趴在桌子上。她使劲地揉着脚,看电视上扭着脚的时候再咔嚓一下扭回来就好了。 “看来明天跑操要请假了。” “不怕班主任说你你就请。”王琪这样说道。 “真的很疼。”孟朝想辩解一下——她不是故意偷懒的。 “还是说不怕班主任说你你就请啊。”王琪还是这个语气。 孟朝不想再理她了。 “姚瑞!”孟朝看到了她最好的朋友。 “今天跑第二圈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 “哦,当时齐宁拉着我就跑了。对了,你脚没事儿吧?” “没事儿。” 孟朝再次看了看她,没说话,笑笑便走了。 孟朝回到家,一开始是没觉得脚腕有多疼的,晚上却是实在受不了了。叫来医生邻居才得知是韧带扭伤,休息时得将脚放高。这下一个星期的跑操都免了,不过还好明天是周末,可以趁机休息休息。 次日。 袁婕将早餐摆上桌后又去厨房切咸菜。 孟澄给孟朝夹了一块紫菜,孟朝反手将菜夹了回去。 “得多吃点才行了,还是胖起来好看啊,是吧。” 孟朝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然后,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将目光移到饭菜上,专心用餐。 吃完早餐后孟朝回屋,缩到床上就用被子将自己捂紧。 她怎么忘了,不!她永远也不会忘! 随着记忆的回放,孟朝开始头痛,眼眸充血,开裂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想要拿刀结果了那个让她痛苦的人。 不,不能在想了…… ------------ 第57章 试出场:东巳朗 星期一数学课。 数学老师刘丽正在挨个纠正作业中的错误,到姚瑞这里的时候她说:“姚瑞,你看看你这回做的,还不如人家孟朝呢。” 孟朝闻言手中的笔顿时收紧了。 等刘丽走远了,孟朝低声对姚瑞说道:“数学老师一句话讽刺的是我们两个人。” “是啊。”姚瑞回道。 “你是十几名的,我是三十几名的,你本来做得就比我好。” “哼。”孟朝低笑一声不再说话。 英语课。 红珍正专心讲课,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袁婕给自己打的电话,顿时觉得有一口气在胸口流窜,迫不及待地要宣泄。 “哎呀,昨天晚上孟朝她妈给我打电话,说她脚扭了别让她乱动,让我照顾点。怎么着?还要我抱着你去厕所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呢?” 红珍一脸讥讽地说完,终于觉得心头舒服些了。 孟朝眼睛发热。其他学生则是司空见惯,任然是听课的样子。 下课。 红珍说道:“孟朝、闫佳、杨旭、张川……办公室门口等我。A组人准备大扫除。” 孟朝不情不愿地起身。明知我脚扭了不方便行动,还叫我。 孟朝等人到了办公室门口,红珍并未立刻见他们,而是让他们在门外等。等了十分钟的样子,杨旭被叫进去了,又很快出来。孟朝以为自己可以回去了,却听杨旭说:“老班让咱到大厅门口去等。” “唉……”一干人又只能去大厅门口。 大厅前通广场后接后廊,风吹得那叫一个响。 孟朝微微弯着腰,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厅门口。 十五分钟过去了。孟朝觉得脚腕开始抽痛了,她十分想一走了之,却又畏惧班主任的责罚。 十分钟过去了。一干人倚在墙上。 “大课间都快完了……”杨旭抱怨道。 “反正下一节体育课。”张川一脸生无可恋。 “吱—”英语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红珍慢悠悠走出来,开始开她的“边缘生大会”。 “你们看。”红珍对着墙上的画报比划起来。 “你们的起点在这儿。”说着指了指一个较矮的位置。 “而别人的起点在这儿。”红珍又指着一个较高的位置。 “所以人家很轻松就到这个位置了,而你们呢,得努力这么大一块才能到和人家一样的位置……这次哈,我给你们定个目标,没目标不行啊。下次考试所有人必须进步五十个名次以上。” 孟朝心一惊:什么?五十个名次?她已经是八十多名了,进步五十个名次就要到三十多名,那几乎是学神的等次了,班主任怎能要求她这个天天被罚的人考到这个名次? 红珍又说道:“要是达不到的,明天上午跟我说,我马上让你坐到最后一排去,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管你,再也不会提问你,你也别交作业了,你的任何事都和我无关。不说就是同意了啊,要是考试名次下来了没达到的,一个名次两板子,双倍惩罚!行,回去吧。” 现在,即便是脚腕的伤痛也不能引起孟朝的注意了。她该怎么办?向老师声明自己达不到目标吗?她要做到最后一排去吗?可是她有些近视,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啊。而且最后一排是差生集聚地,老师都不管的,他们上课说话影响自己学习怎么办?默认同意目标吗?自己最高纪录是七十二名,即便是这个名次还差四十来名,她要挨八十大板吗?那手岂不是废了?虽然她挨的罚比边缘生更甚,但不代表她的成绩就是边缘生啊,老师怎么能要求一个十三名的学生与边缘生进步一样的名次呢? 晚上孟朝回家的时候,见夜色苍凉,唯有月亮的金光照耀前路,明亮的路灯是有的,只是不在自己走的这条路上。她抬头望月,见自己走一步月亮也走一步,竟也有了几分“明月照我还”的心境。路边的大树配上冬青是静默的美,简单的颜色、复杂的纹理,似是一直沉默着,却又有生机。孟朝放慢了脚步,月亮与路灯存在于一个世界,可是它们所照耀的路却是两个世界。 回到家,孟朝将班主任定五十名目标的事告诉了妈妈。 讲完后她说道:“妈妈,明天上午班主任就要答案了,两种我都选不了,我不要去学校了,怎么都达不到……” “怎么就达不到啦!”袁婕一脸哀怨地看着孟朝。 “进步五十名我就是三十来名了,我考不到……”孟朝辩解道。 “人家孩子怎么考到的,你怎么就考不到呢?!你是比人家格外傻啊!还是比人家格外笨啊!还你考不到。”袁婕只觉怒火蹭蹭上涨,烧的她头都疼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想不去上学!你以后工作了遇到个严上司,你还不活了吗!还不想上学去唻,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啦。人家的孩子都是越长大越乖,你是和人家刚好相反啊你,越长大了越不懂事!你小学的年级前几名怎么学的来着,哦,现在三十名都考不到了?” 孟朝看着妈妈愤怒得扭曲了的面容不敢再说一个字。 次日清晨,天空微白。 袁婕叫孟朝起床:“朝儿” 孟朝眼未睁,手却捏紧了被角。 她压低了嗓音说:“妈妈,我难受。” “难受?!” 袁婕狠狠地一把拽起孟朝。 “你今天再难受也得给我上学去,还想不去上学!” 袁婕拿过校服开始往孟朝身上套。 孟朝没办法,为了不让袁婕再扯疼自己,只好顺从地穿好衣服下床。刷牙的时候孟朝觉得嗓子有些难受,似是恶心的前兆。 “呕……唔……” 孟朝窒息一般的难受,扶着盥洗盆的手臂青筋暴凸。 “哎!你可就装吧,啊!”袁婕讽刺地在一旁看着。 孟朝抬头,镜中的自己,大眼血丝遍布、充盈泪水。怕再次恶心,孟朝放慢了漱口的速度。 “你快点行吧!想故意迟到然后不去上学吗?”袁婕又看不下去了。 孟朝匆匆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 “妈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 孟朝寄希望于这次谈话,她好好说,妈妈一定可以理解她的。 “什么怎么选啊?!你考好了不就行了!”袁婕有些不耐烦了。 “我考不到年纪三十名。” “你考不到能怨谁啊!”袁婕彻底不耐烦了,但随即又缓和了语气。 “努力考就行啊,宝贝儿。” 袁婕看孟朝只是拿筷子戳着眼前的饭并不吃,又加重了语气。 “吃完了吧,吃完了给我走,上学去!快点!” “不……”孟朝摇头。 她不能坐到最后一排去,她才初一,不能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她也不能挨上八十板子废了自己的手。 孟朝起身往自己屋里跑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去自己屋里,把门锁起来!谁叫都不开!躲过这一上午就可以正常地去上学了。 到了! 孟朝迅速转身,可当她的手刚触及到门锁的时候,门猛然被大力踢开。 “嘭!”是门板撞击额头的声音。 孟朝“啊!”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甚至还没感觉到疼痛就先哭了出来。模糊间,她最后听到的是袁婕愤怒地一声:“活该!” 迷蒙中。 “朝儿…朝儿…” 谁?谁在唤我?孟朝双眼怒睁,视线中却仍旧是烟雾无垠。 “朝儿。” 那声音愈发清晰了,似是千磨万难挣扎于炼狱深渊久不得其所,又似是千辛万苦冲破重重阻碍终得所托。 “小影?” 孟朝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唤出这个名字,她是理所当然地知道这个名字,仿若…她有了另一个人的记忆。这个记忆引领她走向一个未知地,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 行走间只觉周身愈发粘湿,脚下也是一片湿润。向前望去—一条黑水川隔断了两岸,彼岸火红的曼珠沙华艳烈如烧,而此岸纯白的曼陀罗华温洁如水。缓缓间,两岸的花齐齐伸展了它娇嫩的叶子,而孟朝理所应当地看着本应花叶不同现的花儿花叶齐展,像是——本应如此。抬眼,彼岸的曼珠沙华拱着潭池一方,潭池上方悬着一口墨色水晶棺,棺中有渺渺之声传来。 “朝儿……” “小影!” 孟朝扑了过去。那黑水川水深不过腰,她没费太多力气便渡川上岸。 “小影……” 孟朝愈靠近水晶愈觉得这水晶棺寒气逼人,但她还是将手抚了上去。 棺中的人动了,那人的手慢慢移到孟朝手在的位置,舒展,相对。 一瞬间,孟朝只觉一缕寒气顺着相对的手流入血液,又顺血液流入心脉,贯彻四肢、笼罩六腑。明明是极寒的气息,她竟丝毫没有排斥的意思,甚至近乎贪婪地接受着。 “朝儿。” 那人又动了,缓缓转过头来。 ------------ 第58章 越西楼(待修) 人见西上仙见愁,山雨欲来风满楼。 春秋国,越城,阳县。 “嘭!”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肉体碰撞的声音。我将笔搁置在山笔架上,悄悄拉一条门缝。正厅里,娘亲左手捂着额角站在案桌旁,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越炎,我就问问······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她的声音颤抖,是疼的也是委屈的。 阿爷在案桌的另一边冷眼看着,手中是打破娘亲的头之后剩下的青花瓷瓶颈。 怎么又打出血了?我作为一个九岁的女孩儿,见此情况应该尖叫吧?我想着,拉开门跑出去,站到距离娘亲三尺的位置,放声尖叫:“啊啊啊!” 娘亲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的情绪又添了一分愧疚。 我拿出召唤纸符还没等念咒就被阿爷一把夺走撕毁,我想去拿娘亲的通信符,却发现它早已落入阿爷的手中。我又跑出屋门准备叫人,“来人······”话没说完,被阿爷提着领子扔了回来,肩膀撞在门框上,很疼。 我就坐在地上揉肩膀,娘亲依旧站在原地捂着头,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左袖口与胸前的衣襟,阿爷看了看那血,放下母亲的通信符走了。 我架了车带母亲去医馆,大夫给母亲清洗了伤口,我才看清那伤口离太阳穴不到半寸,真是差一点便送命了。娘亲修的是医道,这一点不会不知道吧?生命的威胁能否让她下定决心离开这个男人呢? 阿爷下手愈来愈重了,最近总喜欢打娘亲的头。思及此处,我舔净了指尖的血,那是扶着母亲来医馆的时候沾上的,量少,没尝出什么滋味。 回家的路上,母亲对我说:“和离,我得和他和离。” “嗯。”我对她点头。 娘亲向府门告了假,她是越城阳县中的一名衙役,这差事还是外祖父在世时给谋的。阳县临近修仙之地,薪水丰厚,加之娘亲行医赚得的钱,一月的收入供家中的花销绰绰有余,总数比阿爷还要多。我也可以在下学之后去附近的店铺做零工赚钱,与娘亲单过是没有问题的。 回家之后,我开始想象父母和离的场景,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娘亲唤来邻里闺友哭诉自己的不幸,一筒怨气撒出之后,她不提和离的事了。 我问她:“娘亲,您不与阿爷和离了吗?” 娘亲的脸上满是无奈:“阿 楼,无论他做得有多么不对他也是你的父亲,我不能让你没有父亲。”说着,她的神情变为了责怪,“你还小,考虑不周到,娘委曲求全都是为了你。” “不是您说,阿爷是无胜有吗?”我有些奇怪,明明是娘亲自己说的话自己又不承认了。 “可娘得为你考虑啊,外人知道了你是父母和离的孩子,没有好人家愿意娶你的。” 难道女子的价值就只有嫁人吗?齐国女子出仕为官已经百年了啊······ 我想起两年前在阿爷寝室发现的润滑油。趁着娘亲在她的的寝室休息的功夫,我溜进了阿爷的寝室,在他榻下的暗格中发现了几张信。前面几封只有了了几字,在谈某样东西的价钱,中间有张信“郎君,甚念”的字样。纸质粗、墨迹干涩,不像是富贵人家用的东西,自风稍显忸怩,透着一股娘气,可力道不小,应该是男子所写。再往后翻,一封信上有三人以上的字迹,似是集会的记录,尽是污言秽语。 此乃修仙界与凡界的交汇之地,官吏人家皆使用通信符以示身份。纸张传信必是平民人家,不知是阿爷管辖的哪个村庄呢? 有点小惊讶,有些小了然。 阿爷,这便耐不住了吗?唯一庆幸的是,不会突然跑出个外室子给我添堵了。 未及一个月,娘亲与阿爷和好了。其实和好不和好的有什么区别呢?不过能说上几句话罢了,打碎的青花瓷瓶依然碎着,躺在地上没人收拾。 我问娘亲:“娘亲不会与阿爷和离了对吗?” “你怎么整天想着爹娘和离呢?”娘亲反问我。 “您怎样才会与阿爷和离?”我又问她。 “你不好好学习,整天妄想干涉我的生活!还想不想考上嵩阳仙院?”娘亲发火了,但我并不在乎。 “如果阿爷偷人了呢?” “你知道什么了?还是你有证据能证明他偷人?说啊!”娘亲陡然拔高了声调。 “没有。”我弱弱说到。 “没有你挑拨什么?” 是夜。阿爷和娘亲又吵架了,至于原因我不清楚,毕竟我是一个在寝室里睡觉的乖宝宝。不过,身为乖女儿的我还是探出头看情况了。 还是在正厅里,那个案几旁。娘亲似乎已经被逼到了底线,用一把水果刀抵在阿爷的脖子上。 阿爷丝毫不畏惧,“你砍!有本事砍啊!” 娘亲的手加剧了颤抖,眼睛瞪得愈大了,手却慢慢收了回来。 阿爷见状伸手就去夺她的刀,娘亲双手抓着刀不肯放,拉扯间,在两人胸前徘摇摆的刀子突然没入了阿爷的肚子。 娘亲收回了抓着刀柄的手,尖叫了一声又慌忙捂住嘴。 阿爷先是惊讶地没反应过来,随即满面都彰显着痛苦,他伸出一只手去抓娘亲,娘亲后退几步避开了。 “救我,救我······”阿爷向娘亲的方向挪动着。 “不······”娘亲只是摇头,不知是不敢相信自己失手杀父还是不肯救他。 阿爷还是去了,娘亲流泪流得肝肠寸断,我哭得呼天喊地。 一季过后。 邻里街坊不再一见面就安慰娘亲,越家也不再来人问阿爷的死因。娘亲开始穿娇艳颜色的衣服,化清丽可人的妆容。与人交谈时常常状似无意地打探起家境富足的单身男子的情况。 她对我说得最多的话不再是“娘亲为你做这个吃好不好?”,而是“如果没有你我能嫁得更好。” 娘亲的长相是很美的,阿爷也俊,二人彼此怨怼了十年是为了什么?或许他们二人的结合只是因为在相配的家世中找不到比彼此更好看的人了?性格都不好,一个暴躁,发泄情绪毫无顾忌、一个懦弱,不敢改变别人,更不愿改变自己。不够恰好因为娘亲的一昧退缩让她在坊间有了温柔贤惠的名声,想来男权家庭会喜欢这种妻子的。 ······ 我十岁这年,嵩阳仙院来越城招生了,招生处就定在阳县,嵩阳仙院是齐国四大仙院之首,修仙者无不向往。我自然要去应召。 嵩阳仙院入院有三道坎,分别是院外、院试、入院,资质顶好的弟子被先生相中之后可成为入室弟子。第一道坎由二十名仙院的学生主持,需得是能力出众且被老师信任的人。接待我的是一名青衣男子,我交上了户籍证明、州县试成绩证明和介绍信,然后乖巧地看着他。 他翻了翻,将证明与信还给了我。这是表示不收。 我问他:“仙长,为何不收我?” 他的态度很冷淡,“你的资质不够。” “嵩阳仙院无一处可去吗?” “你的资质不够格,况且你以为嵩阳仙院是资质足够就能进的吗?” “那还需要什么?”我迫切地望着他。 “哼!”他却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一辆马车自我们身边驶过,直直入了院内。 “那也是来应召的吗?”我呆呆地看着那辆马车留下的车辙。 “不用看,你们身份有别。”青衣男子的声音生硬,像是解释,更像警告。 果真是身份有别,我看到多辆豪华马车驶入阳县,接下来就是驶入招生处内院了吧。我看了会,然后抱着我的资料往家走,路上碰见了邻家的梅子在大柳树下摆摊。 “梅子,今天的酸梅汤做好了吗?” “做好了,你要来一碗吗?”说着,她已经盛好了一碗放到小桌上。 “先说好了,今天我没带钱,不过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一个赚钱的法子。”我坐到了小桌旁的椅子上,对梅子说到。 “喝吧喝吧,不差你的钱。”梅子摆了摆手。 “咕咚咕咚······这般天气就是要靠酸梅汤拯救的啊。”八月的天气还热得很,我一口气喝完了酸梅汤。“梅子,你的配方是祖传的,仅此一家绝无仅有,只守着这小小的街口怎么行呢?今日嵩阳仙院来我们县招生你听说了吧?招生处聚集了好多人,你在附近的阴凉地里做生意定能大赚。你的手艺便是达官贵人也会觉得新鲜。” “啊,可是,我们家几代都守在这里······”她嘴上这样说,手上却不再往外摆东西了。 “去看看吧,你不想长长见识吗?” “我听说达官贵人都是吃山珍海味的,能看得上我们这土东西吗?”现在的她急需肯定。 “不若多加些梅花干,我们这边的特色,别处没有,贵人尝了也会觉得新鲜。”我吧唧了一下嘴,品味了一下梅花干醇厚的香气。 “你陪我吗?”她决定要去招生处摆摊了。 “我得回去放东西,你先去吧,多卖几碗是几碗。” “那你快点来啊!” “一定!”我应着,拿着我的资料走回了家。 到了家,看到娘亲的精神正在挑衣裳,“娘亲。”我跑过去抱住了她。 “这么快就回来了?嵩阳仙院要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 “唉,你之前不是信心满满的吗?我猜你就考不中。” “都没让考,看了看户籍就让回来了。”我不服气。 “不管怎样你就是没考中,我就说嘛,考这个做什么?娘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有夫君依靠着过日子多舒心。”娘亲选好了衣裳就去梳妆镜前梳妆。 我闻言冷了脸,看着他的背影,但还是用甜甜的嗓音说到:“娘亲,要不您再带我去招生处看看吧,来了好多大马车,又大又漂亮!” “真是,和你在一起,娘就没有歇着的时候。” 我看着她眼中的亮光,笑笑不语。 到了招生处,有一辆马车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仆从都面向里聚着。梅子耷拉着脑袋,正被两个腰间挎刀的侍卫盘问什么,看到我和娘亲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越姨、阿楼,快来帮我解释解释,我的酸梅汤里绝对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梅子的话一出,我感到娘亲的手拉着我退后,我用了大力拉着娘亲往梅子的方向走。到了跟前,那两个挎刀侍卫立刻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人?” “我们只是······”娘亲欲作答。 那边梅子向一位从马车里出来的白衣侍从说到:“你家阿郎肚痛真不关我的事!” “医者。”我抢先答道。 “对,医者。”娘亲附和道,“我是此地的女医,看这边有人围着,怕是出了什么事。” “可有凭证?”那侍卫又问道。 “自然有的。”娘亲说着就去翻袖子,但显然,今日换了艳装的她并未携带医者凭证。 “何人?”绣着精美纹路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中年男子斯文的脸。我能感觉到,车帘掀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全然被娘亲吸引。 娘亲回答:“医者。”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格外温柔。“郎君可是喝了酸梅汤之后腹痛的?不若让我看看。” “看什么?”男子的声音较之方才也柔和了许多。 “酸梅汤。” 侍从将酸梅汤端给娘亲,娘亲闻了闻,当即断定:“郎君不是本县人吧?这酸梅汤中有本县特制的梅花干,劲头足,郎君头回吃,多了肠胃怕是受不了,喝盏温羊乳缓缓就好了。” 娘亲带人回家取了温羊乳,男子喝了疼痛果然减轻。答谢娘亲之时,男子表明了身份——越城城主越思勤,此番是送长子越璟来考嵩阳仙院的。 后来,有人问我:谁是你命中的贵人?我回答:我的继父,越讳思勤。 又有人问我:谁是造成你今日模样的凶手?我回答:很多,一定要说一个的话,那么必定是我的继父,越讳思勤了。 我的娘亲成功凭借她的美貌与智慧嫁给了越城城主,她自认为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开始安心享受,不作奋斗。但我不行,且不说娘亲我见犹怜的面容是否会长久被怜,单说我的身份就不允许我日夜安于现状——我是继女,虽然我也姓越,但不是世家大族越城城主的越,我的生父只是一个衙役。 继父越思勤与亡妻育有两子,他唯有两子,我成为越府唯一的女儿。我这一生吃喝当是不愁,也无人为难我,可我要的从来都不仅如此。 娘亲入府一年有余便诞下一子,取名曰:琮,加之白鹿洞仙院遣人给我发来了入学报贴,越府一下双喜临门。 弟弟满月时,我动身赶赴白鹿洞仙院求学。 骑马至白鹿洞仙院门前,抬眼望去,白鹿洞仙院坐北朝南,上通青石阶,两侧绿柳垂荫、蓝溪轻吟。下马入门,可见由近及远依次排列着五个高大的院门构成五大院落,每一院落各有两至三进。中堂立一石碑,书《白鹿洞书院学规》曰: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而其所以为学之序,亦有五焉,具列如左: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右为学之序,学、问、思、辨,四者,所以穷理也。若夫笃行之事,则自修身以至于处事接物,亦各有要,具列如左: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 右修身之要: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右处事之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右接物之要: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 报道之后,我带着越思勤给我的书信拜见了两位院长。白鹿洞仙院的左院长李涉对我甚是赏识,当然,这赏识之中有几分是对我的资质,又有几分是对我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倒是右院长李渤谈吐间不慕权势,眼见着一身正气。 按照白鹿洞的规矩,新晋弟子在集体修行一年之后才会正式拜师,以便各位先生选出适宜自己教导的学生。白鹿洞仙院被嵩阳仙院打压多年,现今二位院长上位十余载不得入室弟子,眼见本届弟子资质不错,二位院长亲自带领我们去了白鹿院。 白鹿院中,重檐灰瓦,檐下花岗岩石额上题写“白鹿院”三字。门内小院,东西各辟一排厢房。廊柱卜有诗联。西廊柱联:“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东廊柱联:“傍百年树,读万卷书”。院中设六边形石桌一张,桌下石柱刻有浮雕狮子滚绣球、猛虎下山、奔马以及狼嚎图。身处其间,常常自省:“我是越府大娘子,也是阳县小吏之女。”别人可以忘记我的出身,但我自己不能。 一年转瞬过,白鹿洞拜师会。 当天清晨,我特地早起,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含春水,面颊粉白,像极了我的娘亲,再施以脂粉点缀,无疑是众弟子中顶好的容貌了。 一年以来,我特地观察了本届弟子,本届弟子人数二百,论修为,可与我相较的唯有吴城城主长子吴太与嵩阳仙院院长长子齐芃,可若论天资,鄫、滕、郯等世家大族之子都不差。天资天资,天生之姿,与其父母的资质有很大关系,他们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可以比较的,所以即便我的资质已经超越多数人,也难与世家子比较······ 礼圣殿,拜师会上。 新晋弟子清一色绣白鹿银裳银衫,微微垂首立于大殿之上。左院长李涉先行检阅,我感觉到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顿了顿,还是走开了。然后是右院长李渤,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抬起来了头,双眼定定望着他,他似有所感,朝我回望过来。 “越城城主之女越楼?” “正是弟子。” “可会什么法术?” “自然会的。请院长移步。” 我带他走出大堂,来到堂侧树林的空地上,回头看看,没有人跟上来。我已经提前在此地插好了木板,五块木板呈扇形竖直插入土中两寸。方站定脚步,运气、施力一气呵成,手中白光闪现,一招无形推手施展,木板齐齐倒地,我一拍腰胯,一柄匕首悬浮,应力钉入了前面的树干。 右院长不掩饰对我的赞许,“不错,越府的先生把你教得很好。” “这是我自己练的。”我挑了挑眉头。 “噢?自己怎么练的?”他笑眯眯地问我,像是哄骗孩子说出秘密的老滑头。 “看书啊。”说完,我走到匕首钉入的那棵树前,用力将匕首拔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回他的身边,踮起脚尖,凑近了他,得意的炫耀:“这般力度可以刺破人的肚子。” “你怎么知道?”他突然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估量的,我最厉害的一次可以打破木板,想来伤人也是差不多的。”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的右手扶上我都头,“阿楼,为师教你修炼法术是为了让你得道成仙,来日造福万民,不是为了让你伤人的。” 这便是收徒了,我立刻跪地叩首,行拜师大礼,“谨记师父教诲。” “一年来,为师观察了你很久,这届学生中,你修行速度最快,我很欣慰。有时却不免忧心,怕你修身过快,忘了修心。” “弟子的心——始终如初。”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少许,他确定了我说的是实话,回以慈爱的目光。 拜师大会结束,左院长选了吴太、齐芃、鄫峰三名入室弟子。师父收了我、滕微与郯沂三名入室弟子。 按照白鹿洞的规矩,入室弟子之间的排行不看年龄、不看入门时间,只看能力高低,入室三年为期,修为拔尖、才华出众,能让众弟子心服者,方为大师兄或大师姊。在此之前,弟子之间互用敬语,称:师兄或师姊。门内弟子之间的排行则按其踏入白鹿洞大门的顺序排列。 你看,这白鹿洞的规矩处处彰显着竞争。 ······ 白鹿洞的延宾馆是个寝室群,院长居春风楼顶楼,入室弟子跟随各自师父居住,门内弟子住憩斋。春风楼实为两幢楼,左院长居东幢,师父居西幢,两幢各有三层八间寝室,屋檐飞瓦、雕梁画栋无一不同,中有走廊连通,形似一幢。 八位入室弟子跟随师父到达春风楼之后,我率先选择了第二层东边那间,郯沂选择了西边那间,滕微则选择了我隔壁的一间。 分好了房间,大家都各自收拾起来,我看着自己的小我的东西不多,我又有心快些收拾,约半刻钟便将屋中的大物件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整齐了。却不想有人比我更快。 敲门声响起,“阿楼,你收拾好了吗?”是滕微的声音。 “还没。”我边回着边拉开了门。 “我已经收拾好了,不如······我来帮你吧。”他的脸红扑扑的,明明是在跟我说话却不看我。 我侧身请他进屋,想给他倒杯水却想起还没有打水。“竟没有茶水招待你,不如吃个果子吧?”我去包袱里翻早上在树林力摘的果子。 “不必,既然你还未打水,不如我去打吧。”不等我拒绝他已经提了水壶往外走了。 “那就有劳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发觉这人有些有趣。 是了,我过去一年忙于修习功法,到是忽略了与同窗们发展情谊。不过刚好,入室弟子与门内弟子自当分而对待。 少顷,滕微打回了水,我正摆放我的梳妆物件,他烧上了水,然后走到我旁边,“还有什么没收拾的?”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我将梳子放进梳妆盒里。 “呃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原想着我收拾得够快了,没想到你更快。”我推上梳妆台的抽屉,起身对他说到。 “女孩子嘛,东西多些是正常。不如我帮你打扫打扫?这些房间从前一直空着,虽然在我们来之前收拾过了,但还是自己打扫的干净些。”他又说到。 我有些讶于他的殷勤,但还是答应到:“好。那就多谢了。” “照顾师妹,应该的。” 他说的自然,我听了手下却是一动,“呵”了一声,没再说话。 打扫干净寝室后,我提议:“叫上那位郯师兄,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一年了,我竟没转过自家书院。” “甚好。” 较之滕微的主动示好,郯沂有些冷淡,出延宾馆时他突然说道:“以后都是自家师兄弟了,仙院我逛了多次,以后想去哪里可以来找我。” 我和滕微立刻笑道:“是!” 出了延宾馆,我提议去御书阁,在我看来一个学院的等级评定标准不外乎三点:老师、学生、藏书。他们二人也同意。 我们到达御书阁,阁内三三两两少有人在。滕微和郯沂挑了临近门口的书架上的书看着,我独自向顶层走去。御书阁的书架大多由黄杨木制成,顶层最里面的书架却是黑檀木的,书架上的书数以百计,一本名叫《齐氏玉言》的书,方从中间翻开,郯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师姊?” “在!”我赶忙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回原处,暗自记下书中的“同心咒”三字。 “越师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楼,我和郯师兄一转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滕微跟在郯沂的身后问道。 “我好奇,想来楼上看看。”我应付着。 “这里有什么好书吗?”滕微说着,走到了我身边,眼睛盯着我身后的书架。 “书定是好的,只是我看不懂······”我微红了脸,将脸移向别处。 “一楼才是我们新晋弟子的书,高层的书你看不懂是正常。我们下去吧,方才我和滕师兄在一楼看到好几本有益修行的书,不如借来看看。”郯沂说到。 “好,我们这便下去。” 三人在一楼的书架共挑了十本书,相约看完自己手中的书再交换着看。 傍晚。 我回春风楼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左院长的弟子三人,听他们谈话的意思似是要去聚仙楼聚会。我跑去问滕、郯二人,我们要不要聚? 郯沂说:“我倒是不在意这些虚的。” 滕微说:“他们三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城齿,且相距甚远,入院一年也不甚熟悉。我们三人的家乡本就是临城,入院以来也常有交流,不必像他们那样。” 郯沂想了想说到:“聚仙楼铺设华丽、菜品昂贵,还不如我们三人寻一处清凉地,将晚餐进去,也算风雅。” 滕微提议:“我从前游院时见到延宾馆东南,左翼山下,有座勘书台,风景不错。” 勘书台西对五老峰,下临圣泽泉,崖石峻峭,涧水湍急。临水而坐,波光粼粼,凉风袭人。我记得那天月牙弯弯,似是预示着一个美好的开始。 我们吃饱喝足后开始谈天说地,师从一师的缘故,谈话间亲近了不少。 我喝了一口滕微从家中偷拿的果子酒,说道:“齐城子一向攻学嵩阳仙院,本届却送了次子来白鹿洞仙院。” 滕微回道:“送入嵩阳仙院的齐城主长子齐营一入院便得了‘大师兄’的称号,师长无不称赞,同窗无不敬畏,好不威风!” 郯沂冷笑一声,“如今嵩阳仙院的的院长正是齐城城主的亲弟弟,齐营入嵩阳仙院还不如同回家一般!这嵩阳仙院姓了齐,再送侄子入白鹿洞,莫不是······” 滕微想了想,“按理来说,当年齐城主是嵩阳大师兄,院长的位子轮不到弟弟。可惜当年始祖魔王羽化之后不问世事,齐城陷入百家口水讨伐战,齐城主是位极其爱惜名声的人,整日忙于为齐城开脱,这嵩阳院长的位子才落到了当今院长的头上。” 我叹了一口气,“自始祖魔王羽化之后,齐城怕是再难回到昔日辉煌了。” 滕微拍了一下我都肩膀,然后笑道:“我想起今天碰见东楼的三个人,齐师兄与吴师兄因走位有些争执。” “是不是都想走中间呀?”我问道。 “自然,齐师兄在齐城被他堂哥压一头,到了这里还不整个老大?” “呵!”郯沂听了也是一笑。 “其实说起来,我是家中老幺,两位哥哥都在嵩阳仙院。”说着齐城,自家又何尝不是呢? “我也是老幺。”滕微嘿嘿一笑。 “我是老二,哥哥也去了嵩阳。”郯沂目光沉沉,不开心的样子。 “所以还是来白鹿洞好呀。”我去拉他们二人的衣袖,“若是去了嵩阳参选入室弟子,说不定连自家哥哥都争不过。” “是呀是呀。” “也对。” 清晨。 众弟子卯时集合在棂星门院。先生莒子在院中统领,第一堂练剑课就由他来教授我们。 “过去一年里,大家的课程以理论为主,今年,理论、操练并重。本堂课修习最基础的剑阵,我先做一遍,你们跟得上的便跟,跟不上的先仔细看着即可。”, 莒子立于练台之上,左手拿剑鞘,右手出剑,寒光一闪,身形如行云,收放自如,变幻莫测,最终百形合为一形。 一套剑法下来,练台上竟只剩我与吴太两人。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大家都有些累了,匆匆吃过午饭之后各自回了寝室。下午的课程是修习心法,我见太阳大得很,便熬了些酸梅汤给几位师兄送过去,最后送的人是齐芃。 我敲了敲门,然后问道:“齐师兄,我熬了些酸梅汤,喝些吧。” 屋中传出了声音:“不必,你去给其他师兄师姐吧。” “可是师妹还有几招招式想请教一下。” 我还想说什么,门却开了,齐芃微一颌首,“进来吧。” 进入他的寝室,放下酸梅汤,我看到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几乎没有私人的东西。 他自顾收拾着东西,似乎是昨天偷懒没收拾完,“我看莒师兄示范时,只有你与吴师兄能跟得上,你怎么不去找他,反而来请教我?” “跟得上是跟得上,若论学得好,还是齐师兄。”我走到他的身后,“我来帮你吧。”说着,我去拿他的包袱。 “不必!”他伸过手来抢。 “啪!”一声,一轴画卷掉落在地,散了大半。但见画上一蓝袍男子画像。 “这位是······”我将画像拾了起来。 “大伯。”他立马夺了回去。 “你竟这般思念他?”齐芃的大伯正是当今齐城城主。 “是堂哥教我带着的,以此勉励,不负大伯期望。”他快速收起了画像放在案桌一角,别着发红的脸不看我。 堂哥?齐营!我想了想,憋出一句:“城主甚是英武。” “你哪招不会?我教你。”他的语气突然放得温柔,岔开了话题。 “第二招。” 他为我演示着,我偷偷将目光投向那卷画像。画像展开时,我看到画面整洁如新,边角略微泛黄卷边,可见此画深得主人珍视,但年数一长不免磨损,先父的画像既是自勉用的,那理应挂起来,那磨损的痕迹却是时常伸展、摩擦所致,必定是私藏之物。齐芃在我发现画像的时候慌忙掩饰,拿回画像之后却不甚在意地放到了书桌一角,所以这画像——很可能原本非他所有。 一招完毕,他收起剑问我:“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谢过齐师兄。” 我告别了齐芃,方走到寝室门前,滕微打开了门。“阿楼,下午还有课,怎么没歇着?” “给几位师兄师姐也送了酸梅汤。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汤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极了。”他举了一下手中的书,然后说到:“我正准备早些去书院预习,你可要跟我一起?” “要!” “你去拿书,我去唤郯师兄。” “好,师兄稍等。” 去学院的路上,我问滕郯二人:“两位师兄对齐营此人可有了解?” “不甚了解,只听说是位天资出众又勤奋好学之人。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滕微抢先说道。 “今日上午见了齐师兄,想起齐营正是齐师兄的堂兄,素听闻齐营在嵩阳仙院的威名,一时好奇。” 郯沂说话了,“我倒是曾与他有过几面交际,做事果断,是个雷厉风行的。只是说起话来叫我腻歪,一旦涉及到什么道理,张口闭口地‘阿爷说’。” “或许,齐城主说过许多至理真言?”我说完,与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 拜师的第二年是弟子轮番出院历练的时候,我、滕微、郯沂去了越城,东楼的三位师兄姐去了吴城。 临近越城,马儿也有些累了,何况是人。 “二位师兄,到了越城我做东,切莫跟我客气。”我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越城城门,对二人说到。 “好,那下次我请你们去滕城吃寒具,喝糁汤。”滕微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郯城我请。”这是郯沂。 临入城门,几个身穿蓝底绣紫云的同龄少年先我们几步进入城门。 滕微指道:“是应天府的,去打个招呼吗?” “此次历练的内容未知,还是下次吧。”我劝道。 其实还是应该上去打个招呼的,不过······我看着应天府一行人中队列最末的弟子,他的马侧有一个马夫,虽是我从未见他穿过的原色麻衣,可那身形我依旧熟悉得很。那人不知与马上的人说了什么,测过脸来,这下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令人望之生厌的面容。比起从前面对我时的凶相,如今的他奴颜婢膝,教人心生快意。只是,亲眼看着下葬的人又活了过来还是有点小刺激。 三人进入越城之后,正下马溜着,传音符灵光一闪,接到莒子发来的考题,题曰:集所需法宝,铸四阶青灵剑。 “四阶法器,题不算难。”滕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知道哪家铸剑铺铸的剑最好,集齐了法宝你们跟着我就行。”说完,我搭上两人的肩膀,笑道:“先吃饭!今日吃春卷、翡翠烧卖、虾仁干丝如何?” “听从师姊安排。” “阿楼喜欢的便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滕微的那声“阿楼”格外突兀。 “说起来,滕师兄与越师姊相识几年了?”郯沂问道。 “两年有余。”滕微回道。 “听师兄‘阿楼阿楼’地叫着,我以为你与师姊相识多年了呢。”郯沂的语气听着有些怪,但看他淡然的神情却与平时一般无二。 “呃······”滕微哑然。 “都是同门师兄弟,称呼无所谓的。”我说到。 郯沂拉了拉缰绳,“走了,吃饭去。”掀过了些许尴尬的气氛。 用餐之后,我们决定先去邻城吴城寻找青灵剑剑鞘上镶的宝石。 “东楼的三位师兄姊的历练地点就在吴城,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滕微正念叨着,前方不远处就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齐芃:“师兄弟本就应当相扶相助,你既知宝石的地点,为何不肯告诉我们?” 吴太:“我不知道。” 齐芃:“你是吴城城主之子,怎会不知道?“ 吴太:“不错,我知道。我会告诉鄫师兄,偏偏不告诉你。” ------------ 第59章 抱歉啦 电脑打开之后却是黑屏,想更新来着,更新不了了,请个假,明天一定更新。 ------------ 第十章:第一个故事 五爷在当年这片黄河冲积平原的土地上,即没有家财万贯,也没有良田千顷,更不是什么社会名流,却有着自己的一段传奇。 五爷家本来就人丁兴旺,又加上村子西、南两个方向有两个大洼,土地开阔,这附近几个村子也没有什么大地主大财主之类的大户,大片的闲散土地没被圈认,无主无户,谁家有劳力,谁开了荒就归谁。靠着一辈辈开荒积攒下来也有那么几十亩的田地。如果没有九一八的枪声,假如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没有踏上这片静谧而肥沃的土地,五爷就会像千千万万的祖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着自家地里种的粮,穿着自家织的老粗布,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农忙时节务农,农闲时节做点小买卖,是那个时代他们那一代人的生活轨迹,只是他做的买卖有点特殊,类似于现在的打靶、套圈、打飞镖赢礼品这类的。他管它叫“竖博”,在固定的时间去赶集摆摊,有时赢有时输,碰上不懂行的一心想贪便宜的就赢他几个小钱,若是一不小心碰上了行家,输就在所难免了,最惨的一次,不仅所有的礼品被人一扫而光,还被人禁了半年的集,那是他一声最灰暗的时光。回到家,五爷就把他那小行头箱子锁好,高高的放在他卧室门上面的横隔板上,果真半年没在碰它。那个年代他活得就是信誉,他活得就是骨气。 五爷一生未娶妻,因为长相实在不好,用他自己的话说:怕糟蹋了人家闺女。不知道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尤其是冬天,带上大“三扇”的帽子,捂上大棉袄,高腰大档大棉裤,两手一抄,往墙根一蹲,你想他多少岁就有多少岁。而且眼睛不好,有眼病,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大眼有一层玻璃花,视力极差,小眼被松弛的眼皮遮着,却很犀利,几乎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鼻子特别灵,集上谁家的包子添了油,谁家的包子少了料,他一闻就能闻出来。五爷的老母亲就说过,如果不是老五长相太差,他的五个兄弟捆在一块,也比不过他。脑瓜子转的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否则也干不了那“竖博”的营生。 虽说禁了半年的集,可五爷也没闲着,倒成全了他向同行学习的机会。两手一抄,不远不近的往同行的摊旁一蹲,门门道道那可是了然于胸啊。半年一过,五爷取下自己的行头箱子,擦拭干净,把大侄女俊儿抱在腿上逗弄一番,“大爷去给你混包子吃,在家乖乖等着。”肩上搭上粗布撘子,背上行头箱子,又开始了他的“竖博”营生。无妻无后的他把疼爱兄弟们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把每次赶集回来,侄女欢快地迎着他,把包子馒头倒进干粮筐子里看侄女开心的吃相,看做自己最大的快乐。只是他总是把他那一套行头牢牢地锁在小木箱里,钥匙栓在弟媳妇给自己织的粗布宽腰带上,绝不允许家里子侄动,并一再告诫家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碰了它没好,十个赌徒九个输。 军阀混战越来越激烈,今天这个占了济南府,改天那个又占了德州城,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圈里的大牲口没了,栏里仅剩下几只吃糠吃草的猪羊了,盛粮食的囤空的结满了蜘蛛网,吃了上顿没下顿,一顿顿的糊弄着挨日子。征兵征粮抓壮丁,一茬接着一茬的盘剥。“张宗昌坐济南,一两银子二两钱。”这句在民间流传颇广的童谣是对那个时期赋税的真实写照。1937年秋德州沦陷,日军的铁蹄踏进了这片被张稷若老先生称为福地的地方,飞机大炮轰碎了最后一丝宁静。多少年来人们坚守着张稷若老先生的预言:“挪村不挪县,围着济阳转。”蒿庵老先生曾经说过在济阳这片土地上不会有大灾难,遭日本鬼子侵略之前事实也确实如此,黄河泛滥发大水,大水来到回河街折返流入大寺河泄泻而去,保住了这一片人的平安;就连那一次“红毛鬼子”肆虐中国,也被“武当老爷”的一团迷雾给挡了回去。然而这一次…… 日本人的飞机在曲堤大集上空投了炸弹,老百姓第一次见识了那东西的厉害,一声巨响足以把房子震塌,落地的余波能把人抛上半空挂在树上,掀起来的土足以把人活埋。血性男儿纷纷竖起大旗组织起来抗日,据说连鹊山上的“老鹊”也加入了抗日行列。一仗仗打下来,人口少的村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最初的轰轰烈烈的抗日热情在侵略者残酷的杀戮下渐渐趋于平静,有的成了伪军,有的悄悄地转入地下。老百姓开始像仓鼠一样的生活,把粮食埋进土里,藏进夹墙里,一有警报便迅速逃离,过大兵跑鬼子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年初冬,下半晌刚过,警报响起,鬼子伪军开始了新一轮大扫荡。弟媳妇抓俩菜饼子往怀里一塞,用一条宽布带往二妮腋下一勒,朝背上一背,拉起大妮俊,喊了一声“五哥,咱快跑!”五爷一把拉下俊“干啥!”“咱快跑!”“跑!我和俊能跑多远!你带二妮快走,别管俺爷俩了!”弟媳妇还要犹豫,五爷推了她一把“跟大伙一块儿跑,别落单了,直接奔武当庙去,那儿有县大队!”弟媳妇背着二妮随着人群沿着小路往武当庙奔。起初几里地还能跟得上,跑着跑着,年老体弱的,妇女孩子一咕嘟一咕嘟落在了后头,小脚的女人,能跑十几里路,已经很不容易了。弟媳妇正跑着,邻村一嫂子喊住了她“她婶子,别跑了!二妮翻白眼了!”原来,宽布带从孩子腋下脱了出来,直接勒住了脖子,弟媳妇解下孩子,二妮翻着白眼软塌塌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四十来岁大哥过来,朝孩子背上拍了两下,二妮哇一声哭了出来,弟媳妇赶忙把二妮抱在怀里边跑边哄,尽管她咬紧牙关紧着跟,但还是和十几个老人孩子落下了。落下来的老弱妇孺,远远地避开大路,直插到田地的羊肠小路上去,避免迎头碰上鬼子。初冬的田地里庄稼已经收了,只剩下半人高的荒草在初冬的风里摇曳,没遮没栏的想藏个人实在太难。天擦黑了,离武当庙还有七八里地的光景,远远地就听见了敌人嘈杂的马蹄声轰鸣的摩托声,大伙顿时慌了,还好,不远处有个一人来高的大坟堆,坟头上连着周围生着茂密的杂草,老弱妇孺顾不得害怕忌讳匆匆躲到坟堆后面。敌人还是发现了痕迹,一个翻译和一个伪军官谨慎地驱马向坟堆靠近,鬼子是轻易不敢离开大路的,端着枪在路边严阵以待。战马的气味飘进了鼻孔,弟媳妇明显感到了危险的逼近,她弓起身子,把孩子严严的藏在身下,又尽量使身体与坟堆贴近,只恨不能把坟头扒开直接藏到里面去,二妮的脸埋进母亲的怀里,大气不敢出。翻译见一个个藏头露背管头不顾腚的,刚想有所表示,伪军官低喝了一声“谁家没有老娘孩子,咱们的老娘还不知道在那个坟旮旯里窝着呢!”翻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跟着伪军官围着坟堆转了一圈,颠颠的跑到鬼子军官面前汇报“什么都没有,是狐狸野狗之类的从这儿跑过留下了痕迹。”鬼子军官点点头,带着队伍继续前进。弟媳妇和这一群老弱妇孺丝毫不敢妄动,静静地听着鬼子伪军走远了,等的月亮升起来了,冷冷的照着荒郊野草还有这群老人孩子,初冬的夜很冷,老人孩子们紧靠着凭借体温取暖度过了一夜。 五爷和俊的这一夜过的更加不易。弟媳妇一走,五爷就忙活开了,找出多年不穿的又脏又旧还有好几处开了花旧棉絮翻在外面的破棉袄给自己和俊都换上,把俊拉倒锅台边从锅底下抿下黑黑的锅底灰抹到俊白白的小腮蛋上,看了看觉得还不够,又抿下锅底灰抹到俊的脖子上,胳膊、腿上手上,俊不干了,拧着身子“大爷,不弄,脏!”五爷低声喝了她一声“想不想活,想活就听大爷的!”俊不敢吱声了,五爷拿来剪刀把俊的小辫儿剪掉,又乱七八糟乱剪一通,剪了个“狗屎底盘”头,弄了些柴草揉进头发里,一个俊俏俏活脱脱的小姑娘就被她弄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叫花子。把俊收拾停当,五爷忙不迭的开始收拾家,把被褥藏进夹墙,炕上铺上柴草,把猪圈羊圈里的粪便利利索索的撒满院子、屋里、连同灶台、桌子椅子上都没落下,想想还不够,索性把锅里和放在外面的几只碗里也扔上几个“羊粪蛋”。臭气从院子里慢慢向四周散去,一开始爷俩还觉得熏得难受恶心,渐渐地弄完了也适应了。五爷开始教俊不学好,教她把眼光散开,学成痴痴傻傻的样子,并一再嘱咐,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不许说话,要一直藏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装哑巴。 天渐渐黑下来,爷俩在臭气熏天的家里挨日子。看看被自己弄成小叫花子的俊,不仅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前院夹墙里还藏着身怀六甲的二侄媳妇和生病了的老嫂子,若是真出点啥事,自己就豁出去了,也只有对不住兄弟和弟媳妇了。想想,黄泉路上有爷俩作伴儿,再也不用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猪狗不如的活着倒也落得干净,想着想着,不觉一阵浩气添胸。四周死一般的静,静的瘆人,五爷又开始盼着那帮畜生养的日本鬼子落下了这个只有30几户人家的小村,绕道走了,哪怕弟媳妇回来了埋怨自己半月二十天的也情愿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第一次觉得这日子过的咋就这么难。 月亮渐渐升起来,撒着森森的光。那些挨千刀的日本鬼子还是来了,那高高的土垓子,两扇漆黑的大门和石硅门砧倒成了招惹鬼子眼球的招风草,。鬼子军官一眼就相中了那两扇漆黑的大门,准备在这里过夜,叽里呱啦命令翻译带俩伪军去探路,自己一手握着军刀的刀把慢慢地跟在后面。翻译又命伪军前去砸门,自己跟在伪军后面。伪军拿枪托匡匡一阵乱砸,大声喊着“开门!开门!” 五爷心里一阵阵紧,他镇静了一下自己,含混不清地喊着“来了,来了,大半夜的,别把门砸坏咯!” 便拉了俊去开门,俊紧紧地贴着大爷。门刚刚拉开一条缝,伪军一脚就把门踹开了,一阵臭气迎面扑来,鬼子军官捂住了鼻子,翻译骂了句“他妈的,什么味儿!” 鬼子军官一招手,立马上来三个日本兵,一人冲上去用刺刀抵住五爷的脖子,两人端着刺刀直冲进院子,冒着臭气,一脚脚把房门踹开,长刺刀这儿捅那儿挑乱戳一气,又跑回鬼子军官面前,叽里呱啦讲了一气,悻悻的离开,在街上站定。俊紧紧抓着大爷的衣襟,深深藏在大爷身后一点儿气也不敢出,五爷爷俩在惨淡的月光下犹如从聊斋深处走出的鬼魂。 ------------ 第十一章:第一个故事(二) 夏天的荣姐姐也有她的烦恼,或许是因为她不讲卫生,什么东西都吃,什么地方倒头就睡,她身上经常起疮。有时候背上一下起好几个,周围红红的,中间一个大包,慢慢的包头上变白了,破了,白脓和着血水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了下来。 调皮的男孩子趁她不注意,在她疮上猛打一下,她就疼的坐在地上边哭边骂,她不敢和别人打,因为那样,她会挨更多的打,她能做的只有坐在地上哭、骂。 很多家长都不让孩子和她玩,说是怕传上长疮。有人说她不该叫“小荣”,应该叫“小舍”,是一个仍在大街上没人管的舍孩子。 夏天的荣姐姐也有她的烦恼,或许是因为她不讲卫生,什么东西都吃,什么地方倒头就睡,她身上经常起疮。有时候背上一下起好几个,周围红红的,中间一个大包,慢慢的包头上变白了,破了,白脓和着血水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了下来,调皮的男孩子趁她不注意,在她疮上猛打一下,她就疼的坐在地上边哭边骂,她不敢和别人打,因为那样,她会挨更多的打,她能做的只有坐在地上哭、骂。很多家长都不让孩子和她玩,说是怕传上长疮。有人说她不该叫“小荣”,应该叫“小舍”,是一个仍在大街上没人管的舍孩子。 荣姐姐在家里也是个吃气包,没有人心疼她,她的母亲只顾下地干活,从不管她,她的奶奶只喜欢孙子,不喜欢孙女,都觉得她是多余的,谁心里有气就打她,经常见到她家里人在屋里吃饭,她一个人坐在院里的地上哭,见有人来了,自己爬起来,抹着眼泪鼻涕,跑到屋里去抢自己的饭碗。 荣姐姐只有在我家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也许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吧,奶奶说疼人家的才能积自己的,每次她来了,奶奶总拿出点吃的分给她,她看见我奶奶比见了自己的奶奶都亲。 听人说,荣姐姐两岁时,趴在大街上都快饿死了,是奶奶把喂我的疙瘩汤分了半碗给她吃,她才活过来的,从那以后,她经常爬着来我家。 荣姐姐上学了,和我在一个班里,老师在课堂上讲课,她经常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且还打呼噜,老师让同桌叫醒她,她不醒,老师就用粉笔头扔她,轻了她依然睡,重了她猛一下抬起惺忪的睡眼,骂一声,“Ⅹ你妈,”迎上老师愤怒的目光,“滚出去!”老师暴怒一声,荣姐姐缓缓站起身,慢吞吞的向外走,有时候老师恨极了,在她屁股上蹬一脚,她一个趔趄跑到门外面去,老师关上门回过头来,平静一下情绪,继续给我们上课。 后来老师便不再管她,只有她打呼噜时说一声叫醒她,后面一个男孩子用腿勾住她的凳子,使劲一勾,她便从睡梦中蹲到地上,同学们哄堂大笑,荣姐姐坐在地上,起初还骂两句,哭几声,后来干脆爬起来,竖好凳子,坐下继续听课,老师用少了半边毛的黑板擦敲敲黑板,继续上课。 荣姐姐除了读书什么活都会做,可别人看不到那些,依然有很多同学趁下课的功夫欺辱她,而我除了上学什么也不会,在老师同学眼中却是个好孩子。荣姐姐渐渐长大了,只是读到三年级就辍学了,整天泥里水里干着大人干的活计。她开始发育了,渐渐的有了少女的美,可没有人理会她的青春她的美丽。每次傍晚放学总看见她扛着一大筐青草从地里回来,草筐很大,垂下的青草遮住了她的头脸,走在路上,从草下与村里人打着招呼,每次见了我又总站下,从草下露出一张不知是被露水还是汗水打湿了的脸,笑着看我几眼,问一声放学了。 村里人开始注意她了,不为别的只为她的能干,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把那么重的草筐举起来放到肩上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背着那么重的草筐日复一日的走那么远的路,更没有人知道当夜阑人静躺在床上的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或许她根本什么都没想,倒头就睡了。荣姐姐早早的找了婆家,她家里人也不再经常打她了,只是那个男孩子不同意,嫌她长得矮,嫌她长得丑,不好看,男孩子母亲看中了她的能干,也就订了亲。那年的大年初一,荣姐姐穿着针织做的衣裤站在大街上,引来好多人羡慕,很多大人拽着她的衣服看,针织做的,很贵的,连大人也不舍得买,别说让半大的孩子穿了,荣姐姐一脸的幸福。不知谁说了一句,“让她穿这么贵的衣服,糟蹋了一块好布料”。 荣姐姐没有了笑脸,低着头躲到家里再也没出来。没过几年荣姐姐就和那个男孩登记领了结婚证,男孩的母亲说,结了婚生了娃男人也就踏实了,听说法定结婚年龄要改,不如趁早把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孩子小可以过两年再过门儿。荣姐姐自然一百个愿意,因为那男孩实在好看。于是托熟人也就把结婚证领了。那年冬天,忘了什么原因,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吵架了,吵得很厉害,一大街的人围着看热闹,荣姐姐也在帮她的父母骂人,还骂了我奶奶,骂奶奶是个老不死的,邻居奶奶上去抽了她两耳光,一边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不是你这家奶奶,你早死八回了!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玩意,不把你爹妈劝回去也就罢了,你还骂人,这儿有你骂的份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那个男孩就知道了荣姐姐骂人的事,以此为据,说服了父母要和荣姐姐离婚。男孩约荣姐姐出去玩,第一次受到邀请,荣姐姐非常高兴,仔细的洗了头发,把自己打扮的光鲜鲜,就跟着男孩出门了。男孩说买头牛用不着花这么大价钱,娶媳妇自己绝不娶这样的,还说荣姐姐像她的母亲,除了只会像牛一样干活什么都不懂,就这样荣姐姐没过门就离了婚。 离婚后荣姐姐好久没出门,即便出来,见了人也不再打招呼说话,只是把头低的低低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去地里干活,夜幕深沉后才顶着月光背着草筐回家。奶奶去世的时候,有人看见荣姐姐躲在远处的墙角嘤嘤的哭,哭的很痛心,比她的奶奶死的时候还痛心。 ------------ 第一章:温温的手环(一) 是不是强夺原非自己所属之物注定没有好结果? 花藤架下,光阴正好,我提笔写了几个字,却又觉得不佳,看那晕染了的墨迹,终是弃笔。 我是一名写书先生,笔名:不杂书生。近来有感,欲重书“南庄冤案”,可无论怎样写都不如意,字里行间始终欠了一份情怀,果然还是应该拜访一下当事人啊。 “南庄冤案”是十年前的一桩案子,原名“南庄谜案”,由第十八代南家庄庄主的暴毙、南家大娘子的出逃而起,由当年的江湖第一神探易寒审办,后成为“南庄冤案”,可惜易神探纵横江湖十数年,破奇案无数,却独独在此案栽了跟头。以致此案审到最后,结局竟是南家庄庄主死因成谜、大郎君下落不明、大娘子含冤自戕、外室之子登堂入室,南家庄从此败落。易神探自问有负南家大郎君的嘱托与世人的信任,自戳双目以谢罪,从此隐退江湖,不问世事,日渐消沉。如今再称呼易神探,少不得在前面加个“故”字了。 正思忖着,侍僮通来报:“郎君,孔家庄庄主来访。” 来的真是慢啊,果然年纪大了行动便迟缓吗? 我吩咐侍僮:“孔庄主旧疾复发,最是畏冷,你去多加一方暖炉,点上安神香。” “唯。”侍僮退下。 说起这孔家庄庄主,姓孔名珊,是孔家庄三郎君。由他带领的孔家庄在十年前异军突起,取代了南家庄在江湖的地位,至此之前,他与故神探易寒是几乎形影不离的至交好友。后易寒隐退,坊间传言易寒隐退前夕二人反目,割袍断义,更有甚者说,孔珊的肩伤并非是与人比武切磋所致,而是易寒所为。传言乱耳,不知二人关系到底如何了。 他来的时间正好,我正愁如何拜见易寒呢,纵是易寒放言:此生不见外人。可二人到底还有十数年的情份在,易寒也该看他个情面才是。 孔珊来到,我与他在书房相会。 “不杂书生?” 他面容几乎未变,背却有些佝偻了。 “孔庄主,别来无恙?”我向他一揖。 “无恙,我哪里能无恙?我毁了他的一生,他又怎会丝毫不与我计较。”他自嘲起来。 “孔庄主到底是如意多一些。”我安慰道。 “是啊,呵呵,我自然是如意多一些。只是不知这么多年来,不杂书生可否不杂?”他拖长了尾音。 “呵,某不过一介书生,仗着会写几个字混口饭吃罢了。”我放低了姿态。 ······ 我与他从日上东方谈到日上中天,他临走时给我一柄短剑。 “此剑名:袍。你应当有所耳闻,你要去拜访他,我只有此物能交于你。我与他相识的第一天,他将此剑赠予了我,可如今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他肯不肯买我的人情······可就看你自己了。” 我躬身接过袍剑,看到他将袍剑交予我的时候,右手的拇指在剑柄上摩擦了一下。 我想,不管易寒如何对他,他对这份情义终究是不舍的。 送走了孔珊,我仔细打量起这把象征着寒珊情义的袍剑来——短剑的剑柄上蓝色玛瑙镶嵌,拔剑出鞘可闻嗡鸣之声,怎么都该是把一流宝剑,可惜剑锋锈迹斑斑,像是杀了人未经擦拭似的。我使手帕擦了擦,锈迹已深,没救了。 次日。 我正欲乘车往怀清园拜访易寒。侍僮来报,孔珊西去了,昨日回到孔家庄便卧床不起,子时留了遗言就没了气。所幸他旧疾早就反复,没跟我扯上什么联系。但孔家庄的人还是邀了我,想必是问他们家主生前之事,我没理。 “我今日有些不适,昨日炉中的香料还未燃尽,给我带上吧。出发!” “唯。” 一路快马加鞭,我来到了易寒居住的怀清园。 秋风萧瑟,枯叶落枝,这怀清园灰色的墙壁与他的主人一样破败不堪。院落外观之简陋都教我觉得有些愧对这个“园”字了,易寒即便是隐退也依旧是易家的四郎君,还有江湖第一神探的美名,他却好似完全将自己当作是山野村夫了,住处规模与我这个写书先生的宅子相差无几。易家已经完全放弃他了吗? 守门的门童一见有马车停靠,立刻高声喊道:“我家主人不见外客多年,无论郎君是何身份,但请回。” 我早知如此,亦高声回道:“孔庄主临终前特托某拜访易君!” “某,身残才浅之人,哪当得‘君’之一字?”他的声音从墙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声音尚有穿墙之力,看来也不是太颓废。 “君莫要妄自菲薄,只是某不敢负孔庄主临终托付,纵有恩怨,人已西逝。若君仍不释怀,敢问君可还记得‘易郎有剑名曰:袍?’” 我拿出那柄镶宝短剑,门童接过跑进了园里。 片刻,墙内又传出了声音:“迎客!” 易寒摸到那剑,果然动容。 几经周折总算见到这位故神探。我早听闻他的消沉,却不想竟消沉至此——不惑之年,两鬓白发,眼蒙巾罩,声音喑哑,说他是不惑男儿倒不如说是位耳顺老人。 “他可有话予某?”易寒率先开口。 “无。某此次前来是为南庄一案” 我躬身行礼,道:“正是江湖上众说纷纭,是非难辨,某才决心重书南庄一案。但还逝者清白,不图名利。” “不杂书生,某虽隐世,也听侍僮说起过你的名号,是公正秉笔之人。南庄一案至今成谜,当年之人伤的伤、死的死,如今孔家那位也不在了,是该有人知晓真相了。” 他抚摸着腕上的羊脂鸳鸯手环陷入了回忆。 “我十五涉足江湖,二十初有名气,三十冠名神探。‘刘家白骨案’、‘高家哭鬼案’都没绊住我。我一路顺遂,直到受邀去了南家庄。那时的南家庄是如今的孔家庄也比不得的,不说江湖第一庄,也是一语动江湖,翻云覆雨。可惜嫡系人丁稀薄,第十八代家主有一子一女,子是养子,温厚敦良,伶俐聪灵;女是亲女,敏慧玲珑却娇纵跋扈。家主欲传位于子,女不服,几次争权惹出祸事。家主一怒之下关其禁闭,后不忍,探视时遇其与心腹商讨构陷长兄之事,二人争执之下,女失手弑父,仓皇出逃。” 唐三中文网 ------------ 第二章:温温的手环(二) “这是流传最广的版本,官府也多持此说法。既然案情已明,何来的‘谜案’二字?” “因为这只是南庄委托我审案时的说法,当年于外界而言,一夕之间,南庄主横死,大娘子失踪,确是谜案。” “听闻南家大娘子有神通,南家是请您这个神探捉拿罪人?” “呵,她确实是有本事的,某追了三月竟拿她不下,后还是与孔三郎合力才登上她出逃的船。三郎那时还不是家主,还是某的好友,呵呵。” 他低了下头,是为曾经好友伤心吧。 我问到:“真相是否是南大娘子失手弑父?” “世事多难定论,既然南庄已经知晓凶手,单是捉其归案何须委托侦探,难道只是为让江湖人信服?可某在现场发现了她的贴身之物——白鸯手环,大概是与南家先主在争执中扯下,且我验过先主尸身,确是因颅骨触墙而亡,如此便对南庄的言论有几分信了。” 他用指尖描绘着白鸯手环的形状“初遇南家大娘子时,她立于甲板之上,衣袂浮动,青丝飘扬,不等某走进,回眸一笑,眼中毫无惊慌,只是单纯地笑着。天边晚霞尽入眼底,似晕了红光作胭脂,眼中光彩熠熠,姿态高傲,一如传闻中的娇宠。某见过最美的风景不外乎此了。” “您……”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看见他回忆起与南家大娘子的初遇时,面容一派祥和。 “我心有不忍,可丝毫未忘南家庄的委托。我们在海上漂泊了半月才着陆。方下船,南家庄来信:请大娘子尽快归庄,大郎君愿以南家庄为聘,与之共做家主。我再没有理由与她携手了。” “纵是养子,可南家庄作为岂非悖逆人伦?” “是,可南家如日中天,谁人敢有非议?她收了信,不言不语,听闻某要送她归庄,只是望着某笑,眼中满是讥诮。我们进庄时,南大郎君亲迎,对大娘子又是训斥、又是关心,足足是个疼爱小妹的兄长。某不负嘱托带回大娘子,南家庄为表谢意,设家宴款待,大娘子因罪不能出席。宴半,侍女来报……”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 我忙吩咐我的侍僮拿出安神香,道:“某观君面有郁色,这安神香最是清心养神,君可一试。” 他摆手叫侍僮点上,然后继续说到:“大娘子被巡逻的侍僮发现自尽于花园,某赶去后院,奴婢已经将她安置在了寝室的榻上。我见到她——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如花容颜将要败落的模样,她挣扎着起身,满身是血地扑到某怀中,在某手中写下一个‘鸳’字。” “鸳?” 趁着他喝茶的功夫,我问出了一直存在心底的疑问:“其实,某有一问,鸳鸯多喻夫妻恩爱成双,志同道合的友人也有喻之,南郎君与南娘子是兄妹,即便是义兄妹,上了族谱的,也不该戴成对的鸳鸯环,南庄主为何将鸳鸯环交予子女二人?” 他分析道:“这便是关键了,鉴于南温求娶大娘子,我曾疑心是否南家先主早有让二人成婚的打算,毕竟大娘子一介女子,立于江湖男儿中未免势单力薄、若招婿上门,南家庄财丰而主弱,又恐家业改姓。” 我附和:“如此说来倒是有可能,况且江湖人也不重虚礼。” “听此言便可知先生对南家先主知之甚少。南家庄以武立根本,凭文发扬光大,南家先主武功上等,更爱儒学,尤重礼,纵有万般无奈也万万不会下此悖逆伦常之决定。”他说着,搭在膝上的手用力到颤抖。 我问:“那是?” “你可知,大娘子重伤之后,她的贴身侍婢寻到了我,直言白鸯环并非大娘子自幼贴身之物,只是三年前才得到,亦非时常带着,先主待大娘子父慈子孝,十数年间从未有过半句重话,且娘子对待侍婢尚且宽厚温和,又岂是弑父之人?那侍婢哭诉完毕,以死证清白,行至花园,触石而亡。” 我惊道:“竟是如此,那大郎君······” “先生要记得:看清一人的本质,不在幼时、不在终年,在得权之后、释欲之时。”他先没有正面回答我。 “既然不是先主所令,那就是南温自己的意愿。他觊觎的,不只是南家庄的产业,还有南家庄的女儿。南先主英明一世,怎独独看不清南温小贼的狼子野心?是他!咳咳!”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侍僮上前。“阿郎,您该歇歇了。” 他摆了摆手,道:“再不说恐怕永远没机会说了,真相不明于世,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见大娘子?” 他顺了顺气,复道:“南温是我的委托人,我对案件的所知皆出自他口,如果一切的可能皆被推翻,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明白的有些晚了,不,其实本来也不晚。” 我看到他的眼罩有一块颜色深了,且深色的地方还有扩大的趋势。 “鸳鸯从来成双成对,有鸯环就该有鸳环。某见到鸯环时就想到了,鸯环是南先主死因的证物,鸳环也必是关键,我探案两月,却一直不得见。直到大娘子受伤之际,大郎君急忙赶来,袖口略有不整,在他封住大娘子心脉时某看到了他腕上露出的白鸳环。某翻遍了药柜,暂时护住大娘子性命,大娘子陷入了昏迷尚有气息。她胸前的剑柄上是她的手印,可刀锋全锋没入,以她的力气无法做到,江湖人皆道南家大娘子如何厉害,她实则不会武功,这是某与她相处近一月发现的。某知道,伤了她的人必不知道,或者不知某知道。” 他叹了口气,复道:“深夜,某拿到鸳鸯双环,合二为一,竟是南家先主遗言的秘钥。” 我恍然大悟,问到:“南家主真正属意的继位人是大娘子?!” 唐三中文网 ------------ 第三章:温温的手环(三)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惜南温谋划这许多,却没料到大娘子会以这般决绝的方式告诉我真相,我根据大娘子所说的地址寻回了先主在庄外仅存的外室子,并在南温继任家主之位的典礼上揭穿了他的阴谋。众哗然,暴乱起,我凭借易家庄的势力迎外室子上位。可惜南温在旧部掩护下遁逃出庄,击杀令下发多年也寻他不见,如今确确实实成谜了。” “外室入,南倾颓······”盛极一时的南庄,不是毁在温清相争的继位风波,而是毁在了自己人手里。区区外室之子怎比得上自小培养的嫡系儿女?他的本领与才华如何在一片动荡中撑起南家庄? 他指尖描绘着羊脂手环上浮雕的鸳鸟,道:“本是多心风流种,戏水成双,人谓之深情。自古人信亲眼见,却不知眼睛最会骗人。大郎君早年便设局谋划,只为坐上家主之位。三年前架空了南家父女的权力,放出‘南家大娘子有神通’的谣言以掩饰。南先主不是没有疑心,所以将白鸯环交予大娘子,若有不测,鸳鸯双环合体,遗言公布于世,大娘子便可即位。可不知为何鸳环落入了南温手中,以致他肆无忌惮,弑父嫁祸,乱伦娶妹。枉为人啊!” 大郎君的谋划精妙,我却更关心大娘子,问到:“那大娘子的死因……” “此事非南温所为,大娘子死在那时对他有弊无利。是孔珊。” 易寒对孔珊有怨,直呼其名。 “孔庄主!为何?” “孔珊排行三,长兄次兄皆英豪,他绝无继位可能。但孔家庄为南家庄打压多年,若有整垮南家庄的功劳便足矣。某看他与世无争方引为知己,原来精力都用在了这上头。” “南家守卫森严,他何能伤了大娘子?” “你莫急,且听我徐徐道来。大娘子香消玉损之后,我查看了她胸前的伤口,那伤口在一寸深处有断层,确定是二次伤害所致,第一刀是她自己刺的,可她不会武功,力气不足,只伤了皮肉,致命那刀是孔珊。南家女弑父之言已成定论,凭她跋扈之名,解释便是掩饰,为证清白只能自尽。可她到底惜命,调开了守卫欲往家宴告知我真相,却不幸遇上了孔珊。”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堪回忆的沉重,缓了缓道:“最终,外室子继位之礼方毕,大娘子支撑不住,绝了声息。从此我与孔珊决裂,他任我刺他一剑为偿。” 我难以想象,一个胸口插刀不会武功的女子,她是凭借多大的毅力忍着巨痛调开守卫,逃出禁闭室,走到了花园?遇到孔珊的那一刻,她是有多么绝望,又是多么期盼着有一个人能及时出现,救下她?她有没有期盼过,那个人是谁? 我又想起了怀清园的名字,问到:“南大娘子闺名清,您建这怀清园也是为了悼念她?” “是啊,温凉清灭,外室入,南庄頽,多少诗文也诉不尽‘冤’之一字。江湖之中利益、情义缠绕,我有诸多顾虑,以致南娘子含冤至今,但愿你能证清白于天下。” 我有些气恼,质问道:“袍剑上的锈是当年你与孔珊绝交时留下的痕迹吧?可恨大娘子香消玉损十年不得沉冤得雪,你刺孔珊再多的剑,也换不回她的性命!你所谓利益与情义、你所谓的顾虑就是孔珊为搏家主之位杀你心爱之人、推你下神坛的情义?” “呃,他毕竟······”他一时语塞。 “他拿着袍剑如此多年都不敢擦去上面的血迹,白糟蹋了一把上等好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此剑因“义”而铸,以“袍”为名,可惜它的两位主人都不曾懂。” 他闻言,用他蒙着眼罩的脸面向我,好像能看见我似的。“断义割袍,这把剑在十年前就该废了。” 我无言。 他又顿了顿,问到:”先生也算壮年,文采斐然,功名仕途最当时,也效仿世外隐士起‘不杂’一号?” “也曾烈火烹油、富锦荣华,看到最后,所求唯有单纯不杂!” “单纯不杂是谓······” “清!” 他才明白过来。 ······ 故神探易寒彻底故去了,不只是隐退江湖,而是离开人世。江湖之人听闻皆扼腕叹息,中有知情者,叹息过后随即释然——因着十年前的冤案,他已经受尽愧疚折磨,如今去了倒是与那南家大娘子团聚了。 茶馆。 说书人再次讲起了“南庄冤案”,与往日不同的是,冤案终于有了结局。彼时听腻了南庄二字的人也因着一代神探的陨落而对此案来了兴致。茶馆人满为患,我立在门边,听到南家大娘子为证清白自尽之时,手不禁颤抖地抚上前日才拿回的鸳鸯手环,良久,鸳鸯的纹路刻入了掌心。说书人止语一拍道尽了结尾,我转身离去,漫步街道。 秋日寂寥,多教人相思、惆怅,秋风萧瑟,更显人孤独、单薄。若说看透一个人的欲望,在他得权之时,那看透一个人的感情,得在他失势之后。 “温温,你去过黄州了吗?” 我回眸,昤昽普照下,少女坐在一地的金黄中,用她娇怯怯的声音问我。 “去过了。” 菊花的明艳在她的笑容下也暗淡,我看着她的面容竟有些模糊了。 我强自睁了睁着眼,笑道:“这时候了,你还是不肯唤我为:哥哥。” 她不接我的话,自顾问道:“你既去过了,那便告诉我‘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是真的吗?” “不告诉你。” “为何?”她微愠道。 “若告诉你,你以后便不来问我了。” 强夺非自己所属之物,或许会失去原本所拥有的。 唐三中文网 ------------ 第四章:渚渚的宝簪(一) 许愿的时候我没料到会有今天。 ——曾渚。 五十年前,迟家庄式微,孔家庄崛起,然而花红不过四年,孔家家主孔珊病故,孔家庄以山倒之势败落,迟家庄势头略有好转,但辉煌不复,历... ------------ 第十三章:人皮沉(一) 谁说他给你的恩情不能掺杂算计? 我姓黄,长白山氏族梯云峰脉,父母早逝,家中只剩弟弟一人与我相依为命。族人多友善,秉承着幼人之幼、老人之老的族训,对我们多有照看,常送些吃食、衣物,所以多年来我与弟弟倒未曾吃过什么苦。 按照梯云峰黄族族规,族人成年之时必须下山尝尽人情世故以历练,今日是我百岁生日,也是我将下山历练之时。 “阿姊这便下山了吗?”深深垂着头,拉着我的衣角。 “深深,阿姊下山入世是为体会人性人情,我辈向来以化为人形为毕生追求,我见识人间烟火,更肖似人族,方能精进修为,不久之后你也会如阿姊一般下山历练,若实在不舍,大可那是来寻我。”我知道他这是不舍与我分开,摸着他的头安慰他。 “弟从未与阿姊分别太久,一时情难自禁,让阿姊见笑了。” “你我姊弟谈什么见笑,倒是你可要记清我的气味,别到了山下见了阿姊认不出来。” “怎会认不出,阿姊便是换几张皮弟也认得。” “呵。”我刮了下他的鼻尖。 “阿姊!” 我临到门口,深深突然抱住我,然后将嘴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听说近年下山的前辈有几位没能回来,族里派人去查也没能查出什么······” “你在哪里、听谁说的?” “这是我夜间在小清河边听两个族人说的,不知是真是假。不管真假,阿姊万万小心啊。”深深又把头埋到我的脖颈间拱了拱,然后松开手,送我出门。 因为我是近三百年来族中资质最好的小辈,所以族长与部分长老送我下山一直送到了山门,临到山门,他们不得不止步了。这时,族长拿出许多丹药来递给我,然后握着我的手训话:“沉沉,你是我梯云峰黄族中新一代的翘楚,我氏族之栋梁,此次下山,修炼为重,平安在先。人心复杂,人情莫测,行事之间定要万般小心。”族长已有五百岁龄,却依旧是四十岁的壮年面貌,声音清朗。 “族长放心,下山戒律种种,姨母尽已教导儿。” “言传身授终究浮于表面,人心人性只有切身体会过才知其中险恶。我黄族世世代代以化身成人为毕生追求。可多少年了,梯云峰一脉有人皮者众,有人心者微。无人成事,恐教冠冕峰偏系压制。”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教我志气大增。 “沉沉愿尝脱骨换皮之滋味,定不负众望!” ······ 出了山门,我回见长白山千雪万松、直山绕池。这座养育了我们整个氏族的山脉,于我等有恩,我视其如母,此番乍然离去,十分不舍。 人间集市。 此处的集市熙熙攘攘,虽只是山边村庄,却热闹似姨母口中的城镇。城镇虽繁华,可愈是繁华之地,愈易聚集能人异士,非我佳选,倒是这村子更合我心意,人家不少,可体会人情,毗邻大山,如有不测,即可入山藏身。 “古楼子——出炉——”中年商人的吆喝声拖得甚长,炉盖一揭开,羊肉和着胡饼的香气绵绵柔柔钻入我的鼻孔。 “咕唔!”我听见了某小只清晰可闻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想吃,但我没钱。黄族入人世只可携带基本衣服与口粮,其他种种皆靠自身在人世间依照人的规矩挣得——此为黄族入世第一条准则:自力更生。 许是我眼神迫切,那商人问我:“小娘子来一个吧?” “我······” “再来一个。”旁边一人抢着说道。 “好嘞!”商人答得干脆,干脆得似我嚼古楼子的声音。 什么嘛,有钱了不起。 我正懊恼着,却见一个拿油纸包好了古楼子出现在我面前,是刚刚抢着买古楼子的那人递到我面前的。 我的目光完全被想象的古楼子吸引,没空看他,只听得他说道:“看娘子衣着大概是外乡人,出门在外多有不易,这古楼子我送你,当我今日施一回恩。” 我吃到了想吃的,只觉从里至外都温暖起来了。看他往村中走,我便也跟上。 走了半刻,他忽然回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郎君家中可缺画师?” ······ 三日后。 阳光熏得人昏昏欲睡,我强忍着伸出尾巴自由自在荡一荡的欲望,勾勒出扇面的最后一笔,对未干的墨迹吹了口气。 人间之行什么的甚为顺利,不过是换了一种玩法。下山第一天便找到了一份工作——画师。那日,我跟随钟误来到了他的家,他是位秀才,正在备考乡试。他说他家是祖上荫庇,到这一代家中仍算得上富裕,住三进三出的院子,我居住的西厢房在第二进,家中除了他和他妻子的还有仆婢三名。我说自己无处可去,钟误边留我在他的家中吃住。当然,不是吃白食,我会买来纸做扇面。扇面由他题字,我作画。他的字尚可,我的笔法在人世间又绝对称得上新奇,往来皆是乡里乡亲,口口相传,一时间销量可观。 我画完一扇后,将扇面拿到窗台上晾干,然后在案上换上一张新纸作画。这次的画是为我自己画的。画中——遍地野花,花丛中依稀一道身影,是他,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他,十年前失足摔伤的小男孩。转眼这么大了,已经娶妻了。他的妻黄替是个美人,好似族长门前的山楂海棠。我欲与其亲近,她却目光凉凉教我心生怯意。 见墨迹已干,我便将新画好的扇面给钟误送过去,顺口问了问他与她娘子的相识。钟误告诉我,他与孔娘子缘结黄发,他幼时拾柴摔下山,为黄替所救助,后来阔别十数年,如今终成眷属。 我笑着问他:“可有定情信物?” “自然有。”钟误同样笑着,拿出我送他的山楂海棠香囊。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十四章:人皮沉(二) 一日正午时分,我前往前厅就餐,未出门有丫鬟来报:“婢子送餐来了。” “我一直于前厅就餐,今日怎的送来了?” “先生忙于作画,送餐来方便些。” “是谁的意思?” “是我家阿郎的意思。” 酉时,我坐在树下等送餐,却等来了黄替。 “婢子不懂事,午时多有得罪,奴特来请先生往前厅就餐。”说完,她深深一福。 我起身还礼,道:“无妨,本是某叨扰在先。” “那我们这就去用餐。”说着,她过来拉我的手。 有美人亲近我自然乐意,就把手递了过去,她却“啊”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 “怎么了?”我捉着她的手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她却接连后退。 “你手上是什么?这样扎人。” “啊,方才贪玩摸了一只毛虫,想是沾了毛刺未洗干净。”我抱歉地说。 “还不快仔细洗洗。”她揉着被我刺疼的手。 一番小折腾之后,我们到了前厅,钟误一直耷拉着眼睛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我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待我,这便是人情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夜间就寝时我总觉得脸上痒。晨起梳妆,额角有一块红,再看指甲缝里,竟有皮屑,我赶紧吞了一颗族长给我的丹药,又用脂粉遮住红处。我是极爱惜容貌的,绝不允许瑕疵出现。 又到了夜间,我吐出内丹在月下修炼,月光照在我脸上时方才舒适些。可再一个月后,连修炼也不管用了。我封了法力,只能修炼而不能施展,空有强大的法术丝毫不能抵抗疾病,没办法,这是黄族入世的第二条准则——非濒死不得动用法力。 渐渐地,我看着脸上的红块由红变紫,由一块变多块,瘙痒变痛痒,身体也开始虚弱无力。我想是不是时候到了?皮肤腐坏之处滚热发烫,我已分不清自己是发烧还是只是皮肤腐坏加剧,我走出屋,想吹吹凉风,却听到切切私语之声。 “都备好了吗?”这是黄替。 “备好了,放心吧,干过多少次了。”这是钟误, “不,我是想说她是你亲自带回来的也要这般吗?”黄替问。 “近日看她精神不济,想必药效已经发作,罢手也来不及了,你不忍?”钟误反问。 竟是在说我的事吗? “她是个好女孩。” “你不是讨厌她吗?” “她和从前的那些人不一样,她为我们赚了钱!”黄替的音量高了些。 “那点钱哪里够,乡试纸笔、路费、打点关系哪一样不需要钱?她那张皮够我们富足一年!”钟误似是气恼了,音量也提高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干完这一次我们就歇手,等我中了举人就带你好好过日子。” 是他们! 我赶忙躲进屋中,才打开后窗想逃走便听到有人推门,门稍插着,那人没推开。 “砰砰!”黄替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先生,先生睡了吗?” “何事?” “夜习笔法,有几处不懂,实在难眠,敢请教先生。” 族长说人心险恶,我想我明白了。 “夜已深,明日吧。”我说完就跳出了窗子,这几日我虽然身体乏力,但我好歹是拥有三百年道行的,有底子在逃跑不是难事。 只是我跑出钟家之后,仍然听到黄替不肯罢休的声音:“砰砰!先生,请开门吧,先生,把门打开吧。砰!我进来了,先生······” 我连夜跑出了镇子,入了山,走到一处湖边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深深抱着我。 “阿姊,你大意了。”几月不见他稳重了许多,不是那个见我受伤就眼泪朦胧着双眸拽我衣角的深深了。 “阿姊。”他把蝉翼匕塞到我手中。 我看见黄替正躺在不远处。“不。”我不肯接。 “阿姊?” “我不想伤害她,为什么一定要换皮?” “不换,便是你死。” “不,不会的,我有百年道行,不会……” “阿姊!我梯云一脉素来如此,你五十岁那年换上第一张人皮时,便注定此生都需换皮续命,别忘了,你已经没有自己的皮了。来!” “五十年了,我换上人皮的两万个日夜没有一天是轻松的,修为是增进了,人皮也是真沉啊,它披在我身上,压得我透不过气、翻不了身。” 我身上疼痛不堪,湖面也映出我狼狈的模样。我举起刀,猛地向黄替后脑划去,刀锋在不到一寸之处却转了方向,刺入地面。我终究不能下手。 …… 黄族内部中人长年和平相互,支系之间却并非没有战争。我梯云峰一支是长白黄族正脉,后有一族人修习禁术叛逃到冠冕峰自立门户,被我们称为偏脉。从此长白山黄族一分为二,两脉明争暗斗,冠冕峰一脉修习禁术之下竟渐渐能与我脉抗衡。如今冠冕峰伤梯云峰弟子在先,骚扰边界在后,族长怒而发战。可惜战况极为糟糕,我梯云正脉自称是长白黄族正统,打起仗来却节节败退。为此,族长下令急招外出的族人回山支援。 “那禁术不知有何神通,几次交手,冠冕峰之妖竟毫无弱点。”深深恨得咬牙切齿。 “定是有的,我去边界探探。”我想若是能活捉一只冠冕峰妖,以法力周走其身不信发现不了破绽。可我没想到,遇到的竟是她。 黄替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她是冠冕峰族人,想是急着赶路回山服役所致。 “沉沉,那边可有发现?”同伴唤到。 “无。” 黄替修为太浅,听到声音才发现我们的存在。 “啊!你……别过来!” “呵。”我冷冷一笑,抓起她往冠冕峰飞身而去。 “开始便不想伤你,钟误将对我动手之时你曾为我求情,如今我放你一次,是还了你的人情,从今往后你我便两清了。如今我只问你:梯云峰失踪的族人是不是你们做的?” “是,不,不是!不全我和钟郎做的!是冠冕峰的特使,他们专扒梯云妖的皮,然后卖给收这个的道人。我们夫妻只是在村里留意着梯云峰下来的妖而已,你和前面几个只是刚好碰上了······”她低下头,几乎要将头埋到胸里。 “这个给你,可保你不受梯云峰族人攻击。”我将和钟误那只成对的另一只山楂海棠香囊给她。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十五章:人皮沉(三) 她颤抖着接下,一手拉着我的衣角哭,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是你,我看见了你的香囊,和钟郎的那个香囊绣法一模一样,我又问你是什么香料,你说是山楂海棠,我便确信了······你进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是你。可我没办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必须要让他相信我是当年救他的人才能得到他的真心,我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你认出他来之后不也没说什么。我看,我看你是他亲自带回来的,也通过画扇面为我们赚了钱,我以为他不会对你下手,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给你下了药了。我知道我欠你的,我劝他了,可他不听,说你的皮能卖好价钱,冲我发火,他从没吼过我,从来没有,我就不敢劝他了,好在······好在你道行深,没伤到你······” “没伤到?你有什么资格说没伤到我?” 我怒火蹭地窜上来了,袖子一甩挣脱了她的手,问到:“我救下的二郎认她人作恩人,我为他画扇面挣钱还不够,还想扒我的皮卖钱。我封了法力的身体是怎么抵抗那些药的你知道吗?我身体乏力,肤生红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问题,极力掩饰怕你们发现。我整日忍受着皮肤痛痒,你凭什么说你没伤到我!” “那······那你为何帮我,在村里的时候,我可是想害死你的。” 竟才想起来要问吗? “你知道我是钟误的恩人,那你记不记得,我也是你的恩人?”我低眼瞧着她的泪,初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鼻涕、眼泪摸了满脸。 “我?我什么时候?呃,你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愈说愈小,那音量,我怀疑她自己是否能听见。 “五十年前,你误闯一狐妖的地盘,并不守规矩惹他发怒,终被他伤了丹田,险些散尽修为。是我向他求情,你才保住了这条命、保住了这身修为。你记得你的钟郎被持有山楂海棠香囊的人所救,怎不记得救你的人也佩戴山楂海棠香囊呢?” “我……我对不起你!我当时,当时只想能和钟郎过上好日子。”她攥着香囊哭得愈发凶了,可形容为:嚎啕大哭,我曾经喜欢的的秀美容颜也扭曲了,着实教我厌恶。 “堂堂黄族,修仙之妖,为博得一个男人的欢心费尽心思,真是自甘下作!”我白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黄替,小妖就是个小妖,心智不成熟,蠢蠢的。 我回到了梯云峰,却见众人悲切地看着我。 “沉沉,你弟弟他······” 我听到了天塌的声音。 我找到了族长,告诉他:击败冠冕峰妖之利器,非山楂海棠莫属。族长信我,给前线做保卫战的士兵运送的物资里加入大量的山楂海棠种子,暗令我族士兵在两山交界之处种植山楂海棠,施以法力,确保成活、催其生长。短短几日,两族交战的地方飘满了山楂海棠的香气,沾染了冠冕峰的峰脚、蔓延了冠冕峰的峰腰······ “奔腾如蛟龙,造声如雷霆,激起彩虹千道。四里之外,但闻涛声隆隆,不见起势雄雄。” 我望着脚下的梯河瀑布叹了口气,然后打开一坛山楂海棠花液,连坛子带花液一起扔了下去。“天气寒凉,香囊内裹着山楂海棠的隔油今日该化了。本来不必如此的,真是抱歉,因为不知道具体多少量才能对你们起作用,所以我尽可能浓地提炼了。只是可惜了我的山楂海棠,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曾经繁盛的模样了。” 一月后,冠冕峰势颓,尤其女妖,皆浑身浮肿、虚弱不堪。梯云峰几次针对女子作战,几场下来,冠冕峰女妖几乎死绝,剩余男妖亦靡靡不振,冠冕峰黄族再无威胁。族长亲手捉回了当年的叛徒,在两族面前枭首示众。一百年了,梯云峰、冠冕峰终于合为一族,并称长白氏黄族。 三年后,我熬过了皮腐之痛长出了自己的人皮,成为长白黄族第一仙修。有了仙家坐镇,长白山黄族开始兴盛起来,上山进修的散妖也多了起来。我偶尔扮做修习先生,隐于其间,遇到有缘之妖便指点一二,没有可以入眼的便全当散步。 “前辈,平常修炼之路苦乏无比,让我等实难忍受,不如换皮修炼。用时少,进阶多。”不专心修炼的弟子说到。 “随你。”我对这种不想努力只求成果的人一向有些鄙夷,就像冠冕峰的叛徒一样。 哎,修人讲究修心、修德,活剥人皮这等阴损之法看似修为大增,可空有人皮却无人心岂会得道? “奴有一惑。”一个百年修为的小辈尚未学会效仿人的行为,倒替着四条小腿跑到我身边,然后前肢离地站着向我请教:“换皮是我长白山黄族世代相传的秘法,黄元仙子一心化身成人,仙子有这般快捷的方法不用,反倒宁愿终日忍受腐皮之苦,直至皮肉分离。仙子如何知晓换皮之法不可行?” 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回道:“修炼讲究心无杂念,你杂心重,于修行无益。” “当年,仙子下山并非单单为了体会人情,提升个人修为是次,追查我梯云峰黄族族人失踪一案才是首要目的。仙子下山就是一场居,这场局,下山初遇见钟误夫妇,是开始,黄族内斗之时赠予黄替山楂海棠香囊是关键,决心送黄替回冠冕峰、教族人在两山交界处催生山楂海棠便是结束。”我起身拍了拍衣服将褶皱抚平,然后向众人告辞:“时辰已到。今日的授课到此为止,某告辞。” “前辈!”主张换皮修行的那个小辈叫住我。“如此岂非是黄元仙子利用了对黄替的恩情?” 我一记刀眼递过去,他立刻噤了声,看到我释放威压的样子,他恍然大悟一般。 “前辈是······” “施恩人。“我回他一笑。 既然恩情已经掺杂算计,那我的所作所为尽合常理。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十六章:狐面鱼(一) 谁记得她残暴之前也曾有怜悯的目光? 两千年了,我还没有名字,我在等我的主人,我想让她为我取。可我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没给我取名字,分别之后我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不能再没有名字了,上回沉沉说唤我前辈过于生疏,问我的名字,我故作高深说时机未到,不肯告诉她,其实是我无颜让别人知晓我还没有名字。寻常而言,稍有道行的百年小妖都会有族长赐予或自己取的名字。而我没有族长,只有主人,但主人为她的众多玩具都起好了名字,独独没有要为我取名字的意思,她只知道唤我:狐儿。我好歹是拥有千年道行的大妖,叫狐儿未免太没有面子,好比一个人,他的名字就叫人,大家会如何看待他? 这么多年闭关深山,也不知当今天下谁人做主,百姓如何,不如下山走走,看看大好山河,观观人世风俗,或许有什么好词可以给我作名字。 ······ 唐都长安。 我率先来到了教坊,这里汇集名曲,是妖的取名首选之地。 “有苏女,承蒙恩露,玉帛金丝华服。娇若九重天仙子,实为殷商祸水。炮烙刑,虿盆坑,熔骨噬魂化流毒。凤鸣岐山,周兵直入,鹿台塌倒,摘星尽归土。” 这韵律熟悉得很,像极了主人最后唱的曲子。“这是什么曲子?” “摸鱼儿。”歌妓答。 就是它了!两千年之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摸鱼儿。我本姓玉,不过我不打算入玉籍,我想入狐籍。 本欲趁难得下山的机会多转转,长白山传来消息,沉沉要渡劫了,我得赶回去为她护法。 ······ 长白山。 “沉沉。”我回到长白山的时候,沉沉已经在我的洞府门口等我了。我的洞府隐于梯河瀑布之后,府内成椭圆形,容积不大,唯一厅、一寝足矣,由于我秉承了主人起名懒的属性,我的洞府与我从前一样没有名字。 “前辈。”她朝我一揖。 我看着她更加鲜嫩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手感不亚于初次相见时她毛茸茸的一个肉团。她是熬过了腐皮之苦,去掉不属于自己的人皮,才长出了如今的新皮。“好看,更胜从前。” “谢前辈夸奖。此次前来是道谢的,儿无父无母,百年来多亏了前辈照拂。” “何须客气,我一个人在这冠冕峰的山洞也是孤单。对了,听说梯云冠冕黄族之争中梯云大获全胜,冠冕峰黄族女妖几乎死绝,你救的那只小黄鼬呢?”我转身往府内走去,走到正厅案前坐下。 “死了。”沉沉在我身后跟着,语气淡淡。 “真不明白你当年为何执意保她。” “她模样好看。”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呵!” “前辈不觉得吗?” “再好看也比不过我的主人。”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主人眉宇清秀的模样。 “从前听前辈说起要找狐族落户以便日后入仙籍一事,儿为您打听了,狐族修炼之地最好不过青丘。据说女娲娘娘曾光顾,若天资上佳,被女娲娘娘选中可归为她的属下。” “女娲娘娘?不去。” “为何?”她满脸疑惑。 是啊,在世人眼中,能亲近女娲娘娘是何等的荣耀。 “因为我的主人。” “时常听前辈提起,可至今不知前辈的主人是何方神圣。”沉沉一脸期待地注视着我。 “她不是神圣,只是一位凡人,今日时辰尚早,我可以为你讲讲我主人的故事。” “洗耳恭听。”她与我隔案相对处落座,为我倒上一杯清泉。 “她是殷纣王的第二任王后,不过世人大都不用尊称来称呼她,他们习惯称她为:妲己。” 一千七百年前,这国号是商,这天下姓子,当时的君主就是大名鼎鼎的暴君殷纣王。在我看来,他资辨捷疾、闻见甚敏、能手格猛兽。可又有周武王言: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这里的“妇人”说的便是我的主人——妲己。 我原本是独山中的一块璞玉,几经辗转藏于有苏氏的王手中,后被玉雕师雕刻成有苏氏图腾九尾狐的形状,在王次女妲己周岁时族长将我作为周岁礼赐给了她。那时候,我只是初开神智的灵,在襁褓中,感受她温软的身躯,和她稚嫩娇柔的声音,还有一股莫名的戾气。 在主人五岁的时候,有苏氏朝政发生了动荡。王长子与王次子不吝撕破脸面,大臣们各自为营,只知争名夺利,弃百姓于不顾。 主人将我穿上了链子待在颈间。“狐儿,你是我的护身符,是要保护我一生的。” 王忙着管教儿子,王后忙着保护幺子幺女,主人没人陪,便整日带着我在院中晒太阳。 “狐儿,二哥说,他想当王。” 我不懂,为什么二王子想当王,王位不应该是大王子的吗? “二哥说,他只比大哥晚了半刻降生,一母同胞,他不服。” 虽然我还不会说话,她却似乎能够听到我的疑问。 “二哥还说,有大哥在,他就当不了王。” 是呀,所以就不要当了。 主人天天带我晒太阳、晒月亮的举动为我的修炼打下了基础,我昼夜吸收日月精华,神智渐开,慢慢地,我学会了感知主人的情绪。 “狐儿,我看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雀儿,如果我给母亲送去,她会注意到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伤雀,为什么要母亲注意? 主人将小雀儿送去了王后寝殿,却不想我们去的不是时候。王后正在生气。 “什么时候了,给我送这个做什么?还嫌我不够烦忧吗?没有你兄姐聪慧,又没有弟妹乖巧,我怎么生了你!” 然后雀被摔死了,主人被赶了出来。 “狐儿,我想告诉母亲我会帮小雀儿包扎伤口了······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母亲,我许久不见她了。” 明白了,主人想见王后,但王后不想见主人,可是为什么王后又不想见主人呢? “狐儿,我们去找父亲,他会把我举高高。” 我们又来到王的政殿。 “父亲······” “妍儿啊,等为父处理完你大哥的事情。”王埋在一堆书简中,没有抬头。 “好”主人说到,然后乖乖坐到了王身边。 当王终于放下了最后一卷,方抬头,有一名宫人小步疾走进来。 “王,二王子······”说到这里,他望了望主人。 王了然,一手摸着主人的头,安抚到:“啊,妍儿你,为父有急事,你先去找母亲好吗?” “父亲,我给母亲送去了一只受伤的雀儿,想救它,母亲把我赶了出来。” 这时,王已经重新拿起了书简,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便含糊应道:“妍儿,要听你母亲的话,她说的是对的。” “好。”主人乖乖应道,行一礼走出了政殿。 她用她温热的小手抚上我的身体。 “狐儿,我知道,父亲很忙。”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十七章:狐面鱼(二) 深夜,我听到远处有嘈杂之声,主人醒来,绕过宫人带着我偷跑出了寝殿。 “狐儿,今夜带你去探险。” 穿过了一个花园,抄近路爬过了一个假山山洞,竟是有一座宫殿起火了,附近的人不在救火,而是在厮杀。夜色遮掩下,二王子刺了大王子一剑,然后将他推入了火中。 主人有些害怕,她转头欲跑却被二王子发现。 “是妍儿吗?” 主人停下了要逃跑的脚步,回过身去,二王子满脸是血一步步向她靠近。 “妍儿,你看到了什么?” “起火了。”我以为主人很害怕,但她的声音却并没有什么情绪。 二王子用占了血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前然后将她抱在了怀里。“妹,为兄所做是对的。” 有大王子在二王子就当不了王,现在大王子不在了,轮到二王子继承王位了。 大王子的死讯让整个有苏氏陷入了悲伤,二王子也露出了痛苦的模样,我不懂,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主人不与任何人说话,包括我。我只能默默守护她,感受她的戾气一天比一天重。主人扔掉了学习的课业,每日与歌舞伎唱唱跳跳的。王说:“不指望她上战场坐朝堂,玩便玩吧。” 王后说:“我没功夫管她。” 十年之后,主人长大了,长得骨肉婷匀,眉宇清秀,目光炯炯,风韵如火。 商大王子受领兵打进了有苏氏,小小诸侯国怎敌得过帝国之军的铁骑,有苏氏被征服。王为表臣服,献牛羊、马匹无数、美女五十还有他的次女。商使承诺,商帝收到有苏氏的礼物后会放过有苏氏的百姓。 临行那日,王为主人刺字:妲。 “妍儿,有什么东西想带走?这宫中所有尽你挑。” “我的狐儿。” 如此,我陪主人踏上朝歌之行,那天雪下得很大。 朝歌。 朝歌东有淇河为险阻,西有太行作屏障,城池南北各有三道城垣,第一道城垣为外城,第二道为王城,第三道即宫城,王宫左有宗庙,右有社稷坛,中是帝王宫殿。主人的寝殿在偏后方的位置,世人说:商帝通音律,好美色。可他见了同样通音律且拥有美色的主人却并不感兴趣,在前殿看了一眼就走了,不陪主人玩。分配来的近侍小芷不识歌舞,亦不能陪主人。没想到,主人在有苏氏是一个人,到了朝歌仍是一个人。当然,主人并不失落,我们已经习惯了相依相伴。此时的我已经有一定修为了。 朝歌不愧是帝城,其繁华与教化程度远胜有苏。主人有了新的乐趣——研究机巧。每每天气晴好她就将我放在阳光地里晒太阳,自己在一边摆弄机关。几番研究之下她自己做了一个机关,本机关在磬的基础上设置玉珠若干,玉珠串线,间连齿轮,上接启发装置,开启,则玉珠滚落于磬上,磬响,齿轮转动,珠落珠起,周而复始,可奏乐两刻不停歇。自然,它没有名字,主人做得出精巧的机关,却不想为它取个名字。 商帝六十二岁寿宴上,主人献出了她的机关。不出我所料,帝大喜,将主人的座位抬到了他的身边。第二天召幸了主人。 我很开心,终于能有人陪主人玩了。 朝歌的富丽堂皇充分地满足了主人的玩乐心,而主人的歌舞天赋重新燃起了商帝心中名为年轻的火焰,二人开始大摆宴会,歌舞升平,长夜作饮,好不快活。 玩,是会上瘾的,商帝年过六十,纵然年轻时神勇冠绝可手格猛虎,但如今垂垂老矣,精力本就衰弱。享乐之后疲惫的身躯不足以支撑他处理繁杂的国务,所以,帝欣然选择了与主人欢乐,将政务抛在了身后。 这日,殿前的树上落下一只小雀儿,树的高度足以让它摔伤,毛发稀疏的身体不停地战栗。 主人怜悯地走到它身边,命令道:“摔死它。” “娘娘,您说什么?”小芷问道。 “它这么痛苦,不如摔死。” 小芷愣住了。 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拾了快石头向小雀砸去,立刻,小雀便不抖了。 几个月后,我的修为已经可以支撑我脱离玉体,化为狐形自由游走 主人对外说是自己养的珍兽,如此她便可光明正大地抱着我,偶尔点着我的鼻子说:“果然是玉变的,摸起来一点都不软。” ······ 宫人交谈总偏爱奇闻异事,小芷为哄主人开心讲了一件民间奇事,说有一人可以严冬赤脚在冰上行走。主人自己脱了足衣,在地上试着行走,片刻便受不住冰冷的地面。 “狐儿,你说那人为何可以赤脚在冰上行走?” “不知道。”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主人都在念叨这个。“到底为什么呢?” “叫他来看看不就行了?”我提到。 “对,一定是她的脚有哪里长得与我们不同,我得看看。” 主人差人传来了奇人,对他的脚看了半天。 “没什么不同啊,到底哪里不同呢?” “娘娘,这是天生的异能。”小芷说到。 “一定有哪里不同!”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将那人的脚砍了下来,血留了一地,痛苦的喊叫响彻了整个宫殿。主人就坐在血泊里,拿着一只脚研究。 “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气恼地将砍下的脚放在一旁,又盯上了砍脚的剑。“得那个普通的对比一下······” 我闻言赶紧将剑踢去一边。“主人!异能无形无体附在肉体之中,不能被肉眼所见,算了吧。” “不能被肉眼所见,那要如何得见?” “主人,你看这奇人脸色煞白,痛苦不堪,不如先送他去医治吧。” “哦,对,传医师!” 夜间,帝驾临,说笑间帝问主人:“听闻美人今日砍了一人的脚?” “是,妾想看看赤脚行冰的脚有什么奇异。” “这样啊,那······看出来了吗?” “没有。” “改日再看?” 我看到帝的眼神有些不对了,不过主人却不在乎,她欢快应道:“嗯!” 今夜,帝没有留宿,他离开时,我跟了上去。 他坐在车上,望着我们的寝殿说:“有心之作恶谓之恶,是明知故犯,从性之作恶而不觉,是本心之恶,当谓之可怖。” 此后的一个月,帝没有再见过主人。主人不适应了几天,很快又自己玩得欢喜了。我去帝的寝殿看过他,没有主人他似乎不怎么开心,那他为什么不见主人?我不懂。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十八章:狐面鱼(三) 过了几日,帝耐不住了,召见了主人,问她:“美人,身体是否有过不适?“ “不曾。”主人回到。 “再想想,可曾吃过什么东西以致腹痛?” “不曾,腹痛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说来听听。”帝来了兴趣。 “临入朝歌,还在有苏时喝了母亲误送来的汤,腹痛至极,至今记忆犹新。” “美人,你喜欢孩子吗?” “一般。” 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却想不明白。只是主人封后了。 在后宫的生活总是安逸,主人带我出宫游玩才发觉天下局势已变,我清楚地看到百姓对主人投来的或惧怕或怨恨的目光。 马车行至偏僻之地,竟有人来袭击主人。我一怒之下将那人打飞,然后便是旁观者的私语:“看她,真是狐妖啊······” 这是我第一次伤人。善?恶?我不懂,我的世界只有三个人——我、主人、外人。 外面的动乱,帝从不准别人告诉主人,以至于主人到最后才发觉这早已不是她与他的天下。朝代更替之事教我说,我也说不清,原本都好好的,事情就在嬉笑玩乐间发生了。 后来我才知道,商周积怨已久。文丁时,季历受封牧师,成为西伯。后因权重遭猜忌,被软禁绝食而死,此为怨种。季历去世后,其子姬昌继父位,力行仁政,国力日盛,附近部族信服,商忌惮。姬昌长子伯邑考在商为质,任为帝驾车之职。后因事触怒帝,帝烹杀之,做成肉羹,赐予姬昌,并囚禁姬昌于羑里两年,由此怨深。 姬昌释放之后,商朝臣子大力经营东南一带的广大地区,而忽略雄踞两北的周氏,周国力快速强盛,而此时的商王仍沉迷酒色,百姓怨声载道,诸侯开始背叛。 后来,大师疵、少师强投奔周。姬发联合天下诸侯,讨伐商帝。帝之兄微子启率领由东南夷人组成的十七万大军,拒联军于朝歌四十里以外的牧野。不料夷人军队一夜之间哗变,周军兵临朝歌城下。 城外兵戈杀伐,王殿却分外安静。帝对主人说:“你我二人同行目标太大,你先去城外等候,我随后就到。” 主人乘车出城,车帘掀起,却是有苏王后。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主人冰冷至极的目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有苏氏的众人,他们便不敢言语。 片刻,她将我从颈间取下置于匣内,盖上封印后递到苏母手中,转首独身向王宫走去。 “妍儿!”有苏氏王后在时隔一年之后又唤出了这个名字,却再也不见从前的爱怜,情绪陌生又畏惧。 主人的脚步丝毫没有放缓,终于,此刻,她的心里唯有纣王一人了。 她不能忍受纣王一人赴死,我也同样不能忍受她弃我而去。 待我冲破了封禁追上她,她已进入了鹿台,我穿过火焰,化作本体玉狐回到她的颈间。 “你这是何苦?”她有所觉,将我握在掌心。 “主人呢,又是何苦?” “赎罪。” “我愿与主同。” 这回,她没有抛弃我,将我放回了她的衣襟内,我贴着她的肌肤,好似回到了二十七年前,一切从未改变,睁眼醒来还有她懵懂笑言。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于赫汤孙!穆穆厥声。庸鼓有斁,万舞有奕······” 歌声幽幽响起,纣王闻声寻来。 “妲,你怎么回来了?有苏氏不肯带你走吗?” “帝小气,在鹿台玩火却不带我。”主人甜甜地笑着,一如当年那个向兄长要糕饼吃的女童。 “你可想好了,想玩这鹿台之火可就再也玩不了别的了。” “此生何幸,得与帝同乐,魂飞魄散亦无悔。” 他们二人都如往常一般笑着,只是眼角浸了湿润。 主人突然将头埋进殷纣王胸前。“是我的错。”我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我的身上。 “有你的一份错,便有我的十分错。” 纣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捧在双手中。“孤从未见美人流过泪。”晶莹的泪滴被两拇指一一拭去。 “美人休要悲伤,良辰正当时。哈哈!来,再舞一曲《九尾》,这回我与你共舞。” 帝后共舞的九尾,艳过了滔天焰火。 大火吞没了相依的二人、富丽的鹿台······ 当然,还有我。 骨血燃成灰烬、砖瓦焚作焦土,罪列史书,时人刻骨,尽散如烟。独剩我,历千年物转星移,故人尽去,难寄帛书。 故事至此为止。 “竟是如此,人族之爱竟是如此。”沉沉满目忧伤。 “纣王暴虐诸侯怨声载道,以灭国,主人贪乐加速王朝覆灭,以焚死,而当年那个为一只伤雀而忧心的主人一去不回,谁又为她承担?” 府门传来一声水声,一只黄鼬跑进来,站在沉沉脚边吱吱地说着什么。 “往事已矣,前辈莫再伤怀,儿有一事说与前辈。” “哦,何事?” “族孙来信,说在独山发现了一狐妖族群,群虽小,却有一拥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狐坐镇。前辈不喜青丘,不如去独山看看。” “独山······多谢你,待我为你护法渡劫成功之后便动身。”这对我而言真是个喜讯。 沉沉起身告辞:“愿前辈顺利加入狐籍,早日位列仙班,他日路过长白,莫忘故人。” “摸鱼儿。” “什么。” “今日时机已到,是时候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了。” “‘狐摸鱼’?待入了狐籍,前辈的名字怕要重取······” “呵!” 她似是被我的冷脸吓到,捂着嘴,忙改口道:“哦,不对,不待入狐籍,便是玉籍也得重取。‘玉摸鱼’,噗!” 我看着她憋笑的脸,羞愧得气恼。“无事了吧,还不快去准备渡劫事宜,别以为有我护法便万事大吉!” ······ 沉沉渡劫成功后正式成为仙修,我得以安心前往独山。到了山腰,有只百年小妖在等候迎接。 “族长料想前辈今日到达,特派小妖迎接,前辈请。” 为表诚意,我徒步走上山顶。 “族长有事外出,还请前辈稍作等候。” “好。” 等着的功夫,我打量起这山顶来,千年不回独山,竟不知它已变成了这般摸样——楼阁错落,飞檐走瓦像极了当年的朝歌。 “摸鱼儿?”一声娇柔女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但见那人骨肉婷匀,眉宇清秀,目光炯炯,风韵如火。 既然残暴之前曾有怜悯,那我的守护也不无道理。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72章 作者的福利章:温香软玉角色采访 有一年,刚刚收完了麦子,天儿太热,集上没多少人,老哥哥把摊子摆在一颗大树下,蹲着倚在树上闭了眼睛打盹。 一个女人尖着声音问 “卖老鼠药的,这药管不管用!”老哥哥睁开眼,抬头看了看这个女人,见她面色晦暗,两眼红红,就问了一句 “怎么不痛快?”女人尖着声音嚷 “问你药管不管用,你管我痛不痛快!”老哥哥说 “管用,药老鼠当然管用。” “给我两包。”女人连药价也没问。老哥哥不紧不慢的说 “一毛钱一包,一次只卖一包。”女人扔下两毛钱 “就要两包!你干买卖的还怕卖!” “行!给你两包原包的!”老哥哥从包里拿了两包递给女人,女人抓过药去头也不回走了。 又是一个集上,女人满集上吵吵着要踢老哥哥的摊子,说老哥哥卖假药骗了她两毛钱。 老哥哥正色道 “我说的是药老鼠管用!你药老鼠了吗?”女人的男人使劲拉着女人,女人边走边骂,说要让老哥哥一包老鼠药也卖不出去。 原来,女人因为过麦和男人打架,人话不骂,只骂的一向言听计从的男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女人跳着脚的发誓要死给男人看。 于是就买了老哥哥的老鼠药,吃了老哥哥给她的两包麸子,吃了就后悔了,挂着老公没人管,挂着原来,女人因为过麦和男人打架,人话不骂,只骂的一向言听计从的男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女人跳着脚的发誓要死给男人看。 于是就买了老哥哥的老鼠药,吃了老哥哥给她的两包麸子,吃了就后悔了,挂着老公没人管,挂着孩子没人疼,跑到大街哭着喊着自己不想死。 不明就理的人害怕了,四邻八村谁不知道老哥哥的老鼠药毒。有人说赶快上医院,有人说 “还去医院?没等出村人怕就完了,没见老鼠是怎么死的?还是用‘土法’吧!”立马就有人去茅坑挖来了便便,稀释了就给女人灌。 只灌得女人哭爹喊娘,说还是让自己死了吧。救人心切的村民可不管这些,还是一个劲的灌,随灌随吐,随吐随灌,折腾的女人只剩下半口气。 终于觉得灌得差不多了,开始用平板车拉了女人去乡卫生院,一路上,臭味熏出半理地去。 到了乡卫生院一检查:女人压根就没中毒。从那以后,女人见了老哥哥就跳着脚的给他踢摊子,女人的男人一个劲的赔礼道谢,说老哥哥救了他们一家。 可是不管怎么说老哥哥落下了一个卖假药的恶名,集市不能赶了,他只得舍家抛业到外地去串乡卖,这期间吃了多少苦没人知道。 有一次他实在回不来了,偷、抢干不来,乞讨拉不下来那张长脸,他选择了 “骗”。饿的不行了,看见一群人刚刨了一阵花生,(当地人叫长果)正在地头休息,男人们抽大烟袋的抽大烟袋,闲扯的闲扯;,女人跑到小水沟里洗把手,拿出包在头巾里的鞋底紧着纳上几针,麻线嘞的嗤嗤响;半大小子像是永远不知道劳累一样,扔下大板镢,循着蝈蝈的叫声满地搜寻,逮了蝈蝈,编个小笼养到漫天飞雪,逮了蚂蚱火上一烤,那可是让人哈喇子流出二里地的美味。 老哥哥靠上去,扯着当地人听不懂,外地人不明白的洋腔问 “这是什么东西?”一听是外乡人,大家七嘴八舌的告诉他 “这是长果。”老哥哥继续洋腔怪调地问 “干什么的?它干什么用?”接着就有人告诉他 “吃的。”老哥哥一听是吃的,抓起来就连皮带土的吃,众人连忙拦他 “你看这外乡人,连长果都不会吃,真是个外乡人!”其实我们村西边种的遍地是花生。 临走领队的小组长还大方的送给了老哥哥一提兜花生,说是让老哥哥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吃了一肚子生花生,又从小水沟里灌了一通凉水,到了晚上,老哥哥的后大门可就关不住了,差一点没拉死他。 还有一次,在一个小城镇上老哥哥钱被人偷了,搜遍全身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几元钱,连回家的车票都不够,离家几百里地呢,那个时候,连个电话也没有,向家里求援都不能。 老哥哥转悠着想辄。转到一家乡卫生院门口,发现旁边的小水沟里有好多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他顿时来了主意。 瞅准没人,他捡了一大堆,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瓶子洗刷干净,也多亏那时候四处都有清水,着帮了老哥哥大忙。 老哥哥又买来一瓶白醋,半斤面粉,掺和在一起,用清水和了和,大大小小装了几十瓶。 找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就吆喝起来 “快来看,快来瞧、治痦子,祛斑的良药,当场见效,不管用不要钱,一块钱一瓶。”见围得人差不多了,老哥哥现场抓了一个脸上有斑得人,当场启开一瓶,用棉棒蘸了少许,摸在那人脸上。 白醋一润,微风一吹,淡淡的面粉一遮,斑果然淡了。老哥哥问那人, “脸上什么感觉?”那人说 “有点嗦嗦的,凉飕飕的。”老哥哥拉着她转着圈的让人看,斑果然淡了。 围观的人挤着买。老哥哥连忙送了一瓶给让他做实验的人,说怕一会儿让人抢没了。 接着就有人后悔,刚才怎么就没敢让老哥哥往自己脸上抹一点呢!大大小小的瓶瓶一抢而空,老哥哥立马买车票逃了回来。 如今老哥哥已年过七旬,天天抱着孙女看着孙子,裤腰经常掉下来一大截,颇有几分 “汤水”问道。他再也不用出门,也不想出门了。他说:出门难,穷人出门更难。 现在多好,夏天哪儿凉快去哪儿,冬天哪儿暖和偎哪儿。如今老哥哥已年过七旬,天天抱着孙女看着孙子,裤腰经常掉下来一大截,颇有几分 “汤水”问道。他再也不用出门,也不想出门了。他说:出门难,穷人出门更难。 现在多好,夏天哪儿凉快去哪儿,冬天哪儿暖和偎哪儿。 ------------ 第二十五章:晨之女(一) 有时候,我会想,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们就这样相互折磨, 等着哪一天, 你接受、或者我妥协。 今天在超市看到了装订精美的日记本,上面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对一个黄衣小女孩张开双手,小女孩大概是她的孙女吧,眼睛笑成一条线地向她跑过去,幼稚的画风! 我想起自己在上初中的时候,有固定的作业是每天一篇日记。七年前每天的十点,我会像现在这样坐在窗前,不过现在我是在喝茶,而那时候我是在写日记。后来作业一天天地加重,我就把写日记的时间推到了十一点。临近中考,老师取消了写日记这一项作业,但我一直坚持着写日记的习惯,直到那件事之后,我才戒掉了这个习惯。 啊,那件事,许久不曾回想了。 七年前的日记伴随着回忆徐徐翻开: 三月某日,阴。 今天爸妈又吵架了,还是生二胎的事。妈妈还理智一点,爸爸完全入了魔怔似的,只知道生儿子,生儿子!真是的,儿子是能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让他这么着急生?多等几年能怎么着?自己在什么单位上班自己不知道似的,为了要个男孩连工作都不想要了吗?看你拿什么养两个孩子!还是要我和姐姐一样···· 姐姐,啊,姐姐,你到底去哪了?晨晨想你。如果奶奶再不让爸爸报警,我就去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你,等着我。 三月某日,小雨。 今天凌晨爸妈打架把我吵醒了,好讨厌啊。理由竟然是爸爸把拖鞋里的水倒在了妈妈身上,都闲的没事干了吗?你们没事我还有事呢,我初三了知道吗?就算我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没问题,每天学习也很累的好吗? 三月某日,风夹雨。 小雨连绵风带刺,冷极了。奶奶打来电话,说这两天要来住,爸爸立刻就准备上了,吩咐妈妈买各种肉、菜,妈妈买回来爸爸又嫌她买的种类太少、量不够吃,自己跑去买了两大包,气喘吁吁地拎了回来。回来了就翻着手机找各种既好吃又补身体的食谱,还要求妈妈把做法抄下来,等奶奶来了照着它做。真是的,自己的母亲自己好好孝敬!把我妈妈像奴婢一样呼来换去的算什么! 奶奶,你说我是该怨你来我家一趟折腾我妈妈了呢?还是该谢谢你的到来让我吃上了非常丰盛的菜呢? 晚上临近饭点,奶奶来了,今天的好菜我使劲往自己碗里夹,哼,奶奶,你害我丢了姐姐,还好意思在我家大吃大喝。爸妈不嫌你,我不会给你好脸色! 吃完饭后我把自己锁在屋里写作业,对,就是现在我正在写的这本日记。 屋外嗡嗡的说话声真让我烦,三个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呜呀吵闹的了,我听见奶奶在那里嚎:“一个小厮(方言:儿子、男孩)都没有让俺怎么在村里混啊!俺可是生了两儿,怎么到这一辈一个儿都没有了呢?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到那天哈俺可怎么去见你爹呀!老祖宗,你怎么着不能让俺营家绝了后啊!哎呀·······” 烦! 烦! 烦! 自己不是女的吗?男的这么好你怎么不给自己变性呢?你厉害你生啊,女孩就生来低贱吗?哪里比男孩差!男孩这么好,等你老了可千万别让我这个女孩养你! “我闺女找不到我是不会再要孩子的。”妈妈这么说。 “这么时节都找不着了,说不准······” “怎么着?你要咒我的孩子,咒你孙女吗!” “给咱妈吼啥呀吼!” 看看,爸爸一听有人对他妈怎么样就来护着了。 四月某日,大雨。 今天是爸妈的三日一小吵、五天一动手日常:在我写作业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打架了,客厅里乒乓地响,砸了好几个杯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上去劝架也被打了一巴掌,脸又红又肿,印子像一个血巴掌。 四月某日,晴。 天空终于放晴了,碧空如洗。阳光温暖,我却愈发孤独,我想我的姐姐,从前她每日看着我入睡,现在不会有人陪我了。我把镜子对着床头放,这样睡觉的时候,偶尔睁眼看见自己的镜像也像有人在陪着我睡一样了! 晚上放学回家前去医院看了看奶奶,奶奶病了,她的子宫中长了瘤子,说来也怪,她已经停经了,子宫也就是坨肉的作用了,怎么还会张瘤子呢?爸爸急得团团转,在医院就哭得瘫在了椅子上,一边哭一边说要拉着奶奶去全国最好的医院治疗。回到家,爸爸把家里所有的现钱、银行卡和存折汇集到了一起,还逼妈妈把工资卡也交出来,妈妈说:“我们还有女儿要养!”爸爸气得直骂她恶毒,又把妈妈打了一顿,妈妈哭得声音很大,好歹护住了工资卡。 奶**宫肿瘤的片子我仔细看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复习生物课题“人类的发育”的原因,那瘤子我越看越像个胚胎。 四月某日,晴。 天气越来越好了,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来好,把镜子对着床果然有用,这几天好像真的有人在陪我睡了,常常能感觉到卧室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虽然只是自己的影像,但也不失为一种安慰了。最令我开心的是,这几天姐姐常常入梦,似乎又回到我们姐妹日日相伴的日子,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呢?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二十六章:晨之女(二) 今天刷热点新闻刷到了一起恶性伤人案,地点就在离我们不远的花堡街,歹徒极为凶恶,见人就砍,场面十分惨烈。按照常理来说,危害程度这么大的案件死刑没跑了,法院那边却不知出了什么事,迟迟不肯宣判。被害人家属联名上书要求判处死刑。依我看:这种迟迟不判的八准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判刑嘛,能拖多久拖多久,拖到热度过去了,花点钱,找找关系,大不了在牢里多呆几年然后出来继续潇洒,反正家里有钱或权,在监狱里也不会吃什么苦。法律原本是公平的,可有时候法律对特殊人群的照顾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这不,我刚看了看最新的报道,嫌疑人的精神鉴定报告出来了,说嫌疑人是因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才会这样。那报告上的每个字都是对精神病的侮辱好吗?网上对此骂声一片,我看得也是十分气愤。 说点别的,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些案发现场的照片,我的心就跳得厉害,十分难受。不是那种同情或愤慨的难受,而是一种浓浓的危机感,眼前也总是闪过姐姐的身影,我想,或许是案发地点离我的家和学校太近的缘故吧,而姐姐又恰好失踪,我很是担心她。 四月某日,雷阵雨。 姐姐找到了,在一个小河沟里。警方叫爸爸和妈妈去认尸,爸妈问我去不去,我才不去呢。姐姐明明还活着,每天晚上她都会来陪我,我甚至能感到她抚摸我的手掌的温度。 中午,妈妈从警局回来,我看到妈妈满脸的泪痕。我问她,爸爸去哪了?妈妈说,爸爸去奶奶家了。又过了几个小时,爸爸回来了,红着眼睛,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今天是周末,中午眯了一会,梦到了姐姐。 “醒来呀,晨晨!快醒过来!”姐姐悲痛地看着我喊,双手大力摇晃我的肩膀。 我瞬间惊醒,醒来就闻到了一种刺鼻的味道,是厨房里煤气的味道!卧室的门开着,我跑出卧室,看到连接厨房与客厅的窗户大开着,那可是从来都不打开的呀!我赶紧关上这扇窗户,然后打开与外界相通的窗户,用袖子捂着鼻子冲进厨房,煤气阀门果然开着!我的心砰砰直跳好像要跳出胸膛。我赶紧关上阀门,跑出厨房,又关上厨房的门,跑出了家。跑出去的时候,我的腿不停打颤,好几次差点摔倒。刚跑出家门,我就瘫在了门边,瘫倒得到身体把大门也挤上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头晕眼花、呼吸费劲,胳臂和手也不停打颤,浑身没有力气,对门李阿姨看到我这副模样忙把我扶起来,家是不能回了,我跟着李阿姨去了她家。 在李阿姨家,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为什么厨房与客厅的窗户开着,煤气阀门还没关。妈妈说,她不知道,她走的时候那扇窗户是关着的,也没有闻到煤气的味道,她走的时候爸爸还在家里,让我问问爸爸。 爸爸,是他······ 我家的布局是这样的:入门是客厅,卧室、书房、厨房和卫生间半包围状环绕在客厅两面,我和姐姐的卧室隔着客厅对着厨房,厨房有连通客厅的窗户,如果窗户打开,里面的气体直冲我们的卧室。 如果一个人打开厨房与客厅联通的窗户,却关上客厅与外界连接到窗户,那目的只有一个······ 四月某日,小雨。 妈妈,你的工资明明不比爸爸的少,为什么要包揽所有的家务还任打任骂?为什么说是为了我才不离婚的?为什么说好人家不愿找单亲家庭的孩子,如果你们离婚了我就嫁不到好人家了?难道一个女孩最终的价好坏只有嫁人吗?其实你就是爱他对吧!找什么借口?你说你不爱,可你看到他吃你做的饭露出满意的表情时你是什么样子?眼睛亮得像镁光灯一样,就差拿个大喇叭喊话自己超开心了。这也是装的吗?我知道,你说谎了。即便······他不顾你的身体,逼你生孩子,你竟然!也渐渐同意! 姐姐呢?你们把姐姐当什么!她死因未明,一个人待在那个冰冷狭窄的地方,你们就要规划着生儿子走上人生巅峰的快乐生活了?是不是觉得姐姐不在了终于没有负担了?可以没有顾虑生生生了?我还在呢! 四月某日,大雨。 风雨交加,今日我的双亲这次打架不同以往,格外激烈,母亲将我锁入屋中,屋外砰砰作响,我想报警却苦于没有手机。我现在就在自己的卧室里,我大声呼救,可平日里表面甚是热络的邻居怎无一人询问呢?经常交换饭食的张奶奶、互相照顾家务的李阿姨······你们都不在家吗? 日记写到这里,被划了一道划痕,最后笔头深深戳进纸张。 一声巨响,而后寂静无声,我有些怕,不敢再大声喊叫,怕会招来更可怕的事。 什么时间了?外面依旧是那么安静,可是我的被子什么时候盖到我身上了,是打架结束了妈妈来看我了吗? 日记写到这里完全结束。 然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拿椅子砸开了卧室门。 不!不!不!!!是血,满地的血!我不敢再往血的尽头看了,爸妈只是出手重了,现在在医院包扎呢,所以才没来得及顾我,我要去找他们,对,跑出这间屋子! 大门开着,我跑了出去,穿过了不知多少条街、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跑到姨妈家,姨妈紧紧地抱着我,直流泪。 “我要报案,这里有人故意伤人!”姨夫报了警。 我在姨妈家住了两天,姨妈总是抱着我安慰:“晨晨,我会好好照顾你,像我的亲孩子一样。”我点点头,然后感到脖颈的湿润。 两天后,我却被警察带走了,他们要我说出父母遇害的真相。“你还那么小,主动坦白会从宽处理的。”警官的表情很是严厉,似乎又有点惋惜。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十七章:晨之女(三) “我爸妈······他们怎么样了啊?你们一上来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们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回家?” “你的父母已经被认定生理死亡,我们有人证和物证证明是你动的手,现在请你讲出犯罪经过。”警察的声音冰冷无情。 “什么?你们是警察啊,怎么可以诬陷一个无辜的人!我刚刚失去了父母······”我说到这里,使劲吸了一口气,我的喉咙一边发出哭声,一边还要说话,有些顾不上喘气。 然后我继续哭道:“人证物证?是邻居,是邻居对不对?他们明明看到了······却当起了看客,不管不顾!”他们早就知道,他们明明知道,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惨案发生,还拍了照片或者录了像,说不定在那个网站上发布出来,配上一段痛心疾首的文字,引发一番人性的思考。 “不对,你的意思是我父母是被第三个人害死的。我们小区有监控,你们好好查一定可以查出来的!”我努力调整呼吸,冷静思维,可我的声音还是已经完全变了调,尖锐又嘶哑,我哭着、喊着,比父母打我打得最厉害的时候都要厉害,我看到眼前一阵阵的黑雾,空气怎么这么稀薄,我吸不上气来了······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每天都有男护士来照顾我,我病了吗?他喂我吃药,我不吃,他终于告诉我:“我们怀疑你患有人格分裂,另一个人格具有攻击性,我们只能暂时这样安置你。” “人格分裂······”我这才回想起来,日记上莫名多出不像我的语气的话语、门是锁住的,我失去了意识,被子却被移动······ “那个人格可能叫‘昙昙’,据我们调查你有一个死去的双胞胎姐姐,名字叫营昙。” “昙昙,姐姐······”是姐姐,是我朝思暮想的姐姐啊! “迄今为止,我们认为是由于你对姐姐的死过度悲伤,所以分裂出了一个姐姐的人格,最终结论还需要后续观察。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感受或发现的话要立刻告诉我,不仅仅是为了你父母的案子,也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 “我知道了,有什么就会告诉你的。” 原来,这些日子的陪伴都是我自己的幻想吗? 我在医院里呆得时间不长,姨妈和姨夫常来看我、给我带各种吃的,听说叔叔那边要爸妈的财产,还好有他们帮我守住。医院确诊我不再具有攻击性后就准我出院了。最后也是姨妈和姨夫接我出来的。 “啊,七年前的事情,就是这些了。” 我回想完毕,伸了个懒腰,带上白菊去墓园祭拜我的父母和姐姐,对,今天是我父母的祭日。到了墓园,姐姐墓碑前的白菊已经干枯,这还是我前些日子来的时候摆上的,我为她换上新鲜的,然后擦拭她墓碑上的薄灰。 “姐姐,奶奶昨天死了,你放心,她走得很痛苦。她病得严重,子宫里长满了瘤子,能撑到今天也是够坚强了,医生都说奇怪,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一个凭借自己子宫骄傲了半生,以生女儿为耻,把女人当生育工具的人以这种方式死去······讽刺啊,讽刺啊。” “她从前总说我们小,考虑不长远,所以不知道男孩的好。我已经是研究生了,和国企签了约,她的小儿子还没有固定工作。虽然说工作不稳定但钱还是有的,不过人家说了,他家的钱要攒着养三个闺女,没钱给她治病。对,你走了以后叔叔又生了两个女孩,交了不少罚款。奶奶不乐意,又哭闹着让婶婶生,婶婶断了她治病的钱,她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然后她来找我要钱,我说我上着学不挣钱,其实我这么多年勤工俭学的早就有自己的小金库了,我的导师也会带我们赚外快。” “姐姐,你说可笑不,如果她没有逼着婶婶生孩子,叔叔婶婶就能省下那笔交罚款的钱,如果她没有逼着婶婶生那么多,还会省下一笔养孩子的钱。如果她没有逼着爸妈生二胎,我想或许她就不会长瘤子了,你说是不是?” 我将头抵在姐姐的墓碑上,指尖描摹她的名字。昙,美丽绝伦,终究于夜间一现,而晨击退了黑暗,将迎来光明。 “姐姐,我想你,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没死,其实你一直在陪着我,会和我说话,只是不能给我回应了而已。你见到爸妈了吗?二胎的事情你可以完全放心了,他们再也不能生个小的给你添堵了,你不用再为这个和他们吵架了。我在这边好好的,你也能在那边独自享受爸妈的宠爱了。不过,我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见他们,不用在意我,见到了他们,有什么话就好好说。” 啊,说起我们的爸爸妈妈。 我转头看向爸妈的墓碑,七年前的今天他们躺在同一片血泊里,七年后的今天,他们躺在同一块墓地里。 “爸爸妈妈,那话怎么说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你们看,现在这样多好——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如果能早些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哪怕是少吵一次架、少动一次手,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人啊,总是爱没事找事。” 走在路上,看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男的婚内出轨被妻子抓住,正在当街暴打,血都流了一地了。嘿!这男的四处躲闪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父亲·····哎呀,真是的,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熟悉这种场面?我可是晨晨,嘻嘻······ 到现在,我还会想, 你为什么不喜欢女孩? 然后,我想起, 你的父辈也是这样, 传承的观念,传承的痛苦。 我没有变成男孩, 你仍不喜欢女孩。 我们日复一日地相互折磨, 你不肯接受、我不肯妥协。 终于有一天, 你死我活。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十八章:暮之警(一) “我宣誓: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 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扞卫者, 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二十多年前,我在警徽前宣下誓言。如今又是一批新警员入局,誓言入耳,像极了我的当年。 “暮哥,紧急情况!花堡街33号有人持刀伤人!” 花堡街33号,真是熟悉的地点啊。 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警员在疏散群众,动乱的中心是正在行凶的嫌疑人,同事们持枪将他包围,却苦于嫌疑人移动太快,群众距离太近而无法瞄准。 我拿了枪便上前去。 “暮哥别去。” “暮哥小心啊。” 那人发现了我,竟想挥刀砍我,我赶忙向一边跑去,他向我追来,挥舞的手臂就暴露在了狙击范围之内。 “砰!” 一声枪响过后,他手中的刀落地,我也看清了他的脸。 乌禄! 犯罪嫌疑人被捉住,在刑讯室里,原本杀人狂魔一样的他突然变得又哭又笑,举止癫狂。要求进行精神鉴定。 “暮哥,花堡案嫌疑人乌非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了。”小鼓拿着几张报告走到我办公桌前。” “怎么说?” “报告显示:嫌疑人乌非患有行为认知障碍······” 不等他说完,我夺过了鉴定报告。又是这样的字眼,我只消瞥一眼就能知道内容,这么多张纸说到底就是一句话:罪人要被无罪释放了! “小鼓,你说法律是人人平等的吗?” “当然······” “当然是平等的,可不是每件依照法律判定的案件都是公平的。” “呃,您是说?” “精神病患者因为不具备个人行为约束力在犯罪后不受到与常人一样惩罚,这我能理解。但是却有人利用这点法律对特殊人群的宽容满足私欲。犯罪的时候穷凶极恶、逃跑的时候机敏睿智,被捕了就立刻变身成呆呆傻傻的精神病患者。在法庭上,面对严肃的法官和悲痛的被害人家属睁着两只大眼卖弄自己的无辜,最后一纸精神鉴定书抹掉所有的罪孽,只留被害人家属守着一坛至亲至爱的骨灰悲伤,很讽刺不是吗?” “我们有严格精神鉴定。”他反驳到。 “对,严格,太严格了。” 我抬手揉了下眼睛,抹掉快要渗出眼眶的泪水,问道:“可你如何确定案发时犯罪嫌疑人正在犯精神病呢?你又如何让确定是精神病导致他犯罪?” “我······不能确定,我又不是鉴定科的人。”他有些同意我说的话了。 “是啊,你不能确定、我不能确定,我们都不是鉴定科的人,也不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您是怀疑——” 小鼓凑近了我,低声说道:“鉴定科的人不纯?” “你去帮我打探一下洛曦的生活状况,越详细越好。” “是!” 等小鼓走出办公室门,我立刻拿起手机给洛曦打去了电话。 “洛科长,请你喝杯茶呀。” ······ 喝茶,湖边的石亭是个不错的选择,迎面吹风、地域空旷,不必担心被人监视和监听。 “听说这次花堡街案子的嫌疑人又是交予洛科长了呢。” 他看起来比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 “哎,不敢当不敢当,在将警督面前我可不敢称科长。这案子嘛,退休之前能多干点就多干点,身虽老,也要尽绵薄之力。呵呵。” “呵呵。哦,您快退休了——”我故意将最后三个字音拖得很长。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警惕,说到:“就差几个月了。” “八年前花堡街也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案,当时的犯罪嫌疑人也是您鉴定的吧。” “······是。”他答得甚是犹豫 我转了下手机屏幕,瞄了一眼小鼓给我发的消息。 “您儿子的病急需高额费用吧。” “不错。”他这次答得干脆多了。 “嗨,说这个做什么,咱们这种人啊,干的都是高危的活儿。万一在单位里出了点什么意外也不知道家里能得到多少抚恤金呢。” “我突然想起乌非的鉴定还有项缺漏,就先走了,将警督如果有事,我们再联系吧。” “好,您忙,您忙。” 我目送他离开,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苍老了。 夜晚,我接到了另一个人的邀请——乌非的哥哥,乌是。 餐厅的单间。 “你们兄弟的名字真是有意思,是是非非的。” “是啊,就像这世上的事情,是是非非不是都能说清的。” “‘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在我这里说得清。” “呵呵,将警督,幽默,真是幽默。”这位乌是的脸上保持着欠揍的笑容。 “我从不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不要过早下定论,毕竟,谁没个什么事呢?” “如果你邀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我想我可以先走了。”我刚起身就有一个身着黑西装高大男子将我拦住。 “将警督,不要着急嘛,” 我坐回去,却并不看他。 “家弟犯了点小事,我们愿意赔钱,赔多少都行,请您来,就是商量商量。” “乌先生财大气粗,死伤二十多人也是小事?” “我的弟弟患有精神病,很多事都不是他愿意做的。” “精神病?可是鉴定的结果显示令弟一切正常啊。” “我相信有将警督在,都是小事。” “这话说不得,我只是一名一级警督。” 我说这话的时候,乌是将一个30cm见方的盒子推到我面前。 “将警督,不要老是板着个脸,经常笑笑会有好运的。这不,听闻将警督最爱羊脂美玉,小弟希望能与您多多交流。” 我将盒子收到手中,看着他眼底生出的嘲讽之色,我终于笑了。 “一定。” 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到:“这犯罪需要判刑,判刑需要证据,令弟的东西还在原处。” 出了餐厅,上了车。我拿出包中的礼盒颠了一下,玉应该是好玉,可惜人不是好人,真是可惜。我开车回到局里,把玉交了上去。 呵,乌是嘛,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叫乌福。 第二天,乌是果然出现在一名受害者的家里,而我正在这名受害者家中的卫生间里,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客厅。 “我是乌非的哥哥,这次来是想······” “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我们是不会接受赔款的。”说话的是受害者的母亲,这段日子她已经哭哑了嗓子。 “对他做的事我十分抱歉,但他是我的亲弟弟,是我的至亲,我不能不管。他患有精神疾病,不是故意伤人的。”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就能杀人了吗?”这是受害者的父亲。 “你还我姐姐!还我姐姐!”这是受害者的弟弟。 “我的女儿,如花一般的年纪啊,那个畜生怎么下得去手?”受害者母亲的声音已经有些疯狂了。 “我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为了你们已经耗费很多时间了,秘书来谈不妥,我亲自来了,你们还想怎样?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不拿着这些钱好好过日子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乌是!你的兄弟是兄弟,别人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了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他自视高人一等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乌福。” “你说什么?”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欠揍的笑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名字的确是改了的好,乌福,无福,福都没了,更何况弟弟呢?” 他终于愤怒了。 “你的口袋里放着一把折叠刀,看形状,是特制的吧。” 他在口袋中边的手动了动。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连那把刀一起举起来。 “怎么,被害人家属不同意赔偿减刑你就要拿刀逼迫吗?” “砰!”防盗门被强力打开。 “乌是,放下武器!”小鼓等人已经举起了枪,就差最后一步了。 “你!”乌是开始挣扎,用力回抽他被我制住的手。 “暮哥小心!” “砰砰!” 随着几声枪响,自视甚高的乌董事长倒在了他看不起的被害者家的地板上。 回到局里,鉴定科又送来了证明乌非精神正常的报告。随后法院二审也传来了好消息,被告人乌非,持刀伤人,致五人死亡,五人重伤,十二人轻伤犯罪情节恶劣,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又是一声枪响,一切都结束了。 “花堡街的案子总算结了,暮哥的大哥在一次暴徒伤人事故中殉职,嫌疑人却以患有精神疾病为理由成功脱罪。如今同样的情况,犯罪嫌疑人总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暮哥也该欣慰了的吧。” 小鼓抬着他青涩的脸庞望着我,他的眼睛里满是崇敬,怎么能不崇敬呢?我可是立了二等功的前辈。 “当然。”我冲他一笑。 再次擦拭了跟了我多年的老伙计们,然后脱下警帽、警服,叠整齐,确保它们没有一丝褶皱后放在办公桌上,夕阳的光照进窗内,警徽也发出了光芒,一如二十年前它刚到我手中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朝阳的光。我走出警局大门,从我参与到“后花堡街33号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天,这样的步伐早已在心中演习过多次了。临出门,我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我自愿: 主动辞去中华人民共和国警督一职, 余生, 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教育事业, 依旧对党忠诚、服务人民、纪律严明, 却不再有资格执法严明。 矢志不渝做法律完善事业的建设者、扞卫者, 为提高新一代警察素养、减少社会暴力犯罪努力奋斗。”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二十九章:鼓之旅(一) 一开始, 你给我的是一口温热的餐饭, 我给你的是一声父亲的呼唤。 后来啊, 你要的是一句谢谢, 我要的是一句抱歉。 到最后, 你说人们永远不要找到你, 我说人们何时才能找到我。 我的叛逆期已到,但我不想因此疏远与母亲的关系。总算等到放寒假了,本以为能与母亲说说知心话,母亲却终日忙于工作,好容易晚上能见到人也因为劳累而早早歇息了。一个月后,当母亲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提出带我去南部山区游玩,我自然答应。 “啊,这山里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太好闻了。” “哎,你说哈,咱那块儿不也挨着山吗,就没这么好的空气。” “咱那是什么地方,挨着山也是城市,天天汽车排放量有多少?空气能好吗?” 同行的几位大妈一下车就开始议论新的话题:空气。我和妈妈在走出了大巴车尾气的包围圈之后也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往山里走走,里面的空气更好。工作完了出来走走轻松轻松啊,你爸不来真是可惜了。”母亲如是说到。 “好不容易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要提他!”因我还记着前几天和父亲吵架的事,语气有些冲。 “他到底是你爸啊。”母亲的语气带着试探。 “我也到底是他儿子!他打我骂我的时候顾及到过吗?” 母亲听到我陡然转怒的语气先是一愣,随机气恼地说:“你干啥呀?带你出来玩带出错来了吗?怎么每回都这样!烦死了,以后再也不和你出来了啊。” “你也就和我有能耐。”我冷笑一声,越过她往前走了。回想那天的事,如果不是她我早能还手了,我被打的时候她不知道在哪里看着,我一旦要反击就上来拦住我,劝得一手“好架”! 我打开手机看时间,一则男子虐待儿童的新闻跃入眼帘。看图片的角度是偷拍的,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四五岁大的看不清脸的小孩,穿着黑漆漆的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皮肤暴露之处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看着便叫人心里发酸。发文者称图中小孩是施虐男子的亲生儿子,看到这一段话,更让我相信了前世有仇,今生父子这一说法。 “不能让这种人败坏了游玩的好心情。”我摇了摇头。看时间是下午两点,嘿,阳光正好,晒晒太阳补补钙,补补我这整日窝在宿舍的小身板。 走进山里,是未被开发商改造过的原始自然景象,美景原始让我们大饱眼福,道路原始可苦了我们这些走惯了平坦大道的人。好容易走到了落宿的民舍,天已经黑了。 母亲忘却了初来时的不愉快,主动跟我搭起话来:“走慢点,妈妈可赶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老了老了。小鼓啊,你说妈妈是不是老了,怎么这就先累了?” “您永远年轻。” “哎呦,俺儿真会说话。哎,进来了,看啥呢?” “一个孩子。” “哪个孩子?” 那是民舍门口的一个孩子,四五岁的样子,天已经黑透了,他却孤零零地缩在门口。 “你是这家的孩子吗?”我向他问道。 “······”他不说话。 “进来吧,我们是旅客,不是坏人。”此时我认定这个小男孩是我们落宿家的儿子,乍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于是见生地躲到了门口。 看他进来了,我也就放心了,然后进屋吃饭去了。 快吃饱的时候我又看到那个小男孩,他的脸不似山中其他小孩那样被山风吹得泛红,而是白白净净的。依旧是缩着身子,站在餐厅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我手中的饭,我想他是饿了。看到他渴望的眼神,我突然怜悯之心大发地夹起一块鸡肉,问他道:“你要吃吗?” 他挪搓着步子走到我面前,却并不说话,也不动作。 “来,哥哥喂你,啊——” 他这才把肉块拿起来放到嘴边,似乎是舔了舔,又放下了。 对于他这样的举动,我好感尽失,回过头去继续吃饭了。 “大哥哥,你是来玩的吗?” “嗯。” 到了卧室,看民舍倒还干净,我安心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又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站在我卧室的门口,这次倒是不缩着了。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收拾好自己,和驴友们会合游山去了。 今日的天阴阴的,因为怕下雨,所以就在附近玩。走了一会我才发现那个小男孩竟跟着我们。他像是想说话又不敢,我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得到了首肯,于是慢慢上前。 “大哥哥,你们去后山吗?” “今天阴天,哥哥不去。” “哦。”他看起来有些失落。 “小朋友,你几岁了?” “七岁。” 已经七岁了吗?他看起来也就五岁。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叫小鼓。” 自此,我与小男孩的关系近了不少,他的话变多起来。我有时会喂他饭,他总吃得很少,几乎只是舔一舔。 这时我就会说:“你吃得这么少,怪不得长这么小。” 他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偶然间我的手碰到他的脸,触觉凉凉的、软软的。 “大哥,你们家的孩子不爱吃饭吗?”遇到了主人家,我向他问道。女生有母性情怀,我大概是父性大发了吧。 “啊,哪个孩儿?” “七岁的那个,那个叫······” “俺家没七岁的孩儿啊。”他疑惑地看着我。 “那是谁家的?经常来这里玩的。” “准是邻居家的。” 接连阴天无法远出,我整日和钟儿一起玩,母亲因此有些不满。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呢?” “您不是忙着和几位大妈聊天吗。”我反问道。 “明天天该晴了,咱们再走远点吧。” “好。” 第二天,钟儿突然对我说:“小鼓哥哥,我要走了哦。” “去哪?不和我一起了吗?” “不了,我是另一伙旅客的。” 好奇怪的男孩,三天了,他的父母就这么任他乱跑吗?我想说什么,可是一个萍水相逢不过三天交情的男孩,该分离就分离了,我矫情什么呢? “小鼓哥哥,你今天会去后山吧。” “会,总听你说起,哪里很好玩吗?” “不好玩,那里很可怕。” “是叫我去探险啊。”我嗤笑到。 “嗯。”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鼓哥哥,天要晴了,钟儿也要说再见了,一定要去后山啊。”他一边往门外走着,一边不忘回头嘱咐道。 “好。” 后山。 这里十分荒芜,八百年没有人似的,荒草人一样高。看到这种情况我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答应了钟儿我来后山做什么,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 “快走吧,没听人家说这里啥也没有吗?你还非要来看看。”母亲在一旁催促道。 “回吧。”我也的确不想呆下去了。 母亲在前面走着,还要唠叨着:“俺说不让你来呢,你非要来,结果呢?所以以后吧······哎呦!” 母亲突然跌进了一道沟槽。 “哎呀,妈你怎么了?”我强忍着笑意去扶她。 却见母亲拿起手中抓着的黑漆漆的不知什么东西看了看,发出了破天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走近了,看清那正是人类的手骨,这对于学医的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荒草丛生的后山。我立刻报了警,然后扶着瘫软的母亲回到民舍。山里新闻的传播速度比我想得要快,晚上就听到了主人家的几位大姐在议论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乌家那个钟儿教他爹给打死了,尸体还教他爹烧了之后扔了。” “什么啊?真的假的,你从哪听说的?” “这可不是我胡说说,就在后山,警察都来了。” “这乌非可真是个畜生呦,那么乖的儿子竟给打死了。” “可不是吗,造孽啊,他妈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那么为啥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给打死了呢?” “据说是乌非嫌他儿不听说呢。” “男孩子,都是皮啊,不听说也不能下这个狠手啊。” “要咱说,就是报复他妈了,咱哪个没打过儿?你听说哪个打出人命来的?” “我给你说,他妈这时候保准后悔地了不敌。早知道乌非这呼样,当年离婚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把儿抢过来呀。” “她准以为乌非能疼儿子来着,不然啊,当妈的不能让给他。” “乌非打孩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妈就一点不知道吗?” “我听说他妈来了着,往后怎么着咱不知道了。” “唉唉······” 钟儿!我打开了先前的虐童新闻往下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知道钟儿是鬼魂,我并未有一丝对他的恐惧,有的是对人性的悲哀,和对他的心疼。他是有多么不甘才会在死后驻留人间?又是多么绝望才会向一个陌生人求助?乌非又是多么恨儿子才会将他殴打致死?又是多么丧心病狂才会焚尸灭迹?我不敢再想了。 回到家,父亲竟破天荒地在门口迎接我们。“我觉得我应该跟你道歉的,那天的事······是我这个做爸爸的不对。” 我的鼻尖有点发酸,我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啊!这么多年了,他做过的错事不少,我却从未听到他跟谁道歉。 他说这句话似乎已经用光了力气,说完就低着头看向一边去了。 “谢谢你,爸爸。” 我伸出一条胳臂搭上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一颤,然后一手搂着我的脖子,一手拍着我的肩膀说到:“以后咱爷俩别再那么吵了,啊?” 他竟也想挽回我们之间的父子情份? 父亲么,呵! 一开始, 我得到了我需要的餐饭,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呼唤。 后来啊, 我再也没有说谢谢, 你再也没有说抱歉。 到最后, 人们找到了你、 却再找不全我, 我们谁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三十七章:光怜兮(一) 如今天下大势,群雄并立,五国争霸——夏,地处东南,半岸沿海,国土两千,两府分治;商,地处东北,一岸沿海,国土一千,军党天下;周,地处西南,一岸沿海,国土九百,君政相执;秦,地处西北,全土内陆,国土八百,祭祀无上;汉,地处西北,四面环海,国土九百,政法互制。 夏。 光兮光兮墨颜色,一语一怜,朱雀翩然。 世上为什么有复原呢?是因为有毁灭吧,可是毁灭又是如何诞生的······哎呀呀,想不出,便不想了。 黑府主事办公室。 “少爷,找到朱雀的宿主了,在一个山村,叫南离。”属下尾巴来报。 “总算能胜过不良军一筹了,人到哪了?”我稍有安慰。 “半路丢了,待回去寻时,被不良军抢先一步,失······” “滚!” “砰!”我骂了人犹觉怒气不减,扔茶碗砸了尾巴的额角才算完事。 废物啊,真是废物!第四次了,好容易赶在不良军前头,又把人弄丢了。不良军那些走狗们会什么?一帮白府主事的傀儡罢了,仗着是光明正大的身份便能公然抢人。也怨不得我那帮下属…… 怨不得?呵!怎么怨不得,不良军装备简陋,而我的属下却配备了最精良、先进的武器,平日都说自己厉害地了不得,怎么办起事来怂成了草包?草包尾巴!一群草包!我这举世无双的主子呵,为何摊上草包下属?是我太过优异的缘故吗?真是优异得让人寂寞。 不,现在不是感叹之时,我要思考什么来着?对了,白府那边已经凭借寻灵尺集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力量,而我方却只我一人拥有神力,这该死的差距叫我怎么赢? 哼,四灵之力又如何?且不提宿主体内的灵是否觉醒,单凭我的智谋难道赢不了那帮白痴?真是的,优异之人又在瞎操心了。 自混沌神神力降世之后,天之四灵亦宿于人世,以求平衡。二十年前,夏国政权分裂,以墨光为首的混沌神派夺回商国侵占的明湖以南地区,自立门户,称为夏国黑府。原政府拒绝承认其合法性,但随着黑府在国际的影响力日益壮大,世人默许二府共存,改称原政府为夏国白府。 白府训练室。 “兄弟们,今天,我们天之四灵的宿主终于团聚了。这是朱雀宿主南离。”队长青龙宿主东震将南离往前推了推。 只见眼前之人身穿蓝色袄裙,双肩微微内含,眉头上挑、眼尾低垂。 “哦!”白虎宿主西乾发出一声欢呼。 “女的呀······”玄武宿主北坎撇了撇嘴。 东震对二人嘱咐道:“阿离经过一番波折才与我们团聚,以后大家就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她是唯一的女孩子,你们二人要多照顾一些,知道了吗?” “知道!”二人齐答。 然后他转过头,一手搭在南离的肩上,对她说到:“每天的七点到十一点是我们作战训练的时间,主要锻炼队员的作战方式与队员之间的默契,下午除了枪械训练还有理论学习。大战在即,我们身为白府的作战主力万万不能松懈。今天你刚来,先适应一下,我是四灵队的队长,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要告诉我、不清楚的也问我。” “嗯,谢谢队长。”南离点了点头。 “都是伙伴了,平日里叫我阿震就行。你尽管放开,这里没有人会排挤你了,阿乾和阿坎都是好相处的。”东震有点担心这位新来的成员,团队作战首要的就是团结,而她看起来怯怯的,不善相处的样子。不过他也相信凭借他们的热情,她会很快融入进来的。 训练时。 “咔!”南离撤回被北坎攥着的左手,捂着后退几步。西乾赶紧扶住她。“坎,你下手太重了。” “我没用什么力气,是她太脆弱了。”北坎辩解道。 “她是女孩子,你应该更小心一点。”西乾看着南离水汪汪的眼睛就心疼。 “作战的时候,敌人会看她是女孩而手下留情吗?”北坎讨厌软弱的人。 “她才刚来,而你已经训练了一年······” “不,阿乾。”南离止住了西乾将要出口的话。转身一边走一边说到:“他说得对,可是阿坎你确实弄疼我了。”走到武器架旁,猛然抽出一根钢管向北坎的左手腕袭去。 “咔嚓。” “啊!”北坎听到了骨骼受重击而发出的声音。 “同样的,敌人也不会因为正和你说话而停止攻击。”南离一摆头,往医务室去了。 西乾又急忙走到北坎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去了。 晚饭后。 东震约南离到休息室,他想好好和她谈谈。“阿离,我听说了今天你和阿坎发生了一点的状况,我想和你聊聊。” “你找他谈过了吗。”南离还是那样低垂着眼尾,怯怯地看着他,目光又有些警惕。 “当然,我先训了他一顿的。”他想,这位新来的队友果然有些不好相处。 南离听到这话放松了一些,她说道:“我也不该下重手的。” 东震很欣慰。“是阿坎有错在先。但是训练嘛,难免受伤,而且我们大战在即,还是减少不必要的损伤为好。” 南离垂下眼,小声说:“我懂了。” 东震离开后,南离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受伤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 距离黑白大战还有三周。 象教授象罗给四位宿主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四人中已经有东震、西乾二人苏醒神力,北坎状态稳定,有战前苏醒的可能,而原本看起来状态最好的南离却丝毫没有动静,只是一个身体素质强于普通人的凡人。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推迟战争时间。”万教授向主事姒后建议到。 “黑府只有一个墨光,我们却有四灵战队,集齐了天之四灵的力量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推迟战争时间就是削减我们的优势,速战速决才是硬道理。况且黑白两府斗了十年,终于要出个结果,约定的时间不能更改。” 万教授迟疑道:“可是朱雀宿主南离······” 主事命令不变,“让她上,总比普通人强的。” “是。”万教授往正在向南离身体中输送的药剂中加了双倍的量,然后望着体检床上紧闭双眼的小姑娘,心中迫切希望她体内的朱雀神力能苏醒。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三十八章:光怜兮(二) 决战当日。 我站在悬崖的制高点俯视战况,据两方协商,本次战争对外宣称演戏,战地选在华山山脚,足够我施展拳脚,也还算隐蔽,不至于枪一响各国皆知。既要分出胜负,又不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教别国看出端倪,真是憋屈。 白府有重型战车一千,重武器两千,轻配八千,我有重型战车五千,重武器五千,轻配一千。刚刚苏醒神灵的宿主身着重型战服上阵,而我的人自骑兵到步兵皆是最先进的黄金战甲罩身。天,原本我还为这次战争的胜负忧愁,如今看来当真是多虑。不良军以为集齐四灵之力便万事大吉了吗?哦,看看那个可怜的小人儿,是朱雀的宿主吗?体内的神力还没有觉醒就被逼着上战场了,她现在一定后悔没被我的人带回来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探查好地形。”小朱雀追上她的三位队友说道,她看起来有些畏缩。 “说什么,难道大家还不如你吗?”这是世世代代都与她不太对付的小玄武北坎。 “我还是觉得太草率了,我们根本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可怜的小朱雀,似乎叫南离? “你是怕死吧?身为天之四灵朱雀的宿主却如此胆怯!”北坎一股热血没处撒的样子。 “放心吧,占地地形早已经勘察完毕,我们模拟训练的时候与这一样。”东震在劝她。 “可是模拟再像到底不是实地情况,我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南离眼睛水汪汪地快哭了似的,让我算算,她只训练了一个多月就来送死了。 “打仗还要让你挑地方?你······” 东震打断了北坎的话,“大战在即,当然是熟悉战术为重,还记得临行前主席教我们的吗?” “记得,坚持一国一府,收复明湖南地。” 姒后老滑头,我领兵打商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要收复明湖以南地区?我劳民伤财地把地方拿回来,现在你教我听你的,美得你做梦似的。 “击!”战鼓响,开战! 三灵宿主首当其冲,冲入我军厮杀,让主力作先锋,多么有才的战术!我自然晓得利害,下令后退,避开白府前锋锋芒,主攻侧后方凡兵。 小朱雀呢——她往后方去了!不良军若是知道自己辛苦寻来的人做了逃兵会不会气死?真气死也好,省得天天惹人烦。 不对,她不是逃跑,她绕到了后方民居附近,按照约定,两方打架是不得踏入民居范围一步的,即使民众已经疏散,她想做什么? 她找到了成堆的干草。这是想与青龙配合用火攻啊,用火可是朱雀的专长,她开始召唤青龙的宿主,可惜青龙正杀得起劲并没有听到她的。 战初,不良军有四灵的宿主做先锋的确占了上风,好不威风。三灵宿主初醒的神灵力量丰沛,势如破竹,以一挡百之势杀敌三千,未觉醒神灵的小朱雀使得一手好枪,也是勇猛难挡。就是他们的战术实在感人了些。 三小时后,除却四灵宿主的凡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方已呈合围之势。 日转西,四小只的力量开始不足,行动明显慢了起来。我方已经全面包围。 该我出场了!喷溅的鲜血是我的礼花,此起彼伏的哀号也在为我庆贺!我一手掐着青龙,一手捏着白虎,脚下踩着玄武。还差一个…… “轰——呼——嘘……” 小朱雀见她的三个伙伴性命垂危终于不在躲藏,从石头后面跑出来,向我投出火球,人头大的火球向我袭来,可惜她的火球如同她的战队一样——声势大,威力小。我清楚地感觉到那火粘上我的皮肤就开始熄灭,最后没造成一点伤害。 “拖下去。”我把东震和西乾扔到地上对尾巴命令到。 “是!” 我开始专心对付小朱雀,她虽然神灵未醒,却还有点脑子,十分会躲,我捉了多次都没捉住她。她的枪用尽了能量却还有一双钩非常锋利,来回之间我竟没讨到便宜。 “已经觉醒的三灵宿主都已被捉,你个没觉醒的还坚持什么呢?束手就擒吧。” “……”她不应。 我一挥手,尾巴立刻放火毁了三灵宿主的肉身,三灵宿主虽然体内有真神庇佑,可他们到底还是肉体凡胎,皮肉烧灼之痛让他们发出悦耳的惨叫。小朱雀见此果然冲上来救援,可惜心焦气躁不仅没让她的力量有所突破,反而是气息紊乱,连聚火都聚不起来了。 我夺走了她手中的双钩,看着她上挑的嘴角问道:“你在笑?” “没有。”她小步后退着,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怯怯的。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无表情。” “呵呵。”竟是天生笑面吗,可惜这样好的脸蛋将不久于人世。 我抬手聚力将她体内的神灵抽出,她失去意识的身体倒下。化成原始形态的朱雀啄着我握住她的手,有什么用呢?结束了,我赢了。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三十九章:光怜兮(三) 十八年后。 白府聚齐青龙、白虎、玄武三灵的第二代宿主,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朱雀的宿主。寻灵尺显示朱雀并未转世,但他们又的的确确见到了南离的尸体并将她葬在了英雄陵园。 两方再次开战,结果可想而知——十八年前四灵齐聚尚且不敌我一人,何况今日只有三灵。但是······ “砰!”尾巴被第二代青龙宿主东巽扔到战车上,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剑刺穿了肩胛。东巽显然不想让这个杀害第一代宿主的人轻易死去。 “今天也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说话并没有耽误他的行动,火焰从枪口喷出,直冲尾巴的身体。 “呼······”火焰已经开始燃烧尾巴的战衣,却突然绕了一圈到他后方去了。 “南前辈?”东巽看着面前面容艳丽、手拿双钩的女孩,想起了战前祭拜四灵的第一代宿主时朱雀宿主的照片。 离儿直接以激光回应他,这得益于我亲自设计的战衣,将激光枪简化后设在四肢前端,中心的储能装置会为枪支提供足够的能量,这让她在射击时仍能拿着双钩以防不测。 玄武第二代宿主北坎上前抵御,哦,他怎么还叫这个名字。他发出的水剑被离儿的火龙吞没,高温灼伤了他的脸,皮肤迅速变红起跑。这下好,更丑了。 “你说她是谁?”我听见不良军的元帅这样问道。 “是南离!感应很微弱,但是错不了的。”东巽回答。 “保持通讯通畅。”然后不良帅大概是报告主事去了。 举世瞩目的第二次黑白大战因为朱雀宿主的“叛变”而暂缓,双方约定谈判战争事宜。 夜色沉沉,我问包教授:“怎样才会有真正和平呢?” “您可不是一位热爱和平的主儿啊。”他笑道。 “暂时的平衡还是要有的,免得被第三方钻了空子。”我恨死自称灰府的那帮人了,真以为自己游走黑白两府游刃有余吗? “和平的方式嘛,大概时成为一家人吧。”这个回答深得我心。 “白府齐聚青龙、白虎、玄武三灵的宿主,而我们把宝都压在了朱雀一人身上。”包教授继续说到。 “她可是我的至宝啊。” 黑府的庆功宴上,歌舞升平,我却只瞩目于一人。 想当初,我把南离的灵毫无保护措施地带回紫阙扔给了包教授,她也是坚强,意识附在灵上没有消散。包教授的意识移植技术已经基本完善,一年之后便培育出了新的个体,她就是现在的南离,保留了从前的意识与性格,只是被删除了记忆。在她十岁之前,我几乎从没管过我的离儿,她是在包教授及其研究团队成员的教导下长大的,唯一由我做主的便是她足够学龄时我决定送她去凡人的学校上学,让她像普通孩子那样经历成长。 在她十岁的时候,我觉得是时候见见倾我黑府顶尖科研人士力量培养的朱雀宿主了。白府的人从没放弃过寻找她,我应付完了白府派来的间谍,走进办公室她已经在等我了,却是坐在我的椅子上。包教授坐在一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知道坐的是谁的椅子吗?” “我的。” “怎么证明?” “不需要证明,紫阙里的主位都是我的。” “怎么说话呢,我怎么教你的?”包教授起身,挡在我俩之间。 主位都是她的,我冷了脸,不知道黑府的主人是谁吗?包教授忙着打含糊,椅子上的小人儿却昂着头,一脸无畏地与我对视。 “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做得上主位。” 我把尾巴召来,让二人比组装枪。 包教授宣布比赛规则:“谁先用手中的枪对准对方的脑袋谁就赢了。” 比赛开始,二人相对站在桌子两边,面对尾巴,她的发梢都在彰显着自信。直到尾巴已经开始安装外壳,她的小短手指还活跃在发射装置,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必输无疑了,干脆不再挣扎,就按着自己的节奏组装。尾巴只剩安装能量棒最后一步,脸上已经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眨眼间,小离儿将手中未完成的枪重重朝他的眼睛砸了过去,尾巴用空手去挡,离儿已经单手支撑翻过了桌子,夺下了他手中只差一步就组装好的枪,按上了自己的能量棒。尾巴反应过来的时候,南离的枪已经对准了他。 “我赢了。”南离理直气壮地说到。 “好!”包教授鼓掌喊好,尾巴低着头不敢看我。 怎么评价呢?“技能有待加强,这股子机灵劲倒是像我。” 自此以后,包教授很喜欢把她往我这里推,每每提起她都好似拥有至宝恨不得大告天下,连着整个研究小组都是,无论跟谁提起离小姐都是一脸骄傲,他们似乎认为自己把她教得很成功。 科研部战甲小组有了新突破,我去试我的新战甲,这是从前的改进版,重量更轻,体积更小,攻击力更强,继承了上一任的三米高高度,百叶式面罩与牛角头盔。刚换好,包教授又带着南离进来了,看了看就出去看轻型战甲了,然后我听见他俩这样评价我的设计。南离:“好丑。” 包教授:“嘘······” 南离:“我的战甲也要这样吗?” 包教授:“当然不,那是少爷的审美,你可以自己设计。” 南离:“战甲那么高也就算了,头盔上为什么要有角呢?使尽武器的时候用来顶人吗?” 包教授:“哈哈,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它丑了。” 哈哈,他们不知道我的耳朵已经能够穿墙辨声了,使尽武器的时候用来顶人?我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觉得不能原谅她。还有包教授,我清楚地记得第一代战甲设计出来的时候,他是如何赞叹它的外形的。 不过以上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南离进门第一眼看见我身着战甲的那个表情,那眉头微皱,小嘴微抿的样子与我俩第一次面对面时一模一样。当年我问她那是什么表情,她说无表情,她骗了我。她真正想法是:这人的战甲真丑!呵,女人。 过了一会,二人又回来了。 南离走到我的面前,“抱。” “你已经十岁了。” “十岁就不是宝宝了吗?” “······” 我是拒绝的,可我的双臂却被她迷倒,稳稳将她抱了起来,抱到半空,我松了手,想看看她摔倒的样子,她却攀住了我的肩甲,然后爬到了我的颈甲处。 “小心。”包教授的眼睛直盯着她。 南离已经骑到我脖子了,他却只担心她的安全。 回忆至此,我看着她艳丽得芍药羞见的面容,庆幸自己十八年前将她的神灵与意识抽出后,注入了新的肉体。 “离儿,随我来,我将用至贵的献礼为你庆祝。”我对她说到。 “好。”她回我一笑。 她随我走到内室,看我站定后问道:“墨光,我的献礼在何处?” 我回身,张开双臂说到:“在此地。” 我抚上她的面颊,抵额以示虔诚。“我的朱雀、我的南方之神,今夜庆功宴,我将自己这鄙薄之身献于你。” 有道是: 炉香熏得芙蓉暖,芙蓉帐暖正可眠。 心中怜意歇不得,游得仙舟颠几番。 以云遮面月羞见,萤火飞入密林间。 低吟缓唱咏转呓,轻拢慢挑抹复捻。 翩翩蜂蝶始吮蜜,喘喘香雾湿不起。 看,金枪欲动、听,春水欲浓。 枪刃划破水浆迸,云雨附迎笑相从。 鱼交以濡花泣露,魂销骨融又几重。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四章:风满楼(四) “越师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楼,我和郯师兄一转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滕微跟在郯沂的身后问道。 “我好奇,想来楼上看看。”我应付着。 “这里有什么好书吗?”滕微说着,走到了我身边,眼睛盯着我身后的书架。 “书定是好的,只是我看不懂······”我微红了脸,将脸移向别处。 “一楼才是我们新晋弟子的书,高层的书你看不懂是正常。我们下去吧,方才我和滕师兄在一楼看到好几本有益修行的书,不如借来看看。”郯沂说到。 “好,我们这便下去。” 三人在一楼的书架共挑了十本书,相约看完自己手中的书再交换着看。 傍晚。 我回春风楼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左院长的弟子五人,听他们谈话的意思似是要去聚仙楼聚会。我跑去问滕、郯二人,我们要不要聚? 郯沂说:“我倒是不在意这些虚的。” 滕微说:“他们五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城齿,且相距甚远,入院一年也不甚熟悉。我们三人的家乡本就是临城,入院以来也常有交流,不必像他们那样。” 郯沂想了想说到:“聚仙楼铺设华丽、菜品昂贵,还不如我们三人寻一处清凉地,将晚餐进去,也算风雅。” 滕微提议:“我从前游院时见到延宾馆东南,左翼山下,有座勘书台,风景不错。” 勘书台西对五老峰,下临圣泽泉,崖石峻峭,涧水湍急。临水而坐,波光粼粼,凉风袭人。我记得那天月牙弯弯,似是预示着一个美好的开始。 我们吃饱喝足后开始谈天说地,师从一师的缘故,谈话间亲近了不少。 我喝了一口滕微从家中偷拿的果子酒,说道:“齐城子一向攻学嵩阳仙院,本届却送了次子来白鹿洞仙院。” 滕微回道:“送入嵩阳仙院的齐城长子齐营一入院便得了‘大师兄’的称号,师长无不称赞,同窗无不敬畏,好不威风!” 郯沂冷笑一声,“如今嵩阳仙院的的院长正是齐城城主的亲弟弟,齐营入嵩阳仙院还不如同回家一般!这嵩阳仙院姓了齐,再送次子入白鹿洞,莫不是······” 滕微想了想,“按理来说,当年齐城主是嵩阳大师兄,院长的位子轮不到弟弟。可惜当年始祖魔王羽化之后不问世事,齐城陷入百家口水讨伐战,齐城主是位极其爱惜名声的人,整日忙于为齐城开脱,这嵩阳院长的位子才落到了当今院长的头上。” 我叹了一口气,“自始祖魔王羽化之后,齐城怕是再难回到昔日辉煌了。” 滕微拍了一下我都肩膀,然后笑道:“我想起今天碰见东楼的五个人,齐师兄与吴师兄因走位有些争执。” “是不是都想走中间呀?”我问道。 “自然,齐师兄在齐城被他哥哥压一头,到了这里还不整个老大?” “呵!”郯沂听了也是一笑。 “其实说起来,我是家中老幺,两位哥哥都在嵩阳仙院。”说着齐城,自家又何尝不是呢? “我也是老幺。”滕微嘿嘿一笑。 “我是老二,哥哥也去了嵩阳。”郯沂目光沉沉,不开心的样子。 “所以还是来白鹿洞好呀。”我去拉他们二人的衣袖,“若是去了嵩阳参选入室弟子,说不定连自家哥哥都争不过。” “是呀是呀。” “也对。” ······ 清晨,众弟子卯时集合在棂星门院。师兄莒子在院中统领,第一堂练剑课就由他来我们。 “我先做一遍,你们跟得上的便跟,跟不上的先仔细看着即可。”, 莒子立于练台之上,左手拿剑鞘,右手出剑,寒光一闪,身形如行云,收放自如,变幻莫测,最终百形合为一形。 一套剑法下来,练台上竟只剩我与吴太两人。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大家都有些累了,匆匆吃过午饭之后各自回了寝室。下午的课程是修习心法,我见太阳大得很,便熬了些酸梅汤给几位师兄送过去,最后送的人是吴太。 我敲了敲门,然后问道:“吴师兄,我熬了些酸梅汤,喝些吧。” 屋中传出了声音:“不必,你去给其他师兄师姐吧。” “可是师妹还有几招招式想请教一下,我看你练得最好了。” 我还想说什么,门却开了,吴太微一颌首,“进来吧。” 进入他的寝室,放下酸梅汤,我看到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几乎没有私人的东西。 他自顾收拾着东西,似乎是昨天偷懒没收拾完,“我看莒师兄示范时,只有你与吴师兄能跟得上,你怎么不去找他,反而来请教我?” “跟得上是跟得上,若论学得好,还是齐师兄。”我走到他的身后,“我来帮你吧。”说着,我去拿他的包袱。 “不必!”他伸过手来抢。 “啪!”一声,一轴画卷掉落在地,散了大半。但见画上一蓝袍男子画像。 “这位是······”我将画像拾了起来。 “家父。”他立马夺了回去。 “原来你这般思念他?”吴太的父亲是前任吴城城主,于十年前暴毙,留下年仅七岁的长子继位,那时吴太是两岁。 “是哥哥教我带着的,以此勉励,不负阿爷期望。”他快速收起了画像放在案桌一角,别着发红的脸不看我。 我憋出一句:“先城主甚是英武。” “你哪招不会?我教你。”他的语气突然放得温柔。 “第二招。” 他为我演示着,我偷偷将目光投向那卷画像。画像展开时,我看到画面整洁如新,边角略微泛黄卷边,可见此画深得主人珍视,但年数一长不免磨损,先父的画像既是自勉用的,那理应挂起来,那磨损的痕迹却是时常伸展、摩擦所致,必定是私藏之物。齐芃在我发现画像的时候慌忙掩饰,拿回画像之后却不甚在意地放到了书桌一角,所以这画像——很可能原本非他所有。 一招完毕,他收起剑问我:“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谢过齐师兄。” 我告别了齐芃,方走到寝室门前,滕微打开了门。“阿楼,下午还有课,怎么没歇着?” “给几位师兄师姐也送了酸梅汤。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汤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极了。”他举了一下手中的书,然后说到:“我正准备早些去书院预习,你可要跟我一起?” “要!” “你去拿书,我去唤郯师兄。” “好,师兄稍等。” 去学院的路上,我问滕郯二人:“两位师兄对齐营此人可有了解?” “不甚了解,只听说是位天资出众又勤奋好学之人。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滕微抢先说道。 “今日上午见了他弟弟,想起了他在嵩阳仙院的威名,一时好奇。” 郯沂说话了,“我倒是曾与他有过几面交际,做事果断,是个雷厉风行的。只是说起话来叫我腻歪,一旦涉及到什么道理,张口闭口地‘阿爷说’。” “或许,先齐城主说过许多至理真言?”我说完,与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 拜师的第二年是弟子轮番出院历练的时候,我、滕微、郯沂去了越城,东楼的五位师兄姐去了吴城。 临近越城,马儿也有些累了,何况是人。 “二位师兄,到了越城我做东,切莫跟我客气。”我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越城城门,对二人说到。 “好,那下次我请你们去滕城吃寒具,喝糁汤。”滕微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郯城我请。”这是郯沂。 临入城门,几个身穿蓝底绣紫云的同龄少年先我们几步进入城门。 滕微指道:“是应天府的,去打个招呼吗?” “此次历练的内容未知,还是下次吧。”我劝道。 其实还是应该上去打个招呼的,不过······我看着应天府一行人中队列最末的弟子,他的马侧有一个马夫,虽是我从未见他穿过的原色麻衣,可那身形我依旧熟悉得很。那人不知与马上的人说了什么,测过脸来,这下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令人望之生厌的面容。比起从前面对我时的凶相,如今的他奴颜婢膝,教人心生快意。只是,亲眼看着下葬的人又活了过来还是有点小刺激。“凤仪夜曲”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五章:风满楼(五) 清晨,众弟子卯时集合在棂星门院。师兄莒子在院中统领,第一堂练剑课就由他来教授我们。 “过去一年里,大家的课程以理论为主,今年,理论、操练并重。本堂课修习最基础的剑阵,我先做一... ------------ 第四十二章:风追兮(三) 阿兑的死始终没有头绪,刑侦科的人对秋庄进行了全面的侦察,化学检测也用上了,没有外来人的痕迹。东巽要求再深查,刑侦科的人说如果有新的发现会通知,然后就没信了。 又过了几天,人们已经擦干了眼泪,撤掉了摆放的白菊,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北坎把我和东巽约到会议室里,问我们有没有多多安慰西毕伯父。我们当然是慰问了的,但是北坎说,他曾听到西毕伯父在哭泣时说起阿兑的死因,说都是叫那些“心理学说”给害了。这么一说我有些印象了,当时我只听除了“心理”二字,只以为是伯父伤心说心理难受之类的。 “确定吗?”东巽问。 “确定。” “刑侦科的第一次报告中有一条是在阿兑的遗物中发现大量心理学书籍,之前我们认为是阿兑对心理学感兴趣。现在看来还有别的含义。”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把急救护士的记录仪修复了,你们看看吧。” 记录仪的画面显示:急救护士检测到主人生命受到威胁后,立即下水救援,夹着主人的胳臂刚浮出水面就被人关掉了,而那个关掉急救护士的人,是阿兑他自己! “这一年来将军的身上基本每个月都会有伤,他说是自己爬野山时蹭的,可他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从来不做危险动作。”我也说出了我的疑问。 “叮!”是南离给我发的消息,第一句是:你们或许应该考虑自杀的可能性。自杀?那前面的疑点就能说通了,可阿兑那么开朗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抬头看了看东巽和北坎,他们的眼中没有疑虑。自杀,原来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我下滑消息页面是一张张的图配文,主角是一个爱笑的男孩。从他被乱交成瘾的生母抛弃,到被第一任以家暴为乐的养父收养。再到被第二任养父发现,带回白府内部,整日的军事训练,养成了健强的体魄,却不顾心理的发展。然后是他想要就医时被养父拦住,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理解的训斥,被人拍到。最后是在网络上被人说:这人没用了,终于不用交税供着了。 “怎么办?”北坎问东巽。 “上交一切证据,看他们怎么判。” 这天夜里,我梦见阿兑全然改变了平日的模样,伏在书桌上,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把匕首想给自己来一刀然后生生忍住。后来,他跳入水中说去捉虾,不慎被一股急流冲入了深处,急救护士将他拖出了水面,他却已经爱上了沉入水中的滋味,所以,他关掉了急救护士,笑着让自己沉入水底。 次日,我将录像、图文一并交到司法部,亲眼看着司法副部长审阅完毕。 “自杀啊,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竟然是自杀吗?” “是啊。”我咬牙回到。 “那定自杀封案了。” “等等,凶手呢?” “什么凶手,自杀哪里有凶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是真是假。 “证据都在这里,这么多凶手你看不到吗?” “啊,是啊,对,那······证据就存在司法部,我们会认真对待的。” “我要你们现在就查。” “好的,是是,我这就去找我们部长。”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会像侦察科那样吧?” “呃?”他回过头来。 “像侦察科那样,嘴上说着会查,最后却得靠我们自己。” “怎会,怎会?”他应承地笑着走了。 我回到春庄之后向东巽汇报了今天的情况,他叹了口气,对我说:“阿兑的死我也很心痛,可你们要知道,他的死是多人多因素造成的结果,而每一个人各自的行为并不至于判罪。” “那就让将军白白死去吗?” “阿兑······是解脱了。” “他没有解脱,他还在等我为他报仇!”我跑出了春庄。 几天后,阿兑所有遭受不公待遇的证据发布在各大媒体和公众平台。西毕还沉浸在失去骄傲的悲伤当中,无暇顾及网络的众多言论,一时间,各种阴谋论迭起。 主事不得不召开发布会,承诺会给民众和逝去的英雄一个交代。 西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原因是他看护天灵宿主不利,至其死亡。阿兑历年的体检报告被扒了出来,每年的心理检查都有漏查、未查项目。而在这上面动手脚的人就是西毕。 “你是来问责吗?”东巽找到了我。 “不,我是来感谢你的,你很有勇气,你做了我和阿坎想做的事而不能做的事。” “不是我做的,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他笑了“无论如何你要记得,我们终究是一条心的。”说完留下一只银铃就走了。 银铃,阿兑那傻瓜小时候最爱玩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只是听起来很快乐吧。 又过了一段日子,黑府不太安分了,竟堂而皇之地在明湖与周国有军火交易,白府终于对西毕下了逮捕令。西毕却觉得自己没有错,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带上几个亲信跑了。 我、东巽与北坎追在最前面。 “西毕,你为什么不肯让将军就医?”我还是想问个清楚。 “他没有病!没病看什么医生?” “他有抑郁症!” “上战场的时候没有,闲下来怎么就有了!” “你知道他的病,但你觉得患有心理疾病是丢人的事。”东巽说到。 “我······” “自从阿兑竞选四灵队队长输给我之后,你就不允许他再出一丁点差错,他是你的门面,你的谈资。”东巽不等他说完就继续说到。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对我儿子的苦心?” “你是真心疼爱过他,也是真的害死了他,阿兑每年的心理检查都有缺漏,一开始是他自己避开的,后来是你欺瞒了心理医生吧?还有他身上的伤,也有你的份儿吧?”北坎说到。 “别说了,犯人西毕,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我可是你主将的父亲!”西毕吼道。 是啊,他是西兑的养父,我不禁想起他对我和西兑多年来的种种照顾,可他又害死了他不是吗?他不服,他的确不是直接害死阿兑的人,但他是凶手之一,将替所有的凶手诞下罪责,不然怎么向民众交代呢? 他见我顿住,迅速后退几步然后又冲东巽吼道:“还有你,你也想杀我吗?忘了是谁教育你那么多年吗?” “你不该害死阿兑。”东巽看着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模样显然有些动容了。 西毕抓住机会跳上了船,我被几人缠住,只能干着急,动作愈发凌厉之下自己的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东巽!他是害死西兑的凶手啊,你在做什么?!” “快啊!过了明湖就是黑府地盘了,我们就不能再追了!”北坎招呼我们赶紧上追击艇。 可惜西毕所在的船已经远了,他站在甲板上回头咧开一个胜利的微笑并手舞足蹈起来。“啊哈!你们追不到我了!”跳着跳着他的身体突然顿住,身侧露出一个红色的妖娆身影,她抽出割断西毕劲动脉的钩,又反手用钩挡住喷溅出的血液。 “南离将军!” 我想即使是站在对立阵营,也不会磨灭四灵刻在灵魂中的情谊的。 开出不到半海里的船又驶了回来,南离跳下船,先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东巽面前说:“你如今是队长了,便应该记住:天之四灵,可相残,不可为外所欺!” “是。”东巽低下了头,他对西毕到底是有感情的,可若西毕不死,西兑之死一事又如何了结? 东、北、南三位将军为阿兑举办了葬礼,西兑上将之死一案这才合上了尾页,阿兑生前最担心的莫过于南离,现在由她为他手刃凶手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惜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年是彻彻底底地走了,寻灵尺再不见白虎踪迹,可能自我放弃的人总是不那么容易投胎转世,白府的白玉鎏金座直空了百年。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第一章:婉没(一) 我一世是你的骑士,便四世都是你的骑士。 我所在的考古队专研究王世祖武王时期的秘事。 汉国原本是君主集权的封建国家,王室姓刘,这一姓氏传承到悼王太女即将即位的时候,宫中发... ------------ 第二章:卓入(一) 我生为公主,便一辈子都是公主。 我是卓氏的傲公主,因为是唯一的公主,所以从小受尽父母与哥哥的宠爱。当然了,我这么乖巧可爱,即便有其他公主我也一样是最受瞩目的。我热爱这片土地,也对科技发达的中原地区充满了向往。我们每年都会派出使臣去中原交流、学习,等使臣回来后,我最期待的莫过于他们为我讲中原的制度变革与风土人情了。据说他们那里也有国王和王后,不过他们的国王和王后与我们大不一样,我的父亲母亲是卓氏的最高掌权者,子民莫敢不从,而中原的王室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享受着至高的荣耀,但真正执政的是首辅大臣。这里头的恩怨纠葛有的说呢。 这一年,使臣回来了,他们急匆匆地去见了父亲,很久也不来见我。奇怪,与中原的交流一直是我在管啊,而且我还想听故事呢。我就去父亲的宫门口堵他,等了两个小时,他终于出现了,看到我之后小跑着上前拜见。 “我知道公主要什么,可是这回不一样了,中原新汉国出乱子了,我得先于王上商议对此要作出的态度。” “什么乱子?” “旧王毙,后无子。”他说完,匆匆地走了。 旧王毙,后无子——新汉国的王死了,可他没有子女继承王位,对了,他连兄弟也没有。这下就比较惨了,王位之争已经开始,谁来争呢?我记得我从书上看到过,这位王直系亲属没几个,旁系的亲戚一大推,堂兄堂弟、表兄表弟都有可能是下一任王。这位王年纪尚轻,突然死了应该还没来得及立遗嘱,就算立了遗嘱也没讲清继承人,不然中原也不会出这么大乱子了。这时候我不能任性,政事我帮不上忙,乖乖呆在自己房间就好。 要问我对人生有什么打算,我会回答:在父母身边开心地长大,成人后在我族的勇士中选出最出色的那一位,与他结为夫妻,就这么规矩地过完一生。可没想到,变故是这样不期而至。 “不!我的女儿怎么能去中原和亲?那么远的地方,她从没离开过我!”母亲闯入了父亲与中原使臣议事的宫殿,她从没这样过。 “妈妈!”我追上她的脚步。 “让我去吧。”我看着母亲被充斥着眼泪的双眸,难道我就愿意离开她吗? “你在说什么!”她打开我拉着她的手,然后又一把把我拉到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我抚着她的背,让她的情绪安定些,她是王后,绝不能在外国使臣面前失仪。 “母亲,我们去偏殿。” 我扶着母亲去了偏殿,她临走前瞪了新汉国的使臣一眼,对父亲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握着我的手是这样紧,好似松一点我就会跑掉似的。 一到偏殿,她就拉着我坐下,然后抱住我用她颤抖的声音说到:“傲儿,你放心,妈妈绝对不会让你远嫁的。” “我知道,妈妈,你是最疼我的了。” 从小到大我受到家人的万般宠爱,但最疼我的,还要数母亲,她总是那样温柔地引导我,又宽容我所有的任性。我不能告诉她其实我和亲新汉国已成定局,新汉国的王位有着落了,是先王不知拐了几个叉的堂兄,从前名字都没听过。在他的几个兄弟斗得差不多的时候跳了出来。因为先王暴毙后继无人的缘故,首辅坚决将子孙兴旺这一条纳入了选王的条件。虽然王室已经失去了执政的权利,但还有万人景仰的荣耀,所以凡是与先王有亲缘关系的人都挤破了头地去争,结果争得太狠,甚至让几家望族绝了后人——决斗死的、被暗杀的。就在这时,新王出现了,他有一女两子,这是被他们的前任大祭司亲批的祥瑞个数。新王从此便好似被上天眷顾了一般,受到了民众的注意。先是得到了首辅的支持,然后又凭借着在平民区生活了多年的经验,慷慨激昂一番演讲得到了中下层阶级的大力支持。就这样,他登上了王位。这位新王登上王位后,局势稍稍稳定就开始要求首辅施行对外扩张的政策,生怕不能展示自己的才能。我们卓氏向来与世无争、以和为贵,新汉国的那家伙说,如果我嫁予他们的大王子,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们会保我卓氏不受战乱纷扰。 “妈妈,卓氏地处新汉国与灵氏之间,地域狭隘、实力不足,一旦新汉国、灵氏开战,我们必遭灭顶之灾。” “难道我们就没有兵可以作战吗?” “可是我们卓氏只有新汉国的一座城大呀。” “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我做王后有什么用啊!”母亲的眼睛方才只是蓄着泪,这下突然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泣。 “妈妈,是我让您这么难过吗?我只是嫁过去,还可以回来的,我是公主,没人敢欺负我的。”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多希望有个女儿,又是多么辛苦才得到了你······” 看来我不光这时候调皮,出生的时候也很调皮。 这一晚,我是跟母亲睡的,这次的映山红开得正好,下一次相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了。 那个中原的王子为什么要娶我?因为我的美貌吗?总不能是因为我的娇宠吧?大哥像父亲、二哥像母亲,而我的长相不像父亲,也不怎么像母亲,母亲说这是因为我结合了他们两个人的优点才会这样漂亮,可他见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娶我呢?我们卓氏把爱情视作事件至纯至洁之物,可能新汉国人愿意为利益赔上自己的爱情吧,虽然颠覆了我的认知,但我仍愿赶赴这场无爱的婚姻,我享受了子民二十年的爱戴,是时候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我和亲的那天新汉国的使臣说,如果父亲母亲舍不得我,可以先陪我一起去,婚礼结束后再回来,我坚决不同意。只有父亲和大哥来送我,二哥被父亲调出去了,母亲被关在她的房间里。 父亲说:傲儿,我对不起你。 大哥说:我迟早接你回来,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映山红刺的我眼疼,我快速抹掉眼角的泪,然后先对父亲说:“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得先对得起卓氏的子民。”然后又对大哥说:“我们一家人当然要团聚的,启程吧。” 出卓氏的路上,我听到了我的子民在唤我。似乎还有母亲,她说,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女儿。 ------------ 第三章:卓入(二) 新汉国确实繁华先进,可看着这满街高楼大厦、豪车列队我却失去了那年饮着甜酒听使臣形容时的向往。我向往的地方,是有家人在的地方。 大哥陪我在新汉国度过了一月,我婚礼结束后他就回去了,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你要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不要把这里当成你的家,迟早我会来接你回去。” “我等着大哥哥。” 这是我第一次目送大哥的背影。 新汉国的岁月格外漫长,我到达新汉国之后,从教我新汉国文化的教授口中了解到了如今的王室家族。王与王后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位公主,早年辍学,或许是早年过于压抑,当上公主后有些放飞自我。我的丈夫是老二王福,他长得很好看看,比卓氏的男儿多一分文雅,脾气也很是温和,但我不喜欢。老三是位王子,最受国王与王后宠爱,有些叛逆不服管教。新汉国的礼仪教化程度高,我的许多举动被认为是无礼之举,我又不想给卓氏丢人,做事总是束手束脚地。 我日常出席活动的时候,新汉国的民众倒是对我很热情,对我呐喊,给我送鲜花,像极了我卓氏的子民,这教我好受了许多。除此之外,我常常与王福去看望我的公婆,也就是新汉国的王和王后。我会陪他们说话,谈及新汉国的各种规章制度、风土人情,几番交谈下来真教我发现了问题。 我知道历代出首辅的上官氏与王族王氏的关系并不十分和睦,却没想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如今的王在王位之争时的确占了天时地利,可最重要的还是首辅的支持。虽说中原的王没有执政的权利,但如果王在什么事情上提出了意见,首辅极少会反驳,而且,国王是国家人民的精神象征,所以,国家还是要有一个好王的。而面前这位······我不认为他是一位好王,他的那一支家族没落多年,过了许久的平民生活,可他看谁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也不会管教自己的子女,在新汉国的这一个月我已经听到了许多大公主铺张浪费和小王子逃学打架的丑闻。王后呢,完完全全是个附庸品似的,王上说什么她都应着,神情木讷,不懂国家事,只会做家务,一点也不像我的母亲,内外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首辅要选人坐王位不可能不去了解他的为人,他是故意选了一个狂妄自大的人做王,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颠覆王室在人民心中的形象! 我能猜到,新汉国的老臣们肯定也能猜到,他们选择视而不见,要么是畏惧上官首辅的威慑,要么他们同首辅才是一条心。 新汉国的局势比我想得复杂,几日下来,我只觉得身心俱疲。渐渐地我不在那么频繁地去见公婆了。 我来到新汉国的第二个月,王福似乎遇上了什么事情,早出晚归的,都不陪我吃饭了。一次彻夜不归后,我决定去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我找到他的书房,想推门进去却被侍卫拦了下来,他说,要等人通报,王子同意了才可以进去。你看,新汉国王室的夫妻之间也是这么多规矩。 我进去之后看到他,他的脸色有些灰暗,鬓角有点湿,应该是刚洗了脸。 “你最近忙什么呢?都不陪我了。” “有个案子,嫌犯是我小时候的保姆······”他的声音不那么圆润了。 “哦,既然是你的保姆,能保下就保下吧。”人之常情嘛,我觉得。 他伸出手,我把手放上去,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似乎是想搂我的肩膀,伸了伸却又放了回去。 “傲儿,我记得你的腰上有一块梅花印记······是天生的吗?” “天不天生不知道,反正我记事的时候就有了。” “是怎样的一朵梅花?” “棕色花瓣,红花蕊,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见过吗?” 他突然被激到了一样,甩开了我的手,然后又满含歉意地看着我。“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从这以后,王福不再和我亲近了,派人给我送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自己却不陪我,不过我忙着研究新汉国的科技也不和他计较这个了。 大公主有时会来找我玩,她听说我的父亲对我和哥哥一视同仁甚至偏爱我非常羡慕,然后不停地跟我抱怨他的父亲如何偏心小儿子。 “这些话我不跟旁人说的,我是看你心地好。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重男轻女,只有我的时候,对我还算说得过去,后来······后来······”她的眼睛瞪大了,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后来怎么了?” “啊。”她整理好了表情,然后继续说到:“后来大弟弟就出生了,我就成扔在一旁的旧东西了。” “不要这样说自己。” “呵,不过,大弟弟也没快活太久,在他十岁的时候,二弟出生了,爸妈又围着二弟转去了。” “我丈夫也是男孩,为什么还要差别对待?” “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都是他们的孩子,好像只有二弟才是亲生的。看你,都会为福儿鸣不平了。” “他是我的丈夫。” 我看着大公主,她已经三十了,至今未婚。与王福相差八岁,国王与王后那么想要男孩,为什么肯等这么多年才要孩子? “公主,我听说你在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多可惜呀,我们卓氏都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我·······病了,那时候我病了才辍学的。”她的眼睛又瞪大了,脸部的肌肉也微微颤动着。 “真是可惜。”我说道。 有时候,我会去教二王子读书,他不是一般的叛逆,是很叛逆,但我的话他总能听几句。据他所说,他成为王子之前就不爱学习,与混混在一起他才感到快乐。成为王子之后有了依仗,更不把学校放在眼里了。 一天晚上,我去查他的测试成绩,他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我:“我爸最大的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嘿,你别看他已经是国王了,其实他最大的心愿是我们王室能出个学士。不过你看我这样儿的,他这愿望得泡汤了。” 我看了看他试卷上的红叉叉,无奈地笑了笑。“你大哥学习不是不错吗,他为什么没上大学?” “他啊,为了跟我爸置气,高考那天和我一起去网吧了。哈哈,成绩下来那天我爸才知道,把他揍了一顿,三天没下来床,从那以后,我哥就跟着我混了。” “置什么气至于让他赔出自己的高考,都没有复读吗?” “没有,我哥就是嫌爸妈偏心我,反正做得好不好的也没人在乎,不如想干就啥干点儿啥呗。要不然,说真的,依我哥拿成绩,别说学士,硕士也拿得下来。” “好了,咱们看看题吧。” 二王子改题中途,我去拿了点水果沙拉,顺便走走消消疲乏,等我回来的时候他竟跑了。 “小三?小三?” “王妃,二王子只是去趟厕所。” “噢。”我将信将疑地看着说话的侍卫。 “来了,来了。”正说着,二王子跑过来了。 “我没跑,答应你改完题就一定改完的。” “噢,是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水杯打翻在试卷上?” “嗯?什么水杯打翻了?” ------------ 第四章:卓入(三) 他回头看了看侍卫们,侍卫都摇头。然后他又看了看我,见我不相信他的样子,立刻生气了。“我用得着装吗?我是王子,我怕谁呀?不想做直接撕了就是。” 说完,他就要去撕那些湿了的试卷,手伸到一半就挺住了,我以为他知道错了,他却颤抖着声音说:“嫂嫂,你看,那是什么?” 我看过去,只见,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两个小手掌印,然后靠前一点的位置又出现了两个手掌印,后面还有两条长条形的痕迹,就好像······有个孩子在爬一样! “嫂嫂······”二王子不止声音颤抖,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了。 我一把抱住他,迅速将他拖出了屋子。 “封锁这个房间,任何人不得进入。” “你。”我随手指了一个侍卫,吩咐到:“立刻去通知大祭司。” 事情没有因为大祭司的处理而消停,相反,婴灵事件愈演愈烈。照顾王后的女仆说,王后经常在晚上醒来,说被子里有好多血。守门的侍卫说,午夜值班,总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没过几天,大公主也遭殃了。 “雨夜,她赤着脚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低低地哭着。“是她回来了······她还是回来了,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原谅我们,他做了王却没有给她封号,她要来报复了!” “都是他们的错!什么年代了还讲重男轻女那一套!女孩儿就不是亲生的、肉长的了吗?那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早该遭报应了!都是应该的!”大公主好像喷泉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不一切地倾泻,伴着雷声嘶吼。 “他们是错信了术士的话:七年二女家倾颓。”王福闻讯赶到,在一旁劝着,他显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七年二女家倾颓,这句话我知道,是新汉国人重男轻女的借口之一。意思是:如果一个家庭用了七年时间只生出两个女孩的话,这个家就会彻底败落。 “你懂什么?你个出生晚的什么都不懂!” 大公主彻底崩溃了,她先是痛苦地捂住眼睛,然后又指着王福吼道:“什么七年二女家倾颓!他们是这样骗你的吗?都是骗子!二女?呵呵,她排得上吗?!” “什么意思?”王福问到。 “······”大公主忽然沉默了。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王福提高了声音。 “我说,老九啊,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爸妈遭了多少孽!” 王福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能打的都打了,怎么偏偏最后一个查错了······都说是男孩,可生下来却成女孩了。他们哪受得了这个气,都会睁眼了,活活······” “王娣!你在胡说些什么?”新汉王跑了过来,叫女仆去堵她的嘴。 大公主扯过女仆的胳臂把她推到了新汉王的身上,她情绪异常激动,一时间没人敢上前靠近。 “你当年听信传言把她活活打死,现在当了国王不给她封号,遭报应的人应该是你!‘一女二子呈祥瑞’,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是重男轻女,你是算计好了的!” 新汉王室又乱了,大公主的话被许多人听到了,新汉王的支持率呈直线下降。我提出要回卓氏,王福不让。 “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只是回去看看,在新汉国待了这么久,我想我妈妈了。” “如果你真的想妈妈,应该去看望的人是新汉王后。” “什么意思?那是你妈!” “那也你妈。” “······” “你还记得我保姆的那一案吗?她要我保她,用一个秘密交换。这个秘密就是:当年国王与王后生下的是双胞胎,女孩被送走了,保姆为了日后能够辨认,在女孩儿腰上做了一块像胎记一样的梅花印记,棕花瓣、红花心,那个女孩——是你。” 一瞬间,我想起爸妈和哥哥们对我的种种好,想起妈妈如何解释我与他们都不相像的容貌,我想,我明白了。 新汉王室的乱没能逃过灵氏的眼睛,灵王当机立断发动战争。刘首辅的态度很有意思,一边派出使者与灵氏新汉旋,一边任由新汉王室的丑事发酵。 我终于能回卓氏了。 回卓氏之前,我去看望王福,带了他最喜欢的酸汤鱼。怎么说呢,到底夫妻一场吧。 到了他的书房门口,我推门就进,王宫已经乱作一团,再也没有人追究我的行为是否合乎礼数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在桌前坐着奋笔疾书,估计是与南疆的谈判的文件吧。看着他疲惫忙碌的模样,我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怒气在我心口乱窜,于是我从后面走近他,用胳臂勒住他的脖子。他没有挣扎,估计是知道我不会真的勒死他。我把嘴凑近了他的耳朵,然后说到:“我就要回家了,不能教小三读书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管教他啊,毕竟······长姐早辍学、二姐被打死、三姐被遗弃,新汉王王室儿女拿到学士学位的美梦可就全指望他这么一个小的了。哈哈哈哈!” 王福猛地转过了头,死死盯着我,就像听到大公主说他其实是第九个孩子时的模样,不,比那时还要震惊。我欣赏了一眼他快瞪出来的眼珠,转身就走,他这般模样虽然滑稽但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想回卓氏,和我的阿爸、阿妈还有阿哥在一起。 “一女二子呈祥瑞,二女一子必祸国。前任大祭司所言倒也不虚。” ------------ 第五章:王衰(待修缓阅) 卓氏就是再弱小,有国家想从这里过也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碰触他们最低底线之前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比如跟灵氏要些钱、跟虞要些武器、跟芮要些资源,条件嘛,都是谈出来的。 卓氏与汉国隔着尼水,我到达尼水河畔时已经有舰队在守候,钟-3,是从商国买来的世界领先技术的战舰,外公派战舰送我,这是表明卓氏不惧开战了。看来王储之争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可他们怎么确定我能斗得过土生土长的众位汉国贵族,以现任国王遗落在外儿子的身份?首先血统就是个问题,即使母亲打通好了汉国的关系,拿得出亲子鉴定,我对身份依然备受怀疑。 “夏降神灵、商生异能,秦能占卜、周盛礼乐,你可知汉国何以在五雄之中稳坐第三百年不倒?” “汉上有睿智的执政者,下有良民无数,上行下效,中有清官为纽带,为国为民。” “这只是其一,夏商有神通,所以站在世界的顶端。我汉国也不差多少,历代的王族都有龙脉庇佑。” “龙脉······真的存在?” “王姓夺了刘姓的江山,所以他家注定失去执政的权利。当今国王并非先王亲子,所以注定后继无人。” “这样说来,昭太子去世了,我岂不是也危险了?” “国王再不是王姓血脉也做上了王位,龙脉应当给予保护,死了一个昭太子算是惩罚,轮到你就该享受庇佑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今最要紧的是——” 他突然回过头,犀利的目光盯着我。“你真的是国王与傲公主的儿子吗?” “我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我踏出卓氏的第一步起我就是汉国王子王上雪。 “让龙脉来验证吧,龙脉的庇佑抵得过一百张亲子鉴定书,你若能顺利登上王位且留下王储,你的血脉便是正统。” “我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会将王位传给我的。” “好,我就看着你如何登上王位,待王子登基,臣定为您献上世间最珍贵的贺礼。”说到后半句,他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我走远之后,似乎听到他的低语,“你保的终究是我们刘家······“ “我要你改国姓为:卓。”母亲用这一句话结束了我们母子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通信。 我第一次对母亲发火,“什么都是你要的,你要的我就必须去做吗?你要我夺王储之位,我夺了,你要我登基,我现在已经是汉王了。我在汉国生生死死,你毫不在意,上来第一句话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国政,你不问问你的儿子这三个月过得什么日子吗?” “问了又怎么样?”母亲清冷的语气丝毫不受我怒火的影响。她总是这样,我常常怀疑,父亲口中那个娇气可爱的母亲是否真的存在。就是现在这样的母亲,一句话便浇灭我所有的火气。“我问你的过得什么日子能帮你坐稳王位吗?” “我如果不提出改国姓的议案,汉国旧贵族的注意力就永远放在你的王位上。当他们忙于解除来自别国的威胁,才会给你留出壮大势力的空间。” “汉与卓氏是两个国家,即便是血亲,也终究会有嫌隙,如果两国合一,都是亲人,不就能在一国团聚了吗?况且卓氏的发展······” “卓氏并入汉是与汉共进退了,可卓氏祖宗的基业就没了。卓氏入汉,卓氏贵族如何定义身份?世代汉国国王能忍受与自己阶级同等的人酣睡一侧多久?” 去晚,决斗已完毕,现国主女儿败,胜让我,我为王储,现国主爱我母亲,最好捅我一剑,我反杀之。与宰相之女相爱,反派趁昏迷,传立己女为皇后,太师女追随。 我睁眼的那一刻,入目是鍙儿关切的目光,然后我们二人同时出声: “鍙儿,封后之事······” “太医说你的伤······” “鍙儿,你要先听我说。”我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她却一指点住了我的唇。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会信不过你吗?当务之急是将你的伤养好,不要为不必要的事费力气了,嗯?”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新月眉一挑,似是满春的和风都一齐将我包围,教我生生融化在这温柔之中。 我的登基大典与鍙儿的封后大典是一日举行的。 ------------ 第六章:离归(一) 假使某天空间中的第二个你出现,你会像爱自己那般去爱他吗? 整面的落地窗使得阳光轻松便照进了东边的窗台,因着一块鸿运山石的阻挡,阳光只能沿着山石的边缘泄进房中一些,一石之隔,房内房外竟似两个世界。古典装饰堆砌的大厅内有成套的刺猬紫檀木桌椅,荣子爵府一家人正在召开家庭聚会。 “宁伯夫人已经是第二次推拒王后的邀约了。”荣子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端着茶悠悠说道。 “下一任王后估计是出身子爵府了吧。”接话的是荣子爵,即我的父亲。 他们二人说完后相视一笑,然后齐齐转头向我。 “女儿,这次你们学校的考核你必须得努力了,你知道爸妈对你的期望的对不对?”母亲似乎是尽力放柔她的语气了,不过在我听来她是柔声细语还是疾言令色都没有区别。 “知道。”当然了,知道归知道,做不做另说。 从我认识“爱情”这个词的时候,我的父母便明确告诉我,那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什么的只存在电影、里。由于从小被灌输“人间无真爱”的观念,使我确信爱情是我的父母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 爸爸嘲笑我整天追求不切实际的男女之爱,我想可能是他那双眼睛散光达到了一千度才能看到这么荒谬的情况。我不愿选中太子妃的原因跟爱情没有一丁点关系,只因自王氏王朝开启后,每一任王后的后冠上都嵌着祖母绿。 这一点王室自然不承认,将这种说法斥为“迷信”、“杂谈”,但每一任国王都会爱上刘家女儿并闹得天下皆知是事实。每一次绯闻传出,汉国“王后的诅咒”便成为各国媒体争相嘲笑的对象。大概因为国王毕竟是国之颜面,媒体也不好直接把话筒怼到我王嘴上,退而求其次地以王后展开论述,并将诅咒命名为:王后的诅咒。其实他们都知道,此事原本与王后无关。 诅咒力量之强连我们铁面无私的“冷面”国王英王也没能逃脱。 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包括感情。 英王是王氏王朝的第四位君主,登基之时已经成婚,在他之前,已有两位王爱上了刘氏女。也是在此时,“诅咒”的言论开始兴起,英王的爱情归属就是诅咒成型的关键,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倍加小心。一开始他联合内阁其他官员想打压刘首辅,事情不出十日便被揭发,立刻遭到了全民抵制。制度已定,国王干涉政事很可能会让国家再次陷入动荡。带头反对的是各部门官员,他们对王的爱戴不变,只是真的不想多一位主子在工作上对他们指手画脚。 君与臣的权利从来都是此消彼长。英王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几位内阁官员轻易便应允了他的拉拢。 一法不成还有一法,他搜罗了刘氏所有适婚女儿的大大小小二十一条罪状,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将她们送离国家。他与王后出席的每一场活动的每一个镜头都在秀恩爱,如此,才愈让我觉得是欲盖弥彰。感情是他自己的,何须糟践他人来证明? 他兢兢业业活到四十岁查出了心梗,明明全力救治身体却每况愈下,王室为他伤心的同时也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只要英王能安安分分直到入土,什么诅咒什么流言都会不攻自破。英王的确到驾崩时都没有显露出他与刘氏女有一丁点感情纠葛,就在王室成员准备凭此事证明诅咒不存在的时候,王的遗嘱公布了—— 第一条,撤销全部对刘氏女儿的诉讼与惩罚。第二条,资源放弃葬入王陵的资格,将骨灰撒入黄海(先编一个名字,后期估计会改)。 巧的是二十年前刘氏的女儿们在出国时走的就是黄海。如果这些事还显得巧妙而隐晦,那英王自行准备的遗像胸前戴的那枚刻有刘氏族花——石榴花的胸针就显得过分刺眼了。他明明下过严令,不许王宫中以石榴花为装饰的。 他从没说过他喜欢刘氏的女儿,也从未表现出对刘氏的亲近。然而在遗像公布的那一刻英后只觉得自己身为王后的脸面荡然无存。英王做得比前面两位国王好的地方就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暴露他喜欢的女孩究竟是刘家的哪一位。 直到我这一代,小首辅公布了她母亲当年在海外留下的绘画手稿,众多手稿具是陌生,唯独一幅石榴花眼熟得很——赫然就是先王遗像中带的那枚胸针上的刻画。 究竟是确有诅咒还是机缘巧合谁都说不清,或许有时候感情便是愈想排斥却愈是亲近。 我可以不在意夫妻之间的感情,并不意味着我要笑着戴上那顶注定绿光闪耀的后冠,而且在此之前我还要接受家世、品行、学识等多方面考验,做出努力的样子地在一群女孩中脱颖而出才行。 我像是在走过一条满是荆棘的路,费尽心思和力气爬上树只为摘一颗自己跟本不吃的果子。 ------------ 第一章:魏精(一) 谁说他给你的恩情不能掺杂算计? 我姓黄,长白山氏族梯云峰脉,父母早逝,家中只剩弟弟一人与我相依为命。族人多友善,秉承着幼人之幼、老人之老的族训,对我们多有照看,常送些吃食、衣... ------------ 第二章:魏精(二) 她颤抖着接下,一手拉着我的衣角哭,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是你,我看见了你的香囊,和钟郎的那个香囊绣法一模一样,我又问你是什么香料,你说是山楂海棠,我便确信了······你进家的第一天... ------------ 第三章:蜀妖(一) 他们的故事里没有摘星楼、亦没有鹿台。 两千年了,我还没有名字,我在等我的主人,我想让她为我取。可我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没给我取名字,分别之后我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不能再... ------------ 第四章:蜀妖(二) 深夜,我听到远处有嘈杂之声,主人醒来,绕过宫人带着我偷跑出了寝殿。 “狐儿,今夜带你去探险。” 穿过了一个花园,抄近路爬过了一个假山山洞,竟是有一座宫殿起火了,附近的人... ------------ 第五章:蜀妖(三) 过了几日,帝耐不住了,召见了主人,问她:“美人,身体是否有过不适?“ “不曾。”主人回到。 “再想想,可曾吃过什么东西以致腹痛?” “不曾,腹痛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 第六十六章:二辈雪(三待修) 周王的独子病逝,王位后继无人,堂亲表亲明争暗斗,各方势力盘踞王庭,而我得到了周王流落在外的长子的身份。我的母亲是卓氏的傲公主,父亲是卓氏第一勇士,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是周国的王妃,也就是现任国王的妻子,后来周国动乱,她回到了卓氏,嫁给了父亲。我是母亲在周国时怀上,在卓氏产下的。谁知道呢?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反正母亲是这样说的。 形势不允许我跟卓氏告别的时间太长,我收拾了武器、衣物就开始踏上征程。 临行前,父亲母亲都来送我,父亲满脸不舍,母亲则是表情严肃,她仔细地看了我一会,然后说道:“雪儿,这些年来,你未有封号、不得爵位,可曾有怨恨?” 自然是有的,我是长子,封号、爵位却全给了弟弟,不过父母在我身上下的功夫远多于弟弟,倒也不曾有恨。“不曾。” 她看出了我的迟疑,慈爱的目光中带着鼓励。“我已经向周国递交了文书,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你只管往前去,记得你的身后有整个卓氏。” 我踩着红毯走到车前,看着敞开的车门,我不甘心地回头:“妈妈!” “嗯?”母亲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到我身边远离了父亲。 “妈妈,我是爸爸的儿子吧?” “你当然是你爸爸的儿子。”她拍了拍我的手以作安抚。 我当然是爸爸的儿子,可······我没再问。 车队驶离了卓氏王宫,看着卓氏繁华的街巷,我想起父亲曾教导我的:在我出生之前,卓氏还是一个弱小的国家,自古崇尚安逸,没有壮大自己之野心,也没有防范他国之戒心。这样的生活卓氏人民过了不知多少辈,直到国王与王后最爱的女儿被强娶,这位被强娶的可怜小公主就是我的母亲。所幸母亲终于回国,却也已经性情大变,外公外婆终于意识到壮大国家的重要性。卓氏地处灵氏、虞、芮三国之间,地处险要,一旦有战,卓氏必先遭殃,可同样,卓氏也是内陆众国的交通枢纽。卓氏就是再弱小,有国家想从这里过也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碰触他们最低底线之前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比如跟灵氏要些钱、跟虞要些武器、跟芮要些资源,条件嘛,都是谈出来的。 卓氏与周国隔着尼水,我到达尼水河畔时已经有舰队在守候,钟-3,是从商国买来的世界领先技术的战舰,外公派战舰送我,这是表明卓氏不惧开战了。看来王储之争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可他们怎么确定我能以周王遗落子的身份斗过一众土生土长的众位周国贵族?首先血统就是个问题,即使母亲打通了周国的关系,拿得出我与周王亲子鉴定,我的身份依然会备受周国国民的怀疑。 舰队离周国海岸线愈来愈近了,我整日翻看周国众贵族的资料,偶尔妄想自己能凭借几日的补习与周国浸染周政多年的贵族相齐平。开始很难,我要在极短的时间里记上百人的面容与名字,以致于有两天在梦里都是晃动的周国贵族的脸。渐渐地我发现没那么难了,关于周国历史、制度都是母亲从小给我讲的故事里面有的,各种人物关系也曾被母亲当做范例阐明人生道理。原来,我从一开始便注定要跨过这道海湾的。 临近海岸那日,我开始清点从卓氏带来的物品,枪支、宝剑等武器已全,身份证明文书等全。 去晚,决斗已完毕,现国主女儿败,胜让我,我为王储,现国主爱我母亲,最好捅我一剑,我反杀之。与宰相之女相爱,反派趁昏迷,传立己女为皇后,太师女追随。 “夏降神灵、商生异能,秦能占卜、汉盛礼乐,你可知周国何以在五雄之中稳坐第三,百年不倒?”上官相回头看着我,周国何以在五雄中名列第三,这恰好也是我想问的。 但对于他,我也有我的说辞:“周上有睿智的执政者,下有良民无数,上行下效,中有清官为纽带,为国为民。” 他轻笑一声,然后看向大殿中的鎏金龙雕,“这只是其一,夏商有神通,所以站在世界的顶端。我周国也不差多少,历代的王族都由龙脉庇佑。” “龙脉······当真存在?” “云姓夺了上官姓的江山,所以他家注定失去执政的权利。当今国王并非先王亲子,所以他注定中年丧储。”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凭这三点来看,似异姓篡位的人都没有太好的下场。 “这样说来,继昭太子去世之后,我岂不是也危险了?”云家如何?国王如何?我并不太在意,我担心的是我自己的安全。 “国王再不是云姓血脉也做上了王位,龙脉应当给予保护,死了一个昭太子算是惩罚,轮到你就该享受庇佑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今最要紧的是——” 他突然回过头,犀利的目光盯着我。“你真的是国王与傲公主的儿子吗?” “我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我踏出卓氏的第一步起我就是周国王子云上雪。 他瞟了我一眼,“让龙脉来验证吧,龙脉的庇佑抵得过一百张亲子鉴定书,你若能顺利登上王位且留下王储,你的血脉便是正统。” “我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会将王位传给我的。”我说完,就立刻转身离去,毕竟这句话我自己都不信。周王,来周国的第一天,迎宾厅里远远一眼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名字。 “好,我就看着你如何登上王位,待王子登基,臣定为您献上世间最珍贵的贺礼。”说到后半句,他见我回头看他,弯腰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上官相,他究竟是位怎样的人?他是万民称颂清廉勤政的好官,可他在位期间周国发生两次王位争夺战,王族内乱成麻,周国依旧稳如山。他恨云家吗?如果他恨云家,又为何会力主扶正云姓皇族正统? 我走出殿门后,似乎听到他的低语,“你保的终究是我们上官家······“ “我要你改国姓为:卓。”母亲用这一句话结束了我们母子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通信。 我第一次对母亲发火,“什么都是你要的,你要的我就必须去做吗?你要我夺王储之位,我夺了,你要我登基,我现在已经是周王了。我在周国生生死死,你毫不在意,上来第一句话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国政,你不问问你的儿子这三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问了又怎么样?”母亲清冷的语气丝毫不受我怒火的影响,一句话便能浇灭我所有的火气,“我问你的过的是什么日子能帮你坐稳王位吗?” “那······”我的母亲,真是一点感情也不讲呵。 “如果我不提出改国姓“云”为“卓”的议案,周国旧贵族的注意力永远都放在你的王位上!当他们忙于解除来自别国的威胁,才会给你留出壮大势力的空间!” “抱歉······我知道。”我明白,可我想听一句关心的问候······ “你如今身为周国储君,最重要的是顺利登上王位,若要成为一位真正的王,贵族支持、民心所向你一样也不能少。对内,首先应当安抚人心,走出你王储宫殿的大门,去看看周国的民众,他们对你的血统仍抱有怀疑,对外,关键是获得世界联邦的肯定,拥有了法定身份才是名正言顺,周国贵族再有不满也撼动不你的身份。你如今得到的不过一个君主的名号,一无号令三军之权势,二无遍及政法之人脉。等你成为周国真正的王,才有精力跟我叙母子情份。”她的声音平淡,明明是教我成王之道,言语时却毫无期待的情绪,好似她只是在教小时候的我——让我坐在她的膝上,她温和的双眸注视着我,说:“你的名字是达上雪。” “是!”我尽量用力吐字,让语气显得更加坚定。 “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我儿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路,我似乎对你干涉太多。”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感情,虽然是后悔。 “您是我的母亲,知识阅历都比我丰富,我需要您的教导。” 我的母亲,她时刻保持着理智,永远端庄,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我常常怀疑,父亲口中那个会撒娇、扮可爱的母亲是否真的存在。 “周与卓氏是两个国家,即便是血亲,也终究会有嫌隙,如果两国合一,都是亲人,不就能在一国团聚了吗?况且卓氏的发展······” “卓氏并入周是与周共进退了,可卓氏祖宗的基业就没了。卓氏入周,卓氏贵族如何定义身份?周国世代的君主能忍受与自己阶级同等的人酣睡一侧多久?” “卓是边疆外族之姓,我周国乃中原大国,最重礼法,怎可改国姓为卓?” 我睁眼的那一刻,入目是鍙儿关切的目光,然后我们二人同时出声: “鍙儿,封后之事······” “太医说你的伤······” “鍙儿,你要先听我说。”我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她却一指点住了我的唇。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会信不过你吗?当务之急是将你的伤养好,不要为不必要的事费力气了,嗯?”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新月眉一挑,似是满春的和风都一齐将我包围,教我生生融化在这温柔之中。 我的登基大典与鍙儿的封后大典是一日举行的。我牵着她的手走上龙阶,母亲父亲作为卓氏代表在外宾席上看着我,其实我是谁的儿子又如何?我体内流淌着的是云姓的血,我是周国龙脉选定的王!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抱歉发错了分卷,章节不能删除、不能修改分卷我也很无奈 我一世是你的骑士,便四世都是你的骑士。 我所在的考古队专研究云世祖武王时期的秘事。 周国原本是君主集权的封建国家,王室复姓上官,这一姓氏传承到悼王太女即将即位的时候,宫中发生了政变——那一天也是太女成婚的日子,太女爱慕当时还是公子的武王多年,终于在国王的主持下结缘,却被前任丈夫记恨在心,在新婚之夜杀害了太女,储君薨,王已老,周国陷入混乱。武王临危不乱、力挽狂澜,与宇文家族联手稳住了周国局势。与前一段被安排到底婚姻不同,武王与宇文氏完全是心意相投,武王即位后很快封宇文氏为后,二人并肩而立、共当朝事,成一段佳话传世。然而,云氏王位传承六十年后,当任首辅尚复水逼宫,国王求和,自愿放弃云氏王族世世代代的执政权力,只求保留他的王位,尚首辅答应。而他在拿到周国执政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巩固政权制定新法,而是归姓:上官。从此,周国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上官氏再次成为周国真正的王。史书记载如此,但有诸多疑点未说明,我的队长霍卡对此兴趣颇深。 我的队长的弟弟霍特也是如此,最近他那一队在挖掘武王长女裳公主的墓。两队交流时,他说了一件事:在开墓门时,有队员声称墓门上显现出了“入者死”的字迹,不等众人去看,字迹就很快消失了。同意思的语句在王室墓中并不少见,当时只当是笑谈。 一星期之后的一天,霍特急急到了我们队的基地,他说,他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的死了,死状如同中毒一般,医院查不出原因,整个队就剩下他和三个队员了。我们想起了墓门上的字,开始怀疑是诅咒起了效果,毕竟古墓多妖异,这不是我们已知的科学能解答的。霍特彻底慌了。“哥哥,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我们队所在地基地呈圆形,分三层,最里层是各种古物与贵重仪器,中间层是工作区,最外层是休息区。霍卡带领整个队的队员衣不解带泡在工作区,翻遍了武王时期的史料古籍,我最先提出霍特是中了云氏王族世代研制的毒药的可能。王室的传世毒每历经一任国王就会改掉一部分配方,每方毒药的解药只有当任国王才有,国王驾崩时会将毒药的药方带入棺椁,而解药的药方则放入王后的棺椁。而武王这一代的毒药被武王亲自命名为:不厌。史书记载,武王极为宠爱裳公主,可惜裳公主先他而去,武王极为悲痛,他极有可能用自己亲自研制的不厌毒来为女儿守住死后的安宁。 我们加快了挖掘武王墓的速度,每晚一天,霍特和几名队员就危险一天。 这几日的忙碌让我愈发憔悴,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有些厌烦。我其实并不喜欢考古,报志愿的时候不知脑子哪里抽了突然觉得考古不错,录取结果下来,还偏偏就中了考古。小时候,我会做同一个梦:美好地开始,诡异地结束。梦里,是个穿着古装的女孩儿,她坐在河边不开心的样子,河水映出她的模样,古典的远山黛、凤目、樱唇,面目柔和,气质却较女儿多一份英气。不开心的模样也是美的。我去安慰她,却不敢直视她的脸,我们好好地说着话,不经意间转头,却见她成了冰人,美丽的容貌被冰霜覆盖着,再没了生气。这样的场面饶是我见了许多次,每次还是会被惊醒。醒来后,我不记得她的脸,也不记得和她说过的话。她陪我度过了数不清的孤独的夜晚,我从一开始的恐惧,转变为依赖。学了考古之后,这梦愈发频繁了。 快速洗了把脸,与队友换班后,就上床睡了。这一觉,我又梦到了那个女孩。 “青霜······”她的声音冷冷的,像透过了冰雪传来。 青霜是谁?我叫无霜啊。我想问她,却说不出口。 “子咫近来如何?” 子咫,哪个子咫?据我所知只有云世祖武王的字是子咫。 “郎君为亲迎之事日夜策划。” 不,我在撒谎,我明明看到我口中的郎君将婚礼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下人,他是去见宇文家家主了。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为什么要撒谎? “好。”她应了一声,不知是在说什么好。 我在脑中不断重复着她与我的对话,这一次,醒来之后我没有忘记她说的话,也没忘记她的脸。 我想到了什么,能以字称呼武王,询问他生活情况的除了武后还有谁呢? 武后的尸骨保存完整,昨天,我路过复原组的时候看到他们正在复原她的容貌,今天应该有结果了。我跑到复原组,抢过了组员正在研究的复原画像,这脸型、这眉眼——不是她,不是我梦中的女孩,即便这画像上的妇人已经年近六旬,与梦中女孩的年纪相去甚远我也能准确地分辨出来。 中午,霍卡那边传来了消息:武后的棺椁已经打开,里面有黄金玉器、真丝绢帛,却没有药方······霍卡颤抖着双手找了一遍又一遍,我懂他的痛苦,救弟心切又怕毁了文物。最后,我们把希望寄托于未打开的武王棺椁,开棺后,我们只找到了不厌的药方。 “没有解药······难道武王根本没有研制出解药?”有人提出了质疑。 “不可能,云王室祖训:毒无解则不用,这是武王登基时自己定下的。”我认为武王不至于自打嘴巴。 武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史传,武后为武王登基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为后贤良,婉言劝谏、奖进忠良,虽然后来武王有了许多情人,却从不曾怠慢过武后。武王驾崩两年,武后便随之而去,两人也算恩爱至终。解药的药方予王后陪葬的规矩也是武王定的,难道他真的不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吗?那解药又在谁那里?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我想不出来。 王后、武王的婚姻,还有谁?悼王太女?不怪我现在才想起她来,毕竟悼王太女在武后良佐贤后的光辉下几乎没有存在感,一位没有登基的太女,婚姻当夜薨逝,没有留下一幅画像,谥号都是“悼”这样的中谥。可如果没有那场政变,武的妻子的确应该是太女。 “说解药在王后棺椁里,没说是哪位王后啊。”年轻的队员宇文迅说到。 “武王只有一位王后,悼王太女只是封了太女。”我有些惊讶于他历史知识的贫瘠。 “册封的王后是宇文氏,可心中的王后不一定是啊。” “你小子言情看多了吧。”霍卡也听不下去了。 如果助武王夺得王位的武后都不能成为他的心中人,又有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他的眼呢? “你们这帮母胎单身当然不懂。” 宇文迅的话一落地,其人就受到了一屋子人的死亡凝视。 我觉得他的话好扯,却好像越想越有道理,毕竟武王曾亲自写下解药会陪葬在王后的棺椁里。 这一晚,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见那个女孩了,当我终于能记清她的容貌与声音,我想问她:你是谁? 这回,没见到她的人,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求救:“青霜,救我。” 她的声音微弱,是哪里受了伤吗?可是,我最在乎的是:青霜是谁?我是凝霜啊。呃,我是叫凝霜吧?我想怪她记不住我的名字,又想起我似乎从来没有机会告诉她我的名字。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吸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石砌长廊,我正快步往里走着,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 “青霜······” 是她,她在哪? 我记不清走了多少节阶梯,当我的衣服表面开始结霜,石廊终于到了头。空间豁然开朗,应该是个地宫,看摆设却像是个寝室——一张雕花木床位于中央,床帐掩映,可见床上仰躺着一个人影。 “青霜。” “菀儿!” 菀儿?是她的名字吗?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到她身边去,我要见她!就在我的手触到床帐的那一刻,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后心传来,一把剑穿过了骨缝,刺入了我的心脏。 “菀儿,也是你能唤的?” 是谁? 我没有回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掀起了床帐一角,看到了冰床上的菀儿。 “对不起······” 我没能救她,也没有机会救她了。 失去意识后我猛然转醒,我知道了那个女孩叫菀儿,这应该是小字或者小名,她被冰封在一个地宫里,等着我去救她。所以······我为什么认为自己是凝霜?我确定,从我出生起,到我成年,打在身份证上的名字一直是无霜。 霍特已经进入了医院观察,所幸没有中毒迹象,我们希望其他队员的死只是巧合,但寻找真相的步子并没有放缓。云家庄有许多当年王室侍卫与内侍的后人。我们决定去那里找点信息。 到了云家庄,我们走访了许多家,可惜武王时期到底是年代久远,且中心之人从不谈皇族辛秘,这一天下来收获甚少。就在我们决定再拜访最后一家的时候,有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你们是研究历史的?” “对,我们是隶属国家的考古队。”霍卡回到。 “那,你们收不收古画?” “什么时期的?” “三百年前的呢,我祖上是王宫的侍卫,这是从他手里船下来的,你们来看看不?” “三百多年啊。”霍卡与我对视一眼。 “可不是嘛,保存到现在不容易,一点边边角角都没缺呢。来看看吧。” 中年男人带着我们去了他家,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据摆设来看,生活应该比较清贫。 “如果不是媳妇病了,怎么着也不能买了的,也不知道俺爹在地底下知道了会不会怪俺。”那男子说着,眼睛竟发红了。 霍卡安慰道:“老大哥,谁没个难处呢?你父亲不会怪你的,行了,先带我们看看画吧,如果真是好东西,我们会申请多补偿你一些钱的。” “好好好,你们跟俺来,东西绝对是好东西,祖上传下来的话,此乃武王亲笔。鉴宝节目俺也看了老些年了,古画见了无数,跟俺这张相似一点儿的都没有。” 这画我倒觉得有点吹了,古画嘛,花鸟、山水、人物无非就是那几种版式。至于武王亲笔嘛,我记得武王并不善画。 男人带我们进了里屋,路过一个房间门口时,我隐约听到了里面有呻吟声。男子叫我们在坐着等等,他自己进了一间屋子,看来还是有点警惕心的。过了一会,他搬出来一个恒温恒湿的文物展柜,这男子家境清贫,却肯为古画下这么大的资本,看来那画确实不凡。 男人带上了手套,又叫我们带上,然后在桌子上铺上衬纸,这才拿出了一个木盒。打开木盒,一幅工笔人物像呈现在我们面前。 菀儿! 我最先看到的是人物的脸,是菀儿,是她没错!古典的远山黛、凤目、樱唇,面目柔和,气质却较女儿多一份英气。 “画是三百年前的没错,可惜没有题名,没有时间。”霍卡开始分析起这画来了。 “女子身着太女朝服,面容端庄,三百年前的太女只有上官皖一位,这是悼王太女的画像!” “是吧,祖上传下来的哪儿能有假?” “可是太女的画像,怎么能什么都不写呢?” 是的,王室成员的画像都会写上人物封号与作画时间,可这幅画上只有一首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在诗里呢,意思都在诗里。敬亭,这是太女的名字呀。” 敬亭?史书记载:悼王太女姓上官,名皖。没有记载她的字,倒是让一幅画记下来了。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厌毒、上官敬亭,是她!宇文迅说到不错,武王心中的王后另有其人。武王之所以将传世毒命名为‘不厌’,是因为他知道不满足才是他心底最大的痛,日积月累,竟成了他的毒。”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厌毒的解药之谜解开了。 “你说什么?” “不厌的解药一定在悼王太女的墓里!” “可是······她的陵墓所在地一直是个谜啊。” 新的问题又来了。 “找,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你们······说啥那?”男人尴尬地看着我们。 “老哥,你放心,这画我们收了,我们这就回去报告上级,也多为你争取一些补偿款。你可一定要保管好,别再给别人看了,除了国家博物馆的人谁来你也不能卖,来之前会给你先通电话,你记得查看他们的证件。”霍卡嘱咐到。 我给那幅画拍了照片,做了记录,准备和霍特回基地了。 临出门,霍特不忘又嘱咐一边:“一定得保管好啊。” “你放心,俺懂哩!”男人冲我们摆摆手。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马踏飞燕就是博物馆在去收的途中被主人毁了的,我们考古队听闻这个消息都唉声叹气了好几天。 这幅画历经两个月最终以四百万的补偿款收到了国家博物馆,以《悼王太女像》的名义展出。是太女唯一的画像却没有提名,说是武王亲笔却没有证据,这幅画实难定义其价值。此为后话。 回到基地办公室,我们开始分析悼王太女墓可能在的地方。医院传来消息,霍特和几名队员开始有中毒的反应了,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秒。我不断回想着我的梦,那个地宫一定是她的墓,她想要我找到她。 “能建造地宫必定是地质结构稳定的地方,武王念她多年,也得是他常去,又不至于被发现的地方。队长,你知道这种地方吗?” “独闲行宫。” ······ 申请挖掘的批文没有下来,霍卡执意先行挖掘,并保证一切后果由他承担。我们带了六个信任的人来到了独闲行宫的遗址,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霍卡感叹道:“武王建造行宫时曾有人言:独闲二字稍显凉薄,武王坚决不改。‘孤云独去闲’,竟有这么个意思在里头。” 行宫荒废多年,风吹日晒,许多设施都变得十分脆弱。我们在行宫的一处寝室的浅地层发现了与别处不同的土壤,大致断定这里是地宫的入口。霍卡没什么,我和其他六名队员战战兢兢的,生怕管理员来找我们的麻烦。所幸管理与霍卡是旧相识,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打开寝室地砖的时候我在想:这里是不是武王的寝室呢?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将菀儿藏在这里的?他会以什么样的借口支开侍奉的近侍,然后进入地宫? 石砖缓缓打开,一条石砌长廊显露出来,我认得的,就是梦里那条。进入长廊,竟有两条岔路,可在梦里的时候我就按一条路走的。两条岔路都通向黑暗的地底,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走那条,霍卡发话了:“一步错,步步错,武王当年面临的也是两个选择。走右边这条吧。” 进入石廊后,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飘离体外,晕晕乎乎的。走了大约一百米,又出现两条岔路,我径直走向了右边那条。 “无霜,别走那么快,说不定有机关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无霜,无霜。”他看我没理他,又叫了两声,然后搭上了我的肩膀。 “你认错人了,我叫吟霜。”我转头回了他一句。这男人是谁啊,真是烦人。 男人惊讶的看着我,我懒得再理他,加快了步伐。走到石廊尽头,我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眉毛也结了霜。地宫的大门就在我眼前,上有匾额写着:敬亭宫三个大字,笔法深厚,锋芒内敛,就是这里没错了。我将石门上的浮雕江山图倒转过来,一副侧卧美人图出现,石门随之缓缓打开,白色的迷障从门内涌出,视线稍稍清晰后门内显现出的人影却是他。 “你是霜侍卫,也不是霜侍卫。” 面前男子与画像上一般英武,又更添几分沧桑。“你是谁?” “我是······”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青、凝、吟、无,我叫什么霜来着? “青霜、凝霜、吟霜、无霜。我负了她,尽三十年生年遗憾,三百年阴年忏悔。你负了她,历四世追寻。看来一时的错,总要加倍偿还。”他说着,竟笑了起来。 “是你杀了她!”我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穿着红色喜服的武王用匕首割了身穿绿色喜服的菀儿的脖子,黑色的纹路瞬间沿着血管布满了她的半个脖子。我大吼着扑过去,只来得及触摸她无力的身躯。 我愤怒地质问他:“独守地宫三百年,你可开心?” “你懂什么?远之极,生死之别,阴阳两隔。心之至,异地同梦,天涯共月。”他自己仿佛满足,转过身看着婉儿。“我们已经相守三百年,我却觉得只是过了三天,而我坐王位的三十年,却煎熬似三百年。” “你不必把自己说得这样可怜,你成为国王之后不是不快乐,你只是惋惜自己没有两样兼得。掌握了权利,才会想起被辜负的情义。” “在我之后的每一任王位继承人,凡是男子,无一不爱上上官家的女儿。上官,成了我们云家世世代代的毒。”他无意理我,只是看着菀儿。 “三百年了,再深的情义、再深的恨都该散了。你魂魄无依三百年,她受冰封之苦三百年。放下吧,与其在今生懊悔徘徊,不如寄希望于来世,转世轮回或许可以再续前缘。” “我好歹日日守着她,你呢,凭借一世的记忆寻找了四世,相较之下,我也算有幸了。” 他走回冰床旁的踏阶上,身体慢慢消散。“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无论是争位前还是争位后,我从未忘记过与她的情义。” 世人皆道:武帝英武一世。眼前的武帝双手隔冰捧上太女的脸颊,眼角垂泪,献之一吻。“成为魂体后我忆起前世的许多事,两人间至多惟有三世缘分,我与你,没有来世了……” 武帝消逝后,迷障散去。我得以进入敬亭地宫,观它全貌。这敬亭宫上有遮天帐,下有隔地阵,象征瞒天欺地,脱离轮回之外,不受天官、阴差管束,冰床护尸,朱链锁魂,使魂魄不散,聚于一地,年复一年,岁岁如一日。 “菀儿,我来晚了。”我砍断了冰床上的锁魂链,霍卡带人从外面推翻了石门,菀儿的遗体接触外部的空气后开始迅速融化,轮廓变得模糊。一阵白烟自她的遗体盘旋而上,伴着一声嗡鸣散为三股,摇曳着从石门离去。冰床融化后,整个地宫都开始颤抖,满室铜铃齐响,墙地分离,地宫下陷。 “拿解药!”霍卡喊了一声。 我伸手去抓病床旁边的木盒,冰床附近只有那一件物什,巴掌大小,是药方没错了。地面已经彻底与石廊脱节,我踩着碎石跳上了石廊的台阶,与大家一起跑出了地宫,不过眨眼功夫,地宫塌了。 药方是真的,霍特和他的队员用过之后几天就痊愈了。 还有一件事,宇文迅的祖父去世了,丧假结束之后,他为我们带来一个他祖父临终前给他讲的故事,故事将我们带到三百年前王宫寝殿的一个晚上。 这是武王与武后的唯一一次争吵。 “你削我宇文家军权是想开国杀功臣吗?” “宇文氏的心思又何须我多言?” “你不也是夺了上官家的位子!” “我师承上官,继位也算上官家的传承,你们宇文家算什么?” “这是什么?上官皖的画像!”武后看到了武王手中的画像伸臂去夺,被武王挡了回去。 “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武后问。 武王不语。 武后沉默了。 “你匕首上的毒是我摸的,你恨我吗?”武后又问。 武王摇头。 “你也不爱我。”武后的声音透出了哭腔。 武王却毫不在意地点头。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七十三章:梦火吟唱(一) 背叛光明者注定被光明抛弃, 憎恶人情者注定被人情仇恨。 诅咒已经开始, 轮回不曾停止, 是无心亦有心、强大亦脆弱。 听!利牙吟唱; 看!鲜血起舞。 你将甘愿臣服于我、为我而活。 让我们用血色晨曦迎接新生, 蝙蝠在石壁上一齐欢呼, 婴孩呵,婴孩呵, 冲破了束缚在母亲的臂弯中轻泣, 母亲的臂弯啊,臂弯啊, 世间至极的温暖! ······ 有些歌谣乍听起来没什么,细想起来却让人觉得诡异,这首《晨曦谣》便是如此。一首在梦中听到的歌谣,歌音渺渺,像是对我的召唤,后来在一卷陈旧的羊皮纸上再次见到,而再次见到的时候却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样子了。 日早落,血月出,即便是不通晓预言的人也应该能猜出这不是好兆头。我原本在教室中写着作业,书本上的字突然变得模糊,很快完全看不见了,是天黑了。教室里顿时吵闹起来。 “我瞎了!啊啊!” “是天黑了。” “怎么回事,天黑得那么快?” “没听说今天是日食啊。” 大家还处于对突如其来的黑暗的恐惧情绪中,周围又亮了起来,不过那光是红光,像透过血液又照在大地上一样,于是大家更恐惧了。我抬头望向天空,一轮血色月亮高悬其中,而太阳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呃······啊!。”同桌钊钟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钟,你怎么了?” “血族······” “什么?嗯!” 钊钟突然拿起桌上的笔扎向我的脖子,我下意识伸手一档,下一刻那笔尖就扎进了我手心的肉里。 “你干什么?!” 我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就往他的头上招呼,他的头被打得猛地向一边歪去,然后缓缓回过头来,眼神迷离,说了句:“对不起。”身子一软爬在桌上失去了意识。 受伤的右手痛得我眼前发黑,扎伤我的是支削尖了的铅笔,我把它拔了出来,伤口意外地没有流太多血,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干什么呢!怎么还打起来了?”班主任才反应过来,跑过来看我们的伤势。 “快拿点纸来擦擦。”前后桌帮我擦着血。 “我也不知道,钊钟突然······”话没说完,一种刺耳的声音突然挤进我的耳朵,席卷了我头脑。 “啊——”这声音带来的疼痛让我从座位上滑落,直接瘫在了地上。 “薛晨,薛晨,哪里不舒服?快扶他起来。”班主任和周围的人把我扶起来,我用力抓着课桌以期望减轻痛苦。 “停下,停下啊!” “停下什么?” 我抬起头,看到班主任心疼的面孔,慢慢地,面孔上的血管浮现,最后,血管比五官都清晰了。我抱住他,他一愣,随即拍着我的背安抚。如此近的距离,他有力的心跳声让我的牙发痒,好痒,我缩回了课桌。 “嘭!”一伙人破门而入,把教室围了起来。两个人架起我和钊钟的胳臂往外拖。 “你什么人?放开他们!” “老师,救我······” 冲上前来救我们的老师和同学都被压制住,这是我晕厥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我醒在一间监狱,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地砖,整个房间除了门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但血月出现时我的反应让我明白自己异于常人。还有小钟,不知他怎么样了······ 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时光难辨,是过了两天还是三天,我因为缺少食物和水几近虚脱。“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地动,我躲到墙角。 “快走!”门被打开,有人来救我了! 我的身体顿时有了力量,扶着墙走出这个折磨人的房间后才发现这里有大约二十个与我一样被关押的人。我顺着人流往一个方向跑,眼见着就要出大门的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回,我仰跌到地上,原本就只靠一股冲劲的我是站也站不起来了。正要绝望,有人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提起,我的脚甚至不用着地就出了门。看见星空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再无一丝力气,只来得及扭头看了眼那位提着我的人的红色眼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红色的眼睛啊······ 等我睁开眼睛有一圈人围着我,他们都是红色的眼睛。 “你醒了?” “是你,救我的人。”我看着他熟悉的红眼睛说到。 “我叫吴暮。” “欢迎回家,亲爱的血宠。”一个瞳色稍浅的陌生女孩说到。 “血宠,是什么?”我问道。 “这世上除了血族、人还有一种神奇的物种,我们称之为:血宠。”吴暮的脸上展现出怀念的神色。 “没听说过呢。” “很久没有人听说过他们了,毕竟,他们已经消失了三百年。” 我不想看到吴暮伤心,赶紧问道:“不如您为我讲讲什么是‘血宠’?”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七十四章:梦火吟唱(二) “那可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啊——四百年前,血族公主爱上了人类男子,这段跨族且是敌对族的感情毫无意外遭到了全族的反对。公主毅然选择抛弃家族与她的情郎私奔,如果不是王与王后一时心软,追杀令都会发布的。你应该知道,血族没有生育能力,这位公主也是王与王后初拥的结果,可是两年后,公主和她的情郎抱着一个拥有血族血统的孩子回来了。或许是美好的爱情总能感动上天吧,他们孕育出了自己的孩子。这孩子拥有血族血统的同时摆脱了阳光诅咒、拥有部分超能力且能够摆脱猎人的侦察,他们甚至还拥有至极的美貌和强大的生育力,一时间,两族联姻盛行。血人混血成为我族的宠儿,王为之命名为:血宠。可是美好注定短暂······” 吴暮陷入了极致的哀伤。“不过一百年,血宠的血统中混入了大量的人类血统,他们的超能力也逐渐减弱,除却我族圣时:血月之时,都不会露出血族的特征。可即使他们对人类毫无攻击性,那难以区分的外表和潜藏的血族血统还是让人类寝食难安。所以,一次血月显现之时,人类杀死了所有他们能杀死的血宠。就在他们无情屠杀着自己的半个同类时,我族也迎来了天启,我们的感情几乎全部投入到了血宠的身上,不仅有对后代的爱护,还有对伴侣的爱恋。我族原本就是靠着仅剩的人情才不至于大开杀戒,而承载着我们的感情的载体一旦消失,体内的嗜血欲便会大显身手,那黑暗的一月,我们与人类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果然,没有感情的疯子才更难对付啊 一月后,吴暮带我进入血族的最高阶基地:血月城堡。在这里,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人不再站在食物链的顶端,高阶的血族成员有豢养血奴的权力,人类如同牲畜一般被关在笼子里,任宰任割。 “一定要这样吗?” “怎么了?那是我们的食物。”吴暮说到。 是啊,我忘了,在血族眼中人类就是食物。我不忍再看,转身离开。 血族人很信任我,整个城堡任我游走。听他们的意思我似乎是已知的最后一位血宠了,唯有拥有血族血统的人才可以孕育血宠,这样说来——我那双早逝的父母,哪位拥有血族血统呢?血族的历史我已基本了解,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血族失去血宠已久,我却在城堡中见到了血族幼儿,凭幼儿的承受力坚决不可能渡过痛苦的初拥,那就只能是血族又找到了新的繁殖方式。 “原来血族也没有那么信任我,只是该把孩子们藏好的。”我看着眼前的女子,准确来说是掌管血族生育的血母。 “曾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血族可以与人类和平相处,而血宠就是中间的纽带。”她护着一群血族幼儿。四周厮杀之声与惨叫之声同时发出,木桩刺入的声音与利爪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是你自己蠢。” “父亲与母亲谱写的爱情神话终究是一次一次被你们这帮人类打破,血族也曾经是人,即便是为了生存,吸食人血也让他们十分痛苦。” 原来她就是第一代血宠,我看见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你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也算半个人类,却沦为血族的生育机器。” “薛晨!你背叛我们!”吴暮被几名猎人围着,发出绝望的嘶吼。 “背叛?你们忘了我的身体里更多的是人类血统吗? “废话什么?”钊钟提着木剑,连杀几名血族幼儿。 “不!”一旁的血母陡然出手将钊钟撕成了碎片。 “这些不过是怪物!”对这位与我拥有相同血统的女子,我有种莫名的心疼。 “那是我的孩子!” 母性在后代受到威胁时全然激发,血母从一开始的守卫、躲避,转向主动进攻,然而强大的爆发力终究敌不过一场精心策划的预谋,她被划破了肚子,与众多血族一样倒在断臂残肢中。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不然我们绝不会这么顺利。”猎人的首领走过来跟我握手。 “接下来该对付我了吗?毕竟我的血管里也有那么一丢丢血族的血啊。” “怎么会呢?你的名字会永载史册,被后人歌颂。你已经没有血族的特征了不是吗?” “当然。”我望了一眼血母微微起伏的小腹,拉着猎人首领走出了城堡。 “走吧,我们去庆祝胜利!” “真该好好庆祝了,这回世上总没有血族了吧。” 尘埃落定,似乎所有的血腥都已随风而逝,只是偶尔午夜入梦隐约听到有人吟唱,词曰: 背叛光明者已经被光明抛弃, 憎恶人情者已经被人情仇恨。 诅咒已经开始, 岂是死亡可以停止? 是无心亦有心、强大亦脆弱。 听!利牙又吟唱; 看!鲜血又起舞。 我将东山再起、为已而活。 血色晨曦迎来了新生, 蝙蝠也在石壁上欢呼, 婴孩呵,婴孩呵, 带着血污在母亲的臂弯中痛哭, 母亲的臂弯啊,臂弯啊, 早已僵硬而冰冷!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七十五章:梦火吟唱(三)防盗这就更替 天雷惊震、墨云欲雨、海浪拍雪、山石将倾。一条黑白间纹的长蛇坠入海底,锁链重重,不得翻身;一道白光划落人间,命格种种,不得逃脱。 三百年后。 清晨,阳光突破了云层,如一位过分慈爱的母亲尽情挥洒着万丈柔情。第一缕晨光步入卧室的时候,孟朝已经在镜前坐着了。也许,阳光对他人而言意味着希望,于她,却是无望。你看,又来了——随着阳光覆上脸颊,七颗黑痣慢慢浮现,如同七只黑虫。 “太丑了!”孟朝无法忍受自己白净的脸上有这样的存在,狠狠合上了镜子。 “朝儿,起床了。”袁婕在门外喊道。 “知道了,妈妈。” 孟朝火速换上了衣服。想到自己的学校S中,孟朝眼中满是厌恶。 匆匆吃过饭后,孟朝便去上学了。 “难道人生就是这样吗?明明不愿意,却不得不这么做。” 她低低喃道。 S中坐南朝北,有红黄两色相间的大门,大门上写着:走进S中,昂首挺胸。直冲大门的是红色的教学楼,教学楼呈倒T字形。初一、初二在这栋楼里。西面还有一栋黄色的实验楼,初三在这栋楼上。东面是与临校合用的操场。走进教学楼是大厅,自大厅往东西两边延伸出两条走廊,走廊的南面是教室,一楼由东向西依次分布着一到六班,二楼分布着七到十二班。孟朝所在的六班在走廊的尽头,孟朝愈发靠近教室,心跳得愈快,她在怕。怕什么呢?年级六百人,她是八九十名的成绩。可是她真得怕那个班主任,她连年级中十几名的学生都打,又哪里会宽容她一个八九十名的?故而人送外号:灭绝师太。 孟朝蹭到了教室门前,抬眼看了看犹如毒瘴压身的教室,低头走向了座位。 “听说成绩下来了,你看了吗?”同桌的王琪对后桌刘桥说道。 “没嗟唻(方言:没有),我觉着这会考得不好,你看了吗?”刘桥回道。 “没。” 王琪回过头来了,瞥了一眼孟朝没和她说话。孟朝在她眼里是个纯洁的乖乖女,但她又着实看不起她,那张脸上的黑痣是那么扎眼,天啊,要是她自己脸上有这么多痣她宁愿自杀!有一次孟朝在跑步时发出了一声小孩子似的笑,她就觉得实在烦人,装嫩吗?当下说道:“你能不能别像小孩儿似的!” 孟朝自然知道这个被众人吹捧的“小公主”看不起自己,但也没有什么坏心,她也不予理会。 可是刘桥…… 孟朝回头看了看他,他正专注地看着王琪。刘桥喜欢王琪,这是孟朝早就知道的。说起来心中还是有些涩,原本她是他的好朋友,两人在第一天的军训吐槽时相识,以后就成了好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一起在女同学铅笔盒里放大蚂蚁捉弄人的那种。而现在两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重色轻友到这种地步,也不值得深交啊……”孟朝摇了摇头。 成绩单发下来了。 孟朝挤在人缝中看:孟朝班级12名年级82名。 “班级名次是退了两名,还好年级名次没动。”孟朝先是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紧张起来——班主任这次会怎样?她是按班级名次的退步惩罚还是年级名次的退步?这次她要退一名打五板子还是十班子?她还会打她的脸吗?她又会说什么侮辱人的话? “不,不能再想了。”孟朝的心又跳得厉害了。 “吆,前十五啊,说实话,是不是抄的!”前桌赵耀一脸我懂的样子。 “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名次吗?”孟朝很奇怪,这回她班级名次还退步了,怎么同学却是一副你考得太好已经超出你的能力范围的样子? “啊是是是,你学习好,你全班第一!”赵耀嗤笑着转回头去了。 英语课前,红珍走进教室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孟朝的心尖,红珍加紧脚步走向讲台,孟朝的心跳也随之加速。红珍在投影上展示了此次成绩后对此次成绩进行了简单的分析:“这次咱们班平均分第一,挺好。但是!进年纪前三十的就不如五班了,没有头儿啊,学习好的起不到带头作用……看看啊,这退步的—王琪,年纪退步了五十多个名次,你干什么了你?!刘桥,更厉害,年纪退了七十多个名次,前后桌啊。进步的,高义、杨帆,也没进步多少,年纪二三十个名次……还有一种人,不定时炸弹型的,像孟朝、徐峰这种的,自己上去了,把人家给祸害了。你看人家王琪原来学习挺好,怎么跟孟朝同桌就不行了呢?” 孟朝分明感觉方才因成绩退步被点名而塌下了身子的王琪在听了最后一句话后直起了身子,甚至微微向与她相反的方向靠了靠。 可是孟朝实在觉得冤枉,王琪与她说的话屈指可数,明明她一直跟刘桥说话。两人成绩都退步了不是吗? 中午。 “喂,妈妈。成绩下来了。”孟朝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道。 “班级12,年级82。” “什么?!”袁婕一听就火了。 “你怎么考的?!我还以为你这次能进步呢!这是还退了两名吗!” “可是,妈妈,我年纪名次没退啊。” “你在班里退了也不行啊!当年妈妈就是不做作业光听听课也比你考得好啊!你班主任那么严,你还不知道上进!等着她用小棍敲你吗?!行了,等我回去再说吧!”袁婕愈说火愈大了。这孩子小学的时候年级还是能数得着的,怎么越大越不乖了呢? 孟朝有些委屈,但早已习惯。眼睛也习惯了——只是贮存着泪水却不流下。 母亲中午是不回家的,孟朝食不知味地吃过父亲孟毅煮的汤圆和皮蛋豆腐后就回房午休了。躺在床上她想:大中午就煮个汤圆,也不知道一个月四千多的工资都去养谁了!不过还好这次成绩虽然一般但班主任没追究,和同学们一样一脸你考得很好的样子。 下午。 “孟朝!班主任叫。”卞哲站在门口喊道。 去办公室的路上,孟朝看着身边的卞哲,她是倒数一二的学生,而自己却要常常和她一样挨班主任的打骂。除了卞哲,还有几个成绩大约在四十名的同学。 “看看自己做的题!” 孟朝等人刚踏进办公室一步就被扔了一脸的试卷。红珍的办公桌靠门,此时她正坐在办公椅上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手中的竹棍吱呀作响。 孟朝看着手中试卷上的红叉叉,五分的任务型阅读她得了三点五分,再看看其他同学的,都是两分到一点五分的。为什么她三点五分的还不合格? 孟朝看前面的同学挨个打了棍子轮到自己的时候已经不怕了,总归也是受惯了。可是…… “你怎么做的的那题啊。”红珍一棍子抽到了孟朝的右手手背上! 虽然有俗语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背其实是比手心敏感许多倍的。纵然孟朝被打惯了手心,可是手背上一挨这一棍子就立刻钻心的疼,一时间孟朝砍掉这只手的心都有了。痛觉沿神经传入脑中,强烈的刺激让神经剧烈地颤动,犹如锥扎。她的眼朦胧了,依稀看到手背上红红的隆起一道印子。然后,红珍每说一句话就抽孟朝手背一下。孟朝已经听不得她说什么了。 “告诉你:你是全班最气我的,连卞哲他们倒数一二的都没这么气我。行了,伸手吧。” 这句话孟朝听到了。 什么?还要再打吗?刚刚打的都是练手的吗?孟朝觉得她无法忍受了,可是她不敢躲。上回她看杨旭躲过,结果又挨了双倍的棍子。 孟朝伸出了左手。 “零点五分三棍子,减了一点五分,一共九棍子。” 红珍一边打孟朝一边说道:“一点都不疼啊。” 孟朝一直都不明白红珍说这句话的原因,她自己试过吗?打都打了,为什么还要撒一句谎呢? 走出办公室的门,孟朝便再也抑制不住轻轻啜泣起来,回到座位上。 高义看她哭了就问道:“你怎么了?” 孟朝想说话,可是颤抖的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把手背伸给他看。 高义看到她的手上棍印已经高高隆起,红肿不堪。 “哎……她就这个样,上回张川被她一巴掌扇得都耳鸣了。” “可是……她打完了……都打完了手背了,还要再……再打一遍……”孟朝啜泣着说完。 “我觉得咱班主任……有时候的确挺过分的。”高义说道。 孟朝收回了手,心想:回家就告诉妈妈。 晚上回家路上。 “杨帆?杨帆?”孟朝喊道。 杨帆是班中的宣传委员,负责这次的画报审选。孟朝特地告诉过她:如果自己的画报落选了就请还给她。那是孟朝花了一中午和一晚上的时间画的。 杨帆装作没听到。她最讨厌孟朝了——小学的时候孟朝永远比自己强,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向着她、学习她名列前茅、表演节目她永远是主角,现在终于落到自己手下了。 “杨帆?” “杨帆!” “干啥!” 杨帆不得不答应了,她还要维持她有礼貌的乖乖女形象呢!孟朝太可恨了,看不出她不想搭理她吗?还一个劲儿地叫她,害得同学们都看过来了。 “杨帆,我的画报呢?” “扔了。” “你怎么扔了?你答应给我的!”孟朝声音有些发颤了。 “不合格的都扔了!” 杨帆说完,匆匆推车走了。 孟朝真的生气了。她当然知道杨帆一直嫉妒自己,恨不得把自己踩进泥里才开心。每次发下试卷的时候,杨帆多次先一步把孟朝的试卷塞进自己抽屉洞里,如果自己的分数比孟朝低,就不把试卷还给她,看上课时老师因孟朝没有试卷而骂她。如果自己分数比孟朝高,就嘲笑着把试卷还给她。这还是孟朝有一次跑操早回班才发现的。而被抓包的杨帆脸不红心不跳,看着孟朝把试卷从自己的抽屉洞里拿回位子上,没事儿人一样。 回到家,孟朝一下扑倒袁婕怀里。袁婕追究她考试成绩的心思在看到女儿朦胧泪眼的那一刻生生停住了。 “怎么了?受委屈了吗?” “嗯……” 孟朝一听到母亲的话又是不住地哽咽起来,伸出手让母亲看到红肿的手背。 “你们师太打的你?哎呦!怎么这么厉害?” “她……还又打……打了一遍手心。” “怎么越来越过分了!我打电话问问她。” “妈妈,你可别直接就这么问她。” “放心吧,妈妈办事儿。” 晚饭过后,袁婕在楼前广场上散步,打通了红珍的电话。 “喂,红老师啊,我是孟朝的妈妈。” “哦,怎么了?” “今天孟朝回家后怎么手上有伤呢?跟人打架了吗?” 红珍有些心慌。 “啊?伤啊……呃……我也不知道呢,她不是那种能跟人打起来的孩子啊。” “哦,老师也不知道啊。那行,孟朝就请您多担待着了。”袁婕气笑了,看来她也知道心虚啊。 孟朝在母亲出门后拿出了国画颜料,用水调好后,涂在了手上。等写完了作业,颜色也差不多浸入了皮肤表层,再用水轻轻冲洗。原本就凄惨的小手就有几分骇人了。 孟朝看着伤痕骇人的手心中难过,倒不全为自己挨打,还有她与红珍之间的师生情分。她清楚地记得才入学不久时,自己因参加语言比赛而误了老师交代的事,等老师问起来才知道,所以一直闷闷不乐。红珍看见了,揽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不高兴吗?还有一次,英语课上红珍要求同桌之间练习英语对话,她的同桌找后桌练了,后桌的同桌也找后桌去了,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红珍就过去陪她练。孟朝的心涩涩的,她当时真觉得她是一位体贴学生的好老师。而如今,即便她哭死她还会管吗?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位面相关(可不看) 在古装位面 “温香软玉”,古装玄幻位面 “沉鱼落雁”,现代法制位面 “晨钟暮鼓”之后,我们即将迎来完整的世界设定:五雄争霸。敬请期待! ------------ 第九十七章:风满楼(一) 人见西上仙见愁,山雨欲来风满楼。 春秋国,越城,阳县。 “嘭!”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肉体碰撞的声音。我将笔搁置在山笔架上,悄悄拉一条门缝。正厅里,娘亲左手捂着额角站在案桌旁,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越炎,我就问问······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她的声音颤抖,是疼的也是委屈的。 阿爷在案桌的另一边冷眼看着,手中是打破娘亲的头之后剩下的青花瓷瓶颈。 怎么又打出血了?我作为一个九岁的女孩儿,见此情况应该尖叫吧?我想着,拉开门跑出去,站到距离娘亲三尺的位置,放声尖叫:“啊啊啊!” 娘亲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的情绪又添了一分愧疚。 我拿出召唤纸符还没等念咒就被阿爷一把夺走撕毁,我想去拿娘亲的通信符,却发现它早已落入阿爷的手中。我又跑出屋门准备叫人,“来人······”话没说完,被阿爷提着领子扔了回来,肩膀撞在门框上,很疼。 我就坐在地上揉肩膀,娘亲依旧站在原地捂着头,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左袖口与胸前的衣襟,阿爷看了看那血,放下母亲的通信符走了。 我架了车带母亲去医馆,大夫给母亲清洗了伤口,我才看清那伤口离太阳穴不到半寸,真是差一点便送命了。娘亲修的是医道,这一点不会不知道吧?生命的威胁能否让她下定决心离开这个男人呢? 阿爷下手愈来愈重了,最近总喜欢打娘亲的头。思及此处,我舔净了指尖的血,那是扶着母亲来医馆的时候沾上的,量少,没尝出什么滋味。 回家的路上,母亲对我说:“和离,我得和他和离。” “嗯。”我对她点头。 娘亲向府门告了假,她是越城阳县中的一名衙役,这差事还是外祖父在世时给谋的。阳县临近修仙之地,薪水丰厚,加之娘亲行医赚得的钱,一月的收入供家中的花销绰绰有余,总数比阿爷还要多。我也可以在下学之后去附近的店铺做零工赚钱,与娘亲单过是没有问题的。 回家之后,我开始想象父母和离的场景,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娘亲唤来邻里闺友哭诉自己的不幸,一筒怨气撒出之后,她不提和离的事了。 我问她:“娘亲,您不与阿爷和离了吗?” 娘亲的脸上满是无奈:“阿 楼,无论他做得有多么不对他也是你的父亲,我不能让你没有父亲。”说着,她的神情变为了责怪,“你还小,考虑不周到,娘委曲求全都是为了你。” “不是您说,阿爷是无胜有吗?”我有些奇怪,明明是娘亲自己说的话自己又不承认了。 “可娘得为你考虑啊,外人知道了你是父母和离的孩子,没有好人家愿意娶你的。” 难道女子的价值就只有嫁人吗?齐国女子出仕为官已经百年了啊······ 我想起两年前在阿爷寝室发现的润滑油。趁着娘亲在她的的寝室休息的功夫,我溜进了阿爷的寝室,在他榻下的暗格中发现了几张信。前面几封只有了了几字,在谈某样东西的价钱,中间有张信“郎君,甚念”的字样。纸质粗、墨迹干涩,不像是富贵人家用的东西,自风稍显忸怩,透着一股娘气,可力道不小,应该是男子所写。再往后翻,一封信上有三人以上的字迹,似是集会的记录,尽是污言秽语。 此乃修仙界与凡界的交汇之地,官吏人家皆使用通信符以示身份。纸张传信必是平民人家,不知是阿爷管辖的哪个村庄呢? 有点小惊讶,有些小了然。 阿爷,这便耐不住了吗?唯一庆幸的是,不会突然跑出个外室子给我添堵了。 未及一个月,娘亲与阿爷和好了。其实和好不和好的有什么区别呢?不过能说上几句话罢了,打碎的青花瓷瓶依然碎着,躺在地上没人收拾。 我问娘亲:“娘亲不会与阿爷和离了对吗?” “你怎么整天想着爹娘和离呢?”娘亲反问我。 “您怎样才会与阿爷和离?”我又问她。 “你不好好学习,整天妄想干涉我的生活!还想不想考上嵩阳仙院?”娘亲发火了,但我并不在乎。 “如果阿爷偷人了呢?” “你知道什么了?还是你有证据能证明他偷人?说啊!”娘亲陡然拔高了声调。 “没有。”我弱弱说到。 “没有你挑拨什么?” 是夜。阿爷和娘亲又吵架了,至于原因我不清楚,毕竟我是一个在寝室里睡觉的乖宝宝。不过,身为乖女儿的我还是探出头看情况了。 还是在正厅里,那个案几旁。娘亲似乎已经被逼到了底线,用一把水果刀抵在阿爷的脖子上。 阿爷丝毫不畏惧,“你砍!有本事砍啊!” 娘亲的手加剧了颤抖,眼睛瞪得愈大了,手却慢慢收了回来。 阿爷见状伸手就去夺她的刀,娘亲双手抓着刀不肯放,拉扯间,在两人胸前徘摇摆的刀子突然没入了阿爷的肚子。 娘亲收回了抓着刀柄的手,尖叫了一声又慌忙捂住嘴。 阿爷先是惊讶地没反应过来,随即满面都彰显着痛苦,他伸出一只手去抓娘亲,娘亲后退几步避开了。 “救我,救我······”阿爷向娘亲的方向挪动着。 “不······”娘亲只是摇头,不知是不敢相信自己失手杀父还是不肯救他。 阿爷还是去了,娘亲流泪流得肝肠寸断,我哭得呼天喊地。 一月过后。 邻里街坊不再一见面就安慰娘亲,越家也不再来人问阿爷的死因。娘亲开始穿娇艳颜色的衣服,化清丽可人的妆容。与人交谈时常常状似无意地打探起家境富足的单身男子的情况。 娘亲的长相是很美的,阿爷也俊,或许他们二人的结合只是因为在相配的家世中找不到比彼此更好看的人了?性格都不好,一个暴躁,发泄情绪毫无顾忌、一个懦弱,不敢改变别人,更不愿改变自己。不够恰好因为娘亲的一昧退缩让她在坊间有了温柔贤惠的名声,想来男权家庭会喜欢这种妻子的。 ······ 嵩阳仙院来越城招生了,招生处就定在阳县,嵩阳仙院是齐国四大仙院之首,修仙者无不向往。我自然要去应召。 嵩阳仙院入院有三道坎,分别是院外、院试、入院,资质顶好的弟子被先生相中之后可成为入室弟子。第一道坎由二十名仙院的学生主持,需得是能力出众且被老师信任的人。接待我的是一名青衣男子,我交上了户籍证明、州县试成绩证明和介绍信,然后乖巧地看着他。 他翻了翻,将证明与信还给了我。这是表示不收。 我问他:“仙长,为何不收我?”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九十八章:风满楼(二) 他的态度很冷淡,“你的资质不够。” “嵩阳仙院无一处可去吗?” “你的资质不够格,况且你以为嵩阳仙院是资质足够就能进的吗?” “那还需要什么?”我迫切地望着他。 “哼!”他却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一辆马车自我们身边驶过,直直入了院内。 “那也是来应召的吗?”我呆呆地看着那辆马车留下的车辙。 “不用看,你们身份有别。”青衣男子的声音生硬,像是解释,更像警告。 果真是身份有别,我看到多辆豪华马车驶入阳县,接下来就是驶入招生处内院了吧。我看了会,然后抱着我的资料往家走,路上碰见了邻家的梅子在大柳树下摆摊。 “梅子,今天的酸梅汤做好了吗?” “做好了,你要来一碗吗?”说着,她已经盛好了一碗放到小桌上。 “先说好了,今天我没带钱,不过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一个赚钱的法子。”我坐到了小桌旁的椅子上,对梅子说到。 “喝吧喝吧,不差你的钱。”梅子摆了摆手。 “咕咚咕咚······这般天气就是要靠酸梅汤拯救的啊。”八月的天气还热得很,我一口气喝完了酸梅汤。“梅子,你的配方是祖传的,仅此一家绝无仅有,只守着这小小的街口怎么行呢?今日嵩阳仙院来我们县招生你听说了吧?招生处聚集了好多人,你在附近的阴凉地里做生意定能大赚。你的手艺便是达官贵人也会觉得新鲜。” “啊,可是,我们家几代都守在这里······”她嘴上这样说,手上却不再往外摆东西了。 “去看看吧,你不想长长见识吗?” “我听说达官贵人都是吃山珍海味的,能看得上我们这土东西吗?”现在的她急需肯定。 “不若多加些梅花干,我们这边的特色,别处没有,贵人尝了也会觉得新鲜。”我吧唧了一下嘴,品味了一下梅花干醇厚的香气。 “你陪我吗?”她决定要去招生处摆摊了。 “我得回去放东西,你先去吧,多卖几碗是几碗。” “那你快点来啊!” “一定!”我应着,拿着我的资料走回了家。 到了家,看到娘亲的精神正在挑衣裳,“娘亲。”我跑过去抱住了她。 “这么快就回来了?嵩阳仙院要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 “唉,你之前不是信心满满的吗?我猜你就考不中。” “都没让考,看了看户籍就让回来了。”我不服气。 “不管怎样你就是没考中,我就说嘛,考这个做什么?娘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有夫君依靠着过日子多舒心。”娘亲选好了衣裳就去梳妆镜前梳妆。 我闻言冷了脸,看着他的背影,但还是用甜甜的嗓音说到:“娘亲,要不您再带我去招生处看看吧,来了好多大马车,又大又漂亮!” “真是,和你在一起,娘就没有歇着的时候。” 我看着她眼中的亮光,笑笑不语。 到了招生处,有一辆马车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仆从都面向里聚着。梅子耷拉着脑袋,正被两个腰间挎刀的侍卫盘问什么,看到我和娘亲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越姨、阿楼,快来帮我解释解释,我的酸梅汤里绝对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梅子的话一出,我感到娘亲的手拉着我退后,我用了大力拉着娘亲往梅子的方向走。到了跟前,那两个挎刀侍卫立刻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人?” “我们只是······”娘亲欲作答。 那边梅子向一位从马车里出来的白衣侍从说到:“你家阿郎肚痛真不关我的事!” “医者。”我抢先答道。 “对,医者。”娘亲附和道,“我是此地的女医,看这边有人围着,怕是出了什么事。” “可有凭证?”那侍卫又问道。 “自然有的。”娘亲说着就去翻袖子,但显然,今日换了艳装的她并未携带医者凭证。 “何人?”绣着精美纹路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中年男子斯文的脸。我能感觉到,车帘掀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全然被娘亲吸引。 娘亲回答:“医者。”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格外温柔。“郎君可是喝了酸梅汤之后腹痛的?不若让我看看。” “看什么?”男子的声音较之方才也柔和了许多。 “酸梅汤。” 侍从将酸梅汤端给娘亲,娘亲闻了闻,当即断定:“郎君不是本县人吧?这酸梅汤中有本县特制的梅花干,劲头足,郎君头回吃,多了肠胃怕是受不了,喝盏温羊乳缓缓就好了。” 娘亲带人回家取了温羊乳,男子喝了疼痛果然减轻。答谢娘亲之时,男子表明了身份——越城城主越思勤,此番是送长子越璟来考嵩阳仙院的。 后来,有人问我:谁是你命中的贵人?我回答:我的继父,越讳思勤。 又有人问我:谁是造成你今日模样的凶手?我回答:很多,一定要说一个的话,那么必定是我的继父,越讳思勤了。 我的娘亲成功凭借她的美貌与智慧嫁给了越城城主,她自认为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开始安心享受,不作奋斗。但我不行,且不说娘亲我见犹怜的面容是否会长久被怜,单说我的身份就不允许我日夜安于现状——我是继女,虽然我也姓越,但不是世家大族越城城主的越,我的生父只是一个衙役。 继父越思勤与亡妻育有两子,他唯有两子,我成为越府唯一的女儿。我这一生吃喝当是不愁,也无人为难我,可我要的从来都不仅如此。 娘亲入府一年有余便诞下一子,取名曰:琮,加之白鹿洞仙院遣人给我发来了入学报贴,越府一下双喜临门。 弟弟满月时,我动身赶赴白鹿洞仙院求学。 骑马至白鹿洞仙院门前,抬眼望去,白鹿洞仙院坐北朝南,门前通着青石阶,两侧绿柳垂荫、蓝溪轻吟。由近及远依次排列着五个高大的院门构成五大院落,每一院落又各有两至三进。 我首先拜见了两位院长。白鹿洞仙院的左院长李涉对我甚是赏识,当然,这赏识之中有几分是对我的资质,又有几分是对我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倒是右院长李渤为人刚正不阿,甚是正直。 按照白鹿洞的规矩,新晋弟子在集体修行一年之后才会正式拜师,以便各位先生选出适宜自己教导的学生。一年以来,我每晚以越府大娘子的身份来激励自己,又以阳县小吏之女的出身来督促自己,我想,别人可以忘记我的出身,但我自己不行。 一年后,白鹿洞拜师会。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九十九章:风满楼(三) 当天清晨,我特地早起,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含春水,面颊粉白,像极了我的娘亲,再施以脂粉点缀,无疑是众弟子中顶好的容貌了。 一年以来,我特地观察了本届弟子, 本届弟子人数二百,论修为,可与我相较的唯有吴城城主长子吴境与齐城城主次子齐程,可若论天资,鄫、滕、郯等世家大族之子都不差。天资天资,天生之姿,与其父母的资质有很大关系,他们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可以比较的,所以即便我的资质已经超越多数人,也难与世家子比较······ 拜师会上,新晋弟子清一色白裳白衫,微微垂首立于大堂之上。左院长李涉先行检阅,我感觉到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顿了顿,还是走开了。然后是右院长李渤,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抬起来了头,双眼定定望着他,他似有所感,朝我回望过来。 “越城城主之女越楼?” “正是弟子。” “可会什么法术?” “自然会的。请院长移步。” 我带他走出大堂,来到堂侧树林的空地上,回头看看,没有人跟上来。我已经提前在此地插好了木板,五块木板呈扇形竖直插入土中两寸。方站定脚步,运气、施力一气呵成,手中白光闪现,一招无形推手施展,木板齐齐倒地,我一拍腰胯,一柄匕首悬浮,应力钉入了前面的树干。 右院长不掩饰对我的赞许,“不错,越府的先生把你教得很好。” “这是我自己练的。”我挑了挑眉头。 “噢?自己怎么练的?”他笑眯眯地问我,像是哄骗孩子说出秘密的老滑头。 “看书啊。”说完,我走到匕首钉入的那棵树前,用力将匕首拔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回他的身边,踮起脚尖,凑近了他,得意的炫耀:“这般力度可以刺破人的肚子。” “你怎么知道?”他突然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估量的,我最厉害的一次可以打破木板,想来伤人也是差不多的。”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阿楼,为师教你修炼法术是为了让你得道成仙,来日造福万民,不是为了让你伤人的。” 这便是收徒了,我立刻跪地叩首,行拜师大礼,“谨记师父教诲。” “一年来,为师观察了你很久,这届学生中,你修行速度最快,我很欣慰。有时却不免忧心,怕你修身过快,忘了修心。” “弟子的心——始终如初。”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少许,他确定了我说的是实话,回以慈爱的目光。 拜师大会结束,左院长选了吴境、鄫延等五名入室弟子。师父收了我、滕淇与郯顺三名入室弟子。 按照白鹿洞的规矩,入室弟子之间的排行不看年龄、不看入门时间,只看能力高低,入室三年为期,修为拔尖、才华出众,能让众弟子心服者,方为大师兄或大师姊。在此之前,弟子之间互用敬语,称:师兄或师姊。门内弟子之间的排行则按其踏入白鹿洞大门的顺序排列。 你看,这白鹿洞的规矩处处彰显着竞争。 ······ 白鹿洞的延宾馆是个寝室群,院长居春风楼顶楼,入室弟子跟随各自师父居住,门内弟子住憩斋。春风楼实为两幢楼,各有三层八间寝室,屋檐飞瓦、雕梁画栋无一不同,中有走廊连通,形似一幢。 师父住西边那幢,八位入室弟子跟随师父到达春风楼之后,我率先选择了第二层东边那间,郯峰选择了西边那间,滕微则选择了我隔壁的一间。 分好了房间,大家都各自收拾起来,我看着自己的小我的东西不多,我又有心快些收拾,约半刻钟便将屋中的大物件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整齐了。却不想有人比我更快。 敲门声响起,“阿楼,你收拾好了吗?”是滕微的声音。 “还没。”我边回着边拉开了门。 “我已经收拾好了,不如······我来帮你吧。”他的脸红扑扑的,明明是在跟我说话却不看我。 我侧身请他进屋,想给他倒杯水却想起还没有打水。“竟没有茶水招待你,不如吃个果子吧?”我去包袱里翻早上在树林力摘的果子。 “不必,既然你还未打水,不如我去打吧。”不等我拒绝他已经提了水壶往外走了。 “那就有劳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发觉这人有些有趣。 是了,我过去一年忙于修习功法,到是忽略了与同窗们发展情谊。不过刚好,入室弟子与门内弟子自当分而对待。 少顷,滕微打回了水,我正摆放我的梳妆物件,他烧上了水,然后走到我旁边,“还有什么没收拾的?”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我将梳子放进梳妆盒里。 “呃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原想着我收拾得够快了,没想到你更快。”我推上梳妆台的抽屉,起身对他说到。 “女孩子嘛,东西多些是正常。不如我帮你打扫打扫?这些房间从前一直空着,虽然在我们来之前收拾过了,但还是自己打扫的干净些。”他又说到。 我有些讶于他的殷勤,但还是答应到:“好。那就多谢了。” “照顾师妹,应该的。” 他说的自然,我听了手下却是一动,“呵”了一声,没再说话。 打扫干净寝室后,我提议:“叫上那位郯师兄,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一年了,我竟没转过自家书院。” “甚好。” 较之滕微的主动示好,郯峰有些冷淡,出延宾馆时他突然说道:“以后都是自家师兄弟了,仙院我逛了多次,以后想去哪里可以来找我。” 我和滕微立刻笑道:“是!” 出了延宾馆,我提议去御书阁,在我看来一个学院的等级评定标准不外乎三点:老师、学生、藏书。他们二人也同意。 我们到达御书阁,阁内三三两两少有人在。滕微和郯峰挑了临近门口的书架上的书看着,我独自向顶层走去。御书阁的书架大多由黄杨木制成,顶层最里面的书架却是黑檀木的,我调了一本名叫《齐氏玉言》的书,方从中间翻开,郯峰呢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师姊?” “在!”我赶忙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回原处,暗自记下书中的“同心咒”三字。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一百章:风满楼(四) “越师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楼,我和郯师兄一转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滕微跟在郯沂的身后问道。 “我好奇,想来楼上看看。”我应付着。 “这里有什么好书吗?”滕微说着,走到了我身边,眼睛盯着我身后的书架。 “书定是好的,只是我看不懂······”我微红了脸,将脸移向别处。 “一楼才是我们新晋弟子的书,高层的书你看不懂是正常。我们下去吧,方才我和滕师兄在一楼看到好几本有益修行的书,不如借来看看。”郯沂说到。 “好,我们这便下去。” 三人在一楼的书架共挑了十本书,相约看完自己手中的书再交换着看。 傍晚。 我回春风楼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左院长的弟子五人,听他们谈话的意思似是要去聚仙楼聚会。我跑去问滕、郯二人,我们要不要聚? 郯沂说:“我倒是不在意这些虚的。” 滕微说:“他们五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城齿,且相距甚远,入院一年也不甚熟悉。我们三人的家乡本就是临城,入院以来也常有交流,不必像他们那样。” 郯沂想了想说到:“聚仙楼铺设华丽、菜品昂贵,还不如我们三人寻一处清凉地,将晚餐进去,也算风雅。” 滕微提议:“我从前游院时见到延宾馆东南,左翼山下,有座勘书台,风景不错。” 勘书台西对五老峰,下临圣泽泉,崖石峻峭,涧水湍急。临水而坐,波光粼粼,凉风袭人。我记得那天月牙弯弯,似是预示着一个美好的开始。 我们吃饱喝足后开始谈天说地,师从一师的缘故,谈话间亲近了不少。 我喝了一口滕微从家中偷拿的果子酒,说道:“齐城子一向攻学嵩阳仙院,本届却送了次子来白鹿洞仙院。” 滕微回道:“送入嵩阳仙院的齐城长子齐营一入院便得了‘大师兄’的称号,师长无不称赞,同窗无不敬畏,好不威风!” 郯沂冷笑一声,“如今嵩阳仙院的的院长正是齐城城主的亲弟弟,齐营入嵩阳仙院还不如同回家一般!这嵩阳仙院姓了齐,再送次子入白鹿洞,莫不是······” 滕微想了想,“按理来说,当年齐城主是嵩阳大师兄,院长的位子轮不到弟弟。可惜当年始祖魔王羽化之后不问世事,齐城陷入百家口水讨伐战,齐城主是位极其爱惜名声的人,整日忙于为齐城开脱,这嵩阳院长的位子才落到了当今院长的头上。” 我叹了一口气,“自始祖魔王羽化之后,齐城怕是再难回到昔日辉煌了。” 滕微拍了一下我都肩膀,然后笑道:“我想起今天碰见东楼的五个人,齐师兄与吴师兄因走位有些争执。” “是不是都想走中间呀?”我问道。 “自然,齐师兄在齐城被他哥哥压一头,到了这里还不整个老大?” “呵!”郯沂听了也是一笑。 “其实说起来,我是家中老幺,两位哥哥都在嵩阳仙院。”说着齐城,自家又何尝不是呢? “我也是老幺。”滕微嘿嘿一笑。 “我是老二,哥哥也去了嵩阳。”郯沂目光沉沉,不开心的样子。 “所以还是来白鹿洞好呀。”我去拉他们二人的衣袖,“若是去了嵩阳参选入室弟子,说不定连自家哥哥都争不过。” “是呀是呀。” “也对。” ······ 清晨,众弟子卯时集合在棂星门院。师兄莒子在院中统领,第一堂练剑课就由他来我们。 “我先做一遍,你们跟得上的便跟,跟不上的先仔细看着即可。”, 莒子立于练台之上,左手拿剑鞘,右手出剑,寒光一闪,身形如行云,收放自如,变幻莫测,最终百形合为一形。 一套剑法下来,练台上竟只剩我与吴太两人。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大家都有些累了,匆匆吃过午饭之后各自回了寝室。下午的课程是修习心法,我见太阳大得很,便熬了些酸梅汤给几位师兄送过去,最后送的人是吴太。 我敲了敲门,然后问道:“吴师兄,我熬了些酸梅汤,喝些吧。” 屋中传出了声音:“不必,你去给其他师兄师姐吧。” “可是师妹还有几招招式想请教一下,我看你练得最好了。” 我还想说什么,门却开了,吴太微一颌首,“进来吧。” 进入他的寝室,放下酸梅汤,我看到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几乎没有私人的东西。 他自顾收拾着东西,似乎是昨天偷懒没收拾完,“我看莒师兄示范时,只有你与吴师兄能跟得上,你怎么不去找他,反而来请教我?” “跟得上是跟得上,若论学得好,还是齐师兄。”我走到他的身后,“我来帮你吧。”说着,我去拿他的包袱。 “不必!”他伸过手来抢。 “啪!”一声,一轴画卷掉落在地,散了大半。但见画上一蓝袍男子画像。 “这位是······”我将画像拾了起来。 “家父。”他立马夺了回去。 “原来你这般思念他?”吴太的父亲是前任吴城城主,于十年前暴毙,留下年仅七岁的长子继位,那时吴太是两岁。 “是哥哥教我带着的,以此勉励,不负阿爷期望。”他快速收起了画像放在案桌一角,别着发红的脸不看我。 我憋出一句:“先城主甚是英武。” “你哪招不会?我教你。”他的语气突然放得温柔。 “第二招。” 他为我演示着,我偷偷将目光投向那卷画像。画像展开时,我看到画面整洁如新,边角略微泛黄卷边,可见此画深得主人珍视,但年数一长不免磨损,先父的画像既是自勉用的,那理应挂起来,那磨损的痕迹却是时常伸展、摩擦所致,必定是私藏之物。齐芃在我发现画像的时候慌忙掩饰,拿回画像之后却不甚在意地放到了书桌一角,所以这画像——很可能原本非他所有。 一招完毕,他收起剑问我:“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谢过齐师兄。” 我告别了齐芃,方走到寝室门前,滕微打开了门。“阿楼,下午还有课,怎么没歇着?” “给几位师兄师姐也送了酸梅汤。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汤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极了。”他举了一下手中的书,然后说到:“我正准备早些去书院预习,你可要跟我一起?” “要!” “你去拿书,我去唤郯师兄。” “好,师兄稍等。” 去学院的路上,我问滕郯二人:“两位师兄对齐营此人可有了解?” “不甚了解,只听说是位天资出众又勤奋好学之人。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滕微抢先说道。 “今日上午见了他弟弟,想起了他在嵩阳仙院的威名,一时好奇。” 郯沂说话了,“我倒是曾与他有过几面交际,做事果断,是个雷厉风行的。只是说起话来叫我腻歪,一旦涉及到什么道理,张口闭口地‘阿爷说’。” “或许,先齐城主说过许多至理真言?”我说完,与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 拜师的第二年是弟子轮番出院历练的时候,我、滕微、郯沂去了越城,东楼的五位师兄姐去了吴城。 临近越城,马儿也有些累了,何况是人。 “二位师兄,到了越城我做东,切莫跟我客气。”我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越城城门,对二人说到。 “好,那下次我请你们去滕城吃寒具,喝糁汤。”滕微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郯城我请。”这是郯沂。 临入城门,几个身穿蓝底绣紫云的同龄少年先我们几步进入城门。 滕微指道:“是应天府的,去打个招呼吗?” “此次历练的内容未知,还是下次吧。”我劝道。 其实还是应该上去打个招呼的,不过······我看着应天府一行人中队列最末的弟子,他的马侧有一个马夫,虽是我从未见他穿过的原色麻衣,可那身形我依旧熟悉得很。那人不知与马上的人说了什么,测过脸来,这下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令人望之生厌的面容。比起从前面对我时的凶相,如今的他奴颜婢膝,教人心生快意。只是,亲眼看着下葬的人又活了过来还是有点小刺激。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一百零一章:风满楼(五) 清晨,众弟子卯时集合在棂星门院。师兄莒子在院中统领,第一堂练剑课就由他来教授我们。 “过去一年里,大家的课程以理论为主,今年,理论、操练并重。本堂课修习最基础的剑阵,我先做一遍,你们跟得上的便跟,跟不上的先仔细看着即可。”, 莒子立于练台之上,左手拿剑鞘,右手出剑,寒光一闪,身形如行云,收放自如,变幻莫测,最终百形合为一形。 一套剑法下来,练台上竟只剩我与吴太两人。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大家都有些累了,匆匆吃过午饭之后各自回了寝室。下午的课程是修习心法,我见太阳大得很,便熬了些酸梅汤给几位师兄送过去,最后送的人是齐芃。 我敲了敲门,然后问道:“齐师兄,我熬了些酸梅汤,喝些吧。” 屋中传出了声音:“不必,你去给其他师兄师姐吧。” “可是师妹还有几招招式想请教一下。” 我还想说什么,门却开了,齐芃微一颌首,“进来吧。” 进入他的寝室,放下酸梅汤,我看到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几乎没有私人的东西。 他自顾收拾着东西,似乎是昨天偷懒没收拾完,“我看莒师兄示范时,只有你与吴师兄能跟得上,你怎么不去找他,反而来请教我?” “跟得上是跟得上,若论学得好,还是齐师兄。”我走到他的身后,“我来帮你吧。”说着,我去拿他的包袱。 “不必!”他伸过手来抢。 “啪!”一声,一轴画卷掉落在地,散了大半。但见画上一蓝袍男子画像。 “这位是······”我将画像拾了起来。 “家父。”他立马夺了回去。 “原来你这般思念他?”吴太的父亲是前任吴城城主,于十年前暴毙,留下年仅七岁的长子继位,那时吴太是两岁。 “是哥哥教我带着的,以此勉励,不负阿爷期望。”他快速收起了画像放在案桌一角,别着发红的脸不看我。 我憋出一句:“先城主甚是英武。” “你哪招不会?我教你。”他的语气突然放得温柔。 “第二招。” 他为我演示着,我偷偷将目光投向那卷画像。画像展开时,我看到画面整洁如新,边角略微泛黄卷边,可见此画深得主人珍视,但年数一长不免磨损,先父的画像既是自勉用的,那理应挂起来,那磨损的痕迹却是时常伸展、摩擦所致,必定是私藏之物。齐芃在我发现画像的时候慌忙掩饰,拿回画像之后却不甚在意地放到了书桌一角,所以这画像——很可能原本非他所有。 一招完毕,他收起剑问我:“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谢过齐师兄。” 我告别了齐芃,方走到寝室门前,滕微打开了门。“阿楼,下午还有课,怎么没歇着?” “给几位师兄师姐也送了酸梅汤。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汤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极了。”他举了一下手中的书,然后说到:“我正准备早些去书院预习,你可要跟我一起?” “要!” “你去拿书,我去唤郯师兄。” “好,师兄稍等。” 去学院的路上,我问滕郯二人:“两位师兄对齐营此人可有了解?” “不甚了解,只听说是位天资出众又勤奋好学之人。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滕微抢先说道。 “今日上午见了他弟弟,想起了他在嵩阳仙院的威名,一时好奇。” 郯沂说话了,“我倒是曾与他有过几面交际,做事果断,是个雷厉风行的。只是说起话来叫我腻歪,一旦涉及到什么道理,张口闭口地‘阿爷说’。”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一百零二章:未改勿买() 平安是独生子,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可是近来发生的事,让他越来越搞不明白,怎么别人的父母都领了钱,自己父母的这个钱却迟迟办不下来,钱不多,每人每年九百多块钱,俩老的加起来两千来块,这些钱在他手里算不了什么,也就几天的菜钱,但是同样的政策出了不同的结果,他就是不服,越琢磨越觉得是个事,“不行,非得弄个明白!”他的倔劲又上来了。 趁着中午那点功夫,午觉也不睡了,直接去找了计生主任,计生主任玉玲一家刚吃了午饭,吹着凉丝丝的空调,孩子在看电视,三十多岁的计生主任玉玲正歪在沙发上迷迷瞪瞪的打瞌睡。一见平安进来,孩子眼睛不离电视的喊了一声“妈!平安大爷来了。” 玉玲忙从沙发上起来,“平安哥,有事吗?” 平安调整好情绪,用几近平常的口气问:“妹子,自打你干上,哥一家没给你添麻烦吧!” 玉玲一笑,笑的还是那么美,“这是啥话,有啥事,说吧。” “还不是为了你大爷大妈那个计划奖励扶助金,” “那事,你还是去问问支书吧!” 一听这话平安的火就想往上撞,“这计划生育的事也得找村支书!” 玉玲又笑了一下,“这大事自然还得找他。” “那我就去问问支书有啥说法!”平安愤愤地转身离开。 玉玲见平安离开,咕噜了一句“这事兜不住了。” 孩子扭过头问“妈,啥兜不住了?”玉玲理都没理他,匆匆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老支书叫平贵,年纪和平安的父亲差不多,从小两人就要好,平安的父亲憨厚老实,遇上啥事,老支书平贵总是一马当先给抹平了。可是在这事上…… 平安一进老支书的家门,就见老支书正眯眼躺在大门底下的藤椅上,手机就放在一边儿。老支书喜欢午饭后坐在大门底下喝茶,因此就在大门底下安放了圆桌,椅子和藤椅,喝完茶后躺在藤椅上眯一眯,睡一觉成了他多年的习惯。平安走上去轻轻叫了一声“贵叔。” 老支书睁开眼睛,“平安来了,来坐。” 平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了头,别看他气冲冲地来,真见了老支书就支支吾吾了。这个家从小他没少来,在这儿吃过,在这儿住过,老支书的儿子比他大两岁,一直像个哥哥一样护着他。老支书见他不吱声就问“有事啊?” “也没啥事,就是俺爸和俺妈那个计生奖励扶助金怎么还没办下来?” “奥,那事啊”老支书望着天花板“以前,你还有个哥哥,” “哥哥,我还有过哥哥,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平安一听就愣了,直接站了起来。“回家问你爸你妈去吧!”老支书从藤椅上站起来径直向屋里走去。 平安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有过一个哥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怎么就从来没人提起过。想想父亲,说的好听点叫老实,说的难听实在点就叫窝囊,什么事情都占不着先,以前在井台上打水都让着叫别人先打。再想想父母对自己的疼爱,那个哥哥是怎么回事,冒然去问会不会是去揭父母一生的伤疤?还是晚上先问问老婆再说,老婆是自己邻村的,有什么事,她肯定知道。 晚上孩子睡着以后,平安搂着老婆的肩膀,“老婆,咱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 “咱家能有啥事,”老婆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怎么听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哥哥,” “哥哥,谁说的?”老婆一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贵叔啊。” “贵叔?我可从没听说过,困了,明天还干活呢。”老婆扭过身去,像是睡着了,平安一夜无眠。 几天以来,平安一直觉得那几个婶子大娘见了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父母和老婆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女儿笑着说爸爸智子疑邻。 平安决定自己到镇计生办问个明白。刚进了计生办的大门,就听见呜呜呀呀的争吵声,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算我的,他们家抱她的时候还没找我呢,我一辈子就生了俩闺女,就是双女户,你凭什么不给办双女户计生奖励扶助,还群众路线教育呢!”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您先别急,这是双女户的奖励扶助条件,您仔细看看。”老年妇女的声音又响起“我不认字,你让我看啥!”年轻女子的声音说“您打过,也写过365县长信箱,我们也多次给您回复过,不管您承不承认,在您的名下,就属于您的子女,当年您违反了计生条例,不在申请计生奖励扶助金的范围。” “你说不符合就不符合了!”老妇女的声音又响起。 这时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别吵了,走吧!” 老年妇女的声音忽然提高了8度“谁吵了!谁吵了!还不是你妈,自打进了你家门儿我就没得点儿好,没过门就给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闺女,还骗我那么多年,说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养大了能怎么怎么着,这么多年了,她怎么着了,还是啥都不是,早知这样,就不该省吃俭用费劲劳神供她上那个学!这倒好了,人家月月有钱,一年千数块,我呢!我有啥!” 平安进来了,工作人员趁机对老年夫妇说“这把年纪了,有什么事回去心平气和地说。” 老年妇女愤愤地转身,平安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自己同学林静的父母吗!上学的时候还去过他们家。远处依然传来老年妇女愤愤地声音,“你不是去过他们家吗!她那哥哥不是说给你养老送终吗!人呢!孩子给他养大,没影了!”停了一下,又愤愤地说“不行,我不好过,她也甭想好过,这就回去给她婆婆打电话去!” 平安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工作人员连问了他两遍“您有什么事”他才回过神来。 刚说完村居、姓名,那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就打断了他“您是为了您父母的独生子女奖励扶助吧!这件事您们村支书和计生主任都来过好几趟了,没给您说吗?” 平安留了个心眼,故意说“没有啊!” 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很认真地说“你的这件事情,我们领导都很重视,因为您是被收养的,却又提供不出任何相关证明,现在没法给您办,我们已经向上级反映了,上面的批复一直没下来。”平安以为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被刚才那老太太给弄懵了还没回过神来,就又说了一遍自己的村居姓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也重复了一句“上面的批复没下来,现在没法给您办理。”说着快速地打开了一个网页,把电脑屏向平安这边儿移了移,“这是您父母的计生信息,您可以看。” 平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信息,信息显示:父母曾经有过一个儿子,2岁时溺亡,自己被父母收养,收养地空白。 平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没有回家,去了自己的农家乐园。这几年刮起了采摘风,他趁机包了几十亩地,种上瓜果蔬菜,办了个农家乐园,一年下来,也弄上个十几万、二十来万的,一家5口,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平安躺在自己农家乐园的小床上,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房顶。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敲门,他也不吭声,来人喊起来“平安,是我!”来人是老支书的儿子,平安一直当做自己亲哥的人。哥哥提了一箱啤酒,四个小菜,进了屋,把桌子往床边一搬,摆上酒,布上菜,一人一罐儿就喝起来。两罐啤酒下肚,哥哥开腔了“平安,别怪哥,大家就是怕你过不了这道坎。听妈说过,俺叔和俺婶有过一个儿子,2、3岁时淹死了,俩口子啥心都有了。也是夏天,去给咱姥娘姥爷干活,回来晚了,半路上遇上了你,抱回来时,身上都爬上蚂蚁了,都说再晚一点儿或许你就活不成了,叔和婶子高兴的什么似的,说老天爷收走了他们一个儿子,又送给了他们一个。俺叔还给俺爹商量,借了俺爹一个平字,给你起名叫平安,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 平安苦笑了一下,两行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哥,还记得我那女同学林静吗?我是不是和她一样,是个公开的秘密!”哥哥点了点头,“不管你是谁,你永远是哥的平安,是俺叔俺婶的平安。” 平安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更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林静养母的吵闹不时骚扰着他的耳朵,使他禁不住又想起了林静,她真的很静,静的就像林中的一朵小花。林静本来是被寄养在这儿的,她的亲生父母留下了很多钱,年轻的养父用那些钱盖了5间漂亮大瓦房,又找了对象娶了媳妇。小时候每每看见林静穿着漂亮的外地买来的衣服出来,大家都悄悄地议论,“是她远方的亲爸爸买的”只是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儿说。不知什么原因,林静一直没有回去,在这儿升学就业、结婚生子扎了根。林静的日子不好过呢,她那老公会保护她吗?平安禁不住又回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那个梧桐花开的季节,黄河大堤上,开满了满树满树地梧桐花,远远地就被浓郁的梧桐花香包围着。为了疏散高考压力,平安约林静到黄河大堤上去坐坐,夕阳下,他们坐在大堤上,望着滚滚黄河水,披着金色向东流去,望着天边丝丝游云,平安感觉到林静眼中一丝淡淡地忧伤,每次问她,总又被那嫣然的笑意化解。 朦胧中声音怎么那么嘈杂,是母亲的哭声,还有邻家婶子的埋怨声,“让你早说给他,你非不说!”母亲的哭声很大。 “不是怕他过不了这道坎儿吗!”这是贵叔的催促声。 “打120,快打120!”是玉玲的声音,那个一笑有些像林静的妹子。 “打了,刚才就打了,这120,怎么还不来!” 平安使使劲睁开了眼睛,女儿抓着他的手,哇的一声就哭了:“爸爸,你可醒了,吓死我了!”原来女儿一直伏在床前抓着他的手。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望着母亲,“妈,我没事,就是喝多了,睡得沉了点儿。”母亲双手合十,对着虚空“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以后呢,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独生子女奖励扶助金,上面根据特事特办的原则,该给的自然都给了。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坎儿,就看你怎么过了,过去了的叫经验,过不去的叫跟头,多一些经验少一些跟头,日子就会过的滋滋润润。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一百零二章:风满楼(六) 父亲五十多岁,成了妹妹店里的老伙计。和其他伙计一起吃,一起睡。 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与二十多岁的人不同,渐渐的有了病,老胳膊老腿越来越痛。 每次我去看父亲,妹妹总是跑来迎我,第一句话总是这样:别给爸爸胡叨叨。 我也毫不示弱斜眼看她 “什么叫胡叨叨!”爸爸从里面出来,一脸的笑,我和妹妹便同时对着爸爸嘻嘻笑一笑。 父亲是个极其勤快坚强的人,从小没记得他吃过药打过针,有点小病小灾的早起几天锻炼锻炼就好了。 现在看来真的疼的不行了,否则,他是不会主动要求去医院的。上次就是把专家都找好了,到了去的时候他却打了退堂鼓,又跑到工地上去给妹妹捞钱了。 而妹妹却总是说自己最不喜欢钱,是把钱看的最轻的人。不过亲爹就是亲爹,他一说要去医院,我就乐不颠的先跑到了医院,找到在医院工作的亲戚,给他找专家,专家仔细检查后说:“颈椎、腰椎都有增生,压迫神经痛,拍个CT吧!增生到什么程度看的仔细些,怕腰椎管狭窄,再有突出就不好办了”。 “行,开单吧!”我和妹妹都爽利的回答着。 “拍CT多少钱?”父亲忙问专家。 “先拍腰椎吧,240元”专家边写边回答。 “这样吧,大夫,咱不拍CT了,你开点药吧!吃点药就好了”父亲着急的说。 “那也行!”专家笑了笑,单子已开好了。 “咱看一次就好好的看看吧!别整天这儿疼那儿疼的!”我话没有说完,妹妹一把抓过单子 “我去交钱!”我和亲戚陪父亲来到CT室。 “做腰椎,交钱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亲戚和CT室的大夫搭着话。妹妹把交钱的单子给亲戚,亲戚转给大夫。 我陪父亲留在CT室,看到父亲躺在CT床上,双臂疼的伸不直了,我的心在滴血,这又怪谁呢? 唉!舍命不舍财,可到头来又落下了什么,除了这一身病,连过年给孙子的压岁钱妹妹都控制的死死的。 以前父亲做生意赔的钱现在还没还完,而妹妹却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一套住宅,那是父亲在工地上干小内装时她买的,年前刚又卖了一套门头房花了近30万。 就在买房子的头一个月,妹妹哭着说没钱交贷款的利息,父亲把家里收了一年的玉米小麦卖了3000多元给她还上了利息。 “好了,可以下来了”。大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赶忙把父亲扶下来。 走出CT室,亲戚悄悄的给我说:“等等吧,一会儿片子就冲出来,没事,只是轻微有些增生,没有突出,脊椎管也不狭窄,内脏、我和亲戚陪父亲来到CT室。 “做腰椎,交钱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亲戚和CT室的大夫搭着话。妹妹把交钱的单子给亲戚,亲戚转给大夫。 我陪父亲留在CT室,看到父亲躺在CT床上,双臂疼的伸不直了,我的心在滴血,这又怪谁呢? 唉!舍命不舍财,可到头来又落下了什么,除了这一身病,连过年给孙子的压岁钱妹妹都控制的死死的。 以前父亲做生意赔的钱现在还没还完,而妹妹却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一套住宅,那是父亲在工地上干小内装时她买的,年前刚又卖了一套门头房花了近30万。 就在买房子的头一个月,妹妹哭着说没钱交贷款的利息,父亲把家里收了一年的玉米小麦卖了3000多元给她还上了利息。 “好了,可以下来了”。大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赶忙把父亲扶下来。 走出CT室,亲戚悄悄的给我说:“等等吧,一会儿片子就冲出来,没事,只是轻微有些增生,没有突出,脊椎管也不狭窄,内脏、颅骨都看了,都没事,放心吧!”。 “这就好了,”妹妹笑着说:“夜里还做了个梦,可不好呢?”。 “梦见我死了!”父亲看着她问。 “嘿嘿!”妹妹没有直接回答:“我急得边哭边用手扒土,手都伸到泥里去了。”父亲一脸的感动。 “哭人呢?那是哭钱吧!父亲可是颗摇钱树!”我心里想着没说出口。 我总是那么让人讨厌,所以也就学乖了,不说出来罢了。两年前父亲把老家的树都卖了,卖了一万多,我急忙跑回家对父母说 “留个养老钱吧!以后有个什么事,我们的钱也未必那么凑手”。 “可以前欠人家的钱还没有还完呢?”母亲有些犹豫。 “以后慢慢还吧!再弄这么个整数钱可不容易!”我再次献策, “这一万你帮我存到银行去吧!”父母第一次破天荒听了我的建议。钱存到银行后我把存单交给母亲。 “在你那儿放着吧!”母亲没要,我惊讶的嘴巴大张了三分钟,咬了自己手指一下,试了试不是做梦。 我可是父母最不喜欢的人!没想到一个月后父母一个劲的打电话要钱, “不是说好了不动的吗?”我反问。 “怎么,在你哪儿放放,倒管起我们来了,你查账呢!”电话那边是母亲连闹带骂的声音。 我撂下电话把存单送了过去。半年后父母的存款数又成了零,妹妹的一万元贷款如数还清了。 后来,听邻居说父母那一万块钱被我拿去花光了,我百口莫辩。两年前父亲把老家的树都卖了,卖了一万多,我急忙跑回家对父母说 “留个养老钱吧!以后有个什么事,我们的钱也未必那么凑手”。 “可以前欠人家的钱还没有还完呢?”母亲有些犹豫。 “以后慢慢还吧!再弄这么个整数钱可不容易!”我再次献策, “这一万你帮我存到银行去吧!”父母第一次破天荒听了我的建议。钱存到银行后我把存单交给母亲。 “在你那儿放着吧!”母亲没要,我惊讶的嘴巴大张了三分钟,咬了自己手指一下,试了试不是做梦。 我可是父母最不喜欢的人!没想到一个月后父母一个劲的打电话要钱, “不是说好了不动的吗?”我反问。 “怎么,在你哪儿放放,倒管起我们来了,你查账呢!”电话那边是母亲连闹带骂的声音。 我撂下电话把存单送了过去。半年后父母的存款数又成了零,妹妹的一万元贷款如数还清了。 后来,听邻居说父母那一万块钱被我拿去花光了,我百口莫辩。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一百零三章风满楼(七) 一群人围着我,凶神恶煞,不见仙风道骨。 “师父,昔年白鹿洞被嵩阳打压,十年选不出一位入室弟子之时你可曾想过匡扶春秋正义?” 他垂着眼,“阿楼。” 我看到他向我袭来的手掌,依稀是那年他抚摸我的头时,“越楼,为师教你修炼法术是为了让你得道成仙,造福万民,不是为了让你伤人的!” 师父,明明是一样的话语,却为何是这般狠厉的语气? 我急速向后退去,越过汉白玉栏,我清晰地感到焰火灼痛我的背。 师父见我冲向火焰没有停下的意思竟然慌乱了神色。 “阿楼!”在我坠下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我的手。 “阿楼······”他的声音温柔,与从前无数次唤我的样子一般无二。 他还想说什么,我却不想再听了,我推开了他的手,迎接火焰的拥抱。 烈火燃烧间,我听见他说:“越城城主之女越楼?” 我顺路回越府探亲,两年未归,越府倒没什么变化。二位师从嵩阳仙院的兄长也出院历练了,就在邻县,听说我回府也从邻县赶了回来。全家人其乐融融,一切如常,然而就在我回白鹿洞仙院的路上,越府传来消息:长兄暴毙。我换了快马,日夜兼程赶回了白鹿洞。 “您不应该来找我。”我四处望了望,抬手布置了视听结界。 娘亲却不管不顾地上前拉住我的手,“阿楼,为娘实在没有办法了。家里已经乱作一团,你是最有主见的,帮为娘想想出路。” “谁还知道您来找我?”我极怕这个蠢女人会坏了事。 “阿楼!为娘让你想出路!”她却不在意我的忧心,只顾着自己发泄恐惧。 “什么出路?你有弟弟,只要安安分分做你的越夫人便是岁月无忧。”在我看来,她的这番举动完全是杞人忧天。 “可是你父亲去世了,还有你长兄的事,家臣都怀疑是为娘做的。”她抓着我的手愈发紧了。 “怀疑而已,你怕什么?” “阿楼,你是继女,若是为娘出了什么事,你的身份也难保······”她低着头斜着眼睛看我,目光闪烁,美丽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可憎。 “你在威胁我?!”我甩开了她的手。 “阿楼,娘是在求你。”她又想来抓我。 “你来找我才愈让人怀疑,想保住你越夫人的位子,就安安稳稳呆在越府。等弟弟继承了城主之位,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我透过结界看向四周,所幸无人。 “对,我得稳住,我还有琮儿。”娘亲不住地点点头。 “还有,娘亲,我的身份您是不用担心了。父亲生前已经将我的姓名记入族谱,我已经是越家嫡亲女儿了。”我决定告诉她这个消息,以免她过于依赖我。 “什么!何时?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声音陡然尖利,刺人的耳膜。 “自父亲将我抱入书房的那日起便开始筹备了,娘亲您对眼前之事坐视不理,自然不知道。”到底是不能释怀,以至于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面目的狰狞。 “你······你不知羞耻!”娘亲愤怒得双颊彤红,伸着颤抖的食指指着我。 “哦?我做什么了?”我歪着头问她。 “你与继父······还有脸问我!” “您终于承认父亲对我的所作所为了吗?不知羞耻一词还是还给娘亲吧,毕竟我是年少无知,而娘亲却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牺牲女儿。” 她听了我的话,颤抖瞬间从食指蔓延到全身,上前一步,伸着两臂要来抓我。我自然不能让她碰到,给了她一掌之后退出结界之后反手将结界封锁。 看着她疼痛到浑身抽搐瘫倒在地上,我心中无比畅快。“滕微,送夫人回府。”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一章:她说能人(一) 能人,在这一片地段上可是出了名的能。他的能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是经过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练出来的,他呀,从小就能。 能人本名叫海呢,出生在上世纪50年代,五六岁那年就遇上了自然灾害,本来吃的鼓鼓的小肚子很快瘪了下去,还好亏了母亲姐姐勤快,仗着家里的林权地多,在地里种满了红高粱,红高粱根系发达、茎秆粗壮、耐旱耐涝是老百姓的保命粮。老天爷要是折腾起人来,你根本就没法活。第一年大旱,粮食几近绝产。 第二年,地歇息了一年,庄稼长势极好,眼看就要丰收了,地瓜把沟陇拱地一大道一大道的裂纹,随着瓜秧渐渐地起斑、萎缩、脱落、稀疏,半截枕头大的地瓜蛋子迫不及待的拱出土来,赫然晒在秋天的太阳底下,紫色的地瓜皮,老远就能看到。连满头白发的老人都说大半辈子了,没见过地瓜能张这麽大的。花生也不落后,拔下一颗来一揪一大捧,嘎嘣脆香甜,几粒鲜花生米放嘴里一嚼,白白的汁液像奶汁一样顺着嘴角往外流。 收吧,这么大的地瓜一撅头根本就刨不下来,两三撅头下去没见几块囫囵地瓜,都刨断了,队里最好的农把式一边埋怨年青人不会干活,一把抓过大阪撅匡匡几撅头下去,刨了三块儿两块儿断的,摇摇头,这活没法整了。村大队书记召集全村开大会,讨论讨论怎么才能把这些个大地瓜蛋子给运回来,有人在会上提出了创新:咱们用犁犁吧!用犁犁地瓜,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行吗?同样在会上有人提出了质疑。 提出创新的人又说了:仔细的看过了,这地瓜虽大,可根儿扎的并不是太深,只要把犁订深咯,狠狠地拱一趟,就算是下不来,再用撅头三齿的刨一刨也就下来了,只要一陇一陇的翻过来,就当提前翻了一遍地,只是那畦背子得废了。畦背子多大点儿事,种麦子的时候步量步量再培起来不就完了。于是,牵出圈里所有能拉犁的牲畜,抬出所有的犁,拉出所有的车,学校的老师、学生统统放了假,就连几年没上工的老人也都安排到场院里,分派了任务。 第二天早早的在场院里集合,村大队书记做战前动员,“***他老人家教导我们面对困难绝不退缩,一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把地里这成千上万的大地瓜蛋子全部的,一个不留的拉进场院里来,是我们当前面临的艰巨任务,相信我们的革命群众,沿着伟大***的指引,靠着我们积极的革命热情,一定能光荣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下面劈里啪啦一阵掌声过后,各小队长领着各自的人马,打着小红旗,赶着牲口,挎着犁,拉着车浩浩荡荡奔向自己的地块。地头遍插小红旗,大声诵完***语录,先着人割了几陇地瓜秧子,小队长亲自牵牛,老把式扶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一趟拱过去,身后地瓜站队般的趴满一地,人们纷纷跑进地里,把地瓜归整成一堆一堆的,果然不用费多大劲,即使那没能被拱下来的,双手摇一摇晃一晃也就下来了,虽然多有破损,但毕竟省劲多了。 一见方法凑效,大队人马纷纷下到地里,割秧的割秧,牵牛的牵牛,扶犁的扶犁,好一阵忙活。渐渐地牛出汗了,人胳膊木了,腿也酸了,速度越来越慢了。队长站在地头上腆起肚皮,双手拢起喇叭状,扯着嗓子喊起来:“歇工啦,歇工啦!” 一听到喊声,整个地块就又活了起来,扶犁的,一扬手,一击响鞭,那牛背一拱,耳朵一打撒,这速度就快了起来,牵牛的紧着一溜小跑;割秧的紧着一阵忙活,落下一根半根的也不管它,急着向地头赶;拾地瓜的,实在的把拾到的地瓜抱到地瓜堆上,拍拍身上的土走到地头来,奸猾一些的,扔了手里的地瓜就往地头跑,队长看见了提着名的大声骂:“那个谁谁谁,拾一块地瓜能累死你,那一天挨了饿,让你扒着地缝找地瓜去!” 看看人都拢齐了,小队长拿出红皮书,大声的领着大家读起来: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他老人家教导我们,敢想、敢说、敢做、敢闯、敢革命、敢造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读完了,再来一遍。一个女人站起来:“队长,别光整这几句了,来两句新的呗!人家新村都学了半本书了。” 队长看也不看她,“今天就先学到这儿,该喂孩子的,回去喂孩子,一刻钟后集合。” 家里有正吃奶的孩子的妇女,慌慌地往家跑,没孩子的妇女拿出包在头巾里的鞋底一针一针地纳,男人们蹲在地头,抽烟的抽烟,拉呱的拉呱。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别看队长整天揣着个小本本,里面那字大多数是字认识他,他可不认得字,就那几句也是学习时死死背下的,一句记不住回来了实在没法交代。一晃半月下来,快的也就收了个四分之一,慢的五六分之一也不到。 能人也跟着母亲被分到了收地瓜的队伍里,见大伙都偷偷摸摸地往家拿,就也想拿个一块半块的回家,让母亲蒸着吃、煮着吃或者餷地瓜粘粥喝,肯定吃着很美,喝着很甜。母亲从来不拿队里的东西,能人就自己拿了一块放在肚皮上,用褂子一盖,抱着跑回了家。 二十来天下来,场院里的地瓜堆得小山似的,切地瓜干的不停地切呀切,可就是切不完,地瓜干越堆越厚,眼看着高粱大豆花生就要熟了,这场院还被小山似的地瓜占着。于是就有人建议,先把场院里的地瓜和地瓜干分了,腾出场院来轧大豆,这大豆是个硬东西,不能用新囤的场院,要是用新囤的场院还不知道要轧进土里多少大豆呢,那样太浪费,糟践粮食。高粱花生的就好说了,揪一揪,搮一搮,扬一杨,晒一晒也就好了,只需先腾出一块地来,轧一轧,囤一囤直接做场院,也省下一趟趟的往回运了,在坡里通风好,阳光足,晒干了交足公留足粮种子,就直接分了,省时省力。 大伙想想,可也是,不就留两个看坡的吗,这么多的粮食,谁还稀罕懒得去偷不成。后来,干活的越来越懈怠,地瓜一陇一陇的被拱起,又一陇一陇的被泥土埋住,愿意捡的就捡起来,不愿意捡的任它埋在土里,队长也干脆敞开了让大家拿。据说后来又有人发明了用犁犁花生,那掉在地里,埋进土里的就更不用说了。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三章:她说能人(三) 开饭了,能人抓了一个菜团子就吃,母亲从旁边篮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饼子递给能人,“吃这个。” 拿过能人手里的菜团子自己吃,能人咬了一口,惊异地望着母亲“妈,这哪来的?” “冬里你捡的,给你留着的。” 姐姐白了他一眼“快吃,哪来那么多话。” 很多时候姐姐比母亲更严厉,能人从来没有怕过母亲,却只怕姐姐,姐姐比他大12岁,做事精明果断,丝毫没有一般姑娘家的女孩子气,十二三岁就代替母亲掌管家业,母亲身体多病,见女儿做事妥帖也就放心的逐步把事情交给了女儿处理。刚解放那几年是允许老百姓做小买卖的,父亲会配制一种治疗眼睛的眼药,每每把赚的钱一并交由姐姐管理,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不是母亲,而是姐姐。这姐俩虽说是一命人,性情却相差颇大。 能人把饼子递到姐姐嘴边,“姐,咬一口。” 姐姐看着弟弟笑了一下“快吃吧,让人看见了又担是非。” 自从能吃的越来越少,姐姐已经很少笑了,在家吃的也越来越少,她总说自己在外面已经边找边吃,吃了好多,能人要跟她一块儿去,她又总是不许。能人依然笑着“姐,就咬一口。” 姐姐只在饼子上留了两个浅浅的牙印。饼子太小,能人吃完了小肚子还是空空的,就又拿了一个菜团子。 忽然一个女人直接冲了进来,扑向猪圈旁的猪食盆子,一家人赶忙赶过来问她“哪里人?” 女人不答话,只是跪在那儿匆忙的把猪食盆里的黏在盆边上和仅剩在盆底的糠菜抹在一起,塞进嘴里,足足塞了两大口。 母亲见她像是噎着了,就进屋端了一碗温水来,递到她面前“慢点儿喝。” 女人喝了两口,顺了顺,转过来坐在地上,才答道“多亏了这两口,实在没力气说话了,出来4、5天了,不知道哪跟哪了。” 说着两眼死死地盯着能人手里刚咬了一口的菜团子,能人伸着小手把菜团子递过来,女人一把抓过去双手捧着往嘴里揉,生怕母亲姐姐反悔了再要回去一般。姐姐看了能人一眼,转身返回屋里。母亲见女人吃完了,柔声劝着“还是回去吧,遍地都是这个样子,回去守着大人孩子心安些。” 女人茫然“回不去了,不记得路了,” 转而眼睛一亮,“有丰收的地方,一定有,报纸上广播里都说过的,一定能找到!” 能人不知啥时候去屋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妈,菜团子都吃光了,一个也没有了。” 女人不知是歇息过来了还是想尽早找到遍地吃食的丰收地,爬起身来,冲母亲鞠了一躬“大姐,您会有好报的!”又看了看能人“小兄弟,您会有好报的”。 母亲望着女人的背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下午田子书记拿了个铁锨在大街上招呼人,说村南边水沟里又死了个人,让大伙都搭把手把人给埋了。姐姐拖了铁锨出去了,个把小时回来了。 母亲紧着问“是那个女人吗?” 姐姐说不是,是个男人,不知那儿的,看见的人说从南边过来的,沟边有颗小枣树,指甲肚大小的枣子落到沟边小水坑里几颗,许是去捞那几颗小枣,一头扎下去再也没起来。姐姐从房梁上吊下的篮子里摸出一个菜团子,从中间掰开,递给能人一半,拿了另一半说了句“梁子在门道底下饿的说不出话了,” 就往外走,能人撵着追着问“姐,你不是说你吃了吗?” 姐姐回头瞪了他一眼,能人吓得止住脚步,闭上嘴巴,不敢问也不敢撵了。姐姐来到门道底下,梁子皮包着骨头,肚皮涨的鼓鼓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姐姐蹲下推了推梁子“梁子,梁子” 梁子睁了睁眼又把眼闭上了,姐姐扶起梁子“梁子,梁子,吃了它,”把菜团子放到梁子嘴边,梁子闭着眼咬了一口,随机大口吃了起来。吃完菜团子梁子有了些精神,姐姐见他能坐起来了,放心了些,嘱咐他,“别睡,一会儿出去自己找点儿吃的。” 在饥饿的逼迫下,人人像觅食的小鼠,机警地游离在田野里树林间。 大饥荒终于熬过去了,虽然还不能衣食周全,却也不至于饿死人了。大体上数了数,人员减少还不是很大,这得感谢西面的那片大洼地。 周边的那几个村可就不好说了,一个近300口人的村子只剩下180口人,死绝了的人家就有几家,生前攒下赚下的房产基业也无主无家的荒芜了,有的大村几乎天天死人,期初还哭几天,出出殡,后来干脆一张门板一领席,一埋了之,有祖坟的埋在祖坟里,这是烧了高香的,遇上逃荒的过路的死了的,就地找个深一些的坑,直接就埋了,旁边插上一节柳木,算是记号,等有来寻的,有来问的,也好告诉人家。多少年后有挖沟挖到人骨的,年纪大的老人就会说这是大饥荒哪年来的一个哪里的什么样的什么什么人,埋在这里的。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六章:她说能人(六) 不管怎么说,孩子进了这个家,这个家发生了巨大变化,首先时不时传出的孩子哇哇的哭声,给家里带来了生机,再就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冒着严寒,平地拔起了一座五间砖瓦到顶的大玻璃门窗的大北屋,一扫十年的贫穷与衰败。 都以为这个家到头了,没成想,一夜间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真可谓否极泰来。能人心里那叫一个美,宽敞的门窗,明亮的玻璃,白天太阳光直接照在床上,晒得暖暖的,晚上睡觉月光透过玻璃洒在脸上,整个屋子都明明亮亮的。 冬天没有多少活计可做,好多人都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能人心里充满了活力和力量,他早早起床,拿上耙子扫帚,推上车子去西边树林里扫落叶耧树枝,这个冬天,他耧回来好大一个柴火垛。女婴会坐着了,母亲就用厚厚的棉被围着她,怕她冷,就从包裹里找了一个小瓜皮帽子给她戴上,女婴长得瘦小,五官到还精致可爱。 能人忙完啦就来逗她,见她戴着小瓜皮帽子像极了以前的地主,就冲母亲说“妈,你看,多像小地主啊!” 母亲正在给父亲穿鞋,扭头看了眼,还真像。能人开心的叫着“小地主,小地主。” 小宝宝咧着小嘴笑了。父亲也像是明白了一些,不再大声吵嚷,有时候孩子哭了,还会伸手去哄,母亲怕他粗手笨脚的,还有那病,伤了孩子,总是不让,他就嘿嘿的笑。母亲说孩子是个小福星,连她爷爷的病都好了许多。 五间大瓦房赫然挺立在贫瘠的土地上,简直就是十里八村的一道风景,都说就算公家的房子也比不上这个,像个宫殿似的,在村里还真没见过。开始有人打听这家人家,有人来提亲了,母亲说,“只要疼俺这个孩子,别的什么都好说!” 一听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就打了退堂鼓,毕竟一过门儿就跟人当后妈,这后妈难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母亲说,种了梧桐树就不拍招不来金凤凰,果然,有人冲着这五间大瓦房来了,附加条件是要40块钱的彩礼,那时候一般20块钱的彩礼就算高的了,可这家要40块钱。 母亲说“只要一心一意疼这孩子,40块钱,我给。” 离过年太近了,就把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里。母亲借着走亲戚的机会打听未来儿媳妇的情况,毕竟放到20多的大姑娘不多,生怕有什么毛病。亲戚说这孩子还不错,就是缺少律练,有点儿怂,不是这家亲生的,自然灾害那几年爹死了,当妈的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她送出来了,这些年日子好了,她亲妈找了来,和那边又联系上了,她这个妈是个外地人,不太会做针线活,孩子的手脚都冻伤了。母亲问“怎么放到这么大?”亲戚说啊“还不是她这个爹要的彩礼高!要不是您啊!这孩子还不给耽误喽!” 按当地风俗,刚过完年要接准媳妇来婆家,让家里的老老少少和至亲的亲戚认识认识。母亲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儿媳妇,长得四方团脸,头看着有点儿大,梳着两条乌黑的长长的大辫子,身上的棉裤棉袄打着好几个补丁,膝盖前襟袖子上带着斑驳的污渍,一看就是穿了一冬没拆洗的,母亲上前拉着准媳妇的手,准媳妇羞涩的叫了声“妈。” 母亲轻轻摸了摸她手背上厚厚的冻疮的结痂。 下午吃完了饭,该送准媳妇回去了,母亲跟陪她来的嫂子商量,说能人他妗子今天没来,想留媳妇在家住一晚,明天见了他妗子再送回去。按说没过门的媳妇是不宜在婆家住下的,陪着来的嫂子迷迷瞪瞪的居然同意了。 把嫂子送到大门口,母亲还拉着她的手嘱咐“她嫂子,回去了好好和亲家说,这事儿不是碰巧赶上了吗!” 吃了晚饭,母亲早早的让媳妇上了床钻了被窝,就把她那污渍斑斑的棉袄棉裤拆了,母亲边拆边流泪,那里面的棉套既有巴掌大的,也有鸡蛋大的,都是一点儿一点儿,一块儿一块儿拼起来的,薄的薄,厚的厚,有的地儿还拧成了一个蛋,母亲想不出来,这样的棉衣是怎么过的冬。母亲让能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把拆了的衣物烫洗干净,用火烤干,又拆了姐姐旧时的一套棉袄棉裤里的棉套出来,连夜把棉裤棉袄给媳妇重新做好。 第二天,媳妇穿着干干净净的棉裤棉袄被能人给送了回去,临行前,媳妇轻声对母亲说“妈,真暖和。” 母亲拉着她的手“回去好好给你爹妈说,你若是愿意,过了十五,叫他去接了你来。”媳妇点点头。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能人就把媳妇接了来,他悄悄告诉母亲,现在就是让媳妇不跟自己都不可能了,母亲手指点着他的头,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媳妇就在家住了下来,母亲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的,心里乐开了花。时不时地和父亲唠叨唠叨,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听明白,母亲一边给父亲擦着脸一边给他说,“你看孩子要娶媳妇了,你呀,就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别犯浑,别让人家笑话,别吓着孩子。” 父亲只是嘿嘿地笑。 娶媳妇可是件大事,尤其是像能人这样的,半年前还挣扎在生活的最底层,愁着人家谁家会把闺女嫁给他,仿佛一夜之间撞上了狗屎运,老天爷慧眼大开,住上了最好的房子,媳妇也到手了。能人开心了,干活总觉得有使不完得劲。 春日的阳光和煦地照着,几个姐姐和至亲的亲戚们东凑西凑的凑了几床表里全新的被褥,在天井里先铺好篙垫,再铺上席子,铺开了,几个儿女双全的女人说说笑笑的为新人做被褥。母亲说“咱做两床意思意思是那个事就行了,又多给了亲家10块钱,还不发嫁几床被子,做个5铺5盖绰绰有余呢!” 梁子妈停下针线“婶子,别嫌你媳妇说话不好听,怕你那10块钱打水漂呢!”母亲瞪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梁子妈接着说“她那个爹,老扣扣了,怕连身像样的衣裳也不舍得呢……”梁子妈还想说什么,老三家的用胳膊碰了她一下,梁子妈打住了。老三家的笑着“看嫂子说话说得,害得我把被里铺反了。” 几个妇女嬉笑着“铺平了,铺平了,反过来,反过来,好了,好了。”谁也没注意,父亲站在了门口,冷不丁问道“刚才在屋里听见咋咋呼呼地说谁平反了,谁好了,这一大伙子铺铺张张的这是干啥呢?”母亲愣了,在场的人都愣了,将近十年了,近十年来父亲第一次说出这么完整的话。母亲冲上去,抓着他的胳膊“他爹,你好了!” 父亲一脸茫然“我怎么了?”还是三媳妇脑子转得快“叔,要给你娶儿媳妇了!” 父亲忽然之间就好了,这近十年间的事情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母亲说“不记得好,不记得比记得好。”据说右派临走时给二姐夫留下了一支药,说这个药可以治疗父亲的病,治好了保他和正常人一样活三年,还说完全治好需要三支,他只有一支,能不能找到另外两支,就看他一家人的造化了,又说济南的大医院里或许有,还写下了药名,用法、用量。 能人是真高兴“妈,那药是真管用!真没想到,我爹还能看着我娶媳妇!” 母亲开始计算时日了,三年,只有三年了!想想也值了,没用药前父亲已经不能自理,经常屙尿在裤子里,冬天连床都下不了。 能人娶媳妇了,既没有吹吹打打也没有摆宴席,能人一辆自行车就把她接了来,据说是媳妇的娘家爹要求的,媳妇来时穿着旧时的衣裤,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包着她以前穿过的几件单衣,包衣服的包袱皮是新的,听说还是媳妇哭闹了三天,她爹才从供销社给她买的,还只买了一个,丝毫不顾忌好事成双,成双成对的说法。 母亲很是生气,生气遇上了这样不通情理的亲家,额外的钱都给了,却没能让孩子体体面面地出嫁,本来还想借着这个事,摆几桌酒席,谢谢那些帮自己的,气气那些这些年来踩自己、贬自己的人,这下倒好,媳妇娘家不来人,这酒席宴怎么摆,结结实实打了母亲的脸。还是二姐夫聪明,说“就用这摆酒席的钱,让他俩出去旅游结婚吧!” 这旅游结婚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二天,又借了一辆自行车,二姐夫领着能人,能人载着媳妇就去了济南,逛了大明湖,人民商场,爬了千佛山,天黑没耽误最后一趟渡船,赶了回来。要不怎么说二姐夫有数呢,做事总是计算的那么到位,没有表看时间也耽误不了车船。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八章:她说能人(八) 母亲头发散开了,一身泥土,走一会儿,跑一会儿,边跑边喊 “洋洋!洋洋!”母亲疯了。不吃、不喝、不休、不眠,一村一村的哭喊着寻找,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孩子的信息,母亲本就瘦小的身躯更加枯干。 母亲花白的头发在村间的小路上飘,父亲紧紧地在后面跟着。路上碰上有抱孩子的母亲就扑上去拉着孩子看,听见谁家有孩子哭,母亲就闯到人家家里,不让见孩子说什么都不走。 有一次母亲惊着了人家一个不到一岁的小男孩,男孩的父亲生气了,搡了母亲一个趔趄,母亲坐在人家的大街上嚎啕大哭起来,一向要好,有着极强自尊心的母亲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哭过。 一时传言四起,传的七村八社的都知道了。能人悔青了肠子,姐姐恨得牙根痒痒。 十天过去了,母亲几乎脱了人形,亲戚、邻居、街坊、就连周边村里的人都在帮母亲打听,谁家凭空多了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若是找不回孩子,母亲会怎么样。母亲常说 “头上三尺有神明。”没有人知道是母亲的心感动了上苍,还是感动了周围的人,孩子被人给送回来了! 就在孩子被扔了半个月的那个晚上,孩子被赫然放在了地下沟的引水池沿上,依然包着抱她来时的蓝底白花的小花被,只是里面多了两包钙奶饼干。 自此母亲和孩子形影不离,不管去哪儿都带在身边,能人和媳妇搬到了西屋去住。 神嬷嬷孙奶奶说媳妇命薄,有母亲在住不得大北屋。亲家还是会来串门,母亲对他再也没有好脸色,说着说着就用话刺他。 一家人对这个媳妇也有了一些看法,甚至一度传出要离婚的传闻。转过年来,父亲去世了,只活了三个年头。 能人借着某个机缘去供销社成了一名拿工资的工人。媳妇生了个女儿,胖乎乎的,大头大脸的,只是两只眼睛是红眼角,媳妇说是自己怀孕时吃了辣椒,孩子在胎里就上火了。 那时候虽然一直宣传社会主义社会不信鬼神,也曾经一度打倒了一切牛鬼蛇神,然而,在民间,算卦的、神嬷嬷、神汉还会悄悄地暗地里经营自己的营生,因为老百姓信,婚丧嫁娶盖房子看个日子图个喜庆安心。 孙奶奶是一个托着泰山老奶奶的香头,和母亲早年间就有来往,在当地很有名气,给不少人看好了那种用科学没法解释的病,从不收人钱财,只吃人一顿饭,因婆家姓孙,被尊称为孙奶奶。 孩子满月,母亲请孙奶奶来吃满月酒,把孩子抱给她看,请她顺便给起个名。 媳妇喜滋滋的把孩子抱了来,孙奶奶见孩子眼角通红,沉思了一下,说 “就叫二能吧!”便不再说什么。媳妇有些不悦,等了等,见孙奶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好把孩子抱回了屋。 没人的时候,孙奶奶轻轻地给母亲说 “只怕不是个好东西托生的,子嗣上怕是不能如你意了。”母亲还想再问点什么,见孙奶奶不再说,便也就不再问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能人混的风生水起,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买到别人买不到的东西就是最大的能耐。 能人借着在供销社的便利,帮了亲戚街坊不少忙,就连老黑闺女出嫁时的缝纫机都是他帮忙买的,有人夸他以德报怨,有人说他是及时雨,能人顿时声明鹊起。 几年间他从赶大车运货物做到了采购员。去的地方越来越多,见的世面越来越广,能人那种能吃苦不怕难,去那儿都不怵头的个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能人爱喝酒,而且大杯小杯一饮而尽,不醉不归,还喝多了常常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有人说他胡吹海傍,也有曾经和他一块儿出去过的人说有些他说的还真是有那么回事。 比如那一年钢材紧俏,能人去了趟北京,据说找了个人一张条子就解决了,还带回一堆的远远超出他的消费能力的东西,那台 “长征牌”的银白色收音机被母亲放在佛堂里藏了好几年,供销社才采购进来了第一批收音机,洋洋的一件裙子就值十几块钱,而能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几块钱。 那次能人喝多了,醉得实在不轻,他一仰脖,干了杯子里的酒 “他不敢不答应,我手里有抓手,”顿了顿他又说 “吃他的、拿他的、骂了他也得给我赔笑脸。”好事的挑着话题追问 “人家那么厉害,你也敢?你手里能有什么?”能人红着眼睛把眼一瞪 “我是他们家恩人!他怕把孩子给他卖咾!”既而自顾自地一笑 “就算想卖,俺老妈也不同意啊!那是她的命!”转而又恨恨地道 “他家那个二小子,不是东西,敢劫我,看不让他爹揍死他!”再有追着问的,能人也不回答,一杯一杯的喝酒。 这次能人真的喝的太多了,在回来的路上,一头扎进了地下沟里,昏迷不醒。 幸亏邻村的街坊看见了,又恰好认识他,一辆平板车把浑身泥水又昏迷不醒的能人给送了回来。 三哥和恰巧在街上的几个人把他抬到床上,有人摇着头说怕是不行了,孩子们哭成一片,母亲和媳妇把能人擦洗干净,媳妇一阵一阵的抽泣,母亲拉着能人的手,一遍遍呼唤着他的乳名 “孩儿,孩儿!”她不相信能人能狠心就这么撇下她走咾!母亲一夜没睡,能人昏睡了一天一夜,他醒了! 张口就骂 “小死孩子!你哥还说给我养老呢!”母亲喜极而泣。人有用了外界的赞美就多,在一片赞美与吹捧中能人飘飘然了,飘飘然中,能人什么活也不干,时不时喝的醉醺醺,东家逛逛,西家转转,每到吃饭的时候,母亲就站在大街上像喊孩子一样,一遍遍呼唤他回家吃饭。 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九章:她说能人(九) 计划生育的风呼啦一下就吹遍了全国,各地计生办应运而生,能人的直接领导调到镇上分管计划生育,决定调能人去计生办工作,相关领导也找他谈了话,这事要是成了,能人就有了广阔的向上发展的空间。 不巧的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几年不怀孕的媳妇居然怀孕了! 能人找来姐姐商量,洋洋是以长女的身份落的户口,按政策说他已经是双女户,怀孕的孩子不仅不能要,他和媳妇还得有一个人去做绝育手术。 媳妇把脸扭向一边,说“俺自己就生了一个,凭什么把孩子打掉,还得做绝育手术,俺不干!俺胆小,怕刀,说破大天俺也不去!” 要么让洋洋消失,把洋洋送走;母亲说“谁敢!”又说“先把我送走!”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偷偷把孩子生下来,代价是能人不去计生办工作。 妇科检查时媳妇就找借口不再和村里妇女一块儿坐马车去了,而是以和三媳妇赶集的名誉单独去,去了先销号,等检查时就让三媳妇冒名去查。 那时候查的比较粗,也没有现在的先进仪器,月份小又看不出来,能人再提着2斤瓜子去打个混,也就蒙混过关了。 那时候一年妇查两次,只要躲过一次就有可能把孩子生下来。其实母亲和姐姐也都盼着媳妇能生个儿子延续香火,能人想要儿子的心那更是个急切。 如果没有计划生育,要儿子的心还是可以缓的,现在好歹就指着这一把了。能人去找了镇领导,说自己心软腿软,见不得老人哭孩子闹,计划生育这活,自己是真干不了! 媳妇肚子越来越大,合计着把媳妇藏到什么地方才能让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找不到,还不会被告发,安全把孩子生下来。亲家说两个乡镇挨得太近,他那儿怕是藏不住,自己年纪也大了,遇上个什么事怕有闪失。 姐姐不怕,把媳妇接了去。住了不到一个月,媳妇哭着给能人说大热天的和姐夫哥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方便。 那时候都穷,不像现在,到城里租个房子,把门一关,谁都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 最后媳妇被送去了她亲妈那儿,那儿离得远,家里仅有老母亲和一个未娶亲的弟弟。媳妇舍不下二能,就带着一块儿去了。 能人和姐姐时不时地去送钱送粮,媳妇每次见了这姐俩就哭,又怀着孕,哭的能人和姐姐的心,一阵阵的刺痛,能人把二能抱在怀里,流着泪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疼她,补偿她,绝不再让这娘俩受委屈。 媳妇生了,在临盆的前几天夜里,偷偷的回了家,据说嫁出去的闺女是不能把孩子生在娘家的,不吉利。 是三媳妇接的生,又是个女儿。媳妇心里憋屈,明明的这一胎和二能是不同的,从刚怀孕开始自己就能感觉的到,怎么会还是个女儿呢! 本想着靠生个儿子给自己挣挣脸面。媳妇大哭了一场。母亲和三媳妇都劝慰她,媳妇一直认为,这是在看她笑话。 母亲常说“这小孩子往往比大人更看事儿,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时上。” 这小三妮就像知道自己是超生的一样,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醒了也是自己睁着大眼睛的玩,长得就像画上的娃娃一样超萌可爱。 母亲和能人那颗失落的心被小三妮给萌化了,对小三妮极尽疼爱。小三妮出生没几天就赶上了村里分地,母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找了田子书记,把地要了来,还喜滋滋地说“俺这小三妮啊,一出生就带来了口粮田!” 刚出满月,计生办的人就找了来,通知能人等候镇领导处理。领导给了他一顿好骂,骂归骂,自己的人还得自己管,惹下的烂事还得给他处理。 能人即刻做了绝育手术,孩子出生日期提前了半年,立马落户口,就这样领导做了权衡,能人没有被开除,要不怎么说领导的水平就是高呢! 没被开除,能人很是感激,工作起来那叫一个卖力,领导指哪他打哪。 能人绝育了,母亲抱孙子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没有儿子就成了绝户,能人不甘心。几经商量周折,过继了大姐的小儿子为继子,过来顶门户。 自古外甥落户姥娘家是天经地义,外甥比能人小不到10岁,舅舅外甥本来没有什么,可让一个大小伙子管一个比自己仅大几岁的女人叫妈,就有点儿不好说了。 不到一年,媳妇和外甥就打了起来,媳妇说外甥不尊重她,外甥说媳妇辱骂他,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证明,好像所有冲突只有他们两人在场。 打的最厉害的一次,媳妇奄奄一息的躺在门道里说外甥差一点就把她打死了,外甥说媳妇出洋相,自己根本没打她,是媳妇发飙,拿扁担抡自己,自己只是躲了,夺下了扁担,可是一切都没人证明。 这真应了那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 外甥一使性子爬起来跑回家去不回来了,大姐来到了娘家是又哭又闹“我把养了这么大的儿子送给你,你不好好待他,对他又是打又是骂的让他受委屈!” 随即又指着能人的鼻子骂“别忘了你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你黑老鸹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可吃了黑豆可就变了心了啊你……” 坐在椅子上紧一阵慢一阵的一边哭一边念叨,从能人吃奶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那个难,那个不容易……念叨着念叨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直扑向媳妇,扯着媳妇的衣领子。 “都是你个小老婆子,都是你挑唆滴!唵,你安得什么心!要不是你,俺兄弟还是好兄弟!咱到大街上说理去!” 扯得媳妇一个趔趄,媳妇真怂了,吓得不知所措,母亲铁青着脸,就差没背过气去,能人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带着哭腔喊“您就逼死我么!” 三媳妇拉开大姐“大姐啊!你这是干啥!又不是和人家外人!把咱兄弟逼出个好歹来,你让咱妈怎么活!” 真真应了母亲那句话“按下葫芦浮起瓢!” 外甥回来了,媳妇撇下孩子一个人离家出走了。大半个村子的人,两人一组都出去帮着找人。洋洋照看着两个妹妹,领着二能,抱着三妮,没事就坐在村头等媳妇回来。 二能哭着鼻子“姐姐,妈去哪了?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洋洋给她擦了擦眼泪,把她拉的紧挨着自己“妈不会不要咱们的,去咱姥娘家了,很快就回来。” 二能靠在洋洋身上。都说小三妮怎么长得不像二能,却像洋洋呢?第一次听见这活的时候洋洋开心了好几天,跑到母亲身边“奶奶,都说三妮长得像我!” 母亲也很开心。一直以来,母亲疼洋洋,媳妇疼二能,遇事洋洋也不知道让着二能,二能占不到便宜只会撇着嘴哭,媳妇很不满却也没办法。 有了小三妮,洋洋会做姐姐了,一放学就跑回来看孩子,母亲高兴的什么似得,逢人就夸“俺洋洋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看孩子了!” 媳妇撇撇嘴“谁家大的不知道看小的!” 二能不喜欢小三妮,怪她抢了自己“小娇娇”的位置,还偷偷叫她“小多啋!”抓着三妮粉嫩的胳膊就咬,咬的三妮哇哇的哭,差一点就咬破了,媳妇没说什么,抱着一个,领着一个。 母亲更加不待见二能,甚至说她心毒,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 本来老师说洋洋太小还不能上学,母亲悄悄给老师说了几句话,老师就留下了她。 几天过去了,媳妇还没找到,就在大家要放弃时,能人回来说找到了。 说其实媳妇是沿着地上沟走的,也没走出去多远,被一个老头收留了,先把她送回她娘家去了。可是也有人说什么老头,就是个老光棍,那村里的都听说老光棍捡了个媳妇,还去看了呢! 姐姐们又聚在一起,商量着能人离婚的事,能人沉默着,任由姐姐们叽叽歪歪。 最后商量好了,二能让媳妇带走;三妮太小,母亲年级大了,也带不了,二姐夫说他们村有一对夫妻,家里混的不错,男的是个正式工,就是没有孩子,把三妮送给他们,由他和二姐照看着,孩子也受不着委屈,将来男的退了休,三妮也能接班;家里就留洋洋一个。 就等母亲拍板了。母亲气哄哄地拉了洋洋从屋里出来,“一会儿回屋,和你爸爸说,‘你想妈了’” 洋洋疑惑地看着母亲“奶奶,可是我不想啊!妈真的好吗?还净惹你生气!” 母亲瞪了她一眼“让你说你就说,以后不管谁问你,你都说想,记住了!” 洋洋怕自己力量不够,招呼两个妹妹,嘱咐一番。 三个孩子围着能人,洋洋和二能一人晃动着能人的一只胳膊,三妮萌萌地站在能人眼前“爸爸,我们想妈了,你让妈回来吧!爸爸,你把妈接回来吧!” 能人红着眼圈,看着三个七大八小的孩子。说着说着想妈,二能就哭了起来,越哭声越大,二能的哭很有特色,从啜泣到出声,从小声到大声,越哭声越大,越哭音越亮,哭起来就刹不住车,大半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母亲拿拐棍啪啪的敲着地“您这些死孩子,谁敢让俺的孩子,少爹没妈滴,我饶不了她!” 洋洋忽然背上火辣辣一疼,姐姐气不过,在她背上给了她一巴掌。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章:她说能人(十) 能人的班上不成了,辞了职,专程回来管家,母亲让了贤,把当家的权利交给了媳妇。 其实穷家破业的也没什么权利,就是以后能人再赚了钱不再交给母亲,直接交给媳妇,家里的人情往来,一切用度都由媳妇说了算,母亲不再管家,一心看孩子养老。 媳妇听说了洋洋带着妹妹们要妈妈的事情,对洋洋的态度好了些。 二姐夫再来的时候,小三妮甜甜的喊着“姑父姑妈。”媳妇就说:“看叫姑父姑妈高兴了!送出去谁叫你啊!” 二姐夫讪讪地笑着。 一年以后,给外甥娶了媳妇,外甥媳妇说这么年轻的公公,住在一起不方便,婚前就要好了一套宅院,结婚半年就分了家。 这期间盖房子,娶媳妇,能人操碎了心,吃的苦受的难,怕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就给外甥找媳妇这件事上,就作了好大难,请媒人也不记得请了多少次,往往人家一打听就回绝了,连个面也不见。 总算邻村一家同意见面了,可人家提了要求,想换亲。换亲,拿谁换!对方说了,他家两个儿子,小的和洋洋同学,洋洋可以挑一个,先团圆着,等洋洋大了再圆房。 三哥急了,说:“要换拿他自己家妹妹换去!我们家祖祖辈辈还没出过换亲!有本事挣媳妇!没本事打光棍!” 三哥扔下话扬长而去。晚上母亲问洋洋,洋洋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逼急了,我去少林寺出家!” 那年洋洋十岁。 不久七村八社的就刮起了一阵风,说洋洋将来能怎么怎么样,怎么怎么样,有人说是孙奶奶说的,说孙奶奶已是半仙之体,看人准着呢!也有人说是洋洋老师说的,凭他的教学经验,和以前的学生比出来的。 后来传的就邪乎了,说“对这孩子好的,将来有福报,对不起她的,要遭天谴呢!” 听说那女方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只是父母不同意,只好委屈自己。一折腾兄弟俩也死活不再换亲,说绝不为了自己埋葬姐姐的幸福! 哥俩瞒着父母,夜里偷偷跑出去打工,几年后一人混了个漂亮媳妇回来。 给外甥娶得这个媳妇也不是亲妈,也是多要了彩礼,打发她出嫁的。母亲瞅着这一大家子人发着感慨“瞧!咱这一家子凑合地!” 好歹又糊弄了两年,还是尿不进一个壶里去,又打了一场大的,这次外甥和外甥媳妇都动了手,连能人也打了,虽然能人不承认,说没有打着他,可是村里有人看见了。 结果几天时间里,外甥地里的庄稼和种的菜被偷了一大半。两口子感到了危机,联系好他老子爹,在一个夜里,拉着几大车家当滚回了老家。 母亲老了,对这一切已无能为力。能人30多岁,就把娶媳妇、盖房子、发丧这几件大事都干了个遍。 这期间歪发死了,死的有些蹊跷。歪发眼睛瞎了好几年,白天都不出门的,半夜里跑到村西的地里,掉进地里的水井里淹死了。 那口井是当年村里集体挖的,抗旱用的,井水清冽甘甜,离村子近,曾经一度成为村民的吃水井。近几年家家户户都安装了压水井,这口井就荒废了,在地里面,怕耕种时掉进去,曾一度想填平了,地分包到户了,可井是当年集体挖的,也就没有填上,只是加高了井沿,不成想成了歪发的葬身地。 村里人就是爱琢磨,有人说,歪发活够了,摸到井边,一头扎进去,死了;也有人说是他老婆不想再伺候他了,把他领到井边,推了下去;还有人说他老婆偷晴,嫌他碍事,把他弄死灌下去了。 事实如何没人见过,一切都是瞎猜。母亲念了声“阿弥陀佛”。 母亲不知道,老黑死的还磕碜,可以说是惊悚。 那是好多年以后了,老黑没能靠告黑状发达,名声不是一般的臭,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快八月十五的时候,他老婆说那几天老黑一直在磨家里那把菜刀,磨了几天刀,杀了自己养的一只小公鸡,炖了,把内弟叫了来,喝了一大中午的酒。 因为是秋收季节,吃过饭,稍作休息,家里人就去地里干活了,内弟又陪他喝了一阵儿,也走了。 内弟说自己走时,他还在喝,鸡肉没怎么吃,说了一大车的话。内弟说自己当时也没多想,只当是他当年做了些错事,没人理,闷了,找自己说道说道,谁能想到他会自杀。 老黑坐在自家堂屋那把椅子上,就是用那把杀鸡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血,喷了一墙,流了一地,老黑微张着嘴,努力地睁着眼睛。 这事惊动了县市两级公安局,警灯一闪一闪的耀着村民的心。 最终,刑侦结合尸检,老黑是自杀。 都说老黑终于出名了,却是这种方式。唉!若是母亲还在,又要念几声“阿弥陀佛”了。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一章:她说能人(十一) 能人是极孝顺的,做采购员时把几千里外的东西买回来,捧到母亲面前。 冬天给母亲穿上狗皮坎肩,羊皮袄,手里还加个小烫壶,脚上蹬着厚厚的“毡窝”,母亲就这样坐在圈椅子上喝着能人或媳妇沏的茉莉花茶;夏天给母亲做上“哌迪丝”的衣裤,落地扇一吹,那叫一个凉快,母亲常说自己过得比西太后还好了! 能人不知从哪儿给母亲弄来了一台12寸泰山牌黑白电视机,那时候电视一安,天线一竖,比现在村里开进了宝马都晃眼。 母亲围着电视转了好几圈,母亲纳闷,“这人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不吃不喝的在里面怎么活?” 虽然能人喝醉了酒犯浑的时候也惹母亲生气,气的母亲用拐棍戳着地的骂,骂他是“坐折板凳腿!屡教不改!” 可是他也会哄老妈,酒醒了,磕头跪央,那是常事,不是磕头如捣蒜,就是举起手要打自己嘴巴子“妈,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惹您生气,您打我吧,我不长记性,没狗出息。” 一边骂着自己,一边跪着把拐棍塞进母亲手里,把整个后背呈现给母亲面前,母亲是又疼又气,哪里还舍得打他一下,骂他一句。 能人不管喝成啥样,回来到多晚,都不忘到母亲屋里,站在母亲床前叫一声“妈,我回来了。” 有时候喝的那真叫个多,舌头不打弯了,两条腿也不管用了,站在那儿一个劲的左右摇晃前后摇摆,直等到母亲嗯一声,或者转过身来说一句“回去睡吧。”能人才回屋睡觉。 夏天,若是接连下上几场雨,可以下得沟平河满,那时候能人若是在外面喝酒,母亲就前走后倒的,像被人提着心眼子一般无法入眠。 听见能人的自行车响声了,母亲就面朝里躺着装睡,任凭能人站在床前喊“妈,我回来了,妈,我回来了。” 能人见母亲不理他,就哀求“妈,别生气了,都怨我,知道我不回来您睡不着觉,下次不了。” 母亲气哼哼地转身坐起来“还知道啊!你!” 有时抓过床头的拐棍恨不能打他两下,每每举起来,又舍不得打在他身上,总敲在床沿上。“来,打这儿,” 能人把背伸过去,头几乎拱进了母亲怀里,母亲轻轻地敲一下,“行了,回去睡吧,都啥时候了。” 能人得了大赦一般,嘿嘿笑着“妈,我去睡了。”走到门口,替母亲关门的时候,回过身来“妈,别生气了,下次改,下次一定改!” 能人对老岳母也很是不错,每年农闲时就接回家来小住一段。老岳母是个苦命的女人,30来岁就守了寡,一人带着仨孩子,万般无奈把媳妇送了人,每每说道此,总觉得对不住媳妇,能人和母亲也很理解老岳母的苦衷,每次来了总是待若上宾,虽然老岳母比母亲小了十来岁,母亲依然亲切的称呼她“亲家嫂子”。 老姐俩住在一个床上,夜夜说不完的体己话,聊不完的天。 母亲常说一家子的和气很多时候就靠老人的肚量和心地公平,说媳妇做的再到位,婆婆嘴一歪歪,做媳妇的就啥好也没有了,儿子媳妇有个言差语错的,再怎么着,当妈的心一软,儿子还是好儿子,媳妇还是好媳妇。 不管母亲怎样明理善良,母亲老了,病了,母亲死了。 能人也真对得起母亲,他放下刚刚稍有好转的生意回家来陪护母亲,又请来最好的木匠,把早就准备好的几棵柳木揭成柳木板,给母亲做棺材,棺材做的很是大气厚重,先刷上一层桐油,又刷了两遍大漆。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能人让洋洋把椅子搬到棺材旁边,铺好褥子,自己把母亲抱到椅子上,让母亲检验寿材,看看满不满意。母亲那双小脚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已经没法自己走路了。 洋洋依偎在母亲身边“奶奶,听说,在棺材里躺躺,冲冲喜,病就好了,我和爸爸扶您进去躺躺吧!” 母亲摸着洋洋的手,“早晚要躺进去的,你替奶奶进去躺躺吧!” 洋洋躺在棺材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心中默念“老天爷,观音菩萨,泰山老奶奶,让奶奶早点好起来吧!” 洋洋年纪小,她不知道,在当地有个说法“睡了老人的棺材就会沾上老人一生的福气。” 母亲临终召集齐4个儿女嘱托后事,说自己最不放心的就是洋洋,那个在她心尖尖上长大的孩子,母亲说“不管媳妇和女婿,你们4个都记着,是这孩子成就了我这一家人,你们要善待她,就算以后她做了什么,也不许为难她,我知道这孩子也不会做出格的事,要是有一天她知道了,问起来,就说给她,要是你们谁对不起她,我什么时候也饶不了你们!” 母亲又说“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嘱咐你们,谁也不许算账,该谁的、欠谁的、谁帮了谁,就这么着了,凭良心去做吧!” 母亲去世了,洋洋哭了个天昏地暗撕心裂肺,她觉得天要塌了。出殡那几天,家里的黄牛也一直流泪,草料也吃的很少。哀乐声声,洋洋抚摸着黄牛的后背问:“你是不是也想奶奶了。” 她俩就一块儿哭,老牛无声的流泪,洋洋低声地啜泣。其实牲畜也懂事,也是有感情的。 母亲去了,洋洋的天塌了。 能人决定干饭店。 听说孙奶奶去世的时候90多岁了,很安详,睡熟了一样。媳妇嘴一撇“神嬷嬷有几个是善终的!” 可孙奶奶就是那少数几个中的一个。孙奶奶一生节俭,从没给自己过生日,儿媳妇年龄大了,就一直有孙媳妇照料她,小重孙女在堂屋陪着她住。 这个生日的时候,孙奶奶召集齐了她所有的子子孙孙,还包括她娘家的侄孙,呼啦啦来了好几十口子人,孙奶奶很高兴。 吃完饭,孙奶奶说:“哪天我归山了。你们谁也不许哭!” 话刚到这儿,从小由孙奶奶带大的大孙女就不干了,快50的人了,带着小孙子来看自己奶奶的,红着眼圈“大喜的,说什么归山不归山的!你能活上一百岁呢!” 过完生日,孙奶奶就不怎么吃饭了,前一天晚上,孙媳妇给她煮了一碗珍珠琪儿,碎上了一个自己家养的土鸡蛋,放了点菠菜叶,滴上几滴香油,孙奶奶吃了半碗。 第二天早上,孙媳妇来给她端尿盆,伺候她起床时,孙奶奶已经归山了,像平时睡着了一样,侧着身,枕着自己的胳膊,重孙女在里面睡得熟熟的。 能人老了,跟着二能搬到城里去住,二能和老公经营着自己的企业,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有钱有势了,脾气火爆的直冲九霄。 常说没有自己打不通的关系,没有自己进不去的衙门。据说连县长见了都惧她三分。 能人越来越觉得媳妇和二能的话在理,想想自己被母亲的光环笼罩了那么多年,实在亏的慌,看看养的那个白眼狼,实在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混上个一官半职。 曾经的那个她将来能怎么怎么样的预言或许就是母亲和外人一起编的一个谎话,而这个谎话还又骗了自己那么多年,他越想越来气,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老婆孩子,越来越觉得一切都是这个洋洋惹的祸,因为她自己连双女户计生奖励也没领上,为这事媳妇和二能和他闹了大半年,现在还想起来就说道。 于是他对这娘俩几乎倾尽了半世的温柔,对那个不争气的恨不得狠踹上两脚,让她立刻从这儿消失,永远别到跟前来晃悠。二能和媳妇成全了他,和洋洋彻底断绝了关系,互不往来了。 由此,二能成了自己从小就一心想成为的家里的老大。能人真的老了,一闲下来就开始想以前的事,好像每一件事里又都有那个小丫头的影子,那个傻傻的乐呵呵的调皮的仰着脸叫他爸爸的傻妮,想到深处就愣了神,有时候居然还会流下几滴眼泪。 算了不想了,免得二能见了又要生气又要闹一场了,毕竟她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为了别人的孩子惹得自己的孩子不痛快实在不值得。可又怎么能不想呢?她毕竟曾经是自己的骄傲啊! 能人每天晚上都出去溜溜弯,跳跳舞,锻炼身体,身体好了才能不给女儿添麻烦,身体好了才能多帮她一些,偌大的家业,只有他这个爹才能给她想的那么周全,二能和三妮的那几个孩子还指望着他接送做饭呢! 进了腊月门了,再过20多天新的一年就又开始了,能人小跑了一下,身体棒棒的,他笑了,春天那个相面先生说自己今年有一大难的说法就要破产了。 能人开始小跑,突然心口一紧,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惚觉得有人叫“大爷,大爷!”依稀听见有人打电话“喂,您好,您是他的家人吗?他晕倒了!” 能人用尽力气睁了一下眼,他不想由此永远的睡下去,他奋力挣扎。 黑暗中不知经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他奋力睁开眼睛。耳边是女婿软软的声音“爸,你醒了!” 能人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在哪儿啊?” 能人浑身不自在,他想动,发现手脚都被绑着,从女婿瞳孔里他发现,自己浑身插满了管子。“爸,别动,” 还是女婿软软个声音“咱在人民医院,专家刚给你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支了两个架。” 能人一听心脏搭桥手术“这得多少钱啊!我没事,咱回家。” 就伸手去扯管子,幸好手被绑着,否则就扯掉了。“爸,你得配合医生治疗。” 药劲上来,能人睡着了!睡梦中,他挣扎着,扯拽这,东踢一脚,西踹一腿。迷迷糊糊地像是把自己的一生又过了一遍,母亲、洋洋、死去了的姐姐姐夫们一遍遍从他眼前穿梭。恍惚里他喊了一声“洋洋!” 这次是三妮和小女婿在身边“爸,你想大姐了!” 能人声音都变了,不是在说,而是在吼“叫她来!” 三妮一直哭,小女婿伏在他耳边瞧瞧说“大姐听说你病了,来看过你了,怕你激动,对病情不好,没敢和你说话,她让我告诉你,等你稳定稳定,再来看你!” 能人醒了,一遍一遍诉说自己的人生,那个好几年不敢说出来的名字,一遍遍被他吼出,让人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二能土豪气冲天,企业干大了,亲戚街坊在她手下讨生活的不少,能人一病,亲的近的自发组织起来,帮忙照料,一听有让洋洋来的苗头,拿手一指“谁敢!我先把话撂这儿,给我来往的不许和她走动,和她走动的,搁我这儿断交!” 能人心头一紧,再也没醒过来。 能人死了,没有埋在母亲身边,二能在市里买了一块墓地,把他安葬了,伴随着他的去世,洋洋的身世真的成了迷。和母亲的墓地隔了那么远,不知道母亲再站在街上呼唤“孩儿,孩儿,家来吃饭咾!”的时候,能人能否听得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传出了另一个传言,说能人其实也不是母亲亲生的,是母亲从百十里外的大佛村抱养的。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一章:白眼狼(一) 凤仪阁的第十一位客人带来的第二个故事。 白眼狼是极其凶残的东西,客人家乡那边把忘恩负义的人称做白眼狼。冬儿小时候就遇到过一只白眼狼,这只凶残的白眼狼,几次差一点吞食了冬儿母亲的生命,这还得从冬儿的父亲说起。 父亲是个极不容易的人,他小时候爷爷有神精病,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犯了,爷爷高高的个头,身材魁梧,据说年轻的时候连劫道的见了他都不敢劫了。犯了病没人能制得住。一犯病就六亲不认,四处乱跑,把家里能砸的全砸了。父亲的童年就是在这种惊恐和无奈中长大的。幸亏父亲有一颗坚强的心,在亲戚和奶奶的努力下,父亲终于娶到了母亲,并且在镇(以前叫公社)供销社里谋倒了一份职务,他成了一个吃工资的人。 由于当时供销紧张,很多物资都紧缺,父亲靠着在里面上班的便利为亲戚邻里做了不少好事,于是家庭在村里的威望日渐好起来。父亲成了村里的红人,下班回来后不帮奶奶妈妈干活,而是走东家串西家的逛个遍。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更是掉不下他。 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一件极痛心的事使父亲绞尽脑汁。母亲又给冬儿接连生了俩妹妹,父亲没有儿子,成了绝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根深蒂固的困扰着他。他不甘心就此成了绝户,他不允许祖传的大门在他手上关闭,计划生育的风当时刮的正紧,于是父亲想出了第二招,“要”一个儿子,他要讨换一个儿子来顶门户。 不到三十岁的他开始四处托人讨换儿子,别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儿子迷”,那时的父亲真的着了迷。记忆中带回家来的就有两三个,其中有一个驼背的,背上的疙瘩比刘罗锅的还大。冬儿当时八岁,带来的人说他十三岁了,却只有冬儿那么高,而且黑不溜秋,没有一点仪表。 村里的领导和族里的长辈都来家里吃饭替父亲相儿子。冬儿和堂兄在院里偷偷的看,冬儿和堂兄从小感情就好,并且堂兄长相比屋里的那个哥哥强多了。 堂兄指了指屋里的那个男孩说:“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你不能叫我哥哥了,你愿意吗?” “咱把他撵了,你来家里做冬儿亲哥哥不行吗?反正咱只有一个奶奶。” “好像不行。” “为什么?” “冬儿妈说了,咱大哥哥给了咱大妈,我再到这儿来,她就没儿子了。如果我还有个弟弟的话,那就好了。” “哎!为什么没有呢?”冬儿和堂兄一块儿望着天空,尽管空中除了几片浮云什么也看不到。“可我不想要那个哥哥,”冬儿自语着。 “你这样……”堂兄在冬儿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行吗?爸爸打冬儿怎么办!” “你看,他都喝多了,肯定撵不上你,跑出来,冬儿拉你一块儿跑。” 冬儿走到堂屋门口,站在门槛上,冲着里面的人大声喊:“我不要这样的哥哥,他都十三了,还不如成哥哥高呢,成哥哥才十岁,太矮了!长大了娶不上媳妇!”冬儿喊完还指了指堂兄。 堂兄在院里把身板挺得笔直,悄悄把脚后跟又抬高了2公分,把外面的小褂敞开,露出里面的小夹袄,眼镜瞪的大大的,尽显自己的帅气。 “死丫头,翻了天了。”爸爸生气地站起来打冬儿。 冬儿拔腿朝堂兄跑去,堂兄拉着冬儿的手,他们俩跳着脚冲父亲喊“儿子迷、儿子迷”喊完就向外跑去,毕竟屁股是怕疼的。 村书记,也是冬儿族里的一个老哥哥,年龄比爸爸大了很多,趁机把那个男孩子的帽子摘了下来说“我看看,还是不是个秃子呀!看皮肤和手脚可不像十三四,到像十七八的,这个头还能长吗?要是娶不上媳妇,也是个业呀!” 奶奶一直阴沉着脸,“我若和他一块出去,人家怎么说。”(因为奶奶颈椎增生驼背多年了)冬儿和堂兄躲在邻居的墙后面悄悄地等,不久那个被带来的哥哥又被带来的人带走了,众人虽然都送出了门,但完全没有了接他们时的那股高兴劲。冬儿和堂兄敞开众人悄悄潜回家去,奶奶把别人吃剩下的饭菜端给他们,冬儿和堂兄大口吃起来,看着孩子们,奶奶的脸转晴了。 后来,父亲还是讨了个儿子,是大姑妈的大儿子,父亲的外甥,仅比父亲小七岁,因为脾气不好,在家讨不到媳妇,并且还和大姑夫打过架。一次不知大姑夫说了他什么,他就用正扫地的大扫箸去打大姑夫,刚好被村里的书记碰上了,拉了他去开全村大会,当众狠狠批了他一顿。 那时别人的孩子十八九岁就娶了媳妇,而他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对象,又被当众批了,谁还把姑娘嫁给他。大姑妈眼看着别人都抱上了孙子,心急如焚,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也十八九了,这大的压着,小的可怎么找呀!撇开了大的,那肯定打一辈子光棍了。见了奶奶、父亲就哭,哭的奶奶成了心病。父亲又是一个极要强的人,自己的外甥打了光棍,当舅舅的脸往那里搁,冬儿也不四处找儿子了,就要这个外甥了。奶奶又喜又忧。喜的是去了一块心病,儿子也有了儿子,自古就有外甥落户姥娘门的说法,大道上说的过去,忧的是这个外甥,脾气不好和老子爹都不行,和舅舅妗子能过到一块儿去吗?转念又一想,有冬儿这个姥娘镇着,也不至于闹到天上去。母亲不同意,这外甥脾气不好,和自己年龄只相差六岁。可奶奶当家,想法也就只能是想法了。 没想到这是个白眼狼,他的到来给冬儿家增添了霉运。母亲几次死里逃生,父亲也放弃了原有的工作,回家来务农,这是后话。 这个人刚来到家,父母便开始张罗着为他找媳妇,从头到脚把他打扮了个全新,皮鞋、手表、军用大衣、凤凰自行车,当时最高档的行头他都有了,完全一个阔少爷。冬儿和妹妹却穿着母亲用旧衣服改制的衣裤,脚上依然是母亲亲手纳的小布鞋。 刚来的半年,他还算知足,起码能够在母亲做好饭后起来吃饭,按时去地里干活。半年以后他开始看冬儿和妹妹不顺眼,不许她们在家踢毽子,不许她们在家跳沙包,不许她们在家大声说话,不许冬儿们在家唱歌……。 秋天正是秋雨连绵的季节,一天放学后冬儿把满脚泥水的湿鞋拖下来,换干鞋子,父亲看见冬儿冻得红红的小脚心疼了,给冬儿和妹妹每人买了一双小球鞋,而给他买的却是高筒的大雨鞋,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只记得他冲着父亲奶奶大闹,说他妹妹在老家里现在还穿布鞋,冬儿不明白他在他家的时候经常打他妹妹,现在怎么反倒想着她了。冬儿去问堂兄,堂兄没有告诉冬儿,也不再经常到家里来玩了。 冬儿不知道当时父亲奶奶怎么想的,只是加快了给他找媳妇的步伐。母亲为了维护冬儿们姐妹,几次和他吵架,他起初只和母亲对骂,后来还打了母亲。无助的母亲用离家出走、服毒药向父亲表示抗议,幸好被人救下。冬儿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他开始经常不去上班,头上平添了白发。 终于,婚事定了,是冬儿们当村的,因为不是亲妈,所以才肯把女儿嫁给他,只是要了两千元的彩礼,还要盖上砖瓦到顶的好房子。那可是一九八四年呀!冬儿一年的学费才几元钱,一直铅笔才三分钱。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二章:白眼狼(二) 给他娶了媳妇,我们却背上了巨额外债。好几年我和母亲亲手种出来的棉花,大车大车的拉到棉站,却没有换回来一分钱,父亲都还了债。 那时候,我和妹妹都放秋假,每天早出晚归地跟着母亲到比我们高出许多的棉花地里去摘棉花。因为心里想着旧书摊上那本好看的小人书,小手忙活的也格外快了。但仍然忍不住问:“妈,今年你真的给我买那本小人书吗?” “买,今年肯定给你买!” “妈,我想要集上那双红色的小鞋!” 妹妹也趁机向妈妈索要。 “行,给你买小红鞋!”妈妈的允诺总是那样爽快。 我和妹妹就这样年年摘回大车大车的棉花,只是搁一段时间就问妈妈一次,不知是小孩子爱唠叨还是怕她忘了。只记得父亲依然没拿回来一分钱,看着母亲阴沉着的脸,我和妹妹知趣地不再提小人书、小红鞋的事了。 几年后母亲再一次问我:“你还要那本小人书吗?” 我笑笑,“妈,我都多大了,已经不需要了。”而我心里想的却是新华书店的四大名着,那是母亲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我也就没有告诉她。 他和母亲的矛盾越集越深。战争不断升级,他的母亲和妹妹也加入了进来。 记得那是一年夏天,我和妹妹在院子里用瓦片跳房(用瓦片在地上画上方格,在方格之间单腿跳着踢着瓦片走,当时孩子们玩得最多的游戏。),他在门口洗爸爸给他新买的小白褂,他生气母亲不给他洗,就抓起屁股下面坐得小板凳扔到了我的腿上。 我哭着跑出去找母亲,母亲回来后和他大吵起来。奶奶却怪我不该告诉母亲,那时我觉得奶奶一点都不好了,在外孙和孙女之间,她选择了那个该死的外孙。 他骂了母亲之后跑回老家去了,搬来了他母亲和妹妹,大姑妈指着爸爸破口大骂,这是我第一次见她骂人“你吃了黑豆变了心了,光听你那小老婆子的,我把儿子拉扯到20多岁给了你,指望着帮帮你,你待他还不如小狗子!这兄弟是手足,媳妇是衣服,你不知那头轻重了!你小时候可是一口一口吃我的奶长大的!” 骂完,又拉起母亲的衣服扯着,“看看你这小老婆子穿的,再看看俺妈穿的,你还不知足,整天挑唆着俺兄弟,把你捧到天上去。” 父亲是奶奶40多岁生的,没有奶水,大姑妈早生的孩子死了,父亲从小吃大姑妈的奶水长大,敬大姑妈如母,一句话不敢吭。大姑妈还想怎样,邻居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妹妹,你这是干啥!” 上去一把把大姑妈拉开,“丢人百怪的,给我回家去。”二话没说,拉了大姑妈到她家去了。他妹妹趿拉着拖鞋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开腔了。 “要俺哥哥来是顶门户的,你不是绝户要俺哥干吗!” 父亲恨的眼里冒火,恨不能上去扇她两耳光,可终没有动手。 三大爷是父亲的叔兄弟,爷爷的亲侄子,因为父母过世的早,一直称奶奶为妈,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和美国鬼子拼过刺刀,是出了名的“三邪子”。“有你什么熊事,想丢人到你家丢去,撒泼撒到姥娘门上来,人还没死绝呢!” 他的妹妹,丢下自己的母亲趿拉着拖鞋,大哭着,骑上自行车跑了。 院子里围满了看热闹劝架的街坊邻居,奶奶的颜面威风一扫而光,铁青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说父亲要了个白眼狼。 白眼狼娶上媳妇后不仅没对父母感恩,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结婚后不到一个月就对母亲大打出手,若不是邻居赶来的及时,就用扁担把母亲打死了。 那天下了厚厚的大雪,我放学回到家里,发现院里围满了人,就知道出事了。看见三妈在偷偷的抹眼泪,我冲进母亲的房里,母亲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我扑上去大哭。“妈,你怎么了,你醒醒呀,妈……妈” 我大哭着。三妈过来拉我,我不动,当时我真的以为母亲死了,母亲死了,我两个妹妹怎么办,肯定会被送人的。 “别哭”母亲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妈妈没死。” 我立即止住了哭声,听母亲说话“到后村叫上你姨父,去找你姥爷,就说妈快被人打死了。” “谁,妈,谁打的你,我长大后杀了他” “那个白眼狼。”是他,“王八蛋,你出来,缩头乌龟,”我大哭。 “你还小,打不了他,小孩子别吃眼前亏,快去。”母亲有气无力的声音我至今记忆犹新。我站起身就向外跑。 “天要黑了。你到哪儿去!” 三妈在后面喊我,我没有回答。用最快的速度向后村跑去。 见了姨妈我扑到她怀里大哭,姨妈是母亲的表姐,一个极其穷困,极其善良的女人。 “你从不和别人打架的,这是怎么了,”姨妈以为我和别人的孩子打架吃亏了。 “白眼狼快把妈妈打死了,妈让我和姨父去找姥爷。”我边哭边说。 “别哭了,还没吃饭吧!”我点点头。 姨妈忙跑到邻居家里借了个馒头,用白开水泡了泡让我吃,我飞快地吃了一半馒头喝了碗里的水,用乞求的眼光望着姨父“姨父,咱走吧!” “走!”一向胆小怕事连夜路都不敢走的姨父充满了豪气。 平生第一次走夜路,而且是在一片百茫茫的雪夜里,那时我10岁。 村里只有极少数人通了电,大部分人家还用煤油灯,不远处的村庄黑黝黝的,偶尔透出一两点亮光,天上的星星冷冷的眨着眼睛,吹出的冷风刺的骨头疼,月亮披着薄薄的面纱,不愿让人看清她的面孔。 村里不时传出几声狗叫,猫头鹰站在路边的树上,滴溜溜地转着灯泡似的眼睛,不时“咕咕咕咕喵”地叫几声,最可怕的是猫头鹰的笑声,直刺人耳膜。听大人说,猫头鹰笑了要死人。 “难道是妈妈?”孩子的思想就是单纯,那时我已离开家四五里路了。一心想快点见到姥爷,以为见到姥爷母亲就有救了。脚上的布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而我不但没觉得冷,反而脚上冒着热气。我要用一双脚化尽地上的积雪。 “你慢着点,别掉到沟里,雪都把沟填平了,看好了再走!”姨父边追边喊,我不吱声,只顾自己在前面走。 哧溜一声,不幸被姨父言中了,我滑到了沟里,沟不大,但新挖过,坡很陡。不过幸好天冷,沟里的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若是掉到冰水里,就惨了。 “小心”姨父想快跑来拉我,但齐到小腿的雪,他怎么也跑不快,我费力地向上爬,还有三四里路就到姥爷家了,母亲还在家等我呢! 雪的表层结了薄薄的冰渣,我把手尽力向前伸,插进冰渣里,冰渣给了我力量,在姨父赶到前我爬上来了。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敲开姥爷的大门,姥爷已经睡觉了,他只有摇头叹息。 我和姨父连夜赶了回来,回到家父亲、母亲、奶奶、三妈都在等我,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趴在床上就睡了。 几天后雪化尽了,姥爷来了,却没有为母亲说一句公道话,因为他是母亲的养父,母亲不是他的亲女儿,他早已被大姑夫收买了,他和白眼狼是一个村的。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三章:白眼狼(三) 几天没见白眼狼,这倒奇怪,他占了光,怎么倒躲起来了?原来三大爷看不过去了,要让两个堂哥教训白眼狼,他吓跑了。 本以为白眼狼跑了,也就天下太平了,没想到他那该死的媳妇又和父亲闹,没了男人,她哭着要回娘家。 父亲不能看着自己的心血白费,找了中间说事人,白眼狼又回来了,条件是和父亲平分家业,用大红布让父亲写了一份遗嘱,证明父亲死后家业全归他,父亲流着泪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父亲杀了家里最大的公鸡,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家里最好的用具都被白眼狼挑走了,落得空落落的,但母亲愿意,毕竟,仍出去了一块臭狗屎。父亲也辞去了工作回家来务农了。 那时候村里有“有线广播”,大喇叭一响,每天中午、晚上两次播评书,听的最多的是杨家将、岳飞传、三国演义等,村里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正热播《射雕英雄传》、《八仙过海》。村里的孩子大都模仿电视里的人物比划、练武。我自然也不例外,伸伸胳膊,蹬蹬腿,那是常事。地摊上画着穴位招式的书也格外畅销。 本以为小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没想到两年后白眼狼的老婆怀孕了,怀孕本是件喜事,可那该死的,没在家里生孩子,倒跑回他老家去做月子。还不让他孩子姓我们的姓,而姓他老子爹的姓,说什么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白眼狼声音一高就细的象太监,额头上横纹一皱活象一个猪。 这让盼不到孙子盼重孙子的奶奶十分生气,父亲也大为恼火。中午,父亲喝了两杯酒,越想越气,走到我家前院,白眼狼的新家去和他评理,没说几句白眼狼就动手把父亲打倒了。 白眼狼打我的时候奶奶没吱声,打母亲的时候也没吱声,现在打了父亲,她急了眼,踮着小脚冲上去,一把拖住白眼狼的胳膊,“打死我,你先打死我!这条老命不要了!” 可怜的奶奶,不知道颜面是别人给的,不买你的账,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放开”白眼狼急得跺脚。 奶奶死死抓住不放手,白眼狼媳妇依着门框冷冷的笑。父亲趁机爬起来,扭住白眼狼,母亲冲上去给了白眼狼两巴掌。 “你走开!”白眼狼用力一挥,眉头皱成了猪,奶奶一个倒栽葱,仰倒在地上,我和妹妹冲上去扶着奶奶大哭。 白眼狼媳妇抓起造已备好的铁三齿去打父亲,邻居哥哥见了一把夺过来,“有你什么熊事!”当胸一掌。 她疼的弯下腰,扑上去抱住了父亲的腿,“舅,俺叫你亲爹,你饶了俺吧!” 看热闹的劝架的堆满了院子和胡同。白眼狼趁机挣脱了父亲,抓了根长木棍去打母亲,母亲正被三妈护着向外走,没看见。我看见了,一把拖住棍子,白眼狼一挥没有挥动,回头一看是我,恶狠狠骂了句,“欠揍的死妮子!” 用力一顿,夺去棍子,轮圆了朝我腿上打过来,我把双腿绷紧,硬硬接了一棍,幸亏棍子是干的,并不很粗,棍子断了,白眼狼愣了一下,转身轮棍子打母亲的头,幸亏苍天保佑,母亲走到了门口,棍子被三妈支在上面的胳膊挡住了,打在三妈的手腕上,当时就起了个黑黑的大血泡,三妈那只手2个月都没敢动。 那边邻居哥哥一把抓住白眼狼媳妇的头发,“装什么熊样!”一把把她拖出去好远。“老的少的都打了!这还有王法吗!” 三大爷气红了眼,喊着两个堂兄要打断白眼狼的腿。“打断他的狗腿!” “把他打出去!” “要这熊玩意干啥!” 白眼狼犯了众怒,人群阵阵骚动,有人拾起砖头、瓦片把门窗上的玻璃打碎了几块,后面的人开始挤着向里拥,白眼狼的空间越来越小,我恨不能看着众人围上去把他打死,把房子砸烂了,那才大快人心。 “祖宗,别添乱了!”三妈冲三大爷大喊。 人群停止了骚动。 不砸了?怎么就不砸了呢?我气不过。打不过他,我骂他,原来我并不是不会骂人,是没逼到骂人的份上,也就是从那时起,别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东邪”。东邪就东邪!有什么?姑奶奶今天就给你来点邪的。 “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怎么到俺家里来的,你那猪脑袋忘了吗?不是和你老子爹打仗,大队里批斗你,打了光棍,能上俺家来?王八蛋,让你断子绝孙,骂你八辈祖宗。你个贼狐狸精××”我跳着脚,叫着白眼狼媳妇的小名骂,电视里骂女人都骂狐狸精的。“你还浪吱歪,你要了俺2000元彩礼钱,你那后妈没发嫁你一寸布片子,说给你个八仙桌子还三条腿,给你把茶壶断了嘴,四个茶碗二个没把的,还一个带豁的,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熊样,还不扎到屎里去淹死。” 我把最恶毒的语言从嘴里向外吐,完全忘了自己是谁,“还说沾你的光,谁早死还不一定呢,我骂你不得好死,出门让车撞死,过河让水淹死……”。骂累了我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歇歇,歇歇我再骂,“说我欠揍,我看你该死,姑奶奶晚上放把火烧死你,拿把刀捅死你,我割断你的脖子把你劈成肉泥……”电视上演的的杀人就是先割脖子,我骂了一个下午,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我也乏了。 白眼狼媳妇跑去把她亲爹搬了来,为她争气,说我们一家人欺负她,没法在这过了。 书记哥哥和三大爷候着他。“瞧瞧这一屋子老少,被你那‘好闺女好女婿’打的,这正准备找你呢,你倒来了,正好!”书记哥哥先发话了,“他家的事我最清楚,这70多的老人,十几岁的孩子,连老皇舅都打了,要不是看的紧,你那‘好闺女’,好家伙,一三齿就把老皇舅就打死了,谁欺负谁咱上大街上去评评理,你这儿也有亲戚,大伙的眼睛可都看着呢!” “都怪我生了没养她,让亲家生气了,”他爹红着脸向大伙抱抱拳。 “说好听的咱是亲家,说不好听的这亲戚没冲你走,这老太太现在还下不来床呢!”三大爷话不多,仍出一句来就能噎死人。 “唉!丢人现眼。”他爹当着众人打了自己一耳光,跺跺脚走了。听说他以前当过教书先生,通点文墨。白眼狼和他媳妇看看没了指望,缩缩头钻到屋里不出来了。 不能他奶奶的就这么完了,我加紧了自己的计划:先学会了吹口哨,并且吹的震天响,一见到白眼狼和他媳妇,我就歪着脖子,斜眼盯他们,吹着口哨,两手插进裤兜,愰着膀子走,学电视上的坏人,一脸阴险的笑。 到地摊上买了一把自以为很顺手的弹簧刀,学着电视上坏人杀人的样子,把刀子藏在袖子里,不定什么时候一按弹簧,明晃晃的刀刃从袖中顺着指尖唰一下弹出,这一手是用在奶奶面前的。觉得还不够,又偷了邻居大妈一棵比自己手腕细一点的小杨树,去掉枝头和根,做了一根棍。 夜深人静,在月亮底下,我把木棍舞的呼呼风响,不时猛打白眼狼的后墙,听见里面有了动静,我放下棍子,把小刀在磨刀石上磨出刺耳的声响。顺风的时候,我就在大门底下放烟,直听见呛得他们咳嗽了,我才去睡觉。 总之那时候有折腾不完的精力,没有想不出的坏点子。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四章:白眼狼(四) 白天我还有意无意地让白眼狼媳妇看见我偷窥他们家,吓的那女人连烧火做饭上厕所都抱着自己的孩子,我心中暗笑“奶奶的,凑效了”。 我故意攀着小枣树爬他家墙头,装着摘枣吃、把木棍舞的风响,舞着舞着,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大喝一声,一棍劈出,把母亲晒被子的铁条打断。没关系,自己拧个扣再接上。我折腾了一个月,白眼狼真的害怕了。 他砍了小枣树,还是不放心,干脆把老婆孩子送回老家去了,自己晚上也跑回老家去住,只有白天回来收割成熟了的庄稼。村里的人也趁机把他的庄稼连偷带摸的往自己家里拿,这一年他只收了5、6成。 “孬种就是孬种,是孬种他就怕死!哎,我如果能像杨八姐那样把坏蛋大打一顿多好,比不上杨八姐像杨排风也好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阿弥陀佛,苍天保佑”我终于学了一身本事,我好像看见我拿把大锤回来了,该死的白眼狼把母亲和妹妹赶出了家门,我跳上去迎面一锤把他打倒,白眼狼媳妇来打我,我飞起一腿把她踹没了影,把白眼狼踩在脚下抡起大锤就砸,别提那个解气呀!边砸边喊“打死你!我打死你!” “醒醒,打谁呢!”奶奶把我推醒。我知道奶奶已经不是以前的奶奶了,不告诉她,我装作没听见,翻个身又睡着了。 白眼狼滚回老家去了,把前院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都砸烂了。光收拾那个破院子我和母亲就用了大半个月。我高兴,我拉着大妹妹跳,我把小妹妹举的高高的仍起来再接住,我做梦笑醒了。 都说大姑夫发了财,送出去一个光腚儿子回来了三口,还拉回来五大车财物,带回来五千元存款,成了半个万元户。 白眼狼媳妇回去后没地方住,把大姑妈和大姑夫赶到灶房里去了,小媳妇说,自己找的是兄弟一个的主,怎么这时候又蹦出来一个,白眼狼媳妇冲着公婆破口大骂“老不死的!骗我们回来住猪圈!”冲上去一脚踢掉了婆婆的大胯骨,伸手一扯从婆婆头上扯下一缕头发。 大姑妈坐在地上呛天呼地,哭自己瞎了眼。 打了一年多,村里给了白眼狼一个湾,让他把湾填平了,在哪儿盖房子。房子盖起来了,白眼狼在老家有了自己的窝,却也折腾的不成人形,一贫如洗了。 白眼狼的儿子张到3、4岁上死了,有人说他活该,有人说他造孽太多报应了,母亲说“阿弥陀佛,多亏没死在我们家,否则,人家还不埋怨一辈子,说咱绝户连累的人家”。 那年春节,大姑妈带了白眼狼来家里拜年,说亲近亲近,想让他给父母认个错再回来。母亲一见白眼狼就两眼冒火,抛下众亲戚独自跑到野外去了。我一见大哭着去追母亲,以为母亲又要离家出走。众亲戚和父亲追了出来。见母亲走到麦田里去,我把自行车支在路旁去追母亲 “你撵我干什么!不赶走那个白眼狼!”母亲发怒了。 我回身跑到父亲面前竭斯底理冲他喊“把他赶走!你把他赶走!”父亲不吱声。 我一脚踹倒自行车“我是东邪我怕谁!”气冲冲闯回家去,把小刀塞进袖子,提起棍子一个房门一个房门的踹开,我倒要看看,奶奶把白眼狼藏到了哪里。 “别找了,早走了,”三妈劝我。 我提着棍子一手叉腰气冲冲站在院子中央。 “寻思趁过年走动走动就好了”大姑妈想向人哭诉。“大年节的让他来干什么,败兴!自己做的事,自己还没数!这下好了,饭都没人管了……”亲戚中有人嘟囔。 “你们给我听着!”我把木棍在地上重重一戳“有我在一天,他就甭想进这个门!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几年后,奶奶病危,拉着我的手问:“还恨他吗?” “恨,我恨他一辈子!”我直视着奶奶。 “我死了,你能让他来哭我吗?”奶奶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我躲开奶奶的目光,深出一口气。 奶奶死了,在卜告上我和妹妹的名字排在了父亲的下面,按这儿的规矩,上了先人死亡卜告的人对家业有继承权。 奶奶出殡那天,白眼狼来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拿着卜告发呆,我头顶孝帽直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盯着他“不是看在奶奶的份上,这次我还撵了你,你听清了,你手里那份遗嘱屁都没用!你给我老实点!” 白眼狼低下了头,两眼失去了凶光,额头上的横纹更深了。在奶奶灵前,白眼狼伏地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地。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五章:荣姐姐(一) 忽然想起了荣姐姐,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如何。几次问过老家的人,都说她好几年没回来了,只知道她和老公在济南的某个菜市场卖菜。窗外的柳枝有鹅黄转成了金绿,细长的翠柳在柔风中轻轻摇摆,宛如一群绿色的小姑娘在轻歌曼舞,一丝丝,一丛丛,恰似华尔兹跳动的音符。 童年的这段日子是我们的天堂。脱去了厚厚的棉袄,大人们像不忍心一下看我们变苗条了一样,依然在我们身上驮着一层棉裤,因为那时我们农村的孩子没有毛衣毛裤,脱了棉衣就穿两层布做的夹衣。看吧,满大街的孩子,都是上面小夹袄,下面穿棉裤,一个个跑的满头大汗。虽然吱吱歪歪的,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闹,却都一个个健康快乐。 荣姐姐却是一个快乐最少的人,她不像我们有好几套棉衣,随着气温升降更换,她只有一套厚厚的硬硬的。初冬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很多孩子都穿上了薄棉衣,荣姐姐却冷的缩成一团。有阳光的日子,是她最好的时光。她总是不停的跑着,我跟不上她,满头大汗的站在那儿,生气的跟她说:“不跟你玩了!” 她这才意识到我和她的不同,“你出汗了?” “嗯!”我嘟起嘴吧,“你干嘛整天跑呀跑的?” 她回到我面前,仍然不停的跺着脚,“跑跑暖和,你不冷吗?” “我热!” “那我围着你跑。” 到了初春,天气乍寒乍暖,热的时候她就脱下棉袄,上面只穿一件小褂,头上冒着热气,下面拖着厚厚的大棉裤,跑起来一拽一拽的,活像个胖的走不动的大鸭子,甚是难看,与杨柳春风的季节很不协调。 到了初春,天气乍寒乍暖,热的时候她就脱下棉袄,上面只穿一件小褂,头上冒着热气,下面拖着厚厚的大棉裤,跑起来一拽一拽的,活像个胖的走不动的大鸭子,甚是难看,与杨柳春风的季节很不协调。夏天是荣姐姐最好的时光,光胳膊露腿怎么都行,而且满树满地都是吃的。 有一年,玉米棒子刚结成,玉米粒还是一个个含浆的小水苞的时候,有一天中午,趁着大人睡午觉,她悄悄来叫我,说带我去吃好吃的。 我俩来到村西的玉米地里,她说这片地里的玉米棒子特别好吃,很甜,我像看到了大堆糖果一样,跷起脚就去抓被绿衣服包裹的玉米,她一把抓住我,把我拉到了地里面,说在路边不行,让大人看见了会打我们的。 我抓住玉米棒子,就向下拽,可怎么也掰不下来,荣姐姐帮我把玉米杆拉弯,我剥开翠绿的外衣,里面露出一粒粒珍珠般的玉米粒,我张嘴就咬,浓浓的玉米浆喷了我一嘴,味道怪怪的难吃极了,我一张嘴就吐了出来。荣姐姐趴上去啃了一口,也纳闷了,“怎么不好吃了?可能是我记错了地方,再找!” 就这样她拉着我在玉米地里钻来钻去,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玉米。中午的玉米地里闷热极了,四周悄无声息,只有蛐蛐烦躁的叫上一两声,玉米叶像一排排军刀,划在满是汗水的脸上身上,刺刺剌剌的疼。 我迷路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害怕了,第一次置身于这密密的绿色屏障中,我大声哭起来,说什么也不再跟她去找甜玉米了。我大声哭着奶奶,希望奶奶把我从浓绿中救出去。荣姐姐却一点也不害怕,说等她找到了甜玉米,一定做上记号,再带我来。 后来荣姐姐说她找到了甜玉米,她说中午如果忘了吃饭,玉米就是甜的了。我再也不敢去玉米地里了,因为一到那儿,就觉得周围有好多只眼睛盯着我。 夏天的荣姐姐也有她的烦恼,或许是因为她不讲卫生,什么东西都吃,什么地方倒头就睡,她身上经常起疮。有时候背上一下起好几个,周围红红的,中间一个大包,慢慢的包头上变白了,破了,白脓和着血水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了下来。 调皮的男孩子趁她不注意,在她疮上猛打一下,她就疼的坐在地上边哭边骂,她不敢和别人打,因为那样,她会挨更多的打,她能做的只有坐在地上哭、骂。很多家长都不让孩子和她玩,说是怕传上长疮。有人说她不该叫“小荣”,应该叫“小舍”,是一个仍在大街上没人管的舍孩子。 荣姐姐在家里也是个吃气包,没有人心疼她,她的母亲只顾下地干活,从不管她,她的奶奶只喜欢孙子,不喜欢孙女,都觉得她是多余的,谁心里有气就打她,经常见到她家里人在屋里吃饭,她一个人坐在院里的地上哭,见有人来了,自己爬起来,抹着眼泪鼻涕,跑到屋里去抢自己的饭碗。 荣姐姐只有在我家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也许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吧,奶奶说疼人家的才能积自己的,每次她来了,奶奶总拿出点吃的分给她,她看见我奶奶比见了自己的奶奶都亲。听人说,荣姐姐两岁时,趴在大街上都快饿死了,是奶奶把喂我的疙瘩汤分了半碗给她吃,她才活过来的,从那以后,她经常爬着来我家。 荣姐姐上学了,和我在一个班里,老师在课堂上讲课,她经常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且还打呼噜,老师让同桌叫醒她,她不醒,老师就用粉笔头扔她,轻了她依然睡,重了她猛一下抬起惺忪的睡眼,骂一声,“Ⅹ你妈,”迎上老师愤怒的目光。 “滚出去!”老师暴怒一声, 荣姐姐缓缓站起身,慢吞吞的向外走,有时候老师恨极了,在她屁股上蹬一脚,她一个趔趄跑到门外面去,老师关上门回过头来,平静一下情绪,继续给我们上课。 后来老师便不再管她,只有她打呼噜时说一声叫醒她,后面一个男孩子用腿勾住她的凳子,使劲一勾,她便从睡梦中蹲到地上,同学们哄堂大笑,荣姐姐坐在地上,起初还骂两句,哭几声,后来干脆爬起来,竖好凳子,坐下继续听课。 老师用少了半边毛的黑板擦敲敲黑板,继续上课。荣姐姐除了读书什么活都会做,可别人看不到那些,依然有很多同学趁下课的功夫欺辱她,而我除了上学什么也不会,在老师同学眼中却是个好孩子。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六章:荣姐姐(二) 荣姐姐渐渐长大了,只是读到三年级就辍学了,整天泥里水里干着大人干的活计。她开始发育了,渐渐的有了少女的美,可没有人理会她的青春她的美丽。 每次傍晚放学总看见她扛着一大筐青草从地里回来,草筐很大,垂下的青草遮住了她的头脸,走在路上,从草下与村里人打着招呼,每次见了我又总站下,从草下露出一张不知是被露水还是汗水打湿了的脸,笑着看我几眼,问一声放学了。 村里人开始注意她了,不为别的只为她的能干,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把那么重的草筐举起来放到肩上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背着那么重的草筐日复一日的走那么远的路,更没有人知道当夜阑人静躺在床上的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或许她根本什么都没想,倒头就睡了。 荣姐姐早早的找了婆家,她家里人也不再经常打她了,只是那个男孩子不同意,嫌她长得矮,嫌她长得丑,不好看,男孩子母亲看中了她的能干,也就订了亲。 那年的大年初一,荣姐姐穿着针织做的衣裤站在大街上,引来好多人羡慕,很多大人拽着她的衣服看,针织做的,很贵的,连大人也不舍得买,别说让半大的孩子穿了,荣姐姐一脸的幸福。不知谁说了一句,“让她穿这么贵的衣服,糟蹋了一块好布料”。 荣姐姐没有了笑脸,低着头躲到家里再也没出来。 没过几年荣姐姐就和那个男孩登记领了结婚证,男孩的母亲说,结了婚生了娃男人也就踏实了,听说法定结婚年龄要改,不如趁早把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孩子小可以过两年再过门儿。 荣姐姐自然一百个愿意,因为那男孩实在好看。于是托熟人也就把结婚证领了。那年冬天,忘了什么原因,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吵架了,吵得很厉害,一大街的人围着看热闹,荣姐姐也在帮她的父母骂人,还骂了我奶奶,骂奶奶是个老不死的, 邻居奶奶上去抽了她两耳光,一边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不是你这家奶奶,你早死八回了!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玩意,不把你爹妈劝回去也就罢了,你还骂人,这儿有你骂的份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那个男孩就知道了荣姐姐骂人的事,以此为据,说服了父母要和荣姐姐离婚。男孩约荣姐姐出去玩,第一次受到邀请,荣姐姐非常高兴,仔细的洗了头发,把自己打扮的光鲜鲜,就跟着男孩出门了。男孩说买头牛用不着花这么大价钱,娶媳妇自己绝不娶这样的,还说荣姐姐像她的母亲,除了只会像牛一样干活什么都不懂。 就这样荣姐姐没过门就离了婚。 离婚后荣姐姐好久没出门,即便出来,见了人也不再打招呼说话,只是把头低的低低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去地里干活,夜幕深沉后才顶着月光背着草筐回家。 奶奶去世的时候,有人看见荣姐姐躲在远处的墙角嘤嘤的哭,哭的很痛心,比她的奶奶死的时候还痛心。 几年后,荣姐姐结婚了,嫁给了一个离了婚的男人,男人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因为和婆婆大姑子不和才离的,大姑子因为脾气太坏一直没嫁出去,见不得弟弟和弟媳妇好,稍不顺心就拿弟媳妇出气,婆婆更是出了名的惯闺女,男人的第一任妻子就是为此而离婚的。 我上大学时,每次回家,下车后都要步行很长的一段路。一个春天的下午,下车后我又沿着长长的路步行回家,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小名,原来是荣姐姐,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地里锄草。 我笑着问他,姐姐怀孕几个月了,她说快七个月了,见我走过去好远后,她才又开始锄草,远远的,见她费力的弯着腰,心里酸酸的,别人怀孕后,被当做重点保护动物宠着,可荣姐姐,哎……!老天真的这么不公平吗?我不仅在心里暗骂荣姐姐的男人。 麦收快到了,荣姐姐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依然忙碌着,她的男人一直在济南上市打工。 一天中午,荣姐姐刚回到家,她的大姑子就开始找茬了,她大声骂荣姐姐,“都这个熊样了,还整天夹着俺弟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熊样!” 荣姐姐忍无可忍,回了她一句,“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夹去,整天什么活也不干,就欺负我行。” 大姑子恼羞成怒,冲上来抓住荣姐姐就打,抬腿就踹她的肚子,婆婆也从屋里跑出来打荣姐姐,她们俩抓住矮小的荣姐姐,甩起来,重重摔在地上。等邻居赶来时,地上流了很多血,荣姐姐小产了,是一个男孩,死了。在我们这儿遇上这样的事情,娘家人是不允许的,应该为女儿讨回公道。荣姐姐的母亲来了,她的大姑子吓得躲了出去。 婆婆装模做样的说,“这我在屋里的,也没看见,和她姐姐不知怎的,就吵了两句,就这样了,” 荣姐姐的母亲却说,“这没啥,女人吗,谁不伤个孩子,年纪轻轻的,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怀一个还不一样,她从小摔摔打打的也习惯了,这没啥。” 婆婆更加轻狂了,“这孩子,就穷命,从小就没人疼,这不,怀了个小子还小产了!你看我也不会伺候人,让她到你那儿住一阵吧”。 荣姐姐的老公回来了,看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荣姐姐卷缩在床上,暗暗流泪。 荣姐姐回到了我们村里,其实别人都明白,婆婆是怕村民笑话她不给媳妇伺候月子,故意把荣姐姐推出来的,麦收时节连老人孩子也要帮忙干活,婆婆不愿意耽误这功夫。 邻居奶奶见荣姐姐端着一大盆衣服,去湾里洗,就喊住了她,她说是母亲让她洗的,这天挺热的,用不着计较,邻居奶奶疼惜的说,“荣呀!你不想活了,八个月了,在别人这是坐月子呀,”又教训了荣姐姐的母亲一顿,荣姐姐又把衣服端了回去。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荣姐姐的老公来接她了,老公告诉她,这几天他在济南的一个菜市场找了个摊位,租了间房子,要带她去济南卖菜,再也不回来了,又把一个存折交给了荣姐姐,说这是他这几年悄悄存下的,让荣姐姐收好了,迎着清晨的阳光他们去了济南。 再见荣姐姐时,她已经是个卖菜的个体工商户了。并且有了一个漂亮儿子,儿子在济南享受着9年义务教育,荣姐姐满脸的笑。 有时我就想,如果人们的思想转变能像一项政策实施那样快的话,荣姐姐就不会有荣姐姐的遭遇了。 几只小鸟掠过湖面,在柳条间穿行,柳枝伴着春风轻轻的摆动,忽然觉得荣姐姐真就像那一颗颗柳树,绿的最早,落叶极晚,不怕盐碱不怕旱涝,只要给她一方生存的空间,她就勇敢的把春意带给人间。 ------------ 第七章:半边字典 过年了,老家来串门的亲戚告诉我,半边字典死了,明天正月初六出丧。虽然好几年没见她了,心依然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不是听到她的死讯,几乎已经忘了她。半边字典是她的外号,在村里论起辈分来是我的一个老嫂子,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在农村也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恰恰是这一肚子学问,让她得了个外号“半边字典”。给她起这个外号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一个头上顶着硕大光环的吃国家饭的县电业局工人。听说年青的时候她丈夫嫌她丑,能整个月的不回来,她一人带大了四个孩子,挣得工资更不经她手,缺钱的时候,她就跑上几十里路去给丈夫要。后来老了,丈夫回家的时候多了,就经常有人去她们家聊天,胡诌海谤,她在一旁听着,经常说出些别人说不清、说不全、说错了的事情,听的人频频点头,这才想起她是那个年代的老高中生,她丈夫嘴一撇“那里少不了你,半边字典。” 当着众人,她丈夫半边字典、半边字典的说多了,“半边字典”就成了她的外号。包产到户的时候,村会计照着块三角不棱的地怎么也算不出地亩数,合村的人等着分,他那儿不出正数。半边字典老嫂子走过去,在地上比比划划,会计笑眯了眼。想借机规劝一下她丈夫的人,把这事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嘴一撇“能的她,还半边天咧!” 于是,她又多了个外号“半边天”。就这样,半边字典、半边天俩个外号一叫就是多年。丈夫退休了,儿子接了班,娶了个号称女能人的媳妇。丈夫不但没给她做婆婆的荣耀,反而当着新媳妇的面戏耍她,她半点都没落在媳妇眼里。那一段时间,她像受了刺激,在大街上高声唱着背书。当时我已经上初中了,能听得出她背的是唐诗宋词诗经中的名篇,都说她疯了。她丈夫对她更加嫌弃,经常当着众人的面戏弄她,一些别有用心,迎合她丈夫的的人也跟着起哄。从他们眼中我分明看到了耍猴的快感。她开始不说话,不和任何人说话,在村南的小树林、沟坡上一坐就是半天。孙子的出生重又燃起了希望,她天天抱着孙子背呀、唱呀、在地上划杠杠。孙子上三年级的时候,她收获了一生最为荣耀的成果。孙子拿一个题问自以为是的爷爷,爷爷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 孙子学着爷爷的样子嘴一撇“笨不死吗!这么简单都不会,还整天瞧不起俺奶奶,俺老师不会的俺奶奶都会!” 退休后经历了多次失败的丈夫第一次审视他的半边字典、半边天。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收拢那少年的张狂,越来越痴迷我们的文化,越来越佩服我们的祖先。就拿女人来说,把女人称作玉、叫作花,只有真正懂她、爱她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无价之宝、稀世珍品。同一块玉、同一株花在不同人眼里价值差别何其大。 这让我想起了蔡文姬,如果不是曹操找到了她,把她带回许都,她一生都将在那个俗人手中受辱挨打,我们谁还会知道她?最后祝所有的女性朋友都找到懂自己爱自己的人,和懂玉爱花的人相伴一生。 ------------ 第八章:她说老哥(一) 提起老哥哥,可有一大篮子的话。老哥哥是我们这一辈中年龄最大的,他比我的父母都年长了好多,就连他最小的孩子都大我好几岁,因此我一直叫他老哥哥。 老哥哥的父亲通易理、懂易经,是那个年代农村里少有的识文断字先生,就从易经第一卦乾卦中给老哥哥取了个名字“龙田”即“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之意。然而随着时代发展,老哥哥的“龙田”却变成了“荣田”。可是在他前半生中,这个“荣”字并没有带给他什么荣耀、荣华。老哥哥是个苦命人。 他的第一任妻子脾气大、性子急、干活麻利、是那种强势的女人,为此他们没少打架,就连老哥哥的父母也不待见他们,有好多年,我都以为老哥哥是没有父母的人。那个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却知道老哥哥和我那第一任老嫂子打架很出名。 他们一打架就惊动整个小村子,有半庄子的人去给他们拉打架,整个大街上都堆满了人,就连刚哭的孩子听到他俩打架也不哭了。老嫂子很能干,可就是那张嘴好骂人,急了眼,什么话都骂,一骂人还刹不住车,连老哥哥的祖宗八代都能从她嘴里过好几遍。爹妈就在后院住,媳妇这么骂,能听不见么? 老哥哥真急了眼,抬手就打,老嫂子更不吃气,回击,俩人对打,边打边骂,边骂边打,村里人拉了半个多小时,硬没拉开。老哥哥一蹄子跺在奶奶的小脚上,奶奶的脚肿的好几天穿不上鞋。几天后,老哥哥见奶奶拄着根棍站在大街上,谦谦的走上去“奶奶,脚还疼吧?” 奶奶手指着他的鼻子尖骂“兔崽子,以后你人脑袋里打出狗脑子来,我也不给你管了!这个不听人劝的!” 没等下次再打,老嫂子却突然离世了。 过完麦老嫂子骑着刚买回来的崭新的自行车去妹妹家,回来的路上,跨过桥,下一个大陡坡,突然跌进路旁的沟里就去了。老哥哥像被摘了心、剔了骨,以前和老嫂子打架不过两天就嘿嘿笑的他,嘴巴撅的能拴8头驴,本来脸就长的像驴,这一耷拉比马脸都长了。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半夜三更,小儿子一句“想俺妈”老哥哥就嗷嗷的哭,那哭声让整个村子都心酸。 一手当爹,一手当妈,日子越过越紧,越过越难,老哥哥实在撑不下去了,就结了第二次婚。俗话说“一窝热,一窝凉,一窝不是一窝”。 老哥哥本来就疼孩子,如今又给孩子娶了后妈,心中的那份无奈与歉疚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老哥哥的心重重地歪在孩子们身上。头几年和新的老嫂子没少磨合。老哥哥不再动手,只是吱喎叫唤,老嫂子冤的嚎啕大哭,一哭就是半宿,那几年老嫂子的哭声成了小村庄夜晚不定时的奏鸣曲。 起初还有老的、少的、亲的、近的去哄去劝,渐渐地人们发现,老嫂子一号,老哥哥就蔫到一边儿去,慢慢的去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老嫂子的哭声和村里间或的狗吠相伴。 老嫂子经常外出经商,说是经商,可没人见她带出去过什么,也没人见她带回来过什么,只见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出去,轻轻松松一个人回来,而且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于是有人开始怀疑老嫂子去了她那离了婚的老公的家,便不停地埋怨老哥哥不该贪图老嫂子的钱娶她,老哥哥欲分辨,可哪儿有他分辨的份儿。大家认准了的事,当事人是一辈子也说不清的。就算是到了现在,已年过七旬,老哥哥依然没有摆脱那个骂名。说的人多了,老哥哥也有点信以为真。于是就跟踪了老嫂子。 当看到老嫂子背着那一包硕大的瓷器狠命的往火车上挤时,老哥哥忍不住从人缝里挤上来伸手托住那沉重的大背包。老嫂子从胳肢窝里扭过头来感谢好心的帮忙人。一看是老哥哥那火忽的就窜到了头顶,当着同伙和这么多人的面使劲压了压,没有发作。 检票开始了,老嫂子站起来就往厕所里走,老哥哥一把把她拉住“干吗去?” “瞎眼!没看见检票的!”老嫂子没好气的低吼。 老哥哥把票塞给老嫂子,自己躲到厕所里,一待就是1、2个小时。 出来后,老嫂子摁着老哥哥那个骂“死孩子,我连个烧饼不舍得吃,你倒好,还买票,你说你买票干正事也行,还跟踪我,受那些嚼舌根的调唆,看我养野男人是不是……” 老嫂子那个心疼那张票啊,那得废掉她包里多少件瓷器呀!一路上,老哥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巴巴的为老嫂子服务,老嫂子只拿个侧脸对他。回来后,老哥哥脸上多了几许笑容。 由于常年的餐风露宿,在外面吃吃不好、喝喝不好、睡觉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猫一宿,这人能吃苦,可这身体她受不了。老嫂子病了。得了胆肾结石。在医院一躺就是几个月,在家一养就是一两年。老嫂子住院的日子里,老哥哥精心伺候,有人讥讽他比对自己亲妈还好。老哥哥的母亲甚至颤颤巍巍的问他“等我病了,你也能这样对我吗?” 老嫂子病好了,可身体早已被她透支,的确不行了。她再也背不动那么重的货物,也挤不上那么长的火车,火车进站提前跳车的本事更是施展不出来了。 为了他的4个狼崽子,为了这个家,侍弄了半辈子庄稼地的老哥哥走上了经商的道路。说是经商实际就是倒买倒卖,从中混点差价,再就是赶集串巷的卖老鼠药。正是靠着这条路,他不仅为4个儿子娶了媳妇盖了房,还练就了一个绝学。老哥哥的绝学就是配老鼠药。他配的老鼠药说让老鼠几步死,老鼠就会几步死。 起初大伙不相信,都说老哥哥吹牛,有人说他“别吹大了,吹破牛皮就没法补了!” ------------ 第九章:她说老哥(二) 老哥哥为了证实自己的能耐,当众做了个实验。 晚上,把搅拌了药的玉米撒在屋里老鼠经常走的地面上。因为那时候都是土屋土墙,地面也是土的,老鼠爬过以后就会留下一条浅浅的印痕,很容易辨认。大伙坐椅子的,偎床上的,蹲凳子上的大气不出,熄了灯,静静地等。 好一阵,老鼠开始行动,把头伸出洞口四处张望,小眼睛在黑暗里发着游离的光,观望一阵,悉悉索索沿着墙角移动,自以为安全以后开始大着胆子,边嗅边向着桌子、柜子进发。路上发现了地上的玉米粒,还以为是粗心的主人搬粮食时洒下的,吱吱叫几声同伴,就快速的吃下去。 不知谁的一声咳嗽,惊得老鼠四散奔逃,灯火同时亮了起来。没吃到玉米的老鼠缩在洞里向外张望,吃了玉米的老鼠像是喝醉了酒,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没几步,就倒在地上肚皮朝上,狠命伸一下脖子,使劲凳两下腿,一命呜呼。 不过老哥哥的药有真有假,村里人,自己人都给真药,不过不是原药,是拌了药的粮食,每次也只给那么一丁点儿。用老哥哥的话说“这药太毒,给多了怕出事。” 即便是这样,吃了带毒的老鼠的狗啊、猫啊被毒死的也不少。在集上,什么人卖给他什么药全凭老哥哥的判断。 有一年,刚刚收完了麦子,天儿太热,集上没多少人,老哥哥把摊子摆在一颗大树下,蹲着倚在树上闭了眼睛打盹。一个女人尖着声音问“卖老鼠药的,这药管不管用!” 老哥哥睁开眼,抬头看了看这个女人,见她面色晦暗,两眼红红,就问了一句“怎么不痛快?” 女人尖着声音嚷“问你药管不管用,你管我痛不痛快!” 老哥哥说“管用,药老鼠当然管用。” “给我两包。”女人连药价也没问。 老哥哥不紧不慢的说“一毛钱一包,一次只卖一包。” 女人扔下两毛钱“就要两包!你干买卖的还怕卖!” “行!给你两包原包的!”老哥哥从包里拿了两包递给女人。 女人抓过药去头也不回走了。 又是一个集上,女人满集上吵吵着要踢老哥哥的摊子,说老哥哥卖假药骗了她两毛钱。老哥哥正色道“我说的是药老鼠管用!你药老鼠了吗?” 女人的男人使劲拉着女人,女人边走边骂,说要让老哥哥一包老鼠药也卖不出去。 原来,女人因为过麦和男人打架,人话不骂,只骂的一向言听计从的男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女人跳着脚的发誓要死给男人看。于是就买了老哥哥的老鼠药,吃了老哥哥给她的两包麸子,吃了就后悔了,挂着老公没人管,挂着原来,女人因为过麦和男人打架,人话不骂,只骂的一向言听计从的男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女人跳着脚的发誓要死给男人看。于是就买了老哥哥的老鼠药,吃了老哥哥给她的两包麸子,吃了就后悔了,挂着老公没人管,挂着孩子没人疼,跑到大街哭着喊着自己不想死。 不明就理的人害怕了,四邻八村谁不知道老哥哥的老鼠药毒。有人说赶快上医院,有人说“还去医院?没等出村人怕就完了,没见老鼠是怎么死的?还是用‘土法’吧!” 立马就有人去茅坑挖来了便便,稀释了就给女人灌。只灌得女人哭爹喊娘,说还是让自己死了吧。救人心切的村民可不管这些,还是一个劲的灌,随灌随吐,随吐随灌,折腾的女人只剩下半口气。终于觉得灌得差不多了,开始用平板车拉了女人去乡卫生院,一路上,臭味熏出半理地去。 到了乡卫生院一检查:女人压根就没中毒。 从那以后,女人见了老哥哥就跳着脚的给他踢摊子,女人的男人一个劲的赔礼道谢,说老哥哥救了他们一家。可是不管怎么说老哥哥落下了一个卖假药的恶名,集市不能赶了,他只得舍家抛业到外地去串乡卖,这期间吃了多少苦没人知道。 有一次他实在回不来了,偷、抢干不来,乞讨拉不下来那张长脸,他选择了“骗”。 饿的不行了,看见一群人刚刨了一阵花生,(当地人叫长果)正在地头休息,男人们抽大烟袋的抽大烟袋,闲扯的闲扯;,女人跑到小水沟里洗把手,拿出包在头巾里的鞋底紧着纳上几针,麻线嘞的嗤嗤响;半大小子像是永远不知道劳累一样,扔下大板镢,循着蝈蝈的叫声满地搜寻,逮了蝈蝈,编个小笼养到漫天飞雪,逮了蚂蚱火上一烤,那可是让人哈喇子流出二里地的美味。 老哥哥靠上去,扯着当地人听不懂,外地人不明白的洋腔问“这是什么东西?” 一听是外乡人,大家七嘴八舌的告诉他“这是长果。” 老哥哥继续洋腔怪调地问“干什么的?它干什么用?” 接着就有人告诉他“吃的。” 老哥哥一听是吃的,抓起来就连皮带土的吃,众人连忙拦他“你看这外乡人,连长果都不会吃,真是个外乡人!” 其实我们村西边种的遍地是花生。临走领队的小组长还大方的送给了老哥哥一提兜花生,说是让老哥哥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吃了一肚子生花生,又从小水沟里灌了一通凉水,到了晚上,老哥哥的后大门可就关不住了,差一点没拉死他。 还有一次,在一个小城镇上老哥哥钱被人偷了,搜遍全身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几元钱,连回家的车票都不够,离家几百里地呢,那个时候,连个电话也没有,向家里求援都不能。 老哥哥转悠着想辄。转到一家乡卫生院门口,发现旁边的小水沟里有好多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他顿时来了主意。瞅准没人,他捡了一大堆,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瓶子洗刷干净,也多亏那时候四处都有清水,着帮了老哥哥大忙。老哥哥又买来一瓶白醋,半斤面粉,掺和在一起,用清水和了和,大大小小装了几十瓶。找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就吆喝起来“快来看,快来瞧、治痦子,祛斑的良药,当场见效,不管用不要钱,一块钱一瓶。” 见围得人差不多了,老哥哥现场抓了一个脸上有斑得人,当场启开一瓶,用棉棒蘸了少许,摸在那人脸上。白醋一润,微风一吹,淡淡的面粉一遮,斑果然淡了。 老哥哥问那人,“脸上什么感觉?” 那人说“有点嗦嗦的,凉飕飕的。” 老哥哥拉着她转着圈的让人看,斑果然淡了。围观的人挤着买。老哥哥连忙送了一瓶给让他做实验的人,说怕一会儿让人抢没了。接着就有人后悔,刚才怎么就没敢让老哥哥往自己脸上抹一点呢!大大小小的瓶瓶一抢而空,老哥哥立马买车票逃了回来。 如今老哥哥已年过七旬,天天抱着孙女看着孙子,裤腰经常掉下来一大截,颇有几分“汤水”问道。他再也不用出门,也不想出门了。他说:出门难,穷人出门更难。现在多好,夏天哪儿凉快去哪儿,冬天哪儿暖和偎哪儿。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章:老伙计 老伙计 父亲五十多岁,成了妹妹店里的老伙计。和其他伙计一起吃,一起睡。 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与二十多岁的人不同,渐渐的有了病,老胳膊老腿越来越痛。每次我去看父亲,妹妹总是跑来迎我,第一句话总是这样:别给爸爸胡叨叨。我也毫不示弱斜眼看她“什么叫胡叨叨!”爸爸从里面出来,一脸的笑,我和妹妹便同时对着爸爸嘻嘻笑一笑。 父亲是个极其勤快坚强的人,从小没记得他吃过药打过针,有点小病小灾的早起几天锻炼锻炼就好了。现在看来真的疼的不行了,否则,他是不会主动要求去医院的。上次就是把专家都找好了,到了去的时候他却打了退堂鼓,又跑到工地上去给妹妹捞钱了。而妹妹却总是说自己最不喜欢钱,是把钱看的最轻的人。 不过亲爹就是亲爹,他一说要去医院,我就乐不颠的先跑到了医院,找到在医院工作的亲戚,给他找专家,专家仔细检查后说:“颈椎、腰椎都有增生,压迫神经痛,拍个CT吧!增生到什么程度看的仔细些,怕腰椎管狭窄,再有突出就不好办了。” “行,开单吧!”我和妹妹都爽利的回答着。 “拍CT多少钱?”父亲忙问专家。 “先拍腰椎吧,240元”专家边写边回答。“ 这样吧,大夫,咱不拍CT了,你开点药吧!吃点药就好了”父亲着急的说。 “那也行!”专家笑了笑,单子已开好了。“ 咱看一次就好好的看看吧!别整天这儿疼那儿疼的!”我话没有说完,妹妹一把抓过单子“我去交钱!” 我和亲戚陪父亲来到CT室。 “做腰椎,交钱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亲戚和CT室的大夫搭着话。 妹妹把交钱的单子给亲戚,亲戚转给大夫。我陪父亲留在CT室,看到父亲躺在CT床上,双臂疼的伸不直了,我的心在滴血。 这又怪谁呢?唉!舍命不舍财,可到头来又落下了什么,除了这一身病,连过年给孙子的压岁钱妹妹都控制的死死的。以前父亲做生意赔的钱现在还没还完,而妹妹却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一套住宅,那是父亲在工地上干小内装时她买的,年前刚又卖了一套门头房花了近30万。就在买房子的头一个月,妹妹哭着说没钱交贷款的利息,父亲把家里收了一年的玉米小麦卖了3000多元给她还上了利息。 “好了,可以下来了”。大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赶忙把父亲扶下来。 走出CT室,亲戚悄悄的给我说:“等等吧,一会儿片子就冲出来,没事,只是轻微有些增生,没有突出,脊椎管也不狭窄,内脏、颅骨都看了,都没事,放心吧!” “这就好了,”妹妹笑着说:“夜里还做了个梦,可不好呢?” “梦见我死了!”父亲看着她问。 “嘿嘿!”妹妹没有直接回答:“我急得边哭边用手扒土,手都伸到泥里去了。” 父亲一脸的感动。“哭人呢?那是哭钱吧!父亲可是颗摇钱树!” 我心里想着没说出口。我总是那么让人讨厌,所以也就学乖了,不说出来罢了。 两年前父亲把老家的树都卖了,卖了一万多,我急忙跑回家对父母说“留个养老钱吧!以后有个什么事,我们的钱也未必那么凑手” “可以前欠人家的钱还没有还完呢?”母亲有些犹豫。 “以后慢慢还吧!再弄这么个整数钱可不容易!”我再次献策。 “这一万你帮我存到银行去吧!”父母第一次破天荒听了我的建议。 钱存到银行后我把存单交给母亲。“在你那儿放着吧!”母亲没要。 我惊讶的嘴巴大张了三分钟,咬了自己手指一下,试了试不是做梦。我可是父母最不喜欢的人!没想到一个月后父母一个劲的打电话要钱。 “不是说好了不动的吗?”我反问。 “怎么,在你哪儿放放,倒管起我们来了,你查账呢!”电话那边是母亲连闹带骂的声音。我撂下电话把存单送了过去。半年后父母的存款数又成了零,妹妹的一万元贷款如数还清了。 后来,听邻居说父母那一万块钱被我拿去花光了,我百口莫辩。 “86.3元”划好价,收款员报了价钱。 我一抹口袋“坏了,只带了50元,”早上只顾着送孩子上学,来医院找专家,忘记带足钱了。妹妹拿眼盯着我等我交钱。亲戚已去上班,父亲先去理发了。 “我钱不够,你拿吧!”我也盯着妹妹,看她极不情愿地从一沓百元大钞里抽出一张递进去。 “给爸爸稍回去吧!让他早晨晚上的吃个鸡蛋”,医院门口我把买好的鸡蛋递给妹妹。 “你不去店里了?”妹妹问我。 “不去了,我还有事”。自学考试快到了,我还要加紧看书。妹妹走了没几步碰上了一个熟人,下来车子和人说话。 “你来这儿干吗呀?” “我爸爸腿疼,来给他看看,顺便买点鸡蛋,让他早上晚上的吃,天天和伙计在一起,营养跟不上” “瞧人家,多孝顺,怪不得老人拼死拼活地跟她干呢?”妹妹在一片赞扬声中骑电动车而去。我傻在哪儿。 晚上和同事在饭店里吃饭,喝的正高兴,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这老人就不能让他有存款,否则老了是个麻烦,到时候外债、看病养老姊妹平分” “店里可有你父亲20%的股份,你又不是独生女,到时候怎么说!”一个陌生的声音。 “签合同要钱都是我的事,只要说没合同,还不是说多少算多少!只要账上赚不到钱,80%的股份又怎么样,股份多了干得带劲呗!”妹妹兴奋的声音。 “你父亲可是个好伙计,连个玻璃片子,钢管头子都不舍得仍!”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我的心一颤。 “你看,这不明天还预报刮大风,他非要到下面镇上的工地去看看,不让他去,都不行!”妹妹卖弄的声音。 “这就叫走运,结婚的时候,穷的连个像样的结婚照都没照,才几年,瞧瞧……” 妹妹在一片啧啧的羡慕声中蹬蹬下楼而去。我站在窗前,眼看着妹妹消失在色彩斑斓的夜色中,欲哭无声。 第二天一大早,我悄悄跑到父亲店里去,刚好妹妹不在,我拿把小凳坐在父亲对面,望着父亲,深深地说:“爸,你老了,这身体也不好,以后就别要什么股份了,趁早把贷款交的股份撤出来,让她给你点工资,够你和妈花的就行了!”我顿了顿,“这把年纪,担的起赚,担不起赔了” “这是什么话!”父亲一听来了气,“我还不是想多挣点钱尽早把以前的债还上,多赚点,老了以后少拖累你们点” “可她能让你存下钱吗?”我讨人嫌的毛病又犯了。“她就真的可靠?” “滚”父亲大怒,“别净来惹我生气,平白无事,专想着搞姊妹分裂,还上过大学的人,墨水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在父亲的责骂声中我骑上破自行车灰溜溜地逃回家去。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一章:她说五爷(一) 五爷在当年这片黄河冲积平原的土地上,即没有家财万贯,也没有良田千顷,更不是什么社会名流,却有着自己的一段传奇。 五爷家本来就人丁兴旺,又加上村子西、南两个方向有两个大洼,土地开阔,这附近几个村子也没有什么大地主大财主之类的大户,大片的闲散土地没被圈认,无主无户,谁家有劳力,谁开了荒就归谁。靠着一辈辈开荒积攒下来也有那么几十亩的田地。如果没有九一八的枪声,假如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没有踏上这片静谧而肥沃的土地,五爷就会像千千万万的祖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着自家地里种的粮,穿着自家织的老粗布,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农忙时节务农,农闲时节做点小买卖,是那个时代他们那一代人的生活轨迹,只是他做的买卖有点特殊,类似于现在的打靶、套圈、打飞镖赢礼品这类的。他管它叫“竖博”,在固定的时间去赶集摆摊,有时赢有时输,碰上不懂行的一心想贪便宜的就赢他几个小钱,若是一不小心碰上了行家,输就在所难免了,最惨的一次,不仅所有的礼品被人一扫而光,还被人禁了半年的集,那是他一声最灰暗的时光。 回到家,五爷就把他那小行头箱子锁好,高高的放在他卧室门上面的横隔板上,果真半年没在碰它。那个年代他活得就是信誉,他活得就是骨气。 五爷一生未娶妻,因为长相实在不好,用他自己的话说:怕糟蹋了人家闺女。不知道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尤其是冬天,带上大“三扇”的帽子,捂上大棉袄,高腰大档大棉裤,两手一抄,往墙根一蹲,你想他多少岁就有多少岁。而且眼睛不好,有眼病,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大眼有一层玻璃花,视力极差,小眼被松弛的眼皮遮着,却很犀利,几乎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鼻子特别灵,集上谁家的包子添了油,谁家的包子少了料,他一闻就能闻出来。 五爷的老母亲就说过,如果不是老五长相太差,他的五个兄弟捆在一块,也比不过他。脑瓜子转的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否则也干不了那“竖博”的营生。 虽说禁了半年的集,可五爷也没闲着,倒成全了他向同行学习的机会。两手一抄,不远不近的往同行的摊旁一蹲,门门道道那可是了然于胸啊。半年一过,五爷取下自己的行头箱子,擦拭干净,把大侄女俊儿抱在腿上逗弄一番,“大爷去给你混包子吃,在家乖乖等着。” 肩上搭上粗布撘子,背上行头箱子,又开始了他的“竖博”营生。 无妻无后的他把疼爱兄弟们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把每次赶集回来,侄女欢快地迎着他,把包子馒头倒进干粮筐子里看侄女开心的吃相,看做自己最大的快乐。只是他总是把他那一套行头牢牢地锁在小木箱里,钥匙栓在弟媳妇给自己织的粗布宽腰带上,绝不允许家里子侄动,并一再告诫家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碰了它没好,十个赌徒九个输。 军阀混战越来越激烈,今天这个占了济南府,改天那个又占了德州城,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圈里的大牲口没了,栏里仅剩下几只吃糠吃草的猪羊了,盛粮食的囤空的结满了蜘蛛网,吃了上顿没下顿,一顿顿的糊弄着挨日子。征兵征粮抓壮丁,一茬接着一茬的盘剥。 “张宗昌坐济南,一两银子二两钱。”这句在民间流传颇广的童谣是对那个时期赋税的真实写照。 1937年秋德州沦陷,日军的铁蹄踏进了这片被张稷若老先生称为福地的地方,飞机大炮轰碎了最后一丝宁静。多少年来人们坚守着张稷若老先生的预言:“挪村不挪县,围着济阳转。”蒿庵老先生曾经说过在济阳这片土地上不会有大灾难,遭日本鬼子侵略之前事实也确实如此,黄河泛滥发大水,大水来到回河街折返流入大寺河泄泻而去,保住了这一片人的平安;就连那一次“红毛鬼子”肆虐中国,也被“武当老爷”的一团迷雾给挡了回去。然而这一次…… 日本人的飞机在曲堤大集上空投了炸弹,老百姓第一次见识了那东西的厉害,一声巨响足以把房子震塌,落地的余波能把人抛上半空挂在树上,掀起来的土足以把人活埋。血性男儿纷纷竖起大旗组织起来抗日,据说连鹊山上的“老鹊”也加入了抗日行列。 一仗仗打下来,人口少的村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最初的轰轰烈烈的抗日热情在侵略者残酷的杀戮下渐渐趋于平静,有的成了伪军,有的悄悄地转入地下。老百姓开始像仓鼠一样的生活,把粮食埋进土里,藏进夹墙里,一有警报便迅速逃离,过大兵跑鬼子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年初冬,下半晌刚过,警报响起,鬼子伪军开始了新一轮大扫荡。弟媳妇抓俩菜饼子往怀里一塞,用一条宽布带往二妮腋下一勒,朝背上一背,拉起大妮俊,喊了一声“五哥,咱快跑!” 五爷一把拉下俊“干啥!” “咱快跑!” “跑!我和俊能跑多远!你带二妮快走,别管俺爷俩了!” 弟媳妇还要犹豫,五爷推了她一把“跟大伙一块儿跑,别落单了,直接奔武当庙去,那儿有县大队“ 弟媳妇背着二妮随着人群沿着小路往武当庙奔。起初几里地还能跟得上,跑着跑着,年老体弱的,妇女孩子一咕嘟一咕嘟落在了后头,小脚的女人,能跑十几里路,已经很不容易了。弟媳妇正跑着,邻村一嫂子喊住了她“她婶子,别跑了!二妮翻白眼了!”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二章:她说五爷(二) 原来,宽布带从孩子腋下脱了出来,直接勒住了脖子,弟媳妇解下孩子,二妮翻着白眼软塌塌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四十来岁大哥过来,朝孩子背上拍了两下,二妮哇一声哭了出来,弟媳妇赶忙把二妮抱在怀里边跑边哄,尽管她咬紧牙关紧着跟,但还是和十几个老人孩子落下了。 落下来的老弱妇孺,远远地避开大路,直插到田地的羊肠小路上去,避免迎头碰上鬼子。初冬的田地里庄稼已经收了,只剩下半人高的荒草在初冬的风里摇曳,没遮没栏的想藏个人实在太难。天擦黑了,离武当庙还有七八里地的光景,远远地就听见了敌人嘈杂的马蹄声轰鸣的摩托声,大伙顿时慌了,还好,不远处有个一人来高的大坟堆,坟头上连着周围生着茂密的杂草,老弱妇孺顾不得害怕忌讳匆匆躲到坟堆后面。 敌人还是发现了痕迹,一个翻译和一个伪军官谨慎地驱马向坟堆靠近,鬼子是轻易不敢离开大路的,端着枪在路边严阵以待。战马的气味飘进了鼻孔,弟媳妇明显感到了危险的逼近,她弓起身子,把孩子严严的藏在身下,又尽量使身体与坟堆贴近,只恨不能把坟头扒开直接藏到里面去。 二妮的脸埋进母亲的怀里,大气不敢出。 翻译见一个个藏头露背管头不顾腚的,刚想有所表示,伪军官低喝了一声“谁家没有老娘孩子,咱们的老娘还不知道在那个坟旮旯里窝着呢!” 翻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跟着伪军官围着坟堆转了一圈,颠颠的跑到鬼子军官面前汇报“什么都没有,是狐狸野狗之类的从这儿跑过留下了痕迹。” 鬼子军官点点头,带着队伍继续前进。弟媳妇和这一群老弱妇孺丝毫不敢妄动,静静地听着鬼子伪军走远了,等的月亮升起来了,冷冷的照着荒郊野草还有这群老人孩子,初冬的夜很冷,老人孩子们紧靠着凭借体温取暖度过了一夜。 五爷和俊的这一夜过的更加不易。弟媳妇一走,五爷就忙活开了,找出多年不穿的又脏又旧还有好几处开了花旧棉絮翻在外面的破棉袄给自己和俊都换上,把俊拉倒锅台边从锅底下抿下黑黑的锅底灰抹到俊白白的小腮蛋上,看了看觉得还不够,又抿下锅底灰抹到俊的脖子上,胳膊、腿上手上。 俊不干了,拧着身子“大爷,不弄,脏!” 五爷低声喝了她一声“想不想活,想活就听大爷的!” 俊不敢吱声了,五爷拿来剪刀把俊的小辫儿剪掉,又乱七八糟乱剪一通,剪了个“狗屎底盘”头,弄了些柴草揉进头发里,一个俊俏俏活脱脱的小姑娘就被她弄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叫花子。 把俊收拾停当,五爷忙不迭的开始收拾家,把被褥藏进夹墙,炕上铺上柴草,把猪圈羊圈里的粪便利利索索的撒满院子、屋里、连同灶台、桌子椅子上都没落下,想想还不够,索性把锅里和放在外面的几只碗里也扔上几个“羊粪蛋”。臭气从院子里慢慢向四周散去,一开始爷俩还觉得熏得难受恶心,渐渐地弄完了也适应了。五爷开始教俊不学好,教她把眼光散开,学成痴痴傻傻的样子,并一再嘱咐,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不许说话,要一直藏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装哑巴。 天渐渐黑下来,爷俩在臭气熏天的家里挨日子。看看被自己弄成小叫花子的俊,不仅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前院夹墙里还藏着身怀六甲的二侄媳妇和生病了的老嫂子,若是真出点啥事,自己就豁出去了,也只有对不住兄弟和弟媳妇了。想想,黄泉路上有爷俩作伴儿,再也不用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猪狗不如的活着倒也落得干净,想着想着,不觉一阵浩气添胸。 四周死一般的静,静的瘆人,五爷又开始盼着那帮畜生养的日本鬼子落下了这个只有30几户人家的小村,绕道走了,哪怕弟媳妇回来了埋怨自己半月二十天的也情愿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第一次觉得这日子过的咋就这么难。 月亮渐渐升起来,撒着森森的光。那些挨千刀的日本鬼子还是来了,那高高的土垓子,两扇漆黑的大门和石硅门砧倒成了招惹鬼子眼球的招风草。鬼子军官一眼就相中了那两扇漆黑的大门,准备在这里过夜,叽里呱啦命令翻译带俩伪军去探路,自己一手握着军刀的刀把慢慢地跟在后面。翻译又命伪军前去砸门,自己跟在伪军后面。 伪军拿枪托匡匡一阵乱砸,大声喊着“开门!开门!” 五爷心里一阵阵紧,他镇静了一下自己,含混不清地喊着“来了,来了,大半夜的,别把门砸坏咯!” 便拉了俊去开门,俊紧紧地贴着大爷。 门刚刚拉开一条缝,伪军一脚就把门踹开了,一阵臭气迎面扑来,鬼子军官捂住了鼻子,翻译骂了句“他妈的,什么味儿!” 鬼子军官一招手,立马上来三个日本兵,一人冲上去用刺刀抵住五爷的脖子,两人端着刺刀直冲进院子,冒着臭气,一脚脚把房门踹开,长刺刀这儿捅那儿挑乱戳一气,又跑回鬼子军官面前,叽里呱啦讲了一气,悻悻的离开,在街上站定。 俊紧紧抓着大爷的衣襟,深深藏在大爷身后一点儿气也不敢出,五爷爷俩在惨淡的月光下犹如从聊斋深处走出的鬼魂。 村子实在太小,不消一刻功夫就把沿街的人家翻了个遍。 孙家一个老太太从年青就信洋教,十字架不离身的挂在胸前,也曾宣传发动村里人跟她一块儿信,说信了这个洋教能驱灾避难,只要信了就都是上帝的儿子,所有人都是兄弟。在那个年月里,生命都朝不保夕,谁还会在意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谁是谁的兄弟,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警报一响,儿子媳妇轮流着劝她跟他们一块出去躲躲,而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坚信她和洋人是兄弟,东洋西洋都是洋,是兄弟自然就不会错的。日本兵闯进家门的时候,她正端坐在椅子上准备用博大的胸怀迎接远来的兄弟。不知是鬼子听不懂人话,还是来不及听她说话,饿狼一般扑向这个六旬老太太。 二发本来就好吃懒做,是那种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懒得头发也不打理,长的都扎了小辫了。他是能省一步就省一步,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自家的玉米秸垛里面。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三章:她说五爷(三) 正在为省了奔波跑鬼子而暗自得意,破门而入的声音令他一惊,明晃晃的刺刀忽的刺到眼前,他一声尖叫,外面传来几声狞笑,玉米秸垛迅速被刺刀挑开,鬼子像抓小鸡一样把他从里面捉出来,他惊恐着大叫着,“花姑娘!”鬼子看见他的小辫错把他当成了女人。 鬼子扫荡走后,人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归了窝。 据说鬼子向西又走了十来里在那里住了一夜,那一夜那个村子死了七八口人,最惨的是牛家的少奶奶,本是济南府某长官的外甥女,为了躲避战乱嫁到乡下,沾了娘家的光,丈夫被安排在军队任职。 因为即将临盆,未能随着家人转移,老公公也是曾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头面人物,早就命人在自家后院的井里掏了一间屋子大小的暗室,早早把媳妇安顿在了里面,怕出意外,自己和一个老家人也留了下来。老公公以保长的身份接待了鬼子军官,也许是天色已晚,鬼子军官倒还算客气,吃喝已毕,夸他是“大大的良民”。 老公公只待明天天一亮,送这群瘟神上路,也就阿弥陀佛了。上半夜就这样好好的度过了,可是下半夜一个鬼子兵口渴了,到井边找水喝,听到井里有动静,就招来同伙下井查看。 可怜的牛家少奶奶,被拖进一个大筐里往上拔,料到上去必会受辱,一头扎进冰冷的井水里。鬼子兵怎容这香香嫩嫩的女人就此溜手,下去一人,重又把她拖进框里,不顾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压在身上一起被拉了上来。 老公公听得动静赶忙跑了过来,鬼子军官也赶了过来。老公公一见儿媳妇那惨状,长头发散着,浑身湿淋淋的,凸着扎眼的大肚子,被活生生的往傍边的厢房里拖。 老公公慌得给鬼子军官跪下了,磕头作揖,“饶了她吧!您高台贵手!饶了他吧!她可是某某的外甥女啊!” 翻译连忙翻译给鬼子军官,鬼子军官回手就给了翻译一个大嘴巴“八嘎!” 老公公扑上来一把抱住鬼子军官的腿,拖住不放,鬼子军官挣了两下没挣脱,拔出了手枪,一个伪军上来给了老公公头上一枪托子,老公公一下扑到地上,老家人扑上来抱住他,大骂“你们还是人吗!” 鬼子军官挣出腿来,向厢房走去。据说,在鬼手摸向她隆起的肚皮的时候,本来奄奄一息的少奶奶不知哪来一股神力,狠踹了鬼子军官胯下,鬼子嚎叫着,一声枪响,老公公昏迷中听见儿媳妇一声“爹!报仇啊!”伪军官在院外放了一枪,说看见一个黑影。几天后回来的人们发现路边的枣树枝上挂着一具男婴的遗体。 弟媳妇回来的晚了些,没进家门就听邻居说,“快家去看看吧,你那五哥都把家给作成啥样了!” 鬼子走后,五爷和俊在柴屋里勉强度过了一夜,警报一解除,就匆匆的收拾家里,一年到头从不收拾家的男人,所谓的收拾也不过是把满地的粪便扫一扫罢了。 弟媳妇一进门就被烘烘的臭气熏了个趔趄,迎面又被小叫花子一样的俊撞了个满怀,从不生气发脾气的弟媳妇气呼呼的责问五爷“五哥呀!你这是作的啥呀!” “作啥!活命呗!”五爷溜溜的躲到外面去了。 弟媳妇那阵忙活,先烧了一大锅水,用了一斤多碱,煮的煮,刷的刷,洗的洗,擦的擦,整整忙了三天。从那以后五爷和俊都失去了嗅觉,既闻不见花香也闻不见屎臭了,用五爷的一句话就是:好歹不识香臭不辨了。 大扫荡过后是一段比较安稳的日子,孙家媳妇自从跑鬼子回来后就觉得婆婆有点儿不对劲,可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来,不敢直接问婆婆,又不敢给老公讲,怕被老公骂个半死,自己在心里憋估了几天,终于忍不住拿了件棉袄说是不会上领子来找弟媳妇。 弟媳妇个子不高,长相也不出众,可针线活相当的好,没有拿起来放不下的。孙家媳妇手有些笨拙,一入冬不是做不出棉鞋就是缝不好棉裤,让她缝一件棉袄,那可是扛着锄头进西坡——上了长趟地里去喽,缝了拆拆了缝的,不知捣腾几遍呢。虽然不是同姓,孙家媳妇那小嘴婶子婶子叫的跟亲侄媳妇似得,弟媳妇是个热心肠,人又特别勤快,帮孙家这位侄媳妇缝缝连连的活计做的多了去了。 孙家媳妇人也大方,地里下个新鲜瓜果,弹好了的新棉絮总拿给弟媳妇一些。还总说着:婶子人好,这么帮我,感激不尽呢。 弟媳妇总是推托:谁没有个难处,缝缝连连的,娘仔们随手的事。 孙家媳妇总又说:婶子,这样你就叫我进不来门儿了,皇帝还不无故致使人呢,不收着就让您那孙子和大侄子冻着去! 弟媳妇拿过棉袄把领子比量了比量就飞针走线的缝了起来,孙家媳妇在一旁支支吾吾吭吭哧哧,弟媳妇见她这个样子就问她“棉裤还没做呀,明天拿过来吧。” 孙家媳妇扭捏着“嗯,不是。” 弟媳妇纳闷了“奥!是棉鞋跑鬼子跑丢了!” 孙家媳妇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低低的“是俺妈,” 弟媳妇抬起头来“你妈,她啥事?” 孙家媳妇声音依然低低的“俺也不知道该不该问,该不该说,回来后就觉得她不对劲,怕万一出点儿啥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弟媳妇想了想“到集上捎个信叫你大姑子姐姐来,你妈一辈子要好的脾气,看看闺女妈的能不能问出点儿啥来。” 信一捎到,第二天大姑姐姐就来了,一进门见老太太在洗里边的衣裳,就挽了挽袖子“妈,我洗。” 老太太见了闺女淡淡的“你怎么来了,外头兵荒马乱的。” “这不安稳了吗,这儿死人,那儿死人的,瘆的慌,俺村藏在夹墙里的都被祸害死了。”闺女说着眼圈就红了。 “哭啥,还没死呢,等死了有你哭的。”老太太依然淡淡的。吃了午饭,老太太就把闺女撵回了婆家,啥话也没说。 两天后,老太太穿着养老送终的衣服一根白布带在柴草房里上了吊。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四章:她说五爷(四) 闺女晚上守灵偷偷的拉下母亲的下衣,。闺女放声大哭“我的妈呀!一辈子清清白白,临了临了,这是受的啥罪呀!” 孙家媳妇一把捂住大姑子姐姐的嘴“姐呀!咱妈一辈子要好的脾气,你就让她清清白白的走吧!” 闺女使劲憋着抽噎,哭得那叫个悲,哭得那叫个惨。 二发也不消停,见了人就双腿游并着,脖子一梗,半边脸冲着天“那啊啊后上(晚上)月亮卬从北边出来的,俺记得的,鬼子那刀比月亮还亮。” 只要一有人说“鬼子来了”他撒腿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有时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去,看看前后都没有动静,才知道又上当了,悻悻的走回去。 难得一段消停的日子,也多亏了那老百姓就像那满坡的野草,风雨过后,从泥巴缝里伸出头来他还得继续长,这日子他也还得继续混。 五爷背着自己的小行头箱子又赶集了,一到集上,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以前那香的臭的大老远就往鼻子里钻,可今儿居然啥味都没闻出来。他不相信自己鼻子坏了,在那包子铺前多走了两趟,居然还是啥味也没闻出来。 包子铺老板连忙招呼“五爷,来一扇儿!” 五爷打着哈哈“下次,下次。” 老板紧着招呼“这可是加了香油的,给您预备的。” 五爷不得不相信,自己的鼻子是真坏了。这消息一出去,那些曾经被五爷算计过的小痞子小混混可得了劲了,把臭鸡蛋、脏巴巴、甚至是人畜的大便抹到五爷的背上,以前这些从来近不得身的东西,如今五爷背着一路走回家去都浑然不知。 弟媳妇闻着老是臭烘烘的,一查看,原来有便便抹在五爷的背上,急的眼都红了,一面帮着五爷换下抹了便便的上衣,一面骂“那些该天杀的王八羔子兔崽子,怎么那么作践人!” 五爷的眼瞎了,都是为了那个让他引以为豪的大侄子。大侄子长得高大帅气,聪明有能力,十几岁就送到城里去读书了,跨过洋马、骑过洋车(自行车)就连电驴子也能突突突的开回家来,是一大家子人的骄傲。 抗日战争爆发整月整月的不回家,由于叛徒出卖,县大队被鬼子伪军保围在了黄河的河滩里,一场血战,队长政委双双战死,县大队全军覆没。 大侄子回来了。不久村村开始学仓鼠,挖地道,地道挖的是村村相同,户户相连,一直挖到西大洼,都说“狡兔三窟”人被逼急了比兔子还狡猾。 地道挖好后,听说县大队又组建了,具体在哪儿没人说得清,大侄子也随之没了踪影。有人说他做了地下党,也有人说他做了某某的奸细,还有人说他和鹊山上的“老鹊”拜了把子结了兄弟,总之这个人都死了几十年了,一直是个谜。建国后,经不住县里三番两次来请,大侄子去了县里管教育。 五爷不相信,打开薄皮棺材,揭开缠在大侄子头上的白布,一声没吭就栽了下去。五爷的眼睛瞎了,都说是急火攻心蒙了双眼。 五爷瞎了眼,依然坐在家门口像老狗一样看家守户,尊敬的依然喊他五爷,大多数喊他瞎老五,不管喊他啥,他都啊一声。以前有人开玩笑喊他瞎老五,现在他成了名副其实的瞎老五。五爷的寡嫂身材高挑长相不错,虽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碍于弟兄们照顾也没人敢怎么着她,收养了娘家侄女做女儿以防养老。 几年前五爷还没瞎,混子喝了酒晚上去敲寡嫂的门,五爷瞄见了,晚上拿了把镰刀,一宿捎了他家二亩地的谷穗子。混子老婆围着大街骂了几天几夜,五爷装作不知,混子心知肚明。 混子喊了一声“瞎老五”,五爷啊了一声,混子见他瞎眼模糊的,依然像条老狗一样在门前坐着,腿边放了一根棍,气就不打一处来,仗着五爷看不见他,把脸凑上去,“有本事你再捎了我家二亩地的谷穗子,刚X完你家没扎牙的小妮子儿。”见五爷呆呆的坐着,淫邪的脸上浮着得意。 五爷忽的窜上来,一把掐住混子的脖子,死死掐住不放,混子没料到五爷的突然攻击,一时被掐的脸色由白变红又变紫,等他回过神来,照着五爷的胸部猛击两拳,见他还不松手,钳住他的胳膊狠命摔打,五爷的残躯那还经得起这样的攻击,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五爷死后,兄弟和弟媳妇怕他在那边儿孤苦无依,赶着邻村一个8岁的女孩没了,拿了一袋粮食做聘礼,和那家结了阴亲,给女孩换上新鲜的衣服,吹吹打打迎进家门,摆上灵堂祭奠一番,送到坟上与五爷合葬。过了两天,弟媳妇说“夜来后上(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五哥了,眼也不瞎了,领着个小闺女家来了,两人都高高兴兴地样子。” 五爷的故事讲完了,他没有良田千倾,也不是什么社会名流,就像千千万万的中国老百姓一样,野草一样的生,野草一样的长,野草一样去的悄无声息,只是身上多了一些那个时代的烙印,有着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他随着肉体的消失,在亲人的思念中湮灭在历史长河里。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五章:她说外号(一) 本来叫人小名就是对人不尊重,给人起外号就有点缺德了。可我们村却是一个小名外号满天飞的世界。大名可以不为人知,那小名却是各有特色,外号更是响当当的亮,你别说,有些外号还真起的是那么回事。最爱给人起外号的就是我们的村书记——外号书记司马懿。 (一)外号书记司马懿 司马懿书记生性多疑,并且什么人都敢怀疑,改革开放前,他怀疑公社(镇上)会把村里抠穷了,就变着法的和上头算计,把一类地报称二类地,二类地报称三类地,多少年来我们村没有一类地。这样一来,上缴的皇粮少了,村民多了裹腹的粮食,多少年来,村里没有饿死过一个人。 改革开放后,他的疑心更重了。 “交足国家的,剩下全是自己的。”政策一下,全国的土地顿时活跃起来,粮食打得越来越多,吃是不成问题了,可交公粮成了重头戏。他怀疑自己的侄子拖后腿,就早早吧麦子晒干扬净装上车,从大街上一路喊过去,“交公粮喽!交公粮喽!我先走了,后面的都跟上。” 还特意从侄子门前走过,喊上一句,“别落下!” 弄的侄子对他特有意见,逢人就说,“别人都是向着自己人,你看他,生怕落下我,就像我是老落后,总拖他后退似的,那次不是他第一我第二”。 我们村交公粮的劲头年年拿第一。 村西种了大片杨树林,司马懿书记怀疑有人夜里偷树,于是经常晚上到林子里转几遭,曾经有人在不同的夜里,不同时段遇到过他。看见有人他总是重重地咳一声,说晚上吃坏了肚子,起来上厕所,他越这么说,别人越心虚,越怀疑他整夜不睡觉,守着这片杨树林。到了秋天,别村的树几乎被偷光了,我们村的树一颗也没少。伐下来,拍卖了。用卖树的钱敌了大半提留,村民暗骂一声,多亏了这个司马懿整夜不睡觉。 村里有个孤儿寡母,儿子大了在当地娶不到媳妇,好不容易东凑西借的弄点钱,到外地领回来一个,虽然也是男情女愿,可是这媳妇不到法定年龄,没法登记结婚。穷困的寡母来请村书记司马懿想辄,司马懿书记怀疑xx会去计生站告密,于是就把xx请到家里来,沏上一壶好茶,亲自为他满上。用商量的口气说:“你看这孤儿寡母的,领来个媳妇还没法结婚,怎么办?” xx用试探的口气说“这不好办,镇上查出来可就……” “来,喝!”司马懿书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琢磨着只结婚,到了法定年龄再生娃,村民大会上通过没问题,可就怕有人告到镇上去。” xx一听赶紧说:“哪能,咱们村哪有那号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司马懿书记站起来给xx又满了一碗,笑着说:“来,多喝点!这茶还挺上口。” 外号书记司马懿还有一套歪论,“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号不发。”还别说,被他起了外号的人不但不恨他,反而特别喜欢让别人叫,这也许就是外号书记司马懿的魅力吧! (二)六口·庞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地的每个角落,沉睡了多年的经济迅速复苏兴盛起来。随着分田到户的实施,农贸市场上牛市也雨后春笋般迎着朝阳茁壮成长起来,牛贸易牛经济应运而生。六口因为在生产队时喂过几年牛,对牛颇为熟悉,便毛遂自荐到牛市上做了牛经济。 这买牛可大有学问,不仅要看牛的毛色、体态、四踢肥壮,还要看牛的牙,俗称口。牛牙长到七颗就全牙了,俗称七口,也叫齐口。牛就到了中年了,齐口的牙有磨平了的叫平齐口,就成老牛了。所以人们大都愿意买六颗牙的牛,俗称六口。青壮年的牛人人都喜欢,“六口”摸准了人们的心理,每次有人让他看牛,他都说六口,买的人高兴,卖的人欢喜,他的佣金自然也就高了。 渐渐的司马懿书记就纳闷了,“怎么所有的牛都是六口,牵过来让我瞧瞧,” 他可是个万事通,一把抓住牛鼻圈,向外一拧,一提,牛就乖乖的把头扭向一边,把嘴张开了,司马懿书记把手伸进牛嘴里一摸,嘿!这不明明七口吗!司马懿书记用眼盯着“六口”说:“你呀,你呀,可真是个六口”。 从那以后“六口”再也不敢乱蒙人了,他怕外号书记再从牛身上给他起个什么更加别致的外号,那就惨了。 庞文是六口的二哥,他们的大哥死了,大嫂带着一个侄子和一侄女。本来是兄弟们轮流照顾老人,轮到大嫂那儿她不干了,指着老头老太太破口大骂,“凭什么让我养活你,有本事把你那死鬼儿子叫起来,让他从地底下爬出来养你。” 骂罢坐在地上拍手打脚大哭“孩子他爹,你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清心去了,抛下俺娘们孩子没人管,叫我怎么活……” 只气得老头浑身哆嗦的如筛糠,老太太嘴唇抖动着,嘴巴张了几张,愣没说出一句话来。 庞文悄悄的把父母接回了自己家里,大嫂知道了,跑了去堵着门又哭又骂“你妈就生了你自己,你爹就养了你一个?充你孝顺的,猪鼻子插大葱,你充什么孝顺儿子。孩子他爹你这个死鬼,你这么早早的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让人作贱,任人欺负,你从地底下爬出来呀,你活着俺也去充那孝子孝媳,哇……你可让我怎么活…..” 俗语说“长嫂比母,小叔子就是儿”庞文任凭嫂子怎么折腾,愣装没听见。 一来二去庞文媳妇受不了了,悄悄的对庞文说:“我实在受不了了,一到吃饭的时候她就来闹,你快点给爹妈找个住的地方吧,咱都消停消停,偷着给钱给粮食我都情愿”。 老头老太太住进了生产队时看场院的屋子。转眼进了腊月,北风呼呼的吹,雪花纷纷的飘,眼看要过年了,司马懿书记又犯嘀咕了“眼看要过年了,老头老太太要是在场院屋子里过了年……这风气一开……学坏容易学好难呀!” 于是司马懿书记来到庞文一个本家叔叔家里,又找来了几个平时与庞文相好不错的,大家商量了一阵子,派个孩子把庞文叫了来。庞文一进门,庞文叔叔就开问了“这眼看要过年了,想让你爹妈在场院屋里住多久?”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 第十六章:她说外号(二) 庞文一听眼泪“唰”就下来了“我有啥法,哥死了,摊上那么个嫂子” 他拧了把鼻涕“前天我刚去看了,那屋透风漏气的,冷的冰窟窿似的,点个蜂窝煤的炉子,屁都没用,爹的老寒腿又犯了……”说完找个小登坐在一旁,低头吸闷烟。 “哎!”司马懿书记重重叹了口气“若是让你爹妈在场院屋里过了年,你连‘庞文’都不如,‘庞文’再坏,起码没有不孝顺,你可给咱全村开了先例了” “是呀”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围攻庞文,“你哥没了你就是老大,大事就你说了算,听娘们胡说什么!” “就是呀,就你行,你其他兄弟没用。” “可不是,咱可不能开这先例,一棵树下打杆棒,谁不知道谁那两下子,你嫂子再乱说,谁信他。” “让个娘们给扣住了,哼,兔子能驾辕,谁还养骡子养马?” …… 庞文唿的站了起来,把吸了半截的烟猛的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了一脚“谁也别说了,今天不把我爹妈接回家去,我真他妈的连庞文都不如”。 庞文一手搀着爹一手扶着妈,把二老接回了家。庞文媳妇要去帮忙搬东西,庞文一把拦住“爹妈是我自己的,谁也别管,有事我一个人顶着。” 庞文把父母的东西装在一辆拉车上,自己拉着往家走。 嫂子听见了,从家里跑出来,又要撒泼放刁,庞文用手只一把拉,嫂子一个屁墩摔在硬梆梆冰冷的地上,就式坐在地上大喊,“左邻右舍来人哪!打死人了……” 没等她喊完,庞文用脚把她往一旁一驱拉,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对着他,“别以为哥没了就没人管你,再闹我揍死你!”说完自顾自的拉车走了! 嫂子坐在冰冷的地上好久没回过神来。 躲在庞文本家叔叔院里偷听的街坊和司马懿书记都偷偷笑了。“我说吧就他行。”司马懿书记望着本家叔叔,本家叔叔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小子,你别说,还真亏了这庞文劲。” (三)舅 本来只有母亲的兄弟才可以叫舅。舅是不能乱叫的,可在我们村如果有人叫你舅,或听到别人叫舅,你得当心了。“饱食则思欲”一点不假,人们解决温饱以后,开始琢磨着逗乐子。互相调侃,互相叫舅是最流行的形式之一。 邻村一个叫老四的,是一个及其幽默的人,种地要从我们村里经过,在我们村又有一帮子同学,成了我们全村的熟人,一天和我们村一个人一块去地里干活,边走边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孩子身上。 刚好老四有一闺女,我村那人有一儿子,老四说:“等孩子大了我们做亲家。” 那人一听,接着动了鬼机灵“行呀!那样俺家就叫你家舅了。” 老四一听,“嘿,这不骂我‘舅子’吗!”当下也不示弱,笑着说,“俺这就叫你舅,舅,帮我干活去,干完了咱去你家喝一壶。” 渐渐的好多人见了老四就叫舅,老四也把好多人叫做舅,互相叫舅成了最流行的调侃。起初女人们只是看着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妗子也加了进去。连舅加妗子一块叫,别提叫的多欢了。后来老四的女儿和我们村一个小伙子谈恋爱,老四成了村里的准岳父。这准岳父在未来的女婿面前得装的人模狗样,这样一来让他的侃友大获时机,见了面不叫舅了,改口了,“嘿,咱这四舅高升了,改丈人了,这丈人好啊,丈人!” “这玩意好呀,装的真的和丈人似的,好丈人,你就装丈人吧!” 一来二去,老四吃大亏了。起初只是笑笑装作听不见,时间一长,肚子憋得鼓鼓的。又是一个秋收的傍晚,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开始收拾工具准备回家。这边装了满满一车玉米棒子,男人赶着牛车,女人坐在高高的棒子堆上,那边吆喝着牛儿拉着犁耙,老四扛着铁锨和老婆走过来“丈人、丈人和俺妗子不差辈吧!” 一赶车的男人回过头来冲着老四叫,路上满满的人唧唧喳喳跟着起哄。老四实在憋不住了,“舅!叫唤啥叫唤,不就是拿我不敢说话吗,谁怕谁呀!小心点,舅!别把车赶歪了,把妗子摔下来。” “我说吧,开涮了吧!没憋上一个月吧!想让老四不开涮,那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给他数着呢,18天!”有人搭腔。 过年了,事先说好了,大年初一不开玩笑不叫舅,正儿八经过大年。大年初一早上,人们早早起来,吃了饺子放了鞭炮,走家串户大拜年。大街上一见面双手一抱拳,“过年好!” “过年好!” “见面发财!” “见面发财!” 不知谁问了一句,“舅,妗子在家吗?还没给妗子拜年呢!” 大伙一听,“嗨,谁呀!这是,大年初一就开涮了!” “开涮就开涮吧!舅!咱上你家打扑克去,让妗子沏上壶好茶,把你那好茶叶贡献出来,别留得长了毛。” 那边一伙男人和一伙女人遇上了,一个男人忽然一本正经的对一个女人说:“你家的东西摆的不对呀!” 女人一脸的紧张,“不可能呀,该摆的我都摆了,那儿不对?” “你门上忘了挂茶壶了”。男人边说边笑着跑开了。 “大年初一你找揍呀!”女人举着拳头笑着跑着追。 老人们看了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老菊花开的特别艳,没了牙的嘴巴挡不住快乐的风一个劲的往肚子里灌,边笑边说“没大没小的,都五十多的人了,还这么闹,孙子都该上学了”。 一个外村人来我们村串乡卖苹果,非常感慨,“看人家这亲戚走的多近乎。” 随之又纳闷了,“怎么一个村里有这么多妗子、舅?”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忙解释,“我们闹着玩呢”卖苹果的更纳闷了,闹着玩?这妗子、舅也是乱叫的?可他就乱叫了,还叫的特别开心? 《凤仪夜曲》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 错误章:待替换 我不知道是如何事发的,父母说是别人告诉他们的,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进入他们耳朵的是个什么情节,总之到了他们的嘴里就是我早恋耽误学习。 我临睡觉前被按着跪在床前,他们打我,逼我... ------------ 高家遗事(一) 高家的女儿失踪了。 昏暗的房间,地上已是有了灰尘,稍稍凌乱的床铺显示这里曾住过一个人。被褥唯一一块平整的地方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 忘了是从我几岁的时候开始。就有人告诉我:你母亲怀孕的时候查出来你是一个女孩子,本来应该打掉的,生出来之后果然是一个女孩子,本来应该送人的。我日复一日地活在一个名为女孩儿的压力下,这压力压得我打心眼里自卑。 我不怨恨这个告诉我的人,是他告诉了我真相。让我明白了自己在你们心中的地位,在这个家的地位。你看,我连活着都要感谢某人的心看慈手软。一开始我是充满感激的。 我比家族中每个男孩子都有秀。可您的母亲还是训斥我。女孩儿就是不如男二好。您有本事,为什么不让天下的女孩儿都去死呢?不好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不是吗?为什么不换成更好的东西? 您可以笑眯眯的让我去死。然后在我崩溃的时候再笑眯眯告诉我,不过是个玩笑。而我只不过说一句重话。就要被你骂、被你打。你告诉我父母可以这样对孩子,但孩子不能这样对父母。不公平的道理,是您教我的。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也可以对你们不公平? 您给我买一份零食都要逼着我承认您是爱我的、您是疼我的。我曾经很快乐的答应。直到我成年了,您还是这样问我。您看,您的疼爱是如此廉价——只值十几块钱。 你们从小教育我——你们是在天下最疼爱孩子的父母,别人的父母动不动就打孩子,而你们从来不会欺骗我。我曾经是相信的。我每天怀着无比感恩的心对着你们。直到后来我和同学们交流。原来他们的父母不会因为他们只是无意掰掉了一个没有用的泡沫箱子就扇他们的脸、不会因为他们连体育累了,想要关上电视而从背后踢他们、不会因为一句艺术辅导班老师的诬陷就将孩子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你看你们的教育多成功,我相信了那么多年。 旧事重提,你们可以轻描淡写的说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做过这样的事吗?你们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所有的事情。然后留我一个人痛苦。 您说我爱记仇,然后开始数落我的不是。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只记得对方的不好,完全忽略自己的缺点。 当我被你们的吵架声从睡梦中吵醒的时候,您说,真正睡着的人不会被吵醒!当我因为你们打架而成绩下降的时候,您说,正真学习好的人不会被外界影响!当我当我因为你们的伤害而痛苦的时候,您说,你怎么就是看不到阳光!你们才是因,我是果,而您只会怨我这个结果不如您意,却永远不想着从源头改变。 您说被背叛的人应该怨自己识人不清,被校园欺凌的人应该怨自己不会保护自己,甚至连****您都说那是一种社会淘汰方式!似乎所有的过错都来源于受害者。如果您真是这样认为的,我希望您能同样要求自己。请您今后不要在自己被打的时候咒骂那个人去死,请您不要再抱怨工作安排的不公,更不要再抱怨我这个女儿的一场行为,反正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对吗? 现在我懂的了反抗,果然没有人敢打我了。我依然记得初中,我被踢的时候您看着,等我反抗的时候您却掐着我的手,拿眼狠狠瞪我。您可以继续对一个险些打死您的人笑脸相应,继续为他洗衣做饭,哪怕您真的可以忘记一切屈辱。但我不忘掉,您可以自甘堕落,但请不要阻拦我反抗。 到现在,我竟不知我的悲剧是该怪我太无能,还是怪你们的教育太失败。 ------------ 第一章:鸭子奶奶 我的第十位客人带来了凤仪阁第一个不知主人公姓名的故事。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她也从来不告诉别人,因为长的特别胖,通身上下白花花的肥肉,就连脖子也是被肥肉堆着,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别人给她起了个外号“老鸭子”。 鸭子奶奶只有奶奶一个朋友,小时候她经常来冬儿家找奶奶玩,对她的记忆是从她的一句话引起的,那句话是“少年有情老来伴。”因为小时候听着这句话特别新鲜,所以就记住了。 鸭子奶奶在村民眼中是个坏人。她不疼自己的丈夫,有好点的东西都自己吃了,吃的满身的肥肉,她的丈夫却瘦的精干,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有好多关于他偷吃东西的传言,有人说她在烧水壶里煮饺子,在萝里煮面条,还有人说她把自家的小猪和小鸡都烧着吃了……有人还听见小猪和小鸡被烧时的惨叫声。为了这事她老公经常打她,可她老是不改,后来她老公就不再养鸡养猪了,家里也不再存放面粉。她又拿自家地里种的黄豆、小麦和串乡的小贩换面条豆腐。有一次,被她老公撞上了,就把她反锁在家里,她又拿椅子当梯子,爬上墙头,换回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他老公实在没办法了,也就不再管他,任凭她自己造业。每次她到街上,孩子们都围着她看西洋镜似的起哄,有时她不屑这群孩子,自顾自的摇摇摆摆的走路,有时惹她烦了,她就冲着孩子们喊、吵、骂,孩子们一哄而散,随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拍着手跳着脚的喊,“老鸭子、老鸭子!”她不再理会,依旧摇摇摆摆的走路,孩子们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不时的喊一声,“老鸭子。”有更加捣蛋的,从地上拾起一块小土块,扔到她那胖胖的身体上,扔的轻了她装作不知道,重了,她笨拙的转过身子来,狠狠的瞪孩子们一眼,孩子群又哄的一散,直到远远的看着她摇摇摆摆的走进自家或别人的家门。 一次奶奶带冬儿去看鸭子奶奶,进了她家的门,发现厨房里冒着浓烟,地上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鸭子奶奶慌慌的把水撒到冒烟的柴禾上,把火灭了。奶奶十分生气的象教训孩子似的冲鸭子奶奶发火了,“你又憋在家里造业!这又何苦呢?这么作贱自己”。 鸭子奶奶起初像小孩子正做坏事被家长逮了个正着似的,慌慌的消灭着罪证。奶奶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她,冬儿挣开奶奶的手跑到梧桐树下去捡树叶玩。鸭子奶奶捡起地上黑乎乎的东西放进一个碗里端回了屋。奶奶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也不说话。鸭子奶奶突然大哭起来。冬儿被她的哭声吸引了,因为在冬儿的印象中,大人尤其是老人是从来不哭的,鸭子奶奶却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而且只有被大人狠狠打了屁股的孩子才会那样哭。冬儿蹑惙着沿着门边悄悄移进了屋里,偎在奶奶身边,用惊恐的眼睛望着鸭子奶奶那张满是脂肪的雪白的大脸,和那张开了的红红的嘴巴,眼光顺着她的泪珠一下一下的往下流。那是冬儿才明白,原来老人也有大把大把的眼泪。 奶奶忙劝她,“好了,别哭了,又想起你的老男人来了,再想他又有什么用?这日子还得过不是,看看你,别给俺吓着孩子。” 鸭子奶奶好像一下意识到冬儿的存在似的,一下子就不哭了,忙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把堆在椅子上的胖胖的身躯扭向这边,把头伸过来用极温和的声音对冬儿说,“孩啊!这个疯子奶奶没吓着你吧?都怪冬儿不好,忘了你也在。” 尽管她的眼睛红红的,可冬儿看得出来她的目光是极慈祥的,就像奶奶的一样。 见冬儿遥了遥头,她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又擦了把眼泪,开始和奶奶说话,“冬儿怎么就作不死呢,都说造业越多死期越近,可冬儿怎么还不死呀!”鸭子奶奶从腋下掏出一块手绢,继续抹着眼泪,“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和他春叔虽然是半路的,也都几十年了,你怎么还是忘不了……”奶奶重重的叹着气。 “都怪我没福享受”鸭子奶奶又沉浸在往事里,“他大我几岁,可别提那个会疼人了,知道你爱红的不给你买绿的,知道你爱吃酸的绝不给你买甜的,每天教给我读书写字,手把手的教,”鸭子奶奶看了看奶奶,“你知道的,在娘家我也读过几年书,也认得几个字”。 奶奶点点头,鸭子奶奶眼里充满了美好爱意,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她年轻漂亮,有着曼妙的身姿,围着自己的老男人开心的笑,尽情的玩闹,她的老男人更像一座山一个大海向她敞开着宽广的胸怀,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那儿是她的绝世桃园。“可我的字总写不好,他的字总那么好,怎么练也比不上他,干脆一生气就扔了笔不写了,他总是拾起笔,像哄孩子似的哄哄我,哄着宠着再写……” 鸭子奶奶苦涩的笑了一下,“可她怎么就忍心抛下我自己去了呢!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来叫我?每年他的祭日,冬儿都给他烧纸,告诉他我在这儿,让他来我去,可怎么就不灵呢!”他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着奶奶,“你说他是不是嫌我改嫁了,不愿意再要我了?” 奶奶怜惜的看着她,“又不是你自愿的,哪个女人愿意走这一步,他春叔买了你来也是救了你,你该对他好一点。” “好!怎么好?我喜欢的他不给我,还骂我打我,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也算对得起他了。只可怜了我那老男人,我怎么就没给他留下一条根呢!少年有情老来伴,和我有情的没有到老,到了老的又没有情。”看看快中午了,奶奶又劝了鸭子奶奶几句就带冬儿回家了。 后来从奶奶嘴里得知鸭子奶奶的老男人死了后,她就被人卖了,起初想卖她到妓院里,老鸨不敢要,说谁也不愿意买个尸首。后几经周折,春爷爷买了她回来,抬回来时只剩下一口气了。她一心想死可几次没死成,用她的话说,就是上吊绳子断,跳井被人看见,投了一次河还被人又捞了起来,每一次换回的都是一顿毒打。她死守着自己的清白,就像她的床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也许这才是她内心深处的灵魂。自从她的老男人死后她就再也没有照过一次镜子。春爷爷不知用什么方法占有了她,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的身体也许早已不再属于她了,她把能吃不能吃的都塞进了嘴里,整个人完全变了形,就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她成了人人鄙视的老鸭子。 麦收前的一个午后,鸭子奶奶来找奶奶玩,奶奶正在前院喂猪,老母猪刚下了一窝小猪仔,需要特别照看。冬儿正在院子里踢沙包,见鸭子奶奶摇摇摆摆的进来,就冲前院喊,“奶奶,鸭子奶奶来了!”奶奶忙从前院惦着小脚跑出来,冲冬儿一瞪眼,“看看你,怎么说话!” 忙冲鸭子奶奶陪着笑脸,“别介意,小孩子不会说话,待会我训她!” 鸭子奶奶却笑意盈盈的“训她干什么,小孩子叫的好听,我喜欢”。 和奶奶进了屋。突然看见了冬儿们中午吃剩下的西瓜皮,抓起来就吃。因为那是生活不富裕,奶奶见孩子们啃西瓜啃不干净,就把那一层白白的软皮用刀削下来,放在碗里留着再给孩子们吃。看起来她特别馋。冬儿被这一幕惊呆了,奶奶从来没有这个吃相。 奶奶一见忙拦住她,“别吃这个,多不好意思,这里有好的。”忙打开厨子拿出来一大块西瓜,用刀切下来两大块,递到鸭子奶奶手里。 鸭子奶奶抓起一块就吃,嘴里说着,“多不好意思,我就是嘴馋,这是给孩子留得吧” “吃吧,孩子中午吃过了,这不还有吗。”鸭子奶奶吃了一块,拿起第二快来却怎么也吃不下了,眼泪叭嗒叭嗒落下来。 “吃吧,怎么不吃了?”奶奶催促着。 鸭子奶奶把西瓜放到了桌上,胖胖的身躯堆满了整个椅子,叹了口气,“唉!多少年没闻到西瓜味了,还真馋了,那时候能从麦前吃到八月十五呢!”临走时鸭子奶奶向奶奶要了那块西瓜,带回去了,也许她是带回去祭奠她的老男人了吧。 鸭子奶奶走后,奶奶还是教训了冬儿,告诉冬儿以后要叫春奶奶,鸭子奶奶再来的时候,冬儿就冲奶奶喊,“奶奶,春奶奶来了”。 可鸭子奶奶却不高兴,她问冬儿,“怎么不叫鸭子奶奶了?” 冬儿说“奶奶不让叫。” 可她说“奶奶爱听,来,再叫一声”,说着弯弯她那胖胖的身躯,把脸伸过来。 冬儿冲她耳朵悄悄叫一声,“鸭子奶奶······” 她笑了,“大点声,听不清楚。” 冬儿声音再大一点,“鸭子奶奶!”她高兴的笑了,那时冬儿觉得她的胖脸其实一点也不难看。 后来奶奶病重时鸭子奶奶特意扭着摇摇摆摆的身躯来看过,她们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奶奶去世的时候鸭子奶奶大哭了一场,就像冬儿小时候见她哭时一个样子,可这次奶奶已没法起来劝她了,只有静静躺着听她哭,“你们都走了,抛下冬儿还在这儿干什么呀,我怎么还不死呀,老天爷,怎么不让我去替她”。 奶奶死后鸭子奶奶再也没出过门,后来听人说她死的很安详,也许她真的像生前说的那样,“活着不能死了也去找她的老男人”。也许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她终于见到了她的老男人吧。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 ------------ 第四章:日遇小事 (一)讨债 御宴酒楼的老板阿华整理着大把的欠条,不时吩咐着手下的伙计去催账。这家都欠一年了,无论如何要要上来,这张没事,可能最近忙没来吧。看着看着阿华愣住了,这是一张两桌的欠单,签名高风亮。阿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可能,高书记没来过呀!还两桌?同样的酒菜,不是他难道还有第二个,赊账的都是熟人……没有第二个呀!” “阿玉,阿玉,”阿华大声叫着吧台小姐,“x月x日高书记来过咱这里吗?”“那个高书记呀?”阿玉是个苗条端庄的女孩。“就那个!上次来咱这,我让你们好好认着的那个!我在不在都可以签字的那个!”阿玉想了好久才恍然说“奥,你说那个当官的!就你把人家拉来了那一次,那一帮人再也没来过。” “怪了……”阿华琢磨着,“认倒霉?两桌700多块呢!” “你打个电话问问,或许他家里人什么的,你忘了呢?”阿玉小声提着建议。 “他家里人?”阿华抬头看看阿玉,“不可能!他家嫂子我熟,这字不是她的。” 阿华想了想,带上发票,拿着那张菜单,自己去了高书记单位。刚好高书记一个人在办公室看文件。一见是阿华,就放下文件笑着说,“又来拉俺上你那里去!这次不行了,咱这伙房开火了,所有接待任务都在伙房里,哪里也不去了!” 公务员进来倒上水出去了。阿华一笑,“俺除了来拉你去吃饭就没别的事!”“什么事?只要能办到的一定效劳!” 高书记依然笑着,直了直腰板。“其实呢……”阿华顿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高书记办公桌前,打开包拿出了那张明细菜单,“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可我实在想不起与你重名的熟人了,麻烦帮我想想?” 高书记看了看菜单,收住了脸上的笑容,对阿华说,“你坐下等一会,我问问,”抓起话机拨通了办公室主任的号码,“咱都多久没出去了,上面来人都在伙房接待的。” 高书记又打通了老婆的号码,“X月X日两桌,在御宴!你同学那个酒楼!没人去呀!X月X日……”老婆在电话那头努力搜索,“问问你大哥吧!那天是他孙女过生日,孩子第一个生日去的亲戚不少。” 老婆的一句话提醒了高书记。高书记的脸一下阴了下来。再仔细看了看那字,果然。“行,这钱我付了,”高书记从包里掏出钱如数点给阿华。 阿华推辞着,“不,高书记,咱虽然是同学,可这不是你的,你说,我来吧!就是想让你帮忙找着这个真正的主,你看我又不是来要账的……”“拿着吧!无缘无故的人也不会签我的字!” “那是谁呀?反正不是嫂子。” “我大哥去过吧?”高书记一句话点醒了阿华,“可他是高凡亮!”阿华又拿过单子看了看,想起来了。是他,就是那个高凡亮,孙女过生日在她那儿请了两桌,走时说过两天来结账,因为是同学的大哥,一直都挺熟的,就让他签了字,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 “别整天嫂子嫂子的,咱俩谁大呀!”高书记把钱递给了阿华,“你不是当官吗!要不,叫她高夫人?”阿华边说笑着收了钱,开好发票回去了。 高书记拨通了老家的电话,“哥,缺什么你给我说,我没时间,让你弟妹给你送去,再说了,咱又不缺那几百块钱,你签我的字干什么?” 没等高书记说完,大哥张口就骂开了,“小死孩子!忘了!当年你上学的时候了!不是当年,我拉小车,我死活供你,你有今天!出息了,敢来教训我了……” 高书记把电话轻轻放到一摞文件上,任凭大哥咆哮如雷,“不就是几百块钱吗,还用得着打电话来问,明天拿上钱还他去!……”角落里传来大嫂的声音。大哥听不到电话回音,恨恨的把电话挂了。他余怒未消,在院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宛如一只暴怒的困兽,正午的阳光,把他的身影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高书记见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就把电话挂了,把发票撕碎、揉烂了、重重地扔进纸篓里。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子,一阵微风迎面吹来,窗下的几丛竹子长势正好。 (二)手术室外 老公因为扁桃体发炎住进了医院,因为要做手术一早我就赶了去,可还是晚了那么几分钟,于是我只好坐在手术室外大厅的椅子上等。眼见着病号被推进去推出来,护士大声叫着病号家属,大厅里的人一拨一拨的换。 电梯里推出来一个老人,由于挨着门口近,所以看得清了些。应该是外伤,并且伤在头部,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明显看得出头部一侧很大一块凹陷,两只手漫无目的的一动一动。起初以为或许不太要紧,手能动,仔细一瞧才知道,那是抽搐,我的心一紧。紧接着从楼梯上呼呼跑上来几个年轻人,紧着与护士交接者什么。楼梯上慌慌得上来一个女子,简单的黑色衣裤,黑色的平跟布鞋,直直的站在大厅中央,愣愣的盯着手术室紧闭着的门。与护士交接完了的年轻人,拉了女子一把,“坐会儿吧,”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自己先瘫到椅子上,女子机械的坐下,压着声音呜呜的哭。那声音极低,让人听着却极难受,甚至让你找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护士大声喊着“王XX家属!”女子一下止住哭声从椅子上弹起奔过去,年轻人也从椅子上撑起来跟过去,护士交代几句,两人匆匆下楼而去。再上来时跟了一大帮人,俩年轻人坐在离手术室近的椅子上,女子带着其他人到大厅尽头的侧厅去等。 手术室门再一次打开,护士大声喊“王XX家属!谁签的字!” 俩年轻人一块儿站了起来“他女儿!” 一个走向护士去看究竟,一个边喊着“王燕!”边走向侧厅。女子已经赶了过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手术室。女子奔进手术室门内,医生正在等她。医生刚说了几句,只听“扑通”一声。 手术室外有人小声议论“跪下了,跪下了。”紧接着传来女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大夫,求您了!”。女子被搀了出来,一大帮人围着她。一个年轻人把她搂进怀里,一个老年妇女轻轻拍着她的肩“好孩子,别这样。” 女子只边哭边喃喃着一句话“您不知道,爸爸有多疼我,他多疼我。” 忽然,那边传来另一种声音。一个男人提着一包花花绿绿的营养品往外走,一个女人拉扯着,边拉拉扯扯边走边吵。男人也还讲究,女人虽不时髦也绝不落后,长得虽不漂亮,但让人看着也绝不讨厌。 “凭什么这样对我!”女人大声质问。 “世上真是少有你这种女人,这么好的老地,你怎么就是不感动呢!” 男人愤愤地扔下包,掏出手机,打开一段录音,传来一个老年女人和蔼的声音:“孩儿啊,你这一病可掏空了妈的心了,比剜妈的心,割妈的肝还疼,这几天,我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快八月十五了,你让当妈的怎么过吆······”手机里传来一阵抽噎。男人恨恨地骂道“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还不感动!” 女人毫不示弱“她这么好?这么好,你住院怎么不来守你一天,不花一分钱,连孩子也不接!” 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睛“你这个熊样地,让人家怎么给你接孩子!” 女人气的脸要扭曲了,手指着男人“别忘了,你住院可是我一直伺候你,花的可都是我的钱,凭什么一次次花钱受累的是我,完了事还是他们好!” 男人气急败坏掏出一个存折狠狠扔到女人脚下,骂了一句“天底下那好女人真是死光了,我怎么摊了这么个死孩子!”提起那花花绿绿的营养品扬长而去。女人捡起存折,看着十位数以前的已经归了零,仅剩的几十几块几毛几,不仅放声大哭。 那边过来一个人,应该是个知情人,对女人说“别哭了,和这些人,不值得。” 也拿出了手机,放了一段录音,同样是那个老女人的声音,只是没有了和蔼。那声音恶狠狠地说“哪个小老婆子,她还想有好!我让她累死也没一点好。你看着吧,今年八月十五,我还让俺那儿闪了她,回来陪着我!” 稍许,哪个声音又起“一个没爹没妈的,我还不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好地,俺娶她吗!就是让她来当牛做马当奴才地!她还想有好!” 听到这儿,女人再也不哭了,看着知情人,知情人关了手机。女人把空了的存折一片一片撕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只可怜那个男人怎么听不到他母亲的心声。 我不明白的是就连***主席那在国外隐姓埋名十几年的孙子都认祖归宗回了家,女人的父母怎么还不来认女儿让她回家? 老公出院时又遇上了那个叫王燕的女子,还是那身黑色的衣裤,正背个小包匆匆往住院部赶,想来她的父亲定是有救了。手术室、医生可以把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可以挽救生命,却拯救不了扭曲的灵魂。我们的爱情、婚姻、生活何尝不是那张存折,大家一块儿维护、一块儿存,她将会越来越丰富,我们就会越来越幸福,如果一人存一人败,或者一人存多人败,他终将成为生活的垃圾。只是这其中会有几人伤心,几人落泪。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 ------------ 第五章:她说母女 姐姐是大妈的女儿,腊月二十三生的,俗语说“二十三的娘娘,满八的官”。因为生的日子好,全家人都宠着她,自小养成了任性的坏毛病,三四十的人了,还是不改,工作、能力什么都好,用大妈的一句话,“就是脾气不好”。 姐夫人特好,工作好,工资高,可就是老家兄弟亲戚多,换句话说,就是帮忙的人少,占便宜的人多,为此姐姐的脸没少拉长了。那次就让大妈给碰上了。 姐夫有一家外地亲戚,每年都来老家走动,每次回去都让姐夫代买车票,名为代买实际每次都不付钱。年年如此,姐姐实在忍不住了,脸拉的再长,也挡不住姐夫去买车票。亲戚走后,姐姐爆发了,“有这样的人吗!一来十几口,吃、住、玩都是咱的,咱没话说,走时车票还得咱搭上,他们可到好,高兴的来,满意的走,这日子让人怎么过!以后别让他们来了。” “你小声点,别让妈听见,”姐夫小声说。 “亲戚在时,怕亲戚听见,俺妈,我怕啥!”大妈在另一间卧室还是听见了,本以为小俩口唠叨两句也就算了。 第二天早上,姐姐还缠着姐夫嚷嚷,大妈听不下去了,“怎么着!大清早的非得让整个楼都听见,你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人家那头的人呢,啊!我还整天在这住呢,人家说过什么没有!” 姐姐一看,自己的亲妈冲自己来了,没好气的冲了大妈一句“你不来也没这事,你也走吧!”早饭也没吃,抓了了两个包子摔门就上班去了。 气的大妈冲着她的背影骂:“少爹管缺娘教的东西!” 姐夫连忙过来劝大妈,“妈,你别生气,这事说起来也不怪她,两三个月的工资,我也心疼,你说……妈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下班回来就没事了!” “哎!”大妈叹了口气,“你说这孩子,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改呢?都怪我,给她宠坏了脾气”。 姐姐下班了,一开门就喊,“妈,你看华联新进的绿豆糕,你尝尝!” 大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搭理她。姐姐回手挂上包,换上拖鞋,问姐夫“谁让妈生气了?” 姐夫笑着不吱声。 “什么时候送我走!你不是赶我走吗?”大妈不冷不热地说。 “赶你走?我啥时候说过!”姐姐一脸的糊涂“不可能,我还能说那话,是吧?妈,就是赶我自己走也不可能赶你走!” 姐姐搂着大妈的肩膀又是摇又是晃,只晃的大妈用手指点着她的头笑骂:“一会儿气死人,一会儿又哄死人,你说你,从昨天晚上就给人家闹,今天早上,还不依不饶的,钱咱也花了,闹又闹不回来,闹的自己别扭,人家也难受,这不是花钱买罪吗!”“知道了”,姐姐拉着长腔的撒娇。 快过年了,大妈回老家来过年,姐夫说,“给妈带上点钱”。 “给妈钱干什么?东西我都准备全了,妈又不花钱!”姐姐反问。大妈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年纪大了,兜里装俩钱心里踏实”姐夫解释。 “哦!”姐姐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大妈,“妈,回去后愿意买点啥就买点啥”。 大妈冷眼看着姐姐“给我钱干啥,我又不花钱,别为了钱再和人家打上三天”。 姐姐一听,大妈还在揭她的短,嘴一裂,又撒娇了,“行了,人家就这一回,让你给逮着了,你是俺妈?还是他妈!也不知道向着自己的闺女。” 姐夫在一旁看着只是笑。“向亲难向理,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我不在的时候别吵吵嚷嚷的,好好过日子”。 大妈回到了老家,掏出那张百元钞票抖动着给母亲说“她婶子,你看看,那个小死孩子多么‘孬’呀,给我张这么大的,存心不让我花,在咱这个小村,我想换开都难。” 母亲笑着说。“你可真不知足,人家给你零钱,你就骂人家不舍的给你整的,怕花不了,我帮你花”。 大妈是八月十六的生日,姐姐走后,大妈把母亲叫了去“她婶子,那个小死孩子又‘烧包’了,忘了吃不饱的时候了,一百块钱买了这么五个‘驴粪蛋子’”。大妈说着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精美的礼盒,打开来,里面是四块黑色的月饼,大妈拿了一块递给母亲,“她婶子,尝尝,我也没吃出什么好吃来,一百块钱能买十只鸡”。 母亲掰了一块,咬了一口“这是孩子一片心,有钱了就吃个名头吧!别人三块钱买一包,咱二十块钱买一块,当然好吃了”。 后来姐姐买了件皮衣,大妈更纳闷了。当年她奶奶的皮袄毛那么长,可姐姐花了五千块钱买的皮衣,除了领子上有毛,其它地方一根毛也没有,简直就像件褂子,还有那乔蓝不皂的颜色,哪儿值啊! 大妈死了,姐夫眼泪大把大把的流,姐姐却没有像别的闺女那样扶灵大哭。邻居老奶奶过来劝她“妮呀!你得哇哇大哭才行,不大放悲声,人家会笑话的!” 姐姐一脸茫然“妈在的时候,我又不是没疼她,只要我见着的都买给她吃了,我又不亏心。再说都快九十的人了,我如果活那么长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人死了,子女是要封鞋的,也就是拿块白布包在鞋的前头,用针缝住,以示重孝。可姐姐穿的是皮鞋,没法用针缝上白布,嫂子便找了一双自己的新布鞋给姐姐穿,姐姐嫌难看,说什么也不穿。邻居老奶奶叹了口气,“哎!这孩子真生分。” 晚上别人都睡了,姐姐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爬起来,用笨拙的手把白布一针一针缝在鞋上。 大妈下葬了,垒起了高高的坟头,姐姐突然趴在坟头上大哭起来,声音很大,很悲。落日的余辉斜斜的照着,西方的天一片血红。坟头的花圈映着如血的夕阳,一阵清风拂过,花圈上的花儿瑟瑟有声,好像大妈的温声细语。 《凤仪夜曲》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 ------------ 错误章:待替换 麦收后的傍晚,天气依然热呼呼的,大人们把门前打扫干净了,摇着蒲扇凉快,孩子们则傻跑傻窜的满大街的玩儿。梅披了个破方手巾,拿一个柳条,在门前边唱边舞,依依呀呀,也分不清词,分不清调,小伙伴们起哄着鼓掌,再来一个,梅就依依呀呀又舞一阵,直玩儿的满头大汗。奶奶起初只是坐在一边笑着看,见出汗了还闹,就笑着咋呼“行了,行了,歇歇再唱。”梅停下,小伙伴们围拢来问她“去济南,你爸爸给你吃的什么?”梅依然高兴的说“吃的光光肉的包子。”同样的话不知被问过多少遍,每次被母亲听到了,总会说“馋不杀(死)吗!光记着吃了,看看那馋窝子,那么深。”父亲却以此为荣,奶奶总是淡淡的。 看见珍姐姐在和其他孩子玩拍手,梅走上前问“珍姐姐,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好几天了,没找到你?”珍欢喜的说去姥娘家了,这两天姥娘擀了好几天面条给她吃。梅跑到奶奶身边问奶奶“为什么他们都去姥娘家了,我却没有去?”奶奶说“过几天咱就去,过几天咱去,啊。”自从妮呢说了那不该说的话,奶奶就给画好了允许玩儿的小伙伴的范围,最受奶奶信任的就是珍,珍是胥家奶奶的孙女,胥家奶奶的好自不必说,珍的母亲剩大妈常被奶奶称道,说她是个老实、勤快、能干、不多言、不多语、不多事的人。遇到难解的事,奶奶总找胥家奶奶商量拿主意,剩大妈是个从来都跑不了话的人。 这天,正吃午饭的时候,三妈的女儿勤姐姐忽然跑来了,拉起梅就说“走,咱逮家雀儿去!”逮家雀儿可是梅好久的梦想了,不知多少次听大人和男孩子说谁谁谁又摸了多少家雀儿蛋,谁谁谁本想把家雀儿蛋炒了吃,有几个蛋上面有一些黑点儿,起初也没在意,打开一个,里面竟爬出小蛇来,吓得把剩下的蛋赶紧放回原窝,打开的蛋也没敢吃都倒掉了。老人们说,吃了蛇蛋,祸害了蛇会遭报应的。于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了,蛇蛋虽然和家雀儿蛋外形相似,但上面分布着不规则的黑点儿,那些黑点儿成了蛇蛋的标志。懂事的孩子遇到他们装作没看见,那几个捣蛋鬼则专门找那样的蛋,在地上摔开来,散落在地上的是蛋黄就悻悻地走开,倘若爬出小蛇来,就兴奋地嚎叫,拿树枝围拢着驱赶追打,又不一下打死,看小蛇受伤惊恐逃蹿却又总逃不掉的样子,那样子令他们兴奋血脉喷张,玩儿累了、玩儿腻了,一砖拍死了事。幸运的遇上老人看见了大声呼喝一声,捣蛋鬼一哄而散,小蛇拖着伤残的躯体逃开。 勤姐姐拉梅跑到她家破草屋里,搂住她紧紧地贴在门后,梅奇怪地问“姐姐,不是逮家雀儿吗?咱怎么不逮?”姐姐小声说“别说话,家雀吓跑了就逮不着了!”破屋里黑洞洞的,堆放着一些杂草和破旧的木头、工具,还有早年间用来盛粮食的大囤和几捆破旧的草苫子,蜘蛛网结的满处都是,就是不见家雀儿踪影。外面传来吵吵嚷嚷杂七杂八的声音。“外面怎么了?”梅好奇的想站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看,姐姐一把把她拖住,顺势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逮孩子的!”一听逮孩子的,梅大气不敢出,任由姐姐搂着死死地贴在门上。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进了三妈家里,一人大声喊着“找!明明的在,还就找不着了!”饭屋里、堂屋里、不停地开门关门的声音。忽然有人说“这儿还没找!”直指姐俩藏身的破草屋,有人从破烂不堪的破窗子往里看了看“没遮没栏的,不会在这儿。”有人用手推了推门,不知是破旧的木门太重,还是姐俩挤得太紧,门没动,姐姐的心跳得格外紧。门外的人失望的走了。一切归于平静,静的只能听见姐姐怦怦的心跳。又过了好一阵,不知是姐姐忘记了松开,还是要等到确信外面没人。时间幽幽的过去。姐姐终于松开了,轻轻地拉开门,把头探出去,四周瞅了瞅,确信没人了,丢下梅,就往堂屋里走。三妈和三大爷都回来了,见姐姐拱了一头的灰土,三妈拿手去给她擦,姐姐甩手跺脚的发脾气,三妈温言温语的哄劝,一进堂屋,姐姐就放声大哭“以后这种事别找我!别找我!”三大爷拉了梅的手,把她送回家去,梅奇怪的问“大爷,姐姐还没给我逮家雀儿呢!”大爷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土,语气难得的温和,嗓门很少有如此小的时候“咱以后再逮,以后再逮。”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给她穿上漂亮的裙子,母亲做的小花布鞋,叮嘱着“今天去姥娘家,在姥娘家,要乖,该叫啥就叫啥,不知道叫啥的,就问,别嘟个嘴不吱声。”母亲赶紧从抽屉里找出两块绸布,揆了揆,在她两条细细的辫子上系出两个漂亮的大蝴蝶结。梅就高高兴兴的坐上了父亲去县城拉货的大车。父亲把车赶到指定的地点,叮嘱人装货,自己找了一辆自行车,带着梅来到街上。在街边早餐摊位前停下,要了两碗豆汁几根油条,就坐在旁边的小桌前吃起来,梅学着父亲的样子,咬了两口油条,喝碗里那颜色有点发黄的豆汁,刚喝进嘴里就觉得味儿不对,有点儿酸,有点儿怪,梅咧着嘴强行咽了下去,一边吐着舌头一边问“爸爸,这是啥东西,味儿这么怪?”父亲边吃边说“豆汁,营养着呢!比你妈碴的棒子黏住(即熬得玉米粥)可强多了!”卖早餐的妇女一笑“大多数孩子都喝不上这个味儿来!”梅见她笑,就打量了一下她和她的摊位,中年妇女胖胖的,胸前挂着一个油渍斑斑的大围裙,炸油条的锅、盛豆汁的桶,就连案板和桌子上都挂着一层黑乎乎的油渍。在父亲强行要求下喝了半碗豆汁,便说什么也不再喝了,父亲端起碗两口喝光剩下的豆汁,给了妇女钱,把梅抱上车子,梅扭头看了看那妇女想肯定是天天喝豆汁才喝的这么胖,可豆汁这么难喝,怎么就喝的这么胖呢?还这么脏?禁不住问“爸爸,这个人这么脏,怎么还吃她的东西?比咱村老马家还脏!”“别胡说!让人家听见了留下你,让你跟着她天天喝豆汁!”父亲笑着呵斥她。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梅对姥娘家还是比较熟悉的,姥娘村里的人,她认识一些,知道改叫谁舅舅,该叫谁姥娘姥爷,半个村子的人好像都认识她,有的因为每次来奶奶母亲都把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就叫她“花蛾子(即花蝴蝶)”或“花姑娘”,有的因为她见了人就甜甜的叫这叫那,就叫她“甜嘴子闺女”。以前每次来,姥娘都会在门前迎着,可这次,大门敞开着,却没有人,在门前下了车子,跑进家里喊了两声姥娘,见没有回音就径直跑向猪圈,猪圈边有一些嫩嫩的野菜,学着姥娘的样子,抓起两把投给圈里的大猪小猪。猪猪们欢快的吃起来。 姥娘挑着两桶水颤颤悠悠地走进来,见她在猪圈旁喂猪,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水桶来不及把水倒进缸里,只把扁担横担在水桶上,“哎呀我那孩子,你咋来了!看见车子影伽(即车印)还以为是你舅回来了!”边说边张着双臂迎来,梅听见姥娘回来了,叫声姥娘扑进怀里。姥娘抱了抱她,拉着手“走,到屋去,咱做饭去!”父亲听见姥娘回来只是到门口站了站,“去看小猪吧!”把她支开,和姥娘到屋里,低低的说了几句,姥娘一脸严肃。父亲午饭也没吃就走了,临走只是嘱咐她:乖乖的听姥娘的话,过几天就来接她。 舅舅去乡里农机站学拖拉机了,成了拖拉机手在队里开拖拉机可以少下苦力又多挣工分,更重要的是大伙灰头土脸的一窝蜂的在地里忙,自己坐在高高的拖拉机上,轰鸣着满地跑,备受漂亮姑娘、年青小媳妇的青睐,说不定那天这拖拉机就会给自己挂上一个令人羡慕的好媳妇呢!这可是未成家的小伙子梦想的好差事。本来好几个人都争着去,最终因为舅舅聪明好学又老实,姥娘为人又好,加上孤儿寡母的得了村里人照顾,舅舅才和村里一个同辈份的小伙子一块儿去了,为此姥娘对村里人很是感激。 天一黑,梅就后悔了,她开始想奶奶,眼睛红红的,汪汪着泪水,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夕阳的颜色由淡变浓,由浓变暗慢慢隐去光泽,想奶奶在家干什么呢?如果自己在家里,这个时候一定跪在椅子上趴在桌子边上挨着奶奶吃饭,奶奶会一个劲的往她碗里放着她喜欢吃的东西,就算什么东西也没有,奶奶也会把咸菜或者煮好的豆瓣酱里的黄豆均匀地放在粥面上,哄她大口大口地喝,直到把小肚子撑得圆鼓鼓地。 姥娘碴的棒子粥又淡又稀,玉米面的饼子倒是焦黄焦黄的看上去挺诱人,梅抓起一块咬了一口,才知道好看的未必好吃,饼子又硬又涩,丝毫没有一点儿大豆的香味,在家时奶奶也曾试着让她吃过这种玉米饼子,虽然粗粗的有些拉嗓子,但有一股大豆香味。第一次吃了一小块饼子,奶奶高兴地什么似的,给好几个人说“俺孩子能吃粗粮了,吃了这么一块饼子呢!”听了的人有的跟着高兴,“是吗!可真长大了呢!”有的则不以为然,只是淡淡的。母亲虽不以为然却并不主张就让梅以后吃饼子,因为她知道,只要梅吃饼子妹妹自然就得一块儿吃饼子,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吃饼子,再说去哪儿弄细粮是奶奶的事,她压根儿不用操心。梅第一反应就是想把吃进嘴里的饼子吐出来,忽又想起临来时奶奶的话,奶奶说姥娘家日子过得比较紧,去了不要挑食,姥娘给什么就吃什么。梅夹了一根咸菜丝想就着把饼子咽下去,吃进嘴里才知道又错了,这咸菜只有一股厚厚的咸味儿,她使使劲儿把饼子硬咽了下去,觉得嗓子眼儿火辣辣的像被拉破了一样。坐在那儿便不再吃饭,见姥娘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吃着饼子很香的样子,梅禁不住又咬了一小口饼子,夹了一小根咸菜丝,还是刚才的味道,索性放下饼子筷子默默地坐着。表哥听见她来了,领了几个小伙伴来找她玩儿,见她不吃饭就问她,“你怎么不吃饭?”她回答“我不饿!”“声音挺好听啊!”梅见小伙伴夸她就开心的笑了。禁不住问姥娘“姥娘,咸菜里怎么没放香油?”姥娘怔了一下,“明天给你买去!”小伙伴们夸她的裙子漂亮,起着哄得让她转圈,她便转了起来,在旋转的旋律中迎来了在姥娘家的第一个夜晚。 《凤仪夜曲》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凤仪夜曲请大家收藏:()凤仪夜曲。 ------------ 第六章:风追兮(三) 阿兑的死始终没有头绪,刑侦科的人对秋庄进行了全面的侦察,化学检测也用上了,没有外来人的痕迹。东巽要求再深查,刑侦科的人说如果有新的发现会通知,然后就没信了。 又过了几天,人们已经擦干了眼泪,撤掉了摆放的白菊,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北坎把我和东巽约到会议室里,问我们有没有多多安慰西毕伯父。我们当然是慰问了的,但是北坎说,他曾听到西毕伯父在哭泣时说起阿兑的死因,说都是叫那些“心理学说”给害了。这么一说我有些印象了,当时我只听除了“心理”二字,只以为是伯父伤心说心理难受之类的。 “确定吗?”东巽问。 “确定。” “刑侦科的第一次报告中有一条是在阿兑的遗物中发现大量心理学书籍,之前我们认为是阿兑对心理学感兴趣。现在看来还有别的含义。”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把急救护士的记录仪修复了,你们看看吧。” 记录仪的画面显示:急救护士检测到主人生命受到威胁后,立即下水救援,夹着主人的胳臂刚浮出水面就被人关掉了,而那个关掉急救护士的人,是阿兑他自己! “这一年来将军的身上基本每个月都会有伤,他说是自己爬野山时蹭的,可他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从来不做危险动作。”我也说出了我的疑问。 “叮!”是南离给我发的消息,第一句是:你们或许应该考虑自杀的可能性。自杀?那前面的疑点就能说通了,可阿兑那么开朗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抬头看了看东巽和北坎,他们的眼中没有疑虑。自杀,原来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我下滑消息页面是一张张的图配文,主角是一个爱笑的男孩。从他被乱交成瘾的生母抛弃,到被第一任以家暴为乐的养父收养。再到被第二任养父发现,带回白府内部,整日的军事训练,养成了健强的体魄,却不顾心理的发展。然后是他想要就医时被养父拦住,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理解的训斥,被人拍到。最后是在网络上被人说:这人没用了,终于不用交税供着了。 “怎么办?”北坎问东巽。 “上交一切证据,看他们怎么判。” 这天夜里,我梦见阿兑全然改变了平日的模样,伏在书桌上,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把匕首想给自己来一刀然后生生忍住。后来,他跳入水中说去捉虾,不慎被一股急流冲入了深处,急救护士将他拖出了水面,他却已经爱上了沉入水中的滋味,所以,他关掉了急救护士,笑着让自己沉入水底。 次日,我将录像、图文一并交到司法部,亲眼看着司法副部长审阅完毕。 “自杀啊,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竟然是自杀吗?” “是啊。”我咬牙回到。 “那定自杀封案了。” “等等,凶手呢?” “什么凶手,自杀哪里有凶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是真是假。 “证据都在这里,这么多凶手你看不到吗?” “啊,是啊,对,那······证据就存在司法部,我们会认真对待的。” “我要你们现在就查。” “好的,是是,我这就去找我们部长。”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会像侦察科那样吧?” “呃?”他回过头来。 “像侦察科那样,嘴上说着会查,最后却得靠我们自己。” “怎会,怎会?”他应承地笑着走了。 我回到春庄之后向东巽汇报了今天的情况,他叹了口气,对我说:“阿兑的死我也很心痛,可你们要知道,他的死是多人多因素造成的结果,而每一个人各自的行为并不至于判罪。” “那就让将军白白死去吗?” “阿兑······是解脱了。” “他没有解脱,他还在等我为他报仇!”我跑出了春庄。 几天后,阿兑所有遭受不公待遇的证据发布在各大媒体和公众平台。西毕还沉浸在失去骄傲的悲伤当中,无暇顾及网络的众多言论,一时间,各种阴谋论迭起。 主事不得不召开发布会,承诺会给民众和逝去的英雄一个交代。 西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原因是他看护天灵宿主不利,至其死亡。阿兑历年的体检报告被扒了出来,每年的心理检查都有漏查、未查项目。而在这上面动手脚的人就是西毕。 “你是来问责吗?”东巽找到了我。 “不,我是来感谢你的,你很有勇气,你做了我和阿坎想做的事而不能做的事。” “不是我做的,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他笑了“无论如何你要记得,我们终究是一条心的。”说完留下一只银铃就走了。 银铃,阿兑那傻瓜小时候最爱玩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只是听起来很快乐吧。 又过了一段日子,黑府不太安分了,竟堂而皇之地在明湖与周国有军火交易,白府终于对西毕下了逮捕令。西毕却觉得自己没有错,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带上几个亲信跑了。 我、东巽与北坎追在最前面。 “西毕,你为什么不肯让将军就医?”我还是想问个清楚。 “他没有病!没病看什么医生?” “他有抑郁症!” “上战场的时候没有,闲下来怎么就有了!” “你知道他的病,但你觉得患有心理疾病是丢人的事。”东巽说到。 “我······” “自从阿兑竞选四灵队队长输给我之后,你就不允许他再出一丁点差错,他是你的门面,你的谈资。”东巽不等他说完就继续说到。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对我儿子的苦心?” “你是真心疼爱过他,也是真的害死了他,阿兑每年的心理检查都有缺漏,一开始是他自己避开的,后来是你欺瞒了心理医生吧?还有他身上的伤,也有你的份儿吧?”北坎说到。 “别说了,犯人西毕,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我可是你主将的父亲!”西毕吼道。 是啊,他是西兑的养父,我不禁想起他对我和西兑多年来的种种照顾,可他又害死了他不是吗?他不服,他的确不是直接害死阿兑的人,但他是凶手之一,将替所有的凶手诞下罪责,不然怎么向民众交代呢? 他见我顿住,迅速后退几步然后又冲东巽吼道:“还有你,你也想杀我吗?忘了是谁教育你那么多年吗?” “你不该害死阿兑。”东巽看着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模样显然有些动容了。 西毕抓住机会跳上了船,我被几人缠住,只能干着急,动作愈发凌厉之下自己的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东巽!他是害死西兑的凶手啊,你在做什么?!” “快啊!过了明湖就是黑府地盘了,我们就不能再追了!”北坎招呼我们赶紧上追击艇。 可惜西毕所在的船已经远了,他站在甲板上回头咧开一个胜利的微笑并手舞足蹈起来。“啊哈!你们追不到我了!”跳着跳着他的身体突然顿住,身侧露出一个红色的妖娆身影,她抽出割断西毕劲动脉的钩,又反手用钩挡住喷溅出的血液。 “南离将军!” 我想即使是站在对立阵营,也不会磨灭四灵刻在灵魂中的情谊的。 开出不到半海里的船又驶了回来,南离跳下船,先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东巽面前说:“你如今是队长了,便应该记住:天之四灵,可相残,不可为外所欺!” “是。”东巽低下了头,他对西毕到底是有感情的,可若西毕不死,西兑之死一事又如何了结? 东、北、南三位将军为阿兑举办了葬礼,西兑上将之死一案这才合上了尾页,阿兑生前最担心的莫过于南离,现在由她为他手刃凶手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惜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年是彻彻底底地走了,寻灵尺再不见白虎踪迹,可能自我放弃的人总是不那么容易投胎转世,白府的白玉鎏金座直空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