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章节 ------------ 01 回家相亲 我叫陆吉祥,生于黔南一带的大山之中。 十岁那年,得过一场怪病,束手无措后,母亲才想起托人帮忙,请来了颇懂玄黄之术的李拐公来治。 李拐公来的那天下午,母亲正用熟鸡蛋给我烫着眼睑。 “障目了。”这是李拐公开口的第一句话。 障目的意思,眼睛被东西遮住,视力受阻。 母亲很担心我会因此瞎掉,拼命地哀求着李拐公帮忙。 李拐公问我看着了什么? 看寻常的东西,自然不会有眼疾,李拐公的意思,是问我有没有看了污秽的东西?都知道,农村乡下,对于神神叨叨的东西,人们大多是敬畏的,敬而畏惧。 我自己并没有记得太清楚,只知道母亲是在离家不远的野林子中发现我的,像个傻子一样抖着身子,缩在一株老树下。 母亲哭着把我背回了家,替我熬了一碗草药汤喝下。 那时起,我便看不见东西了,眼睛灰蒙蒙的,像是有人故意用手遮着一般,而且还疼,疼得受不住的时候,巴不得自己动手把眼珠子抠掉。 李拐公的脚步沉闷而重,踏着院子外的泥板地离开。 人要是瞎了,看啥都是黑乌乌的。我很害怕,怕李拐公也治不了。 庆幸的是,翌日清晨,李拐公又走了回来,不知在我眼皮子上涂了什么,凉嗖嗖的。 “你睁眼,吉祥!”李拐公说道。 闻言,我努力张着眼皮,刚张开一些,便觉着疼得厉害,像有人捻着针往眼珠子扎。 “拐公,我睁不开......”我哭了起来。 自小,我的眼睛便生得怪,不像一般人,是倒着生的小月牙眼,远远地看,更像眯着眼睛一样。 “吉祥啊,那些坏东西,是想让你看不见东西,你这双眼睛,不能瞎啊!”李拐公说道。 母亲在一旁,用湿毛巾替我抹着额头的汗。 那时候年纪太小,受不得痛,足足忙活了大半日,在李拐公的指引下,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听母亲说,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居然有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淌落。 “吉祥啊,等你长大了,还要再睁一次眼睛。”这是李拐公离开时留下的话。 我听不明白,我眼睛虽然生得不讨喜,但目前来看,视物好像是没问题的。 光阴如逝,大学毕业以后,原以为自己能留在大城市中,闯出一番事业,无奈自己终究不是凤凰男的料,加上家里人催促着相亲,只好灰溜溜地回了黔南老家。 “姑娘等了你两年。”母亲在电话里,声音有些生气。 母亲没细说,我也没见过,只知道那个带话的媒婆,每隔几天便会来我家一次。 前面说了,我眼睛生得不好看,整个人看起来反而还有些丑,家境也一般,我何德何能,让一个姑娘等我两年。在大城市呆过,我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网上流行的说法,玩累了找个老实人接盘?又或者怀孕了替孩子找个爸爸? 带着思绪,随着绿皮火车的隆隆声,我很快回到了黔南的老家。那是一个被大山围住的小村头,叫白佬村,人不多,加起来也拢共三四十户。 母亲立在院子前,身子已经微微佝偻,见着我回来,眼睛有些湿润。 父亲早逝,这么多年,我尽是让她操碎了心。 我忽然觉着自己是个不孝之徒。 母亲折了一根绿枝条,轻轻在我身上拍了几下。我们那里的风俗,内亲尚在,游子远行是不孝的,为了怕老天爷生气,都会假装打几下。 “抽空去见见姑娘。”母亲一边替我收拾着行李,一边说道。 我心里也好奇,神神秘秘的,该是一个怎样的姑娘,才会等我两年? “马婆子说了,这是个好姑娘,我也见过,长得水灵灵的,听说还是啥剥柿子毕业的。你去吧,难得有姑娘看得上。” 我暗自撇了撇嘴。 博士毕业? 媒婆的话,大多不能信,都是往死里夸。说句难听的,要真有这么好的条件,何必找我这个一文不值的农村娃子。 马婆子很快闻讯而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陆家小哥盼回来了!” 母亲很客气地把马婆子请入了屋,上了香茶。 “姑娘那边说了,要和你见面。”马婆子望着我笑着道,“陆家小哥啊,你好福气哟,十里八乡就这么一个天仙样的姑娘,都让你抱走了,你们要是能成,老婆子我再累也值得了。” 母亲急忙折了一个红包,塞到马婆子手上。 马婆子心满意足,扭着身子离开。 为了这次相亲,在母亲的咄咄目光下,我穿上了应聘那会的双排扣西装。记得这件西装,是大学时自己勤工俭学三个月,才攒来的钱。 母亲很满意,难得咧开嘴笑了一下。 我们这里,男女相亲,男方要亲自到女方家里拜访,当然,也免不了对方长者的盘问。 从马婆子嘴里,我只知道对方姑娘叫李小米,住在十里之遥的安铺村。路倒不远,只是要翻过一座老山。 母亲叮嘱了我一番,将一根削好的开山棍递到我手上。 乡人走山,山道棘草疯长,开山棍多用来拨开棘草,顺带驱赶些蛇虫。 虽说自小生在这里,但毕竟长时间没回来了,握着开山棍走在路上,觉着感觉陌生。明明才十里路,由于担心棘草割到裤子,走得慢了,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才到。 磨磨蹭蹭走到了老山下,看得见安铺村了。 我心头一喜,一边想着李小米生的模样,一边扒拉着开山棍,加快步子往下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些急,似乎脚板擦着地面而走,将碎石掀飞,发出嘈杂。 我刚要回头。 “陆吉祥!”一个清秀的姑娘满脸凝重,在山道口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身后的脚步声淡去。 “陆吉祥!快过来!我是李小米!”清秀姑娘又急忙喊了一声。 我怔了怔,不明白李小米为何要特地在山道口等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小米,俊得像电视里的明星一般。这等佳人,如何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 “李小米,你们会不会找错人了?”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李小米望了望山道深处,又转头望我,淡淡道,“我爷爷让我一定要嫁给你。” 我心想这无端端的,为何会是我? “你爷爷是谁?”我开口问。 “李拐公,你也认识的。” 隔了几年,再听到李拐公名字的时候,我心里不由得一怔,紧接着心里的疑惑更甚,为何李拐公一定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我?要想找个上门的,凭着李小米的俊俏模样,随便喊一声,十里八乡多的是不错的帅小伙子。 不过,李拐公对我是有大恩的,这次回来,原本就打算去探望下。 李小米和我并肩走着,忽然歪着头瞅了我几眼。 “陆吉祥,你和相片上不像,眼睛还要更小!” 我天生眼睛便是小月牙,几乎眯得只剩一道狭长的缝了,偏又眉头又上挑,看起来总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不得已,明明不是近视,却终日戴着一副掩饰的眼镜。 “我近视......” “爷爷说了,你不是近视,是天生的。”李小米嬉笑道。 我无奈地点头,我这双眼睛,李老拐是最熟悉不过的。 走到李家大院门口的时候,李小米停了下来,在院外的柳树掰了一截柳梢枝,在我身上扫了扫。 “你身上有些脏,爷爷不喜欢。”李小米说道。 我有点疑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身子,连走山道我都是小心翼翼,如何会刮上太多灰尘,何况乡村地方不比城里,哪会太重这个。 院子里站着许多人,见到我和李小米进来,一个个朝我们看。 “小米,这个是谁?”一个打扮贵气的妇人走了过来。 “婶娘,他就是陆吉祥。”李小米开口道。 “寻来寻去,倒是寻了个又穷又丑的!”李小米婶娘冷笑了一下,连招呼都没打,扭过身子不再看我。 院里的许多人看过来,目光也大多带着鄙视。 我有些生气了,爷们行得正站得直,又不是我非要讨媳妇,是你们要嫁的! “以小米的条件,我都说了,县上公安局周局长的公子哥,看过小米的照片后,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李小米婶娘对着自己旁边的人念叨,声音很大,故意让我听到。 李小米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拉起我往院子正北的屋头走去。 “没事儿,这是我爷爷的意思,他们不敢忤逆。”李小米回头对我道。 我心里却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也许,真的是我高攀了。 这时,屋头里有人咳了一下,声音沙哑,却又十分熟悉。 ------------ 02 夜里翻山 这是我隔了大概三四年后,再见到李拐公。 眼窝深陷,脸色青白,额堂凹凸不平。民间说法,这叫死相,意思是离死不远了。 我心里一阵难过。 李拐公招了招手,让我走近一些。李小米也在我后背上,轻轻推了一把。 我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李拐公仰着面色青白的脸,看了一阵后,自己咧嘴笑了起来。 “你肯定要问,我为啥要把小米许配给你!” 我有些无奈地点头。 “你长得不错!我知道,外头的人都说你生得丑,那一双小月牙眼,跟没睡醒似的,但在我看来,你这副面相,神骏得很......”李老拐哑声道。 我暗暗撇嘴,根本没有信。 没说几句话,李老拐又躬着身子咳了起来,像一枚入了锅的大虾,曲着身子抱着腹部。 李小米慌忙冲上去,扶住了李老拐。 我有点手足无措,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李小米。 李拐公没有喝水,望着我,望了许久,沉沉叹了一口气。 “这十多年,我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带你走入这条路,眼下我这里有难事,没法子,只好搅了你。记得我对你说过,陆吉祥啊,你该睁眼了。” 我如今又不瞎,不过眼睛是小了些。 我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好让李拐公宽心。 李拐公难得笑了起来,没讲话,挥了挥手,随后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立在原地,忽然感觉眼睛有些酸,李老拐替我治眼睛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好了,你和小米也见过了,吉祥......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小米说。”隔一阵后,李老拐声音越发干哑。 我沉默了下,转身走出了屋头。 李小米抬起红肿的眼睛,示意我在门外等她。 李家大院里,我刚走出来,便又迎上一束束不怀好意的目光。我没有理,独自走到一个院角,心事重重地看着安铺村渐渐落下的日头。 屋头里,隐隐听得见李小米压抑的哭声。 隔了不久,李小米走了出来,走向我。 这时,那个贵气妇人也走了过来,抬起眼皮看我,“得了,你就自己快回去吧,我家小米看不上你的。” 我气得刚要顶两句,李小米已经把我扯到身后。 “婶娘,爷爷见过了,觉得很满意,我也满意,就这么的,我要嫁给陆吉祥!” 我耳朵一嗡,望着李小米,正好李小米也回头看我,四目相对,两个人脸都红通通的。 “嘿,小米,你爹娘去世得早,婶娘可是为你好,县上周局长家的公子......” 李小米没有再理贵妇人,看着我,“走吧,我送你翻山。” 我怔了怔,男子汉大丈夫,走个夜路怕甚,我急忙拒绝了李小米。 李小米有些生气,瞪了我几眼,不由分说拖住我的手,走出了李家院子。 说实话,望着李小米好看的侧脸,总觉得不敢相信,我还是很担心,会不会找错了人。 “老娘就看上你了!怎么的!”李小米怒道。 我立马住了嘴,小心翼翼地跟着李小米,一路往前行。 夜黑风高,四下又无人,我一时心猿意马起来,若是能一亲芳泽...... 李小米忽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拿出一支手电。 我心头一惊,连带着飘乎的思绪也平静下来,往四周看时,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老山脚下。 “陆吉祥,等会走山路时,走快一些,有人在背后喊也不要回头,记得了!”李小米沉声道。 我有些不明所以,这都夜了,没有几个人翻山了,莫非这老山不寻常?若真是如此,我白日自己走过来,也没见发生什么事情啊? 李小米没有说明白,我也不敢追着问,天色已经黑透,不时听到野鸟在林子中嘶啼。 李小米打开了手电,微弱的亮光下,两个人沿着崎岖的山道,慢慢往前走。 “我原本不想让你过来的,但我爷爷要见你,身子不便。”李小米开口。 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何况李老拐对我,可是有大恩的,我只是不明白,不过走一次夜路,李小米显得太过凝重。 走了一阵,我忽然发现脚步吃力,这山道,好像越来越陡了。 李小米的眉头越来越皱,四下照了照后,从一株老柳树上,折了一段枝叶,让我扔了开山棍,拿着柳枝叶。 虽然在城市呆的久,但农村里的习俗我还是记得不少的。 比如这段柳枝,按着乡里人的说法,作辟邪用。 李小米让我拿着柳枝,我白日进李家大院时,也被李小米用柳枝拍扫了身子,莫非真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一时间紧张起来。 李小米倒是很冷静,打着手电直直往前探照,山道两边古怪扭曲的树影,让人更加瘆得慌。 我跟在李小米身后,紧挨着步子,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又走了几步,我忽然听到身后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一阵一阵的,在死寂的山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我肯定李小米也听到了,奇怪的是,李小米像个没事人一般,依然大步往前。 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李小米的肩膀。 “别管,走快些!”李小米沉声道。 李小米都这样说了,我也不会傻到相信这是某个乡人夜里过山。 我正了正气神,也不顾后头那诡异的脚步声了,咬着牙随着李小米继续走。月光惨淡,从树隙中透下,映着我扭曲的影子,歪歪扭扭地铺在山道上。 让我心慌的是,后头也铺下了一个影子,铺到我的脚下,长手长脚,似乎驼着身子,跟在我后面。 我眼睛忽然发疼起来,急忙用手揉了两下,想回头看,但又记起了李小米的话,忍住没有回头。 “陆吉祥,跟紧我。”李小米在前方走着,头也不回说道。 我握紧手中的柳枝条,加快了脚力,大步踏前。 前面的李小米忽然停了下来,闭着眼睛转头,脸色发白,“前面死路了。” 山道通两头,我们一直沿着山道走,如何会走到死路?我往前看去,发现果然如李小米所说,前方不远,居然是一处悬崖峭壁。 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过,可能,我和李小米是遇到“鬼锁路”了。 李小米抬头望了望月亮,想了一下,喊了一句“跟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跟着李小米,后头的东西跟着我,显得极默契,林中的夜鸟见着我们走过,都惊得飞走。 走到一处水潭边,月光铺在水上,水面皎洁,听得一阵鱼儿欢快的噗通声。 我下意识要转头看。 “陆吉祥,别看那头!”李小米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开口喝道。 我才想起来,如今这水面如镜,若是看了,肯定也看着了我后头的东西。 庆幸李小米带我走山,否则真不知道会碰上怎样的事情。 “陆吉祥,回头!”忽然我身后传来妇人的叫声,有些尖锐。 闻声,李小米肩膀抽了一下,停了下来。 我咬咬牙,我又不傻,管你什么东西,李小米说过,不管谁喊,都不要回头。 “陆吉祥,你回头啊!”这一次,声音几乎跟李小米一个样,惟妙惟肖。 我沉了口气,拍了拍前面李小米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李小米没答话,继续走了起来。 身后的影子叫了一阵,也消停下来。 也不知李小米用了什么手段,七拐八拐后,终于走出了老山,让我更开心的是,后头跟着的东西,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我一阵后怕,扯了扯背后的衣裳,发现已经黏在背上,湿透了。 李小米也松了口气,“今晚我也......不想回了,走吧,先去你家。” 在我看来,李小米已经很勇敢了。 我心底欢喜,这个勇敢又生得好看的李小米,马上要做我小媳妇了。 ------------ 03 再见,平安喜乐 母亲对于李小米,显然是很满意,熟络了之后,居然把我小时候的丑事讲了出来。 李小米嬉笑之余,眉头依然紧皱。 “这几日我要回去奔丧,陆吉祥,你......自己小心一些。” “奔丧?”我狐疑道。在李家大院的时候,也并未看到有人死去。 李小米眼眶微红,“我爷爷要死了。” 我心里一紧,想起李老拐病入膏肓的模样,不过这有些怪,昨日还见到,和李小米离开的时候,李老拐也还好好的。 李小米摇了摇头,“你不懂的,我爷爷一辈子替人看风水相命,这些东西,他最明白不过,他那日和我讲了,这几天......要逝了。不过见着你回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我沉默不语,对于李老拐,我是感恩的。 “爷爷说了,你不用来,就在家里等我,我过几日就会来找你。” 我原本不想答应的,李老拐弥留世间的最后一面,自己总要去看看。 “陆吉祥,你真要娶我?”李小米忽然叹了口气,沉声道。 我急忙点头,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率真美丽的李小米了。 李小米转身,望了一眼在院子外忙活的母亲。 “爷爷不和你说,是怕你吓跑了。但我不想瞒着你,陆吉祥,你娶了我,以后,可能会碰到很多坏事情。” “啥坏事情?” 李小米定了定神,“知道唐僧吗?每个妖怪,都想吃他一口肉,而我,就好像唐僧。自小到大,有爷爷在,加上自己也学得一些手段,虽然现在能自保,但我明白,以后无论我怎么躲,有些东西,都会找上我。与你不同,爷爷讲过,我的命格,是‘肉身菩萨命’。” 我不知道李小米讲的这些东西,到底是真是假?还有,“肉身菩萨命”是什么东西?菩萨我倒是知道,济世救人,善心慈面。 “我的父亲母亲,也因我遭了大难。”李小米咬着嘴唇,眼睛淌泪,“我希望你想清楚了。爷爷不想让你走入这条路,我也不想,一辈子能平安喜乐,多好。” 女孩子哭了,我也慌乱起来,不管真假,总要先哄一下。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李小米听完,顿了顿身子,随后点了点头,沉默地往院子外走去。 走到院子门前,忽然回头说了一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件事情,陆吉祥,你该睁眼了。” 陆吉祥,你该睁眼了。 李拐公也说过这句话。 呆了片刻,我走到洗脸盆前,摘下眼镜,抹了几把脸后,看着镜子发呆。 镜子里的我,眼睛半眯,眼睑厚重。想了想,我用手撑开了眼皮,让自己把眼睛睁到最大。 一阵刺痛剧烈袭来,痛得我惨呼一声,急忙松下了手。 ...... 李小米走后,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湿透了村道上的泥路。 我每日望着村道。李小米终究没有来。 “也不知这姑娘怎么了,吉祥啊,不然,我喊马婆子再给你寻一个,这等人家,唉,我们高攀不上。”母亲劝道。 我听着不是滋味,心里总觉得李小米不会这样。 李小米说过,若是娶了她,以后可能会碰到很多坏事情,莫非是真的?当初在李家大院,不过是为了顺从李老拐的意思罢了,如今却不想牵扯到我。 “村头刘大根有个侄女,也是不错的......”母亲还在为我的事情操心。 我一个激灵起了身,母亲怔了怔,望着我。 雨点儿落在瓦顶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娘,我要做孙悟空,保护唐僧。”我颤声道。 母亲终归不知道我在讲什么,用手摸了摸我额头。 我抓了把雨伞,抄上一根开山棍,顾不上母亲的询问,往屋头外走去。 李小米,老子就要娶你!我咬牙暗暗道。 十里之遥,十里秋雨。 再走到老山时,我抬头看了看天,才晌午的模样,却因一场急雨,而变得黑乌乌起来。 耳边又忽然记起了昨夜那阵诡异的脚步声。 握了握手中的开山棍,我迈开步子,踏上了山道。 山道泥泞,一步深一步浅,我心想这坏天气,那鬼东西不会跟着来了吧。 可惜我还是想错了,才走到山腰,身背后头,除了淅沥的雨声,还伴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山道都淹了,如何还能走出这样的步子! 我缓了缓神,想起李小米的叮嘱,忍住没有回头。 忽然觉着肩膀一沉,似乎被人用手压住,极沉。 我咬咬牙,艰难地继续迈着步子。 “陆吉祥,你回头啊。”身后传来李小米的声音,却略尖锐。 鬼东西!我暗骂了一句,继续往前走,身子越来越吃力,我发现,这原本压着肩膀的东西,已经是将我往后拽了。 却偏又碰上脚板踩到石头打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我头皮发麻,耳根子被一阵凉气袭来,似是有人在吹气。 说实话,尽管小时候碰过很多怪事儿,但在城市里的这几年,也逐渐接受了唯物主义理论,鬼怪之谈,应该是与我相去甚远的。 但仅回来的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便颠覆了我的观念。 身子被紧紧按住,动弹不得,一只苍白的手,勾着卷曲的长指甲,抚上我的脸庞。 我再也顾不得,抓起开山棍,往身子后捅去。 “这么多人你不寻,你偏来跟我,我陆吉祥好欺负吗!” 也不知用开山棍往后捅了几下,鬼东西没打跑,自己却有些筋疲力尽了。 那只苍白的手,已经盖住了我的双眼。 腐腥的气息袭入鼻口,我有点绝望了,缓缓闭上了眼。 这时,我发现眼睛又开始剧烈地跳痛,随着一阵阵鼓点般的耳鸣,极其难受。 “陆吉祥,你该睁眼了。”我忽然想起李小米的话。 我的眼睛被盖住了,就像十岁那年,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终于明白,那场眼疾,是什么在使坏了。 不让我看见,让我做个瞎子,这一生都看不到世间善恶么! 陆吉祥!你该睁眼了! 我怒喊一声,只觉得自己两边眼角撕裂,伴着阵阵剧痛袭来。 那盖住我双眼的鬼手,惊得急忙撤开。 我回过头,冷冷望着身后。 一团模糊的影子,仓惶窜入山道边的野林子中。 雨没有停,偶尔有雨水剐到眼角,染成血珠滴落。 我喘了口气,发现整个身子乏得厉害,不敢逗留,拾起开山棍,撑着身子,继续往山那边的安铺村走去。 李小米正立在院子前,发呆地捻着衣角,见着我来,脸色震惊。 “陆吉祥,你怎么来了,这阴天不吉......你眼睛出血了!” 我没有回话,走到李小米面前,伸手抱住了她。 “陆吉祥,你做什么!” “你不来寻我,我只好自己来寻你了,李小米,我想过了,也明白了,我要娶你。” 李小米垂着头,“娶了我,以后,可就没有平安喜乐的生活了。” “狼行成双,鸳鸯比翼,何惧之有。” “真是个傻子!”李小米话还没说完,由于身子太乏力,我已经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入夜了,李家大院外头,静得可怕。 床边,李小米趴着身子酣睡。 我下意识揉了揉眼,发现眼角边上了一层薄药。 “你醒了,眼角的伤口,我替你敷过药了,陆吉祥,莫非你今日翻山,也碰到那东西了?”李小米忽然也醒了过来。 我沉了口气,将事情经过说给了李小米听。 “你还不算睁眼,只是开合了一下。”李小米说道。 只开合了一下,便能吓跑那鬼东西? “陆吉祥,你知道自己的命相么?” 我摇了摇头。 “爷爷对我讲了,你千万中无一,是天生的金刚怒目相!” ------------ 04 周副局长 佛理中,有怒目的金刚,也有低眉的菩萨。金刚怒目,所以四魔降服,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我不知道我这张金刚怒目相,到底有什么神秘的,让李老拐这般刮目相看。 李小米看了看我的眼睛,松开一口气,“幸好,没伤到眼睛。陆吉祥,我觉得是我太急了,金刚怒目,可能要某个契机才能睁开。” 某个契机? 我晃了晃脑袋,自己哪里有半点头绪。李小米想了想,也沉默下来。 若是李拐公在,肯定能给些建议,可惜的是,李拐公已经逝世两天了。 第二日清晨,安铺村开进了一辆轿车,两个衣着整齐的人,一老一少,缓缓走入了李家大院。 李小米的婶娘眉开眼笑,急忙走过去相迎。 “还是来了。”李小米苦笑。 “谁?”我纳闷道。 “你忘了,我婶娘一直在张罗这事儿,我自己都不晓得。”李小米叹气道。 “所以呢?” “婶娘介绍的,县上公安局周副局长,还有他的公子。” 李老拐尸骨未寒,这有些过份了,何况,再如何说,我也是李老拐过世前指定的女婿。我估摸着,这两个人,是借着祭拜之名,来套近乎的。 果然,那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年轻人,刚走入院子,站了一会,便朝着我和李小米走来。 “李小姐,神交已久。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叫周和,可以叫我小和。”年轻人开口,儒雅而得体。 李小米点点头,没有回话。 周和也不介意,望了望我,眯起了眼睛。 “听黄姨说过,这位,便是陆吉祥吧。” 黄姨,便是李小米的婶娘。 与周和一比,无论家世相貌,我好像都落了下风,也怪不得李小米婶娘厚此薄彼了。 我刚要开口,李小米已经将我往后扯。 “他便是陆吉祥,也是我相公。” 周和面色一凛,笑了笑,又望了望我,回身走开。 不远处,周副局长也望过来,瞟了几眼,扭转了头。 李小米拖住我的手,走到院子角落。 “周建章不是个好人。” “周建章是谁?”我狐疑道。 李小米白了我一眼,“周和他爹,周副局长!当初我婶娘要给我张罗这事儿时,被我爷爷知道,骂了一顿。据爷爷说,这周建章以前在县上,不过是个终日游荡的混混儿,不知走了什么运,到后面当上了公安局副局长。” 人的运道,可大可小,大到可以两元一张的福利彩票,中巨额大奖! 李小米摇头,“这周家祖上三代,都是扛尸的,这等晦气的活计,如何能福荫后人。爷爷说过,这周建章是养小鬼了,小鬼生财势,才让他改了运,不过,养鬼为祸,至于这周建章如何规避,我也不知道了。” 我以前在某个贴吧上看过,养小鬼生财势这种事情,并非只有泰国才有,民间早有说法,比如五鬼运财,驱使小鬼,将他人的财宝运到自己家里。 这些东西,自然会有反噬,严重者,会被自己豢养的小鬼咬死,家毁人亡! “小米,快过来,跟你周伯伯打个招呼。”这时,黄姨的声音响起。 李小米应了一声,按了按我的手掌,示意我放心,随后迈步走了过去。 我抬头望去,发现周建章正也望过来,冲我笑了一下。 我忽然觉着眼睛疼了起来。 隐隐约约的,我发现周建章的背上,趴着一个模糊的东西,像一只小猴子般。 我急忙揉眼再看,发现周建章背上的东西不见了。 莫非是看错了,眼角撕裂的伤口还没好么。 “他邀我去县上,我答应了。”没多久,李小米走了回来,开口说道。 我哑然,我以为按着李小米的脾性,多半是不屑一顾的。 李小米继续说道,“以往县上出了脏东西害人,爷爷都会去的。所以,我想去看一下。” “李小米,你不是说你菩萨命么,躲都来不及,还去做什么!”我有些生气了。 李小米淡然道,“既然是菩萨命,便总想着慈悲一些。再说了,也学了不少爷爷的本事,总不能藏着掖着,放心吧,我有分寸,带着法器,一般的鬼东西伤不到我。” 我不知道李小米的本事有多大,记得那晚走山路时,李小米极为冷静地带我走出了“鬼锁门”。 “我和你一起去!”我说道。 李小米居然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以后,左右你都要见识到的!”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李小米的法器,居然是一方小鼓,一个巴掌大小,鼓身漆上朱红。 李小米似乎看出我的疑惑,淡淡道,“若是那夜翻山我带了这个,那鬼东西便猖狂不得了!” 一面小鼓,能这么厉害? 黄昏时分,我和李小米一同上了周家人的轿车,一路上,周建章不时回头看我,一度让我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小兄弟莫非也懂这些道道?”周建章笑着问道。 老狐狸在套我的底细呢! 想到这里,我朗声开口道,“师承太平真人,此番下山,是来捉妖鬼的!” 李小米不动声色掩了掩嘴。 我发现,周建章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喃喃自语,“太平真人?好像没听过。” 自然没听过,全是我乱扯的。 周和开着车,也顿了顿身子,迟疑一下,也回头夸了一句。 若是这周和冷言讥讽还好,这般的处事手段,我反而更担心。 “周伯伯,这县上又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讲讲。”李小米开口打破了尴尬。 周建章一声苦笑,“前两日听到李大师逝去,原本不想过来叨扰的,但没法子,请了几个先生都解决不了,只好腆着老脸来安铺村了。” “没事儿,若是爷爷在世,必然也会让我来的。”李小米淡淡道。 李老拐的死,一瞬间,好像让李小米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自然,李大师的孙女承了衣钵,肯定不简单,何况,这里还有一位太平真人的高徒。”周建章应道。 说来说去,不过都在试探我。 “我也是佩服陆兄弟的,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些手段了,不是一般人啊。”周和也附和道。 “自然,这陆兄弟生得面相,看着便不像一般人!”周建章叹道。 我懒得理这对狡猾的父子,索性抱起了手,不再说话。 “县上出了怪事情,死人活了,翻进屋头吃人。”周建章面色清冷。 闻言,我心头一紧。 “会不会是没死透?”李小米想了想开口。 周建章摇了摇头,“一个死了两年,在黄土下埋了两年的人,会没死透么?” “莫非是诈尸了?”我开口道。 “这我便不懂了,所以才劳烦二位。”周建章叹气道。 都养小鬼了,难道会不懂这些?我暗自冷笑一声。 车子很快来到了县上,刚下车,我便觉着眼睛像被熏了辣椒汁一般,火辣辣的疼。 “有些不对。”我拉了拉李小米。 我已经明白,只要是我眼睛跳痛,那必然证明,这里肯定会有脏东西。 李小米望了望我,点了点头。 “两位大师,随我来吧。”周和彬彬有礼,走在我们前方。 这时,我耳边,听到一丝微弱的嘈杂声。 抬头看时,发现周建章的后背上,那个像小猴子一般的东西,又重新出现,趴着冲我望过来。 模模糊糊的一片,依稀辨认得出神色发怒。 “陆吉祥,怎么了?”李小米走过来,狐疑地看着我。 “你没看到么?”我咬着牙,指了指走在前面的周建章。 李小米随着望了几眼,摇了摇头。 难道,只有我能看到? 我好像真的中奖了...... ------------ 05 阴谋的破院子 我把周建章背上趴着小鬼的事情,偷偷和李小米说了。 “小鬼出门,恶行百里,这周建章疯了么!”李小米沉声道。 我也不明白周建章为何会带着小鬼,加上县子又闹了诈尸的事情,让我更加不安。 “没事儿,我们小心一些。”李小米望着我说道。 周建章倒是很尽责,没有客套,直接带着我们左拐右拐,走入了一处老旧的巷道里。 一户普通的人家,看起来门头像是新砌的,两张艳红的门神被撕了一大半。 让我心惊的是,这户人家院门前,原本有几株树木的,如今变得光秃秃,树身上布满了灰色的雾气。 “出了事后,主人不敢呆了,去了乡下亲戚家,这附近的几户人,也尽皆避开,小米啊,你是李大师的衣钵,这次,你周伯伯全指望你了。”周建章叹气道。 李小米皱了皱眉头,立在院前,往里望了望,随后要踏步走进去。 我急忙扯了扯李小米。 “放心吧,青天白日,这鬼东西还不算厉,不敢出来的。”李小米淡淡道。 周建章眯了眯眼,夸了一句。 我扭转头,又看见了周建章背上的小鬼,极为兴奋仰着脑袋嘶叫。 “怎么了?没事吧?”李小米看我神色不对,以为我还不习惯,毕竟我算刚入行的愣头青。 “没事儿。”我转回了头。 李小米嗯了一声,走入了院子,我也随着走了进去。 院子里,四处是断木残恒,一截裂开的硬木上,还留着一个类似爪印的痕迹。 李小米蹲下身子,将硬木拾起来,放到鼻口下嗅了嗅。 “陆吉祥,你闻一下这味儿,记得了,这是鬼味。” 我走过去,缓了缓神,也闻了闻硬木上留下的痕迹。 一股微腐的腥气,有点像干涸了一晌午的鱼。 “陆吉祥,你若是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说不得以后......我们会碰到更诡异的东西。”李小米忽然抬头说道。 我摇了摇头,笑道,“娶个媳妇不容易,难得遇上一个倒贴的,还不要彩礼,去哪里寻。” 李小米也乐起来,“你这么一讲,我也觉得亏了,不然,我也该向你讨些彩礼了。” “要钱没有,大不了以后工资上缴!” 周和正好走过来,看着我和李小米有点打情骂俏的模样,笑了笑,“陆兄弟真是好福气,李小姐这般天仙般的人物,都能收到手上。” “周兄莫要取笑我了。”我站起身回了一句。 周和咧咧嘴,慢悠悠踱着步子走开。 “周和不简单。”等周和走远,李小米沉声开口,“若是一般人知道这里有脏东西,哪里会这般闲庭信步。” 闻言,我心里也吃了一惊,先前以为,这周和虽然不是个纨绔子弟,但也应该和阴事这等晦活风牛马不相及。 “你忘了,他老爹是养鬼的。”李小米冷声道。 “若是这样,按你所说,这院子里的鬼也不厉,我估摸着这周家父子都能解决掉,为何还要请你?” “一来可能是不想暴露,二来,可能是某种阴谋,我爷爷在世时,倒也被周建章请来几次,也没见出什么问题。”李小米回道。 “小心一些,早些做完早些回去。” 李小米应了一声,随后抬头看天,“不管如何,这脏东西害了人,我们必然要诛去,眼下是白天,鬼物潜伏不出,只能等到夜晚天了。” 周建章父子居然也随着我们留在了院子里。 “早就想见识一番,安铺村李家的捉鬼手段,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哎,可惜天妒英才,李家的三兄弟都早逝,如今连李老爷子也去了......” “李家还有人。”李小米冷声道。 周建章笑了笑,“我知道的嘛,幸好小米承了李老爷子的衣钵。听人说了,小米生来就不是一般人啊。” 李小米面色一白,咬着嘴唇不再应话。 我也隐隐得吃惊,李小米是菩萨命的事情,除了李老爷子和我,估计没几个人知道,即便是李小米的婶娘黄姨也不晓得,这周建章莫非是发现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唐僧途经某座妖山,被巡山的小妖发现了。 关键是,没有孙悟空。 只有我,一个还不成气候的小喽啰。 周和顿了顿,也开口道,“父亲,李小姐自然生得不一般,古往今来,也算得倾城之美了......” “哪里跑!”我回了身,踏起一脚往周和踹去。 周和猝不及防,被我踢了一个狗吃屎,仰摔在地上。 “你做什么!”周和终于撕下儒雅的面目,爬起身子冲我怒喝道。 “周兄,我刚才开天眼,见着一个鬼物要附周兄的身子,逼不得已,情急之下,周兄见谅了。”我正色道。 周和抹了抹脸还要再说话,被周建章扯了扯身子。 “陆兄是太平真人的高徒,真是劳心了!”周和淡淡道。 这周和,当真不简单啊! 李小米撇撇嘴,暗暗笑了一下,将我也扯了回来。 离着天黑还有些时间,周建章喊人送了点吃食来,我和李小米没有吃,只喝了一点水。 “李小米,你就这么笃定,这脏东西晚上会来么?”想了想,我开口问道。 “放心吧,虽然不知道一个埋了两年黄土的死人,如何会诈尸,不过我想,这更像是复仇的手段。” “你的意思,这脏东西是被使唤的?” 李小米点头,“八九不离十,死人埋两年黄土,早已入土为安,不会有任何起尸的可能,除非是人为唤起的。我如今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还有,这周家父子的表现,也让我有点不安。” 我转头望去,发现周建章也望过来,昏黄的天色下,咧开了嘴,冲我点头。周和则面色清冷。 “李小米,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比如周建章知道了你的菩萨命,而李老拐如今也逝去,没人护着你了......”我面色凝重。 “他们又不是鬼怪,还能吃了我不成?不对!周建章养小鬼!”李小米惊道。 天色越来越昏了,院子外光秃秃的枯树,被晚风吹得摇摇摆摆。 正当我和李小米心事重重之际,忽然又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在原本死寂的气氛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紧接着,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马天师来了。”周建章起身,恭敬地说了一句。 我和李小米面面相觑,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这周家父子肯定有问题! 被称为“马天师”的中年道士咳了几声,和周建章打了招呼后,走到我和李小米身前。 “这位便是李长青的衣钵弟子吧?” 李长青,是李老拐的名儿。 李小米淡淡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天师啊,这里还有一位,听说是太平真人的高徒啊!”周和指着我笑道。 “太平真人?”马天师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眯了眯眼,“做道士的,乞愿天下太平,这道名儿不错。” “大师可曾听过?”周和继续笑道。 马天师摇了摇头,“南街上,有个摸骨的麻脸,两元一卦,叫太平子。” 周和放肆地大笑起来。 其实我早知道,这等小伎俩必然会被拆穿,心里也没有什么耻感,让我更惊惶的是,眼前的马天师,后肩背上,居然也趴着一个老猴子般的东西! 这牛鼻子老道,也是个养小鬼的! “李小米,想办法离开。”我沉声道。 李小米望了望我,不明所以。 “这老道后背,也趴着一个小鬼!” “天黑了哟!周和啊,该关门捉鬼了。”周建章站起身子,后背上的小鬼已经骑上了他的肩头,憎恶的神态越来越清晰。 ------------ 06 它进屋了 周和扭头望了望我们,双手一推,将院子门合闭,上了横木。 “天黑夜深,怕这鬼东西跑了。” 我暗暗冷笑,是怕我们跑了。 马天师拍了拍额堂,望着李小米说道,“听人说,李长青捉邪的手段举世无双,不知你又学得了几分?” “道长,不如这样,这名头我李家不要了,劳烦道长出手罢。”李小米淡淡道。 “你走不得,且留下来。”马天师淡淡道。 “也好,我留下看道长手段。”李小米语气依然平静。 我不动声色扯了扯李小米的衣服。 “没法子,撕破脸皮我们更加不利。”李小米回头小声对我说道。 这是我刚入行,第一次和李小米出外,便落入这等险境。我突然怀念起李老拐了。 “我养了......一条狗,它喜欢吃肉,吃的,自然不是一般肉。”马天师往后勾手,摸了摸背上的小鬼。 “还能是唐僧肉不成?”李小米冷笑道。 马天师霍地笑了起来,紧接着,一旁的周建章也笑了起来。 “我父亲也养了一条。”周和语气冰冷。 我才明白,比鬼物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这位太平真人的高徒,不如先露几手吧。”周和语气愤恨。 李小米将我扯回了身后。 “卒子过河,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周和冷笑。 与其浪费时间逞口舌,不如想法子逃出去,正了正气神,我没有再理周和。 马天师抬头,望了几眼天色,阴恻恻地又笑了几声。肩上的小鬼轮廓,在夜色中,居然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李小米应该也看见了,阴时不吉,鬼物显现人间。 那一面漆得朱红的小鼓,也被李小米拿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上。 “道士捉鬼,鬼害人,人修道,这是死循环啊。”马天师满脸悲天悯人,只是过于夸张的神态,显得更虚伪。 “恶鬼必诛!”李小米言辞正色。 马天师嗤笑,淡淡看了李小米一眼,眼神清冷,随后转过了身,往周建章走去。 “出不得了。”李小米咬牙对我说道。 我沉默了一下,往后看去,发现其中一间屋头的门开着一道缝隙。我们这里的房子,一般都会预留一处后门,以备紧急。 我很笃定,夜色暗下来,这马天师和周建章父子,必定要对我们下手。 菩萨命的李小米,是养鬼的最好饲料。 “走!”我拖起李小米的手,以极快的速度推开屋头的门,窜了进去。 刚闭上门,便听得到门外周和的怒叫。 我和李小米急忙将屋头的横木推上,不过如何,能挡一下算一下。 “没想到我爷爷刚过世,这帮人便等不及了......” 李小米话没说完,一种像极了野兽低声嘶叫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什么东西?”我心头大惊,慌忙又搬来一些木具顶住门。 李小米沉默了下,抓起手中的小鼓,用手指背重重弹了一下。 嗡! 在我听来,不过是一声轻微的鼓鸣,却让外头的东西,更加嘶叫起来。嘶叫了好一阵,声音越来越尖。 “退后一些!豢养的鬼通了人性,厉恶的很!” 我很希望这屋头里,有一扇通到外面的小门或窗,让我失望的是,除了瓦顶上的一扇小天窗,居然是封闭的。 “我养的狗饿了。”马天师的声音在隔着门传来。 李小米咬破中指,在门板上,沾着血不知画了什么,门那头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吉祥,去寻一下,有没有镜子,若有镜子,把镜面压地!”李小米脸色苍白。 我不明白李小米的意思,但还是转身照做,阴事的忌讳,我完全是个睁眼瞎,只能靠李小米。 屋头里的木台,果然有一面镜子,我伸手将镜面压下。 可当我下意识抬头时,发现屋头的横梁之上,还悬着一面。 乡人信鬼神,悬在横梁的镜子,多为辟邪,眼下却让我急得满头大汗,挂的太高,手不可及,四周又没有梯子。 李小米也看到了,咬咬牙开口,“陆吉祥,快点灯!” 我急忙寻来一盏快干涸的煤油灯,颤着手点亮。 “小米,快开门,周伯伯又不会害你。”周建章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开你娘!”我转头怒骂了一句。 周建章的阴笑声响了起来,随后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鬼要进屋了,离那面镜子远一些。”李小米声音发抖。 镜子虽然是日常用品,但实则是很邪的东西,可以映照出世间万物,相传镜子中,是另一方诡异的世界,所以很多故事中,都有鬼物显现在镜子面上。 我突然明白了李小米的意思,这小鬼,因为李小米在门板用血画了符咒进不来,所以,要从镜面飘出来么! 我一个激灵,拾起一块碎石,往悬在横梁上的镜子掷去,可惜没有打中。 这时屋头里的空气,忽然阴冷起来,木台上的微弱的煤油灯,也随着灯影摇曳,将各种扭曲的影子扯得诡异之极。 “陆吉祥,别让灯熄了,不然我们真的死在这里了。”李小米沉声道。 我急忙捧着手,盖在灯火上,掩住阴风。 “老镜出鬼,我最怕的是,不止一只出来。”李小米苦笑。 我分了分神,忽然发现原本已经平静的灯火疯狂摇曳起来。 哪里来的风!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往下一看,惊得头皮发麻。 一个满脸死青色的孩子,全身是尸斑,正趴在木台前,不断往煤油灯吹气。 李小米眼疾手快,抓起小鼓砸下。 死孩子脸眼睛一凸,咧开嘴露出密麻的碎牙,尖叫了几下,迅速又窜到远处的黑暗中。 “这应该是周建章养的小鬼,道行不行,眼下,我们更要小心那个道士牛鼻子养的鬼,必然不简单。陆吉祥,你把灯抱住。” 我点点头,抓起煤油灯,捧在身前,和李小米迅速退到墙角落,却暗暗竖起耳朵,注意着一切风吹草动。 透过瓦顶的天窗,已经辨的出,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如李小米所说,这煤油灯要是熄了,四周变得完全漆黑,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真地任鬼宰割了。 “看来,你还是没学全李拐子的伎俩啊,建章啊,你这会可是立功了,小鬼食了菩萨肉,必定能道行大涨啊,自然,你的财势也能大涨。”马天师阴恻恻的声音又传来。 “天师教我养鬼之法,大恩不言报,投桃报李嘛!”周建章的声音。 周建章的养鬼法是马天师教的,怪不得了,蛇鼠一窝。 我拾起一根废弃的木棍,抓在手上,忽然看见李小米头顶之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勾着长长的手,扯着一条绳子,准备往李小米的脖子套下。 “李小米!”我心头大骇,叫了一声,将手中的木棍打去。 李小米警觉,慌忙矮下了头。 而我的木棍像敲在一处棉花上,完全卸了力道,不过,却惊了李小米头上的鬼,厉叫一声,又隐入了黑暗中。 李小米吃力地喘着气,急忙弹起了小鼓。 鼓声微鸣,原本围得密密实实的阴冷一下子散去许多。 我心想着,若是这小鼓这么弹下去,那两个鬼东西,估计也不敢靠近了吧! 李小米摇着头,“这面慑鬼小鼓,你听起来简单,实则要费很大心神,才能弹得清亮,我弹不得多久的,而且,我刚才在门板画血符箓花了太多心神。” 闻言,我心头一黯。 “陆吉祥,是我拖累你了,我不该大意的。”李小米红了眼睛。 煤油灯轻轻摇曳,我伸出手,抱住了李小米。 “记得我讲过的,狼行成双,鸳鸯比翼,我虽然是个小喽啰,但也会拼命护着你!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若要去黄泉路,我们同去!” ------------ 07 惊变 我一直以为,世上若真有鬼怪,应该是让人忌讳的东西,可没想到,像马天师和周建章,居然遣鬼害人。 阴风阵阵的屋子里,除了我和李小米倚靠着的墙角落,借着煤油灯,还有些微亮,余下的地方,目光所及,尽是黑漆漆的一大片。 屋头里,还有两个鬼。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跳动不安的灯火,焦急起来,这煤油灯原本便有些干涸了,燃了这么久,恐怕支持不了了。 除了煤油灯,还有李小米手上的朱红小鼓,隔一阵弹一下,李小米已然脸色苍白。 门外头,还不时传来踏地的脚步声,辨不出是周家父子还是马天师的。 但我明白,这三个人,巴不得我和李小米马上死掉。 咻! 一阵不知哪儿来的风,终于将愈渐微弱的煤油灯吹熄。 “抓住我的手。”黑暗中,李小米沉声开口。 我急忙辩着李小米的方位,寻到一只手掌,紧紧握住。 一股微冷的寒意漫上手臂,我惊得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李小米,你的手好冷。” 黑暗中,李小米沉默了一下,声音又响起,“不对,你刚才没抓到我。” 闻言,我心头发寒,我和李小米可是背靠背的。 “陆吉祥,你把中指咬破,中指血阳气最重,然后再把手伸过来。”李小米又说道。 我照做了,将中指尖咬开一个小口子,把手往前伸过去。 这一次,终于握住了李小米暖热的手。 忽然,我又觉得眼睛发疼起来,急忙揉了几下。 这预感来得太迟,煤油灯熄,李小米倦,好像,真的要任鬼宰割了。 我抬起头,习惯性地看着天窗,期盼着有白白的月光铺过。 “这月亮,从刚才起,就被云全遮住了么?”我苦笑道,连天都不帮我们,自煤油灯熄了之后,这月光也许久不见到了,尽管微弱,尽管转瞬即逝,却是唯一有点光亮的地方了。 这时,李小米的一句话让我更加不安。 “陆吉祥,天窗上边,如今就有些月光啊。” 我抖了抖身子,有些发颤地开口,“李小米,我的眼睛,好像又有东西遮住了。” 原先以为四周漆黑,看啥都是黑蒙蒙的,现在想来,和十岁那年一样,我被鬼遮住了眼睛。 李小米冷静地说道,“这两个小鬼,是害怕你睁眼,所以才遮住了,不过,你上次在山道,眼角太伤,这一次最好不要开眼。” 我明白李小米的意思,自从山道事情以来,由于眼角的问题,我看东西,总有点模模糊糊的。 李小米说,若是我真的睁开了这双怒目,这点伤口,根本不算什么,可惜,金刚怒目,需要某一个契机。 我试着睁了睁眼,扯到眼角,疼得我喘大气。 “陆吉祥,你是不是在睁眼,再这样,你会瞎的!”李小米急道。 瞎了也比被鬼害死了好!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这马天师三人,完全当我是个窝囊废,我觉着在他们心中,我好像连个屁也算不上。 下意识拿手在眼前挥了几下,发现除了挥打到空气,什么也没有。 “陆吉祥,别急,阵脚大乱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了。鬼遮眼,原本就是最让人烦躁的。”李小米劝道。 我叹了一口气,李小米说的极有道理,也多亏这段时间眼睛大伤,没被马天师瞧出来我这面相的不凡。 我心里暗想,恐怕,这算是唯一一个机会了。 可惜,眼睛的伤...... 李小米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似乎累到了极致。 门外头的马天师三人似乎也晓得,笑声越来越响。 “陆吉祥,若有法子,你不要顾我,先自己逃出去......” 李小米话还没说完,忽然发出一声吃痛的低沉喝叫。 “李小米,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李小米没有答话,隔了一会,才抖着声音开口,“它们过来了,我没留神......” 我敢肯定,李小米身上,肯定遭了黑暗中这两头小鬼的手段。 我摸着旁边的墙,心急火燎地转身,将李小米抱入怀里。 “我弹不得小鼓了,手臂被撕了一块肉......”李小米颤声道,没讲两句,头歪歪地倒入我怀里。 画血符箓原本就花了大量心神,这两个多时辰又要弹鼓慑鬼,眼下受到了小鬼的伏击,估计身体受不住,晕了过去。 我沉默了下,弯了弯腰,将李小米背上了身。 这时,一股凉气从我背上传来。 “李小米,我要是瞎了,你还要嫁给我么。” 晕过去的李小米自然听不到。 我仰着头,传言世间最痛的事情,是女性分娩的时候。 我咬着牙,大喝了一声,奋力要将眼睛睁开,眼角“嗤啦”一声撕裂,只觉得无数枚尖针,都往眼里扎来,痛得我差点将牙根咬断。 天窗边,如李小米所说,果然有月光铺下。 那些坏东西,是想让你一辈子看不见东西。我想起李老拐的话。 眼睫毛上,沾满了血珠,不断往下滴落。 我转过头,看着背上的李小米,已经爬到李小米身上的小鬼。 那张死青色的孩子脸,如今显得更加扭曲,见着我看它,居然不敢对视,仓惶垂着头,疯了一般窜入黑暗中。 周围也随着一下子安静下来。 想了想,怕自己过一阵又会乏力,急忙背着李小米,准备往屋头外走去。 这时,屋头门却被一下子撞开了。 由于血珠黏在眼睛里,看东西都是红乎乎的一片,依稀辨得出门外,站着马天师三人。 “倒是看走眼了,建章啊,古籍上有讲,这个后生不简单啊,这双眉眼,叫金刚怒目,专门监视世间善恶的。”马天师的声音。 “天师,那为何先前又不见他睁眼?” “嘿,我估计着他自己也不善用这双眼呢。”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 “让孩子们回来吧,道行不够,伤不到他的。”马天师冷声道。 “这位小兄弟,你看这样,李家人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十倍如何?你把李小米放下来交给我,我保你富贵!”周建章的声音。 我没回话,从自己衣服撕下了几条长布,牢牢将李小米绑紧。 “爸,我去杀了他!”周和怒叫一声,身子跃了过来。 “天师放心,犬子练过武功,嘿,鬼下不了手,不是还有人么?”周建章冷笑道。 马天师没有立即答话,抱着手隔了一阵,才缓缓道,“传说金刚是佛门中的护法天神,妖魔鬼怪闻之,皆仓惶落逃,虽然这是民间的趣话,但你该知道,上天既然让他生了这副面相,便不会让他平平无奇。” 我看着周和怒叫着冲我袭来,踢着腿,看起来力道十足。 “天师,你讲笑了,我儿可是一个能打十个的!”周建章嗤笑。 砰! 我抬起手,眼睛转了转,看得极准,周和的动作一下子慢的很,被我一只手捏住踢来的腿,另一只手,则抓成拳,狠狠往他的腿骨上捶去。 周和吃痛,整个人翻倒在地上,抱着腿叫得极惨。 我击出去的手也发麻起来,自己身体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周和!”周建章惊道,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讲过了,金刚怒目相,远没有你想的简单,这个人不能留,哪怕错过了菩萨命,他也要死在这里。”马天师冷声道。 “他必然要死!”周建章扶起周和,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努力将自己身体平稳,好让自己看起来,威猛一些。 没想到还是被老谋深算的马天师看出来了。 “真是可惜,这金刚怒目,你还不善用,建章啊,耗住他,我们就赢了。” ------------ 08 十安 李小米依然没有醒来。 月光铺过院子,落下一片惨淡的白。 马天师撇着嘴,看向我,“快五更天了,瞧你模样,估计还不晓得,五更阴寒,也是厉鬼最为暴虐的时候,你当真以为,凭着一双眼睛,便能吓退了么!” “你可以把你养的狗儿牵出来。”我冷冷回道。 马天师笑了笑,“养的东西再好,终究没了野性,太顾首顾尾,你莫要忘了,你和李家人来这里,最先是要做什么。” 我和李小米来这里,按着周建章所说,是来捉一个被埋土两年,却又诈尸的鬼! 我原先以为不过是周建章的诡计,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是被我唤醒的,但这条狗儿,可是凶猛得很!”马天师继续道。 我沉了口气,身子越来越乏力,心想着不用多久,不用马天师出手,自己便要倒下去了。 这时,我听见院子外头,响起了沉闷的脚步踏地声。 马天师眼睛一眯,挥了挥手。 周建章和周和两父子,急忙跑到马天师身边。 “小友,给你一句劝告,来世好好过活,某要再走这条路。”马天师冷笑道。 轰! 院门一下被砸开,一个满身粘着黑泥的“人”,如干尸一般,垂着双手,摇摇晃晃地走入院子。 马天师已经带着周家父子闪到一边,嘴巴嗡动,不知在念着什么。 我眼睛跳得发疼,试图往那人影瞪去。 人影没有停顿,走到我面前十几步路的时候,忽然仰起了头,露出没有眼瞳的眼睛,以及口里的满嘴碎牙。 我急忙背着李小米往后退去,弯下腰拾起一块石头,往“人影”狠狠掷去。 掷得极准,打到人影下巴上,将下巴打碎,没有血渗出,却有一大把黑色的小甲虫不断从碎裂的尸肉迸出。 “陆吉祥......跑。”李小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小米醒了,这光景下,不得不说是个好消息,可李小米的下一句话,让我更加心慌。 “快退......这是马老道炼的尸鬼,只懂吃人,不畏死的!” 闻言,我急忙往后跑去,心想着将尸鬼引着跑一圈,然后再出其不意地从院子门冲出去。 可惜,马天师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抬了抬手,让周建章不断搬来木具,将院子门封住。 该死! 我忽然好希望自己有通天的捉鬼手段,带着李小米双双逃出生天。 “必死。”马天师冷冷吐出两个字。 尸鬼离着我越来越近,已经隐隐嗅得到呛鼻的腐味。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极刺耳的尖啸,惊得远处山林的夜鸟匆匆分散。 尸鬼忽然像瘸了脚一般,迅速扭到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成一滩脓血。 马天师面色极黯,扭头望了望院子外,又望了望我。 “走!多事的来了!”马天师率先从另一边翻出了院子,紧接着,周和也扶着周建章翻了出去。 “怎么回事?”我有点目瞪口呆。 李小米满脸喜色,“我们大幸,碰到高人了。” 高人? 正当我狐疑之际,院子门一下子又被撞开,原本顶着门的木具,也被撞散。 一个带着草笠的小个子,短短的身材,迈着小小的步子慢慢走了进来。 矮子? “不要生有不敬之心,大千世界,奇人异士都不是一般的人。”李小米急忙道。 我自然不敢,何况,便是这个五短身材的人,救了我和李小米。 让我没想到的是,小个子摘下草笠,露出一个光头和一张稚嫩的脸。 “陆吉祥......这是个小和尚......” 小和尚揉了揉鼻子,还没等我和李小米开口,已经自顾说了起来,“小僧十安,施主有礼了。” “有礼有礼,大师。”我急忙道。 十安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原本稚嫩的脸变得凝重起来。 “施主这面相,有佛缘啊,不如随我入空门,修得大乘。” 我立马拒绝了,开玩笑,我还要娶媳妇呢! 十安还在劝我,劝不住了,居然红了眼睛。 “他还是个孩子......”李小米苦笑道。 一声佛号,便能驱走尸鬼和马天师等人,会是个普通的孩子么! 十安似乎对我极有兴趣,见着我眼睛渗血,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我眼睑下点了几点,一下子,我忽然觉得眼睛痛楚少了许多。 “放心吧,过个几日,我帮你把这灰气推开。” 李小米也惊得目瞪口呆,原本以为我这次逆天开眼,必然会大祸,没想到在十安的手段下,好像,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李小米正色道。 我背着李小米,十安跟着我,一路往巷道外走去。 没多久,天色已经微亮,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鸡鸣声,放肆地啼叫起来。 “十安,你再不回去,小心你家主持罚你!”我开口道。 “小僧是个游僧,天当被,地当床,又不是庙子里的和尚!”十安撇嘴道。 我怔了怔,心想这么小的年纪,估摸着也不到十岁,居然自己远行了。 李小米扯了扯我,小声道,“便让他留下吧,我估摸着,是你的金刚怒目相,让他觉得相亲,十安年纪虽然小,但手段可不小。” 其实我也并非是要赶十安走,何况刚才还救了我们的命,我只是怕耽误他的事情。 “游僧遇缘则安。”十安念了个佛号,吐出一句。 我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夜恶战,马天师和周家父子没有得手,必定会卷土重来,不过这类阴事,你报警啊,喊人报仇啊,根本没有什么用,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 “先去我家吧。”我开口道,总觉得李家大院不安全。 李小米点点头,十安抱住我的手,三人一起往白佬村走去。 ...... 李小米的伤,已经好了许多。 这一段日子,也不见马天师和周家父子来寻。 “莫要大意,我猜着他们肯定知道,十安如今和我们在一起。”李小米道。 对于十安,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弟弟般。 “我只生了你一个。”母亲笑道。 我终于明白,武侠电视里,那些得道高僧,往往在看到主角后,惊为天人,最后恳求加入少林寺云云。 或许,在十安看来,因为这张金刚怒目面相,我也是有佛缘的人吧。 “师兄师兄!干娘的煮红薯好了!”十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不知何时起,十安便喜欢喊我师兄,纠正太多次无果,也就任着他了。 十安原本是随着一个云游老僧的,老僧逝后,原本托人让他进寺庙里,十安不喜,索性自己也做了个云游小僧。 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该有多大的韧性和本事,才能在浊世中一路前行,要知道,十安自己云游时,不过五六岁年纪。 “陆吉祥,我觉着,我们也该走出去。”李小米忽然说道。 “去哪里?”我有点纳闷。 “和十安一样,云游访师,一个道行不高的马天师,都差点将我们杀死,我爷爷在世时,他哪里敢生这种心思,我觉着我们还是太弱小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母亲还在屋头前的菜地里择菜,我看着她已经佝偻的背影,一阵莫名的心酸。 游子远行,慈母悲泪。 白佬村这几日,忽然如炎夏一般,生了一场干旱。 田垄里的庄稼焉了,老井水位急剧下降,连村前的小河子,也快干涸。 “这才入秋的天时!”母亲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明白,于是去问十安。 “山上有东西抢雨。”十安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我转过身子,望了一眼村后的连绵老山。 一瞬间,发现眼睛剧烈抽疼。 李小米见状大惊,“陆吉祥,莫要看山!” 我急忙转回了头,眼睛才舒缓开来。 所以,山上到底有什么? ------------ 09 罪恶的山洪 白佬村里,干旱已经到了极严峻的地步,围在圈子里的牲口,有不少受不得这漫天的热气,已经一批接着一批死去。 村子外,不时有人聚着,摆上贡品请神。 “没法子的,这旱气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老天爷不认的,过两日我们上山。”李小米叹气道。 没等我和李小米上山查探,马天师忽然自己来了。 我如临大敌,喊了十安出来,心想着又有一场恶战。 “我闯祸了。”这是马天师开口的第一句话。 养鬼为祸,纵鬼害人,这类事情,我估摸着这马天师也做的很多了,然而今天这一出,是良心发现了么! “为了对付你们......我惊醒了山上的祖奶奶。”马天师声音颤抖。 山上的祖奶奶? 十安在一旁,忽然闭上眼睛,用稚嫩的语调,念了一个佛号。 马天师一边说,脸上一边露出极为惊惶的表情,望了望十安,缓缓开口,“不管如何,我终究是个道人......言尽于此,告辞了。” “可信么?”我转头问李小米。 李小米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 这马天师嘴里的祖奶奶,到底是什么?让他这般害怕! 原想着没有了马天师寻仇,会轻松一些,岂料心头却越来越慌,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一样。 “这世间分大恶小恶,马道长是小恶,庆幸迷途知返。”小小年纪的十安,有时候说的话极晦涩。 马天师死讯在隔日后传来,听说被人掏空了肺腑,连肠子都抠了。 天气燥热,尸体放不得,幸好马天师临死前有了安排,几个扛棺的拿了钱,各自灌了几大口白酒后,借着酒胆扛着棺上了坟山。 “棺送到半山道,四个扛棺的不敢送了,起了一阵怪风,直接将棺木掀翻。”李小米沉声道。 “后来呢?” “扛棺的吓跑,马老道的尸首跪在山路上,被烈日烤成了炭。” 我缓出一口气,不得不说,马天师的死确实蹊跷,就好像背后有把推手,特地做出来的一般。 “李小米,祖奶奶到底是谁?” 李小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能让马老道都害怕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祖奶奶是谁? 这个谜团像重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口,让我终日不安。 干旱的天气,今日终于迎来了一场急雨。 雨很大,才一下子,便又将村口前原本干涸的小河填满了。 十安眉头紧皱,捻着胸前的那一串老佛珠,不断碎语。 “终于下雨了,这是好事情。”我劝着十安道。 “不好,这不是天雨。”十安沉声道。 天雨,指的是天上落下的雨。 我怔了怔,走到屋檐边,伸出手捧了一把,放到鼻口嗅了嗅,居然嗅到了一丁腥气。 “十安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天雨。”李小米也附声道。 我担心起来,裹了一件蓑衣便往外走去,走到田垄,发现原本枯黄的庄稼,没有复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黄,最后,连根子也腐烂,软绵绵地瘫在湿泥上。 我急忙跑了回来,沿途经过一个羊圈,圈里的几头羊,疯狂地啼了几声,脑袋一歪,也瘫倒下去。 母亲从河边打来一桶水,往水缸里倒。 我惊得跑过去,将水桶扯了下来。 “吉祥,你做什么?” 我喘了口气,望着母亲,“这雨有毒!” “雨没有毒,只是腥了。”李小米想了想,缓缓开口。 十安捻着老佛珠的手停了下来,默默转头,望着屋头外的雨。 而我,没有听明白。 “这雨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某个东西的嘴里喷出来。”李小米沉默了一下说道。 我抖着身子转头,望向老山。 眼睛一阵刺痛。 李小米急忙将我掰了回来。 “雨从高处落,无疑,必然是老山上的东西,你忘了么,马老道也讲过,他说惊醒了山上的祖奶奶,我猜着,可能真和这祖奶奶有关。” 又是祖奶奶!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肯定不是人,眼下这雨太急,我们要上山,也要等雨停下。”李小米补了一句。 可惜的是,雨一直没有停,反而越落越大。 直至把村口小河淹成了大河。 “要翻山洪了!”母亲从外面回来,忧心忡忡。 这两日,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是这样说。 山洪猛于虎,白佬村,包括李家的安铺村,还有几个小村落,都被围在这连绵老山之下。 我忽然想起了马天师的那句话。 “我闯祸了......我惊醒了山上的祖奶奶。” 我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 山下几个村,终于聚来了几十个青壮,咬着牙提了铁锹往山上走。 “他们去填山了。”母亲依然忧心忡忡。 乡里人没多大手段,何况这山洪都是几十年难见的,挖土填山,恐怕是眼下最有力的手段了。 我提了一把铁锹也要上山,被李小米拦住。 “陆吉祥,我们要做的不是这些。” 我沉默起来。 “祸根在那个祖奶奶,你等我准备一下。”李小米继续道。 十安站起身子,也扯住我的衣服。 村口前的河,湍急异常,早已没有往日的潺潺。 李小米画了十道符箓后,终于站起了身子。 “死人了!” 这时,村口外忽然传来一声悲恸。 十安戴着草笠,率先跑了出去。紧接着,我和李小米也披着蓑衣跑了出去。 河子里,一具被水泡得面目浮肿的尸体,正卡在河子中的石头上,一晃一晃。 我认出了,这时村里的王三叔。 “撒网!”有人喊了一声,几个乡民帮着在河道中隔了一张渔网。 恰好浮尸终于别开石头,随着湍急的河水,落入网里。 十安双手结势,碎声念着经。 望着浮尸,我的眼睛,忽然又生出了那种痛觉。 浮尸拖上岸,人群一阵哀嚎。 “陆吉祥,你怎么了?”李小米见我神色不对,担心地扯着我的衣袖。 我转头,不断揉着眼睛。 “李小米......我眼睛又不好受了。” 李小米闻言,面色惨白,她自然知道,每每我眼睛受痛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又有一具!苍天呐!”我身后的人群,又开始了混乱。 我颤着身子,眼睛痛得让我差些立不住身子。 “金刚怒目,原本便是监视世间罪恶的。”十安望着我,脸色凝重。 浮尸再次落入渔网,被人拖上了岸。 填山的人,不过去了短短两个时辰,便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祖奶奶!祖奶奶到底是什么! 我暴躁地用脚踢着雨水,巴不得立刻上山。 “陆吉祥......你转过头。”李小米红了眼睛,看着我说道。 十安也抱住我的腰,将我往后拽去。 “陆吉祥,回头!”李小米哭了出来。 我心头隐隐不安。 我没有听李小米的话,揉了揉极痛的眼,往河子看去。 这一看,脑袋一声嗡鸣! 沿着湍急的河水,十几具浮尸,诡异地列着队形,一个紧挨着一个,从山下淌落下来。 身后的人群,已经发出震天盖地的悲戚声。 “陆吉祥,你别看!”李小米伸手,拼命掰着我的头。 我很难受,那种被人捻着针往眼珠子刺的感觉,又轰然袭来。 十安踮着脚,摘了草笠,挡住我的视线。 我终究是看见了,抬了抬手,心口有一团不知什么东西,感觉要迸发而出。 我昂着头,像野兽一般,吼了一大声。 十安颤着手,将草笠放了下来。 “陆吉祥,你的眼睛......”李小米惊道。 两行血泪,从我眼睛渗出,随着脸颊淌落。 佛说,金刚为守护神,金刚的怒目,原本便是监视世间罪恶。 而我,看到了世间大恶。 ------------ 10 祖奶奶的故事 夜色惶惶暗下去。老山之下的几个村落,悲声连天。 去填山的几十个青壮,不到半日,死了二十多个人,一口一口的棺椁,伴着哀乐,踩过积水,不断从我家屋头经过。 我的眼睛很疼。 母亲噙着眼泪,像小时候一般,用熟鸡蛋替我抚着眼睑。 李小米站在一边,望了望我,开口道,“我问过了,回来的人,只有不到十个,剩下一些人,好像都失踪了。” “他们......他们见到祖奶奶了么?”仰了仰身子,我颤声问道。 李小米摇了摇头,“回来的人说,大家伙填山挖土时,不知怎么起了大风,将人刮飞了。不过,有人说,起风那时,听到了一声极尖的怪叫。” 到底是什么! 这世间的东西,除了我们平时看到的,兔子野鸟,老叟孩童,阳光积雪,还有更多的东西,可能有人穷其一生,也闻所未闻。报纸上,也偶尔会刊登一些灵异怪事,什么飞碟,什么野人,数不胜数。 “我记得小时候听人讲,这老山以前也发过一次山洪,算起来,也差不多六十年的事情了。”母亲忽然开口。 “那时候如何了?”我急忙问道。 母亲摇头,“我那时都未出生,听人讲的,你们该去问三爷爷。” 三爷爷,是白佬村中年纪最大的老人了,八十多岁,却依然精神抖擞。 我和李小米以及十安,急忙往三爷爷家走去。 “有东西在闹。”三爷爷吸了一口旱烟,恨声说道。 “什么东西?” 三爷爷抬头,瞪了我一眼,“小娃子莫要乱问,回屋歇着!” 隔了一会,三爷爷忽然想到什么,又望了望我,“吉祥啊,莫要管了,这事儿也管不得,回去吧。” “三爷爷,不说外头村子,单我们这里,就死了五个村人!”我咬牙道。 “闹够了,它就消停了。” “三爷爷,你不想管,你和我讲就行,这祖奶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三爷爷闻声,脸色瞬间苍白,忽然生了气,“我叫你莫要问了!我管不得,你也管不得!” “老人家,这山洪说不得明日就要翻下村子,坐以待毙是不行的。“李小米也劝道。 “你懂个啥,一个女娃儿,你又不是村头的人!” “我是李老拐的孙女儿,学了些爷爷的本事。”李小米淡淡道。 三爷爷怔了怔,随后叹了一口气,“李长青若还活着,我倒是敢搏一下。” “三爷爷,听人说,这老山上,六十年前也翻过山洪,莫非也是那祖奶奶在作怪?” “无错,那时我还是个小后生,亲眼所见,死的人,比如今还要多,等它消停吧。”三爷爷背着手,要起身往里走。 这时,三爷爷忽然看到我身后的十安。 “我以为是个娃儿,是个......小和尚。” “小僧十安,见过老施主。”十安脆生生开口。 “三爷爷,十安有大本事的!”我急忙说道。 三爷爷望了望十安,又望了望我,皱眉道,“吉祥,你要知道,若是去山上,必然会惹了它,到时候,不仅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恶疮顽疾,老施主该医去。”十安捻着身上的老佛珠开口。 “你这小和尚,讲话一套套的,我讲过了,李老拐在,我倒是敢搏一下,你们我信不过。” “十安,露一手!”李小米沉声道。 十安闻言,不再说话,转过身子,往屋头外走去。 屋外雨幕涟涟。 十安的身影,在雨幕中,围着院子走了一圈折返。 令人称奇的是,身上滴水未沾。 我一直觉得十安虽然厉害,但会因为年纪限制,不会有多大的手段,如今看来,这一手本事,足以让人惊叹。 三爷爷自然也惊了,睁圆了眼睛望着十安。 “小小年纪,便有这等手段,即便是李老拐也做不到。” 十安脸微红,又脆生生念了个佛号。 “我与你们讲吧,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们去。吉祥啊,你以为我看着村人枉死,我不恨吗!没法子啊,人斗不过天,斗不过......那些东西!” “人定胜天。”我淡淡道。 三爷爷不再与我争论,缓缓讲了起来,“山上的东西,也就是你嘴里的祖奶奶,说实话,没人见过,以前还好些,四方村子里,偶尔会有些游方道士落脚,那东西也不敢闹得太凶,除了那次山洪,不知发了什么疯,连着下了几日几夜的大雨,山洪冲下来,淹死了许多人,后来从附近请了三个道长上了山,去了一日,死了两个回来一个,终于将它压住,这一消停,倒是平安了几十年,不知为何,这东西又出来了,唉!” 马天师做的,自言闯了大祸。 “三爷爷,这下了几天的雨,真是那祖奶奶嘴里喷的?”我继续问道。 三爷爷点了点头,“和六十年前,手段同出一辙。那时候三个久负盛名的道长,尚且死伤两个,我劝你们,莫要上山了。” “总要有人去的。”李小米淡淡道。 菩萨命的李小米,慈悲为怀。 从三爷爷家走出来,我和李小米不断揣摩着关于祖奶奶的讯息。 “我觉着,这祖奶奶是个山妖模样的东西。”李小米说道。 “为何?” “这世间,很多人不知,其实有妖鬼道,能吞风喷雨的,一般都是妖做的恶事。” 李小米的话我是赞同的,不到十天,为了娶李小米,我已经迈入了另一条森然的道路。 “陆吉祥,你眼睛好些了么?” 我摸了摸眼,说实话,我眼睛迸血泪,自己也吓了一跳。 听李小米说,那时眼泪迸出,我整个人也晕了过去。 “好许多了。”我回道,其实还是疼痛。 “师兄,金刚开眼,是因为见着世间大恶。”十安在一旁,一字一顿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李老拐,没有李小米,我的人生,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个长得不讨喜的农村小子,高不成低不就,讨个媳妇都费劲。 雨还在落,老山下的村子,陷入一种极诡异的气氛中。 旱灾以后变成涝洪,这手段当真是恶毒无比。 李小米和我商量后,决定不管明天如何,都要上山,毕竟,这种祸事拖不得,谁也说不准,那漫天的山洪,会不会突然淹下来。 “陆吉祥,你听过老人讲的怪事么?”李小米忽然问道。 我们这里,因为背靠老山,自然而然,会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传说故事。 比如夜里过了三更独自出门,必须要在腰上系一根红绳,相传老山上会有一种叫人狼,专门喜欢夜里游荡而来,跟在人身子后,喊你的名字,你若应了,刚一回头,它便咬断你的喉咙。后来,据说来了个云游的老道人,教人在腰间系红绳,人狼见到红绳,便不敢跟着了。 至于这是什么道理,行不行得通,反正许多人都照着做,也鲜有听说人狼害命的事情。 “不是这个。”李小米摇了摇头。 “老柳根盘人?”我继续道,我和李小米,都算在老山下长大的孩子,这类故事何其多,要讲起来,起码要讲一个夜晚。 李小米还是摇头。 “蛤蟆井么?” “都不是。”李小米正色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老山上有条黑龙,因为受天罚,避居在此长眠不醒。” 这故事我也听过,说的是九天之上,有条黑龙闯了祸,被罚下来受劫。 不过,这故事,总觉得过于虚浮了,不过是乡人口语相传的趣话罢了。 “我爷爷不是这样讲的。” 李老拐莫非有另一个版本? “我才想起来,我爷爷讲了,这东西不是龙,而是一条活了上百年的老蛇,藏在老山上!” ------------ 11 背尸的马脸猴 “山上有条老蛇!”李小米怕我听不清楚,又急忙重复了一遍。 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多信,虽然这段时间和李小米在一起,也经历了一些诡异的事情,但总觉得,这认知的世界里,哪里会有一条活了百多年的老蛇。 “万物有灵,有气运者皆能成果。”十安念叨道。 “老蛇便是祖奶奶?”我反驳道。 “陆吉祥,很多事情你还不知道,祖奶奶一开始并非是乡人叫的,而是道人们喊的,老而成妖,又性子暴虐,喊祖奶奶,不过是戏称罢了。不管如何,这老山上,我们都要去一趟,早做些准备,带点防蛇的东西,我总觉得,真会是一条老蛇!”李小米说道。 一条活了百多年的老蛇,该有多大,脑袋子会不会跟水缸一样粗? 没过一会,三爷爷忽然走来了我家。 “我记得了,我这有个东西,是那个上山活着回来的道长留下的,你们真要去,便拿着,说不定能帮上忙。” 三爷爷将两柄乌漆漆的短木递到我手上,我急忙接了过来。 “七节锏!”李小米正色道。 随着李小米的话,我仔细打量起来,尽管是两截断木,压在手上却很沉,木身上生满了尘泥,显得脏兮兮的。 “陆吉祥,打一下。”李小米说道。 我双手各拿起一柄七节锏,互撞了一下,居然发出了铁器般的嗡鸣,紧接着锏身上的尘泥浑然抖落。 “这七节锏,如今少见了,不过百多年前极盛行,你手上的这两柄,看着很不错,应该是炼过的法器。” 我拿着七节锏,往地上的垫门石砸下。 砰! 垫门石被砸得粉碎,而我虎口隐隐发疼。事实上,我并没有出太大的力气,震得我虎口发疼的,居然是七节锏的力道反弹。 “好东西!”李小米笑道,“通常来说,好的法器应该是活的,比如这七节锏,有极重的反弹之力,所以陆吉祥,你可是得宝了!” 我心里有些震撼,自古以来,锏多用于马战,杀伤力十分可观,即便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当然,眼前这把木头七节锏,肯定不会有古时重铁器般的杀伤力,但我相信,在阴事上,肯定不凡! “收着吧,娃子,三爷爷我留着也没用。” 三爷爷说完,咳了两下,走出了屋头。 有了七节锏,上山寻祖奶奶的事情,又多了一分胜算。 白佬村里,哀乐依然没有停,村头外的小河,夜晚时又捞了两具浮尸,被水浸得太久,其中一具浮尸脸皮已经被泡开,见着了森森血肉。 雨也没有停,村道上的积水已经越积越高,漫过了小腿。 “等不得了。”李小米转过头,望着我说道。 十安也缓缓站起身子。 夜里行山,这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没法子,谁也不说准,山洪什么时候会翻下来。 寻到祖奶奶,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白佬村后的那片老山,相传古时,黔南有个修道的书生,得道飞仙之后,舍不得家里的两头羊,便想着法子,给羊喂了仙丹,羊毕竟是俗物,即便上了天,也做不得神兽。话说这两头羊随仙人飞到半空,忽然坠落下来,摔得粉碎,因为食过仙丹,羊骨,羊头,羊尾等等,皆化成了小山,日积月累,便连绵起来,形成了一排密密麻麻的老山群。 母亲很难过,不停劝着我和李小米。 我也很难过,咬咬牙,跪下来朝母亲磕了头,披上蓑衣往外走去。 村子外,明明是皎月青天,却下着极暴虐的雨。 十安说过,这不是天雨,自然与天无关。 “小心些。”李小米走在最前,小心翼翼地探着路。 十安只戴了一顶草笠,一边走一边捻着老佛珠。 刚走到山口,李小米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有人。”李小米沉声道。 我望过去,发现果然如李小米所说,山口位置,站着一个披蓑衣的人,一动不动,佝偻着身子,任雨打落在身上。 “是不是村下的?”我喊了一声。 站着的人没有应我。 一瞬间,我眼睛跳疼起来。 十安扯了扯我的身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可能不是人。”李小米冷声道。 我不知该说什么,抽出两柄七节锏,紧紧握在手上。 十安碎语,念了些话,山口的人影忽然动了起来,转过了身子。 “陆吉祥......你仔细看看。”李小米颤声。 我揉了揉眼,这一看,脑袋发寒,立在山口的人,这张脸,分明是母亲的模样。 “娘......”我急忙喊了一声。 母亲扯掉蓑衣,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不是人。”李小米怕我着了道,急忙又重复了一次。 我更宁愿相信,是母亲不想让我们上山,而偷偷跟了出来。 可是眼前的母亲,下一个动作,直接让我心底发寒。 它学着骂街泼妇的动作,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断胡乱蹭着,伸手指着我们,嘴里发出尖细的声音。 “学人的模样,只学到了三分。”李小米冷笑。 见我们无动于衷,这长着我母亲脸的东西,居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动作僵硬无比,看来看去,有点像扭秧歌。 “鬼东西!”李小米骂了一句,将朱红小鼓拿了出来,用手指背弹了两下。 那东西惊得立马趴在地上,往山里窜逃。雨幕眯眼,才一下子,便看不见了。 “这祖奶奶占着老山,连带着以往许多不安分的东西,估摸着也跳出来了。”李小米沉声道。 多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一行三人走得更小心了。 穿过山口,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一路往上。 我不知道祖奶奶有多大手段,会不会发现我们进了山。 “李小米,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心头一个激灵。 “怎么了?” “马天师死了,周家父子呢?” 李小米想了想说道,“周家父子其实没有多大的本事,充其量不过是马老道的狗腿子,有可能马老道是自己上的山,不过,等这里的事情了了,我们要再去趟县城,周建章养鬼害人,饶不得!” 我点了点头。 这时,天上原本皎洁的月儿,一下子被云遮去。 “不好,老山生了黑云!”李小米凝声说道。 老山生黑云?莫非这遮月的黑云也不是天上的,便如那雨一般,都是祖奶奶嘴里喷出来的? 十方摘下草笠,抬头望了望,稚嫩的脸上也凝重无比。 “雨不是天雨,云不是天云,这祖奶奶,要成精了。” 如果真按着李小米所说,祖奶奶是条上百年的老蛇,老蛇成精,该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陆吉祥,你往那边看......”李小米忽然颤声。 我疑惑地看去,也惊得后背发凉。 山道往前,有个大水潭子,十几只马脸猴子,正淌进水潭子里,得意地踩着水。潭子边上,另外四只马脸猴,每一只后背上,都背着一个黑压压的东西。 “陆吉祥......那是浮尸!马脸猴子在背尸!” 我更加大惊,急忙扯了扯李小米,让她先随我隐蔽起来。 老山上有群马脸猴,几个村落也都知道的,不过并没有太坏,以往喜欢结群抢些过山乡民的食物,虽然偶尔听说,也有马脸猴下山,去乡人家里偷东西吃,但也不多见。 如今祖奶奶苏醒,这批马脸猴子,好像极欢喜一般。 “这马脸猴背尸要做什么?”我小声问李小米。 “会不会......当食物?” 我也不敢确定,若真是如此,这批马脸猴,算得大恶了。 忽然,我眼睛疼痛感仓惶袭来。 更诡异的是,我刚眨眼睛,一道雷恰巧划过,整个地面也随着瞬间亮堂。 我下意识往前看去,看到一只马脸猴,正蹲在潭子边,捧着一条人手臂,咧开满是尖牙的嘴,撕扯着手肘肉,疯狂地嚼入嘴里。 ------------ 12 周和的出现 十安面色失去往日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伤的表情。 马脸猴子吃人,尽管是死人,但足以证明了,是一件极恶的事情。 我揉了揉眼睛,忍不住要提起双锏打过去。 “慢些。”李小米喊住了我,往前指了指。 我咬牙看过去,看见那背着浮尸的四只马脸猴,已经沿着一处坡子,有条有序地走着。 “还要搬到洞里不成?”我气急道。 “不对,它们这模样,更像进贡!” 进贡?进贡给谁? 我忽然打了一个冷战!马脸猴进贡,莫非是祖奶奶? 正想着,忽然十安用力将我推翻到一边。 我疑惑地爬起身子,发现原先蹲着的位置,一根尖头树棍刺入湿泥里,入土三分。 紧接着,六七只马脸猴从我们后方窜出,表情愤怒,举着尖头树棍,狠狠地掷来。 “成精了!快走!”李小米大叫一声。 我不敢怠慢,拖起十安的手,顾不得山道湿滑,疯了般往前跑去。 跑在我前面的李小米,不时回头看着我们,示意我们快些。 忽然,我的脚像被什么抓住一样,凉麻凉麻的,一下子整个人绊倒在地上。我急忙翻了个身子,举着七节锏迅速打下去。 再看时,居然是一条长花蛇,身子弓成一个绳套,也怪不得能将我绊倒。 花蛇被我用七节锏砸得蛇头迸碎,疯狂地扭着身子,将山道上的积水不断溅飞。 我看得惊心,抬起头,寻着李小米的身影。 幸好还在我前头,脚步也好像慢了下来。 “李小米!”我喊了一声。 李小米没有回头。 嗒嗒嗒的雨声,愈渐地大,混淆了人的耳线。 我估计李小米没听到,将和我一同摔倒的十安扶了起来后,往李小米的方向,迈腿准备跑去。 “师兄,别跟着她!”十安脸色惊惧。 “怎么了?”我皱了皱眉。 “师兄,她不是小米姐姐。”十安很笃定说道。 我怔了怔,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往前看时,正好李小米也转过了头,熟悉的面目,表情却极为狰狞,咧开嘴,露出尖牙,舔着自己的上下唇。 “该死!”我骂了一句,幸好十安提醒,不然又要着了道。我猜着这东西,应该和山口处装成我母亲的东西一个品种。 但,真正的李小米哪里去了,会不会我刚才摔跤时,阻了一下视线,便被这东西趁虚而入了? 怕李小米出事情,我也顾不得背后有马脸猴子在追,大声喊了起来。 十安将挂在身上的老佛珠摘了下来,捏在手中,护在我身边。 一只马脸猴怪叫着,从一株老树上跃下,举着一根树棍就往我打来。 我听见十安的急喊,急忙侧了身子,举起七节锏隔住。 这马脸猴力气极大,加上一直疯叫,让人烦躁。我急忙抬腿,往马脸猴的腹子踢去。 马脸猴嗷了一声,整个往后摔。 十安见状,迅速捻出一枚老佛珠,往马脸猴掷去。 佛珠击到脸上,居然将马脸猴的脸目烫出了一个大疤,生着燎烟。 十安这串老佛珠不简单! “师兄,它们要追来了,我们先避开。”十安扯着我的衣角说道。 眼下也不知李小米到底去了哪里,没有法子,只好先避开这群怪叫连天的马脸猴。 往前跑了一阵,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侧了侧头,发现周和抖着身子,躲在一株老树后,向我招着手。 去你妈的!又是马脸猴的手段! “师兄,他是真的。”十安说道。 周和不是马脸猴装的?那他为何在这里? “陆兄弟,危险,先跟我走,我和你慢慢讲!”周和大急喊道。 我静下心想了想,马天师出事情后,这周家父子便一直没有音讯,眼下居然出现在老山上。 “天师被祖奶奶害了,我和父亲想着上山,替他报仇的!”周和正色道。 我暗暗理了一下,好像也说的通,何况身后的马脸猴群还在死命地追,我迈开步子,往周和跑去。 “快走!”周和见我跑来,颤了颤身子,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林子深处窜去。 我和十安对视一眼,也跟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走了一阵,周和停了下来,指了指一个隐蔽的山洞。 “陆兄弟,这里安全,我躲了几日。” 我没有动,冷冷打量着周和。 “陆兄弟,虽然我们以前有些误会,但我知道,陆兄弟必然也是为了除去祖奶奶而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放心吧,我不会害你。”周和说道。 “周建章呢?”我沉声问道。 “我父亲......也被那些猴子吃了。”周和瞬间红了眼睛。 我沉默起来,叹了一口气,和周和一起,慢慢走入了山洞。 趁着周和不注意,我不动声色地和十安对望了几眼。 十安点了点头,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处山洞暂时是没危险的。 “周和,你一个人也斗不过那些东西,怎么不下山?”我问道。 周和苦笑,“我猜着陆兄弟还未回返过山口,上山容易下山难,被锁路了。” 又是锁路!我惊了惊,按着周和说,眼下我们这几个人,倒是成了瓮中之鳖。 我更加担心李小米了,如今她孤身一人,也不知身在何方。 沉默了一下,我把李小米的事情告诉了周和。至少,这老山里,周和与我们一样,还是个人。 人以外,尽是邪恶的马脸猴,各种诡异的东西,以及神秘的祖奶奶。 周和也惊咋起来,想了想后,“这群马脸猴在外头晃荡,走外头的山道是不行的,这个洞子能穿到山的另一边,我们从这里过去。” “你如何知道能穿过去?”我冷声问道。 说实话,虽然对周和的印象大有改观,但我仍然没有放下心里的防备。 “我走过的......不好!马脸猴来了!和尚大师,你手段高明,劳烦你挡一下!”周和惊声道。 正如周和所说,才一下子,便听到了洞外嘈杂的怒叫声。 “不是说这里安全么!”我气道,揪住周和的衣领。 “陆兄弟!马脸猴冲进来,我也会被吃掉!我敢拿这事儿开玩笑么!”周和也大喊道。 我怔了怔,松开了周和的衣领。 十安已经往洞口奔去,手上挂着那串老佛珠。 “快走!陆兄弟!”周和扯着我的身子,往洞子深处拖拉。 我如何会走,十安还在这里! “和尚大师手段高明,等退了敌自然会来寻我们,我们耗在这里,也徒增大师的压力罢了!”周和迅速道。 我没有理周和,抽出七节锏。 “陆兄弟!别磨蹭啊,李小姐还在外头,若是去慢了,说不得会被马脸猴吃了,你也知道,李小姐身负什么命格!”周和更加着急。 我心里一个激灵,望了望十安,咬了咬牙,“十安,退开敌人马上跟上来!” 十安应了一声,不再分心,与冲进来的一只黝黑马脸猴打了起来。 周和步子不停,带着我往洞子深处跑。 跑了一阵,我忽然觉得不对,这洞子里,好像总有股腥气。 我盯着周和,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种不安。 周和也望着我,有些生气了,“陆兄弟,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走回头,没有你们,我一样能想法子除去祖奶奶!” “周和,那你说,这洞子为何会有腥气?你在这躲了几日,难道不知道么?” “陆兄弟啊,这腥雨湿地,渗入山石,我有什么法子!我讲过了,先前我是对不住你,但今时不同往日,何况,天师下山寻你们报信,也是我提出来的!” ------------ 13 看穿 跟在周和身后,我一直很小心。 洞子往前延伸,入眼处,尽是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也不知周和如何知道这洞子能穿出山。 反而,腥气越来越重,就好像全拥挤在了洞子深处一般。 我忽然心头一个激灵,不对,若是洞子贯穿的,会有风灌入,腥气也该散去一些,为何还会越来越重? 我停下脚步。 周和回头,望了望我,“陆兄弟,怎么停下了,还是信不过我么?” “周和,你说马天师是你怂恿来的,你讲一下,他那时腿断了,是左腿还是右腿?” “自然是......左腿。” 我咬咬牙,往后退了几步。马天师根本没有断腿! 周和怔了怔,随后咧嘴笑了起来,“倒是小看你了,这么小的计,大意了大意了。” “你要做什么?”我冷冷问道。 “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们这些人,就比如你陆吉祥,天生的一副好面相,妖见妖怕,鬼见鬼惊,都说我父亲养了小鬼,实际上,这十多年,阿叱一直是我养的,跟我更亲一些。” 我终于知道那头小鬼的名儿,叫阿叱。 “阿叱,出来吧。”周和淡淡说了一声。 一头如虎豹大小的鬼头,忽然出现在周和的身后。 记得在破院子那会,周建章养的这小鬼,不过是一个面色青白的死孩子,如今不过几日,居然长成了这模样。 “阿叱最乖了。”周和很神经质地回头,在鬼头的额上亲了一口,嘴唇一下子沾上了脓血。 我暗骂了一声娘,不忍再看。 “也许你不知道,阿叱是女鬼,可怜的身世,刚出生便被我父亲和天师联手,炼成了尸鬼,不过,阿叱如今是越长越漂亮了。” 周和身后的鬼头咧开嘴,兴奋地嘶叫了一声。 “周和,你千方百计将我孤立,要做什么?”我冷声问道。 “我把你的事情跟祖奶奶说了,祖奶奶对你很有兴趣。”周和笑了笑,继续说道,“毕竟这金刚怒目相,可是几百年都不出一个的。” “祖奶奶是谁?” 周和指了指洞子深处,“往前走,便见得到了,提醒你一下,这腥气是蛇腥,而这洞子,则是蛇洞。” 闻言,我心头大骇,李小米分析的没有错,这祖奶奶,果然是条老蛇。 “陆吉祥,你最好合作,祖奶奶的本事,可不是你这小愣头青能抗衡的,乖乖跟着我走,趁着祖奶奶还没生气,不然,这满山的浮尸,便是你的下场。”周和咧嘴道。 “周和,你给妖鬼做狗腿子,也不嫌渗人么!”我冷笑道。 “这有个啥,不怕跟你讲,我和阿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周和张大嘴,我忽然发现,周和嘴里,居然生出了两枚弯钩的小獠牙。 人有人路,鬼有鬼途,阴和阳,是天地间最为相斥的东西。 我心里也憋屈,这周和不知为什么,见着他时,眼睛没半点反应,我估摸着如今,他还算是个人吧。 “你还是太顽固了,就和我老子一样,不识抬举,祖奶奶一生气,老山之上,不过又多了一具浮尸。” “禽兽!”我骂了一句,虽说对周建章没有好感,但毕竟在大是大非上,和马天师一样,还是拎得清的。 “阿叱呢!他们害了阿叱呢!多可怜啊!”周和面色瞬间涨红。 我暴怒,举起两柄七节锏,重重往周和砸下去。 周和后头的鬼头阿叱速度极快,窜过身子,挡在了周和前头,用两只满是脓血渗出的鬼手,捏住了七节锏。 没想到七节锏忽然生出了白烟,鬼头阿叱尖声痛叫。 这七节锏是当初上山的三个道士留下来的,能压住祖奶奶的法器,自然不凡。 见着鬼头阿叱吃痛,周和双眼冒火,“陆吉祥,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没有理这个疯子,趁着鬼头阿叱吃痛,举起七节锏,准备再打下去。 嗷! 鬼头阿叱忽然暴喝,一头撞在我身子上,直接将我撞飞。 “这锏不是凡物,可惜啊,你陆吉祥还是个喽啰,使唤不了!”周和眯眼道,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仗着学过武术,一下子往我跳来。 我急忙举起七节锏,被周和一下用手拨开。 “我可不是妖鬼!” 周和说着,匆匆举起匕首,往我胸口刺下。 幸好我费尽力气侧了侧身子,才躲开刀势,不过手臂上还是被刺了一刀,顿时鲜血横流。 “阿叱,咬他的脑袋!”周和脸色扭曲,兴奋地大喊道。 被周和压住,身子动弹不得,眼看着那鬼头阿叱又窜过来。 “周和!你讲过的!祖奶奶要见我!”我急忙喝道。 周和顿了顿,随后抹了抹嘴,“顾不得了,你伤了阿叱,就该让阿叱吃掉,祖奶奶那里,我会和它说!” “草你妈!”我吼道。 周和扇了我一记耳光,重新举起了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石子般的东西击打到周和的匕首上,周和歪了歪身子,我趁势奋力一拳将他打开。 扶着受伤的手臂,我缓缓退了几步,再低头看时,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石子,而是一枚老佛珠。 十安! 果然是十安来了,面色凝重,跃到我身旁。 “这位施主,你着相了!”十安望着周和道。 “小秃驴,不好好念你的经,却偏要多管闲事。” “这非闲事,而是恶事。” 周和挥了挥手,嘴里骂咧几句,想让鬼头阿叱出手,却又顾忌十安的手段,最终,转过身子往洞子深处跑去。 “十安!诛了那头尸鬼!”我急忙喊道。 可惜的是,鬼头阿叱消失得极快,一下子没入前方洞子的黑暗中。 十安叹了一口气,将我扶了起来。 “这老山上,已经快变成阿鼻地狱了。” 佛经上说,阿鼻地狱是永受痛苦的无间地狱。 我喘着气,心里一下空荡荡起来。 “十安,我很担心李小米。” “放心吧,小米姐姐也是有些手段的,对付那些马脸猴,应该能全身而退。”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李小米毕竟随着李老拐学了这么多年的道法,不会轻易着了道。 我往前看了看,黑暗的洞子往前延伸,腥气越来越重。 “那个周和说的没错,我刚才看了一番,这里的确是个蛇洞子。” 这么大的蛇洞子,可想而知,这祖奶奶必定也极为巨硕。 我很想往前走,山下的几个村子,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十安扯住了我,“时机未到。” 说着,十安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了几片透明的碎蛇鳞。 “师兄,我猜得没错的话,这祖奶奶要蜕皮了。” 蛇蜕皮,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还差几日?”我急忙问道。 “两日左右。”十安捻了捻碎蛇鳞,认真答道。 这倒是个好机会,不过,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李小米。 “我们先出去,再往里走,我怕会惊了它。” 估摸着周和去打报告还要一些时间,足够我们跑得出蛇洞。 快要走到洞口的时候,忽然又有几只马脸猴窜了进来。 这鬼东西太多了,更像是祖奶奶的哨兵。 几只马脸猴尖叫了几声,往我和十安扑来。 自然少不了一番鏖战,幸好这些马脸猴手段简单,无非是举着树棍捅打。 记得某位科学家说过,人类与动物的区别,在于熟练使用工具。如今这些马脸猴,换句话说,岂不是有了灵智? “师兄!快跑,老蛇出来了!”十安脸色仓惶。 十安的话刚落,紧接着,我便听到一声轰隆隆的声音,有些像火车急驰,在身后响了起来。 ------------ 14 蜕皮和渡劫 十安拖住我的手,嘴里碎念着什么,我估摸着是一些佛祖快点显灵的话。 后头的腥气越来越重,呛得人忍不住咳了起来。 一路步履急匆,仓惶间,我忍不住回过头,望一眼神交已久的祖奶奶,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如我所想,果然是一个水缸大的蛇头,生着白毛,平整地铺在两边蛇颊之上,眼睛怒睁,吐出的信子,如一根红色长鞭,不断鞭笞着空气,啪啪作响。 “师兄!别分心!快些逃!”十安急道。 我急忙转头,压住颤栗的身子,跟着十安往洞口逃去。又有几只马脸猴奔跃而来,举着树棍疯了般挥打。 我握着两柄七节锏,配合十安,以最快的速度准备萧清来敌。 马脸猴本不经战,被我十安打退,眼看着就要突出重围,忽然间,身后的祖奶奶厉啸一声,那几只马脸猴像吃了兴奋剂一般,显得更加暴虐疯狂,顾不得伤,齐齐涌过来。 这时,洞子外头,响起了一阵微弱的鼓点声。 李小米! 我心头大喜,李小米没出事儿! 几只马脸猴被鼓点声震慑了一下,行动滞缓,我和十安趁着空档,迅速跃出了蛇洞。 刚落地,便听得身后的暴怒声。 “快跑,这老蛇也要出洞了!”李小米奔过来,将我扶起,大声喝道。 跑了一小段路,忽然发现身后没声音了,只余筛豆子般的雨点声。 “老蛇没跟来。”十安一屁股坐在积水上,不断喘着气。 我也累坏了,也一下子瘫在地上。 “这老蛇为何不出洞?”李小米沉声道。 我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周和也是把我骗进去的,这老蛇祖奶奶,不知何故,不敢跑出蛇洞外面。 还在想着,忽然天空划过一道极粗壮的雷电,劈在离蛇洞不远的一株老树上,顿时将老树劈成焦炭。 “这是天雷吧。”我惊问道。 老蛇吐雨吐黑云,若是连闪电也能吐,当真是没得玩了。 “师兄,这次是天雷。”十安回道。 李小米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后,缓缓开口,“我在想一个可能性,这老蛇祖奶奶,会不会在避天雷?” “为何要避天雷?” “妖不是人,我看过爷爷的道籍,一些厉害的妖鬼,是要渡雷劫的,比如这条老蛇!” “老蛇渡劫?” “应该是,对于它而言,蛇洞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见着刚才那道粗雷了么?我敢肯定,老蛇要敢出洞,那道天雷,必然会劈在它的身上。” 我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好像便能说得通了。 不远处的蛇洞里,一双巨大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们三人,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要是老蛇渡了劫呢?” “在老山上,我们必然要死!”李小米凝重道。 我将老蛇要蜕皮的事情,告诉了李小米。 “蛇蜕皮?”李小米也难得高兴起来,“这倒是好事情,这两日等老蛇蜕皮的时候,我们摸过去,将它诛杀!” 蛇蜕皮,是蛇类最为脆弱的时候。 和十安,李小米商量了一番,觉得眼下还是留在老山上好些,也能时刻盯着老蛇。按着周和所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也不知是真是假,左右我们也没打算下山。不过眼下,还是要在老山上寻处安全的地方。 老蛇不出洞,但它能指使马脸猴子来剿杀我们。 寻来寻去,在老山的南面崖边,寻到了一间破庙子。 “应当是山神庙,不过废弃许久了,绝了香火气。”李小米淡淡道。 山神也不敢管了么! 李小米在破庙子前后,施了一个阵法,用她的话讲,虽然没有多大神通,但也能挡一阵。 十安收拾着那串老佛珠,已经空了许多,只余灰绳露出。 我则小心地检查着被周和刺伤的手臂,问题不大,算不上伤筋动骨。 “李小米,刚才我们跟着你,你怎么一下子不见了。”我问道。 李小米苦笑,“与你们一样,我以为你们跟着的,后来才发现,跟着我的两个东西,不过是扮成了你们的模样,寻了许久,才寻到那处蛇洞。” 这应该是周和的手段,费尽心思将我孤立,引到祖奶奶那边。 老山上空,依然不断有闪电劈落。 “没事的,我们又不作恶。”李小米望着我说道。 传说九天之上,有天雷使者,专司罚恶。 老山上的气氛,让我觉着很难受,躲在庙子里,不得已拆了一张供桌,用来生起了一堆火。 “陆吉祥,你看那边!”李小米脸色惨白,指着庙子角落冲我说道。 我狐疑望过去,惊得心头发颤,破庙子的角落里,挤着一堆灰黑色的东西,不断来回蠕动。 “什么东西?”李小米咬着牙。 如今这老山诡异得很,我们必须步步为营。 我急忙抓起一根火把,探照过去。 发现那堆东西,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蟾蜍,蛙子,山鼠甚至还有一匹小狼羔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十安念了一声佛号,哀声开口,“不过是山里的居客,老蛇当道,这些居客也是害怕啊,师兄,莫要赶它们出去。” 听十安一说,我生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而且,似乎是我们擅闯入破庙,这样一来,仿佛我们才是该出去的那批。 李小米也叹了口气,有些颓丧地重新坐下。 我知道她在担心,担心山下的村子,村子里的人。 我也很担心,很多次,我都会无端想象出山洪如猛兽般,冲烂村子的模样。 “十安,你说这老蛇,真的不能出来么?我还是很担心。”我转头问道。 十安想了想,转了转黑溜溜的大眼睛,“师兄,应该是这样,它确要蜕皮了,蛇蜕皮子,自古以来,都是虚弱得很的!” 这老蛇祖奶奶,蜕皮加上渡劫,好像也没那么好过。 “不管如何,趁它病,要它命!”李小米咬着牙,恨透了这条作恶的老蛇。 我们三人正说着,忽然破庙子角落的那堆小动物,发出了凄厉的惊叫声。 “怎么了?”我立马站了起来,抽出两柄七节锏。 李小米目光冷冽,“好像外头有东西寻来了。” 这么快!我恨骂一声。 如十安所说,外头确实有东西来了,几只马脸猴龇着牙,冲我们疯狂叫喊。 两个人影,从雨幕中缓缓踏出。为首的,赫然是周和! “周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巴不得立即把周和砸破头。 “慢些慢些,陆兄弟。”周和摆了摆手,他后头的鬼头阿叱也冷冷地瞅着我们。 “你又想做什么?”我怒道。 “陆兄弟,祖奶奶有话要对你讲,莫要气,好好说话。”周和咧嘴道。 老蛇也来了? 我看向四周,很担心那条老蛇真地出了洞,水缸大的蛇头一下子扑塌破庙。 “这老山群里,不管你们躲哪儿,祖奶奶都晓得,何必费力气呢。”周和舔了舔嘴唇,然后回头,又亲了鬼头的脸,脓血耷拉到脸皮上。 “师兄,退后。”十安面色惨白,扬着手,指着周和身后。 一个佝偻的人影,全身披着黑袍,抓着一根树棍当了拐杖,艰难地迈开步子,走了出来。 “老蛇出洞了。”李小米苦笑。 “不是说有天雷么?”我咬着牙。 “师兄,它不敢露真身的,化成人样,手段会弱许多。”十安望着我道。 我缓了口气,这样一来,还不算死局。 “小哥,你随我走,我放过他们。”披着黑袍的人影,声音极为嘶哑。 “师兄,我猜得没错的话,它想用你避渡劫天雷,毕竟,怒目金刚,在天地间是极善的,上天不罚。”十安又说道。 这老蛇,果然是机关算尽! ------------ 15 瞒天过海 小的时候,村子里闹过狼灾,叼牲口叼人,后来请了一个道士,道士上山,寻到狼群,与头狼不断碎语,没多久,狼灾便退了。 这景象,与如今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眼前的老蛇要狡猾得多,而我,也没有那个道士的本事。 天空之上,一道雷电闪过。 老蛇顿了顿,掀开头巾,露出一张满脸褶子的老妪脸。 “你帮我一个忙,我放过你们和山下的几个村子,岂不好么?”老妪说话,分叉的舌头不断弹起弹落。 “师兄,莫要信。”十安握着老佛珠,冲我说道。 我自然不信,这天地间,多的是言而无信的恶东西。 老妪似乎极为生气,望着我们,嘴里不断碎骂。 我身后的李小米,忽然走近我,不动声色捏了捏我的手。 “趁着它出洞,不能露真身,诛了它。”李小米轻声道。 我心里一个激灵,立即赞同了李小米的话,寻着机会,准备对这蛇老妪下手。 我按着七节锏,才迈开两步,离我不远的老妪眼珠子转了转,竟然返身往后跑去。 “又是这七节锏!吾孙儿!挡住!”老妪咧嘴冷声道。 周和怔了一下后,急忙带着鬼头阿叱,挡在我身前。 “祖奶奶放心,速回洞里,小孙在此!” 不仅弑父,还拜了老蛇做祖奶奶,这周和,当真是没救了。 “老蛇,你走不得!”李小米弹起朱红小鼓,大喝道。 老妪嗤笑,“我不想费力气罢了,一面摄魂小鼓,便想着诛我么!” 十安也跑过来,往老妪掷了几枚佛珠,全被老妪避过。 “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识抬举,便都做浮尸吧。”老妪尖叫一声,身子忽然走得飞快,一下子消失在雨幕中。 周和也缓缓退开身子,扬手指着我和李小米。 “陆吉祥,你必然要死在老山上,还有李小姐,若不是顾忌祖奶奶,阿叱早就想把你嚼入肚子里了。” 我怒不可遏,举着七节锏扫过去,周和和鬼头阿叱居然不战,往后跑开。 几只马脸猴拥上,不顾生死地扑过来。 等打散几只马脸猴后,老蛇与周和,早已经不见踪影。 李小米气得重重跺了一脚。 这老蛇实在太狡猾了!我也骂了一句。 “师兄,这老山上,我觉得我们不管躲哪儿,都会被它寻到。”十安抬头说道。 这老蛇在山上活了百多年,自然有它的手段,我估摸着它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既然是它的家,我们如何瞒得过? “这两日,老蛇要蜕皮,不敢轻易出来的。”李小米想了想后说道。 正如李小米所想,否则的话,刚才这老蛇便出手了。 破庙子里的许多小动物也被惊道,一下子四处逃散,估计刚才老蛇来寻,都吓坏了。 一条地龙子,在匆忙窜逃间,被小狼羔压住了尾巴,急忙用身子挣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身子,迅速往前爬。 我脑袋一个激灵,总觉得有道思绪一闪而过。 “地龙子便如壁虎一般,受到威胁时,便会断尾自保。”李小米以为我不懂这些,急忙说道。 地龙子断尾自保,我自然知道。 “李小米,这老蛇肯定也知道自己蜕皮,是极不安全的,为何还要这么做?”我问道。 “好像是自然规律......” “不对,老蛇这两日要遭雷劫,为何还要蜕皮?” 蛇类蜕皮,是由自己主动完成的,也就是说,它若不想蜕,或者推迟一些,也是可以的。 “不好!”我惊慌起来,“不能让它蜕皮!” “陆吉祥,怎么了?”李小米也被我惊得面色不安。 “皮囊裹身,这老蛇莫非想用蛇蜕来瞒骗天雷?” “哪有这么容易......老天爷长着眼呢。”李小米笑道。 “若真是长眼,前几日便不会死那么多人了!”我冷声道。 李小米苦笑,不再说话。 “我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这老蛇可能真的想瞒住天雷。”十安开口道。 老蛇若是安然渡过雷劫,这附近一带,可就真的生灵涂炭了。 我的意思是不能拖下去了,索性去蛇洞里,和老蛇拼个你死我活,虽然有愣头青的莽撞,但总比呆着这里,一筹莫展的好。 “去不得,只能将它引出来!”李小米冷静道。 这百年老蛇狡猾的很,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小心提防。 “诈降?”这一套从古到今,好像都吃得开。 李小米白了我一眼,“你刚才表现的这么威武不凡,老蛇哪里会信!” 说的也是,好像真的行不通。 天上的闪电越打越烈,那轰然而炸的声音震破人的耳膜。 “师兄,老蛇应该要蜕皮了。”十安想了想开口。 “不能诈降,我们便把蛇蜕偷走!”我咬了咬牙。 蛇蜕是老蛇如今最在乎的东西,还指望靠着蛇蜕瞒天过海呢。 “你们也讲了,只有一个洞口,那里肯定有马脸猴子守着的。”李小米皱眉。 我一下也没了主意,左右望时,忽然见到破庙角落里,还有些山鼠聚着没逃。 “蛇能打洞,山鼠也能打洞!” 李小米闻言,眼睛一亮,“陆吉祥说的没错,打个洞子通到老蛇巢穴里,把蛇蜕偷出来毁掉,老蛇便扛不过雷劫了。” 想法是好的,关键是如何与那些山鼠沟通。 十安自告奋勇,捻着老佛珠,盘腿坐在那些山鼠面前,嘴里喃喃细语。 “十安在说什么?”我问李小米。 “传闻佛理是万物皆懂的,我寻思十安在诵经吧。”李小米回道。 万物有灵,这老蛇要真渡过了雷劫,不仅人类,连山上的动物们,也会遭殃。 终于,十安站了起来,抹了抹额头的汗,“它们听懂了,答应帮忙。” 我很认真地垂身致谢。 山鼠约莫有七八只,顷刻间全往外冲去。 “走!”李小米喊了一声。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老山之上,我们做这些事情,能瞒得过老蛇么?” 若是暴露了,前功尽弃。 “我和十安去拖住守哨的马脸猴,吸引老蛇的注意力,陆吉祥,你进洞小心些。” 我点了点头,也说了一声“小心”。 七八只山鼠打洞的速度极快,回头不断望我,似乎在揣摩我的个子,我试着蜷身爬进去,发现刚好合适,照这个情形,估计不消半天,便能挖通蛇洞。 也不知老蛇是不是真的开始蜕皮了,也许,利用蛇蜕瞒天过海,才是它最终的手段,至于让我帮忙躲避天雷,估计是保险起见。 人活百岁,已经是极限,而一条老蛇,活了百多岁,妄想欺瞒老天,继续作恶。 “你活到头了!”一想到被冲下山的十几具浮尸,我心里便难受得慌。 帮着几只山鼠,小心翼翼地把土刨出来,期望能再快一些,我很担心,李小米他们不能挺太长时间。 也不知挖了多久,其中一头壮硕些的山鼠,龇着牙冲我拼命叫了起来。 我急忙掩住它的嘴,蜷身进去探看。 这一看,头皮发凉。 洞子挖通了,但通达的,却是一处放浮尸的地方。 我红了眼睛,那堆叠得密麻的浮尸,全身泥水污垢,面目浮肿,我还认出了许多熟人,村里的牛叔,隔壁家的黄仔,小田村的马铁匠...... 我不敢数,初看起来,起码有十几具,还有两三具没有堆叠的,身子被咬成几截,手肘脚裸寸断...... 那头壮硕些的山鼠,忽然叽叫起来。 我急忙回神,听到了一阵暴虐的踏地声。 虽然心惊,但也松了一口气,来的并不是老蛇。 不过要是被发现我们挖洞进来,肯定要坏事情,几只山鼠极懂人意,迅速把洞口掩好藏了起来。 而我,咬了咬牙,整个人也躺到堆叠的浮尸上,屏住了呼吸。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 16 蛇巢 与浮尸共枕,我的眼睛很疼。 我曾经问过十安,我的眼睛为何总会这样,见着了这些事情便会发疼。 十安说,天生怒目,金刚开眼,见着恶事,怨念天地不平,落血泪,泣人间。 我小心抹去眼角的泪迹,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近在耳边,停了下来,扑入鼻口的,是一阵发馊的腐气。 我以为是马脸猴子,但这味儿根本不像。 没隔一会,我发现身下的浮尸,忽然剧烈动了起来。 又是诈尸?我心里大惊。 我一阵发毛,半睁着眼睛小心往下看,发现一头毛茸茸的东西,正背着身子,一只脚踩在浮尸堆上,拼命地扯着一具胖些的浮尸。 果然不是马脸猴子,李小米说过,这山上的诡异东西,都随着老蛇祖奶奶的苏醒,也现出人间。 我急忙松弛开身子,让自己表现得跟具毫无生命特征的浮尸一样。 那头毛茸茸的东西,忽然顿住身子,仰起了头。虽然看得不清晰,但这头东西的模样,还是吓了我一跳。 狗脸豹眼,凸出的两边嘴颊,各生着一排尖牙。听说暴虐的肉食动物,比如鳄鱼,生得都是这样的尖牙。 人狼! 我心底发寒,老山下的故事里,这人狼的传说,是足以止住夜啼的娃子的。 人狼暴怒地将一具浮尸扯落,我的身子也随着翻落。 好像......这人狼嗅到了人味。 人味,自然指的是我。 我咬着牙屏住呼吸,试图让自己更像具死尸。 一只毛茸茸的手爪,搭上了我的脸庞,粗暴地来回摩擦。 我不敢动,眼下这情景无比凶险,人狼喜欢咬人喉头,我怕七节锏还未打上去,我就一命呜呼了。 我觉着脸皮像被刀子一样,倒着划来划去,划了许久,才消停下来。 耳边,传来愤怒的嘶喊声。 紧接着身子一空,重重翻滚下来。 这人狼,居然暴怒地将堆叠而起的浮尸,全部扯散了。 我正想要不要趁机出手,身子却被一下扛了起来,人狼的两只手,紧紧拽着我的双臂,将我整个又背上了身。 这东西发现我是活人了? 我一阵大骇,又转念一想,若真是发现了,恐怕我的喉头早就被咬掉了。 那么这人狼背着我这具“浮尸”要去哪里? 不好!我绝望地想到,这人狼,该不会把我进贡给老蛇了吧! 无奈的是,我的双臂被紧紧箍住,藏在衣服下的七节锏也拿不到,好像真的死局了。 我半闭着眼睛,洞子两边越来越宽,听得人狼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刺耳。 怎么办! 若真这样被进贡给了老蛇,我必死无疑,在蛇洞子里,我一个小喽啰,没有可能斗得过,恐怕,连这人狼,我也不是对手。 老山下的故事,人狼喜欢跟在人后,唤人名字,等人转过了头,立马一口咬掉喉咙。 洞子外,闪过雷电,震得整个蛇洞摇摇欲坠。 人狼顿了顿身子,似乎也有些怕天雷,等了一会后,又箍住我的双臂,往前继续走去。 洞子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蛇嘶。 等不得了!再往前便是老蛇巢穴,我必死无疑!我不断想着法子,好让自己逃出生天。 半睁开眼,看到人狼硕大的狗头,一耸一耸地晃着。 我想起人狼唤人回头,随后一口咬掉人的喉咙。 我全身发寒,这红尘浊世,最为痛快的,是恶有恶报这等事情。 我小心磨着牙齿,眼前闪过村子外的河子,那些排列成行的浮尸,一具一具从老山淌落,我的眼睛渗出血泪...... “驴操的!”我咬着牙喊了一声。 人狼匆忙回头,显出一张可怖的狗脸。 我顾不得,看得极准,一口往人狼的喉头咬去。 腥味扑鼻,漫入嘴里,呛得我嗓子发热。 人狼哑着嗓子,却喊不出声,拼命举着两只长手,剐向我的脸。有血从我脸颊渗落,顺着脖子根,淌到衣服上。 我痛得发麻,却不松嘴,拼命嚼着一块类似菌菇的东西,使力往外扯,连带着粘稠的血丝也被扯了出来。 人狼痛苦地掩着血肉模糊喉咙,想大喊,被嚼去了嗓子,却又喊不出声。 我喘着气,用袖子不断擦着自己脸面上的伤口,疼得呼吸都发僵。 这算不算两败俱伤,不过,至少我还活着。 我陆吉祥还活着! 传说中的恶鬼般人狼,却被我诛掉了! 躺在地上的尸首,还不断掩着喉头,表情狰狞,身子下的黏稠血液淌了一地。 我不敢久呆,收拾了一下,把人狼尸首搬开,用泥土掩埋好,抽出两柄七节锏,趔趄着往暗处跑去。 躲在一处大岩石后,我想办法收了些雨水,狼狈地清理着脸上的伤口。 也不知李小米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全身而退。眼下,这暗无天日的蛇洞里,我只能靠自己了,把老蛇的蛇蜕偷走。 和人狼斗智斗勇,身子乏得厉害,加上脸上的伤口,一下子控不住,眼前一晃,倒在了岩石后。 ...... “吉祥,快逃啊!”母亲满脸泪水,冲我大喊道。 我抬头,看着满山遍野的洪水从天而降,冲毁庄稼,冲毁房屋和羊圈,甚至连村口的大株老树也被冲断...... 我拼命跑向母亲,跑着跑着,又忽然发现李小米和十安都站在河对岸,冲我哀伤地笑,一个巨浪卷来,将两人卷入汹涌的洪水中......我喊哑了嗓子,直到村子前后,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我紧紧攥着手,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无边的灰暗,嶙峋地岩石。 幸好是一场梦。我庆幸地想道。 动了动身子,发现呼吸畅快了许多,人狼抓出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我不敢耽误,靠着洞壁,握着七节锏,小心地往前慢慢走。 越往前,腐腥气越重,我猜着离老蛇的巢穴不远了,保险起见,我撕下衣袖,包住了鞋子。 这时,先前藏起来的几只山鼠,又忽然从一个小洞中窜了出来,兴奋地望着我。 我也欢喜,这危机四伏的蛇洞中,再不济,这几个小东西,也是我的盟友。 那头壮硕些的山鼠,用鼠爪指着一处阴暗的洞壁,不断叽叫。 我听明白了,这是让我跟着它们往那边走。 走到那片洞壁,忽然发现,这里居然打了一个洞,试了试身子,刚好合适钻入。 “谢谢了,朋友。”我笑着道。 几只山鼠龇着牙,也兴奋地冲我点头示意。 我沉默了一下,钻入了小洞,顺着爬过去,越往前,那腥腐气越重。 莫非到了老蛇的巢穴? 爬到洞口的时候,往下一看,整个人差点摔下去。 不知这几只山鼠如何做到,果真打了一个洞子,通到了老蛇的巢穴,悬在高高的山壁上。 老蛇似乎在酣睡,巨大的蛇身,偶尔扭几下,荡起阵阵急风,将蛇头上的白毛吹飘。 让我欣喜的是,这老蛇,果然在蜕皮了。 蛇脖子后,已经蒙起了一层乳白色的东西,我估摸着这便是蛇蜕,不过还未完全蜕掉。 我小心地将头缩了回来,寻思了一会,觉着还不到时机,等老蛇蜕完整张皮子,索性一把火烧掉。 这时,老蛇忽然昂起了头,狐疑地往四周打量。 我拍了拍胸前,幸好早有警觉,将头缩了回来。 老蛇打量了一阵,便不再望,长长的蛇身摆了好一阵,我发现那张蛇蜕,又往后蜕了一截。 按照这个速度,起码还要拖许久,我也不急,抱着手,继续躲在洞子里。 没隔多久,一只马脸猴,背着一具浮尸,走到老蛇跟前,恭敬地立着。 老蛇张开蛇口,将浮尸叼起,抛高,随后一口咬住,嚼了几下,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整具浮尸已经变成肉沫血团,被吞入蛇肚里。 印象中,蛇吃东西,都是整只吞的,何时见过嚼碎咽下的! 我一片震惊,幸好刚才诛了人狼,不然我也落得这个可悲的下场。 周和中间也来了一次,跪在老蛇侧前,不知在说着什么,老蛇忽然愤怒起来,蛇尾乱卷,将山石掀飞。 “祖奶奶,那个同来的女娃子,可是菩萨命,若是吃了,祖奶奶功力大涨啊。”周和谄媚道。 我听得眼睛冒火,忍了好一会,才忍下去。 “我如今正逢劫数,消化不得,你且先拿住。”老蛇嘶哑道。 周和点点头,“祖奶奶小心,那个生怒目的,好像寻不着了。” “躲不到哪去,这老山之上,他躲哪里,我寻到哪里!”老蛇嗤笑道。 你倒是来寻啊!你做梦也想不到,我躲在你蛇头之上!我也暗暗冷笑。 “祖奶奶定能逢凶化吉。”周和垂头说道。 老蛇鼻翼喷出一口气,不再发话,盘卧身子,将蛇头摆了下去。 周和识趣地转身,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仰着头,朝我躲着的山壁望了一眼,目光清冷。 被发现了?我心里大惊,正想着法子应付的时候,周和转过头,缓缓走了出去。 我松出一口气,还好,料想周和也不会猜到,我敢躲在蛇巢里。 ------------ 17 可怕的周和 蛇巢里,老蛇终于把蛇蜕慢慢蜕到了蛇尾处。我看得心急,还差一些,这老蛇便要进入完成蜕皮了。 我估摸着,这老蛇蜕皮之后,必然要休息一些时间,到时我潜下去,将蛇蜕偷走,若偷不走,便一把火烧掉。 果然,老蛇在蜕尽最后一丝皮的时候,仰着蛇头,狂暴地尖叫了一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就是这个时候! 我急忙起了身子,看了看几乎奄奄一息的老蛇后,迅速顺着山壁,攀爬下来。 老蛇睁圆眼睛望着我,一瞬间蛇颊两边的白发须张,估摸着它也料不到,我会躲在这里。 “后生,你不要自误!”老蛇声音没有了往时的嚣张,更多的,则是带着一种虚弱。 我没有废话,扫了老蛇两眼,抽出七节锏,砸到老蛇头上。 老蛇哑声叫了起来,蛇尾回摆,扫中我的身子,将我弹飞。 我没有想到,蜕了皮的老蛇,还有这般的力气,我撑着身子,缓缓站出来。 “后生,真以为你能诛掉我么!我承天命活了一百七十年......” “承你妈!”我骂了一句,举起七节锏又砸去。 老蛇故技重施,又摆起蛇尾打来。 这一次,我侧开身子,翻到老蛇腹下,将原本被蛇尾压着的蛇蜕,用力往外扯。 老蛇终于惊惶起来,不断恶骂,“你若动了我的蜕子,我必然要吃尽附近的活人!” 我喘着气,这蛇蜕看着轻飘飘,实则很重,我费尽力气,也不过才扯出一些,想了想,索性一把火烧掉,让它避不过雷劫。 这蛇蜕烧起来,腐臭得很,幸好可燃,一下子烧了许多。 老蛇也嗅到自己腹下的浓烟,不断晃摆着头,摆了一阵,又虚弱地趴下了头。 “吾孙!速来!”老蛇哑声吼道。 不好,若是周和带着马脸猴来了,岂不功亏一篑! 但不知为何,老蛇喊了许久,周和并未出现。 老蛇气得疯狂扭动身子。 我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周和也太不靠谱了,眼瞅着蛇蜕烧了大半,心里大喜。 老蛇没了蛇蜕,这两日如何避过雷劫!躲洞子里?能躲一时,要躲一世么!若能简单避过,便不叫雷劫了! 我也试图用七节锏把老蛇打死,发现效果甚微的时候,忍住冲动,准备爬上山壁,从小洞里逃出去。 “陆兄弟!且慢!” 我忽然听到了周和的声音。 “陆兄弟!这等好机会,正是诛杀老蛇的良机,如何能错过!”周和忽然出现,脸色凛然地说道。 我实在弄不清楚,这周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兄弟,你恐怕误会我了,我伴着老蛇,委曲求全,不过也在寻着法子要诛掉它!” 我怔了怔,还没说话,倒是老蛇厉声开口,“你个崽子,倒打一耙,我若不死,誓要生嚼了你!” 周和冷笑,一脚踏在蛇头上,碾了几碾,“老东西,我堂堂周和,岂会做你的小孙,你太蠢,怪不得别人。” 老蛇极怒,狂躁地将蛇尾奋力往周和摆打过来。 鬼头阿叱厉叫一声,跃过去抱住蛇尾,大口吃了起来。 老蛇疼得翻转过来,露出雪白的蛇腹。 “别喊了,你那些马脸猴儿,都被我骗走了。”周和嗤笑。 我不知该说什么,不管如何,能保住老山下的村子,足以让人欢喜。 “陆兄弟,老蛇最怕的是雷劫,我有个法子,将这山洞顶破开,天雷便能劈下来了。”周和转头,对我柔声道。 说实话,周和的转变,让我有些害怕,一想起他不仅拜老蛇为祖奶奶,还曾经弑父,我便瘆得慌。 “陆兄弟,不能耽误,这老蛇的虚弱劲过去,必然会疯狂报复!” 我终于紧张起来,点了点头。 老蛇似乎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尽管奄奄一息,却不断甩着蛇尾,将地上的碎石抛下我们。 不胜其烦! 我举起七节锏,狠狠砸在老蛇头上,老蛇闷呼,眼睛恶毒地看着我。 鬼头阿叱在周和的指挥下,迅速沿着山壁攀上,随后不断用鬼爪撕开顶处山壁。 “便是这处了,我查看过,岩层很小,阿叱的力量足以破开。” 话刚落,“轰”的一声,顶处的山壁果真被鬼头阿叱撕开,一时间碎石乱飞。 老蛇惊得尖叫,却无可奈何,刚蜕了皮,身子虚弱得像刚产子的老妪。 “崽子!你不得好死!”老蛇奋力吼了一句,瞪着周和。 透过破开的山壁,天空之上,迅速聚来一大片的乌云,隐隐有霹雳雷动。 周和眯了眯眼,迅速跳开。 顷刻间,一道碗口粗的巨雷从天而降,往老蛇狠狠劈来。 我心头大骇,这个时候,我可是站在老蛇身边,天雷劈下来,我也必然会被牵连。 老蛇忽然伸出舌头,一下将我整个身子卷住。 “金刚怒目相,雷若不劈你,我便不死,雷若劈了我,你也要死!哈哈,陪葬吧!” 我想起十安说过,我这天生的金刚怒目相,雷是不劈的。 “陆兄弟,快点离开,如今这老蛇躲得太久,惹了天怒,你也挡不住的,何况这蛇洞阴气太重,老天爷也辨不清楚的。”周和阴恻恻地说道。 该死的!现在如何能躲!从破开蛇洞的那一刻起,周和便没打算提醒我! 正如周和所说,天雷轰然而至,眼睛一阵极耀眼的白光闪过,我听到周和在放肆地大笑,听到老蛇凄惨的尖叫...... 我以为我也要死了,毕竟,这是天雷,天地间最为暴虐的力量。 隔了许久,我发现眼睛胀痛得厉害,揉了揉后,缓缓睁开。 让我欣喜的是,近在咫尺的老蛇,被天雷劈成几段,滋滋冒着烟气,而我毫发无损,甚至连火星子也没沾上。 要知道,当时我离着老蛇,不过两步之遥! 看来,我这副面相,当真是古怪。 “老天长眼。”周和笑着说道,“陆兄弟果然不简单。” “你也不简单。”我冷冷回道。 周和摆了摆手,鬼头阿叱也跃回他身旁。 “好了,老蛇伏诛了,这老山附近,又该太平了。” “太平不好么?”我淡淡道。 “太平好啊,我巴不得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周和抹了抹手。 我冷哼一声,转过身子,打量了几眼被劈得外焦里嫩的老蛇,确认死透了,才慢慢松出一口气。 “陆兄弟,你快去寻李小姐与和尚大师吧,这里交给我处理,这蛇尸要好生埋葬,不然要起瘟疫。快去吧,陆兄弟,他们在西面山头,我前不久好像还见着,被十几只马脸猴围住了。”周和笑着道。 我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不过眼下这老蛇也伏诛了,是时候出蛇洞了。 我提起七节锏,提防着周和使诈,迅速跑了出去。 周和一动不动,他身旁的鬼头阿叱也一动不动。 不管如何,诛掉这老蛇,周和也立了功...... 如周和所说,李小米和十安,果然在西面山头,浑身是血,面前倒着几具横七竖八的马脸猴尸体。 “陆吉祥!”李小米红了眼睛,什么都顾不得,往我扑来。 我也泪目,走过去抱住了李小米。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十安小声咕咚着。 我抬起头,轻柔在十安头上敲了一下。 “师兄,我这光头又不是木鱼!”十安委屈道。 “别欺负十安!”李小米佯怒道,“没有十安,我刚才早被马脸猴吃掉了!” 不得已,我苦笑着又伸手摸了摸十安的光头。 “周和是卧底,委曲求全,最后求仁得仁?”李小米皱眉道。 确实,周和劣迹斑斑,换做是我,若非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 “罢了,至少老蛇也被劈死了......不对啊,陆吉祥,蛇尸呢?”李小米忽然惊声开口。 “周和说他来处理......” 李小米显得很生气,“这周和比老蛇还要可怕,这蛇尸上,可是有百年蛇胆啊,那可是天物!” 我也惊了,这周和的手段也太卑鄙了,我估摸着他先前进洞和老蛇聊天那会,已经发现我了,最后将计就计,和我携手引天雷劈了老蛇,到最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蛇胆! “李小米,人吃了这百年蛇胆会怎样......” “延年益寿,百毒不侵!” “那若是鬼吃了,比如......周和的鬼头阿叱!” “说不出来,不过,会变得......更厉害吧,至于厉害成什么样,我也不晓得了。”李小米叹气道。 “不然我们现在回去,估计周和还没得手!”我咬牙道。 “周和能骗你离开,必然不会拖延时间。” 我不信邪,以极快的速度跑回蛇巢,如李小米所说,老蛇的一处断尸,已经被扒拉开来,不见了一团肉。 周和也不见踪影。 “师兄以后要小心这个人,再见到,便不要信了,这个人面相虽然生得正,实则是恶得很!”十安安慰我道。 虽然失望,也没有法子,心想着再遇到周和,必然要先吊起来打一顿! “陆吉祥,回村吧。”李小米拍了拍我的肩头。 “那些马脸猴呢,还有人狼......” “放心吧,他们逃不得。” 我转过头,发现雨刚好停了下来,一道天雷劈到一株老树上,老树着火,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 18 人蛹 老山的事情,终究瞒不住,何况还冲下来十几具浮尸。县上来了一批人,结伴往老山群走,寻了几番后,什么也没发现,最终定为自然灾害事件,不了了之。 李小米说,这等阴事,除了我们这类人,一般人是不信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叹着气,望着老山群,历经一场大火,不再有往昔的郁郁葱葱,相反,成了一副破败的模样。 害人不浅!我恨声道。 李小米又提起出门远行的事情,我是想去的,只是很舍不得母亲。 母亲要老了,额头上的丝丝发梢,已经逐渐转白。 “不然,我们先不去,先教你些制伏妖鬼的手段。”李小米看出了我的心事。 我自然同意。 母亲对住在家里的李小米,一如既往地喜欢。 “先成亲,成亲就能生娃子了。”母亲笑道。 我转头看着李小米,李小米难得羞怯起来。 “那就嫁了吧......” “那我就娶了......”我脸皮子也薄,声音压得跟蚊子嗡嗡似的。 “师兄,你脸皮着火了,跟老猴儿屁股一样红。”十安插嘴道。 我气得抬手,又敲了一下十安的小光头。 母亲的欢喜超出我的预料,已经开始在村头奔走相告。 三月二十一,春分,万物生长。 母亲穿上了崭新的花格子衬衫,拖住我的手。 “你成亲的事情,要跟你大舅讲一声的。” 大舅住在县子上,少有往来,只有大事情,母亲才会过去。 我自然不会忤逆,跟村人借了一辆自行车,和李小米讲了一声,载着母亲,沿着延伸的村路,往外驶去。 “吉祥啊,娘一直盼着呢,你娶媳妇生娃子,娘身体还好,你和小米生了娃子,我也能帮着带的。” 我忽然很想哭,这一辈子,我尽是让她操碎了心。 “吉祥啊,我想过了,家里还攒了些钱,等过几日,咱就请人,把房子翻新咯。” 我抹了抹脸,安静地点头。 我知道在母亲的眼睛里,生活的盼头越来越好。 自行车驶上了山,通到县子的山道,并没有像老山里那般难行,只是偶尔碾到碎石,硌的人屁股生疼。 我不经意抬头,发现天色忽然暗得极快,一排乌鸦绕在我和母亲的头顶上,呱呱嘶啼。 乌鸦盘人头顶,大不吉! 和李小米相处的时间越长,对于这类东西,我便越了解,没有犹豫,我将随身的七节锏抽了出来,挂在自行车的勾坠上。 眼看着要驶出山道,自行车的链条忽然卡住。 跟母亲说了一声,我急忙迈腿下车,火急火燎地调着。 母亲脸色也很不好,山里人对于这类东西,总是很敏感。 “娘,不然你去那边坐一下,我很快弄好。”我擦着额头的汗,怕母亲站着累,开口劝道。 母亲叹了口气,往山道旁的草地走去。 我重新埋头,压住急躁,认真地捣鼓起来。 “娘,我弄好了。”我抬头看过去,心头一紧。 母亲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山道边的悬崖上,身子颤抖。 “娘!”我惊得喊了一声。 母亲回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随后平张开手,往悬崖跳了下去。 我的眼睛一阵剧烈跳疼,头顶上的那群乌鸦,更加放肆地啼叫。 我什么也顾不得,疯了一般跑过去。 听得一声坠地的“砰”声,我绝望地哭喊起来。 “娘!” 无人应我,夜色下的荒山变得扭曲起来。 我攀着悬崖上的山岩,往十几米深的崖下迅速爬去。 那群乌鸦忽然飞到我身边,得意地叫了几声,列着队形,一只只地往我攀着山岩的手啄来。 没一会儿,手便被啄得鲜血淋漓,痛到失力,整个人受不住,也往悬崖下坠去...... 我睁开眼睛,发现母亲便在身旁,满脸是血,脑袋磕在一块尖石上,已经变了形...... 我撑着身子,抖着手,往母亲的鼻口下,探了探呼吸...... 整个人心头一痛,再也受不住,一下晕了过去。 ...... “吉祥啊,快起来,还要去你大舅家呢。”母亲站在我面前,满脸笑容。 我身子酸麻,揉了揉眼睛,强撑着立起身子。 站在我身前的母亲,依然穿着崭新的花格子衬衫,只是衬衫上,还挂着一些类似丝状棉花的东西。 母亲轻描淡写地拨掉。 “吉祥啊,下次骑车要注意了,莫要再摔了。”母亲依然发笑。 笑得我心头发寒。 我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望着母亲,我的眼睛又开始抽疼起来。 “娘......你有没有觉着不舒服?” “没有哩,我很开心的。” “娘,你......为啥开心?” “能活着啊,活着就该开心。” 我没有再问,心里却惶惶不安。 好不容易,翻了好远的路,才重新走上了山道。 我的身子很不舒服,额头还渗着血,四肢痛麻。 母亲咧开嘴,拼命催着我,“吉祥啊,快些,要去你大舅家了。” 我咳了咳,咳出一口血,用手抹了抹后,撑着身子,重新开始蹬起了自行车。 头顶上的乌鸦,也极诡异地一下子消失不见。 母亲没死,还好好的。我不断安慰自己。 眼睛却越来越疼。 母亲坐在自行车后,已经开始哼起曲儿,晦涩的腔调,显得极陌生。 驶出山道,天色逐渐亮堂起来,林间鸟儿开始了嘈杂的叽喳。 我才明白,我昏迷了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母亲却活了过来。 世上的事情,无奇不有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大舅家养的小狼狗,冲着母亲大吠起来。 “再叫哦,再叫就吃了你哦,炖着吃了!”母亲骂道。 小狼狗似乎听懂了,哀鸣一声,摇着狗尾往回逃。 母亲“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沉默了一下,叩响了大舅家的门。 我的大舅,是县子上某个重点小学的食堂掌勺,小的时候,偶尔来这边,最喜欢的,莫过于大舅做的饭菜。 母亲也很喜欢。 曾经很喜欢。 如今满桌佳肴,母亲只顾着笑,笑得大舅发了火。 “阿妹,有事讲事,莫要像个疯子一般胡笑!” 母亲依然在笑,笑得眼睛出了泪。 大舅皱着眉头,望向我,“吉祥,你娘疯癫了。” 我不敢接话,咬了咬牙,将母亲背上了身,往门外走去。 “吉祥啊,你要成亲了,我开心啊,能活着啊,开心啊......”母亲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眼睛挂在泪花,不是哭出来的泪花,而是笑出来的泪花。 我眼角也有泪,为陌生了的母亲。 我不想说母亲死了,母亲没死,她那时候没有了呼吸,很有可能......有可能是间歇性龟了气。 李小米替我倒了一杯水,自然,也替母亲倒了一杯。 母亲端起水杯,嗅了两嗅,端起来饮了半杯,随后一口喷了出来。 我默默抹去脸上的水沫,抬头望了望屋头外。 阳光烈日,灼烧着世界。 母亲整个人,忽然摇摇欲坠起来。 “吉祥啊,娘困了哩,娘要睡了,咯咯咯......” 李小米脸色苍白,等母亲摇摇晃晃走回屋后,皱着眉头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一时不知怎么说。 “我和娘......摔下了崖,娘磕到脑子......” “你眼睛那时跳痛吗?”李小米继续问道。 眼睛跳痛,代表着看到了脏东西。 我沉默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师兄,你说详细一些。”十安也走过来。 我叹了口气,前前后后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乌鸦盘人头顶,确实是大不吉,陆吉祥,我讲句话,你不要生气......可能阿姨真的逝了。” 我盯住李小米,扬起手,狠狠拍在木台上,将茶杯掀飞。 转过头,自己却落了满脸眼泪。 娘,你还活着对不对。 “陆吉祥,不要这样,我也难过的,你要相信我和十安。你也说了,你睁开眼睛那会,阿姨身上有棉花状的东西,你懂不懂这是什么?” 我抹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 “这是蛹丝啊!我听我爷爷讲过,这世上有蚕蛹蝶蛹,但很少人知道,其实还有人蛹,蛹的寓意,为破蛹重生,阿姨是活了,却不是......” 李小米的话,我不敢再听下去。 屋头里睡觉的母亲好像做了梦,又开始咯咯咯地笑起来。 ------------ 19 再见了,娘 母亲两天没吃饭了。 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有到了夜晚,才偶尔走出来,拖住我的手,咯咯咯地笑。 手很冻,像村头小卖部里消暑的冰棍。 李小米不仅一次的告诫我,当断则断。母亲死了,死了的人,是不能笑的。 我沉默了一下,扒拉了一碗饭,端到母亲面前。碗里有母亲最喜欢的煎鲫鱼。 母亲没有吃,瞪了我一眼,又转身走回了屋。 “师兄,干娘吃活物的。”十安忽然走过来说道。 活物,指的是有生命特征的东西,野兔,牛羊,甚至人。 “十安,你怎么知道?”我皱起了眉头,这两日我很乏累,死而复生的母亲,让我很哀伤。 “我见着了,干娘夜晚捉老鼠吃。” 我摆摆手,终于忍不住,一下推开了母亲屋头的门。 整个屋子泛着浓浓的腐气,呛得鼻子发酸。 母亲躲在蚊帐里,听见动静,伸出了头。头发凌乱,脸上铺满了尘泥。 嘴巴里塞得鼓鼓的,不知在吃着什么。 “娘。”我喊了一声,红了眼睛。 “吉祥啊......”母亲咧开嘴,半截血肉模糊的鼠头掉了下来。 母亲急忙大叫,爬到地上,捡了起来重新塞到嘴里。 “娘,咱不吃这个......” “吉祥啊,娘饿啊!”母亲哭喊起来,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撮一撮地落到地上。 ...... 我杀了两只鸡,洗的很干净,送到母亲屋头里。 母亲很欢喜,抓起来就往嘴里撕咬。 像老山里的那些野兽一般。 我不忍再看,难过地合上了门。 李小米一直站在院子里,不知想着什么。 我走过去,也不知该说什么。 “陆吉祥,上天给了你这双眼睛,便是让你看清世间善恶的!”李小米叹气道。 “她是我娘......”我垂下了头。 小时散学回家,长大远行归来,母亲的身影,总在院子前的那株树下等我。 树长成了大树,母亲的身影日渐佝偻。 “阿姨死了!陆吉祥!”李小米带着哭腔,冲我吼道。 闻声,我心头又是一痛,差些立不住身子。 “明天你随我去那处崖下,不管如何,我们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我咬着牙,母亲跳崖前那诡异的笑容,又浮现在我眼前。 翌日,怕出恶事,托付十安照看母亲后,我和李小米趁着还有日头,急匆匆往那日我和母亲坠崖的地方走去。 “便是这里了。”我指着山道边的一处崖下,十几米深,却有云雾遮住,什么也看不清。 “走!”李小米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攀爬的时候,我担心那群乌鸦又会飞来,庆幸还有日头的缘故,并未见到。 越往下,我的眼睛越疼,李小米说的没错,这崖下确实有问题,只是那日我急火攻心,一时忽略了。 “陆吉祥,你看......”李小米声音带着惊惧。 我揉了揉眼,往前看去,也吓得不轻。 那日天黑,看得不清,眼下却能看得很清楚。 密密麻麻的,尽是各种尸骨,有野兽的,有牲口的,甚至还有人的。 “这怎么回事?”我沉声道。 “我估计没错的话,这些东西,都是自己跳下崖的。”李小米凝重道。 不管是人或者野兽牲口,能来时间一遭不易,蝼蚁尚且偷生,哪会轻易跳崖自尽? 这崖下,肯定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李小米,你说这些东西,会不会也......死而复生?”我开口问道。 李小米想了想,摇了一下头,“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件事情诡异得很,我猜是不是那条老蛇出世的缘故,把很多东西都唤醒了。” 这时,一只不知从哪儿跃来的山兔,跃到我和李小米面前。 我寻思着把它逮回去。 “陆吉祥,别过去!”李小米冷声道。 我回过头,发现李小米脸色越发凝重。 “你看着它背上,那里有什么?” 我疑惑地侧了几步,往山兔背上看去,也吓了一跳。 这山兔后背,挂着一圈东西,想那夜母亲身上挂着的一样,丝状的棉花,粘稠粘稠的。 李小米说过,这是蛹丝。 换句话说,这山兔,可能也是死而复生的! 山兔见我们退后,暴躁地龇着牙,冲我们怒吼,叫声像被惊哭的婴儿般。 原本温顺的东西,一下子变得邪恶起来。 我举起七节锏,冲扑过来的山兔狠狠砸下,顿时,将它的半个脑袋削碎。 山兔趔趄了一下,仓惶地转身逃去。 “这样都......还能动?”我惊得看着李小米。 “先追过去!”李小米也急了,这山兔很有可能,是解开死而复生谜团的线索。 不知是不是受了伤,山兔动作慢了下来,被撵了一段路后,靠在一块山岩下,不停地怒吼。 “鬼东西!”母亲的事情,一想起便让人愤恨,我举起七节锏准备砸死这山兔。 “陆吉祥......快走!”李小米声音颤抖。 “怎么了?” “这里......生着一株阴槐,我早该猜到的!” 阴槐? 我抬起头看,果然,前方不远处,有一株极诡异的树,躯干扭曲,叶片发灰,树身不断剧烈晃动,似乎结了一树硕大的白果。 没晃动一阵,便有一枚白果跌落地上。 “这不是果,是蛹!死而复生的蛹!陆吉祥,快走!”李小米不由分说拖起我的手,往后跑去。 我的心也不得平静,眼睛越发痛得难受,想起母亲也曾经被这样吊在树上,结成人蛹,再跌落地上。 李小米的动作很快,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山上跑。 阴槐? 槐树我倒是知道,是木中之鬼,古时许多人上吊自尽,也会多选在槐树。 “阴槐不是人间的东西......不要问了,陆吉祥,我们先回去。”李小米声音依然颤抖。 和李小米匆忙回到村口,发现整个村子的狗,都疯了一般的大吠。 “怎么了?”我问着十安。 “又有人死而复生了......”十安脸色惨白,“李三伯家,前几日明明下葬了的......又回来了......” 李三伯因大病逝去,前几日还过去看了一下。 人都死了!为何还要回来! “师兄,和干娘一样,身子上虽然脏兮兮,但我见到,挂着蛹丝的。” 又是人蛹!我暴躁得一拳捶在旁边老墙上。 这时,母亲从屋头跑了出来,迫不及待拖着我的手,咧嘴大笑,“吉祥啊,吉祥啊,我欢喜啊!” 我沉默下来,慢慢推开母亲冻麻人骨的手,“十安,先带你干娘回去。” 十安闻言,点了点头。 “陆吉祥,要生恶变了。”李小米喘了口气,沉声说道。 “已经变了。”我转过身,望着村子里的灯火通明。 村子里的狗吠越来越嘈杂,许多娃子被吓哭的喊声也随着响起。 三爷爷拄着拐杖,老泪浑浊,寻到我和李小米后,受不住累,差点摔下身子。 我急忙扶住。 “寻到你们了,快些吧......李老三吃自己娃子了,村里就你们懂些道道了,快些吧......” 李老三,是死而复生的李三伯。 我忽然想起,母亲也喜欢吃活物,不过,有我和李小米在,甚至还有十安,倒还能看得住,李三伯家里,不过是一户平凡的普通人家,自然不会懂这些。 李三伯抬起头,满脸暴虐,扫了我和李小米几眼,又匆忙垂下头,扒拉着地上一具尸体的腹腔,抠出血肠,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去。 我眼睛生疼。 李小米叹了口气,拿出朱红小鼓,弹了一阵后,李三伯捂着头,厉叫着翻窗逃了出去。 外头夜色太黑,追了一阵,视物极难。 “他要去哪里?”我惊魂未定。 “崖下吧,那株阴槐才是他的归宿。”李小米回道。 隔了一阵,李小米望着我又开口,“陆吉祥,你该明白了,阿姨也和他一样,死了的人,哪怕复生,也不该属于人间的,迟则生变。” 我转过头,望着家的方向。 夜色中起了雾气,在惨淡的月光下,变得有些虚幻,摇摇晃晃。 “陆吉祥,你怎么了?”李小米推了推我。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走到家门前,便听到母亲的哭喊,我惊了惊,匆忙迈进院子。 “我拦不住......就把鸡笼藏到了瓦顶。”十安惊声道。 母亲饿了,不吃煮食,要吃活物。 我想起李三伯死而复生,吃嚼活人的模样,便不寒而栗。 我的母亲,应该是善良的,应该是慈祥的,应该是温暖的。 “李小米,我觉得,应该让我娘入土为安,往生而去,不能遭这个罪了。”我红了眼睛。 李小米顿了顿,伸手将我抱住。 “陆吉祥啊,不要怕,阿姨会明白的。” 我背过身子,抹去眼泪,然后爬上瓦顶,将鸡笼扛了下来。 “母亲”很欢喜,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像野兽一般跃去,抓起一只鸡,便送到嘴里撕咬。 凄厉的鸡鸣,响彻整个院子。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她还活着。 再见了,娘。 ------------ 20 阴槐和寄生鬼 我问过李小米,阴槐是什么? “我只听爷爷讲过,是阴间的鬼木,三日出芽,三日成躯,三日参天。阴槐是很难说清的东西,传闻树身上有寄生鬼,帮着阴槐收集养料。” “养料是什么?” “活物的魂魄。” 我想起那些跳崖自尽的活物,前仆后继,其中还有我的母亲。 “有法子么?”我咬着牙,这株阴槐害了母亲,我巴不得立即将它抽筋扒皮! “急不得,你忘了我讲的么,阴槐上有寄生鬼的!” “师兄,小米姐姐说的对,那株阴槐厉气太重,要从长计议。”十安也开口。 我只是担心,会有更多人被这株阴槐害命。 显然,我和李小米的不作为,让三爷爷动了气,吩咐村人从外头请了一个老道士。 道士姓刘,自称青山真人,让我们喊他天师。 “刘天师,受累了。”三爷爷恭敬地开口。 刘道士捻了捻山羊胡子,在村头望了望,叹了口气。 “大祸临村,你们该躲的。” 三爷爷苦笑,“躲哪儿去,这儿是根啊。” “也亏得我来了,放心吧,这桩阴事我接了,道家人济世天下,累些又何妨。” 我远远望着,没有说话。李小米也没有说话。 刘道士忽然看过来,见着我,沉默了一下往我走来。 “天师,这是村里的后生,叫陆吉祥,也懂些的......”三爷爷在后,急忙开口。 刘道士走近,认真打量了我一番。 “你跟着我,我收你做徒子,教你本事。” 我拒绝了,我很笃定,他并没有看出我的金刚怒目相,估计是觉着有些不凡。 “可惜了,我青山道派一脉,捉妖鬼的本事,你若学了,走遍天下也不怕。” 我很客气地再次拒绝。 刘道士似乎生了气,冷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理我。 “不是个天师,只懂些微末手段。”李小米摇了摇头。 母亲被我锁在了屋子里,十安则盘腿坐在门口,日日诵经相守。 刘道士问清缘由后,决定往崖下查探。 我和李小米,自告奋勇做了向导,同去的,还有村里的几个人。 阴槐似乎生得更粗壮了,远远望去,如一顶要遮住天的巨伞。 刘道士起了法坛,拔出道剑做法,手舞足蹈一番后停了下来。 “这是鬼木,莫怕,也不用避,用火烧去便无事了。” 闻声,我和李小米都皱起了眉头,若事情真有那么简单,我和李小米便不用这般苦心积虑了。 “娃娃,你们太年轻,古往今来,烈火都是克木的,何况,我用的是我派的离火来烧!” 离火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刘道士用道剑挑起一张黄符箓,黄符箓一下子自燃起来。 李小米叹了口气,小声对我说道,“这种手段,我七岁那年便会了。” 我哑然,刘道士自然也不会听到,更加卖力地舞着道剑。 “我怕烧了,会惹怒阴槐上的寄生鬼。”李小米担心道。 我很想上去阻止。 刘道士瞪了我几眼,吩咐几个村人将我拖回去。 最终,我和李小米拦不住,一场大火,在阴槐上烧了起来,一股股恶臭蔓延开,闻着极不舒服。 烧了半日,阴槐居然真的被烧成了炭,轰然倒下。 “我讲过了,烈火克木,你们还是嫩了些。”刘道士淡淡道。 我疑惑地转头,望着李小米,莫非真的这么简单,就把阴槐收拾了? “没这么简单的。”李小米沉声道。 回到村里,三爷爷喊人,开了一场流水席,欢庆的,自然是烧掉了阴槐。 “我讲过了,我青山道派一脉,捉妖鬼的手段,是极不凡的。”刘道士摆着手,有意无意地望着我。 那一夜,狗吠得更加凶恶,我的那个“母亲”,在屋头里也叫得歇斯底里,直到喉咙哑了,喊不出声。 翌日,母亲死了,眼睛瞪得很大,身体弓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我安静地将母亲扛入棺椁,披上麻服,替她送葬。 “陆吉祥,别太难过。”李小米拍了拍我的肩膀。 也许,对于母亲而言,死去才是一种解脱。 天堂,比人间里的地狱更温暖。 阴槐和人蛹的事情,刘道士似乎解决了,收了一摞钱,笑着塞入腰里。 全村人感恩戴德,送刘道士十里之外。当然,不包括我和李小米。 我守着母亲的棺椁,李小米守着我。 “刘天师死了。”十安从外头进来,喊了一句佛号,颤颤说道。 有些意外,又仿佛情理之中。 “我讲过,没有这么简单的。”李小米摇了摇头。 我没有接话,垂着头望着棺椁里的母亲。 屋头里起了风,将十安的僧衣吹飘。 “吉祥啊,娘饿呀......”母亲躺在棺椁里,还闭着眼睛,却开口讲了话。 嘴角里,生出了尖牙,像一枚小勾,凸出来往上翘。 “又复生了。”李小米脸色变得苍白。 我沉默了一下,平静地将棺盖合了起来。 “陆吉祥......”李小米望着我。 我没有答话,背过身子,拾起两柄七节锏,插入腰身里。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善良的人,不喜欢打杀,哪怕别人欺负了我。而今,我真的生气了,这世上的东西,有一些,是不该出现在人间的。” 我转过身子,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腹腔中燃烧。 为天地不平,为人间不吉。 “陆吉祥,你的眼睛......”李小米惊声。 “师兄睁眼了。”十安也惊道。 天生怒目,怨念人间不平,落血泪,泣人间。 我伸手,抹去眼角的湿润,正了正身子,往院子外踏去。 李小米和十安也随着我往外走。 村子里,原本有阵阵狗吠的,自我走出院子后,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唯有村子西边,响起了狂乱的嘈杂声。 “李老三回来了!鬼来了啊!”几个村人跑过,发出仓惶地叫声。 我加快脚力,几下跑到李老三家。 李老三正垂着头,啃着一只羊儿,发出瘆人的吃嚼声。 “李老三!人间容不得你!”我喝了一声,双目怒睁。 李老三抬头,整个怔住,我举起七节锏,狠狠砸下,一下把他的头砸扁,整个地面也激起漫天烟尘。 李老三古怪地尖叫一声,身子化成肉泥。 我从未想过,我会有这样的力量。 李小米也惊了,“怪不得爷爷说,金刚怒目相若是睁眼了,妖鬼皆怕。” 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隐隐觉着身子有点乏了,想了想,急忙又往那处崖下跑去。 刘道士火烧阴槐,惹祸上身被害了命,事情远比往昔复杂的多。 何况李小米说过,这阴槐上是有寄生鬼,哪会蠢到和阴槐一起被烧死。 “师兄,莫要太费力,还没到时机。”十安追在我身后大喊。 这一双眼睛,看见人间丑恶,金刚怒目,此时不睁,更待何时! 我吼了一声,跃下崖底,居然稳稳立住。 在阴槐被烧毁的位置,有了一丁白光,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正小心地围着白光,欢呼雀跃。 不知为何,我如今视物极为清晰,即便在黑暗中,我也辨得出,那白光居然是一株黑色的芽苗。 三日出芽,三日成躯,三日参天! 阴槐复生了,怪不得母亲在棺椁里,也重新复生。 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分明是看到我了,咧开嘴冲着我尖叫。 猜得没错的话,这便是李小米嘴里的寄生鬼了。 我跃过去,趁着几个寄生鬼仓惶退避,狠狠一脚踏在黑色的芽苗上,芽苗居然如人一般,发出婴儿的嘶喊声。 几个寄生鬼脸面扭曲,厉声尖叫,却似乎在忌惮我,又不敢靠近。 “来啊!”我吼了一声,震得山林间的夜鸟惊翅高飞。 几个寄生鬼驮着腰身,恶狠狠地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的模样牢牢记住,随后,趴在地上窜逃而去。 我脑袋一疼,眼睛冒出金星,整个人往后晕摔而去。 “陆吉祥!”我听到李小米的声音,艰难地应了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微明。 揉了揉酸疼无比的眼睛,看见李小米正趴在自己身边,而自己正靠着一截树桩。 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陆吉祥,你醒了。”李小米欢喜道。 “十安呢?”我问道。 “寻吃食去了。”李小米回道,隔了一阵,又指了指地上,“陆吉祥,我觉着我们先不要回村。” 我疑惑地往下看,发现那株黑色的芽苗,正倔强地从一块大石头上探出头来。 李小米苦笑一声,用手掐掉。 “它总是在复生,掐了生,掐了生,十安说,这是阴芽,要守七天,才能彻底毁去。” 七天? 我忽然想起那几头寄生鬼,一双双恶毒的眼睛,肯定在附近盯着我们。 “夜晚怎么办?”我皱着眉问李小米。 “寄生鬼来了,只能靠我们三个了,如若不然,再等阴槐长出,附近一带都会遭殃。” 我试图偷偷将眼睛再睁大,那如针刺的感觉再次袭来。 睁不了怒目,我要如何对付黑夜袭来的几个寄生鬼...... ------------ 21 邪眼 作为宿主的阴槐,被我和李小米不断毁去,我不知道这几头寄生兽,会暴怒成什么样子。 我很担心,天要黑了。天黑了,阳气衰退,鬼显人间。 十安将老佛珠一枚枚摆在地上,排着一个圈子,将我们三人围住。 “师兄,等下不管如何,都不要出圈。” 我见识过十安这串老佛珠的威力,仅一枚,便曾将老山的马脸猴烫出一个大疤。 天色终于黑透,四周山林的夜鸟不知为何,也不敢出声夜啼。 我咬着牙,往篝火又添了一把柴。 抬头的时候,发现有人来了,脚步迟缓,身形佝偻。 “吉祥,快回村吧,那些东西又来了。” 我听出是三爷爷的声音。 “师兄,这是假的。”十安冷静道。 李小米也捏了捏我的手掌,示意我不要冲动。 随着月光,佝偻身影终于慢慢看得清晰了。 果然,虽然是一副老人的模样,却生得满脸狰狞,学着人的表情生态,不伦不类,显得更加诡异。 “寄生鬼。”李小米淡淡道。 寄生鬼化成的老人,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慢慢走近篝火堆旁,刚伸出手,十安的那一排老佛珠,忽然白光萦绕起来,隐隐有不凡之威。寄生鬼的脸面,被其中一枚老佛珠打中,一下子烧了起来,滋滋燃出灰烟。 寄生鬼厉声连连,仓惶逃去。 “莫要追,还有几个藏着。”李小米环顾四周道。 我点点头,索性重新坐直身子。 “师兄,放心吧,我这串老佛珠,是师傅留下的,厉害得很,我们躲在圈里,这几个寄生鬼还不算厉,奈何不得我们。”十安说道。 好像,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守住阴芽七日七夜,便能彻底将它毁去了。 白天十安会回村里打探情况,顺便带些吃的,我和李小米,则小心翼翼地“看管”着阴芽。 “干娘的棺,我托三爷爷留人守住了,阴芽不长,干娘没有动......”十安冲我说道。 没有动的意思,是没有死而复生。 每每夜里,那几头寄生鬼都会出现,愤怒地围着我们三人,却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也会颇多诡计。 比如化成妙龄女子,动作百般撩人。 李小米是女的,十安是小和尚。这一切,仿佛都冲我而来。 “师兄,它们干嘛扭屁股啊?”十安抬头问我。 “出家人非礼勿视!”我佯怒道,自己也有些气急败坏,这手段忒不道义了。 明明知道是五头厉鬼化成的美女,自己却始终不敢抬头相看。 “陆吉祥,我也学过舞蹈的。”李小米忽然扭头说道。 我怔了怔,随即苦笑起来。 一夜很快过去,几头寄生鬼愤恨地窜逃。 我知道事情不会这样善了,才过了两日,我便觉着身子有些乏了。 李小米也是如此。 倒是十安,一直显得精神抖擞。 “我教你们坐禅,这样就不累了。” 坐禅是佛教修持的主要方法之一,闭目端坐,抛开杂念,传闻真正入定之时,头脑会出现一片晴朗的天空,进入冥想状态。 果然,跟着十安坐禅以后,那乏力的感觉,一下子消退了许多。 那株阴芽依然不断复生,掐了又掐,芽头丢到地上,立刻化成烟气飘散。 “不属于人间的东西,终究留不住的。”李小米淡淡道。 那几头寄生鬼在夜晚里,用尽了各种手段,想将我们引出去,偷走阴芽,却总是一次次铩羽而归。 第七夜,我终于欢喜起来,守过了今夜,阴芽便要被彻底毁去,这几头寄生鬼没了宿主,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能大意,小心些。”李小米总是很冷静。 按着这寄生鬼的手段,无外乎是世俗诱惑。 我暗暗冷笑。 夜鸟在天空旋了一圈,迅速离去。老林子间,响起了嘈杂的鸣声。 “来了。”李小米表情清冷。 我提了一口气,按住两柄七节锏。不知这一夜,寄生鬼又会使什么幺蛾子。 “抬棺?”李小米忽然站起来,望着不远处,“鬼抬棺,与前几夜不寻常!” 我往前望了望,果然,四头寄生鬼抬着一口棺椁飞跑了过来。 只是这口棺椁看起来,好像有点熟悉。 不好!这是母亲的棺椁! 母亲活着,受了苦难,死了也不得安生。 我咬得牙齿咯咯响。 棺盖一下掀开,第五头寄生鬼从棺里爬了出来,愤怒地盯着我。 “陆吉祥,别出去。”李小米怕我忍不住,急忙劝道。 我想起母亲这段日子复生以来的疯癫,陌生得让我害怕,死后,神态安详,面容熟悉。我一直以为如此,母亲便脱离了苦海,早早往生。 该死的鬼东西! “师兄,莫要上当,过了今夜,阴芽便毁去了!”十安也劝道。 人们常常说做错事,被猪油蒙了心,一瞬间脑袋燥热,什么也不顾了。 我现在便是这个模样。 那头在棺里爬出的寄生鬼,忽然一下子将母亲拖了出来,将头发一撮撮扯掉,连着头皮,听得一阵阵“嗤啦”的声音。 我红了眼睛,捂着脸哭了起来。 “陆吉祥,别冲动......”李小米也眼睛通红,却还是拼命拉着我。 我仰起头,大吼了一声。 “小米姐,师兄要开怒目了,快拦住他!”十安惊声道。 “陆吉祥,忍住!会瞎的!” 我不管不顾,眼前不断浮现出母亲痛苦的模样,胸腔之中,压抑着一股难平的怒火。 人若是被仇恨裹住,会很容易走上不归路。 “师兄......”十安迅速跃起来,用手刀劈在我颈背上。 我烦躁地一掌把他推开。 李小米也大惊,用双手紧紧箍住我。 “师兄要开眼了,不是怒目,被仇恨遮了眼睛......” 我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眼睛却如火燎一般,仿佛要烧起来。 李小米被我一下子挣脱身子,再过来抱住时,被我重重一拳打在脑袋上,往后摔去。 我睁开了眼睛,发现眼睑烫得难受,看东西都是血色的。 “师兄!闭眼!”十安带着哭腔。 我没有理十安,疯了一般,往那五头寄生鬼扑去。 寄生鬼似乎也惊怕我如今的模样,匆忙放下母亲的身子,要往山里窜逃。 我发现我速度极快,才几步,追上其中一头寄生鬼,按住双肩,双手出力,“嘶啦”一声,寄生鬼被撕成两段。 余下的寄生鬼见状,发出如婴儿般的尖叫声,却逃不脱,被我一个个擒住,用手撕成尸血。 立了一会,我转过头,望着侧摔在地上的母亲。 我很想走过去,却发现身体的力量一下子被透支完,没走几步,整个人摇摇欲坠,倒了下去。 ...... 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十安站在床边。不知何时,我又回到了家里。 我揉了揉眼,疼得难受,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十安,我们怎么回来了?” “寄生鬼伏诛了,阴芽毁了,干娘也入殓安葬了,如此,便回来了......师兄,你真的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脑袋还很疼,只记得看见母亲被寄生鬼折磨,心里一团怒火。 “师兄,你开眼了......这次,开的是邪眼,连小米姐姐也被你打伤了。”十安沉默了一下开口。 我撑着身子,一时怔住。 “开了邪眼,心头只有杀念,什么都不顾的。小米姐姐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好像伤得不轻......” 我火急火燎地爬起来,心想着马上往安铺村走一趟。 十安匆忙将我按下来,取了一块黑纱布,蒙住我的眼睛。 “十安你做什么!” “师兄不能见青天白日,若要到外面去,必须要遮住眼睛!” 我又不是鬼物,为何不能见青天白日? 我一把将黑纱布扯下,扯来一面镜子照了照。 镜子中,自己满脸灰气,特别是眼睛,眼珠子居然是血色的,怪不得自己看东西模模糊糊了。 “十安,这要多少日才好?”我很担心李小米。 十安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不过师兄自有天佑......” 我打断了十安的话,我明白,这一生如果没有际遇,自己都会是这副鬼模样了。 “十安,你带着我走吧,我要去看一下小米。” 十安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我并不后悔,母亲死后不得安生,被鬼物折磨,若只能看着,真是枉为人子。我难过的是,无意之间,我居然伤了李小米。 李家大院外,我听到了李小米婶娘黄姨的怒骂声。 “真是白瞎了眼,我家小米怎么会看上你了,嘿,你个崽子还敢玩儿家暴!” 我明白是十安将寄生鬼的事情隐瞒了,随后遭到了黄姨的恶意揣测。 我很想解释,这一辈子都不会家暴。 “滚远啊,我家小米不会跟你走的!” “我看她一眼......就走。”我艰难开口。 “你莫要费心机了,小米早不在这里了,被你打了一回,都打得记不清东西了,你若要见,自己去寻!”黄姨说完,一下把门“哐啷”关上。 “师兄,不要急,我等等去打听一下。”十安劝慰着说道。 “十安,我那一拳真的很重么?”沉默了一下,我颤声问道。 “师兄开了邪眼,不能怪自己的......” 十安的口气,必然是很重了。 对不起,李小米。 ------------ 22 滇南之行 十安打听到,李小米被接去了县上的医院里。 我刚要动身。 “师兄,还有一件事情......” “怎么了?” “小米姐姐,可能不记得你了。” 闻言,我顿在原地,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师兄开了邪眼,那一拳......可能把小米姐姐的命魄打碎了。” 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我无意之间,将李小米的其中一魄打碎,很有可能,也是导致她失忆的原因。 不管如何,我都要见到李小米。这几日,我总是自责,夜里常常噩梦惊醒。 李小米在梦里满脸是血。 “十安,这个有办法么?” 十安年纪虽小,但作为云游僧,见识应当是比我多的。 “要寻到回魂草,熬成药汤,静养一个月便可。” 我大喜,却发现十安依然紧皱眉头。 “师兄,回魂草可遇不可求,哪怕是我,游行了几年,一株也未见过。回魂草,并非人世间的俗药。偶尔生得一株,也会有许多异士百般争抢。” “先去县上吧,这段时间我们寻一下。”我黯然道。 我的眼睛蒙着黑纱,为了避免尴尬,十安寻了一顶草笠给我戴上。 “师兄,若是、若是寻不到回魂草,小米姐姐真的不认识我们了,该怎么办?” “我随你做个和尚?”我苦笑道。 “师兄,咱们不能抛下小米姐姐的,你忘了她的命格么,肉身菩萨命,若是你不护着她,那些脏东西来了,她又想不起以前的手段......” 我打断十安的话,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我自然记得李小米的菩萨命格,十安一说,我才想起,恐怕她连那些对付脏东西的手段都忘了。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我降服四魔,你慈悲六道。 摘去黑纱后,隔着病房的窗,我看到李小米安静地靠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师兄,其他还好,只是小米姐姐的命魄,要快些聚好,否则......” “否则什么?”我看着十安。 “不出半年,三魂七魄不稳,寿数折尽。”十安沉声道。 寿数折尽,即是人会死去。 我咬着牙,伸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十安慌忙将我拖住。 沉默了一阵,我缓缓推开了病房门。 李小米正捧着一杯水,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我好像见过你......”李小米喃喃道。 “你是我的妻子,我想带你回家。”我摘下草笠,红了眼睛。 李小米的头,被包扎得严实,脸色还有些苍白。 看起来还好。 “师兄,太急了。”十安扯着我的衣服。 正如十安所言,李小米似乎生气了,将水杯往我掷来。 “哪里来的犊子!滚回家调戏你姥姥去!” ...... “师兄,莫生气,丢了命魄,都是这模样的。” 我哪里会生气,只是自责。 “师兄,听人说回魂草多生于滇西一带,若我们要寻,只能南下了。”十安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放心李小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她那些所谓的亲戚,对她再好,也无法帮她挡住寻来的脏东西。 李老拐的衣钵,只传给了李小米一人,当初喊我娶李小米,也是看中了我的金刚怒目相,护着李小米一辈子。 “不然,我们带着小米姐姐一起去,也好照应。” 我苦笑,“你也见着了,她刚才生气的模样,哪里会信我?” 十安眼珠子一转,“师兄,我们先偷偷把她带走就行了。” “你是说,拐了?好像不错......” 夜深了,医院里的值班医师在打了两个哈欠后,终于忍不住,靠在台上小酣起来。 “你放开,信不信姑奶奶我打爆你的头,我挠哭你!”李小米在我背上,不断用手狠狠揪着我的头皮。 “十安,帮我......压一下你小米姐姐的手,师兄有些痛......” 十安古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嘟嚷着嘴,“这个不敢躲,那个不敢下死手,都在打情骂俏!” “小和尚!吃过栗子么?”李小米瞪着眼睛,看着十安。 “啥来的,好吃么?” 我幸灾乐祸地闭上了眼。 黑夜中,十安的小光头,发出一声清脆的磕声。 我并不奇怪李小米性子的转变,听她讲过,自从知道的菩萨命格之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也许,这活泼的脾气,才是李小米的真正秉性吧。 “大哥,你们拐了我,也逃不掉的,放了我,我很善良的,不报警不寻仇!”李小米挠累了,伏在我背上喋喋不休。 “虽然吧,你看着挺面熟,但我真没见过,我爷爷从小就对我讲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不知为什么,我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我身子顿了顿,心头欣慰。 多少次,我李小米患难与共,携手逃出生天。 有些东西,并非是记不记得,而是,有没有像烙印一般,烙在心里。 很显然,是烙在李小米心里了,只是还未记起。 “媳妇,听话!”我恶作剧地回头,冲李小米笑着道。 “我挠哭你!”李小米动了怒,手上的力道更加大了。 我痛得龇牙,不断吸气。 李小米,你高兴就好。 母亲的坟墓,我重新清理了一番,供了香,上了贡,沉默立了一会,湿了眼眶。 李小米难得很安静,和十安并肩站着。 我从未想过,母亲会有这样的命运,即便在逝去之后,也不得安息。 “陆吉祥,我不挠你了,你别哭了。”李小米劝道。 我抹了抹眼睛,恭恭正正地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香火缭绕,烛影不摇。 十安捻着老佛珠,喊了一声佛号,诵起了经...... 滇南,是最为神秘的一处地方,那里不仅有各种离奇的故事,亦有天地间最为难得的珍宝。 离着滇南草原不远的马路上,李小米早已忽略自己是被拐来的,站起身子,舒服地张着双臂,迎上草原吹来的山风。 “李小米,你小心些。”我不放心,不断回头看着她。 “你别说话,小心我揍你!”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哪里像被拐的,分明就是大爷。不过转念一想,李小米的性子活泼些,也有好处,至少不会太执着自己受伤的事情。 “师兄,到了滇南,我们要寻个向导。”十安凑到我面前说道。 滇南不同其他地方,这里有许许多多的古怪,往正常了说,有陷人的泥沼,有隐藏在叶中的毒蛇......往另一方面说,这里不仅有蛊尸,还有行僵...... 有个向导,很多事情便可以能避则避。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寻到回魂草,将李小米的命魄重新聚起来。 由于多山,滇南的村子,也分布得极散,特别是深山老林里的,为防蛇虫入屋,大多会把木楼建得高一些。 一行三人,在天色昏黄时,才走入了一个小镇。 镇上的人似乎已经习惯外来的人,只瞟了几眼,便不再望我们。我们也落得省心。 “先休息一夜,明日我们去集市的草药摊问问。”我提议道。 多番打听,才晓得镇子叫大王镇,至于集市,则在镇子北面。 我问过十安回魂草长得什么模样? 十安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不过我觉着既然并非俗药,那生得肯定是不凡的。” 寻了几个草药摊,都没人明白我在说什么。最后,快到走尽头的时候,发现边上的一个草药摊,摊主居然是一个和十安年纪相仿的女娃子,小小年纪,一脸英气勃发,背身上,还挎着一把大弯弓。 “老板买点仙药啊!”女娃子很会做生意,我刚走近,已经喊了起来。 听人说滇南的人,哪怕是孩子,靠山吃山,都挺虎的,我自然不敢小看。 “我有个朋友病了,来买点仙药。”我笑了笑。 李小米在我旁边,愤愤不平白了我一眼。 “啥病?” “身子少了一样东西。”我回道。 “卖肾啦?”女娃子一脸鄙夷,“看着你身子就弱,肾没了,仙药也补不得。” 我苦笑,自从开了邪眼之后,我的身子真的弱了许多,就好像薪水一般,提前透支了。 “我不是补肾......” “那你身子丢了啥,你们这些外来人,有话讲话,拐来拐去,别扭得很!” “三魂七魄,丢了一个魄。”我沉声道。 这个卖草药的女娃子,给我的感觉很不一般,不管如何,总要问的。 女娃子望了望我,沉默起来。 我心头一喜,估计有戏。 “命魄。”我又补了一句。 “你们是想寻回魂草吧?”女娃子皱眉道,“我这没有,你去别家!” 我一听急了,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懂行的,哪里肯轻易放过。 “你只要讲哪里有,我可以给钱。” 女娃子提了提背上的大弓,淡淡道,“我不管你丢了什么魄,我劝你们别打回魂草的注意,来了多少拨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回魂草,是山鬼栽的!” 山鬼栽的? 我心想着不过是滇南这边的传说,也没当一回事,怕女娃子把话说死了,我急忙从怀里抽出了一捧钱,大概有三千多。 “不够。”女娃子怔了怔,随后像做了决定一般,咬了咬牙说道。 “你要多少?”我皱了皱眉头,这女娃心头太贪了。 “十万,我弟弟治病的钱,给了,我帮你们一起寻!” ------------ 23 白狗山 十万?我该去哪里寻? 草药摊的女娃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等我摸裤袋,掏出一摞钱或者一张卡。 “师兄!”十安扯着我的衣服。 “十安,看好你小米姐姐,我再问问。” 十安没有听我的话,还在扯我的衣服。 “师兄,我、我好像有钱。”十安望着我,将手伸入裤腰里,不断摸来摸去。 草药摊的女娃子红了脸,李小米气得又往十安的小光头磕了一个爆栗。 “我真的有钱!”十安终于摸出一张银行卡,委屈地看着我,“我以前帮过一个老板赶走了脏东西,他自己给我的。” 我:...... 再小的镇子,也会有取款机。女娃急忙收了草药摊,领着我们前去。 “十安,肚子饿么?想吃啥跟师兄说,不然,师兄替你把钱攒成,以后给你娶媳妇。”我巴不得在十安脸上亲一口,这张银行卡上,居然有整整八十万! “师兄,我是个和尚......”十安嘟嚷道。 我摸了摸十安的头,“这十万就当师兄借你的,毕竟,你小米姐姐的情况,不能拖下去了。” 只有半年不到,不能帮李小米聚魄,她便会死。 十安眼珠子一转,“师兄,我把钱给你,你也做个大和尚吧,小米姐姐做尼姑就好了,可以结法亲的。” 我还没说话,李小米已经恶狠狠地走过来...... 女娃叫八虎,全名赵八虎,我不知一个女娃子,为何会取这样的名字?不过八虎看起来,颇有巾帼英雄之风。 “那些个城里医生,少一分钱都不肯,我弟弟才六岁,我不能让他死的,他死了阿奶也会伤心。” “放心吧,好人会长命百岁的。”我在一旁劝慰道。 八虎点点头,显得十分开心,领着我们走出大王镇,往深山里走去。 走到一半路,八虎忽然回头,看着我们开口,“你们去了我家,不要提回魂草的事情,我阿奶会生气!” 八虎说过,回魂草是山鬼栽的,自然,我们无法考究,但对于世代住在这里的乡人来说,无异于一个禁忌。 “八虎,你晓得回魂草生在哪头不?”我问道。 八虎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我略微失望,哪怕是久居深山的八虎,对于这回魂草,也只是听说,和我们一样没有见过。 八虎看出我的失望,有些焦急,急忙拍了拍胸脯,“老板放心,回魂草都生在白狗山那边,很多人都是往那边寻的,那里我熟路的!” 我忽然想起八虎说过的话,那些同样去寻回魂草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那些人往白狗山深处走了,那里去不得,有山鬼的!” 若是能在外山寻得到,又何必冒险走进深处?我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如何,哪怕九死一生,自己也要替李小米寻来一株回魂草。 滇南的气候湿热,跟着八虎一路走,各种野山茶,药草花斑斓地开在山道两边,怪不得都说,滇南是天然的植物王国。 “老板,等一下!”八虎停了下来,摘下背上的大弯弓,搭上一枝竹箭,“嗖”地一声往前射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多时,听得前方一阵嘶叫,八虎已经奔跃过去,忙活了一阵,提着一只肥硕的野鸡走了出来。 “老板今晚有口福咯!” 我怔了怔,看来自己真没看走眼,这小姑娘有点不简单。 走到八虎住的村子,天刚好暗下来。 八虎领着我们,往村子最中的一间竹楼走去。一个拄着竹杖的白发老妪,目光深沉地端坐在竹楼前的阶上。 “阿奶,我回来了!”八虎欢声雀跃,往老妪跑过去。 老妪淡淡笑了笑,将八虎抱住,随后抬头看着我们。 “阿奶,这是城里来......旅游的,我要给他们做向导,赚钱给阿弟治病。”八虎急忙说道。 我走过去,很恭敬地跟老妪打了个招呼。 “进屋吧,山里人规矩不多,山里头的规矩才多。”老妪有意无意吐出一句话。 莫非看出来了? “八虎,你阿奶好像不是一般人啊。”我试探问道。 “当然,我阿奶以前是附近这一带的山巫!” 山巫!传言是人与山神沟通的媒介人。 看来八虎毕竟年纪小,估计认为能瞒得过自己奶奶。 我们三人,跟在后面,缓缓走入了竹楼。竹楼里的布置很简单,多是竹子箍成的家具,唯一不同的,在竹楼最正中的竹台上,供着一张古朴的画像。 复古的灰墨,勾描着一只虎头人身的怪兽,一只脚踏碎山石,昂着虎头,凛凛生威。 “老板,这个是山神乌尺,保护我们的。”八虎见我看得出神,走过来小声说了一句。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的山神有些怪。 “外乡人,山里的规矩,我要讲一遍。”八虎阿奶忽然走了出来,哑声说道。 “老人家放心,我们不闹!”左右这山巫都会知道,不如索性挑白了说。 老山巫闻言,怔了一会,语气随即缓和,“外来是客,我本不该多嘴的,你们也不是普通人,该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碰了,不仅祸了你们,也会祸了附近的村子。” 我自然不会答应,笑话,我还要替李小米寻到回魂草呢! 不过为了稳住老山巫,我只得假装配合,“我们也是懂事儿的,老人家宽心。” 老山巫嗯了一声,忽然伸手指了指李小米,“你们进山,最好不要带着这女娃,会害了她。” 我心里一惊,李小米是菩萨命的事情,果真被这老山巫看出来了。 “还有你,自己也小心些。”老山巫又看着我说道,“我不管你们来做什么,记住,别去白狗山,这附近一带有山神护佑,自然没事,白狗山可没有山神,只有山鬼。” 又是白狗山,莫非这白狗山真的大不吉么? 八虎急忙转身,要往外走去。 老山巫忽然转头,“赵八虎,你也听好了,别往那里去,你阿弟还在医院,我不想连你也遭祸。” “哦......” 八虎很着急,趁着吃晚饭,立马火急火燎地找到我。 “老板放心,我收了钱就会做事!” 八虎是怕生意谈崩了,这钱还等着救自己弟弟的命。 我看着八虎着急的模样,一阵心疼。 “放心吧,不管怎么样,这钱你都拿给你弟弟治病,至于白狗山,你带着我们走到那里就行了,不用跟着。” 八虎顿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后红着眼睛来了一句“谢谢老板”。 “八虎,你们这不是有山神保佑吗?为何这白狗山还闹得这么凶?”我有意无意问道。 八虎四顾看了一下,估计是担心自己奶奶听见。 “我跟你们讲,你们不要外传哦。我们这里啊,本来都是靠着山神保佑的,可是十几年前,白狗山不知闹了什么灾,山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一个没剩,也来过很多警察,甚至道士,但闹得太凶了,都不敢往里走!有往里走的,都没得回来,听人说,那些村子里的人,是被山鬼咬死,做成了肉料。” “肉料?用来做什么?” “栽东西啊!” “回魂草?”我心里大骇,若真是这样,这一株回魂草的代价太大了。 八虎摇着头,“反正没人见过,进去的又出不来,谁说得准呢!” 我沉默了一阵,毕竟这种事情,道听途说没什么作用,还是要靠自己探过才行,哪怕刀山火海,都要闯过去。 十安在一旁听完,慌忙捻起了老佛珠,诵起经来。 “小和尚,谢谢你。”八虎走过去,扯了扯十安的衣服。 本来嘛,这钱就是十安的,我不过是代劳罢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的。” 八虎捂着嘴,坐到了十安旁边的竹凳上。 “小和尚,大恩不言谢,不然你还俗吧,我长大了嫁给你!” 十安一脸仓惶,急忙摆着手,“我要做和尚的,我不娶媳妇!” 八虎气得直跺脚。 李小米也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八虎的奶奶在清晨出了门,八虎说上山拾蕨菜了。 我抬头,望了一眼滇南山里的天气,还好,一片晴朗,适合出行。 李小米要跟着去的时候,被我一把按住。 “留在这里等我,你去了危险。” “是哦,小米姐姐,那里没有山神保佑人的。”十安也劝道。 其实我不管有没有山神,我只是担心白狗山那边,如今诡事连连,李小米又不记得那些捉妖鬼的手段了,我如何能放心? 李小米嘟着嘴,“你拐我来的,你要负责的。” “我这两天就回来。”我苦笑道。 “要是回不来呢?” “回不来......我也剃个大光头,给你磕着玩!” 李小米终于欢喜起来,不再跟着我们,听话地走回了竹楼。 “师兄,剃光头就要做和尚的,师兄你快做和尚吧。”十安抬头望着我说道。 “十安,吃过栗子么?” “小僧不吃!”十安扭着小身板跑开。 八虎已经背起了大弯弓,挂着两壶竹箭,还寻了三把铁砍刀出来。 虽然有七节锏,但有砍刀在手,走山也方便一些。 毕竟,白狗山的路,不仅难行,而且危机重重。 ------------ 24 山神乌尺 滇南的天气多变,走出了村子不一会儿,原本的日头散去,聚来了一方乌云。 我无奈地跟着八虎,带着十安躲到一株硕大的芭蕉树下。 “八虎,还有多远?”我开口问道,出师不利是很烦躁的事情。 “远着哩,还要翻两座山。”八虎难得放下警惕,惬意地捣鼓着芭蕉叶上的雨水。 我忽然想到一个传闻,芭蕉树性子阴,最适合养女鬼,特别是那如伞盖般大的芭蕉叶,通常被女鬼做成各种美丽的衣服,穿上后诱惑男人。 此时凉风侵人,天又被乌云遮暗,若是在以前,我必然怕得要死,但这一段时间以来,对于这类事情,已经慢慢习惯了。 八虎解开背着的包裹,拿出两份干粮,分给我和十安。 干粮是硬米糕,即便是就着水,依然很难咽,我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倒是十安,吃得很开心。 自从开过邪眼以后,体力严重透支,这段时间,总觉得身子很孱弱,走几步路都要喘着气。 十安见我不吃,站起身子,勾着手往后掰了一根泛青的芭蕉。 “小和尚,不能掰!”八虎急道。 “又不是人栽的,生得野果子,我又不偷!”十安反驳道。 “我阿奶讲了,山里的野芭蕉,河里的死蛙,都不是好东西!” “你刚才又不说!”十安顶嘴道。我估摸着是不是昨晚八虎让十安破戒娶她,十安生气了...... “鬼知道你那么馋!” “我师兄身子不好,吃不下你那个饼子!” 我一阵头大,八虎和十安就像两个活宝,各自喋喋不休。 我最终没吃十安掰下来的青芭蕉,事实上,吃不下硬米糕,我是有点肚饿的,可一想到芭蕉女鬼的传闻,心里便瘆得慌,何况这青芭蕉不像以往果摊上买的,摸着好像冷冰冰的。 总之一句话,此时我们可是在诡事连连的滇南深山中,万事都要小心。 八虎有些生气地将青芭蕉放在树下,默念了几句。十安撇撇嘴,也不再说话。 我抬起头,望着天空,依然灰灰蒙蒙。抬下头时,忽然发现面前站了一个身影。 一个姑娘,穿着和电视里极相似的那种红色罗裙,盘着头发,发髻上别着一根木簪。 我惊了惊,急忙站了起来,按住裤腰上的七节锏。 莫不是真说中了,来了一个芭蕉女鬼么? 让我困惑的是,我的眼睛,居然没有跳疼,那岂不是证明,这并非脏东西? “十安,你护住八虎!”我沉声道。 “师兄,你怎么了?”十安狐疑道。 “你没看到那个姑娘?”我比十安更疑惑,我很确信,我没有看走眼。 “没有。”十安摇了摇头,八虎也摇了摇头。 转瞬之间走掉了么? “八虎,带路,我们离开这里。”想了想,我开口说道。 “师兄,还下着雨。” “顾不得了,这里不能呆。” 八虎点了点头,重新挎上大弯弓,从旁边折了一根小树梢,遮住头顶率先走出去。我和十安紧随其后。 走了没几步路,那姑娘又重新在路边出现,冷冷地盯着我,盯了一会,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我发现那只手,居然断了一指,鲜血直流。 我不动声色扯了扯身旁的十安。 “师兄,有事吗?”十安问我。 “你真什么也没看到?” 十安摇头。 那诡异的姑娘依然站在路中,咧开嘴盯着我们,恶狠狠地骂着什么。 我这见鬼的本事又长了,连跳疼的步骤都省略了,我怀疑是不是和前段时间开了邪眼有关。 我估计真的招鬼了,野芭蕉果然是邪物。 “师兄,你怎么神神叨叨的?”十安见我神色不对,慌忙问道。 “有东西跟着我们。”我冷声道。 “我没见啊。” 我没法跟十安解释这种古怪的事儿,只让他小心一些,若真遇上了注意保护八虎。 八虎也很紧张,哪怕自小生在这里,对于这类事儿,也是心有余悸的。 乌云未散,日头还没出来。我让八虎尽量走宽些的山道,最好两旁没有那么多老林子的。 八虎哆嗦了一下身子,不敢耽误,加快脚上的步子。 走了一阵路,我又看见那诡异的红裙姑娘了。这一次,整个人站在了路边,垂着肩膀,依然冷冷盯着我们。 走在最前面的八虎没有看到,离着红裙姑娘,只有两步之遥。 我大惊,急忙喊八虎停下。 八虎疑惑地回头,眨巴着眼睛。 我看见红裙姑娘整张脸,忽然变得扭曲起来,伸出那只断了一指的手,抓向八虎的头颅。 “八虎,往后面跑!” 我顾不得,举起七节锏就往前打去。 红裙姑娘已经不能称为姑娘了,原本清秀的面目,脸皮一片片脱落下来,露出泛青的骨肉。 “你们先断了我一指!山神也护不得你们!” 果然是芭蕉女鬼,一语中的,我猜着十安掰下了一根青芭蕉,无意之间,使它断了一指。 断了便断了,和妖鬼讲什么理! 七节锏被避开,我回了力道,又重新举起来,往芭蕉女鬼横劈而去。 十安在一旁解下老佛珠,捻了一枚在手上,伺机而动。八虎怔了怔,瞄着弯弓,却不知要往哪儿射。 我和芭蕉女鬼鏖战在一起,幸好这女鬼手段一般,一时间居然被我占了上风。 正当我准备将七节锏砸到芭蕉女鬼身上时,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的虎啸声。 我惊了惊,滞缓了动作,让芭蕉女鬼一下子退开。 “乌尺大人来了!”八虎面色惊惶,趴下身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连芭蕉女鬼也跪了下来,头伏在地上不敢动。 当真有山神? 我想起八虎家的竹楼上,我看过的那一幅古朴老画,虎头人身,凛凛生威。 我喊十安跑到我身边,小心提防。 “老板,小和尚,你们快些跪下!”八虎急道。 我斗过百年老蛇,诛过阴槐寄生鬼,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轻易就范的陆吉祥!我没有跪,事情没清楚之前,谁知道会不会是幺蛾子! 眨眼间,一张硕大的虎头,明明生得狰狞无比,却又看起来威武不凡,拨开山道边的蒿草,缓缓露了出来。 虎头望着我,盯了一会儿后,昂着头又发出了一声巨啸。 芭蕉女鬼闻声,惊得一下子窜走。 我怔了一下,随后很恭敬地朝着虎头作了个揖。 虎头意味深长地咧嘴吼了一声,缓缓没入蒿草中,再也不见。 “老板,你要跪的!”八虎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抖,“那可是山神乌尺大人,我的阿祖婆婆啊,吓死我了!” 我也有点懵,慢慢将七节锏收了回去。 “乌尺大人肯定知道我们遭了祸,特地来帮忙的!” 我暗暗冷笑,它若不来,说不定我便将那芭蕉女鬼诛了! 不知何故,自从山神现身之后,乌云忽然一下散去,日头又现出来。 八虎将这一切归功于山神乌尺的保佑,我没有反驳,在我看来,至少目前来说,这山神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老板,走过前面的驼峰山,便是白狗山了。”八虎说道。 八虎的话有另一层意思,走过驼峰山,便不是山神能护佑的范围了,反之,那里正是山鬼闹灾的地方。 我让八虎自己回去,毕竟谁也说不准白狗山里,会发生怎样的坏事情。 八虎倔强地还要继续带路,其实我知道,我和十安给她的十万块钱酬劳,在她心里,恐怕值得舍身相报了。 “老板,前面有人!”八虎忽然停了下来。 又是鬼东西? 转念一想,好像不对,毕竟山神刚现过身。 “是个道士哦。”八虎喃喃道。 我望过去,发现果然是个道士,披着麻袍,蓄着高发髻,背身上,还负着一把道剑,此时正蹲坐在一株树下,仰着头喝着水壶。 “师兄,是个道姑子。”十安看了看说道。 这世间有恶便有善,道士捉妖鬼,自古有之,我猜着这道姑子是来这里诛伏妖鬼的吧。 一行人慢慢走过去,走到女道士边的山道,想了想我喊了一声,“道友好。” “道友好......”女道士放下水壶,淡淡望了我一眼,回了礼数。 萍水相逢,一声招呼即可。 女道士看着我们缓缓往前,忽然开口,“前面便是白狗山的入口了,你们最好别过去了。” 我自然知道是白狗山的山口。 “道友放心,我们会小心一些。” 女道士悠悠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一个杂道,劝不住就算了,且让他们送死罢。”女道士身边,忽然又跃来一个男道人,冷冷开口。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争执,带着十安和八虎,继续往前。 “道友,见着山雾,勿要直行!”女道士隔了一阵,又忽然开口。 想来,这女道姑子还是不错的,至少心善。 我忽然想记住这个道姑子的名字。 “我叫陈几和,观天道一脉......” “观天道是道门大派,门下弟子道徒很多。”十安在一旁说道。 我点点头,缓出一口气,不再停留,径直往白狗山口大步而去。 ------------ 25 今夜注定无眠 关于白狗山,在滇南一带,衍生了许许多多古怪的传说,这里的人最恐惧的,莫过于白狗山上有山鬼闹灾。加上原本白狗山下的几个村子,忽然全都遭了祸,一时间,更笃定了山鬼闹灾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让八虎回去,不用跟着我们往前走了。八虎再厉害,也和十安不同,终究是个普通人。 八虎咬着嘴唇,久久不说话。 “放心吧,钱给你了,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拿回去的。”我宽慰道。 “老板是好人,小和尚也是好人,我想帮你们的!” 闻言,我假装生气起来,说再不回去就把钱拿回来,八虎眼睛通红,怏怏地转过身子往回走去。 “师兄,你做得对的,不能害了她。”十安说道。 谁都不清楚,白狗山里头,究竟有什么,会不会真有山鬼,抑或比山鬼更可怕的东西。我敢打赌,即便是女道士陈几和,以及她的那个师兄,必然也不晓得。 “师兄,不到万分危急,不要开眼了。”十安叮嘱道。 我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走入白狗山中,总觉着有些亲切。 不同于白狗山外,这里似乎还要更阴冷一些,明明也有日头照下来的,明明草木繁茂,花香芬芳。 沿着生满棘草的山道,我和十安烦躁地挥着砍刀,不断开着路。也不知多久没有人行走了,那些棘草,甚至生到了我肩膀的高度。 一边砍一边行,忽然我发现脚脖子一凉,暗道一声不好,怕是被蛇勾了脚了。 我不敢动,怕惊怒了蛇。 “十安,我被蛇攀了。”我冷静道。 十安闻言也大急,这荒山野外的,大多是毒性极烈的蛇。 “你慢些,把蛇揪走。” 十安正要弯腰,天空之上,不知从哪儿掠来一只黑雁,高亢地叫了几声。 登时,我只感觉脚脖子一疼,整个身子晕晕麻麻。 十安最终把一条五彩斑斓的短蛇揪飞,我趔趄着脚步,急忙走到一株树下,用手拼命挤着脚脖子上的黑色伤口。 “师兄!”十安跑过来,望了一眼,也惊得满头大汗。 又是一次出师不利。我绝望地想道,只觉得眼睛越来越乏,恍惚间,我看都又有一个人影跑来...... “小和尚,我跟你讲过的,这才是啾啾草,你那个是啥,野藤菜吗!我的阿祖婆婆,你这么蠢,以后怎么讨老婆!” “我要做和尚!我不讨老婆!” 刚睁开眼,便听到八虎和十安的声音。 “老板醒了!”八虎雀跃起来,急忙拧开水壶,给我喂了一些水,随后,又拿来一枝条的野果。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那种头昏目眩的感觉好了许多。 “老板被鹧鸪蛇咬了,不过,我有法子治!”八虎兴奋地笑起来,像一个刚立了大功的将军。 我叹了口气,“八虎,谢谢你了,不过这白狗山危险得很,你又不懂些手段,跟着我们真的会害了你。” 八虎委屈得似乎又要哭起来,“我就想着报答老板的。” “师兄,进都进了,让八虎跟着吧,何况山里有些事情,我们两个也不懂的。” 我瞪了十安一眼,再望着直勾勾看着我的八虎,无奈地点了点头。 八虎的土法子很管用,不消一个时辰,我便能走路了,虽然要拄着一根树棍。 白狗山很大,走了许久,依然望不到崖,也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山鬼,自然,也没有寻到回魂草。 “听人说,山下几个村头还在的时候,这里生了很多果树,附近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游玩的。”八虎开口道。 抛开各种古怪不说,白狗山的风景确实是不错的。 我无心欣赏,只想着快些寻到一株回魂草,好帮李小米重新聚魄。 这时,十安忽然大叫起来。 我惊得急忙回头,发现十安已经往一处高高的岩石跑去。 不对,那不是岩石! 我急忙揉了揉眼,看得清了,居然发现,那所谓的高岩,是一尊石佛,端坐在莲花上,断了一截手,却神态祥和。 一瞬间,那种亲切的感觉又涌上来,而且我觉着眼睛极其发痒,却又不像见到了脏东西一般。 难道是因为这尊石佛? “师兄,佛像的眼睛被抠了!”十安哭喊道。 十安自小伴着青灯木鱼,对于佛像,恐怕会有另一种深厚的感情。 我看过去,发现正如十安所说,那尊古朴的石佛,宽宽的额堂之下,在原本的眼睛位置,只余两个凹凸不平的窝陷。窝陷之下,还留着一把触目惊心的爪印。 我猜想这佛像,应该是附近的村头请人凿刻的,寓在镇山祈福,可如今白狗山闹了鬼灾,石佛失了香火,又年久失修,便渐渐破败了。至于为何被抠了眼睛,也许,是因为佛像的佛眼,让那些鬼物心慌吧。 十安很虔诚地用叶子将佛像上的灰尘掸去,随后抹着眼睛走了回来,不断抽着鼻子。 我急忙劝慰了几句。 “师兄,那些坏东西,干嘛要这样做!”十安问我。 “其实,和我们比起来,它们更怕,毕竟它们做了坏事。” 十安似懂非懂,慢慢静了下来。 沿着山道,我和十安以及八虎,几乎将白狗山寻了个遍,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当然,偶尔也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不过在八虎的带路下,都规避开了。 天即将黑去,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八虎寻了一个小山洞,探查一番后,打算在里头过一夜。 “老板,夜里不管听到什么,我们都不要出去了。”八虎脸色很不好,又站起身子,折了许多枯枝,将洞口遮住。 已经听得到外头夜鸟的尖叫声,八虎急忙从外头回来,将两片呛鼻的叶子,递给我和十安。 “老板,这是鱼腥叶,我听阿奶讲过,能遮去人身上的人气,这样那些东西就没那么容易寻来了。” 我心头大喜,急忙将鱼腥叶含在了嘴里,虽然味道不好,但眼下这情况,哪里还能在乎这个。 怕火光会暴露,我们三人,连篝火也没点,就这么依偎在一起,等着天亮。 “老板放心,睡醒就天光光了。”八虎在我旁边说道。 说实话,我已经做好了被山鬼发现的准备,到时真没法子,只能和十安冲上去拼了,让八虎自己往山口逃。 外头的风声极大,加上衔在嘴里的鱼腥草味道又呛,我一时睡意全无,这下子,显得耳朵里听到的东西更加诡异。 这时,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我似乎还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极为仓促慌乱。 “是人?”我狐疑道。如今这白狗山除了我们,还会有谁?我忽然想到白天见过的女道士陈几和以及她的师兄。 莫非是他们?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壁,缓缓迈到洞口,透过密密麻麻的枯枝往外看。 果然,两个惊慌失措的人影,正沿着山道往前跑。 道士不打鬼,却被鬼撵了? 不管如何,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害死。 我小心拾起一枚石子,待陈几和两人跑到离洞口不远,往前掷去,正砸到陈几和身上,陈几和回头,看见我窝在山洞口,脸色大喜。 我缓缓搬开枯草,让陈几和与他的道士师兄走进来。 “谢了,道友!”陈几和认真道。 “既是道友,必然要相助的。”我挥了挥手。 “这是我师兄王潇,叨扰了。”陈几和指着旁边的男道士说道。 王潇淡淡看了我一眼,眼皮都没抬,随意说了一句“多谢”。 八虎和十安也被惊醒,也慢慢走了过来。 “我见着山鬼了。”陈几和沉声开口。 我眉头一皱,“手段厉害么?” 陈几和摇了摇头,“远远见着,便知道不简单,我们似乎被发现了,它回了头,我觉着不妙,就拉着师兄跑了。” “师妹你太过小心,若不是如此,我必然要诛了它!此番下山历练,正是卫道而来!” 我冷冷暗笑,你若是想死,别累及其他人就好,山神乌尺都不敢来白狗山,区区一个道士,便想着将山鬼诛灭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今夜便不要出去了,这处山洞很隐蔽,应该不会被发现。”我开口道。 “道家人还要怕了鬼不成?”王潇嗤笑道。 一旁的陈几和急忙扯了扯他,“师兄,师父也讲过的,除妖鬼不能凭着一股劲,要讲手段的。” “你若真厉害,又怎会被山鬼撵着逃?”八虎撇嘴道。 “那是我师妹拉着我!”王潇像被触到了逆鳞,忽然动气起来,指着我开口,“莫非我要像这个杂道一般,躲在这小山洞里,连篝火也不敢点么!” 王潇的声音太大了,惊得我心头一跳。 “闭嘴!你要想死没人拦你!”我也动了气。 王潇眯着眼睛,冷冷瞪着我,我也不惧他,也瞪过去。 陈几和急忙将王潇拖开。十安也急忙将我往后扯了扯。 这时,八虎走到我身边,脸色苍白地说了一句话。 “老板,没有鱼腥叶给他们了,我们恐怕会被发现的。” ------------ 26 山鬼来了 尽管发生了一出小插曲,洞外依然很安静,我料想着,山鬼还没寻过来。 “老板,鱼腥叶没有了。”八虎怕我没听到,又急忙重复了一次。 没有鱼腥叶,要如何遮去陈几和与王潇身上的人气。若遮不去,我怕山鬼会循着人味迅速寻来。 “鱼腥叶?”陈几和抬头看着我。 “滇南的土法子,在山上过夜,诸多不安全,鱼腥叶能遮去人气。”我淡淡道。 这么一说,陈几和也该明白了。 我不知道观天道派有没有自己的手段,能避去身上的气味儿。 “没有......我派都是主张遇妖鬼则战的,这些手段我也没学过。”陈几和苦笑道。 “费这个心思做什么,山鬼若来了,大不了一战!”王潇冷冷道。 我没有理王潇,这人头脑不行,一副老子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模样。 “我和师兄出去吧。”陈几和站起来,平静说道。 王潇惊了惊,脸色微变。我也惊了惊,没想到陈几和会这样说。 “拖累你们,我会愧疚。” 顿了顿,我转头问八虎,“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眼下再出去寻鱼腥叶也不现实,谁知道会不会与山鬼撞个开门红。 八虎想了想,忽然返身,在洞里摸索起来,隔了一会再走过来的时候,连我也嗅得到她身上的臭味。 “还有一个法子,抹粪子!”八虎笑道,“我寻过了,这里有些野猴儿拉下的粪,抹到身上,不比鱼腥叶效果差。” 我抽了抽嘴巴,再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我不干,我堂堂观天道一脉......”王潇怒道。 陈几和很平静地弯下身,将猴粪慢慢往自己身上抹。 “师兄,我们修道,是要捉妖鬼的,死了一个道士,便少捉一个妖鬼,这样总是不好的。” 我一下怔住,陈几和讲的话,忽然让我很感动。 王潇咬着牙,又不时转头往外看。 忽然,我听到了一声极为尖锐的凄叫,像是妇人夜哭,悲凉之极。 “师兄,快些!”陈几和劝着王潇。 王潇握着拳,一时不知所措。 我骂了一声娘,再也顾不得,将王潇一把推翻,抄起一团猴粪,往王潇身上抹去。 “十安,帮忙!” 十安闻言,立即也抓起一团猴粪,往王潇抹去。 “十安,不要抹到嘴里......”我苦笑道。 “哦......” 灰暗的洞子中,王潇瞪着双眼,一会看我,一会看十安,用手不断抠着自己的嘴巴。 庆幸的是,洞外的凄叫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到。 “王道友,事出紧急,得罪了。”想了想,我还是给了王潇一个台阶下。 “哼,小杂道,你的手段我算是领教了!”王潇气道。 我叹了口气,若论城府,这王潇与当初的周和相比,拍马也追不上。 陈几和急忙打了圆场,“道家人本是一家,没事的。”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亏得八虎的法子,这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天色光亮的时候,我扭了扭酸涩的脖子,小心走到洞口,查探着情况。 听了一阵附近山鸟叽喳后,确定没问题,才慢慢搬开了枯枝。 “青天白日,应该不会闹得太凶了。”陈几和也醒了,走过来说道。 我对于陈几和两人的出现,也颇多疑问,要知道,来白狗山的,大多是寻回魂草的。 “我和师兄下山历练,来到滇南,听人说白狗山有山鬼在闹,便想着过来捉妖鬼的。” 我淡淡点点头,走回洞里,喊十安和八虎起来。 我问过陈几和,要不要一起走,毕竟都是懂行的人,也好有个照应。 陈几和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可惜的是,王潇似乎对我的意见极大,好端端的一件事情,到他嘴里,变成了我抱大腿。 不抱就不抱吧,山高路滑,各自安好。 “师兄,今日我们还要沿着山道走么?”十安问我。 我想了想,昨日沿着山道,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不如四下去探查一番。 八虎很谨慎,一路上不断做着标记,用砍刀在树身上刻着。 “老板,这样走要小心些。” 我明白的,山道是裸露在外的道路,而如今我们走的,相当于盲区了。虽说白天有大日头,不会有太厉的鬼怪出现,但还是要小心些,谁知道会不会从林子间窜出一个满嘴獠牙的东西。 “老板,前面起了白雾。”八虎忽然说道。 我想起陈几和的话,遇上山雾,不要直行。 模模糊糊的,我仿佛看见浓浓的山雾中,扭曲着许多影子在跳动。 “八虎,避开走。”我沉声道。 八虎点点头,握着砍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时,山雾中忽然跑出来一个人,满脸惊惶,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 我惊了惊,和十安面面相觑。 “师兄,不是人。”十安看了一会说道。 不是人?那为何我的眼睛不跳疼? “救命啊!”那人跑到我们面前,狼狈地跪在地上,求我们搭救。 白狗山何时有这么多活人了? “你再靠近,我出手了!”我冷冷道。 这种时候,最怕引来山鬼,但这东西要真敢过来,说不得我会立即诛了它。 跪在地上的人,身子抖了两下,肩膀上的头颅晃摆一阵,“咕噜”一声翻倒下来,化成一滩脓血。 身子也瞬间化成脓血。 山雾中,想起一声声凄厉的尖叫。 “走。”我冷冷道。 八虎脸色发白,急忙小跑起来,转身往后而去。 如今的白狗山,阴气太盛,各种邪恶的东西占据山上,活人进来,必然成了香饽饽。 “八虎,这白狗山都变得这模样了,你们的山神乌尺,为啥不过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我皱眉道。 “老板!不能说乌尺大人的坏话的。”八虎急忙道,“听我阿奶说,乌尺大人来过的,但好像、好像没打赢,现在是在养伤,还会来的!” 莫非这白狗山上的山鬼当真厉害无比,连山神也讨不得便宜? 陈几和说过,昨夜见着了山鬼,仅远远看一眼,便落荒而逃,要知道,陈几和两人,可是观天道一脉的高徒。 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此行不易,只能祈求顺利讨得一株回魂草。 寻了一天,依然没有什么线索,白狗山要暗下去的时候,无奈之下,我们又回到了昨夜的山洞中。 八虎这次折了一枝鱼腥叶,留着备用。陈几和他们若是不傻,应该会回来。 如我所料,隔了没多久,陈几和跟王潇气喘吁吁地走入了山洞,我急忙搬好洞外的枯枝。 说来也好笑,这两日明明是来捉妖鬼的,现在却被妖鬼撵着走。 “有发现么?”我问陈几和。 陈几和正要说话,忽然被王潇拦住。 “小杂道,你们呢?有什么发现?”王潇问道。 我白了他一眼,摇摇头,“这一日我们没有走山道,往北行了,除了见着山雾,什么都没有。” 说完,我转头对陈几和说了一声“谢谢”,毕竟,她曾提醒了我们不要靠近山雾。 “我们也没有发现。”王潇淡淡道。 陈几和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有了鱼腥叶,陈几和跟王潇自然不用再抹猴粪了,五个人挤在洞子深处,心有余悸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师兄,外面起山雾了。”十安起身小解,隔了一会忽然喊道。 我惊了惊,莫不是今日在林中招惹了那些东西? “都是小鬼,看我诛了他们!”王潇怒道。 陈几和急得一把将王潇按下来。 小鬼自然好杀,若引来山鬼呢? “师兄,这些东西,应当是山下村子被害的亡魂,怨气不散,聚成了鬼雾。” 我问十安有没有法子,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赶走。 “我以前跟着师父他老人家,听过他给亡魂诵往生经,我也学了一些,不知行不行......” “十安,试试!”我鼓励道。 “小和尚,加油,做不好我就嫁给你,让你做不来和尚!”八虎也在旁边说道。 陈几和也鼓励了一下,倒是王潇,闷着鼻子冷哼了一声。 十安冲我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盘腿端坐,捻着老佛珠开始诵起经来。 我听不懂梵文,晦涩的很,只是看十安的表情,发现他吃力的紧。 我想过去替他拭一把汗,被陈几和拦住。 “佛禅讲的是静心,我们不要打搅他。” 我一听觉得极有道理,索性护在十安周围,不然那些亡魂来搅了他。 洞子里越来越冷,洞口处,已经有不少浓浓山雾渗了进来,惨淡的月光下,各种扭曲的身影映在洞壁上。 “不好,我们要被鬼雾裹住了!”陈几和喊道。 王潇已经忍不住,“锵”地一声拔出了道剑。 正在这时,十安忽然睁开了双眼,目光清冷。 “咤!”十安轻语。 山雾像被飙风卷走,迅速如烟散去。 “我早就讲了,不如动手!费这力气做甚!”王潇吼道。 话音刚落,在离洞不远的地方,我忽然听到了如昨夜一般的悲戚声,如夜哭的妇人。 陈几和转过头,脸色苍白地望着我。 “山鬼来了。” ------------ 27 石佛借眼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滇南山鬼的模样。 隔着洞口的枯枝,惨淡月光之下,一头看不清脸面的东西,生了四肢,尽皆攀在地上,像山蛤蟆一般,但又不跳动,匍匐着快速往山洞爬来。 近了些的时候,它仰起头,看得清生了一副扭曲的五官,此时血口歪咧,两排密密麻麻的碎牙兴奋地磨来磨去。 我抖着身子,慢慢沿着洞壁往回行。 “它过来了。”我咬着牙说道。 一向牛气哄哄的王潇此时也不敢妄动,脸色惨白。 我瞪了王潇一眼,若不是他大喊大叫,恐怕我们哪里有这么容易被发现。 “十安,看住八虎。”我转头道。 十安刚费尽心神诵了往生经,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后,忽然又睁着眼睛看我,“师兄,你去哪?” 有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手段通天,遇鬼诛鬼,遇妖伏妖。 可我没有。 用周和的话说,我只是一个小喽啰。小喽啰,却总想着去保护唐僧。 “陈几和,若是我回不来,劳烦你,不要再打这山鬼的主意了,带着两个娃子走出白狗山。”我对陈几和说道。 陈几和怔了怔,也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站起身子,很恭敬地朝我作了揖。 王潇始终别着头,垂得很低,没有讲一句话。 “师兄!”十安声音嘶哑。 “告诉你小米姐姐,好好养病......就说我不要她了!” “老板......” 我缓出一口气,走到洞口,将枯枝慢慢搬开。洞外的夜色极美,却阴凉得让人身子打抖。我一口吐掉含着的鱼腥叶。 那头狰狞的山鬼瞬间转头,见着我立在洞外,疯了一般匍匐冲来。 我使出老力,拐了个弯,拼命往前跑去,慌不择路,挑拣着窄路来逃。 后头的山鬼不时发出凄叫,似乎极为愤怒。 突然,我脚脖子一抽,整个人差点摔倒。低头看时,发现居然是半截白骨,不知为何动了,两条手骨狠狠抱住我的脚裸。 我惊得急忙抬起另一条腿,一脚把白骨踏碎。不幸的是,身后山鬼巨大的身子,已经跃跳起来,遮住了月光,眼看着就要往我压下。 仓惶之间,我将两柄七节锏直直举高。 庆幸七节锏是百多年前留下的老法器,山鬼似乎有些忌惮,在空中扭了扭身子,往另一处压了下来,挡在了我的前头。 让我更害怕的是,身后又传来那夜哭妇人的厉叫声。 两头山鬼!这下真要走投无路了。 前后包抄,我抹了抹脸,往右边老林疯狂窜去。山鬼在后面紧追,不断发出刺破耳膜的鬼叫。 像受了刺激般,四周山雾居然一下子全往我涌来,将我整个人裹住。 我耳边听得各种魑魅之声,不时有利器一般的东西,拼命划着我的身子,划得我满身是血。 又疼又累,我身子乏得很,再逃了一阵后,连脚步都差些迈不起来。 李小米,我要死了。 我绝望地瘫在一块山岩下,舔了舔嘴巴,将两柄七节锏杵在面前的泥地上。 山雾率先涌来,一只毛茸茸的手从雾中往我抓来,我愤怒地抓起一柄七节锏狠狠砸去。 山雾中的鬼手应声碎裂,脓血横飞。 我喘了一口大气,难受地吸着鼻子。 两头山鬼很快爬来,一前一后,将我围住。让我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下子扑上来。 我生起一股希翼,往旁边望了望,发现我背靠的哪里是什么山岩,正是那日和十安经过的石佛像。 这一尊被剐了双目的石佛像,看来真是与我极有缘的。可惜,没了双目,石佛如何能看清世间罪恶。 一头山鬼已经等不住,眨眼间爬到我面前,咧开血口往我头颅咬下。 求生之力让我迅速举起一柄七节锏,格在自己身前。 另一头山鬼如恶虎般扑下我的身子,巨口咬下我的腿,“嗤啦”一声撕下一块生肉。 我一下子脑袋发沉,力气失得极快,只凭意识做最后的挣扎。 忽然之间,一阵暖风吹来,那种亲切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把你的眼睛借我!” 我只听到这么一句,声音古朴庄严,随后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黑漆漆。 我看不见东西了!却听得山鬼发出更加愤怒的厉叫声。 怎么回事? 我想起那一句庄严的话,莫非是我背靠的石佛显灵了? 理不清思绪,越理越乱,脑袋中忽然响起一声类似电脑死机的“咔”声,我再也支持不住...... 醒来的时候,发现十安和八虎已经在我身旁,陈几和俯着身子,替我扎着腿上的伤口。 “师兄醒了!”十安带着哭腔大叫。 八虎将我小心扶着,让我斜靠起来。 “山鬼呢?”我咬着牙问道。 “青天白日的,自然不敢出来。”陈几和走过来说道。 “师兄......你回头看。”十安忽然说道。 我扭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的石佛像,那原本被剐去双睛的位置,忽然又生出一对眼来,虽然不明显,但看起来,至少威严多了。 “石佛借了我的眼。”想了想,我开口对十安说道。 “石佛借眼?” 我咽了咽嗓子,将昨晚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道友,你知道这是那尊佛像么?”陈几和问道。 居然连十安也摇头,“我也没见过,也没听师父说过......” 陈几和似乎对佛像极有研究,指着石佛的断手处,开口道,“我若猜得没错的话,这手的位置,原本是握着金刚杵的,所以,这尊石佛像,应该是金刚力士像,传闻金刚力士,是世间的守护神,嫉恶如仇......” 我心里泛起惊涛骇浪,真按着陈几和说的,我和这金刚力士的缘分可真不浅,要知道,我天生金刚怒目,而这石佛恰好被剐了眼睛,两者相宜得彰,怪不得中觉着亲切。 我让十安把我扶起来,随后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尊金刚力士像,尽管被破坏得失了原来的模样,迸发出的气息,却依然威严无比。 “师兄,我说过了,你是有佛缘的,适合做和尚!” 我白了十安一眼,转头看向陈几和。 “昨夜我发现,这白狗山上,山鬼不止一头,可能会有三头四头五头,谁也说不清,这些山鬼聚来了多少个,我劝你们,还是离开白狗山的好。” 我忽然明白,山鬼虽然不如山神乌尺厉害,却数量多,也许,这才是导致山神不敢来白狗山拨正的原因。 陈几和咬着嘴唇,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我也不瞒着你了,我们来这里,是想寻到回魂草,我和王潇的小师妹被白鬼吃了魄,只有回魂草能救她。” 我笑了笑,“你们不用瞒我,这白狗山有回魂草的传说,信也好,不信也罢,但除了这里,天地间还有哪一处地方,敢笃定能寻到回魂草。” “若只有一株呢?”陈几和皱眉问道。 “那必然是我们的!”王潇冷笑。 我冷冷抬头,“我命都可以不要,你们敢搏命的话,可以来抢。” 原本我不想动气的,这王潇说话欺人太甚,何况昨夜我还舍身引开山鬼。 陈几和面色也不好看,似乎没料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道友,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如先合作,寻到回魂草再说。” 见到陈几和态度诚恳,我语气也缓和下来。 “放心吧,都说回魂草是山鬼栽的,这山鬼不止一头,我猜着这回魂草,肯定也不止一株。” 闻言,陈几和高兴起来,王潇则又是冷哼一声。 那个隐蔽的小山洞也回不去了,一行五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白狗山上,四处寻着。 “这白狗山几乎都走遍了,也没见有古怪的地方,偶尔除了些树荫处的山雾外,连个小鬼也没见一个。”王潇气道。 你倒是想着见鬼呢。我暗笑。 “陆道友,我想了一下,那些山鬼极有可能并不在山上,或许、或许在某处位置,有个通达的地方。”陈几和说道。 “通达哪里?” “有可能是白狗山上,不为人知的地方,甚至......是长着回魂草的地方。” 闻言,我心里一个激灵,陈几和分析的没有错,否则,这都转了几日,半丁线索都没有,除了树木便是山雾。 “八虎,你熟路一些,有没有听过这白狗山,有其他古怪的地方?”我问道。 八虎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路,八虎忽然又回过头,“我记得了,我阿奶讲过,这白狗山上,原本有个小村落的,听说是外面来避难的一个小族,不受滇南乡人待见,所以定居在了白狗山上。” 住在山上,岂不是和山鬼撞开门红了?说不定还是第一批被山鬼杀死的。 “如今没见过他们了,听说以前还偶尔下山用山货来换油盐的,可能都被害了。”八虎继续说道。 没人清楚,白狗山上的山鬼,是如何现身世间的,我隐隐觉得,可能真的与那个住在山上的族群有关。 ------------ 28 白西族村 八虎说,住在白狗山上的小族,叫白西族,喜水,故而爱穿蓝色的服饰。白狗山闹了山鬼之后,这些蓝衣服的白西族人,也从此销声匿迹了。 我想了想,让八虎沿着山溪往下走。 山溪的水极清,我渴得紧,刚要捧些来喝,忽然被八虎一把拽后。 “山上的野芭蕉,水里的死蛙,这溪水不能喝。”八虎说道。 我急忙四顾看去,果然如八虎所说,这山溪上,浅浅地浮着一只只四肢僵硬的死蛙,我数了数,仅我们这一段溪水,便足有差不多十只。 “青蛙溺水?”王潇开了句玩笑。 没人理他,这并不好笑,反而让我觉着诡异。 “我阿奶说过,青蛙是山神的朋友,每每有鬼物出现,便会以鸣声相警。”八虎正色道。 “你的意思,这青蛙是被鬼杀的?”王潇嗤笑。 “你若不信,大可以喝两口。”八虎气道。 王潇终究不敢喝,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沿着山溪继续往下,山路崎岖起来,一股恶臭不时呛着人的鼻子。 “师兄,好像是尸味!” 我也忍不住掩上鼻子,只有生了蛆的腐肉,才会有这种味道。 走在最前面的八虎,忽然吓得大喊一声。 我急忙跑过去,跑到八虎身边,一时间也头皮发麻。 此处是山溪的转折口,汇成了一个小潭子,潭子里,浮着密密麻麻的死蛙,许多死蛙翻白的肚皮上,已经变得灰黑脓臭,一条条小小的蛆虫兴奋地蠕动着。 这个季节正是蝌蚪生成青蛙的时段,也不知为何,全死在了这潭子里。 青蛙是山神的朋友? 我晃了晃头,想的烦躁,索性不再想,将八虎扶住,继续往前走。 “陆道友,你看!”陈几和忽然走近我说道。 望过去,发现一具身着老旧道袍的白骨,耷拉在前行的转折处。 关键是,道袍白骨后,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正楷字。 止步! “这应该是诛鬼的先辈,没想到鬼未诛,自己身死道消。”陈几和叹了口气,随即走过去,将尸骨收撮好,迅速刨了一个坑,掩埋入土。 再往前究竟有什么,我的心更加不安起来。 周围的气温骤降,阴气侵着人的身子,凉嗖嗖的。 “日头呢?”王潇忽然急道。 闻言我也吃了一惊,抬起头看,日头果然黯了下去,天色变得昏黄起来。 “阴时不吉。”陈几和咬着牙。 古人在“吉”这个字眼上,颇有研究,可以理解为“善”,“贤”,“美”的意思,在阴事上,延伸为万事顺意,大福大禄。 不吉,则是凶,险象环生,极有可能碰上祸事。 “师兄,要不要先避?”十安问我。 阴时不吉,天有了异象,说实话,我心里也打鼓,可一想到好不容易才有了线索,夜长梦多,再拖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老板,下面有个村子......”探路的八虎跑了回来,心有余悸地冲我说道。 村子?莫非是白西族人的村子?不是说白西族人早被山鬼做成肉料了么? “会不会是死村?”陈几和皱着眉头。 死村,指的是人死绝了,村子荒芜。 “不对,这村落似乎有活气。”陈几和走过去望了望,扭转头对我说道。 白狗山除了我们,还有活人在? “陆道友,我觉着既然到了,便下去查探一番。”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回魂草乃人间至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这诡异的村子如何,就目前来说,好像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我让八虎跟在后面,自己率先走在最前,将两柄七节锏紧紧按住。 十安担心我,隔了一阵,走到了与我并排的位置。陈几和跟王潇走在最后,留意着情况。 走得近了,果然如陈几和所说,这诡异的村子是有活气的,四周绿意盎然,哪里有半分荒芜的迹象,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师兄,有人。”十安忽然喊道。 我望过去,果然发现前面的一道土陇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后生,正眯着眼睛看向我们。 “小心些,陆道友,这里不寻常。”陈几和沉声道。 我点点头,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年轻后生已经朝我们走来,一脸疑惑。 我望了望他,蓄着长发,身着薄皮兽衣,扛着一柄类似铁锹的东西,铁锹上,还挂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我惊了惊。 “刚打的山跳,野了按不住,索性先打死了。”年轻后生笑道。 我没有回话,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山外人,你们不该来的。” 不该来的意思有两种,一种是不受欢迎,另一种是劝告,此处危险。 “我们是来春行的,迷了路,走来走去,便拐来了这头。”我回道。 后生笑了笑,似乎对拆穿我们没半丁兴趣,“族长说了,来者是客,若是不嫌,进村喝口水吧。” 八虎脸色苍白,拼命扯着我,小声说道,“老板,你看他的裤子。” 我皱眉看过去,发现这后生的裤子是蓝色的,打满了补丁,却舍不得扔。 白西族人?喜水,爱穿蓝衣? “听人说,滇南白狗山有个白西族村落,莫非是这里了。”我有意无意回头,对陈几和开口。 后生也听到了,脸上没半点不快,“朋友讲的不错,这里是白西族村,我族避世,自给自足,想不到还是被人惦记啊。我讲过了,莫慌,来者是客,白西族会用最甜美的酒,来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 “进村吧。”陈几和走近我,小声道。 我看着天色,又近了黄昏,那些山鬼又该出来了。 “叨扰了。”我淡淡道。 年轻后生抹抹脸,笑了笑,领着我们往村里走去。 我安慰自己,这白西族村不过是因为不受滇南乡人待见,迫不得已,一直避世在此,跟山鬼是风牛马不相及的。 “村子有些规矩,我希望你们遵守。”年轻后生忽然回身,看着我说道。 “自然,入乡随俗我们懂的。” “第一,夜里不可出门,即便是出恭,也须在屋头用瓦罐。第二,不可与妇人讲话。” 我怔了怔,这两天规矩倒是让人疑惑,不过既然来了,这些东西,还是暂时不要冒犯的好。 “还有一点,村中的肉食偏咸,希望你们吃的惯。”后生咧嘴笑道。 我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莫非白西族人吃食口味是极重的? 跟着年轻后生,很快走入了村子。村子风格,与八虎那边颇像,也是以竹楼为主,防蛇虫入屋。 让人不舒服的是,村子之中,隐隐泛着一股难闻的腐味,像房梁上死了三日的老鼠。 “诸位朋友,待我通报族长。”年轻后生立住说了一句,随后往旁边的一间大竹楼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矮小老头拄着竹杖走了出来。 “这是我族族长莫凡祖爷,祖爷说了,很高兴你们来做客。”年轻后生笑道。 我点点头,不敢放松警惕。 “祖爷给诸位准备了水宴,替诸位洗去风尘。” 水宴?这名儿倒是新鲜。 事实上,我们几个都饿坏了,望着满桌的菜色,巴不得立刻大口吃嚼。 “诸位请便。”莫凡祖爷笑着道。 我咽了一口唾液,与陈几和对望几眼,最终点了点头。 眼下这光景,应该不会蠢到立即下毒,在我们眼下特别警惕的时候。 我率先夹了一捧竹笋,吃了起来,味道好像还不错。 见着我吃,陈几和几人也不再客气,跟着吃了起来。 “师兄,好像挺好吃的......”十安嘟嚷道。 我“嗯”了一声,伸出筷子,往桌盘上的肉罐子夹去,夹了一块黝黑色的肉,嗅了一下,发现无异常后,放到嘴里小咬了一口。 刚入嘴,便发现咸的厉害,像吃了一把盐一般。 我急忙灌了几口汤水。 “呵呵,朋友啊,这是我白西族特制的腌肉,可是咸的很,但愿你们吃得惯。” 怪不得在入村时,那个年轻后生便开口,白西族村的肉偏咸,希望我们吃得惯。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乡人做腌肉的模样,有些猪肉放得久了,总要多撒些盐。 我心头一凛,望着筷子夹着的肉,黑乌乌的一团。 “祖爷,这是什么肉?”我不安问道。 “自然是......山跳肉,新打的。”莫凡祖爷淡淡道。 盐气盖住了肉味,我也辨不出。 “小友多吃些。”莫凡祖爷看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将肉放了下来,重新夹了一捧竹笋。 莫凡祖爷眯了眯眼,举起竹杯,喊我们共饮...... 白西族村的竹楼很小,为了便于交流,我们索性五个人住到了一间。让我更想不到的是,莫凡祖爷居然答应了,顺便又提了一次规矩。 夜里不可出门。 不可与妇人交谈。 我沉默下来,将木窗打开,小心翼翼地查探着周围的情况。 “还好,如今没发现异常。”陈几和沉声道。 谨慎一些,我提议五个人轮流守夜。 我总感觉,如今我们五个人,是一副瓮中之鳖的困境。 ------------ 29 瓮中之鳖 瓮中之鳖,指困在瓮罐中的甲鱼,如何也逃不掉了。虽然这样比喻会让人很绝望,但我心头的不安,更加笃定了这种感觉。 “睡吧。”我转过身子,对着十安和其他人说道。 每人守一个时辰,轮流换人。 “陆道友,若是有情况,记得不要冲动,喊醒我和师兄。”陈几和认真道。 毕竟是观天道派的徒子,手段还是有的。 “睡吧。”我又重复了一次,走到木门边,背对着坐了下来。 不消一会,兴许是乏累了一日,陈几和几人很快酣睡起来,发出微微的打呼噜声。 我强撑着精神,听着竹楼边的一举一动。 正当我眼睛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竹楼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轻轻敲了门。 我心头一紧,睡意散去,抓着七节锏迅速起身。 “哪个?” 没人应我。 “我问你是哪个?”我皱着眉头。 竹楼外传来妇人夜哭的声音,像极了山鬼的凄叫。 我很笃定不是山鬼,山鬼四肢攀爬,走不出细碎的步子声,所以只能说明,竹楼外当真有个妇人。 不可与妇人讲话!是白西族的第二条规矩。 我沉默了一下,终究没有开门。 “快走啊,你快走啊,我不走了,我走不了了。”门外疯疯癫癫。 我小心开了木窗一角,透过小缝隙,发现竹楼外,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半跪在地上,撕着头发哭喊。 不可与妇人讲话!莫非怕我们发现什么不成。 我回头望了一眼,陈几和等人睡得正香,丝毫没有知觉外头的情况。 “你走啊,快些快些走啊!” 咬咬牙,想着左右是只翁中鳖,既然入了虎穴,总该想尽办法得到虎子。 我轻轻推开竹门的横木,想着问清楚这个疯癫的妇人。 门咧开,发现一张苍白的脸死死盯着我。 我心头一跳。 “朋友要去哪?”苍白的脸开口,我才认出是领我们进村的年轻后生。 “寻些水喝,嘴渴了。”我急忙答道。 后生冷冷又盯了我一会,抛下一个竹筒,“我讲过了,请遵守白西族村的规矩。” 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后生笑了笑,“莫慌,白西族人是好客的,朋友莫慌。” 我慢慢合上竹门。 后生转身之时,我看见那把铁锹之上,又悬挂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肉。 又是山跳?这都夜了,还去打山跳么? 再隔一会,连那个夜哭的妇人也不见了。 我急忙摇醒了八虎。 “老板,怎么了?” “滇南这一带,是不是经常有些人失踪?”我感觉很不好,后生铁锹上的那团血肉模糊的肉,我越看越不像山跳,分明更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猴子。 猴子与人,六分相像。 这是一个很糟心的猜测,源于内心的极度不安。 “偶尔有人上山打猎,会被山兽吃掉,连尸骨都寻不到。” 我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要如何,都说人的第六感,是很诡异的东西,我现在便是如此,整个人瘆得慌。 因为忧心忡忡,守夜之时,我更加小心,直到困乏的眼睛睁不开,才喊了陈几和来接替...... “师兄,王潇不见了。”十安摇醒我,脸色苍白地说道。 陈几和像是刚哭过,显得极憔悴。 “我也不清楚,师兄昨夜是快五更之时守夜的,等我醒来,便发现师兄不在竹楼里了。” 虽然王潇与我不对付,但终归是队友,闻言,我也慌张起来。 王潇能去哪?若不是个傻子,这光景之下,便不会蠢到跑出竹楼外。 正想着,那年轻后生又来了,似乎极高兴的模样。 “朋友,昨夜睡得可好,莫凡祖爷请诸位前去用餐。” “我有个朋友昨夜不见了。”我直接开门见山。 年轻后生夸张地睁着眼睛,随后一副仓惶的模样,“诸位稍等,我会让白西族人仔细去寻的。” 大竹楼里,莫凡祖爷一副哀伤的神态,“不管如何,我白西族必定会举全族之力,替诸位寻回人来。” 木台之上,摆放着和昨日差不多的菜色,唯一不同的是,在木台最正中,添上了一大盆肉汤,肉质泛红。 “快些吃快些吃!”莫凡祖爷瞅着我,从肉汤盆中拣了一块肉,夹到我碗里。 那团泛着血丝的肉,让我心头发悚,我急忙假装夹了一捧竹笋。 “这可是今日才打的山跳,朋友莫非是看不起我白西族不成?”莫凡祖爷眯了眯眼。 “祖爷又说笑。”我夹起那块肉,缓出一口气,送入嘴里。 一股极腥的气味漫入嘴里。 莫凡祖爷大笑起来...... “师兄,你怎么了?”十安看见着我神色不对,急忙问道。 我摇了摇头,左右看了几次后,才缓缓伸手,将含在舌头下的肉抠了出来,顺带还抠出了一块小东西。 “先回竹楼!”我脸色大变。 几人闻声,也加快脚步往前走。 我将那小块东西拿出来,端在掌心上。 八虎要大喊,被我掩住了嘴,不动声色地指了指竹楼外,我敢肯定,外头绝对有人在盯着我们。 “老板,是人指甲!”八虎面色惨白地小声开口。 我点点头,实际上,莫凡祖爷夹给我的肉,无错的话,应该是人肉。 “师兄昨夜不见了......”陈几和说了一句让人害怕的话。 联想起来,好像事情真的很可怕。 “不对,陆道友,他们这样,岂不是让我们能轻易发现了?”陈几和咬着牙,我估摸着她很希望自己的师兄没死。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莫凡祖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过猫捉老鼠么,猫捉到老鼠之后,总要逗弄一番才吃掉,虽然不知道白西族人是否也有这种恶趣味,但我笃定,莫凡祖爷,恐怕要马上对我们下手了。” “一帮乡民,还怕了他不成!”陈几和动了怒。 我淡淡吐出一口气,“你忘了,这白狗山除了人,还有什么?” “山鬼!陆道友,你的意思是,山鬼是白西族人的帮手......” “八九不离十了。好好想想,若不是一伙的,白西族村在这白狗山上,俨然一个香饽饽,为何还能存活那么久?” “师兄,我们要怎么办?”十安抬起头。 我也不确定王潇是不是真的死了,但眼下真打起来,我们绝对会出于下风,我的意思是先拖着,至少表面上假装不知道。 猫戏老鼠,总该有一段兴趣盎然的时间。 “八虎,这白西族人以前的时候,滇南这边真不受待见么?” 八虎想了想,“我也是听我阿奶说的,白西族人虽然是小族,但贡拜的东西与我们不同,老板你也清楚的,这种情况若是冲突了是最可怕的。那时候,听说滇南这边聚了很多人,连着把白西族人的村子都毁了。” 我皱了皱眉头,这差不多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了。 “他们贡拜的是什么东西?” 八虎摇着头,“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山神乌尺。老板,不如我们想办法离开吧,吓死个人......” 当初进来这村子,我满心以为会有回魂草的线索,可惜的是,棋差一招,被防备住了。 这时,外头有人敲着竹门。 我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子开了门。那个满脸笑容的年轻后生又立在了门口。 “祖爷喊你过去。” 莫凡祖爷喊我过去?莫非要对我先下手了? “师兄,我跟你一起去!”十安担心我,急忙说道。 “诸位朋友,莫慌,祖爷只请了陆兄弟的,诸位请稍待。” 我压住了十安的肩膀,淡淡对年轻后生说道,“我知道了,稍候便到。” 年轻后生笑了笑,也不催,慢慢拉上了门。 “陆道友,此去不吉!”陈几和劝道。 我自然知道,但眼下若是拒绝,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何况,回魂草的消息,若要打探,只能出险招。 “十安,我若回不来,你们趁着白日,快些逃!”我沉声道。 十安拖住我的手,被我抠开。 “陆兄弟,祖爷在等了。”竹门外传来催促的声音。 我起了身,说了一句“抱歉”,推开竹门,跟着年轻后生,沿着村道走去。 莫凡祖爷依然一副慈祥老者的模样,见着我来,很客套地牵着我的手往里走。 我不知道,这白西族族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几日招待不周了。”莫凡祖爷笑道。 “祖爷说笑,是我们叨扰了几日,也该离开了。”我也笑道。 莫凡祖爷眯了眯眼,“你们想走了?” 我拿不清莫凡祖爷这句话的意思,是威胁还是询问。 “不敢再叨扰了。”我只好这么回了一句。 莫凡祖爷挥了挥手,“无妨,我白西族是最好客的,还请诸位朋友多留几日。” 自然是好客,连上好的人肉都端出来了。 我撇过这个话题,着实无趣,再如何询问,这老东西也铁定不会让我们走的。 “祖爷今日找我,有什么事么?” “地里庄稼闹了病,想问下陆兄弟懂不懂行啊?” 闻言,我才想起来,在白西族村两三日,居然从未见过栽种的庄稼,不种地,这些白西族人吃什么?莫非真靠狩猎摘果? “养料不足了,庄稼长得不好。”莫凡祖爷淡淡吐出一句,我却如遭雷击。 山鬼杀人,做成肉料栽种回魂草的传闻,一下子清晰起来,那盆人肉汤的熏人的腥味也涌入脑子里。 “陆小兄弟啊,我白西族人好客,你也该出些力了。”莫凡祖爷望着我,眸子像饿极了的凶狼。 ------------ 上架了 上架了,希望喜欢的朋友一路同行,往下,还有更精彩离奇的故事。 苏不醒拜上。 以下是黑岩充值详细步骤和注意事项: 1:充值前,先要登录黑岩账号,黑岩支持一键登录,只要你有QQ号、微信号、百度账号、新浪微博账号等其中一种,都可以直接使用这些账号一键登录黑岩! 2:登陆后,点击网站首页最上面的【充值】,进去后按照充值流程提示操作。 3:具体充值方法:黑岩支持8种充值方式,【网银】【支付宝】【微信支付】【短信充值】【财付通】【手机话费充值卡】【游戏点卡】【PayPal】 现在详细说明一下每一种的充值方式。 【网银】这个需要你开通了网银才能充值,各大银行一般都支持,充值比例是1:100(即一块钱等于100个岩币) 【支付宝】拥有支付宝账户的人可选择。比例是1:100 【微信支付】有微信且绑定了银行卡,或者微信里面有余额的可以冲,比例是1:100 【财付通】和支付宝一样,比例都是1:100 【手机短信充值】比例是1:40(兑换比例低,有一定延迟到账有时候) 【手机话费充值卡】这个最方便最快捷的充值方法。黑岩支持三种充值卡,移动神州行,联通以及电信充值卡。报亭,便利店,超市都可以买到。充值比例1:85,比网银少,因为移动联通要从中扣取一点手续费。 【游戏点卡】这个和手机充值卡一样,很好买。不过黑岩仅仅支持以下几种游戏点卡,其他的不支持,买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分别是【骏网一卡通】、【盛大游戏卡】【征途游戏卡】【Q币卡】【久游卡】【易宝】【网易卡】【完美世界卡】【搜狐畅游卡】【纵游一卡通】【天下一卡通】和【天宏一卡通】 充值比例1:70~75之间。购买请认准以上的几个,其他的游戏点卡都不支持! ------------ 30 莫凡祖爷的橄榄枝 我不知道莫凡祖爷要我做什么,往最坏的地方想,莫非是要动手了,将我做成肉料? “我一直觉得,滇南的天气吧,太过湿热,有些庄稼总是难活。”莫凡祖爷笑道。 “祖爷,白西族种的什么庄稼?”我沉声问道。 ...... ------------ 31 吃肉 我终于明白,阿贵为何要暗示我打开竹筒,而莫凡祖爷却让我不要打开。竹筒里,只是棘草,我估摸着阿贵受了莫凡祖爷的命令,却又暗地提醒我。 古往今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忙。 “你的意思是,阿贵也在打回魂草的注意?”陈几和开口。 ...... ------------ 32 和尚不吃肉 让十安和八虎回去,其实我有一个小算计,那就是八虎的奶奶。作为一个老山巫,如今我们探出了山鬼的事情,想来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当然,也不能保证她会挺而冒险,毕竟连山神乌尺,似乎也不太敢过来。 “陆道友,你听。”陈几和忽然说道。 ...... ------------ 33 智斗 阿贵目光灼灼,像一头狼一般,似乎要看穿我的心。 “莫凡祖爷活了159岁,这些手段,恐怕也瞒不住,不如一辈子跟着祖爷,做个山鬼栽地便可,左右也能活得长命百岁。”我淡淡道。 阿贵干笑了一声,“你还不懂,长命百岁?说实话,我们不...... ------------ 34 李小米醒了 八虎的阿奶说,白狗山上的那些鬼东西,好像消停了不少。 我没有答话,除了我手里的两株,余下的六株回魂草,都已毁去。没有了回魂草续命,我估摸着莫凡祖爷恐怕也活不长了。至于阿贵,我有些担心,那如饿狼一般的目光,总是会突然浮现在眼前。 “乌尺大人今日去巡...... ------------ 35 附骨之疽 我问过李小米,在失了命魄的那段日子里,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有些奇怪,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很熟悉,所以即便你将我从医院里拐出来,我还是跟着你走了......” “因为爱情!”一旁的八虎趴着脸听完了,忽然来了一句。 ...... ------------ 36 三师镇?三尸镇? 按着八虎的指路,翻过拐子山,便是蛮地了,过了蛮地,再走些路程,便到三尸镇。 我一直以为蛮地,是未开化的地方,譬如古时的越民,聚啸山野,食生肉,穿兽皮。 “这里便是蛮地了。”八虎停了下来,指着前方,回头对我说道。 我看过...... ------------ 37 圆德大师的功德 和圆德大师一见如故,不知不觉,天色近了昏黄。 我原本想着,让圆德大师替我开眼的,见着他样子乏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又一天了,天黑夜深,你们坐我身后吧。”圆德大师淡淡道。 我没有明白圆德大师的意思。 ...... ------------ 38 天师祭 十安时常会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我知道,他在琢磨圆德大师留给他的一指禅。 至于一指禅的威力,我也是有目共睹的,隔着那么远,圆德大师只消一指,便将那具白骷髅点称了碎块。我自然希望十安早些学会,这样一来,便能点醒我的金刚眼了。 三尸镇里,我们四个人连着呆了几...... ------------ 39 祭祀之前 小时住在老家黔南,为祈求来年五谷丰登,自然也会有祭祀,多用一些牛羊牲口,再不济,也会用肥美些的鸡鹅。而三尸镇里,是用人,用一对童男女,夜晚送入三师庙,翌日清晨便消失了。 去做了仙童子?稍微理智些的人都不会信。当然,除了镇子里那些已经近乎盲目听从的乡人。 三尸...... ------------ 40 阿狗 瓦顶下,那些乡民还在歇斯底里地聚着,八虎和十安将李小米扶到对面瓦顶上,谨慎地提防着。 我收回了七节锏,冷冷立着。 “生是一瞬,死才是永恒。”先前那个尸斑满脸的鬼东西,避开七节锏后,在不远处冷冷盯着我,尔后又开口重复了一次。 ...... ------------ 41 一门三邪 我曾经问过十安,人和鬼有何区别? 十安说,鬼大部分都是由人衍生而出,尸体,魂魄,甚至精气。当然,也不排除白西族人,这种用回魂草改变魄力的山鬼。 眼前的阿狗让我很陌生。 那个站在路边瑟瑟发抖的乞儿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如恶鬼一般的东西。 ...... ------------ 42 锁镇 我想起在镇子中时,被乡人围住,十安用一指禅,点醒了我的金刚眼,尔后我大发神威,一路打到了三具邪尸前。 “你还不懂善用你的眼睛,我都觉得有点暴殄天物了。”太青淡淡道。 善用?如何善用?莫非金刚怒目眼还有其他手段没有施展开? ...... ------------ 43 邪尸的试探 三师镇的日头很淡,即便落到身子上,也没有多少暖热。 三师镇开始凉了,我从木窗里看到,那些裹着长衫的乡人,步履匆匆,偶尔望到坐在院子头的十安,尴尬地抽笑两声,迅速离去。 “我今日射杀了几头要入镇的尸鬼。”八虎揉了揉鼻子对我说道。 ...... ------------ 44 李婆借雨 十安不断用手按着我的眼睑,偶尔轻轻敲一下,我觉得有些麻痛。 “积攒的胀气退去了。”十安显得极欢喜。 我也欢喜,这样一来,便有手段对付三师镇外的两头邪尸了。 “幸好,否则再过一阵子,三师镇便断粮了。...... ------------ 45 怒战 没过一会,一场大雨便飘打下来,彻骨的凉意侵入身子中,让人发抖。 明明才是晌午,却被乌云遮得如黑夜一般。 我很着急,那些趴着的尸鬼,没有了日头遏制之后,一个个忽然立了起来,摇摆着身子,往大队伍聚过来。 “十安,诵经!”我...... ------------ 46 巧遇 小时候,性子有些内向,不爱说话。孤僻的人,大多是不讨喜,在学校经常会被一些坏孩子欺负。 母亲教了我善良,我也觉得善良,应该是一种极好的美德。直到一个外村人,与母亲起了争执,孤儿寡母据理力争的模样,着实没有底气。母亲被外村人推到在地,我抓起了门角的扁担...... ...... ------------ 47 雨鬼 我把遇见周和的事情,和李小米说了。 “记不记得我说过,鬼物若吃了老蛇胆,会变得更强?”李小米沉声道。 更强的意思,其实有很多种,比如修为精进,身体变得更壮硕,或者......直接变成了人。 “我也不清楚,若...... ------------ 48 红伞之殇 一场小聚会,即将散去。 马小东匆匆忙忙去结了账,打了声招呼,走出来西餐厅。张美和李小米说了一会话,抓起一把雨伞,也准备回家。 我心头有些不安,张美的雨伞是红色的,大红的那种。 “张美,你能把伞借给我么?”想了想,我缓缓开口。 ...... ------------ 49 阿叱 我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周和来到冠头市的缘故,才导致了雨鬼的疯狂现世。 “周和这个人,精于算计,若是没有利益,不会苟合的,我实在想不出,雨鬼杀人剥皮,对他有什么好处。”李小米开口道。 我一时茫然,毫无头绪。 ...... ------------ 50 人皮鼓 冠头市终于停了雨,停了雨,意味着雨鬼便不会出没了。 我没有多欢喜,昨夜被雨鬼逃掉,加上又极巧地遇见周和,隐隐约约,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冠头市的人可不管这些,雨停之后的大街小巷,多了许多肆意行走的人,即便到了夜晚,也是一片片的灯红酒绿。 ...... ------------ 51 江面下的水洞 铺牌子是黔南的一种扑克游戏,事实上,我没有半丝兴致,我只是很单纯的,不想让周和离开我的视线,当然,还包括那个阿叱。 我故意输了些钱,中途几次周和提议睡觉的时候,我都假装生气,拉着他继续玩。 “不然,我直接把钱还给你吧。”周和打着哈欠道。 ...... ------------ 52 周和的手段 那夜和李小米以及十安追捕雨鬼的时候,由于雨势太大,看得不清楚,但眼下,我看着眼前的怪异身影,我敢肯定,这东西便是那头雨鬼无疑! 雨鬼似乎也没有料到我会突然闯进来,显得极愤怒,如牛脸般的面目,不断扭曲,头上的两只鬼角也拱了下来。 我极少见到鬼物生角,李小米说过...... ------------ 53 观天道派 雨季过去,冠头市里,忽然又热闹起来,街里街外,多的是欢喜扭动的人。 雨鬼被诛,每个人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上午和李小米到张美的灵前祭拜了一会,下午我则提议到上次的那条小巷子里。 那个瘸腿的邋遢大汉,我总觉得不简单,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鬼国的,上...... ------------ 54 鱼魑 香殿之上,道袍老人眯起眼睛,看了看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 “观主,诛鬼捉妖,我也该出些力气,请观主应允,我愿同去。”我笑着道。 “甚好。”道袍老人捻了捻山羊胡须,点了点头。 我没...... ------------ 55 鬼岛 渔轮被海底下不知名的力量,疯狂地顶着,眼看着要撑不了多久,就要被掀翻。 “下水!”王浒咬了咬牙,率先跃入海中,紧接着赵安民,陈几和也相继跃了下去。 “陆吉祥,你身子有伤,莫要下了,十安,你看好你师兄,八虎跟我走。...... ------------ 56 尸鲸 王浒抬起腿,一脚将一条双头的小蛇踩扁。 “看来没错,这鬼岛确是荒废了。” 我沉默了一下,几乎要赞同了王浒的意见。一行四人,已经围着鬼岛绕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正当我收回目光下,发现海滩之上,居然趴着一个人影。 ...... ------------ 57 破肚而出 我听见十安朗声念了一声佛号。 整个人,更加振奋起来,只觉得身体里那股莫名的力量,像火山一般,即将迸发。 “去吧,陆道友。”赵安民声音清朗。 我仰头吼了一声,将金刚杵咬在嘴里,抽出两柄七节锏,往尸鲸迅速跃去。 ...... ------------ 58 千目鬼 天风道长垂着眼眉,端坐在香殿之上,听着报告。 赵安民逻辑清楚,一字一顿,将出海的来胧去脉,都讲了明明白白。 “陆道友。”我听到天风道长喊了我的名字。 我站起来,拱了拱手。 “你此次除去尸鲸,...... ------------ 59 夜和尚 “师兄,外头来了个和尚!”十安跑进来喊道。 千目鬼的事情,莫非传了出去,有帮手了? “师兄,这个和尚有点怪,和我不一样。”十安继续道。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痛感减了许多,趁着李小米不在,和十安一溜烟跑了出去。 ...... ------------ 60 合围 夜和尚的事情,让我对鬼国的认识,更上了一层阶。 如今阳世的道士,早已经没有几百年前的手段,若是鬼国再聚来百鬼,情况会很糟糕,唯一变数的,极有可能是我,以及我这双佛眼。 将夜和尚打个半死之后,我身子又孱弱下来,按着老习惯,又要休养几天。 不得不...... ------------ 61 道心 我很难过,看着将我护在身前的人,每一个的表情,都充满了悲壮的味道。 群鬼合围七桥镇,七桥镇成了死地。 “陆道友!快走!”白小河着急道,拖着我的手往后拉去。 “小河,将陆道友带走!带不走就打晕了,背回山门!再...... ------------ 62 另一条自己,另一条路 赵安民提议,离开七桥镇,我们北上而行。 “鬼从北面来。”一路上,赵安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建议。 我不知道那一晚,白师叔追去的时候,被周和截杀之前,有没有将夜和尚这几个恶鬼扑杀,又或者将周和伤到了哪一步程度。 只能小心而行。 ...... ------------ 63 我要回黔南 “道士都是怪怪的,我们以后不要见着他们了。”苏诗雨心疼用毛巾替我抹着脸。 我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我想回黔南一趟。” 离开黔南几年,我忽然莫名地想念起来。 这几日在梦里,总会反反复复,梦见一栋...... ------------ 64 千道会开启之前 我的脑袋很疼,眼前穿着警服的周和,给了我很大的压迫感。 “你该下山了。”周和眯起眼睛。 我仰着头,听着周和身后的小庙子里,传出的木鱼咚咚声。 小庙老旧的木窗旁,一个微微颔首的剪影,认真地诵着经。 一方剪...... ------------ 65 千道会异变 千道会之前的小聚,让我对这天下道门有了另一番认识。自然,有济世天下的,比如天风道长这类,也有观望而行的,比如那胖胖的马道长。 对于天风道长提出的建议,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是赞同,毕竟,这一班老辈高手一起行动,也算利大于弊。 离着千道会开启的时间,只剩一天了。 ...... ------------ 66 西行 天风道长沉默地跃回地面,抬着头,望着远处化成黑烟急速掠走的鬼物。 随后,又转头看着我,面色复杂。 “陆小道友,我记起来了,骨雕上的东西,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镜妖。” 镜妖?我心头一沉。 “...... ------------ 67 老蛤蟆压水眼 我问过李小米,关于旱尸的习性。 “这东西自然是喜水的,嗜渴,遇水便饮,有它在,连老天爷都不会降雨。”李小米沉声道。 我想了想,决定明日和李小米去附近水源干涸的地方看一下。 我还是有些担心旱尸会来村子祸害乡人。 ...... ------------ 68 镜妖 翌日,我和李小米以及八虎,带着许伟,往村子外走,十安则留在了村子里,预防不测。 按着许伟所说,离着村子三十里外,是有一片小绿洲的,很有可能,这是附近一带唯一潮湿的地方了,当然,要除开那些被老蛤蟆压了水眼的井。 许伟显得极慌张,一路之上,总是不停地往四周望。 ...... ------------ 69 李小米的选择 “知道唐僧吗?每个妖怪,都想吃他一口肉,而我,就好像唐僧。自小到大,有爷爷在,加上自己也学得一些手段,虽然现在能自保,但我明白,以后无论我怎么躲,有些东西,都会找上我。与你不同,爷爷讲过,我的命格,是‘肉身菩萨命’。” 这是李...... ------------ 70 鬼佛 “十安是个好孩子。”枯林子里,李小米用枯枝扒拉着火堆,淡淡说道,“我如今相信你是真的了,十安对村子里的那位,也有了怀疑。” “为什么?”我心头一喜。 “我问过你一个问题,是以...... ------------ 71 阴兵过崖 赵安民和陈几和,在隔了几日后,终于追上了我们。 “你的意思是,镜妖已经化成你的模样了,还开了佛眼,生成了鬼佛?”陈几和皱着眉头。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若是这样,不好对付,先不说鬼君,这一个鬼佛便够呛了。...... ------------ 72 寻找古佛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崖前的阴兵,一个紧挨一个,迅速往下跳去,眼看着就要轮到八虎和陈几和。 砰!砰! 那些跳入崖下的阴兵白骨,会发出瘆人的坠崖声,一瞬间,我想起了母亲被鬼迷住跳崖的情景。 我咬着牙,一下跃了出去,随后大喝了一声。 ...... ------------ 73 老林深处 我不敢大意,不时转头看着那啃吃人头骨的诡异小孩,即便离得远了,还是小心防范着。 突然,那诡异小孩一下子将人头骨丢开,往走在最后的赵安民扑去。 我看得大急,喊了一声。 赵安民回头,将早已拔出的道剑,往小孩刺去。 咻!一阵凌厉的破空声。 ...... ------------ 74 破棺 鬼送葬,若是寻常人遇到,肯定要被吓个半死,即便是我,心里也瘆得慌。 那几个大头鬼,一双双鬼眼,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模样,似乎不把我塞到红棺里誓不罢休。 “陆吉祥,不要分神。”李小米又提醒了我一次。 我点点头,小心地防范着...... ------------ 75 老狼大师 老林子外面,阴兵借路,一下子出不去。老林子里,镜妖的手段层出不穷。 “我算了一下时辰,快要天亮了。”李小米沉声道。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天亮之后,阴兵就会散去。 我抬起头,看着还躲在离我们不远的镜妖,似乎还不死心,一双...... ------------ 76 出山 老寺里,尽管眼前的古佛由于年代久远,失了神态,但我的双眼,却好似还看得清,这古石佛的脸面上,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 老狼大师说,这古石佛的法相,本来也与我极相称,能看出本来面目也不足为奇。 “你睁开怒目。”狼大师淡淡道。 ...... ------------ 77 一行七人 狼大师收了十安做弟子后,果然应了约,随我们走出骨地,至于代价,不过是在十安继承了衣钵后,每隔半年回来骨地一次,立地坐禅,超度亡灵。 这对于十安来说,实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我十分欢喜,有了狼大师这个强大的助力后,我对战胜鬼国,又多了一分希望。 ...... ------------ 78 七尾沙狐 扎西死了,一行人陷入沉默。向导的作用,尤其是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显得极为明显。 将扎西的尸体,用沙子掩埋后,不知觉间,天便亮了起来。 我将扎西与我的谈话,告诉了阿灭大师。 “白老爷不是人,也不是鬼,鬼身上没有那种腥气。...... ------------ 79 古佛国的长洞 以前在黔南的时候,听山中那些老猎人说过,狼的嗅觉是极明锐的,与狗比起来,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我看着阿灭大师化成狼形后,在地上嗅了一阵,然后速度极快地往前奔去。 “跟上!”我急忙大喊。 一行人赶忙上了骆驼,沿着阿灭大师的...... ------------ 80 阿灭大师的威风 我很珍惜,这一路并肩走来的友情。 赵安民与陈几和,是那种让你很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 古佛国的长洞里,流沙疯狂渗落,那狰狞的模样,似乎要将我们全部吞噬。 “陆道友!快走!”赵安民与陈几和拼命向我推着手。 ...... ------------ 81 去往古佛国 阿灭大师摇了摇头,“你讲话的时候,嘴里没有血腥气,你最近没有吃过人。” 妖狐咧嘴大笑,“皇狼啊,你以前吃了这么多人,看来是吃出经验了啊。” 阿灭大师叹了一口气,“再不讲,老僧便将你撕掉了。” ...... ------------ 82 百鬼来袭 “前面到底有什么?”李小米皱着眉头。 我咬着牙,转头望了一眼赵安民。 赵安民脸色也大变,“有些不妙,两条路好像都有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赵安民摇着...... ------------ 83 阿灭大师得救 镜妖走得极快,神情带着浓浓的憎恶。 “陆吉祥,打死了你,我便不用妆成你这个蠢模样了,鬼君会帮我恢复本体!”镜妖咬牙切齿。 我有时候不明白,这镜妖对我的仇恨如此之深,是从哪儿开始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 ------------ 84 海英子之死 我心里其实还有一个疑惑,听赵安民说过,周和遣百鬼偷走了许多老辈道人死去之后的尸体,其中,还包括白师叔的。 我将疑惑和天风道长讲了。 天风道长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已经查清楚,鬼君再炼血尸,这些道门老辈,无疑是最好的材料。” ...... ------------ 85 百鬼内应 阿灭大师脸色平静地往四周望了一眼,化成狼形,鼻头微动,忽然间往远处跃去。 “大师!”我喊了一声,却没法子跟上。 隔了一阵,阿灭大师又奔跃了回来,重新化成一个瘦弱的老和尚,将一小撮皮质的东西,递到我手掌上。 我疑惑地捏起...... ------------ 86 琥国 将千面人诛掉之后,天风道长领着七八十个高手,继续往西追去。海英子当初便是骑着古鹤西去的,想来,那鬼国的藏匿处,应该是在西边。 天风道长邀我一起去。 我摇了摇头,古佛国遗址里,还有我需要的东西。 “那你们小心些。”天风道...... ------------ 87 异变!完整鬼佛!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鬼君周和,总是不断阻止我化出整个佛态,眼前这光景,会不会又来阻挠。 我对李小米讲了。 “小心一些,我总觉得没那么顺利。”李小米沉声道。 又是镜妖? 不过如今在琥国的谷里,有琥巫在,...... ------------ 88 完整佛态 镜妖,本体是一面古镜,最善长复制。 当然,赝品永远是赝品。 再以假乱真,终究不是真。 “陆吉祥,今日你上天无门!逃不得了!”镜妖喝道,举起手中长杵往我刺来。 锵! 我发现阿灭大师不知何时...... ------------ 89 巨佛倒了 巨佛,一直都是琥国人的骄傲,尽管身处茫茫沙漠,尽管被沙暴淹了国,却是这巨佛,一直替琥国人扛着漫天黄沙,如此,琥国人才能在这个人工谷中,安然地繁衍生息。 巨佛倒了! 无数琥国人面容悲戚,甚至有人哭喊了出来。 我心头大骇,抬起头看,发现那尊巨佛,...... ------------ 90 护兽吞豹 巨佛又倒了。 我望着,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悲哀。 尤其,似乎是为了替我们挡住周和的惊天一剑,在千钧一发之时,侧身倒下,挡在了我们面前。 我听到身后,无数琥人惊痛的哭声。 “走啊!”我吼了一句,这得之不易...... ------------ 91 几百年前的琥国 密道外,不时还传来厉鬼的叫嚣声,想来,我们躲在这密道中,没有被寻到,激怒了这些厉鬼。 吞豹仰着头,一双绿幽幽的豹眼,凶狠地看着顶上的洞壁。 我喝了一声,吞豹怏怏地垂下了头。 收了吞豹,该去寻古佛了。 如我所想,吞豹确实是护兽,...... ------------ 92 琥国人的故事 穆罗虽然疑惑,但看在我救了他的份上,勉强同意,至于长远大师来不来,他也不好说。 “记得,你去了说一句话。” “什么话?” “金刚怒目,六魔降服。” 金刚怒...... ------------ 93 传承 隔了几百年的时间,两个天生佛眼,因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居然重遇了。 我抬着头,长远大师垂着头。 忽然间,只觉得双目刺痛,我忍不住,伸手抹了一下,发现居然渗出了血泪。 “金刚怒目!六魔降服!” 我听到长远...... ------------ 94 化尸河 密道里,李小米等人见我走回,急忙围了上来。 “寻到了么?” 我点点头。 李小米似乎看出我有些疲劳,踌躇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然,先在这里休息一些时间,等你养好精神,我们再试着闯出去。” ...... ------------ 公告 牙髓发炎,难受,去口腔医院求救了,明天正常更新 ------------ 95 道心 我捧着一把血红之至的沙子,眉头紧皱。 沙野大叔,赵安民等一众人,静静看着我。 “继续挖。”我踌躇了一下,开口说道。 沙野大叔点头,唤了那五个琥人,围成一圈,用弯刀死命刨了起来。 赵安民和十安,则在附近守哨。 ...... ------------ 96 诡异的化尸河 “也有可能,是化尸河中间,鬼君在其中。”沙野大叔说道。 我一时也分不清,望着站在我面前的白师叔,心口堵得慌。 “师叔这是在向我们传递信息,也许在化尸河的中间,真有某种不得了的东西。”赵安民也说道。 ...... ------------ 97 鬼国不灭,琥人不绝 “什么东西?”我皱着眉头。 下面的化尸河里,那诡异的一圈圈涟漪,越荡越急。 突然,一个干枯的人头,脸皮都蜕完了,居然一跃而起,往落到化尸河里的那具血尸扑咬而去。更让人反胃的是,这干枯的人头颈背位置,生了一条肉肉的鱼尾,不动晃摆着。 ...... ------------ 98 百鬼连连 其实这鬼雾并不算多厉,只是让人觉着烦躁不已,试想一下,这漫天的白雾,蒙住你的眼睛,然后有些不知名的鬼物,忽然出现撕扯你的身子。 反正我觉着很烦。 所以,挥舞七节锏的时候,力道大了许多,偶尔听到,鬼物被砸到的悲戚声。 若我们是普通人,难免要被这...... ------------ 99 双险 红镇七婴,如今变成红镇六婴了,那头被琥人射伤的婴尸,一下子被其余六头分而食之,古怪的是,分食之后,这六头婴尸变得更加诡异,居然一下子,从婴儿模样长成了小童模样。 我问赵安民怎么办!还要不要杀? 若是再杀一头,恐怕被其他五头分食,又生异变! 这...... ------------ 100 万鬼城 眼看着离对面河岸不远了,化尸河冰面,已经大面积开始碎裂,甚至连跑在前面的我们,也要踩着碎开的浮冰,不断跃动。 “阿谀!”我听见沙野大叔的痛吼。 一个琥人踩着浮冰打滑,一下子落入河中,被血颅鱼疯狂扑来,裹了一身,没几下功夫,化成青骨沉了下去。 ...... ------------ 101 青雀法剑 万鬼城之所以叫万鬼城,是因为几百年前,这里是万鬼齐聚的地方,当然,并非都是恶鬼,而是遵循生老病死规律,等候鬼君点名落成凡胎。 这是蝎告诉我的,万鬼城鼎盛的时候,约有近十万鬼卒,看管幽魂,只是如今,青罗鬼君逝去,而黑罗鬼君颠倒阴阳两界,万鬼城渐渐没落。 ...... ------------ 102 黑罗鬼君 悲伤之余,我颤着手,抚摸着那把还黏着墨绿鬼血的青雀法剑,隐隐带着天威。 放心吧松将军,我陆吉祥必定会完成你的夙愿。 蝎喊来刀人,将松将军的焦骨拾好,置入了一个尸瓮中。 正在此时,外面的世界,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震动声。 ...... ------------ 103 佛眼之威(大结局) 黑罗如煞神一般,稳稳立在半空,眼睛冷冷盯着我。 “佛眼,都说你是我的克星,如今看来,真是夸大其词了。” 我仰着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身上的佛衣,也碎去了许多。 “看好!这是本君的落剑!” ...... ------------ 番外篇+完本感言 我叫九念,我的师父是十安,陆大师给我讲过师父的故事,很好听,嘻嘻,师父当年,也同我一样,是个呆呆呆的小娃子。 师父蓄起了短短的头发,甚至在下巴下,也有了短短的胡须。 “法相众生,皆是皮囊。”师父说。 我就想,师父你这是要干嘛,莫非要嫁人不成? 记得陆大师说过,师父小的时候,跟在他后边,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要做一辈子干啥干啥的! 我撇了撇嘴。 白马谷里,因为师父日日的到来,越变越美了,山泉清了,鸟儿多了,连果儿都香了。 可是师父还是不开心。 我就问师父,为什么不开心? 师父没有讲话,我知道,他怕讲了,我会笑话他。 其实,我早知道了。 白马谷里,好多天没有人来了。 偶尔来了些还愿的乡民,师父只是看了一眼,又不看了,垂着头念叨,声音沙哑。 陆大师和小米婶婶也说过,师父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 我不知道榆木是什么,后来去山里找了一棵榆树,用刀子划呀划,都划不出痕,于是我就知道了,师父是个木头人。 十安寺后的葫芦瓜,割了一茬又一茬。 堂前的燕子,换了一茬又一茬。 师父越来越不爱说话了,穿着白色大袍,日日站在坡上。 站得累了,便会转头问我时辰。 晨时鸟跃,暮时鸟归,师父总是忘了时辰。 这一日,我坐在堂前,忽然听见了山门外的敲声。 “小十安!你给我出来!” 我听见了赵姑娘的声音。 师父瞬间停下动作,木槌敲歪在木鱼上,断了木柄。 “师父,赵姑娘来了......”我小声道。 “嗯。” 师父起身,拖着步伐,往后走了两步,忽然又返了回来,那模样,像一个丢了牛的乡下老农,急得团团乱转。 “师父?你干哈转圈圈啊?”我狐疑道。 “哦,为师只是坐累了,起来腾一下脚。” “师父,赵姑娘来了。”我又说了一次。 “九念,你去山门,就说为师......不出去了。” 我领了师命,一溜烟儿往山门跑去,见到了两只眼睛红红的赵姑娘。说实话,我是觉得赵姑娘漂亮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凶。 “我师父说他不出来了。”我抬头道。 话刚说完,没想到赵姑娘气得揪起我的耳朵,疼得我直吸气。 “回去告诉那个呆子,他若再不出来,我便打进去了。” 我像个小猴子一样,抓着自己的耳朵,听陆大师说过,这赵姑娘厉害得紧,特别是射弓,百发百中,我要是把她惹生气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师父啊,赵姑娘说你再不出去,她就要杀进来了!”我以为我说的可怕些,师父肯定会着急的。 “去告诉她,为师死也不出去!” ...... “赵姑娘,师父说死也不出去!哎呀,别揪这边,那边没揪过!” ...... “师父,九念求你出去吧,你再不出去,徒儿就要做聋子了!” ...... 师父终于起了身,脸色红得有些古怪,还特地拨了拨短短的头发。 才没走几步,我发现赵姑娘已经走了进来。 我以为他们会吵架的。 可惜的是,两个人都站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站了好久,赵姑娘还是不说话。 师父不断抬头,假装看太阳。 “今天天气不错。”师父说。 轰隆隆! 师父的话刚完,就下雨了,啪嗒啪嗒地打在瓦顶上。 我天,这是什么乌鸦嘴啊。 我吓得急忙跑到庙檐下。 赵姑娘嘴巴抽了抽,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呆子,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个乌鸦嘴儿!” “赵八虎,你也知道,我、我说过我不娶妻的,不要来找我了。”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么!不想我来?”赵姑娘抬头问道,雨点儿落在她清秀的面容上,我看着都有些心疼。 “大概、也许是不想的吧,我讲过了,你且下山吧。”师父垂头道。 “老娘明天要嫁人了。”赵姑娘淡淡道。 师父没应声,在雨中默然立着,隔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也好,也好。” “说完了,我走了。”赵姑娘干净利落地转过身子。 “不然、吃了饭再走,新摘了葫芦瓜。”师父喊道。 师父是个傻子,哪有请人吃葫芦瓜的!我暗暗想道。 “不吃了,没时间,明天要嫁人。” “喝口水也可以的......九念,快去泡茶!”师父急喊道。 我应了一声,刚要起身。 “不喝了,明天要嫁人。” “要不,我给你讲师兄大战黑罗鬼君的事情......” “听过了,没时间,明天要嫁人!” 赵姑娘终于绝决地往山门外走去。 师父孤单单在雨中站了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子。 我看见师父的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还不时用手抹着鼻子。 “九念!背书!背不完罚抄一千遍!”师父声音嘶哑地吼道。 我天,关我什么事!算了,反正师父不开心。 这世界上,情啊爱啊,都是害死人的东西,你看,就把师父害哭了。 师父,不要哭啊。 我噘了噘嘴,刚捧起书,忽然发现赵姑娘一下子又偷偷折返了回来。 我正要说话,被赵姑娘狠狠瞪了一眼。 我下意识地捂住两边耳朵。 “九念!为师喊你背书!没听到吗!”师父的声音越来越怪。 师父啊,赵姑娘就在你后面啊,真可惜,你后头没生眼睛。 我看见赵姑娘举着一根木槌,往背着身子的师父,狠狠敲下来。 我还来不及喊。 砰!师父脑袋上,严严实实地挨了一槌,刚要转身的时候,赵姑娘又跳过来,将师父一把按住,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两条麻绳,看模样,好像要把师父捆住。 “九念!赶紧的,过来帮忙!老娘不信了!我看你跟不跟我走!”赵姑娘喊我。 我踌躇了一下,发现师父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身子。 赵姑娘很干脆地,又拾起木槌来了一下。 “赶紧的!信不信我揪你!” 迫于赵姑娘的恐怖手段,我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帮着赵姑娘,将师父捆了个严严实实。 “赵八虎!我不娶老婆!”师父急忙喊道。 “你错了!是老娘娶你!不是你娶老娘!”赵姑娘乐道。 “你再这样,师兄会生气的!”师父挣扎道。 赵姑娘咯咯咯笑了起来,“我问过老板了,他是支持我这么做的!” 我嘴巴抽了抽,刚要帮师父说几句,发现赵姑娘又看了过来。 我吓得急忙开口,“师父啊,你就从了赵姑娘吧。” 庆幸的是,师父只是瞪了瞪我,没有喊我逆徒,我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好了,你在这里等着,过几天,陆大师和你小米婶婶会来接你!”赵姑娘摸了摸鼻子说道。 “那我师父呢?”我小声问道。 “老娘明天嫁人!” “哦。” 其实我没听懂什么意思,抬头时,我看见师父的目光,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担心了。 诶,这叫什么事!情啊爱啊,奇奇怪怪,害死人了。 算了,我还是乖乖在这里吧。 师父真是个傻瓜,你看,他还冲我挥手呢! 略略略! (完)...... 完本感言 成绩不好,但还是坚持把故事讲清楚了,也感谢各位一路来的支持,新书已经在构思中,到时候另行通知。 庆幸写的东西还有人在看,那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感谢一路来的相伴。 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