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子温酒入江湖 ------------ 第1章 九州剑皇 你有想过一本颇有知名度,然后被作者太监的书,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吗? 白泽知道。 “他奶奶个紫菜蛋花汤!”第3692次,路过书架的俊秀小伙被同伴拉走,以“这书别看,烂尾啦”的理由,白泽破口大骂。 可惜人听不到书的谩骂,否则绝对一把火把白泽烧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哈哈,小白,今天又没有人看你哟!”隔壁的天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动嘲讽技能,“哎呀呀,相比你的无人问津,人家这里可是车水马龙呢!你看看,人家的封面都被人翻破了呢~” “搔首弄姿!”白泽傲娇怒骂。 “这算啥?天火,本大爷今天已经是第18次被人撕掉最精彩的章节了,真是让人火大啊!”上面的独秀说,语气却是洋洋自得。 白泽听得翻白眼。 图书馆里,众热门火书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炫耀,白泽却只能一本书默默坐在角落里,涕泗横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白泽下定决心,“作者你姥姥的鲜虾鱼板面!买彩票中奖500万也不能放弃当初的梦想啊!说好的一起登上作家富豪榜呢?” 遇人不淑,佳人从贼啊! 白泽仰天长啸。 痛定思痛,白泽决定替天行道。既然作者那个仙人板板跳不写了,那么本书的结局,就由本书自己完结! 白泽心说,“诸天剑圣保佑,我白泽决定转生书中世界,干翻原主,重振本书辉煌!” 这本书设定不坏,九州世界,仙魔林立。 儒释道三教是九州超一流配置,儒圣、释佛、道仙,风姿卓越,气度万千! 恢弘的世界观,草线伏蛇的剧情。可败就败在作者他娘希匹的出门买彩票中了500万,撂挑子不写了! 白泽仔细思量,既然决定降临书本世界,那么他的配置,一定要是顶级的。 书籍设定,有“神体”之说。前期剧情里出现的只手斩星月的剑仙、剑圣们,无一不是先天神体。 可先天神体繁多,各有独领风骚的一面,选哪个呢?白泽考虑再三,决定了,“就你了,先天道胎!毕竟,这具神体,有那个作弊一样的逆天技能啊……” 月黑风高,紫电狂闪。 图书馆内,逆天转世即将开始! “出场配置决定了,时间线呢?还有,要在哪里降临呢?”白泽又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好吧,北境燕国……就你了!” 万古剑皇,“一指断天机”谢玄,我白泽来了! 我白泽降临,就要将九州世界的走向彻底改变!得天地造化,气运九州,让这本书,成为这个图书馆里,最火的书! 闷雷震天,暴雨如注。 白泽,转生了! …… 九州北境,燕国。 暴雨如注,狂雷炸响。边境慕圣村,凄风惨厉,鬼哭狼嚎。 屠杀的尾声,鲜血被雨水冲刷成狰狞的血流,淡红,却充满死者的怨魂。 一百零八条生命,尽数断绝。 “哈哈哈哈哈!”尸体堆积,鲜血最深处,魔影狂笑,“美妙,美妙!多么令人陶醉的血液!杀,还要杀!要更多的鲜血!” “师傅,慕圣村全村死绝,已无活口!”魔修厉天行的弟子禀报,“向西二十里,还有一古风镇,我们要现在前往吗?” “要,当然要!”厉天行蓦然回头,惨白的老脸被一身黑袍衬得凶残至极,鹰爪似的的右手抓着村名死不瞑目的头颅,狞笑,“现在就去,屠镇,我要更多的鲜血,将我的血魔神功臻至化境!” “是!”弟子刚要带路,就听到暴雨之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声音洪亮,气如沉钟。 “嗯?”厉天行寻着声音望去,然后冷冷地扫了那弟子一眼,眼神阴沉,“你不是说……无一活口吗?” 那一眼,充满杀意。 弟子冷汗混合雨水流了下来,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居然一瞬间有种被死神收割的感觉,气势之强,让他几乎直接跪下。 “弟子这就去将那婴儿提来交给师傅解渴!”中年男人慌忙一拜,转身就往啼哭声传来的地方奔去,逃命似的。 可村庄泥泞的道路上,暴雨如织,有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人?!”弟子惊骇。 紫电狂闪而过,照亮如铁的黑暗,让厉天行看到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妖怪,看上去年过七旬,一把山羊胡,一身破破烂烂的羊皮袍,拄着和他几乎同样高的木杖,木杖上还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个颇有年岁的酒葫芦。 “老头,滚开!不然,你死!”弟子看清来人,恶向胆边生,抓气成风,一掌拍向老人的天灵盖。 “唔,化血魔掌?”老头像是没看见弟子的杀招一般,打了个哈欠,却喝了一嘴的雨水。 他满不在乎,随手一拨,顿时,好似天旋地转,中年男人被老头操纵无形气浪拍中一般,斜飞出去,一头扎进泥泞小路旁的茅草屋,轰隆一声将草屋撞得烂碎! “你找死!”弟子立马爬了出来,狂叫一声,气运丹田,魔风荡荡,化血魔掌击碎暴雨,血红色的手印划过凄厉的直线,直奔老者而去。 “你才找死。”老头懒散的眼神看也不看中年男人,猛呵一口气,“跪下!” 那口气,真是有如飞剑! 只见一瞬闪光,老头一口气息吐出,撕裂雨幕,直直地斩过弟子的脖颈。 “砰!” 中年男人双膝一软,狠狠地跪进泥泞里,头颅随之倾斜,从肩膀上滚轮下去,栽落在地,死不瞑目。 “老者,你是谁?”厉天行沉声喝问,“杀我弟子,当本尊不存在吗?” “小小人尊,老头子还真不放在眼里。”酒葫芦老头慢悠悠地走在雨水肆流的村庄泥路里,一双草鞋几乎被厚厚的泥巴摘了去,“燕王境下,真是四宇清平啊,区区一个超凡至尊境的魔修,竟能如此嚣张,做出屠村此等恶行。” “小小人尊?”厉天行笑了,嘴角狰狞,一口黄牙,“难不成,阁下是天尊?” “非也。”酒葫芦老头摇头晃脑,一杖指出,酒葫芦酒液飞溅而出,“贫道,度你的人!” 三滴酒液飞出,竟然迎风暴涨,化而为剑! “气运山河?!”厉天行大叫一声,浑身魔气暴涨,一时间暗红如血的气团将他环绕其中,身影窜动,竟是照面就要逃跑! 酒剑杀气凛然,如太岳压城。 只是滴酒飞出的瞬间,厉天行就知道眼前的老者恐怕境界远比天尊更可怕! 他立刻想逃,可魔气环绕,他却忽然有种尺寸万里的感觉,一时间如陷恶沼。 道家绝学,气运山河! 以无上道气操运山河灵脉,随时随地结阵,日行千里,或者咫尺天涯的神功! 酒剑气转瞬即至。 “魔威天下!”厉天行仰天怒吼,血魔气在他干瘦的身躯上化成一幅狰狞的魔甲。 这还不够。 “血化千机!”魔修双掌并出,魔元催动,千机梨花针瀑布般爆出,试图阻挡飞越而来的酒剑气。 徒劳。 三道剑气刀切豆腐般将血红如瀑的血化千机撕碎,直奔厉天行而去。 第一道剑气斩灭厉天行的魔甲。 第二道剑气透胸而过。 第三道剑气击碎魔海丹田。 “嗯?”酒葫芦老头却皱了皱眉头,一只脚随意地往地上一跺,“出来!” 大地灵脉震动,无形道气牵引,经脉显形,交织如网,将一道血红色的身影从泥泞深处的地下直接逼了出来。 “牛鼻子,你是超凡贤者境高手!?”厉天行狼狈而出,先前被剑气斩碎的魔影顿时化作一摊血水,满身污泥,“你这样不世出的老妖怪,对付我一个小小的人尊,不感到羞愧吗!?” “无量天尊!”老头不置一词,一掌飞出。 风云变色! 暴雨仿佛凝滞,巨大手掌捏着伏魔印,突破层层铁云,灭世般按向厉天行。 厉天行狂叫一声,方圆百里,山河尽锁。事已至此,只有一拼! “魔龙在天!”厉天行冲天而起,浑身魔气蒸腾,如血如墨,如渊如海。 反观酒葫芦老头,一掌却是返璞归真,三十余丈的巨掌紫气鸿蒙。 “吼!!” 气化魔龙,厉天行御龙在天,正面硬憾酒葫芦老头的凌天一掌! “轰!!——” 天地色变,暴雨倒卷。 半边天的云层尽数碎灭,魔龙被老头一掌拍入大地,深入十丈余! 慕圣村地震一般抖动,附近的茅草屋尽数被狂风压倒,泥泞小路上,硬生生被拍出一个巨大的泥坑。 厉天行衣衫尽裂,跪在泥坑中央,披头散发,气血翻涌。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却发现全身一半的经脉都被暴力打断了。 双耳嗡鸣,却依稀听见泥坑上方传来酒葫芦老头道骨仙风的念号: “浩然正气凛长空, 此身本是入云龙。 三千弱水一剑斩, 剑皇万古纵天穹!” 厉天行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你。 九州剑皇,“一指断天机”谢玄! 巨大的云剑在泥坑上方十丈的地方凝聚,然后一落而下。 “轰隆!!——” 电闪雷鸣,三息之后,漫天被震碎的铁云重新汇聚,暴雨紧随而下。 “唉,魔道横行,天无宁日啊。”酒葫芦老头叹了口气,刚欲前行,却忽然听到漫天暴雨的哗啦声中,竟然传来隐隐的婴儿啼哭声。 老头寻声找了过去,在不远一处坍塌的茅草屋里,扒拉出一个光着屁股蛋的男婴。 老头抓着男婴肉乎乎的小腿提起来的一瞬间,原本晦暗的双眼忽然爆发出一阵摄人的精光。 “这是?”老头目运道门紫阳真气,看向男婴的腹部丹田,惊讶地咦了一声,“竟然是先天真气?这小子,难不成……啧,这荒村僻壤,居然让我捡到一个先天道胎的小子……” “有意思,着实有意思!”九州剑皇谢玄哈哈大笑,暴雨顺着他张开的笑口注了进去,老头满不在乎,顺嘴喝了两口,踏歌而行。 狂风吹雨,很快将厉天行尸体所在的泥坑注满,成为一个泥泞的池塘。 很多年后,灭村的村庄被重建。老村长日复一日守在村子那口充满道意的池塘边,坐在槐树下,跟围绕在他身边的孩子说:“这口池塘了不得了哇,当年剑皇谢玄行走天下,就是在这里一剑伏魔,所以这口池塘,就叫洗剑池。” “村长爷爷,听说青阳子上仙,是从我们村子里被剑皇老爷爷捡走的,是真的吗?”有孩子问。 “是啊……”老村长靠着古槐树,幽幽叹气,看着北境无尽的苍穹,说。 ------------ 第2章 我只练纯阳! 时如流水,转瞬七年。 九州北境,燕国东南,河阳城界。 河阳城,因地处燕国国境第一大河燕水北侧得名。此城域界千里,界内村镇林立,民风素来剽悍。 此时,马池镇福来酒馆。 正值三伏天,烈日当空,小镇青石板路来往的行人行色匆匆,可有人偏不,悠哉悠哉地漫步在暑气之下,却不见一丝汗水。 那是一老一少。 老的,看起来年过七旬,一身破旧的羊皮褂,趿着一双毛糙的草鞋,左手拄着一根被摸得油光的木杖,杖上挂着个酒葫芦,右手牵着一头缺了颗门牙的秃尾巴毛驴。 小的,不过七岁,也是一身破旧衣衫,趿着双草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眉目算是俊秀,奈何小脸抹了泥似的乌七八黑。 这一老一小,正是谢玄和白泽。 “我说老头子,这票干完,我们大概一个月都能吃香的喝辣的了吧?”白泽双手抱头,跟在糟老头子谢玄身后,有一步没一步地溜达。 降临这个世界已经七年了,可这七年,这老头除了教他一门玄之又玄的呼吸吐纳法,其他的白泽什么都没学到。 这呼吸吐纳法,谢玄叫《无量经》。 名字听着霸气,可白泽练了三年,也愣是没明白整天这样吸气呼气的是要干什么。 《无量经》摆明了不是道家心法,没法练气。 要不是掌握剧本走向,知道这糟老头子是万古剑皇“一指断天机”谢玄,他都想早早离了这便宜师傅另谋出路去了。 这个九州世界,是个玄幻的世界。 天地之间,充盈着各种各样的能量,这种能量,被世人称之为“气”。 千百人中,有一人得天道所眷,可练气。这种人,被称为“修士”。 而修士,目前白泽已知的境界划分,有两大境界。分别是红尘和超凡。 红尘分三境,苦海、彼岸、知微。 超凡有四境,至尊、贤者、圣人、传说。 白泽现在,连个苦海菜鸟都算不上,更别提成为那些前期剧情里摘叶飞剑、气运万法、御器飞行的大神了! “嘿嘿,福来酒馆!”谢玄像是没听到白泽的嘀咕,颓废的步子在看到酒馆招牌,闻到燥热的空气中,浓郁的酒香后,突然大刀阔斧起来。 糟老头子右手拽着那头倔毛驴,步子之大,几乎是在扯着那头懒驴在走,白泽只有小跑才能跟得上。 “喂,我说你一路上喝酒都没停过,还喝?”白泽小胳膊小腿经不起折腾,叫了一声,“你是酒鬼投胎吗!?” “嘿嘿,酒对我来说,就像烤鸡烧鹅对你来说,一样的,一样的。”谢玄拽着那头秃尾巴驴往酒馆走,可驴脾气倔,谢玄越是拉,它越是反抗。 “咿呀呵?”谢玄牛脾气也上来了,把木杖往白泽那一扔,一把抓起倔驴的蹄子,往肩上一抗,任由那头蠢驴拼死挣扎,叫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老头理也不理,大步流星往酒馆而去。 福来酒馆的小厮目瞪口呆,就这么瞪着眼珠子,看着一老一小这怪异的组合走进酒馆。 “给这头秃尾巴的蠢驴喂点糟糠!”谢玄鼻子都让气歪了,把蠢驴往地上一扔,缰绳塞给酒馆门口的小厮。 “我说老爷子,您可真行啊,跟一头驴犟也是没谁了。”白泽小跑进了酒馆。 “福来酒馆酒钱五文一碗!”酒馆里的小二看见两人的打扮,嫌弃地拖着音喊道。 酒馆里一帮吃客也都皱了眉头,两人的外观实在不堪入目,有辱斯文。 “瞎了你的眼!”白泽暴脾气上来了,从怀里扯出马池镇镇口的除妖告示,往酒桌上一拍,“我师傅可是名震九州的道爷,北境哪个超凡高手不对老爷子恭敬有加?河阳城城主见了我师傅都得行下礼,你算什么玩意!?”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酒馆一楼,捉刀野汉大喝一声,拍桌而起,“就不知道,两位道爷有什么本事让城主大人行下礼?!” 白泽两眼一瞪,把狗仗人势演绎的淋漓尽致,撸起袖子就要干他。 谢玄置之不理,闻着酒馆醉人的酒香,闭着双眼,张嘴一吸,掌柜酒台那里一坛陈年老酒泥封自启,一口醇香的绿蚁酒游龙般凌空而出,飞进老头参差不齐的牙口之中,舌尖一品,咽了下去。 “好酒,好酒!”糟老头子摇头晃脑,然后才一把薅住白泽,“修道之人,怎可如此喜怒易于色?罢了,罢了。” 酒馆众人,被谢玄这一手隔空取物镇住了,鸦雀无声。 这至少,也是红尘知微境的修士,而整个酒馆,修为最高的,不过彼岸境。 捉刀大汉尴尬地坐了下去,闷声喝酒。 “道爷请上座!”掌柜是个人精,一看不对,麻溜地窜了过来,胖脸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跟菊花似的,一脚踹开小二,陪笑:“道爷神通广大,哪里会和我们这等俗人计较!小二,好酒好菜,招待上!道爷吃饱喝足,赶着为我马池镇斩妖除魔呢,还不快点!” “得嘞!”小二一溜烟跑去后厨。 “要加只烧鸡!”白泽大叫一声,“有烤鹅更好!” “修道之人,怎可如此计较口腹之欲?”谢玄领着白泽坐下,责备。 “那你别吃啊。”白泽小声嘀咕。 未至一盏茶的功夫,酒菜齐全。 福来酒馆最好的绿蚁酒,十年酿。烤鸡烧鹅各一只,附送四只大猪蹄子,那香气,扑鼻而来,白泽差点把舌头咽下去。 掌柜陪坐,看着眼前不过七岁的小道爷碗筷不动,直接上手,竟然是想把整只烧鸡直接抓过去啃! “尊师重道!”谢玄一巴掌呼了过去,赶在白泽之前,一把抓走烧鸡,撕了一只满是油水的鸡腿扔给白泽,然后自己抱着其余的烧鸡,大口啃了起来。 “修道之人,怎可如此计较口腹之欲!?”白泽一边把鸡腿啃得满嘴流油,一边出言讽刺。 掌柜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老头刚才那一手,他几乎要以为这俩人是饿死鬼投胎,做了三辈子乞丐了。 一老一小风卷残云,三盏茶的时间,把酒菜吃了个杯盘狼藉。 “这位道爷,不知除妖一事?”掌柜搓着手,陪笑。 “山人自有妙计。”谢玄高深莫测地来了一句,“此事三日内必见分晓,现在我累了,需要一间上房。” “好嘞。”掌柜一声吆喝,“小二,上房给道爷和小道爷备上!” 两人被小二领上二楼的居所,大桶洗澡,足足洗了三桶泥出来才罢休。 “这两位道爷是土地爷转世吗?”小二牢骚。 “世外高人,可能大多都这样。”掌柜摸着下巴,说,支使酒馆小厮去镇东的衣庄给两人置办一身体面的衣服和上好的布鞋。 “掌柜,道爷那头倔驴不吃糟糠!”马厩的伙计跑了过来,禀报,“如何是好?” “蠢材!”掌柜踹了伙计一脚,“后厨上品的胡萝卜招待着!道爷的驴,哪能是一般的倔驴?必是通灵之兽啊!” “通不通灵不晓得,那驴放屁倒是臭不可闻……”伙计小声嘀咕。 …… 酒馆二楼上房。 吃饱喝足,又净了身。白泽大字躺在竹席床上,问谢玄:“我说老爷子,我都七岁了,也应该练气修行了吧?” “《无量经》你不是练着?”谢玄坐在床头扣着脚丫,说。 “你少蒙我!”白泽坐了起来,“《无量经》根本不是练气功法好吗?我都呼吸吐纳三年有余了,再怎么,也到了练气入门了吧?” “你懂个屁!”谢玄弹了弹黄硬指甲里的脚泥,接着扣,“这《无量经》的呼吸吐纳之法,乃是道家上乘养气之法,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养气?”白泽刚要说“我都没气,养个鬼的气”,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的特殊体质,先天道胎! 先天道胎,道家备受推崇的先天三大神体之一。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就是此神体拥有者,不用练气,在出生之始,体内就有一股先天真气! 这股先天真气尤为不凡,化气凝形,可斩金石与信手拈花无异。 难不成这三年,我练这《无量经》,都是在养这先天真气? “不过算算时间,也够了。”谢玄扣完脚丫子,也不洗手,拧开酒葫芦就开始喝酒,“入门修士,有红尘三境,分别是苦海、彼岸、知微。功法练气,方能聚苦海。” “苦海,其实就是我们修道之人练气所聚的气海,在丹田部位。”谢玄说,“之所以以此为名,是告诉天下修士,修行一途,是为逆天而行,其路必苦。” “你的意思是,你要教我练气之法啦?”白泽一下蹦了起来,差点把床踩塌,蹲在谢玄面前,目光如炬。 “嗯。”谢玄点头,心说先天道胎所蕴含的那股真气已经被养得足够浑厚了,有了它做基础,这小子后面的练气之路也会平顺许多,“不过我首先要问你,你要修什么?” “九州道门,分支繁杂。可上乘者,不过三数。”谢玄伸出三根手指,“乃气修、心修、意修,三者分别对应道气、道心、道意。你要主修哪个?” “不能同修?”白泽问。 “此道门三流各有所长,且其法都是高深莫测之玄法,以你现在的水平,同修恐怕会一无是处。”谢玄又喝了口酒,喷着酒气说,“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你懂吧?” 道门气修,胜在气运乾坤,以浑厚无匹的道气纵横天下,以气证道。 道门心修,重在锤炼道心,以心境天象包罗万物化育,以心证道。 道门意修,胜在术法无极,以术御自然而逍遥天地,以意证道。 白泽想都没想,张口就来:“我要修纯阳!” “噗!”谢玄一口老酒喷了出去,帮白泽洗了个脸。 ------------ 第3章 找圣女双修 “你说什么?!”谢玄叫了一声,“你要练纯阳?!” 白泽抹了把脸上的酒水,问:“如何?” “你知道纯阳是练什么吗?”谢玄脸色怪异。 “知道啊。”白泽说,“之前我们路过河阳城,跟我们结伴同行的剑侠有告诉我,纯阳心法,是道门绝学,练出来纯阳真气,至阳至刚,摧枯拉朽!” “那小子算个狗屁的剑侠,一辈子也就那点成就了,破至尊入超凡遥遥无期!”谢玄骂了一声,“纯阳心法,练的是至阳道气,这要求修行者在功法大成之前,必须一点元阳都不能泄露。” “那又如何?”白泽问。 “倒也不如何。”谢玄说,“只是……你还记得我们程村偷看小茉莉洗澡吗?” 白泽当然记得,当时他还大叫一声,抓着自己的小兄弟质问谢玄,为啥小茉莉没有那玩意,说既然她没有,他也不要了。 “练纯阳,以后你就不能偷看漂亮女孩洗澡啦!”谢玄满脸凝重地告诉白泽,“不然,你心起欲念,会导致纯阳真气燥乱,轻则吐血三升,重则魂归仙山!” “你不会锁阳之法?”白泽问,“锁阳不就好啦,真元就不会暴动啊。” “这也是那半吊子剑侠告诉你的?”谢玄问。 “是啊。”白泽点头。 “……他奶奶的欧阳木,再让道爷碰到,我非弄死你!”谢玄破口大骂,咬牙切齿。 他茕茕孑立大半生,好不容易捡了个便宜徒弟,资质还算可以,原本打算传授毕生绝学,没想到被半路杀来的半吊子剑侠洗了脑,非要练什么狗屁纯阳! “退一步说啊,你就是练了纯阳,可日后你遇见心动的姑娘,你却不能行房中之术,如何是好?”谢玄试图把白泽从纯阳的歪路上拉回来,“寻常女修,可受不了你纯阳真气的冲击,搞不好能把对方克死……” “没事。”白泽摆摆手,“欧阳跟我说了,修了纯阳,以后就得找纯阴女修双修。大不了我去找道门圣女呗。” 找圣女双修。 谢玄只觉得脑门有根筋断了,他一巴掌按在床上,将木板床一角按得粉碎。 “欧阳木,老子要弄死你!”谢玄只想一把将那剑侠的剑器掰成两半,然后一脚将他踹得半身不遂! “罢了罢了。”谢玄叹了口气,“纯阳就纯阳吧,好在纯阳心法道门三柱都有涉猎。徒儿啊,你要修纯阳为师没意见,可道门绝学颇多,纯阳练气,可你打算主修道气,还是道心,还是道意?” 道门上乘高手,那些传说中的仙人,无一不是将道门绝学融会贯通的。 可修道一途,可谓艰难。 三者同修,对后来人来说,太难了。 于是道门内部产生分裂。 道仙创道门以来,门下弟子颇多。可大多数一个弟子只学到了道仙一门绝学,只有他的十三关门弟子得他真传。 十三弟子各自开山,传授道统,后来成为道门十三绝。时如流水,白云苍狗,千百年后,道门十三绝只剩下三绝,被九州世人称为道门三柱。 传承至今,要想光复当年道仙尚在时道门的辉煌,已经是不可能。 如今的道门,虽是九州三正道之一,可道门的修道一途,已经被支离破碎。 虽然道门弟子都以练气为起点修道,可从他们修道开始,也要决定,今后是主修道气,还是辅修道气、主修道心,或者辅修道气、主修道意。 “为师当年修的是道心,虽然你要修的《纯阳真经》在心修方面不如我修的《太乙紫薇录》,可你要是想,为师的‘太乙神剑’你也不是不能习得……”谢玄说。 “我要修道意。”白泽打断谢玄的话,一脸认真,“道门术法,道法自然,飞星摘月,移山平海,这是我心目中的大道!” 谢玄叹了口气,说:“你可要知道,虽道门三柱有异曲同工之处,可为师年少时毕竟主修道心,虽然对另外两道也有所涉猎,可毕竟非我证道之途,我也说不上做到玄奇。” 白泽点头。 “指点你,眼下是绰绰有余,可未来,可需要你自己独闯天道。”谢玄难得正经,语气凝重。 “师傅当年师承师祖,难道是全靠师祖教诲吗?”白泽倒是洒脱,“难道每个人自己的证道之路,不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吗?” 谢玄一怔,愣愣出神。 半晌,哈哈大笑,拍了拍白泽的肩膀,“后生可畏!倒是为师狭隘了!只想着衣钵有人传承,却失了天道一途,本来就当独闯之理!你很好!” 如此年纪,竟然有这等通透的感悟,果真不愧是先天道胎! 谢玄顿了顿,高深莫测地问:“徒儿,为师不可否认你在道意一途上的无上天赋,为师的气运山河——你学到了几分?” “未曾有练气、运气之法,不曾实践。”白泽说,双眼灿若星辰,“可多次观摩师尊行此术,约摸知晓三分。若有《纯阳真经》,当可牛刀小试!” “好!好!好!”谢玄一连说了三个好,“此事不急,此件事了,为师就传你纯阳心法!” 白泽从怀里掏出那张从镇口揭来的除妖告示,递给谢玄。 谢玄接了过来,只说了一句:“今晚除妖!” 白泽看着谢玄,心说师尊,莫急,很快你就会找到你衣钵的真正传人。 只是可惜,那小子以后得叫我大师兄! 而纯阴圣女也无需担忧,原著女主,嘿嘿,原主,我就不客气啦! 得之吾幸,失之汝命啊。 …… 入夜,星锁山河,月沉天沟。 河阳地界,南临燕水,北靠独山。四季风调,是个宝地。可也正因为是宝地,所以灵气充足,是故山精魍魉多成妖邪。 马池镇妖祸要在一个月前说起,刘家媳妇说丈夫一夜未归,第二天镇上出人去找,在一处山洼里找到了男人的尸体,形如槁木,精气断绝。 这是妖邪典型的做派。 妖祟练天地之精,可有一邪途。要论天地精华所在,莫过于人。人乃万物灵长,其身蕴含大量精气,妖祟杀一人,可抵三日行功。 于是有邪妖,杀人取精。 道门修士,对妖邪之气尤为敏感。他们修的是天地灵气,其身浩然,妖邪所在之地,于他们来说,就像白纸黑字那么简单明了。 谢玄连术法都没用,只闭目感应一翻,便确定了那夺人性命的妖邪在马池镇西北方向。 “道爷要捉妖了!”酒馆守门的小厮看见换了新装的一老一小深夜出门,连忙跑去知会掌柜。 “但愿一切顺利,道爷斩妖除魔。”掌柜说,又问:“驴牵走了吗?” “没呢。”小厮说,“伙计老李守着呢,胡萝卜供着,那头秃尾巴驴嘴还真是叼!” “没有就好。”掌柜说,“至少,这两位还会回来,不是江湖骗子。” …… 马池镇西北,柳庄。 柳庄的人不姓柳,姓陈。之所以名为柳庄,是因为村口有一棵年岁逾千年的老柳,村长说先祖受柳树庇护,立足北境,村子却少有妖邪出没,所以将村子取名柳庄。 村子里的老人,每逢上元、中元、下元节,都要开土焚香,祭祀柳灵,以求保佑。 而很神奇的是,每逢祭祀,柳树都会垂下光辉,在其根根绿到如暖玉一般的枝条尾端,滴下琼浆树液。 村长每次都会将琼浆树液收集起来,村里有人生病,以树液养之,不出一日便好。 十年前有一独行剑侠路过柳庄,一停七七四十九日,日日都在柳树前站立六七个时辰。 村民觉得奇怪,可剑侠背着一口长剑,无人敢惹,村长出面请他在村子小住,他也同意了。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剑侠忽然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孤身一人走到柳庄附近的河滩,拔剑,一剑刺出,如万剑齐发,细柳随风,将丈余深河水硬生生截断,河床加深十余丈,河滩扩张百丈余! 偷偷跟在剑侠后面的村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剑侠收剑,看了村长一眼,回到柳庄,留下一句话: “此树有灵,愿善待之。否则,灾害并至。” 剑侠树下悟剑,得一招之后,留下一本道门心法,扬长而去。 可十年过去,柳庄愣是没人看得懂那本心法。只知道村口的老柳树曾指点那个一剑断河的剑侠剑招,于是愈发崇拜。 可就在昨天,老村长照常早起去村口看望千年老柳时,却诡异地发现,柳树不见了! 柳庄的村民只觉得天塌地陷。 庇护了柳庄千年的树灵,消失了! 老村长想起当年剑侠说的那句话,“莫非树灵觉得柳庄祭祀不诚,另寻他处安身?” 全村的人乱作一锅粥,所有人都觉得灾害马上就要并至了,傍晚的时候,一道苍老的身影默默走到柳庄,坐在村口柳树消失的地方,不言不语。 老人身上有伤,可伤口流出来的血,却是诡异的绿色。 村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入夜的时候悄悄将老人请到自己家里,将此前收集起来的琼浆树液交给老人。 老人一怔,笑了笑,将树液尽数饮下,第二天天明的时候,伤口已经好了七八。 然后,他又走了。 村长的小孙子问:“爷爷,那个绿绿的老爷爷,是村口的柳树变的吗?” “大概是吧。”村长摸摸孙子的头,说。 ------------ 第4章 柳灵与蛛妖 消息传了出去,柳庄震惊。 千年柳树化形了! “这岂不是妖邪?”有村民说。 “当年剑侠大人说,此树有灵,可见柳灵并非邪祟。”村长说,“我听闻近来马池镇境内有妖邪出没,柳灵守护我们村庄千年之久,若有加害之心,岂能等到如今?” “莫非是妖邪盯上了我们,柳灵大人庇护一方,为免我们遭遇横祸,于是显形,与那妖邪一战?”村长的小孙子陈元方说,年不过10岁,却是想的通透,“所以柳灵爷爷回来时,才一身的伤口,都流血了!” “原来是这样吗?”村民不安的情绪刚稳定下来,又有人感到恐惧:“可柳灵庇护村庄千年,从未听闻他如此受伤,岂非这次遭遇的妖邪厉害非常,柳灵大人是否能平安归来?” 一语既出,众人又担忧起来。 “多说无益,我们都是凡人,如何与妖邪争斗?”村长忧心道,“还是等待柳灵大人归来吧。” 足足等了一日,柳灵也未曾归来。 倒是深夜时分,柳庄等来了两个外来客,一老一小,衣着朴素,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敢在马池镇妖邪出没的现今随性赶路,想必定非凡人。 来人正是谢玄和白泽。 村长以礼待客,将两人请到家中,茅檐低舍,苦茶油灯。谢玄听了村长一翻说辞,拽了木杖就要出门,“照你这般说法,恐怕此柳未必是那作乱妖邪的对手。徒儿,走,随为师斩妖除魔去!” “得嘞!”白泽从木板凳上跳了下来,随着谢玄推门而去。 “老爷爷,一定要将柳灵爷爷平安带回来啊!”陈元方抱着门框,对两人步入夜色的背影喊道。 “安心啦!”白泽头也不回地挥手。 “我说老爷子,柳庄村口的老柳树,千年方才化形,这资质,未免也太差了点吧?”走出村口,白泽看着柳树当初所在的树坑,周围围了一圈青石板,祭祀用的香坛里还有三根未燃尽的细香,显然方才村长又为柳灵祈福了。 “资质是愚钝了些,可难得有一棵善心。”谢玄说,“不过十年前那剑侠能在树下悟出一柳千剑的剑意,想必这柳树有几分能耐,真可谓天道酬勤啊。” “那你说,修道之人,天分重要,还是勤奋重要呢?”白泽问,“何者可至天道顶峰?” “吾非朽才,不知无天分如何修道。”谢玄摘下葫芦,喝了口酒,“你这个问题,我怕是无法回答。” “要我说,还是天分重要。”白泽抱着头,夜风吹拂他浓密的黑发,看着漫天星河,“天道十九,未有过人天赋,如何抓住那一线天机,以证大道?” “那是你没见过这九州大地上,还有百年难得一遇的蠢材,也能搏得剑仙之名。”谢玄说,“要我说,两者皆可登临天道顶峰,只是道路不同罢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赶路,前往柳庄附近的那条渡河。 谢玄能感应到,那里妖气纵横,狂邪如斯。 …… 柳庄渡河。 两道身影踩着渡河浅滩对峙,针锋相对。 十丈之外,就是十年前,用七七四十九天在柳树下悟出一柳千剑的无名剑侠,一剑斩出的巨大水潭。 夜风送水,渡河哗哗流淌,倒映漫天星河。 柳灵披头散发,树皮化作的衣衫处处开裂,深绿色的鲜血肆意流淌。 隔河与他对峙的身影,显然不能称之为人。玄青色的面孔,一头张扬的黑发,身形瘦长,背后却生长着八根长满根根硬毫的蜘蛛长腿。 夜色笼罩之下,那八根蜘蛛长腿尾端吞灭着幽幽的寒光,好像八根顷刻间能夺人性命的铁矛。 柳灵苍老的右手生出数百条柳枝,嫩绿色,充满生机。然后纠结盘错,组合成一把绿意盎然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 “老柳,你我同为妖族,百千年来化形不易,何必同族相戮?”黑蛛精笑得邪异,说:“何不共取柳庄活人精血,增加修为,图谋妖道至顶?” “千年之前,受圣人一指点化,不敢忘本,庇一方生灵安稳。”柳灵没有动摇,持剑而立。 “你我连战三合,各有所伤。可你也明白,今夜必分输赢。”黑蛛精森然一笑,毒牙暗蕴,“你死,我生。即使这样,你还要坚持?” “坚持。”柳灵说。 “既然如此,那就生死决断吧!”黑蛛精八根妖爪一震,妖气化箭,吞灭乌光,呼啸而出,直奔柳灵身体八处要害而去。 “清风拂柳!”柳灵身形暴退,避开三箭,然后长剑一划,以柔克刚,拨掉四箭,左手三根柳枝盘旋递出,化作长鞭,抓住第八根黑箭,甩了出去。 腾挪之间,黑蛛精已踏水杀至! 四根精铁般的长腿刺出,枪出如龙,直挑柳灵心脉。 “一柳千剑!”柳灵进退无路,只得使出杀招。然而妖元已近枯竭,无法将此招全部实力使出,柳剑递出,剑气直纵,数来数去,不过三百。 顿见! 绿色剑气交织如龙,将四下河水暴力切开,激起漫天水波。 柳灵须发怒张,嘴角却流出生机盎然的血液。 他在用命源出剑! “黑毒罗网!”黑蛛精张口一吐,漆黑的蛛丝喷射而出,迎风就涨,张开化作一个巨大的蛛网,向着三百剑气兜头罩去。 两相碰撞! 剑气被罗网笼罩,纵横切割。 只见如龙剑气被黑网包裹,瞬间被破六十多道漏孔,直奔黑蛛精而去。 绝多数剑气被蛛网团团围住,两相消耗,然后争斗不下,双双沉入渡河。 “锵!” 八根长腿护在身前,抵抗奔驰而来的柳剑气,一时间竟然发出金铁撞击的声音,铿锵有力! “嗤!” 仍有条条剑气透过蜘蛛覆甲的八根长腿,击中黑蛛精的身体。 蜘蛛通体覆有硬甲,弱点在其软腹。 柳剑气击中黑蛛精身体,顿时绿血飞溅而出! 可要害部位被黑蛛精死死护住,没有致命伤,愣是让他硬抗了柳灵的最强一剑。 “横斩万军!”柳灵挥剑,已是强弩之末,气力不足,柳剑摇晃。 黑蛛精八腿齐震,用力一跳,身体凌空两丈余,避开柳灵一剑。 “受死!”黑蛛精八腿怒扎而下,势如奔雷。 与此同时,黑蛛精张嘴一吐,浓黑的蜘蛛毒素破空命中柳灵的胸口! “咳!”毒素入体,柳灵吐出一口鲜血,绿中带黑,跪倒在渡河浅滩之中,清冷的河水溅了他一身。 “命该如此吗?”柳灵默然,黑蛛精致命一击带着空气的撕裂声,直取他的头颅。 一击之下,他必死无疑! 柳灵疲惫地闭上双眼,蜘蛛毒素麻痹了他的躯体,此时已动弹不得,只能待死。 “看我天外飞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仔细听来,竟然是一稚子孩童的声音。 黑蛛精愣神一看,但见一物横空而来,一瞬间分不清是什么东西,但直奔他大空的胸腹,不得已之下,只得收回八根蛛腿,去挡突如其来的袭击。 近了! 黑蛛精这才看清,原来飞来之物竟然是一块硕大无比的大青石。 那块大青石,少说也有八百余斤,却被一孩童一举之力扔了出去,直飞五十余丈! 简直不是人! 黑蛛精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被那大青石一击砸中,以凄惨的弧线从夜空中坠了下去,狠狠地砸进渡河,激起三丈高的水花。 “准头不错。”谢玄拽着葫芦喝了口酒,他的葫芦好像无限大一样,酒怎么也喝不完,“怎么样,那蜘蛛精交给你,能搞定吗?” “我说老头,我除了天生神力,耐打抗揍之外,什么都不会啊。”白泽摊手,“跟这等妖邪硬刚,不妥吧?” “有何不妥?”谢玄说,“这小蜘蛛,不过半只脚刚踏进红尘彼岸,小角色。” “彼岸妖邪,千年树灵都对付不了吗?”白泽问。 “未到柳灵最佳的化形时期,机缘未到,逆天而行,自损道基,自然实力受阻。”谢玄说,眯着一双眼,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否则,以他一柳千剑的剑招,小半个山头都能被削平了,就是十个小蜘蛛都不够他看的。” “那你觉得我揍得过那蜘蛛精?”白泽问。 “只是蛮力,自然不行。”谢玄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一掌拍在白泽后心,“为师赐你一掌之力,这一掌,为师用来,可横断渡河一盏茶的时间,就看你如何运用了!” 道门紫阳真气透体而入,白泽浑身一震,只觉得一瞬间心肺如同有一熊熊火炉剧烈燃烧。 “啊!!”白泽大叫一声,不是痛苦,而是畅快! 雄浑真气周转经脉,运遍全身。 “这就是道门真气?”白泽只觉得他能一拳打碎一座山,此刻只想冲上前去,与那蜘蛛精大战三百回合! “如何?”谢玄问。 “妙极妙极!”白泽大喊,气冲云霄。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直觉丹田气海的位置,濛濛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牵引,动弹一瞬。 “为师传你运气之法!”谢玄推了白泽一把,“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意守丹田,以丹田气海为心,运气如动四肢,意念动则气动,意念止则气止!” “明白!”白泽意守丹田,果然,紫阳真气顿时下沉。虽然运气生涩,大部分真气仍不能很好地控制,可他无所畏惧,背后站着一位北境无敌的剑皇,他怕什么? 他奔了出去,脚尖一挑,将一块百余斤的大青石抱在怀里,对着刚从渡河爬起来的黑蛛妖奋力掷了出去。 “呔!妖怪,再吃小爷一记天外飞仙!”白泽大喊一声,兔起鹘落,直奔渡河浅滩而去。 ------------ 第5章 借剑斩妖邪 “你找死!”黑蛛精方才毫无防备,被砸了个七荤八素,这会儿刚从渡河里爬出来,却见白泽还来,登时怒了。 八腿齐出,黑蛛精大喝一声,妖气流转,覆甲蜘蛛长腿尾端,硬刺寒光一闪,正面撞上彗星般飞驰而来的大青石! “咔嚓!” 只听一声巨响,青石粉碎,坠落渡河,激起一人高的水花。 黑蛛精愣是被大青石块携带的怪力震退三步,两只脚都深深陷入了河床之中。 白泽速度奇快,五十余丈的距离转瞬即至。 “吃我太乙伏魔拳!”白泽踏水而行,一步下去,水花三丈高,信口胡诌,暗运紫阳真气,跳了起来,一拳直奔黑蛛妖面门而去。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黑蛛妖哇哇大叫,也是一拳递出,和白泽正面对上。 那一拳,蕴含道门无上绝学《太乙紫薇录》所炼化出来的至圣紫阳真气,端是的浑厚无匹,专克妖魔之气。 黑蛛精不料这一点,两拳相交,登时只觉凝如岩浆的浑厚真气至透他的心肺,登时倒退三步余,一口绿色喷了出来。 “你!……黄口小儿,怎有如此深厚之气劲?!”黑蛛精定睛一看,渡河对岸还有一高深莫测地老头,顿觉不妙,抽身欲退。 眼前之孩童,不过七岁余,竟有如此修为!那么与之同行的老者,岂非要远过之? 先前与柳灵争斗,他已是妖元大耗。如今再对不明之敌,实非上策。 就在黑蛛精想要逃遁的瞬间,谢玄忽然在河岸大喊一声:“徒儿,用为师传你的气运山河!这小蜘蛛要逃跑啦!” 黑蛛精一听老头是白泽师傅,不再多想,拔腿就跑。 “得嘞!”白泽右脚往河床一跺,紫阳真气注入地下,由于控制不准,其量过大,导致以白泽为中心,范围一丈之内的河水爆炸一般腾空而起,化为漫天水雾! 那气势,就连身中剧毒的柳灵都为之侧目。 “天地无极,道法自然!”白泽以紫阳真气探寻地下灵脉,可浑厚真气一出,居然只在河床仅仅寻得三条水脉! 可事至如今,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上。 这一手,别说镇锁山河,就是连天涯咫尺都无法做到! “道门术法,气运山河!”白泽大喝一声,双手捏道门山河印。 顿见! 水龙之柱三条腾空而起,直奔夜空五丈余! 谢玄刚要叫好,只见其中一条水龙柱因引导不足登时溃散,跌入渡河,激起千层水浪。 白泽屹立不倒,身形却摇晃不止。 黑蛛精察觉身后有变,不敢回头,狂奔想要窜至渡河对岸的树林之中。 只要到了那里,以剧毒蛛网设下阻拦,他必然能够逃脱! 白泽控制两条水柱,只觉力不从心。水柱不断溃散,他只有一搏,双手合十,大喊一声:“吃你道爷一记太乙神掌!” 水龙柱登时化作两只巨大手掌,左右合击,拍向黑蛛精。 谢玄一句“妙极”还未出口,只见一掌突然崩毁,白泽随机应变,单掌按出,只见三丈余的巨掌顷刻追上黑蛛精,镇压而下! “哗啦!” 阴影紧随而来,水声狂躁,黑蛛精猛然回头,但见巨大手掌兜头而来,将他以万钧之力狠狠地拍进渡河河床! 泥人尚有三分火,妖邪本就生性乖张。黑蛛精被一掌拍进河床,啃了一嘴泥沙。周身如被太岳压顶,之前被柳灵弄出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 血气上涌,黑蛛精双眼通红,他狂怒而起,历啸一声,“黄口小儿,受死!!” 他张嘴一吐,乌光一闪,剧毒直取白泽命门! 方才气运山河,已消耗大半大半紫阳真气。白泽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蛛毒夺命而来! 千钧一发。 “玄元护甲!”谢玄单手捏道印,暗运真元。 顿见,白泽周身,化现一幅道光氤氲的战甲,光彩熠熠,敛而不放,端是个玄而又玄! “噗嗤!” 蛛毒被护甲化解,白泽分毫无伤。 “再来!”白泽见谢玄为他撑腰,哈哈大笑,真元一提,奔向黑蛛精。 “黑毒罗网!”黑蛛精吐出蛛丝,凝而成鞭,右手一甩,击向白泽。 蛛丝富有粘性,黑色长鞭破空而至,呼啸间,黏住白泽胸前的护甲心镜,猛力一扯,将白泽暴力拉向黑蛛精所在的方向。 八根如铁矛的蜘蛛长腿对准白泽,狠命一击! “锵!” 金铁轰鸣声炸响! 白泽被一股巨力命中心口,玄元护甲抵挡致命一击,可巨大的反震之力还是震得白泽心血翻涌,倒飞五丈余。 黑蛛精也被反震之力反噬,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浑浊的渡河之中。 “哈哈,再来!”白泽倒飞出去,滚了三个来回,乌黑的头发尽数沾湿,脑袋被摔得七荤八素,可满不在乎,爬了起来,还要再战。 玄元护甲这层防御,黑蛛精至强一击不能撼其分毫,白泽挨打无伤,可但凡黑蛛精被他打上一拳,重伤无疑! “柳爷,借剑一用!”白泽奔至柳灵身边,伸手借剑,然后又小声嘀咕一句。 柳灵一言不置,只是点头,将柳剑递予白泽。 长剑入手,白泽拖着几乎和他样高的柳剑,踩着渡河浅滩,杀向黑蛛精,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剑一,破甲!” 白泽势如奔雷,长剑直刺而出! “竟然是欧阳木那小子的剑招?”河岸,谢玄惊声,此前途经河阳城,和一个少年剑侠结伴而行,白泽每天缠着那小子让他教自己剑术,没料到那小子居然真还教了! 可毕竟未曾真正修剑,白泽气息不稳,直刺而出的长剑并非平直,也丝毫没有剑意或者剑气溢出。 平平无奇。 可用剑的人很猛,或者说用剑人体内的紫阳真气很猛。 那一剑,内行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三脚猫,可外行人一看,着实气势不凡! “我生吃了你!!”黑蛛精暴怒,化回原型。 顿见! 衣衫尽裂,八腿暴涨,肉身膨胀变形,化作一长两丈余的巨大黑纹蜘蛛! “看我无敌飞剑!”白泽面无惧色,招式一变,柳剑脱手而出,被他掷了出去! “这也能叫飞剑!?”谢玄一口酒喷出来,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左右顾盼,还好附近没有道门之人,否则把剑丢出去当标枪使,还厚颜无耻称之为飞剑这样的徒弟,他堂堂九州剑皇,“一指断天机”谢玄可丢不起这样的老脸! “吼!”黑蛛精大吼,腥风大作。 但见飞剑凌空而至,却突然解体,化作漫天柳枝,如蛇如龙,将那巨大蜘蛛团团缠住! 柳枝绿意暗淡,黑蛛精轻易能够挣断,可奈何量多,一时间还是被束缚腿脚,无法立刻脱身。 不远处,柳灵又吐一口心血。 “有点意思。”谢玄如此评价。 白泽已冲天而起,调动浑身仅剩的紫阳真气,汇聚于右拳,顿时,右拳皮肤之下,竟有濛濛紫气流转! “吃我乾坤无量拳!”白泽一拳怒砸黑蛛精八目头颅,从天而降,隐有五岳压顶之势。 “嗡!” 恍惚之间,白泽又察觉到丹田气海处,有莫名能量隐隐震动,竟随着紫阳真气周行运转,窜至右拳。 白泽无心多想,凌空一拳已然降临! “黄口小儿,尔敢?!”黑蛛精怒吼,黑毒罗网扑天吐出,直冲白泽而去。 “为师助你一臂之力。”谢玄一口酒气喷出,瞬息千里,赶在白泽与蛛网相遇之前,刷拉一声将那漆黑毒网斩落渡河。 “轰!!” 一拳命中头颅,气力之大,竟连爆八目,将黑蛛精半边脑壳砸塌了进去! 砰! 黑蛛精庞大的身体倒入渡河,白泽从妖邪头上一跃而下,落进渡河。 紫阳真气散尽,白泽有些脱力,身体顿感疲惫。黑蛛精身体遭受致命一击,仍兀自抽搐不止,然而眼见是活不了了。 “师傅,如何?”白泽隔着渡河大喊,身上玄元护甲光彩熠熠,小小身体屹立河间,竟有出尘之意。 “唔,凑合。”谢玄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白泽哒哒跑到柳灵身边,扶起身中剧毒的树妖,说:“多谢你啦!” 原来此前,白泽小声嘀咕那一句,就是询问柳灵是否有法缠住黑蛛精,然后他暴力一击,干掉那只妖邪。 柳灵给了肯定,白泽这才放开手去干。 否则以他那三脚猫的剑术,怎么可能弄死黑蛛精? 还是拳脚功夫直接照脸呼比较靠谱。 “倒是我该感谢小友,救我这老朽一命,也救了柳庄全村人的性命。”柳灵脸色惨白,气息虚弱。 谢玄踩着月色走了过来。 “我说老头子,柳灵好像中了那蜘蛛精的毒液,如何是好?”白泽有些担忧柳灵的身体。 “无碍。”谢玄捏了个道印,真气流转,往柳灵头上一按,“无量天尊,祛邪!” “噗!”柳灵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身形摇摇欲坠,白泽赶忙将他稳住。 “蛛毒已经被逼出,修养月余,自会痊愈。”谢玄单负其手。 “多谢道尊。”柳灵礼谢。 “不必多礼。”谢玄说,“此事既了,柳庄之人也颇为担心你的安危,如此,不如即刻折返。” “好。”柳灵点头。 星光垂幕,清月升天。 白泽扶着柳灵,三人踩着清幽月色,折回柳庄。 ------------ 第6章 拂柳一剑三千气 一行三人回到柳庄,村长焦急等候多时。 “柳灵大人!”见三人平安归来,村长大步上前迎,看见柳灵满脸倦色,不觉失声。 “无碍。”柳灵摇头。 “多谢两位恩人仗义出手,烦请延留数日,老朽自当盛情款待!”村长见状,对谢玄和白泽谢礼。 “老爷爷,谢谢你!”陈元方也行谢礼,对着谢玄。 “哼,你这小孩,不识高人!”白泽哼了一声,说:“斩妖除魔的分明是我,你却谢我师傅!” “啊?”陈元方一愣。 村长诧异地看了白泽一眼,心说七岁孩童竟如此了得,连忙道谢:“果真少年英雄也!” 白泽刚要得意,脑袋被谢玄一酒葫芦砸中,疼的他“哎哟”一声,蹦了起来。 “你这孽徒,甩手一剑也敢自称飞剑!?”谢玄胡子都气歪了,两眼一瞪,“老夫的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我……”白泽自知理亏,被谢玄呛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请寒舍歇息!”村长见状,连忙圆场。 一行人进了茅屋,陈元方崇拜地跟在白泽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呐,你好厉害啊,看着还没我大,居然能飞剑除妖!” “嘘!”白泽做贼心虚,一把拉住陈元方,“可别提飞剑二字了!”摸了摸被砸肿的脑袋,“我那不是飞剑,再说,我又要挨揍!” “哼!”谢玄甩手进门,“谅你还有点羞耻之心!” 油灯点燃,劈啪作响。 昏暗灯火下,五人依次坐下。 “不知道尊,可愿意小住柳庄?”柳灵身体虚弱,仍开口询问。 “有路要赶,恐怕无法多留。”谢玄说。 村长一听,脸色黯然。 他心知谢玄乃是高人,若肯延留,指点元方一翻,日后也能让孙子有个自保手段。 “那请问,今夜敢否请教道尊,修行一事?”柳灵又问。 白泽一听,来精神了。 “你有何疑惑?”谢玄倒是无谓,说。 “敢问道尊,何为剑?”柳灵询问,神色恭敬。 “我听闻昔日有一剑侠,在柳树之下一悟七七四十九日,得一柳千剑。”谢玄说,喝了口酒,“是否有此事?” “老小子不才,确有此事。”柳灵说,“然,这一柳千剑,非我指导那独行剑侠,反而是他悟出之后,传授与我。” “那在你心中,何为剑道?”谢玄反问。 “似乎随形而动,却又如心之萌发,玄妙至极,不敢高论。”柳灵沉默片刻,说,言语谨慎。 “你随我来。”谢玄听了,不置一词,起身出门。 剑皇指点,白泽精神高涨,方才的疲倦一扫而空,麻溜地跟在谢玄身后,想要一睹风采。 村长见状,带上元方,也随着众人出了门。 柳庄村外,渡河之北,有一高十丈有余的松岗。 月色静谧,星汉无语。 谢玄将众人带至松岗之下,驻足留步,左手持杖,右手一翻,浑厚真气化形,凝而为剑,玄气氤氲,独立月下,飘然若仙。 “且看一剑。”谢玄语气淡然,气剑随手一出。 顿时,风云变色! 只见一剑递出,竟如万箭齐发,剑气纵横交织,如蛇如龙,盘根错节,直涌百余步外的松岗! 狂风如吼,剑气铮鸣之声如百鸟朝凤。 “一柳千剑!”白泽惊声。 “拂柳一剑三千气!”谢玄出手,就是柳灵最强之招。 月下松岗,顷刻之间,竟被狂舞剑气灰飞烟灭! 大地轰鸣,烟尘腾空。 众人皆目瞪口呆,陈元方直揉双眼,直觉自己仿佛人在梦中! 柳灵亦是震惊,不料这布衣老者随手一剑,竟已是他的剑道巅峰! “下剑杀人,中剑聚气,上剑凝意,至剑唯心。”谢玄开口,挥手散去气剑,傲然而立,“你所用之剑,是中剑。十年前,无名剑侠所悟之剑,乃上剑。” “至于你。”谢玄看了白泽一眼,“下剑不如。” 白泽:“……” “下剑杀人,中剑聚气,上剑凝意,至剑唯心。”柳灵出神,默默重复谢玄的话。 “你所用之剑,是昔日那剑侠所悟之剑意,非你所有。”谢玄转身就走,不再多言,“你得其表,不知其意,故只能用其形。” 谢玄走远,众人仍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被老者一剑移平的松岗。 “下剑杀人,中剑聚气,上剑凝意,至剑唯心。”良久,白泽回神,念了一句,看见自家师尊走远,连忙跑了过去,大喊:“师傅等我!你说我下剑不如,如何才能做到至剑无敌啊?” “天道独闯方能证道,这是你告诉我的。”谢玄傲娇地哼了一声,如是说。 “……”白泽脚步一踉,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第二天,村长一再挽留,谢玄最终还是同意暂留一日。 村里听说昨夜来了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一剑平了村外的矮松岗,顿时把村长家的茅草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要看那老神仙长什么样。 白泽一大早被吵醒,起床气大发,刚要干人,却见陈元方跑了进来,捧着一碗白粥,俩大饼,粥上撒着一小撮农家自腌的咸菜。 白泽立马没了脾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天可怜见! 他跟谢玄游历北境燕国,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风餐露宿不说,上顿不饱下顿饥,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偷程村小茉莉家的白萝卜,愣是被她家的大黑狗追出去三里路! “葱花饼,咸菜配白粥!”白泽饿狼扑食,两眼直冒绿光,“无量天尊,元方,你们家富有啊!” 陈元方被白泽狗抢食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见那个七岁小道爷三下五除二将早饭吃完,速度之快,乃是平生罕见! 末了,将碗底舔了个精光,比水洗的还要干净。 元方目瞪口呆,在他心里,斩妖除魔的修士,那都是仙人!可白泽这么一手,愣是让他有种仙人就是要饭的这种错觉。 “还,还要吗?”元方小心翼翼地问。 “饱啦!”白泽摸摸圆起来的肚皮,翻身下床,“我师傅呢?” “一大早就跟柳灵大人出门啦,还没回来呢。”元方收拾碗筷。 “这样啊。”白泽若有所思,见外面吵的厉害,问:“对了元方,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元方想了想,“唔,村东头有座山,山上有条小瀑布,在山下汇聚成一个不多深的水潭。那里三伏天凉快,我和村里的伙伴没事爱去那里扎猛子,清凉的潭水,可舒服啦!” “好啊!”白泽眼前一亮,“你带我去,我们去扎猛子!正好天热,凉快凉快。” “好,你等我一下!”元方爽快地答应。 两人一路小跑,溜到那山头瀑布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但见天空一碧如洗,山头草木葱茏,一条银蛇似的瀑布从十丈余的山头一泻而下,微风过处,吹散濛濛水雾,仿佛天降甘霖,清凉如斯。 “呀呵!”白泽脱了上衣,撒开脚丫子,踩着一地的鹅卵石,一头扎进瀑布下方的清水寒潭之中。 一路走来,陈元方发觉这小神仙倒是随性,很好相处,于是也不拘谨,跟着光了膀子钻进水潭。 潭水清澈见底,游鱼可见。 日光下澈,踩着水潭波光粼粼的潭底,听瀑布潺潺,风送树涛,别有一番情趣。 两人来回游了几圈,累了,躺在水潭边的一块巨大青石上,枕着手臂,沐浴阳光。 “元方,你有走出柳庄吗?”白泽问他。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出过最远的门,就是每逢过年,爷爷带我去镇上用村里烧出来的木炭,去换镇西头徐家姐姐做的糖果。”元方说,“爷爷一次会换半斤,回来时,在子时,给村里围着篝火守岁的孩子分下去,每人两颗,有时候有多的,就送给村里的年轻媳妇。” “糖果好吃吗?”白泽问。 “嗯,很甜!”元方说,“徐家姐姐是镇里最漂亮的姐姐,做的糖果也是最甜的!” “那肯定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程村的小茉莉!”白泽说,眯起双眼,说:“我跟你说,我跟师傅当初路过程村,小茉莉可真是漂亮!笑得像花一样,香香美美的,生气起来噘着嘴,可爱极啦!” “程村也在马池镇吗?”元方问。 “远着呢,在河阳城西头,这里可是河阳城东头,怎么说也差着百十里路吧。” “这么远!”元方瞪大眼睛,“白泽,你跟你师傅去过很多好玩的地方吧?” “有啊,比如说河阳城,超级大。”白泽说,“城里的女孩都穿丝绸,皮肤可白,头发都是乌黑香软的,就是性子不好,脾气怪大的。” “真好啊。”元方憧憬地说。 “好什么啊。”白泽撇嘴,“很多时候我跟师傅都在荒山野岭里赶路,又是豺狼又是毒蛇的,还经常吃不饱肚子。” “啊?”元方愣住了。 “元方,你没想过走出柳庄,走出马池镇,走出河阳城,去看看这九州天下吗?”白泽忽然问,“其实吧,这天下真的很大。就算整个燕国,也不过是北境众多王国中的一个,像河阳城,都算燕国规模比较大的城池了。” “可我听说,中州有皇朝,像河阳一样的城市,有上千座,而且都算是国内规模只能说中等的城市。”白泽说。 “九州有多大?”陈元方问。 白泽摇头,说:“谁知道呢,传说远古圣人禹以九鼎镇天下,分土划九州,北境只是九州的九分之一,就已经大到超凡修士御剑飞行三月方能贯穿。” “这么大?”元方看着北境长空,怔怔出神。 ------------ 第7章 大道繁简取一瓢 “你想过走出这里,去看九州天下吗?”陈元方想了一整天,躺在床上,终于起身,推开爷爷的房门,看着同样未眠的老人,说:“爷爷,我想修行。” 语气坚定。 月光透亮,照在男孩稚嫩的侧脸,坚定不移。 老人沉默良久,从铺着芦苇凉席的床头下,摸出那本尘封十年的道门心法,《武德真经》,叹了口气,牵起孙儿的手。 “我去求柳灵大人,请他教你。”村长说,将十年前无名剑侠留下的心法攥在手中,看着陈元方的眼睛。 “嗯!”陈元方坚定地点头。 入夜,柳庄后山。 星盘如柩,月锁乾坤。银流瀑布垂落水潭,水声淙淙,金声玉振。山顶空地,谢玄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满头灰白色的长发,如竹林喧叶。 他在等,等子时降临,天地阴阳交替的瞬间。 白泽盘膝而坐,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五心朝阳,舌顶上颚。 他也在等,等谢玄传他《纯阳真经》。 “日月轮回,时序交替。”谢玄没有喝酒,可声音却如醉如痴,“天道无极,衍生太极,化而两仪,是为阴阳。子时阴极而阳动,午时阳极而阴生。一阴一阳,遂有万物化育。” 白泽敛息守意,身如老松。 子时将近,阴阳之气开始变幻。某一瞬间,谢玄掐指一算,猛然抬头,星宫轮盘,至阳火德星从离宫升起,沿万古不变的古老星轨,划向星宫中央。 “子时已至,白泽听旨!”谢玄气如洪钟,声声直击白泽心神,“万物变化,固无休息。斡流而迁,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变化而蟺。” 《纯阳真经》被谢玄张口念来,练气、运气之法,尽在其中。 “水激则旱,矢激则远;万物回薄,振荡相转。云蒸雨降,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坱圠无垠。”谢玄道骨仙风,高声传度,“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安有常则?千变万化,未始有极!” 足足三刻,谢玄将全部纯阳心法传度白泽。 白泽老僧入定,感应阴阳,练气入体,开辟苦海。 红尘第一境,苦海境。 即修士练气入体,破丹田气海屏障,以成苦海。因此境需连破九道屏障,也被九州修士称为苦海九重天。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能否在第一次就顺利开尘,凝聚气海,入苦海境……”谢玄站在山崖之巅,坐观星空与林间风月,心说:“寻常修士练天地灵气不分阴阳,已是不易。如今你要练纯阳,先分阴阳,再练纯阳之气,更是艰难。” 白泽陷入了一个玄妙的世界。 精神入定,进入冥想,他看到了一个无边的,只有气的世界。 那是一个五彩斑斓,玄之又玄的奇妙世界,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分别对应五种颜色,流转天地之间。 有至阴气团高悬苍穹,无数星辰之灵为之点缀,肉眼所见之夜空,也是气息纵横流转,如极光交织。 有至诡魔气粘稠浓郁,如凝血令人毛骨悚然。 亦有万物之精行走无穷宇宙,山川之灵纵横八荒。 还有众多连白泽闻所未闻的能量静静流转,不知为何物。 极远的地方,有狂暴雷气毁天灭地。 极深的大地土气之下,有流动的地火一片赤红。 看不见的幽深之处,还有至寒冰灵镇守一方。 白泽于无穷能量之中运转《纯阳真经》,牵引天地之间纯阳之气入体,可谓难矣。 时间推移,他看见东方紫气鸿蒙,随之,至阳之气逐渐浓郁。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身体温度也在变暖。 他逐渐再听不见外界所有声音,在玄幽世界越陷越深,进入更深层次的入定。 “嗯?”旭日东升,谢玄睁开紫气鸿蒙的双眼,看着一丝一缕的纯阳之气被白泽牵引至体内,笑了一下,“老夫少年时,一日开尘,便已是天纵奇才,号称中州百年第一。今日,我便要看看,这先天道胎神体,与我至尊神体相比,孰优孰劣。” 纯阳之气入体,白泽内心不为所动。修道之人,其心切忌喜怒不定。他进入内视,自观其身。 人体一百零八小窍穴,三大窍。 一百零八小窍穴周布全身,三大窍分别是头顶泥丸宫、胸口颤中穴、腹部丹田。 这三窍,也被称为上丹田,中丹田和下丹田。 修行之人,一般都会将气海开辟在下丹田,因为中丹田距离心脏太近,上丹田是灵魂所在,都是不能出半点状况的地方,否则必死。 纯阳之气被周天运转的心法牵引,炼化为纯阳真气,汇向丹田大窍。 内视之下,白泽只见纯白气息如涓涓细流,周转全身各大经脉,然后游龙归海,藏于丹田。 那是一片混沌未开的体内世界,纯阳真气进入之后,如万古长夜被阳光刺破,轰然一震! “嗡!——” 白泽通体一震,吐出一口浊气,顿时神清气爽,仿佛灵魂升天。 气流积少成多,拳头大小时,纯阳真气忽然形变,竟然缓缓自行运转起来! “嗯?”谢玄惊疑一声,奇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至尊体天赋所在,是对万千术法知一通十,领悟速度奇快无比。早年听闻先天道胎修行速度十倍于寻常修士,其中奥秘竟是这样。” 从未听说有人练气能在体内形成自转漩涡,气海都是修士一点一滴刻苦汇聚而成,所以开辟九重气海,大成苦海境,最快的也要三年。 若是资质平庸,十年大成苦海,也是正常。 他当年只用不到三年的时间修成九重气海,已经号称九州三百年不世出的天纵奇才,如今看白泽,恐怕练成苦海巅峰,速度要比他还快! 真气自行运转,也就意味着它会主动吸纳天地之间的同类灵气。 这就相当于白泽虽然只是一个人,可他真正练气,却相当于两个人同时在修行,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不眠不休,不知疲倦! “先天道胎,果然恐怖。”谢玄如此评价,嘴角却是笑意盈盈。 只是可惜,这小子非要练纯阳。若是修《太乙紫薇录》,练紫阳真气,走道心之路,恐怕九州剑皇之名,就将因为他,再度震撼整个道门! 然而大道繁简取一瓢,天意如此,为之奈何? 修道之人,生于天地之间,终将独闯天道,证无上神通。 未来造化,还是要看自身对天道之行的坚持。 “天纵奇才和愚钝之人,究竟谁能登临天道顶峰?”这个问题,似乎从来就没有答案。 因为答案,只在每个人心中。 纯阳真气越聚越多,漩涡的规模也在逐渐扩大。白泽不知真气为何独自运转,可他自觉无伤,于是也没有多想,仍兀自牵引天地之间的纯阳之气,化入体内,以纯阳心法炼化,存真气于气海丹田。 时如流水,转瞬午时将至。 烈日当空,群鸟蛰伏。柳庄后山,悬泉瀑布,飞漱其间。谢玄在山间溪流之中,抓了几条河鱼,烤将起来,填补空虚的肚皮。 他修的红尘大道,从不知辟谷为何物。口腹之欲,从来想吃就吃,未有避讳。 烤鱼盏茶即好,就着福来酒馆新打的绿蚁酒,谢玄饱餐一顿,盘膝而坐,听风观水。 太阳升上北境中天,又缓缓西移。傍晚时分,夕阳如虹,半天云霞,将后山瀑布染就梦幻。晚风终于不再燥热的时候,白泽忽然睁开双眼。 修行第一步,开尘,即练气入体,兀自使之不散,成功。 时间,未至一日。 谢玄笑了,问:“感觉如何?” “很饿。”白泽回答。 “除了饿呢?”谢玄将烤好的河鱼扔给白泽一条,喝了口酒,笑盈盈地看着他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弟子。 白泽双手接住,也不管烫,三下五除二地啃着,含糊不清地说:“仿佛力可开山。” “错觉。”谢玄哈哈一笑,“我问你,气海有多大了?” “大概我这么大。”白泽说,看着火堆旁仅剩的一条鱼,舔了舔嘴角,“还想吃。” “自己去抓!”谢玄一把抓起烤鱼,啃了一口,说:“若有山下水潭那么大,当可破苦海一重天。” “二重天呢?”白泽跳进溪流,开始抓鱼。 “柳庄那么大。”谢玄回答。 “三重天呢?”白泽抓住一条一手长的小鱼,扔上岸,再抓。 “脚下山峰这么大。”谢玄将鱼开膛破肚,去鳞和内脏,串上树枝,烤将起来。 “九重天真的像海那么大吗?”白泽站在夕阳之中,踩着清凉的溪水,问。 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眉眼亮如星辰,小小年纪,已初具少年英气。 “真有那么大。”谢玄点头,“只是很多人等不到那个时候,在气海只有湖泊那么大的时候,就开始渡海登彼岸。” 白泽想了想,说:“只有湖泊那么大,想必渡起来也容易。” “然也。”谢玄说,又问白泽:“你欲何时渡海?” “等它成为海的时候。”白泽又抓起两条鱼,上岸,说:“我只渡海,不渡江河湖泊。” “和为师当年一样。”谢玄摸着山羊胡,又喝了口酒,说:“不过会很难。” “大道繁简,我只取一瓢,不是吗?”白泽耸肩,围着火堆坐下,将处理好的鱼用树枝串好,插在地上开始烤,“每个人,都有他对天道的坚持。我不愿简单,只想渡海。” “喝点?”谢玄将酒葫芦递给白泽。 白泽抓了过来,喝了一口,孩童偏白的小脸立刻红了起来。 “如何?”谢玄问。 “还好。”白泽将酒葫芦还给老人。 “明天开始,跟我学剑吧。”谢玄喝了口酒,看着噼啪燃烧的火堆,将鱼翻一面继续烤。 “好,我跟你学剑。”白泽点头,“不过我想现在就学。” 残日退居天幕之后,繁星占据天空。 “明天。”谢玄并不退让,“今夜我要去马池镇牵回那头蠢驴,顺便去领取除妖赏金。” ------------ 第8章 论剑 谢玄要教白泽修剑,柳灵知道之后,告诉谢玄,陈元方已从他修行,问是否可以顺带教他。谢玄想都没想,答应了。 在他看来,这不涉及到师徒之间的正统传承,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没什么区别。 “我需要你赐给他们两把剑,然后告诉他们,一天之后,我要问他们一个问题。”谢玄告诉柳灵,“问题是:何为剑?” 说完他就出了柳庄,前往马池镇牵驴,顺便打算用赚来的赏金,去镇上最出名的徐家糖记给村里的孩子买点糖果。 当然,或许只有白泽知道,这老头醉翁之意不在酒,瞄徐家芳龄二八的姐姐婀娜之姿,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可这和他无关。 当夜,柳灵推开白泽和元方所住的房间,将用他本体柳枝凝合而成的两把柳剑赠给他们,并告诉二人谢玄离开之前的话。 “一日之后,道尊折返柳庄,当问你们心中的答案。”柳灵的身体已经恢复五六,脸色好看了很多,说罢,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何为剑?”陈元方将柳灵赠与的柳剑端正地放在盘腿的双膝间,似懂非懂,“这不就是剑吗?”他摸着绿意盎然的柳剑,有些迷茫。 “管他那么多。”白泽倒是无所谓,随手将柳剑一放,倒床就睡,“明天再说,反正师尊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第二天一早,隔壁家的土根和二蛋来找元方下地拔草,干完活一块去后山的水潭洗澡,元方闭门不见:“我在想什么是剑!改天再跟你们去玩。” 村长一大早就扛着锄头下了地,院子里柳灵正坐在石桌旁喝茶。 “柳灵爷爷,老神仙要教元方哥哥修行吗?”村里最水灵的小姑娘彩云趴在村长家的篱笆上,歪着头问。 “或许吧。”柳灵说,看见白泽拎着柳剑出了门。 “那以后,元方哥哥也能像村长爷爷讲的故事里,那些剑侠一样,御剑飞行,上天入地吗?”彩云又问。 “这得看他个人造化。”柳灵说。 白泽在院子里站定,将柳剑耍了起来,又劈又刺。 外行人看着或许觉得有点味道,剑风飒飒的。可柳灵一眼就看得出,白泽的手法很生涩,算不得气候,甚至连气势都算不上。 “小神仙,你在修行吗?”彩云看着白泽虎虎生风的剑法,有些崇拜地问他。 “不要叫我小神仙,叫我小哥哥,我叫你小姐姐。”白泽运剑成风,看着彩云回头一笑,说:“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听多了?” “欸?好像也是……”八岁的小彩云被白泽忽悠得团团转,糯糯地说:“那小哥哥,你在修行吗?” “是啊。”白泽说,“师尊说我下剑不如,我正琢磨如何至剑无敌呢。” “那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们啦,我晚上再来找你们玩吧!”彩云哒哒地跑开了,羊角辫一甩一甩的,可爱极了。 白泽耍了三刻钟,觉得乏味,把柳剑往地上一插,也跑到白石桌旁坐下喝茶,问柳灵:“柳爷,我刚才练剑,脑子里总想着之前你和师傅的一柳千剑,却怎么用不出来?” 柳灵喝了一口茶,说:“道尊的拂柳一剑三千气,我不明白是怎么用出来的。可我的一柳千剑,我可以说与你听。” “嗯?”白泽喝了一口苦茶,吐吐舌头,放下粗陶茶杯。 “你知道,我本体是柳。”柳灵说,“当我一剑递出的时候,一千柳枝齐送剑气,故看起来就是一柳千剑。” “原来是这样!”白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剑气。那柳爷,我方才运剑,也想纵出剑气,可体内真气虽大致能够调动至持剑之手,为何真气无法透体而出,附在剑上,被我一剑斩出?” “这需要你修为提升到彼岸境。”柳灵说,“苦海境修士,真元受困苦海,无法体外释放。” “别无他法?”白泽问。 “别无他法。”柳灵摇头。 “好吧。”白泽起身,拎起柳剑,就要出门。 “小友要去哪里?”柳灵问了一句。 “后山瀑布,我要去那里思考师尊所问的问题!”白泽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柳庄后山,清潭之中,白泽已经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他看着手中的柳剑,听瀑布潺潺,脑海里一直是柳灵的那句话:非至彼岸,剑气无成。 苦海九重天,一天高一天,重重困所,禁锢真元于此身。非横渡苦海,抵达彼岸,真气无法释放外界。 可如果,这把剑,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呢? 白泽灵机一动,眼神顿时明亮起来。 “是了!若剑与我为一体,那么真元为何不能至?”白泽想通此点,哈哈大笑,“今日,我便要一剑断飞泉!” 可大道如此,知易行难。柳剑本剑,并非四肢,如何与身体相连? 白泽舞剑水潭,始终不得其法。心境躁动间,一剑偏斜,斩至右腿,顿时鲜血淋漓。 “嘶!”白泽抽了口气,见血流水潭,与潭水合二为一,登时大叫一声,如雷轰顶,霎时灵台通透,“有了!既非我之身体,附血其上,心神感应之下,岂非我四肢之外的新肢?!” 白泽不忧反喜,将血液涂满柳剑,然后撕下一截衣服,将伤口简单包扎。 他闭目凝神,紧握柳剑,心神所至,牵引纯阳真气于右手,仍是不通! 事到如今,白泽反而心境平和,知道此事非易,于是爬到大青石上,盘腿坐下,闭目冥想,试图感应柳剑上他残留的鲜血。 玄奇世界顿现眼前,至阳气团高悬于天穹,五行水气环转其身,四下五彩斑斓,如梦如幻。 白泽寻着手臂定睛一看,果然!那五行属木的柳剑之上,有他身体血脉的气息。 如此一来,只要心神所至,将心念链接那血脉即可。如果成功,柳剑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周身真气,如何不能导出体外? 白泽试图感应柳剑之血,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那柳剑之上,竟然已然蕴含了他的纯阳真气! 原来气走周身,白泽血肉已附有微薄真气。 如此一来,两相感应,白泽气走任督,导向阳经,寻右臂而出,登时与柳剑之上的纯阳真气相互勾连! “飞仙一剑!”白泽睁开双眼,凌空一剑点出。 顿见! 真气所行,竟真有如针一丝剑气腾空而出,飞出三寸,而后无影无踪。 “成了?!”白泽先是怔然出神,然后哈哈大笑三声,一跃而起,将柳剑随手钉入青石,想要立刻狂奔回柳庄,告诉柳灵,即非彼岸,剑气依旧可成! 可转念一想,一丝如针剑气,如何称为之剑气?恐怕又要被师尊奚落下剑不如。 “不如加以练习,待我一剑断飞泉,再回柳庄!”打定主意,白泽欲再接再厉。可方欲运气,这才发现丹田气海已然空空如也。 “方才运气,已觉我对真气流转控制不足,调动之间,多有真气散入四肢百骸。”白泽盘腿坐下,入定,调息练气,“看来修行一途,由不得二三其意,稳定根基,至关重要。” 时如流水,转眼夜幕将至。 白泽从后山折回柳庄,谢玄早已归来,将糖果分发给村里的孩童,彩云得了两颗,正高兴地吃着糖果,一看白泽归来,奋力挥手,“小哥哥,你回来啦!” “嗯嗯!”白泽没空理她,窜进院子,对着谢玄大喊:“师尊,看我一剑!” 说罢,柳剑凌空一指,竟然有一指粗细的真气流窜而出,飞出尺余,而后消散天地之间。 “这怎可能!?”柳灵大惊失色,“未至彼岸,真气竟然透体而出!?” 院落里村长,陈元方,彩云,被柳灵突然的失态吓了一跳。谢玄怔然一瞬,看到白泽腿上的伤口和柳剑上残留的血迹,恍然大悟,酒葫芦对着白泽的脑袋“铛”的一下,道:“歪门邪道!虽有所得,却自损八百,不值一提!” “哎哟!”白泽被谢玄打得一蹦三尺高。 “小友如何能在苦海境释放体内真气?”柳灵仍百思不得其解,追问。 “他以血涂剑,所放剑气,不过血中残留真气罢了。”谢玄哼了一声,“如此这般,难道你与强敌对峙,先捅自己一剑,然后再与之交锋?” 白泽自知理亏,不敢多言。 “原来如此。”柳灵了然。 “罢了,这种自损之法,切莫再用。”谢玄坐在庭院石桌旁的凳子上,道:“既然你们都在,那么我的问题,你二人可有答复?” 两人皆是点头。 “如此,元方,你先说。”谢玄看向陈元方。 “我认为,剑是器物。”陈元方手持柳剑,上前一步,说:“就像我们锄地的榔头一样,是一种工具。” “嗯。”谢玄只是点头,不作多问,也没有评价,看不出他的态度,“你呢?”他又问白泽。 “师尊,我以为,剑是吾身,吾身即剑。”白泽说。 “哦?”谢玄眼神一亮,追问:“此解,何以见得?” “我先问师尊一个问题。”白泽将柳剑插在地上,两手空空,“无剑之人,可否修剑?” “你认为呢?”谢玄笑了,喝了一口酒,反问。 “若这里有剑,可以。”白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所这里没有剑,则不可。” “妙极!”谢玄哈哈大笑,先指元方,“此子,适合修御剑之流!”又一指白泽,“而你,适合气剑!” “敢问道尊,孰优孰劣?”柳灵问。 “并无优劣之分。”谢玄道,“御剑,乃手持一剑,以有形实剑证道。而气剑,乃修无形剑,以浩然真气化剑证道。如此而已。” ------------ 第9章 万物皆为剑 “有形剑和无形剑吗?”柳灵似有所悟。 “十年前无名剑侠身负一剑,柳下问道,是为御剑流。”谢玄说,“而还有一种人,如我,修的是无形剑,也就是气剑。” “原来如此。”柳灵点头。 “元方,明日随我练剑,一招一式,必谨记在心。”谢玄先吩咐元方,然后又对白泽说:“明日一天,你去后山悬泉瀑布,傍晚时分回来告诉我,你所见为何。” “那柳剑,我是否不需要了?”白泽问。 “习剑之人,怎可无剑?”谢玄淡然一笑,“在你学会无形剑之前,剑不可弃。” “好嘞!”白泽满口答应,然后摸了摸肚子,“晚饭吃了吗?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啦!” “啊,这个给你!”彩云哒哒地跑到白泽年前,牵起他的右手,将一颗绿色的水果硬糖塞到他手里,看着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孩,说:“村子里的孩子都有,老神仙给了我两颗,分你一颗!” “谢谢小姐姐~”白泽咧嘴一笑,看着彩云糯米团子一样白乎乎的小脸,伸手捏了捏,将水果糖丢进嘴里,囫囵嚼了嚼,“真甜!” “嗯!”彩云笑得眉眼弯弯,蹦蹦跳跳地跑开,“那明天见啦,我回家吃饭,拜拜!”用力挥手。 “拜拜~”白泽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 “师傅,我出门啦!”白泽吃完早饭,拎着柳剑冲出房门,直奔后山而去。 “嗯,中午不用回来了,自己解决吃食。”谢玄坐在院子里和柳灵喝茶,问他:“你会下围棋吗?” “老小子惶恐,不知为何物。”柳灵说。 “这样吧,”谢玄见陈元方出门,说:“我先教元方练剑,然后我教你下棋,如何?” “悉听尊便。”柳灵点头。 谢玄喝了口酒,将葫芦放在古槐树下的石桌上,站了起来,示意元方上前:“来,以后每日功课,右手举剑,与肩平齐,双腿扎马步,一个时辰。” “是!”元方没有疑问,照做起来。 “好,一个时辰后,我教你道门三十六天罡剑法,能领悟多少,全凭造化。”谢玄说,拎起酒壶,悬在腰间,对柳灵说:“你随我去渡河找一方平整青石,做棋盘。然后挑些黑白卵石,做棋子。” “好。”柳灵跟着谢玄出了庭院柴门,走了十余丈,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道尊,昨晚小友那一剑,当真一无是处?” “天资绝顶,奈何道邪。”谢玄八字评论,笑着摇头。 “那道尊以为,元方此子,资质如何?”柳灵又问。 “无奇,尚可。”谢玄说。 “道尊以为,元方修行之路,能抵达何处?”柳灵想了想,询问。 “早些日子,白泽问过我类似的问题。”谢玄说,拄杖而立,道:“他问我,天纵奇才和平庸之辈,何者可达天道顶峰。” “道尊如何解答?”柳灵心中一动,眼神微亮,追问道。 “重要吗?”谢玄说,悠悠叹气,“天道十九,又有谁,真能确定,自己就能抓住那一线天机,以证天道呢?每个人心中,对道的执念都不尽相同,这个问题,任凭他们二人去闯就好了,我们又何必在意?” “我明白了。”柳灵如释重负。 傍晚时分,谢玄和柳灵正在村长家院子里下围棋,晚风轻送茶香,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将半个棋盘布满。 白泽踩着晚霞,吹着口哨吹来柴门,见元方还是一招一式地练剑,汗水已经将他全身打湿,双腿双手都在隐隐发抖,还在咬牙坚持。 “回来了?”谢玄听见口哨声停了,问白泽:“后山所见,为何?” “悬泉瀑布,如银似龙。”白泽回答。 “嗯。”谢玄点头,说:“明日去后山再看,傍晚时分回来告诉我,所见为何。” “好吧。”白泽一听师傅语气,就知道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元方,你也歇一歇,明日再练。”谢玄又说,“清洗一翻,准备吃晚饭吧。” “好!”元方停下,将柳剑插在地上,喘了一大口气,汗如流水,眼睛被咸涩的汗水沾染,生疼。 “白泽!”篱笆那头,彩云对他招手,抱着五张葱花饼,“娘亲说让我给你们,刚出锅,可香啦!” 她垫着脚尖,将葱花饼从篱笆上递了过来。 白泽跑了过去,接过刚出锅的大饼,闻了闻,赞不绝口:“真香!彩云娘亲的手艺真好,以后彩云长大了,肯定像娘亲一样心灵手巧。” “哼,那当然!”彩云被夸得心花怒放,说:“那等我长大,你还在村子里吗?我听村长爷爷说你和老神仙云游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柳庄呢。” 说着,小丫头有些伤感起来。 白泽伸手默默小姑娘的脑袋,说:“有什么关系?等我修为大成,御风而行,一日三千里!回来柳庄吃你做的葱花饼还不简单?” “哇,这么厉害!”彩云崇拜地看着白泽,小脸红扑扑的,说:“那元方哥哥修为大成,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御剑飞行,去你家找你啊?” “当然可以。”白泽说,招呼元方,喊道:“听见没,元方!为了我以后还能吃到这么香的葱花饼,我们俩可都要加油啦!” 陈元方笑得坚定,点头,“嗯!” “那我回家啦,明天见!”彩云又哒哒一路小跑,回家吃晚饭去了。 第二天,白泽依旧一大早出门,傍晚踩着晚霞回到柳庄。推门时,元方依旧在练剑,疲惫不减昨天。 “所见为何?”谢玄直接问他。 “只是瀑布。”白泽回答。 “明日再看。”谢玄喝了口酒,说。 “好。”白泽点头。 第三日,白泽躺在后山水潭边的大青石上,沐浴朝阳,听群鸟喳喳,观白云苍狗。 “前日我说瀑布如银似龙,后来反思一下,修道之人不应被事物外表迷惑,应直抵本质。所以昨天我说瀑布就是瀑布,可为何师尊仍不满意?”白泽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看到的,不应该是瀑布,是水?水着实比瀑布二字更加返璞归真,可这是师尊想要的答案吗?” 他思考入神,未觉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 “欸,白泽,你在想什么呢?”彩云见她来了半晌,白泽仍兀自愣神,趴在大青石上,双手撑着下巴:“我看元方哥哥每日辛苦练剑,为什么你不用练呢,每天都在这里看瀑布,瀑布有什么好看的?” 白泽顿时回神,翻身而起,道:“是师尊让我看的,然后每天傍晚回去,告诉他我看到了什么。” “啊,是这样啊。”彩云明白了。 “彩云,你看这瀑布,像什么?”白泽忽然问她,又觉得不对,于是改口:“不对,你看这瀑布,是什么?” “瀑布就是瀑布啊。”彩云被问得云里雾里,疑惑道:“只是白泽,我很奇怪欸,每天看瀑布,也能像元方哥哥那样,把剑练好吗?” “练剑?”白泽一愣,终于意识到不对。 师尊那日说好,要教两人练剑,可为何只教元方一人,却不教自己? 九州剑皇,“一指断天机”谢玄绝不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让自己每天看瀑布,如果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教自己练剑呢?! “啊,我明白了!”白泽恍然大悟,腾的站起来,哈哈大笑,一把抱住彩云,将她提上青石,搂着腰转了三圈,高兴地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彩云,多亏有你!我想明白了,师尊让我看瀑布,其实是让我看剑!我明白啦,我明白啦!” “哎呀!”彩云被白泽吓了一跳,挣扎着想推开他,却不料这和她个子差不多的男孩力气如此之大,推来竟纹丝不动。 “快放我下来!”彩云大叫。 “好吧!”白泽将她放下,说:“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烤鱼!要不是你,可能我还要好久才能想通师尊问我的这个问题。” “哼,才不要!”彩云说,假装生气地抱手,“你做的烤鱼,哪里有娘亲烧的饭菜好吃?” “保证不差!”白泽信誓旦旦,“你必须吃,这是我对你的感谢,你要是不吃,就是不在乎我的心意!” “那好吧。”彩云勉为其难地答应,对白泽招了招手,“你过来。” “干嘛?”白泽凑了过去。 彩云出其不意,也亲了白泽脸颊一下,然后说:“刚才你趁我不注意,亲我一下!现在我亲回去啦,不吃亏,嘻嘻。” 白泽:“……”心说怎么想都是你吃亏啊,却没敢说出来。 傍晚时分,白泽再次踩着晚霞回到柳庄。谢玄和柳灵还在下棋,元方依旧在练剑,村长在厨房忙着烧晚饭。 “今日所见,为何?”谢玄问。 “今日所见,为剑。”白泽说,“悬泉瀑布,仿佛一剑天来。” 谢玄笑了,说:“好。三日就能领悟到这一点,不错。那我问你,”指了指身边的槐树,“这棵槐树,是什么?” “是剑。”白泽回答。 “悬泉瀑布,有剑之形。槐树无形,为何是剑?”谢玄追问。 “悬泉瀑布,有剑之灵动。此树,有剑之宁静。是故,也是剑。”白泽说。 “那是否,世间万物,皆为剑?”谢玄又问。 “是。”白泽说,“万物皆剑。” “嗯,合格。”谢玄说,“今夜子时,随我共往后山,为师有一剑相授。” ------------ 第10章 问道借剑 子时,柳庄后山。 万物抱阴阳为动,谢玄负手而立,遥望北境山川。行走天下十年,此件事了,也该回去了,和过去做个了结。 白泽经常看见这样的师尊,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要做什么,更知道那件事做后,结果如何。可他不能说。 这是谢玄要独自面对的道,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即使…… “白泽。”谢玄忽然打断他的思绪,问:“你可知为何,当日我斥你以血度气是歪门邪道?” “还望师尊教诲。”白泽说。 “苦海九重天,不渡不能释放真气于体外,是真的。”谢玄说,“可未至彼岸,不能一指凝剑气,是假的。” “师傅要教我此法?”白泽眼前一亮。 “然也。”谢玄点头,“你先看我一剑,我这一剑,只动真气,却不外放。你看好了!” “嗯!”白泽点头。 “来了!”谢玄暗运紫阳真气,身形岿然不动,凌空向天一指,“天地无极,道法自然。乾坤无量,问道借剑!” 白泽瞪大双眼,目不转睛。 “剑来!”谢玄大喝一声,不见真气外放。 但见!山峰瀑布逆流而上,三丈银白剑气被谢玄凌空一指,如游龙升天,霎时风云变色,剑啸如鸾凤和鸣! “唰!” 白泽只见银光一闪,浩然无匹的剑气直冲云霄,向上百丈余,仍不减其浩荡之意,仿佛直欲撕裂九州苍穹! “此剑如何?”谢玄傲然而立,淡笑,“你可想学?” “妙极,想学!”白泽连忙点头,问道:“师尊,此剑如何解?” “此剑,为瀑布之剑。”谢玄说,“天地万物,皆可以之为剑。庸才总以为气剑,便只是一身真气所化之剑,可未曾想,乾坤万物,一草一木,皆有剑意。剑意之未发,是为万物,发,即是剑气!” “日月星辰,亦可为剑?”白泽追问。 “有何不可?”谢玄反问。 “师尊教我!”白泽拜谢,“我要学这问道借剑之法!” “此术心法,你且记住。”谢玄凌空一指,道术烙印奔入白泽精神识海,“我同样给你一天时间,你看此瀑布,傍晚时分,回来告诉我,它是什么。” 说罢,转身就走。 白泽闭目凝神,将道术心法默记于心,然后拔腿赶在谢玄之前跑下山,窜至水潭,盘膝坐在大青石上,仔细盯着眼前的瀑布,怔怔出神。 “一草一木,皆可为剑。”白泽陷入沉思,“这手问道借剑,实在玄妙!可瀑布如此,我虽明了其可为剑,可此剑究竟在哪?” 手中柳剑有形,徒手可握。可瀑布之剑无形,如何握住? 白泽不眠不休,整整想了一夜,仍是不明,只好蒙头大睡一觉,醒来继续参悟。 傍晚时分,他返回柳庄,谢玄问他:“如何?” “不解其意。”白泽如实回答。 “嗯,明日再观。”谢玄说,仍旧和柳灵下棋,“对了,修行一事,也莫要懈怠。苦海九重天,非一日可以突破,功在平时。” “嗯。”白泽点头。 一连七天,白泽日日去往柳庄后山观悬泉瀑布,可依旧没有想明白,瀑布之剑,究竟在哪。 第七天,白泽折返柳庄,却见元方不在院中,谢玄和柳灵,倒依然万古不变地下棋。 “今日如何?”谢玄问他。 “今日气海有水潭那么大了,我练气之时,丹田气海一震,仿佛突破某层屏障,应该是苦海一重天了。”白泽说,顿了顿,“至于瀑布一事,仍未有结果。” “好。”谢玄白子落楸枰,道:“白泽,你记着,有些东西,非肉眼所见,心眼,有时能看得更清楚。” “心眼?”白泽若有所思。 入夜,白泽躺在床上。陈元方上床,见他未免,并肩躺下,说:“你在想什么?” “瀑布如何为剑。”白泽翻身,看着元方,问:“今日院中不见你,你去哪了?” “你师尊让我上山砍柴。”陈元方如实回答,“以后每天如此,上山砍柴一个时辰,用的却是被师傅特意削去锋刃的柳剑。” 他说的师傅,就是柳灵。 “无锋之剑,如何砍柴?”白泽奇道。 “老神仙说,要将剑先练重,再练轻,最后举重若轻。”陈元方也似懂非懂,皱了眉头,“反正无论如何,我照做就是。” “好吧。”白泽叹了口气,“看来你我皆是不易。不过也是,若修剑如此简单,那么全天下,剑仙、剑圣之流,岂不多如过江之鲫?” “白泽想要成为那样伟大的人物吗?”陈元方问,“我听说十年前,我刚出生的时候,村子里来的那位无名剑侠,一剑将柳庄村前那条渡河加宽百丈余,真是了得!不知何时,我也能像他一样厉害。” “总有一天,你也会的。”白泽说,望着茅屋屋顶,听耳边的蚊子嗡嗡作响,说:“至于我,当然想成为那样的人。毕竟,我不能给我的师尊丢脸啊!” 剑皇传人,若是剑道平平无奇,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那我们一起加油吧!”陈元方心性单纯,听了白泽的话,也没多想,说:“我累了,先睡啦,明天还要继续砍柴呢。” “嗯,睡吧。”白泽也闭上双眼。 一夜无话。 第二日,白泽仍赴柳庄后山,参悟当夜谢玄一记瀑布之剑,究竟如何用出。 远天积雨云缓缓腾空而起,气势磅礴,俨然大雨将至。 “师尊说,有些东西,肉眼不可见,心眼反而能看得更加清楚。”白泽手抚柳剑,看着后山悬泉瀑布,参悟其中真谛。 三刻间,雷声阵阵,积雨云笼罩河阳城域,五回电闪之后,暴雨滂沱而下,气势惊人。 水潭被暴雨搅乱,其色顿显浑浊。白泽浑身湿透,暴雨哗啦之音让天地之音寂灭,双耳所闻,唯有雨声。 “寒潭既静,如今暴雨如注,却顿显其动。”白泽看着浑浊水潭,粗野雨滴将水潭激得如沸如腾。 “若我眼见之瀑布为水,那么心眼所见,此水为何?”白泽忽然有悟,大叫一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是灵动!水之灵动!” 他恍然大悟,想起谢玄当夜一剑,那一剑,剑气如龙,盘旋直冲夜空,哪里有半分剑气的刚硬笔直,分明只有水之灵动! “天地无极,道法自然!”白泽当即施展道术,剑指凌空一划,大喝:“乾坤无量,问道借剑!剑来!” 瀑布照流如常,暴雨冷漠降世。白泽一剑,却丝毫没有剑气自瀑布涌出! “我虽明了此剑何为,奈何,奈何!”白泽哈哈大笑,拄剑而立,任凭暴雨击打全身,沐浴苍凉。 柳庄庭院,谢玄与柳灵仍在下棋,可暴雨却被槐树尽数阻挡,分毫没有沾湿二人衣衫。 “小友后山悟剑,元方砍柴未归,眼下暴雨滂沱,道尊却心如沉岳,此等境界,非老小子可以抗衡。”柳灵执黑子,注释棋盘良久,将黑子落入棋盒,长叹一口气,“我又输了。” “回来了一个。”谢玄喝了口酒,说。 柴扉被人推开,来人正是白泽。 “未至约定时间,你提前折返,想必是心中已有答案。”不是问句,而是肯定,谢玄头也不回,断定来人正是白泽。 “谢师尊教诲,又得天降大雨之天时。”白泽说,“我已得当日师尊所授之剑,可剑气磅礴,我提不动,故不能所用。” “力量不足而已。”谢玄淡然道,“待你苦海三重天,气海如柳庄后山那么大,自然就可以提起那把剑。所以,昨日我告诉你,修为切莫落下。” “是。”白泽恭敬一拜。 “我等你三月时间,破苦海三重天。”谢玄说,执九白子,指尖一点,阵术暗结,抛向白泽,“然后每颗棋子,你纳三道剑气于其中,然后我有事交待你去做。” 白泽接棋子,收入怀中,回道:“三月之内,必破苦海三重天!” “不够。”谢玄说,手指一点,斩去柳剑剑锋,道:“明日起,你随元方上山砍柴,一个时辰。何时能一剑斩断十年木,回来告诉我。” “好!”白泽点头。 “你不问我,你所修为气剑,何故也要练御剑?”谢玄问。 “万物皆剑。”白泽道,“我修无形剑,可有形剑,难道其中,就没有无形剑了吗?师尊此举,必是让我先举可举之剑,参无上剑道。” 不愧是先天道胎神体,此等天赋,果真非凡庸之才可以比肩。谢玄暗自点头,欣然一笑,道:“好,那三月之后,我静待佳音!” “我即刻,便上山砍柴!”白泽提着柳剑,推了柴门,径直就往后山奔去。 暴雨朦胧天地,两位老人相对而坐,听雨声狂狷。 “再来一局。”谢玄说。 “道尊。”柳灵沉默片刻,喝了口苦茶压惊,道:“小友此等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名动九州!” 谢玄傲然一笑,看着柳灵已然痊愈的脸,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道:“我谢玄的弟子,若不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非他之过,是我无能。” 言语间,九州剑皇,“一指断天机”的狂傲尽显无疑。 “只是不知,道尊三月之后,要嘱咐小友何事?”柳灵斟酌再三,还是开口询问。 “告诉你也无妨。”谢玄说,“老夫道门中人,对炼丹一事也略有研究。我在柳庄,不会常住,否则必灾害并至。临别前,助元方,也助我那劣徒,于天道之路上,再进一步罢了。” “啊?”柳灵惊声。 “三月之后,托他为我找些灵药,如此而已。”谢玄示意柳灵先落三子,道:“你也不必担忧,日后若果有人寻至柳庄,告诉他,我的去向即可。他的为人,不会追究柳庄众人。” 因为他,只想杀我。 ------------ 第11章 苦海三重,一剑断木! 那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北境夏天,大雨皆是如此。 白泽负剑上山,没有刻意去找元方。他修的是御剑,第一步是举重若轻。若白泽所料不错,他的修剑之路,先砍柴,再学一剑刺柳,不动真气而能无锋剑至,齐穿九叶。 白泽不同,虽也砍柴,却是以无锋剑气,一剑断木。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无锋之剑,也有可断十年木之剑气吗?”后山密林,白泽听群鸟脆鸣,思量良久,然后挑了一棵三人合抱的悬铃木,砍将起来。 “不管了,要想断木,需先知此剑剑气为何。空想无益,且先试剑!”白泽手上运力,一剑斩出,却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柳剑差点脱手而出。 反观悬铃木,却只破了点皮。 “果然没这么简单。”白泽叹了口气,却不气馁,仍旧兀自砍柴,只闻“咄咄”之声不绝于耳,群鸟也因此震飞而起,喳喳乱叫。 一连数日,白泽都是上山砍柴一个时辰。因为他和元方上山时间不同,所以没有相遇。 直到第五天,白泽正挥剑砍柴,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正是元方。 四目相对,元方奇道:“你也砍柴?” “嗯。”白泽看见陈元方,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收剑而立,甩了甩麻木的右手,问:“你砍得怎么样了?” “唔,昨天刚断一木。”陈元方说,看着白泽所砍树木剑痕已有四指深,赞道:“白泽,你选的这棵悬铃木,在整座后山,其木质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坚硬了。我看你应该没砍几天吧?剑痕还是新的,就已经砍这么深了,真是厉害!” “我也没办法,我天生神力,寻常树木对我来说并算不得困难。”白泽耸肩,席地而坐,随手摘了身边的覆盆子吃了起来,道:“只是这无锋之剑,砍起柴来,当真不易。” 元方见状,也坐了下来,顺手摘着酸甜的覆盆子吃了起来,叹了口气,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松岗边,目睹你师父一剑平山岗吗?” “记得,怎么了?”白泽问。 “当时你师傅说,”陈元方摸着手中的无锋柳剑,道:“下剑杀人,中剑聚气,上剑凝意,至剑唯心。我就在想,我手中的剑虽然确实无锋,可我要是想抵达剑道巅峰,那么我心中的剑,难道也要像手中剑一样,无刃无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白泽怔然良久,大笑起来,一把抱住陈元方的双肩,摇将道:“哈哈!谁说你天资愚钝的?我看你分明是大智若愚!说得好!元方,手中剑可无锋,可心中剑,当锐不可挡!” 说罢,他拔剑一斩,奋力劈向身旁的悬铃木。 只听“铎”的一声,柳剑登时深入硬木三分之一,切口平整,丝毫不像之前那样毛毛糙糙! “啊!?”陈元方被白泽突然一剑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看着白泽一剑之威,瞠目结舌。 柳剑脱手,死死卡在悬铃木中。 白泽只觉虎口钻心疼痛,一看,原来手掌皮肤开裂,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的右手此刻鲜血淋漓! “你受伤了?”陈元方撕下一截衣服,为白泽包扎伤口,埋怨道:“即使有所感悟,也不能如此莽撞啊!你看你,把手伤的这般严重,看来三天之内,你都不能上山砍柴了……” 一边说,一边细心将白泽伤口包扎妥当。 “无妨,无法一剑断木,只因我气力不足。待我破苦海三重天,我再来这里取剑,然后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一剑斩断十年木!”白泽满不在乎,可一低头,看见元方兄长般对他仔细的照顾,忽然心里如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自从他转世九州世界,一直把自己当作外人,只想着提升修为,然后去改变未来世界的走向,让这本书,变得精彩无比。 却在遇见谢玄之后,与那酒鬼老头相伴七余载,心中渐渐被点燃温情。 如今,和陈元方朝夕相处,点滴记忆涌上心头,竟顿觉胸腔内一点空心,如被填充进去了什么东西。 “好兄弟!”白泽看着比他还高的陈元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朝一日,我们一定看遍九州天下,让天下所有的人,都记住我们的名字!” “好!”陈元方重重点头,也拍着白泽的肩膀,眼神坚定:“你若要成剑仙,我就当剑圣!我们一起,看遍九州天下!” 北境小小的河阳城境,柳庄后山,树林之间,两个年少的孩童,就这么,立下了一生之盟! 天道险阻,可不知者无畏。少年之约,真正能实现的,又有几个呢? “这覆盆子着实酸甜可口!”陈元方咧嘴一笑,爽朗气息扑面而来,蹲下身,摘了许多,兜在衣服上,说:“摘些回去,带给师傅他们和彩云妹妹尝尝。”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些日子,吃了许多小姐姐亲手送来的葱花饼,没有表示,心里难免过意不去。”白泽想起小姑娘可爱的笑脸,哈哈一笑,说:“你摘些覆盆子,那我要去山下抓鱼!今天中午,我们何不相约一起,在山下水潭边,来一次野餐?” “有趣!有趣!”陈元方也笑了起来,说:“可惜土根和二蛋家里管的严,否则可以叫来一起。这样,你我分头行动,你烤鱼,我回家叫彩云妹妹,顺便从家里带些盐巴!” “快去快回!”白泽说,不再多言,奔下山去,抓鱼生火。 不多时,白泽把抓来的五六条鱼处理干净,火也生好,把鱼穿上,烤着,就等陈元方和彩云过来。 “好你个小神仙,算你有点良心,知道跟元方哥哥偷吃好吃的,叫上我!”不一会儿,两人赶到,因为一路小跑,彩云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 “你又叫我小神仙,那我可就不愿意啦!”白泽笑嘻嘻的,说:“我以后不叫你小姐姐啦,我要叫你小仙女,怎么样?” “小神仙,小仙女,哈哈!”陈元方把带来的东西往满是卵石的地上一放,问:“那我叫什么?”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嘛……”白泽笑得蔫儿坏,看了看彩云,又看了看元方,说:“你就叫——” “叫什么叫什么?”彩云好奇追问,又蹦又跳的。 “叫——”白泽吊足了胃口,开玩笑说:“就叫仙女相公!哈哈哈……” “好你个白泽,竟然取笑我,看我不打你!”彩云气得哇哇大叫,狠狠地敲了敲白泽的脑瓜。 白泽吃痛,一边叫饶命,一边拔腿就跑,边跑边喊:“相公救我!!” “啊啊啊,气死我啦!”彩云抓狂,恨不得撕了白泽的嘴,一把薅住他,把他推到水潭里,自己也栽了进去,滚在一起。 “别打啦,别打啦!”元方这才反应过来,耳尖泛红,赶忙跑去劝架,却不料被白泽暗地里一绊,也一头栽进水潭。 “白泽,你!”陈元方蒙圈了,他一个劝架的,怎么也被下黑手了? “你什么你?”白泽捧了把水就往元方脸上乎,然后又挑衅彩云:“来呀小仙女,被我欺负可别哭哟~” 彩云气得牙痒,和陈元方对视一眼,都各自点头。 白泽觉得不妙,刚要溜之大吉,已经被陈元方一个饿虎扑食摁倒在水潭里,“白泽,你完蛋啦!” “住手!听我一言!”白泽叫饶。 “现在知道怕了,晚啦!”彩云气呼呼地捧起清凉的潭水,就往白泽脸上乎。 三人闹成一团,你追我赶,笑声回荡山下,群鸟喳喳。 玩累了,都爬上岸,大字型躺在大青石上,晒着太阳,大口喘气。 忽然间,白泽想起什么,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糟了,我的鱼!”只见火堆旁,哪里还有什么鱼,只剩下黑乎乎的焦炭。 “完蛋,只能饿肚子啦!”彩云说。 “没事,白泽抓鱼手艺好着呢。”陈元方说,“我们等等,很快他就能把鱼烤好,对吧?” “那是当然!”白泽得意地昂首挺胸。 时如流水,转瞬一季时间过去。长夏的燥热,逐渐被凉秋取代。 这一日,白泽照例在后山修行,盘膝打坐,练气入体,壮大纯阳气海。 忽然,白泽只听丹田气海“嗡”的一震,仿佛某道屏障被突破,体内真元顿时再度扩充,如后山一般大小。 “呼——”白泽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浊气,看向已逐见萧条的后山,蓦然起身,握拳,“苦海三重天,成了!接下来……就是一剑断木了。” 白泽一跃而起,身形已在三丈之外,兔起鹘落,直奔上山,找到之前一剑被卡在悬铃木中的柳剑,用力一把,剑出树动。 “十年悬铃木。”白泽看着眼前三人合围的树木,凝神,吐息,一剑斩出! “锵!” 剑声呼啸,隐隐一道清光附在柳剑之上,随着白泽一剑斩出,赫然轻松将悬铃木拦腰斩断! “切口平滑。”白泽眼看巨树倒下,抚摸断木纹理,淡然一笑,道:“成了!” 柳庄,村长院子里,谢玄一听脚步声匆匆而来,淡笑落子,道:“看来,三月时间,他果然没有夸下海口,已经做到无锋剑斩十年木了。” “小友当真天纵奇才。”柳灵终于对白泽种种恐怖行径见怪不怪,平常心对待了,“只是道尊,你打算何时交待小友寻找灵药?” “宜早不宜迟。”谢玄说,喝了口酒,“不日启程,前往河阳。” ------------ 第12章 大道十九一线生 入夜,柳庄后山,谢玄面悬泉瀑布而立,秋月清凉,洒在潭水之上,微光荡漾。 “剑气入棋,做的如何?”老者问道。 “九子各三道,共计三九二十七道剑气,全部收纳完毕。”白泽从怀里摸出一颗棋子,回应。 “且释剑一观。”谢玄说。 “好。”白泽手持棋子,体内纯阳真气周行运转,一声大喝:“问道借剑,剑来!” 只见一瞬银光自棋子中突然窜出,势若惊鸿,窜天而起,带起剑风阵阵。 谢玄默然不语,左手一伸,道印暗结,顿现奇异一幕!只见瀑布剑气被他一手牵引,竟然绕着水潭上空盘旋三周,然后直坠而下,不断缩小,落入掌中,困在谢玄指尖,不断旋转,一时间竟无法逃脱。 “不差,尚可。”谢玄看了手中剑气一眼,凌空一指,点向瀑布水潭。 “轰!!——” 剑气呼啸而出,灵若游龙,银光一闪,已然钻进水潭,然后气劲纵横切割,将整个水潭一分为二,潭水飞溅而起,直奔夜空,仿佛天雨逆流! “这颗棋子,你拿着。”谢玄从怀里取出一颗黑子,交给白泽,说:“大道十九,一线生机。那九颗白子为你所用,而这颗黑子,是我留给你的一线生机。” 白泽慎重收好。 “此行你或遭遇杀机,危难关头,此子可为你挡下一灾。”谢玄说,看着白泽,“我允你休息一日,后天寅时,我们去河阳城。” “去河阳?”白泽一愣,问:“师尊让我去河阳,要做什么?” “到时便知。”谢玄淡然一笑,说:“今夜,为师别有他法传授与你。” “什么术法?”白泽一听,来了精神。 “易容之术。”谢玄喝了口酒,悠悠道。 第三天,启明星仍兀自闪亮的时候,谢玄已经在村长院子里等候。白泽将十颗棋子串成手链,戴在手腕上,提了柳剑出门时,看到的,正是濛濛夜色中谢玄傲然而立的背影。 “你来了,准备好了吗?”谢玄问他。 “一切妥当。”白泽点头,小小年纪,眼神却是出奇的稳重。 “那好,随我共赴河阳。”谢玄右袖一甩,暗结道印,“袖里乾坤!” 白泽只觉一股浩然之气拽着他钻进谢玄的衣袖,然后两眼一黑,已然进入一个玄之又玄的混沌空间。 “这招我也想学!”白泽觉得奇妙,在谢玄衣袖里叫了一声。 “想学,待你办好我交代的事情,回来教你!”谢玄身化长虹,拔地而起,瞬间已然身在柳庄上空。 道门御气飞行之法! 秋风飒飒,谢玄大致辨认方向,负手悬浮百丈高空,然后清啸一声,破空而去。 “师傅,我何时可能如你这般,御气飞行?”白泽听耳边破风如苍龙长啸,不免心生羡慕,问道。 “知微当可御剑而行。”谢玄笑道,“若是想要和为师一般,你还早着呢!怎么说,也要破红尘迈超凡,修得至尊境。” “至尊境?”白泽叹了口气,“我何时能达到至尊的高度?” “你?”谢玄哈哈一笑,说:“纯阳真气三重天,第一重气海,第二重金丹,第三重元婴。你何时能结成元婴,大成纯阳真气,或许能比得上为师一分。” “纯阳巅峰,迈入至尊境,才比得上师尊一分?”白泽惊声,“师傅,你可别蒙我!” “哈哈哈,或许,连一分都比不上。”谢玄又说。 “师尊当真这么高?”白泽也笑了起来。 “比你想象的还要高。”谢玄喝了口酒,速度更快。 盏茶功夫,谢玄已跨数百里,横渡半个河阳城界,飞临北境燕国南域第一城,河阳! 巍峨城池映入眼帘,与黑夜中的柳庄不同,河阳城,即使是天已将明,仍然满目灯火,照亮半边天。 谢玄收敛气息,看准城中无人角落,一瞬绝影,降临河阳城中,一偏僻巷道的庭院当中。 “出来吧。”谢玄衣袖一挥,白泽登时退出混沌空间,放眼一看,乃是古朴小院,不大,却足够一人居住。 “师傅,这里是?”白泽询问。 “略施手段,在城中租来的一间房屋。”谢玄喝了口酒,说:“日后,你便小住这里。待你将为师托你收集的灵药全部采齐,捏碎这枚玉牌,我便前来接你。”说着,交给白泽一块古拙玉牌。 白泽手下,摸了摸怀中谢玄早日交给他的一张羊皮卷,那里清楚地记录了此行他所有需要收集的灵药,包括灵药外形如何的图画,灵药所生地点等等,一应俱全。 “那我,即可离开。”谢玄摸了摸白泽的脑袋,淡笑道:“雏鹰总是被老鹰顾得太好,可不利于它的成长。徒儿,为师给你一季时间,年关将近时,无论你有没有将灵药收集完毕,我都会前来接你。” “师傅,我办事,你放心!”白泽傲然道,拍了拍胸脯,说:“年关未至,看我捏碎灵玉,叫你前来接我!” “好!”谢玄哈哈大笑,道:“那我静待佳音!”说罢,衣袖一甩,已然凌空而起,身化长虹,横渡河阳城而去。 白泽不是矫情的人,目送谢玄离去,巡视他的小院一翻,院落不大,却有一梧桐树,树下石桌石凳,附近一口水井,厢房一间,厨房、厕所各一间。 白泽收拾妥当,进了厢房,和衣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盘腿坐起,兀自练起《纯阳真经》。 丹田气海之中,因为纯阳真气旋转成云团,能够自行吸纳天地纯阳灵气,周行运转,化为真气,是故他的修行速度,即使是不世出的天才,也比不得他。 如今突破苦海三重天,体内的纯阳真气已经有柳庄后山那么大,使用起来,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用着用着,就担心真气突然枯竭。 修炼至天明时分,白泽忽然睁开双眼,将怀里的羊皮卷取出,仔细观摩起来。 谢玄罗列的灵药,有十几种。其中有几味,完全不能称之为药草,因为谢玄要的,是某些妖兽之心。 “这北境,原著中所涉及到的剧情倒是不多。”白泽暗自思量,“不过,原著剧情里,有一个关键人物,却是出自北境,得了莫大机缘,却奈何与原主作对,被原主一掌拍死,所得机缘也被原主据为己有。” 而也这是这个机缘,促成了原主与女主的互相倾慕。 因为那个莫大机缘,是一道玄黄龙气。而无巧不成书,女主身具神凰之气,传说中凤鸟神凰转世,圣女之体。 于是顺理成章,几番英雄救美下来,两人天生因为龙凰而互相对眼,后又因为几次生死之关联手度过,情愫暗结。 白泽想要逆天改命,夺原主造化势在必然。那么出自北境的玄黄龙气,如果能直接获取,再好不过了。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反派,曾言他的玄黄龙气乃一次机缘巧合,在北境藏灵山一处秘地获得。”白泽看着羊皮卷上,谢玄所要的一颗玄蛇之胆,上面标明的地点,正是藏灵山。 北境幅员辽阔,名叫藏灵山的地方或许不止一个。白泽倒是想得开,大不了不是这个地方,他日后盯住原主,势必会与那人相遇,到时提前夺走玄黄龙气,也未必不可行。 “如果确是同一座山,那么此行想来倒是很有必要。”白泽也做了最好的预算,“若能直接获取玄黄龙气,也好省去诸多麻烦。” 总之一句话,女主的人,他要定了! 谁让这天下,先天纯阴神体本就不多,而女主恰好就是其中之一,还生得倾国倾城呢? 打定主意,白泽见天已大亮,收拾一下,运转真气,施易容之法,顿见骨骼噼啪作响,身高猛然拔高,容貌也成为长大后的模样,剑眉星目,墨发披散,负剑而立,俨然一翩翩少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白泽通过房间里的铜镜,看着自己易容之后的样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般模样,配女主倾城之姿,倒是配得上。” 他洒然一笑,仗剑出门,扬长而去。 这河阳城,白泽并不陌生。先前和欧阳木同行,目的地便就是河阳城。与谢玄进城之后,也是停留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对城里事物,还算了解。 河阳城,燕国南境第一城。城主慕随风,也是燕国三大名将之一,一身修为破红尘,踏超凡,是为至尊境。 城中势力划分,十分清楚,除了豪族世家,主要有三大势力。 城主府,是河阳城守备军,也是慕随风的私人部队;商会,河阳城商贸集团,发布赏金任务,拍卖行货,倒卖一系列商品,也是河阳城的经济支柱;佣兵团,私人小股武装,是冒险家,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计,而所接任务,多半是商会发布的赏金任务,或者某些以私人名义发布的悬赏任务。 白泽拐出巷道,在街头的一家早点摊那吃了点东西,一屉包子一碗粥,外加一个茶鸡蛋,十文钱。 他口袋里的钱不多,只有三两银子。这还是谢玄抠抠索索积累下来所剩不多的家当。 吃完饭,他打算先去城东商会那看看,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赏金任务,正好和他要采集的灵药重合。 一来采药。二来灵药一般都不会独生一处,大多附近都有一些,可以顺便赚点外快。三来,如果能组个队伍,跟一行人一起行动,也好胜过单打独斗,在深山老林里的生存几率也能提高点。 ------------ 第13章 红衣怒马河阳尘 清晨的河阳城,到处都彰显着蓬勃的朝气。南北贯通,东西笔直的城道上,铺满了从独山开采出来的青石板。 城主府大门的两头石狮,据说是城内最有名的石匠,亲自进山挑选了千斤重的玄玉,花费一年时间才雕刻出来,用以庆祝现任城主慕随风走马上任。 大街小巷,放眼望去,满是走夫贩卒,江湖术士,四方游侠和世家公子。 商会在城东,雇佣兵的聚集地在城西,城北是城主府的地盘,而城南则驻扎着河阳城守备军。 护城河在朝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城池古拙大气的勾栏建筑和贫民窟的低矮瓦房相互交织,构成了这座城市的谋篇布局。 “贩剑咯,贩剑!”骨骼清奇的道长背着剑匣沿街叫卖,“上好的青冈剑!上能斩妖除魔,下能烹羊宰牛且为乐,瞧一瞧看一看咯!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算卦算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河阳第一神算子,求得了姻缘,算得了福祸!”街头术士扛着布旗高声吆喝,“一卦十两钱!十两钱,教你青楼梦好,却教不了你柳下约娇娘!十两钱,吃得了醉虾鲍鱼,却吃不得一生平畅!算卦算卦,走过错过,没有来过,人生何其寂寞!” 白泽一路走来,倒是听乐了。且不说这群神棍手艺如何,单是这张巧嘴,他若非囊中羞涩,必然打赏一番。 越到城东,河阳城街就越是热闹。三五成群的剑侠,独行潇洒的刀客,应接不暇,好一番九州江湖! 接近商会,身后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白泽一听,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震地而来,至少有十余骑,还都是绝尘好马。 “闪开!闪开!”开道的先锋一身城主府制式盔甲,银光闪闪,横刀立马,一骑绝尘。 街道行人纷纷避让。 “谁啊,这么嚣张?”有年轻的游侠不满地叫了一声,“居然城中跑马?” “嘘!不要命啦。”身边一老者赶紧拉了他一把,说:“河阳城中跑马的,能有多少?非尊即贵!” 白泽负剑站在城道一侧,视线一转,顿见不远一匹红缨白马呼啸而来,马蹄击地,声如鼓点。马上一红衣少女长发飘飘,面容精致,一身贴身软甲,将含苞待放的身段勾勒得令人心醉。 长剑翠烟横于马上,少女娇媚中带着飒爽英姿,逆光而来,直若出尘仙子。 “果然是她!”白泽淡然一笑,如此嚣张,又有城主府亲卫相护,不是河阳城主慕随风之女河阳郡主慕轻灵,又是谁? 红衣少女绝尘而去,十余骑随从亲卫纵马跟上,端是个好大气派! 人群在慕轻灵通过之后,再次熙攘起来。白泽跟着人流前行,想起第一次前来河阳城时的场景。 那日醉仙楼上,谢玄正兀自饮酒,城主府忽然派人送来拜帖,城主慕随风拜请谢玄入府赐剑三招。 当时整个醉仙楼轰动一时,谢玄喝了口酒,并不接帖。直言:“若想请剑,叫你们城主亲自来拜。” “这老者什么来头,城主拜剑,行的已经是我燕国大礼,居然还要城主亲自跑一趟!?”当时在场的贵宾集体被谢玄一句“亲自来拜”震懵。 然而更猛的还在后面,不出一刻,慕随风居然真的亲自前来拜剑了! “嘶!”整座醉仙楼都是抽气声。 白泽就这么跟谢玄进了城主府,然后两人相约子时共赴独山,三剑为请,不分生死,点到为止。 “喂,你跟那个老头什么关系啊?”白泽被谢玄丢在城主府,深夜时分,两人御气前往独山,偌大庭院内除了守备,只剩下他和慕轻灵。 “我可不叫喂,我有名字。”白泽哼了一声,懒得搭理慕轻灵,“那是我师傅。” “你这小孩,脾气还挺大!”慕轻灵嘻嘻一笑,拉着白泽坐在荷塘轩谢之中,拿出她珍藏的芙蓉楼小食,贿赂白泽,说:“那你说,你叫什么?我叫慕轻灵,方才跟你师傅去独山请剑的,是我父亲,也是这座河阳城的镇守城主,慕随风!” 言语间颇有得意。 白泽是个嘴馋的主,看到吃的就走不动道,就着古风庭院里,轩谢之外的荷塘月色,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我,白泽!白玉无瑕的白,泽被天下的泽!” “人没多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你师傅呢?”慕轻灵趴在雕纹白玉桌上,戳了戳白泽的包子脸,觉得可爱,噗嗤一笑,说:“你还别说,你吃东西的样子好像仓鼠,真可爱!” “可爱是对一个男人的侮辱!”白泽愤愤拍开慕轻灵的纤纤玉指,怒道:“我师傅?说出来吓死你!姓谢名玄字道玄!” 十四岁的少女被白泽拍得吃痛,柳眉一皱,哼了一声,说:“谢道玄?没听说过,比我父亲还厉害吗?” “哈哈!”白泽忽然笑得幸灾乐祸,也不生气了,说:“没想到这老头的名讳,原来也有人不知!有趣,有趣!” …… 思绪拉回,白泽面带笑意,把擦肩而过的一位妙龄少女迷得一愣一愣的,直撞在迎面而来的一江湖术士身上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连忙跑开。 “红衣怒马河阳尘,故人相见君不认。”白泽对着慕轻灵远去的背影吟诗一首,大步流星,“轻灵不解泽天志,笑问道玄是何人?” “好诗,好诗!”路过的游吟诗人抚掌赞道,“端是个儒侠,风度奇佳!” 白泽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儒侠,此诗何名?”游吟诗人高声长问。 “就叫《河阳轻灵曲》吧!”白泽头也不回,回道。 “河阳轻灵曲?”游吟诗人沉吟,再抬头,白泽已然消失在人群之中。 “此曲,怎么听着好像是写给郡主慕轻灵的?”游吟诗人心说,“方才那少年,与河阳郡主,是什么关系?” 很快,商会地界已至。与其说商会,不如说那是一座三层雕栏画栋的华美大楼。整座大楼,只是主楼方圆便已有百余丈,内部庭院深深,自带一观赏湖,湖心轩谢亭楼别有风情,假山林立,奇花斗艳,端是一处奇景。 “商会”二字据说是由当今燕皇赵恒钦赐,笔画龙飞凤舞,大气磅礴,俨然是书法珍品。 白泽来到商会大楼门前,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或是前来交接任务,或是前去百宝阁找寻称心如意的物品,淘把合适的灵剑法器,或者购买数量奇少而价格却极高的灵丹妙药。 “原来她此行的目的,也是商会吗?”白泽在商会主楼门前看见城主府亲卫的队伍,心说,“堂堂河阳城郡主,也亲自来商会接任务?” 商会主楼,第一层是任务放榜专用楼,第二层是拍卖会会场,第三层是贵宾招待处。 白泽进了商会大门,里面来往诸多,皆是修士,或负剑,或捉刀。他放眼一看,任务榜共有三大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任务,多为灵药采集或异兽捕获,第二部分任务,多是商会货物护送,第三部分任务,多是私人委托商会放榜,内容私密,若是接受,商会直接负责对接接受人和主顾的会面。 “灵药灵药。”白泽嘴里念叨,挤进人群,在第一部分的榜单里寻找谢玄要求采摘的灵药名字,还果然让他找到两种,分别是地灵根和灵元果。 “商会收购价,一百两纹银!”白泽暗自咋舌,“乖乖,若是多采些灵药,卖给商会,我岂不是能小赚一笔,也为自己添置些武器装备什么的?” 看着来往修士一身的灵甲灵剑,白泽不免羡慕。他手里的柳剑,不过柳灵以柳枝聚合而成,若是与同阶修士对战,对方若用灵剑,十有九八会被当场折断! 毕竟不是玄铁打造,除了柳纹好看之外,没什么长处。 灵器也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他手中的柳剑,连黄级屁股都摸不到,说得寒碜点,也就比纯木剑好那么丁点。 要知道慕轻灵手中的那把翠烟灵剑,可是玄级灵剑,虽然只是下品,可也是相当了得了。白泽可是记得,在这本书前期剧情里,黄阶灵器都已经相当无解了! “九色灵鹿!”一粗壮汉子在人群中叫喊起来,“独山惊现灵兽九色灵鹿,商会赏金九颗灵石!灵石乃宝玉经过天地灵气滋润,千万年才能凝成的天地之精!即使是下品灵石,一颗也值纹银千两了!九颗灵石,就是千两黄金!” “怎么,老金,感兴趣?”旁边的文雅修士摇扇道,“可惜河阳城的世家大族都盯着这九色灵鹿呢,毕竟有这么一头灵兽当坐骑,行走起来,也是威风八面啊!” “那有什么!”老金满不在乎,“世家大族又如何?这九色灵鹿,还不是谁捕获就是谁的?一切凭实力,更凭运气!反正这任务我做,有组队的没?到时候抓了灵鹿,灵石到手,钱财好说,大家均分!” “带我一个!” “我跟你组队!” 人群顿时热闹起来。 ------------ 第14章 只身赴独山 白泽抬头一看,灵兽榜单上,排位第一的,正是这“捕获九色灵鹿”的任务。 白泽倒是没多想,此等灵兽,多半已开心智。难以捕获不说,况且河阳城世家大族盯着,想必早已派出人手,为家族的大人物,或者一家少主前去抓捕了。 想抓九色灵鹿,难!还不如目标直接放在独山中的地灵根和灵元果上,赏金百两纹银,想必即使有守护灵药的异兽,其等阶也不高,好采集。 谢玄给的那张羊皮卷上,清楚地标明了这两种灵药的生长环境,找起来也不会太过困难。 “哼,这九色灵鹿,本郡主势在必得!”身后忽然传来少女的冷哼,声音骄横,却因为好听,让人讨厌不起来。 白泽回头一看,正是慕轻灵,一身软甲红裳,眉眼灵动,年芳二七,若是再大些,定是无数世家公子追慕的对象。 “嘿嘿,郡主大人,那就各凭本事吧!”老金召集了一帮人马,扯呼走人。 “走着瞧!”慕轻灵跺了跺脚,带着城主府亲卫也是匆匆离开,准备前往独山。 一副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白泽倒是无畏,反正他不掺和九色灵鹿这件事,任他们斗得再狠,跟他关系不大。 只是九色灵鹿一出,其他灵药的赏金对比起来,就太凄惨了。地灵根和灵元果根本无人问津,白泽此前组队的想法只好放下,出了商会,去附近店铺购买一些进山需要的物品,也打算入山了。 河阳城,北临燕河,南倚独山。独山,说是一座山,其实更是一条山脉。独山山脉,横跨燕国大半个南域,单是这山周围的大城,除了河阳,就有五城。 白泽要找寻的玄黄龙气,可能在的藏灵山,就是独山山系中众多山体中的一座,只是距离河阳城,稍微有点远,几乎要翻越大半个独山,再走三百余里山路,才能抵达。 “玄黄龙气倒是不急,”白泽准备好行装,就出城而去,直奔独山,“毕竟那都是十年后的剧情了。当务之急,先去独山历练一番,寻得地灵根和灵元果,再去藏灵山不迟。” 毕竟这等天地造化,皆有因果。有时刻意去追寻,也未必能顺利夺得。 提升自身实力,才是第一要务。毕竟如果此行没有得到玄黄龙气,十年后,主线剧情到那个反派出场时,他还要赶在原主之前,灭了那人,抢夺天地造化! 他的修为,如今才是苦海三重天。说难听点,随便一个有点能耐的彼岸修士,都能把他给灭了。 而彼岸,尚且还是九州修士中的蝼蚁,那些超凡大佬能一个人打千百个,还是无伤单刷团灭! 巍巍独山,绵延数千里,一望无际。其间茂林如海,雨后更是云蒸霞蔚,远望如虎踞龙盘,气势磅礴。 独山最高峰,海拔一千余丈。山顶常年积雪,云雾缭绕,寻常人等,根本不敢靠近。据说那座山上,居住着整条山脉的王,一只修为通天的大妖,雪翼狼王,号称独山王。 山间老泽,长年浊气堆积,毒物横行,形成瘴气,知微境修士不幸落入其中,也要殒命。 话说望山跑死马,这句话一点不假。白泽看着独山仿佛就在眼前,可一走,愣是星夜兼程,足足五天,才只到独山东脉边缘,还没能进山。 “难怪原著中前期剧情出现的重要人物,几乎人人都收服有一只灵兽。”白泽风尘仆仆,姿态狼狈,几天的赶路让他累得要直吐舌头,“乖乖,两条腿真是比不得四条腿!看来若有机会,我也得考虑捕捉一只灵兽来当坐骑了。” 独山东脉山下,有一乐风镇。此镇原是一穷困村庄,只因近年来,不断有闯山寻机缘的修士路过此地,将这里的发展带动起来,让荒郊野岭的小村庄愣是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变成一个人人富足的小镇。 一路走来,直奔乐风镇的人马络绎不绝。白泽进了小镇,已经是傍晚时分。小镇炊烟四起,到处都是客栈,街头巷尾都是酒菜的浓香。 尴尬的时刻到了,白泽一连问了三家客栈,都是满员,而且即使最便宜的房间,也值三两银子! “怎么不抢!?”白泽直接傻眼。 可没有夜晚进山的道理,白泽看着众多跟他一样是个穷狗的游侠直接在小镇街头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正考虑自己要不也这么对付一夜,第二天进山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的人。 欧阳木! 那二十出头的年轻剑侠阔气了,一改之前的穷酸样,一身蓝衣,长发束起,面容虽算不上俊朗,但胜在平凡得恰到好处,耐看。 “欧阳!”白泽叫了一声,打招呼。 欧阳木被吓了一跳,神色紧张,差点拔剑,看到白泽,一怔,犹豫半晌,问:“这位……小哥,我们——认识吗?” 白泽倒是忘了他易容之后样貌有所改变,不过心中也是奇怪不过是打个招呼,欧阳木竟然如此紧张?当下心存疑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小白啊!白泽!” “白泽?”欧阳木啧啧称奇,道:“几个月不见,你怎么长这么大啦?” “易容啦。”白泽小声说。 “你师尊也在吗?”欧阳木的声音大了起来,仿佛说给谁听一样,同时对白泽不着痕迹地眨眨眼。 “唔,在啊,怎么了?”白泽心中疑虑更盛,心说莫非这小子惹上了什么麻烦? “那太好了。”欧阳木说,“正好,现在是饭点,要一起去吃个饭吗?” “唔,师尊去找以前的朋友说点事情,准备进山。”白泽说,“不用管他,倒是我还没吃,要不一起?” “那好!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你先去我的住处暂歇,等你师尊处理完事情,我们一起进山!”欧阳木不由分说,拉着白泽就进了一家酒馆。 “小二,两斤牛肉,一斤爆炒鹅肝,一壶热酒,再来个素菜!”欧阳木拉着白泽坐下,大声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吆喝。 这顿饭吃得两人各怀心思,匆匆吃完,欧阳木带着白泽去往他的住处。 他住的地方,算的上是乐风镇勉强算上中等的客栈,客房小的可怜,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条板凳,徒余四壁。 “我说欧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白泽单刀直入。 “嘘!”欧阳木神色紧张,点上油灯,小声说:“我先问你,你师尊真的在乐风镇吗?” “不在。”白泽摇头。 “我被人跟踪了。”欧阳木没有隐瞒,说:“前些日子,我机缘巧合在独山寻得一张藏宝图,图纸的终点,有可能是一条灵脉。” “灵脉?”白泽傻眼,“就是……灵石矿脉?” “嗯。”欧阳点头,说:“若是你师尊在此,他老人家给我们撑腰,我们直接去寻那灵脉,倒是没有问题,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乖乖。”白泽咋舌,“这消息放出去,恐怕慕随风都要眼红!” 要知道,天地灵气分阴阳五行,冰风雷云。可天地之精,由玉矿千万年经灵气化育形成的灵石,却是九州世界少有的无属性灵气集合体! 小小一颗指甲盖那么大灵石,它所蕴含的灵气,都可谓是惊人,能直接让一个刚进入修炼之路的修士破入苦海一重天! 最重要的一点,因为这玩意是无属性,所以但凡吸收入体,都能即刻转化为修士本身所具备的某属性真气。 “确实如此。”欧阳木说,“我听说,北境诸多修炼门派所在的洞天福地,地下都多有灵脉。可他们绝不会轻易开采,因为那无疑是竭泽而渔。” “灵脉能聚集天地灵气围绕其上,只要那些门派的掌门不傻,当然不会去开采。”白泽说,“所以说啊,灵石这东西,可谓是修炼界的至宝!” 这本书前期剧情,原主在苦海境就有好几次是用灵石破阶,白泽当然印象深刻。 “若是寻得灵脉,我的真气必然能够更加淳厚,修为也能更上一层,说不定能半只脚摸进知微的门槛!”欧阳木说,“对你也有颇大好处,你应该是刚刚修行没多久,境界仍在苦海吧?” “嗯。”白泽点头,“若有足够的灵石,一天之内连续破阶想必也不是问题。对目前的我来说,确实有很大的帮助!只是,欧阳,你确定要将这样的机缘,与我一起分享?” “咱俩什么关系?”欧阳木两眼一瞪,笑了一下,说:“只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我已经察觉到有人跟踪我,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藏宝图的消息泄露出去。你要是跟我一起,可能进山之后,会遭遇莫大危机。你方才修行,此行危险,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富贵险中求啊。”白泽倒是无所谓,他有谢玄给他的黑子,大不了真到生死关头扔出去。 九州剑皇说了,这棋子能挡一灾。他的实力,至少也是北境巅峰、难寻敌手的存在,他的话,还能有假? “那好!”欧阳木说,“先休息,养精蓄锐,夜半时分,我们悄悄进山!” “好!”白泽点头。 两人当下不再言语,吹灭油灯,同床而眠。 ------------ 第15章 欧阳一剑降灵猿 当夜丑时,秋月被层云遮掩,乐风镇安详在黑暗之中,白泽和欧阳木连门都没出,悄悄打开窗户,翻出客栈,寻了个方向,秘密出了小镇,直奔独山而去。 出镇一里路,白泽回头,身后旷野无人,四下奇静无比,只有秋虫在野地里长吟,一声赛过一声。 “应该没人跟踪。”白泽开口,抓着柳剑,也有些紧张,“我说欧阳,藏宝图在你身上,你知道往哪走吧?” “这个自然。”欧阳木环顾四周,稍稍松了口气,说:“只是路途遥远,全力赶路,怕是也至少需要四五天时间。” “好事多磨嘛。”白泽说,当下不再交谈,两人兔起鹘落,迅速钻进莽莽大山。 夜色浓郁,如纱月光钻出云层,笼罩北境独山。两人一路狂奔,可山林不比平路,十分难走。可还算好,两人都常年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速度倒也是没有慢下来。 如此直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天已大亮,茂密的森林透出丝丝缕缕的阳光,不再像之前那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逐渐敞亮起来。 “休息片刻,吃点东西吧。”欧阳木看到附近有棵坚果树,停了下来,三下五除二上树摘了一大捧坚果,跳了下来,将坚果撒在地上,捡起一个就捏碎,吃了起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整顿片刻,我们再接着赶路!” “好!”白泽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馒头,一袋子水,分给欧阳,抓起坚果用力一捏,也吃了起来。 两盏茶功夫,两人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收拾一下,带上些坚果,继续向藏宝图所标注的地点进发。 一路奔驰,辛苦劳累,不必分说。 三天后,两人来到独山东脉一处无名之地,两山夹谷,林木森森。一路赶来,两人都是身形狼狈,衣服多处被树枝勾破,面目黧黑。 正是上午,秋阳照射寰宇,山谷一派风光。悬泉飞挂,水色叮咚。青翠的藤蔓在谷风中微微摇晃,一群灵猿身形灵动,在其间来回荡游,发出嘈杂的叫声。 “这么多猴?”白泽一看,那一群灰毛长猿好像在此安家,“野兽多有领地意识,藏宝图所标注的位置若在这里,会不会有麻烦?” “先别说那个,你看那是什么?”欧阳木伸手一指,叫白泽去看。 “什么?”白泽顺势一看,却见一通体雪白的猿猴,约摸三尺,正在山谷悬泉附近来回飞荡。 “此兽外表奇异,莫非是灵兽?”白泽诧异一声。 “灵兽多伴天地灵气汇集的地方而生,而灵气浓郁之地,多有奇物。”欧阳木说。 白泽心有灵犀,仔细一看,顿时惊声,只见那白猿所在之地,悬泉背后的山崖上,隐约竟生长着一棵小树,树上赫然结着通体火红的异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灵元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谢玄委托所要找的灵药,居然这么简单就找到了一种! “可不就是?”欧阳木轻笑,“这灵元果,也算是修行之人的一味灵药,固本培元之余,还有淬体之功效。对你这刚刚踏入修行一途的修士,大有好处!即便是我这彼岸境的修士,吃它两颗,也能在修为上有所精进。” “这白猿看着不大,应该还是灵兽幼体。想必即使神异,也厉害不到哪里去。”白泽看了欧阳木一眼,“摘药?” “那必须的!”欧阳木跳下山谷,抓住垂落在山间的藤蔓,甩手一荡,飞向白猿,身手灵活,几个起落已经出去一丈余,“看我的!” “等等我!”白泽想也没想,跟着跳了下去。 谷风劲吹,白泽抓住山谷里结实的藤蔓,来回飞荡,失重的畅快让他不由自主地高呼出声,“哟呵!” “吼,吼!?”成群结队的灰毛猿猴被两个突然出现的异类吓了一跳,纷纷大叫,上蹿下跳。 有胆大的成年猿猴,飞荡而来,想要把两人挤兑下山,龇牙咧嘴,一手抓住藤蔓,一手去抓白泽的脑袋。 “你这泼猴,吃我一剑!”白泽荡着藤蔓凌空而起,心神腾飞,大笑三声,柳剑一斩,顷刻将猿猴所抓的藤蔓削断。 “吼?!”那猿猴吓得心神俱灭,迅速从空中掉了下去,手忙脚乱,在山谷峭壁上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堪堪抓住一条藤蔓,稳住身形,冲白泽吼了两声,慌忙逃窜而去。 “吼,吼!”其余一众猿猴见白泽二人不好惹,都远远地叫了起来,张牙舞爪,却不肯靠近。 “哈哈哈,小白,有你的!”欧阳木本打算出手,见白泽化险为夷,于是安心,身形再荡,直冲那白猿而去,高声叫道:“只是这次你出手,这白猿,就交给我啦,你只安心看着吧!” 说着,背后长剑震动,锵然出鞘! “御剑,破甲!”欧阳木凌空一指,长剑刷刷一转,气势十足,飞射而出,直奔那白猿面门而去。 “妙极!”白泽喝彩,虽然这一剑远远比不上谢玄的拂柳一剑平山岗,甚至也远比不上他问道借剑的一缕瀑布剑气,可这对那白猿来说已经足够造成性命威胁! “唰!” 长剑破空杀至,那白猿颇有灵性,龇牙咧嘴吼了一声,身形灵活,腾越之间躲开欧阳的破甲一剑。 “嗤!” 长剑钉入悬崖峭壁,激起碎石飞溅,坠入瀑布下方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潭水深幽墨绿,一眼看去竟好像隐藏着莫大危机。 “再来!”欧阳木自信满满,右手剑指,牵动之间,那长剑再震凌空一闪,斩向那白猿。 “吼!!”白猿躲闪不及,被一剑划伤左臂,顿时鲜血不止,疼得它上蹿下跳。 “再不走开,取你性命!”欧阳木剑指一挥,长剑转了个方向,直奔白猿面门而去,剑风犀利。 那白猿吓得胆寒,连忙逃窜,拽着青藤荡开,却不肯走远,一面盯着瀑布后的灵元果树,一面威胁似的对着欧阳木嘶吼,又抓着峭壁上的石头不停地砸向瀑布下方深不见底的寒潭。 “哈哈!”欧阳木倒也没有起杀心,否则方才那一剑,白猿早已身死。他剑指一收,长剑锵然入鞘,身形连动,飞向瀑布背后的灵元果树。 “吼,吼!”白猿眼睁睁看着两个强盗抓着藤蔓荡向它精心守护的灵药,焦躁地大叫,连带一山的猿猴都叫了起来,声势浩大。 “欧阳,这小猴子没老猴子照顾吧?”白泽有些不安,按说灵药的守护灵兽应该不至于这么弱鸡才对。 这灵元果虽然不至于像原著中期那些逆天圣药那么强悍,生死人肉白骨,可前期剧情来说,灵元果也算是还算可以的药材,只比宝药低那么些等级。 “顾不得那么多,秘地就在附近,现在不摘,等我们找完灵石出来,这灵元果定让这些猢狲吃了去。”欧阳木也被说得发毛,这小白猿若是有个老家伙看着,他们两人摘了药,肯定没好果子吃。 说话间,欧阳木一马当先,已经到了瀑布边缘,伸手就去摘灵元果。 那果树不过三尺,上面结的果子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只有人眼球那么大小,欧阳木片刻之间已经摘了五六颗,塞进怀里。 “吼,吼!!”白猿发出愤怒的长啸,抓起石头就往欧阳木身上砸。 灰毛猿猴见状,也围了上来,抠出悬崖上的碎石,砸向两人。 “嗷呜!——”白泽怪叫一声,声音极大,震荡山谷,试图吓退那群不知死活的长毛畜生。 “大道十九一线生,无量天尊!”欧阳木留了一颗灵元果没摘,淋着瀑布激烈的冲刷,浑身湿透,打算走人,去寻藏宝图上的秘地。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白泽接近瀑布,水声哗啦,却忽听一声巨响,来自脚下。 他睁眼去看,三十余丈的悬崖下方,那墨绿的深潭炸起十丈高的水柱,只见一道乌光冲天而起,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欧阳木已经被那乌光击中,飞出去五丈余! “不妙!”白泽大叫,脸色一变。 欧阳木飞了出去,五脏六腑都震动起来,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吼,吼!”那白猿拍掌大叫,猴脸满是幸灾乐祸。 乌光来的快,去的也快。 欧阳木飞出去撞上瀑布凸起的滑石,重心不稳,也没抓住纵生的藤蔓,直直地坠向谷底深绿色的水潭。 “欧阳!”白泽叫了一声,身形一荡,去抓欧阳木。 白泽天生神力,五岁便已能扛鼎,一把抓住欧阳木的衣服,将他拽住。 可手上那藤蔓经不住白泽一拽,顿时崩断,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两人都心说不好! “吼!吼!吼!”满山的猿猴都叫了起来,呼朋引伴,荡着藤蔓,手里抓着尖锐的石头,招呼坠落的两人。 “御剑,飞行!”欧阳木胆寒,身下那水潭一眼看不到底,还隐藏着一只不知为何物的怪兽,如此掉下去,岂不必死无疑?! 背后长剑出鞘,可就在这时,悬崖下的水潭又炸起十丈高的狂狼,乌光再度袭来。 ------------ 第16章 牛鬼 欧阳木想要御剑离开险地,红尘三境,彼岸可御剑,可真要做到稳定的御剑飞行,需跨知微境。 可如今管不了御剑是否会飞到半空掉下来,跑路才是第一要务。 “又来了!”白泽吓得灵魂都快离体了,大叫一声。 乌光冲天而起,速度奇快。 “哞!!——” 一声怪叫,声势震天,如雷鼓齐鸣! “无量天尊!”欧阳木四肢发软。 没有任何悬念,两人一击被那乌光击中,像沙包一样被顶飞出去。 欧阳木一口血吐了出来,长剑坠空,愣是被他强行牵引,飞到脚下,来回颠了三回,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只能算御剑腾空,远不及御剑飞行。 可白泽没那么好运,乌光撞散两人,白泽被顶得七荤八素,直坠水潭而去。 “小白!”欧阳木稳住身形,看到白泽掉了下去,脑袋一蒙。 那小子才七岁,这样掉下去,岂不要死? 欧阳木一咬牙,一把抓起脚下的长剑,也跳了下去。 也就是这时,两人终于看清了那乌光里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通体乌黑,蛮牛的上身,章鱼的下身。一对牛角好在还没长成,否则那一顶,两人早已被扎了个透心凉。下身八条触爪吸盘个个有碗口那么大,白泽丝毫不怀疑它能轻易拧掉寻常人的头皮。 “牛鬼。”白泽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牛鬼,九尾天狐,八岐大蛇,千手观音。这都是原著中期版图里除了主角团队和那些老神仙,无敌的存在。 单就是剧情中期出现的那只成年体牛鬼,就已经是超凡四境贤者境的逆天实力。 那真是一吼震天地,一怒力摧城! 好在如今碰到的家伙还是幼体,不然别说是他和欧阳木,就算谢玄亲自来了,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白泽坠得很快,牛鬼落水没多久,他就噗通一声,掉进深不见底的水潭。 那水潭上面看来只是幽深,如今掉进去,白泽只觉得潭水寒气透骨,眉眼几乎立刻结霜! “咕嘟咕嘟。”白泽连喝两口潭水,只觉得肺部冻僵,四肢立刻抽搐起来。 “糟糕!”白泽沉下水潭两丈余,体内纯阳真气都被冻得凝滞。如此下去,不立刻出了这水潭,恐怕他将活活被冻死在这水里! 体内纯阳真气大周天极速运转,白泽气走心肺,发散四肢,奋力阻止下沉,往水面上浮。 “白泽!”水上,欧阳木靠近水潭一丈都感到寒气逼人,急忙御剑止住身形,大声叫喊。 这等寒气,他下去救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寒潭之中,白泽双唇失色,即使纯阳真气周行运转,还是没能阻挡右腿抽筋。 他只觉浑身有千万根针在扎,刺痛难忍。一条腿不受控制,顿时,他上浮的速度开始减慢,而支撑他保持清醒的氧气已然不足! 黑影在脚下极速而来,白泽察觉到水流不正常的波动时,牛鬼已经游了过来。 白泽低头一看,只见身下有他十个大的怪物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八条触角同时摆动,一颗刀枪不入的脑袋已经撞了过来! 白泽不惧反喜,任由牛鬼一顶。 “噗!”鲜血混合着潭水被白泽喷出,他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那一顶撞裂了,可身体却借着那股奇大无比的力道迅速上升,破水而出! “小白!”欧阳木看见一人冲天而起,想也不想,立刻御剑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白泽。 可牛鬼力气之大,愣是将欧阳木撞飞出去,两人抱在一起,飞上半空两丈余,然后噗通一声,双双砸进寒潭。 “嘶!”欧阳木被那潭水的寒气激得骂娘,顾不得去捞同样沉进水下的长剑,拽着白泽就往岸边游。 “后面,后面!”白泽面无人色,冻得舌头都直了,在欧阳木耳边叫道。 “他奶奶的,我知道!!”欧阳木头都不敢回,身后水浪一层接一层冲过来,潭水哗啦作响,不看都知道是那怪物浮出水面,追了过来! “无量天尊,那是个什么东西!?”欧阳木被冻得两眼发直,“这潭水也太他娘冷了,老子鸡儿都快成冰雕,一弹就碎啦!” “牛、牛鬼!!”白泽一点都不觉得欧阳木的笑话好笑,身后,乌黑的怪兽踏浪而来,牛头铮亮,张嘴大吼一声,震得两人耳朵嗡鸣,直翻白眼。 “这他娘……哪是叫声,分明是打雷!”欧阳木看着距离岸边还有五丈余,奋力划水,十根手指全都被冻得僵硬,木头一样。 “来了!”白泽大叫,拔出背后的柳剑。 牛鬼八根触爪搅得潭水翻腾不止,一头撞了过来。 “我靠!!”白泽奋力一刺,柳剑钉向牛鬼铮亮的脑门,毫无意外,应声而断。 欧阳木借着反震之力借着往岸边划,白泽虎口全是血,手里半截柳剑也脱手而出,窜飞出去。 “用铁剑!”欧阳大喊,“木剑有个屁用!抓好,剑来了!” 说着,长剑破水而出。白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牛鬼似乎被柳剑戳疼了,大叫一声,触爪破水而来,毫不费力地将两人缠住,提了起来。 “无量天尊!”欧阳木要不是鸡儿被冻住,已经尿裤子了,“小爷我今天要含恨在此了,天妒英才!” “你想死,我还不想死!”白泽被牛鬼蟒蛇一样的出手死死缠住,巨大的力道勒得他骨头咔咔作响,脸都红了,“吃我一剑!” 他大叫,拼尽全身的力道,狠狠地砍向牛鬼的触爪。 “嗤!”长剑破开牛鬼坚韧的牛皮,硬生生砍进去一寸! “哞!!——”那怪物痛得大叫,两人只觉得好像有人在他们耳朵里面钉钉子,刺痛难挡。 牛鬼发狂,甩着触爪,将两人狠狠地丢了出去。 “砰!”不分先后的落地声,两人被砸到浅滩,一地的鹅卵石差点杠断他们的肋骨。 “我他娘的……个,无量天尊!”欧阳木被摔得直抽气,白泽一声不吭,爬起来拽着欧阳木就跑。 背后牛鬼紧追不舍,叫声不止,踏浪而来。 “吼,吼!”山谷的猿猴看着两人狼狈的身影,纷纷高兴地拍掌,叫的那是一个幸灾乐祸。 牛鬼已经追了过来,庞大的身影挡住阳光。 “我受够了!”欧阳木一把夺过长剑,准备跟那怪物硬刚。 “这家伙天生通灵,浑身铜皮铁骨,你不要命啦!”白泽试图阻止欧阳木,可已经来不及了。 刚才那一剑激怒了牛鬼,它压了上来,触爪横飞,狠狠地拍向两人。 “让开!”白泽一把抓住欧阳木,将他往后扔出去丈余,右手一甩,手腕上棋子手链震动,三道浩然剑气蛇形而出,直奔牛鬼面门。 “剑气!?”欧阳木眼睛都直了,“你才苦海,如何能催动剑气!?” 牛鬼察觉到危险,触爪挡在面前,硬生生抗住白泽出其不意的瀑布三剑,顿时挡剑的触爪鲜血淋漓。 “快跑!”白泽毫不恋战,打完就跑。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这瀑布之剑远杀不了牛鬼,只能让它受点轻伤。 “哞!!——”牛鬼愤怒地大吼,触爪拍向地面,震得地面隐隐发抖。 两人慌不择路,在山谷里狼狈奔命。牛鬼气急,一路推倒灌木山石而来,紧随其后。 “那有个山洞!”欧阳木忽然大叫,那山洞就在眼前,入口不过一丈,牛鬼体型庞大,断是钻不进去。 “快跑,我挡它一刻!”白泽不敢回头,甩手又是一剑。 瀑布之剑蛇形而出,撕裂空气,直奔牛鬼而去。 那怪物先前吃痛,想要躲闪,可体型庞大,一时间又躲不开,又是硬抗白泽一剑,顿时牛身上鲜血淋漓。 “哞!——”牛鬼怒极,仰天大吼。 “这下梁子算是结下了,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山谷!”白泽心说,可眼下别无他法,损失被那牛鬼缠住,以他们这三脚猫的修为,妥妥被玩死。 两人跑的像是被点着尾巴的兔子,连滚带爬,终于钻进那山洞。那牛鬼却只在洞口附近暴躁地大吼,触爪抓起人头那么大的山石去砸两人,不肯靠近。 “这牛头怪!”欧阳木气急败坏,一不小心被崩溅的石头砸一脸血,连忙又往洞里多跑几步,终于算是摆脱了牛鬼的纠缠。 “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白泽嘀咕,“它怎么不跟过来了?这山洞,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富贵险中求嘛!”欧阳木大大咧咧说一句,可心里也是被白泽说的发毛,“总之外面那怪物守着,我们也出不去。这山洞可疑,没准是灵石矿脉的矿洞,我们进去看看。” “说到这,确实有人来过的痕迹。”白泽摸着山洞石壁上的开凿痕迹,又摸了摸山洞上方留下来的黑色烟熏残留物,沉思片刻,说:“这些开凿过的痕迹,和这火把燃烧留下来的烟熏物,看起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多久?”欧阳木问。 “至少,也有百余年的历史。”白泽开口,看着欧阳木,“如果藏宝图所指的位置是这里,那么很可能,我们误打误撞,被那牛鬼赶进了我们的目的地。” “这么说,岂不是要感谢那牛头怪?”欧阳木嘿嘿一笑。 “先调息片刻,再进去吧!”白泽确定牛鬼不会跟进来,脱力地坐下。 方才逃命不觉得,此时一放松,才知道浑身酸痛,寒潭透骨的冷气让他二人现在哈气,还是带着一股霜雾。 ------------ 第17章 断剑名藏锋 “他娘的,差点让那畜生玩死。”欧阳木骂骂咧咧地瘫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三枚灵元果,丢给白泽,“还好有灵药,吃了,恢复一下!” 白泽接了过来,两枚封进棋子,抓起其中一颗,掰开,将火红的果肉和汁水一股脑吞进喉咙。 欧阳木注意到白泽手腕上棋子串成的手链,没有多说,也剥了一枚灵元果,吞了下去,调息运作。 果肉入体,白泽顿觉一股暖流流经心肺,汇向腹部丹田。 他闭目行周天运转。 附近灵气浓郁,白泽默念纯阳心法,练气入体。同时,丹田气海自行运转,辅助炼化灵元果温润的能量。 如果说纯阳练气,灵气如丝如缕,那么灵元果的能量就好像涓涓细流。 白泽尽力做到不浪费一丝一毫,牵引纯净的能量周行全身,最后炼化为纯阳真气,汇入丹田气海。 原本透骨阴寒的身体,在灵元果的温润下,逐渐恢复温暖。随后,白泽察觉到身体逐渐发烫,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透出皮肤,仿佛出汗。 白泽心知肚明,那是他身体的杂质。灵元果淬体的功效,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都静坐调息,正午时分,先后睁开双眼,疲惫的身体已经恢复六七。 “这玩意果然奇效!”欧阳木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缕缕臭味,感叹,“难怪道门那些老牛鼻子,整天钻进深山老林,采药炼丹。寻常灵药已经这么神异,练成仙丹,岂不是功效翻倍?” 两人当下清理身体,收拾妥当,在洞口附近捡了些能用的枯树枝,做成火把,准备进洞一探。 “方才运气,察觉这里灵气浓郁,灵石一事,或许是真的。”白泽体内的气海又大了一圈。 欧阳木点头,点燃火把,“我也察觉到了。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进去一探,如果果真有灵石,也不枉我们这么舍生忘死来这一遭。” 山洞内部极黑,好在有火把照明,也不至于盲人摸象。两人走了片刻,空间倒是愈发开阔起来,一举一动,皆有诡异的回声。 “这鸟地方这么大?”欧阳木说,“看来是矿洞无疑了。”说着,又担心起来,“你说,百年前那些人把这地方挖这么大,灵石会不会已经被挖空了啊?” “这谁知道?”白泽心里也犯嘀咕。 就在这时,山洞忽然狭窄起来,伸手就能摸着洞顶。 可也就在这时,山洞前方,忽然出现若有若无的闪光! “有光!”两人同时叫了出来,那光不是阳光,而更像是某种晶体折射火光散发出来的闪光。 灵石?这是两人的第一反应。可等两人钻进那更大的洞窟,才颓然发现,那不是灵石,而是水晶。 各种颜色的水晶,赤橙黄绿青蓝紫,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将整个庞大的洞窟映得五光十色,人在其中,仿佛身在无尽宇宙,环绕身边的,是浩瀚星光。 “这水晶虽然也值钱,可与灵石相比,可就差远了。”欧阳木有些沮丧,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等我看看。”白泽心念一动,忽然想起谢玄传授他的气运山河。这门道术他虽然不能完美运用,可用来探寻此地是否有灵石矿脉,还不简单? “你有什么办法?”欧阳木一听,勉强打起精神。 “静观便知。”白泽卖了个关子,暗运心法,掐了个道诀,暗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气运山河!” “嗡!——” 真气调动,白泽顿见条条地脉纵横身周,普通置身无尽罗网之中。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洞窟之中,强横的灵气纵横交错,历经百年仍保持形态,不死不灭。 “这是……高手战斗过留下的灵气波动?”白泽震惊,眼前除了山脉之灵交织,还有真气行过留下的灵气刻痕。 那些痕迹和地脉的流动不同,它们都是死去的模样,固定不动。 白泽一眼看去,那些凝固的灵气,如刀如枪,至今仍散发着惊人的杀机! “什么?”欧阳木追问。 白泽来不及解释,因为他真的看见了灵石矿脉。只是可惜,那矿脉深入山脉地底,非他二人能开采的。 那灵石矿脉如巨龙横江,白泽一眼看去,仿佛雾里看花,虽不真切,可那浓郁浑厚的灵气,绝非一般地方可比! 难怪这里能碰见剧情中期成年后能横推一众强者的牛鬼幼体,恐怕那寒潭之中,也是别有洞天。 白泽心里一动,去看寒潭所在的方向,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到底有没有灵石?”欧阳木耐不住性子又问。 “有!”白泽点头,回过神来,那寒潭的玄机,不是他此刻能够窥探的。 “在哪?”欧阳木大喜过望,爬了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去挖。 “地底数百丈,我二人要挖,非累死不可。”白泽说。 欧阳木瞪大双眼,半晌,骂了一声,“那还挖个屁!” “别急啊。”白泽笑嘻嘻的,“那灵石矿脉我们动不得,可这里也有我们能挖出来的灵石,只是没矿脉那么多而已。” “有多少?”欧阳木心情大起大落,差点忍不住将白泽臭骂一顿,拽着他的衣领大喊:“你小子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不多,十来颗的样子。”白泽说。 “十来颗?”欧阳木呼吸都停了,呆呆地说:“这他娘还不多?这要是卖出去挣钱,那都是千两黄金啊!河阳城买套四合院不算,还能配俩姿色不错的丫鬟!” “那你也不看看,为了这十来颗灵石,咱们可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白泽说。 “少说废话,现在就挖!”欧阳木着急上火,“挖出来咱哥俩平分!以后啊,咱非醉仙楼不吃,非温柔乡不睡!” “如此这般,哪里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样子?”白泽嘴里说着,手上却很诚实,指了个地方,两人二话不说,吭哧吭哧挖了起来。 挖了大半天,两人终于从半人深的坑里刨出一颗大拇指关节那么大的灵石。 “无量天尊,这山洞的石头也太硬了!”欧阳木累得腰酸背痛,手都肿了,“要不是怕一剑下去碎了灵石,我!” “你什么你,让我看看灵石长啥样?”白泽一把抢过灵石,擦了擦土屑,借着差不多熄灭的火光,看向那颗石头。 温润如玉。这是白泽的第一感觉,其次就是灵气沛然,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一汪由纯粹灵气浓缩而成的湖泊。 白泽清楚原著,吸纳灵石灵气有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会导致体内真气不纯。 打个比方,如果心法练气,就像往竹筒里倒水——这个水就是灵气,经过竹筒的水会变成酒——这个酒就是真气。 那么吸纳灵石里的灵气,就像一盆水往下淋,肯定有灵气会经过竹筒变成真气,可也会有相当一部分灵气直接进入丹田气海,成为不纯的部分。 乍一看,确实气海扩充了。可要想消化那些不纯的部分,却也要相当长的时间。 所以说,才会有那么多人在苦海远没有大成的时候,选择渡海跨彼岸,然后重修苦海,继续扩充丹田气海。 所以说,谢玄不到三年时间,凭实力大成苦海九重天,才被称为九州不世出的天纵奇才! “如果不是必要,还是轻易不要用灵石才好。”白泽心道,将灵石丢给欧阳。 “累得要死!”欧阳木将灵石装进一个小羊皮袋,爬出坑洞,见火把燃烧得差不多了,摸摸肚子,说:“挖这些灵石,怎么也要三五日。我们得做长久打算。” “这么长时间,想那牛鬼也该走了。”白泽点头,“如今我们没有干粮,火把也快烧完了,不如先出去筹备一番,再来挖灵石。” “我也是这么想的!”欧阳木点头。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出了山洞。 大山之中,黑夜来得更早。两人没了火把,摸黑出了洞穴时,外面已经星光点点。 牛鬼已经离开洞口,大概回了那深不可测的寒潭。山谷之中,秋风瑟瑟,除了虫鸣,再无别的声音。 白泽和谢玄常年在山里赶路,对山林再熟悉不过。当下带着欧阳找了些野果,又在河里抓了三五条大鱼,收拾柴火,再度进洞。 吃了野果,烤了大鱼,休息片刻,两人不分昼夜,再度挖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流光溢彩的洞穴深处,欧阳木抛了抛手里的灵石,“第三颗!下一颗在哪?” “还挖?”白泽灰头土脸,累得直吐舌头。 “最后一颗!”欧阳木说,“挖完这个,我们睡觉,明天再挖!” “在那。”白泽有气无力,伸手一指,“这次在石壁里,不在地下。” 白泽天生神力,可这里石头坚硬,即使是他和欧阳轮换用长剑去挖,也是够呛。 欧阳木跑了过去,忽然惊疑一声,说:“这里,怎么有把剑?” “剑?”白泽闻声,跟了过去。 欧阳木已经伸手去拔,可剑身深嵌石壁当中,即使全力,也没能撼动那把剑。 “我来试试。”白泽说。 欧阳木点头,让开,白泽握住剑柄,随手一拔。纹丝不动。 “咦?”白泽不信邪,“难不成是长在山里的?”蹲马步,全力一拔。 “锵!” 白泽倒退三步,那把剑顿时被他拔了出来! “断剑?”欧阳木眼尖,叫了一声。 白泽低头一看,只见断剑锈迹斑斑,可剩余剑身倒是分毫未损。 “正好我的柳剑断了,凑合着用,倒是正好。”白泽看了看断剑,在剑身上摸到两个字:藏锋。 ------------ 第18章 雷雨夜惊魂 “方断一剑,又得一断剑,倒是有趣!”欧阳木嘿嘿闷笑。 “还挖不挖?不挖睡觉!”白泽没好气呛了他一声。 “挖,挖!”欧阳木忙说。 这颗灵石埋得倒是不深,两人挖起来倒是轻松许多。忙活到第二天天明,两人总算收工,话都顾不得说一句,找了个地方,倒头就睡。 如此挖了两天两夜,两人共得九颗灵石。第三天,两人再次吃完所有准备的物资,溜出山洞,准备收集吃的,再回来埋头苦干。 “还剩多少?”欧阳木问白泽。 “也就三颗能挖,剩下的太深了。”白泽说。 “十二颗,一人六颗,倒是好分。”欧阳木说。 两人除了山洞,天空却一片暗沉。 才是下午,却仿佛黑夜将至。天空中堆满了积雨云,厚重乌黑,山谷闷热,眼看大雨将至。 “趁现在捡些干树枝,否则一下雨,木材湿了,烧起来算是烟,呛也呛死了。”欧阳木说。 于是两人赶紧行动,捡树枝,收集野果,又跑到山谷及膝深的河里去抓鱼。 鱼抓到一半,天空一声炸雷,整个山谷都瑟瑟抖了起来。随后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哗啦,豆大的雨滴瞬间将两人浑身湿透。 “好大的雨!”欧阳木大叫一声。 漫天雨幕,将天地结合起来。四下一片黑沉,突然,电光纵横闪过,仿佛苍穹之上有怒龙出世,整个山谷顿时被照得雪白! “咔嚓!!” 闪电交织,仿佛灭世。这还不算,紧随其后,又是一声炸雷,轰的一声,白泽只觉得整个山谷都被那雷声震得一抖,悬崖之上,碎石乱滚。 “快走!”白泽大喊,“回山洞,雨太大了,鱼不好抓!” “好,走!”欧阳木也大叫,不这样,即使两人相隔不远,狂暴的雨声也让他们相互不闻彼声。 暴雨如注,顷刻之间,悬崖上的瀑布暴涨起来,水色浑浊,连带着谷底整条河的水势也很快涨起来,水流湍急。 两人冒雨疾行,跑向山洞。 忽闻一声大吼,声如奔雷。白泽定眼一看,只见寒潭方向,一黑影怪兽浮出水面,沐浴暴雨,似兴奋,似癫狂,哞哞大吼。 天摇地动! “咔嚓!”龙蛇般的闪电裂空而至,直奔寒潭方向,劈中悬崖,将瀑布暴力炸断,顿时乱石飞射。 “无量天尊!”欧阳木吓得脸都白了,这一下劈中,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可那牛鬼不惧反喜,扑腾得愈发起劲,哞哞大叫,沉入潭底,然后扑通一声,直冲天穹。 “这畜生莫不是活腻了?!”欧阳木目瞪口呆。 白泽也吓了一跳,可更惊悚的紧接而至。接连三道闪电,仿佛被牛鬼牵引,破空而至,几乎同时打到它冲天而起的身影上! “轰!!”雷声震天。 整个山谷被闪电照得雪亮无比,白泽震伏于这大自然恐怖的力量,可那牛鬼却仿佛乐在其中,被闪电劈得浑身焦黑,仍哞哞大叫,坠进寒潭,又是冲天而起! “咔嚓!” 毁天灭地的闪电再度降临。 “无量……天尊!”欧阳木舌头都直了,他只看着牛鬼挨劈,都觉得汗毛倒立。 “快走!”白泽推了欧阳木一把,慌不择路,冲向山洞洞口。 “哞!!”深入洞穴十余丈,白泽还能听见牛鬼的吼声如同雷鸣,震天作响。 雷雨降了一夜。 两人吃喝一翻,又撅起屁股埋头苦干。挖到后半夜,两人吭哧吭哧在半人高的坑洞里刨土,忽然听到一声长叹:“唉——” “我靠,小白,你挖矿就挖矿,叹什么气,吓老子一跳!”欧阳木骂了一声。 “放屁!”白泽也跟着骂了一声,“老子什么时候叹气了……” “不是你叹气,难道是鬼?”欧阳木翻白眼,“反正不是老子……” 话说到这里,两人忽然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又听到一声长叹,就在身后。 “唉……” 火把噼啪作响,整个山洞被水晶反射的光线照得流光溢彩。可此时,谁都不觉得眼前的景象是美景,反而处处透着诡异。 “娘……娘的。”欧阳木脖子都直了,“这是挖到僵尸祖宗了?” “你他娘别开玩笑了。”白泽牙齿都在打颤,“你回头,看看背后是……是什么东西在叹气。” “你他娘的怎么不回头?”欧阳木直哆嗦。 就在这时,背后又是一声叹息,“唉,你终于来了。” “日……日他娘的仙人板板!”白泽毛都炸了起来,舌根发苦。 “我数三二一,一起回头。”欧阳木死死抓着手里的长剑,“他娘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怕个屁!” “好,好!”白泽磕磕绊绊地点头。 “三。” “二……” “一!” 欧阳木数完,两人触电似的同时从坑里跳了出来,同时回头。那一眼几乎把白泽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不远的阴影里,赫然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秃子! “哪来的秃子?”欧阳木滑动喉结,艰难出生。 “叫高僧,你个夯货!”白泽恨不得一巴掌抽死欧阳木,这老和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矿洞里,恐怕一身修为已然通天。欧阳木不知死活,敢叫他秃子,这要是发起火来,可比那幼年体的牛鬼要生猛得多! 搞不好要死人的! “对不住对不住!”欧阳木左右开弓,连抽自己巴掌,“这位高僧,您高抬贵手,小子知错了,知错了!” 那阴影里的老和尚身如老松,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见白泽二人,也没有听见欧阳木的求饶,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山洞入口的方向。 白泽若有所思,僵硬地回头。 一道黑影悄然而来,鬼魅一般,明明看到他在走,可却有好像离地飞行一般。 白泽低头一看,明白了,那人没有脚,确实是在飞。 不,飞或许不准确,该说飘。 “我来了。”那人说。 欧阳木真是活见鬼了。他听说剑仙一剑可斩星辰,也听说海外有仙长生不死,可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有路能用飘的。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白泽忽然说,“你看那人腰间的短剑。” “短剑?”欧阳木一看,顿时叫了一声,“那把剑,不是你手里的断剑吗?这是怎么回事?” 白泽好像明白了,“他们应该都是幻影。” “幻影?”欧阳木反问。 “雷电扭曲了这座山的灵脉,导致百年前同样在一个雷雨夜发生的事情被‘记录’下来,然后在今天这个雷雨夜重现了。”白泽解释,“之前我听谢玄跟我说过这种事,他说道门祖庭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道仙飞升之后,门下弟子曾言在祖庭见过道仙重返九州。而道仙出现的日子,也是雷雨交加的夜晚!” “这么说,这老秃和这一身道袍的牛鼻子,是百年前已经死去的人留下的影像?”欧阳木似懂非懂,但如果是那老神仙说的,应该就是真的。 谢玄那老头可不是一般的高,他不是慕轻灵,对九州剑皇,一指断天机谢玄的名讳,可是如雷贯耳。 “看看!”白泽两眼放光,“说不准,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这老和尚和老道,看着很不一般。只是百年前留下的幻影,已经隐隐给人一种山岳般的气势! “这次你欲如何?”老僧盘坐,淡然问。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老道说。 “既然如此,何不将各自绝学,刻在这洞窟之中?”老僧说,“你我也算是各门骄楚,又都后继无人,你认为如何?” “出家之人,也有我执吗?”老道说。 “并非执念,而是因果未竟。”老僧说,淡然一笑,“你我窥天道而行,得道而不传道,岂非有因无果?” “如此说来,也对。”老道点头,“你死我生,我替你布道。我死你生,你替我布道。” 说罢,两人同时点出一指,凌空勾画起来。 “写的什么?”欧阳木问。 “应该在这洞窟石壁之上!”白泽寻迹去看,光线暗淡,却是看不分明。 欧阳木动了起来,直接凑到那老道所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惊呼:“果真有字迹!只是,这石壁多有损坏。” 白泽也跑了过去,顿见洞窟石壁,百年前两人以气劲留下的字迹,多有损坏,看上去竟然是打斗所致。 “好了。”老道如此说,负手而立,“只是大道十九,各有所得。你我虽然传道,却也不能言尽天下大道。” “佛法无边。”老僧说,“既如此,不如三招为请。这洞窟之中,留下多少绝学,便是天道认可之理。” “甚好!”老道锵然出剑。 “阿弥陀佛!”老僧站了起来,口念佛号,单手竖立,“我佛慈悲。” “这俩老家伙,搞什么鬼?”欧阳木骂了一句,“传道就传道,还搞什么天道十九?” 白泽也对石壁上两人所留下的绝学多半被毁心存可惜,可高手过招,这也是难得的机缘,一观或许对日后的修行之路多有所益! 于是不在多说,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洞窟中的那两道残影。 ------------ 第19章 佛道孰为顶 “无量一剑!”老道气运藏锋,锵然一剑飞出,势如飞虹,直取那僧人头颅。 饶是过去百年的残影,可惊人气势,仍让白泽感到毕露杀机! “大慈悲掌。”老僧一掌拍出,手掌金光灿灿,宛如金铸,弥漫浩荡佛气! 隐约之间,白泽竟听到天外佛号。 那一掌,洗尽铅华。那一剑,浑然天成。 “轰!!——” 高手过招,只在刹那。 两人初一交手,僧人倒退三步,藏锋剑飞射出去,锵然钉入石壁。 碎石飞溅,山洞摇摇欲坠。若非早知这是残影,此刻白泽二人早已吓得抱头鼠窜。 “剑九,沧海一笑!”老道佩剑被震飞,并不后退,反而上前一步,衣袖一摆,纵横剑气如海浪狂卷,呼拥而出! “沧海一笑?!”欧阳木忽然大叫一声,像是想起什么江湖隐秘。 白泽只觉得窒息。 那一袖的剑气,一眼看来,竟然比谢玄当日的拂柳一剑更为可怕!若同是松岗,恐怕这老道一袖,那山岗夷为平地不说,还要在地上留下一个百丈大坑! “阿弥陀佛!”老僧气定神闲,双手合十,体运浩荡佛气,一口浑厚金钟顿时出现在洞窟之中,将他团团包裹。 “佛门秘技,金钟罩!”白泽双眼放光。 “铛!!——” 强横无匹的钟声,在如海剑气撞上金钟的刹那响起,声势远盛牛鬼一吼,直如炸雷在耳边轰鸣! “噗!”白泽一口血喷了出来,灵魂都在颤抖,当场倒了下去,只觉得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石碾在碾压他的精神。 欧阳木更干脆,两眼一闭,面如金纸,直接昏死过去。 山窟震荡,地动山摇! “玄玉掌!”老道变招,右手漆黑如墨,凌空一掌拍了过去,直接将老僧金钟拍得四分五裂。 “金刚菩提!”老僧一声大喝,周身金光四溢,一串佛珠在掌中,捏佛门狮子印,迎面对了上去。 “轰!!——” 白泽再也撑不住,一口血又喷出来,直接昏死过去。 只是残影,残招影现,尚且如此,如果真的观战,岂非即刻粉身碎骨? 灵魂沉寂的时间,白泽恍惚间听到一声疲惫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悠久的时光,历尽沧桑。 “山高人为峰,”那人叹息,“佛道孰为顶?” …… 醒来的时候,白泽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爬了起来,山洞里那两人的残影已经消失不见。火把静静燃烧,这里流光溢彩,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山高人为峰,佛道孰为顶?”白泽看到百年前那老僧在石壁上留下的佛门一偈,沉默很久。 然后他默默拔出藏锋,笔走龙蛇,在坚硬如铁的石壁上,刻下他的回答。 “仙路无始亦无终,唯有一剑问苍穹。 虎踞龙盘风如晦,何来正统何为峰?” 修道之路,问仙是为顶。可仙路缥缈,谁又说得清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终结呢? 我有的,只不过一剑而已。 若以此剑问苍穹,这风雨如晦的九州大地,究竟什么才是顶峰?是佛法?是道术?还是那策天下的儒门? “这首诗,叫什么?”不知何时,欧阳木也醒了过来,问白泽。 “就叫《对老僧》吧。”白泽说。 “仙路无始亦无终,唯有一剑问苍穹。”欧阳木说,“你说得对,登顶之路,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剑。” “这把断剑在这,想必是那老僧赢了。”白泽说,看着手里的藏锋,“可他在最后却不知佛道究竟何为顶。你说,这是他对那道人的尊重和缅怀,还是他真的不知道?” “这个我哪知道?”欧阳木摊手,脸色蜡黄,“可我想起来一个江湖秘闻。” “什么?”白泽问。 “半步剑仙王之焕。”欧阳木说,看着白泽手里的断剑,“他的成名之战,一招落败当今九州已成为传说的老剑仙李牧之。他的绝技,就是剑九,沧海一笑。” “也正因为百年前他一招败给老剑仙,所以才得了个半步剑仙的江湖称号。”欧阳木叹息,“可惜,在他落败老剑仙之后,九州大地,再也没有了他的影踪。没想到,他在这里和那老和尚一战,竟然身死殉道。” “王之涣?”白泽对这个半步剑仙倒是没有听闻过,原著中也没有涉及到这个人的事迹。 不过剑仙李牧之,他的名讳倒是如雷贯耳。坦白来说,如今的谢玄,都无法与之比肩,因为他的“一指断天机”,亲手断了自己的仙途。 “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也是自然。”欧阳木说,“若不是我师傅对我说起这些往事,我也不会知道这些江湖秘闻。” 欧阳木指着白泽手里的藏锋,说:“这把藏锋剑,就是王之涣的贴身佩剑。据说就是当年和剑仙决战,被李牧之两指一夹折断的。” “剑仙如此恐怖?”白泽讶然。 “比你想象中还要恐怖。”欧阳木说。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或许要在等几日才能离开。”白泽去看石壁上残留的佛道绝学,其中绝大部分都被毁去,还算完整的,也只剩下那无名老僧的金刚菩提和金钟罩,以及半步剑仙王之涣的玄玉掌和搬山印。 金刚菩提的修习,需要佛门法器菩提子,那无论如何也是天地玄黄第三等玄级灵器,对现在的白泽和欧阳来说,太过遥不可及。 况且,佛门秘法,还需要佛门心咒配合,才能施展出来。两人都是道修,这两门绝学,对他们倒是可望不可即的珍馐。 “若是能参悟这壁上道门绝学,别说几日,就是十几日,我也心甘情愿啊!”欧阳木说。 于是应了欧阳木的乌鸦嘴,两人真的在这无名山谷里待了十几天。 两人挖了所有能挖的灵石,均分之后,每日功课,变成了参悟石壁上半步剑仙留下的两门还算完整的道门绝学,玄玉掌和搬山印。 玄玉掌的威力,白泽亲眼见过。能完抗王之涣剑九,沧海一笑的佛门绝学金钟罩,被玄玉掌一掌拍碎,可见其非同小可。 至于搬山印,倒是和谢玄的气运山河有些相似。只是气运山河是运天地灵脉之力,咫尺天涯,天涯咫尺,或者以山河大岳之力斩妖除魔。 而搬山印,不是运灵脉之力,而是真的直接将山搬起来,以力服人。 谢玄至尊体十倍悟道,对天下绝学能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而白泽的先天道胎,对道术的领悟也不差,只是三天,他对那两门绝学已经完全领悟。 然而和气运山河一样,如今的白泽修为太低,根本没法灵活运用。倒是玄玉掌,白泽参悟多日,多有心得。 “我说小白,你他娘的未免也太猛了吧?”欧阳木第三十八次抱怨,“我玄玉掌一门绝学还没搞懂,你已经差不多能用啦?!还跑去参悟什么金钟罩,你是想气死小爷我吗?” “天赋如此,为之奈何?”白泽直翻白眼,他也对欧阳讲了自己的心得,可那小子愣是笨的可以,难怪谢玄说他破超凡入至尊遥遥无期。 欧阳木:“……” 白泽闲来无事,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用灵石突破苦海第四重天。 他要在这独山历练许久,可才刚开始,就遇到了牛鬼,险些丧命。若是想要去夺玄黄龙气这无上造化,不知还要遭遇多少凶险。不提升实力,他真的有可能死在这茫茫大山之中。 他记得原著中,原主也用灵石堆过苦海。虽然是有弊端,可他还是想试一试,毕竟原主堆苦海,不也没堆出什么大的隐患? 他不信他一个逆天改命的异类,能出什么大事。 于是第五天,白泽找了个地方,开始吸纳灵石里丰沛的灵气。 谢玄说过,《纯阳真经》熟练之后,可以越过冥想,直接以吐纳的方法洗炼天地灵气。要知道吐纳一口,至少也是冥想所得真气的十倍有余。 若是达到吐纳“鲸吞”的境界,那一口灵气洗炼真气,是冥想的千百上万倍也是轻易能达到的。 可白泽着急破四重天,等不到那时候了。 进入修行状态,白泽内视,体内丹田气海以大漩涡的形式缓缓运转。纯阳真气已经比柳庄后山还要大了。可破四重天,需要真气汇聚成湖泊。 茫茫沧沧,一眼难望的那种湖。 可白泽还是高估了灵石的作用,直到第六颗灵石崩碎在白泽手中,苦海四重仍差一丝,他才苦笑从修行状态中出来。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原著中没人用灵石堆苦海九重天了。”白泽摇头,“这非但灵气转化为真气有限制,灵气入体没想到也有限制!” 就像一个人的胃就那么大,喝饱了就不能再喝了。灵气入体,它的通道也只有那么大。换而言之,就像大竹筒里套小竹筒,经过小竹筒的灵气会变成真气,经过大竹筒的灵气还是灵气,成为不纯的部分进入气海。 可灵石灵气一股脑涌过来,绝大部分,会经过大竹筒外面的地方,而经过那里,会直接散溢在天地之间。 像这样堆苦海,恐怕几座灵石矿脉都不够堆的!恐怕也只有脑残的家族或者门派,才会允许后生用灵石堆苦海。 毕竟灵石更好的用处,还有开宗立派,培养灵药,甚至炼制灵器。 灵器分天地玄黄,灵药有灵宝圣神。这两种东西,都缺少灵石不可。前者燃烧灵石,以灵石之火方能锻造出来,后者非灵石聚集之地,不能生长。 “六百两黄金啊!”白泽发出一声哀嚎。 ------------ 第20章 玄玉一掌摧金铁 山间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这一日,欧阳木终于放弃参悟洞窟壁上绝学,将佛道绝学记录在羊皮卷上,揣入怀里,打算离开此地。 “小白,你来这独山,可是要做什么?”欧阳木边走边问。 “师尊吩咐,让我来独山采些灵药。”白泽说,多日来的穴居生活,让他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你呢?” “什么灵药?”欧阳木问,又说:“我么,反正无事,若是不妨碍,我可以随你一同采药。” “地灵根。”白泽说,除了洞穴,忽然注意到有一只怪异的虫子一直在两人身边飞绕,他伸手挥了一下,那虫子很快飞走,“就是那种夏天是草,冬天是虫的奇特灵药。” “地灵根,我倒是有所耳闻。”欧阳木沉思,“先前在河阳城,听商会说,这灵药在独山……” “等等。”白泽忽然脸色沉重起来,耳朵动了动,看向山谷不远的一处隐蔽之处,那里巨石横路,灌木丛生,“好像有什么不对。” “不会是那浴雷饮电的怪物吧……”欧阳木听白泽一说,立马想到牛鬼,立刻就想拔腿跑路。 “不是。”白泽刚说完,一只迅猛冷箭突射而来,直取他的面门! “危险!”欧阳木大惊失色,长剑出鞘,白泽已经伏地躲开,那冷箭锵然入地,将人头大的石头直接洞穿! 威力之大,一旦中箭,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截道摸鱼!”白泽大喊,欧阳木立刻明白过来,骂了一声,道:“我靠,还是被人跟踪了!” 又是一箭射出,欧阳木两眼一瞪,长剑一劈,将冷箭挡下,持剑右手被震得隐隐发麻。 高手!欧阳木心里一寒,心说:“至少也是彼岸境!不过修为要比我高上很多。” “小子,交出你们在洞窟里得到的秘宝,我饶你们不死!”巨石之后,森然走出三人,其中之一,赫然手持长弓,右手搭高铁玄箭。 说话的,是一抗刀大汉,面容粗犷,神色狠厉。 还有一人,背负长枪,身形清瘦,眼神却透亮凌厉,气息沉稳,俨然也是彼岸高手! “我靠。”白泽骂了一声,看到那诡异飞虫就在那清瘦持枪男人身边环绕,“我想起来了,那虫子,是寻香虫,能寻人气息,千里追踪的一种灵兽!” “现在察觉,不觉得已经晚了吗?”清瘦男人说,邪笑一声。 “二哥,废什么话。”持弓男人说,“两个初入江湖的废柴,杀了便是。” “哈哈,三弟说的对!”持刀男人大笑一声,一刀砍了过来,“吃我一刀!” “小白当心,这家伙是……”欧阳木话说一半,那人已经杀至。 “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王名冲!”厚重开山刀力劈而下,王冲打算先杀欧阳木,至于另外那个少年,修为不过苦海,真气外放尚且不会,不足为惧。 王冲一刀劈来,声势惊人。与此同时,三弟王兵一记冷箭,直取欧阳木命门! 白泽眼疾手快,一脚踹飞一颗人头大的石头,挡住王兵的冷箭。 冷箭入石,轰然炸裂。 那一边,欧阳木来不及道谢,王冲一刀斩了过来,他横剑去挡,直接倒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螳臂当车!”王冲大笑,杀招又出,“开山!” 狂刀如风,隐隐有狂暴刀气附在其上,趁着欧阳木倒退,直追而上! “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王兵箭指白泽,二哥王泉长枪如龙,眼神凛冽,直奔白泽而去! 两面夹击! “靠!”白泽大骂出口,“欧阳,三十六计走为上!” “哪里走!”王泉一杆梅花枪直捣黄龙,白泽拔剑,锈迹斑斑的藏锋出鞘,撞上长枪枪尖! “铛!” 金铁交鸣震耳,白泽只觉得一股大力几乎让藏锋脱手而出,虎口都裂了,倒退五步远。 “断剑?!”王泉冷笑,“小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说罢,一枪又出,“死!” “小白!”欧阳木大叫一声,却根本无法分身。王冲一把开山刀环环相扣,杀得他险象环生。 “嗖!”王兵冷箭又出,瞄准白泽要害。 前狼后虎,白泽进退维谷。 “飞仙一剑!”白泽大叫,藏锋虚挥,暗中将棋子中的瀑布剑气斩出,直奔王泉而去。 “什么!?”王泉大吃一惊,那苦海小子,竟然能斩出剑气,怎么可能?! 仓促之下,他回枪去挡,却也来之不及。如蛇蜿蜒的剑气越过梅花枪,直接命中王泉的胸口,将他打飞出去。 “二哥!”王兵也懵了,心说难道是扮猪吃虎?却见王泉衣衫尽裂,胸前鲜血淋漓,几乎被那突然而来的剑气直接夺命! 白泽打了个王泉措手不及,可那冷箭他却无法回剑去挡了。 危机时刻,真气暗运,白泽左掌一挥,掌色变得诡异起来,一片墨黑。 只是那黑色,远比不上洞穴中那半步剑仙王之涣的程度。 “玄玉掌!”白泽一张拍向那冷箭,王兵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他的玄铁冷箭被白泽一张拍碎! 那一箭,可是力能开五百斤的蛮石! 就这么被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轻松一掌,给拍碎了?! “我要你死!!”王泉将怀里的回元丸一口吞下,压制伤势,不顾体内残余剑气来回切割,长枪横扫,直奔白泽而去,双眼通红。 “黄口小儿,如此阴险!”王泉大喝。 “与你们相比,这算什么?”白泽一剑又出,张口就来,“飞仙一剑!” 王泉慌忙去挡。 那一剑的威力,他试过一次,绝不想再试一次,否则不死也残! 可剑气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而是直奔王冲而去。 再看白泽,那小子已经拔腿跑出老远。 “喝!”王冲吓了一跳,那诡异剑气纵横而来,他慌忙去挡,一记“裂山”阻挡剑气,让欧阳木钻了个空子,一剑挑伤王冲的肩膀,然后也拔腿就跑。 “站住!”王兵气急大叫,连出三箭,射向白泽后心。 “铛铛铛”三声,白泽头也不回,玄玉掌连拍,冷箭尽数被挡下。 “我数三二一的时候,我们分开两边,分头跑路。”白泽说,神色凝重,他所藏剑气不多,还要在这独山闯荡多日,经不起这么折腾,“就此一别。” 即使那虫子再神通广大,要追,他们也只能追一人,另一个人就相对安全了。 何况,还要在接下来的算计中,他们活下来才行…… 欧阳木点头,他看白泽直奔那寒潭而去,心里一紧,问:“你要?” “没错!”白泽说。 他要把牛鬼弄出来,替他和欧阳木背锅! “我靠。”欧阳木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小白你小子可千万要靠谱啊,不然咱俩也要被那怪物弄死在这里! 那日雷雨夜,他可是亲眼看见牛鬼沐浴雷电,还嗷嗷叫得欢快呢。这畜生,根本就是个怪物! “受死!”身后,三人紧追不舍。 寒潭片刻就至,白泽跳了起来,一记瀑布之剑飞出,直捣寒潭碧水! “轰!!” 水浪冲天! “三!”白泽大喊,落地,继续跑。 “近了近了,够近了!”欧阳木感觉寒气逼人,寒潭就在眼前,他生怕牛鬼马上钻出来一口把他吃了。 “二!”十丈距离,白泽还在跑。 “娘啊!”欧阳木双腿发颤。 王冲三人搞不清楚白泽二人搞什么名堂,紧随其后,忽然觉得寒气逼人,打了个哆嗦,心里虽然觉得不对,可还是没有放弃。 他们在小镇可是听到了,欧阳木那小子有一张目的地指向灵石矿脉的藏宝图! “站住,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王冲大喊,暗运刀气,开山刀预备劈出。 “一!”三丈远,白泽已经哈气成形,“跑!”说着,向左急拐。 “无量天尊!”欧阳木大叫一声,直奔右边,连滚带爬,胆子都快被吓破了。 寒潭之下,黑影极速上升! 王冲三人狂奔而至,冰冷的空气终于让他们心生不安,看到两人分开跑路的怪异行为,心里咯噔一下。 而就在这时,寒潭一声巨响,一道巨大身影突然出现,惊起十丈水浪,伴随着一声巨吼,声如奔雷! “吼!!——” 王冲三人被那一吼震得神魂俱裂,他收势不住,开山刀一记刚烈刀气呼啸而出,直奔牛鬼而去,劈中他坚若钢铁的身躯。 “我靠。”王兵眼神都呆滞了。 “这是什么怪物?”王泉出神。 “跑……快跑!!”王冲第一个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可他距离寒潭太近,牛鬼被那一刀激怒,八根触爪怒拍潭水,上半身一双巨爪一把将王冲抓了起来,往地上狠狠一砸! “轰!” 白泽只听一声惨叫,然后牛鬼暴怒的吼声震动山谷,满山的猿猴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争相逃窜。 “无量天尊!”白泽也学了欧阳木的口头禅,一口气跑到山谷脚下,抓着垂落的藤蔓,三下五除二,就往山谷上方爬去。 他回头,看见另外一边,欧阳木也在往上爬。 谷底,王冲已经被牛鬼暴力砸得不成人样。另外两人,正被牛鬼追得满谷乱跑,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欧阳,就此一别,后会有期。”白泽心道,不再犹豫,向山谷上方爬去。 ------------ 第21章 地灵根 那一日分别,白泽独自在山林穿行,赶路两日,有意在身上涂满薄荷汁水,掩盖身上的气息。 王氏三兄弟没有追上来,他不知道他们都被牛鬼弄死了,还是去追欧阳去了,反正无论如何,时刻做好战斗准备就好了。 即便追来又如何?真的硬拼,他的瀑布之剑未必就会输给他们。 这样一路穿行,渴饮山泉,饿餐野兔,困了,就在山林百年木上搭个木床,歇一宿。谢玄在羊皮卷上都标好了灵药所在的地点,白泽天生方向感极强,寻着地灵根所在的横山而去,一路奔劳,不必分说。 值得一提的是,两天前的夜里,他打坐修炼,终于破了苦海第四重天。 “修为提升,玄玉掌的威力也提升不少!”白泽想起那日一掌碎冷箭,尤自激动不已,看着自己漆黑的右掌,一掌拍碎比他还高的一块山石,赞叹不已。 “这玄玉掌果真了得!壁上绝学记载,此掌修炼到极致,掌色漆黑如玉,可轻松折断玄级灵器!”白泽心道,“若是半步剑仙王之涣那种程度,想必地级灵器,也能一掌硬抗。如今我修为太低,只是刚学会,已经能威胁到彼岸境修士的性命,若我跨苦海达彼岸,一掌下去,恐怕知微高手也要难受。” 横山地形特殊,冬暖夏凉,光照充足。地灵根就适合在这种环境里生长,夏天为草,吸纳天地灵气自由生长,冬天是虫,蛰伏地下,不死不枯,仍然在生长。 独山里的采药人,把地灵根多称呼为“虫草”,这等灵药,有拓人经脉,温养灵魂的妙用。 谢玄要炼制的丹药,白泽不太清楚。炼丹方面的知识,他跟谢玄七年时间,但也没听谢玄提起过。 不过从谢玄要找的灵药来看,他要炼制的丹药,多半跟他当年两余年破苦海境有关,很可能是洗髓伐经的灵丹妙药。 “总算是到了。”白泽看着眼前莽莽横山,秀木繁阴,即使是深秋将近,也一派郁郁生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伟力。 这个季节,正好是地灵根从草向虫转变的时候,是其药性最强,也最好找的时候。 因为此时,地灵根会呈现一种别样的褐红色,与周围一片苍翠的颜色格格不入。 进山之前,白泽在山下寻了一条小河,河水拐弯的地方,形成了一处一人深的水潭。多日赶路,他再次感叹拥有一只骑行灵兽的重要性,脱下衣物,跳进水潭,痛痛快快地洗去一身污泥。 “舒坦!”洗完澡,白泽收拾一番,竖起一头黑发,木簪一插,河水赫然倒映着一位翩翩少年,眉眼似星河,唇红齿白,腰间一把断剑,端是个潇洒剑侠! 抓了几尾河鱼,用仅剩的盐巴烤熟调味,填饱肚子,太阳已经偏西。 “是时候进山了。”白泽按剑,眼神有些凝重。 谢玄画的羊皮卷上记载,这地灵根,是很多灵兽的珍爱美味,所以此番进山采药,多有可能与灵兽遭遇。 若是遇到温顺的还好,怕就怕遇到羊皮卷上被谢玄标红的猫熊。 这种食草灵兽,领地意识极重。寻常灵兽,若是有人侵犯领地,可能只是出来龇牙咧嘴地咆哮两声,吓唬吓唬了事。 可这猫熊,那真是死脑筋,不追你出去个十来二十里路,绝不肯轻易罢休! “无量天尊。”白泽大步进山,踩着一地的灯笼草,“但愿此行平遂。” 与此同时,河阳城界,马池镇,柳庄。 下午,秋风送爽。陈元方还在后山砍柴,柳灵闲来无事,一边在槐树下琢磨谢玄留下的棋局,一边思索当日谢玄谈笑间一手平松岗的那一剑。 “下剑杀人,中剑聚气,上剑凝意,至剑唯心。”柳灵手执黑子,不紧不慢地敲着石桌上的棋盘,“一剑千柳,是我目前所困的聚气,也就是道尊所说的中剑。” 十年前,无名剑侠在树下悟道的那一剑,是上剑,凝聚这以一化千的剑意。 而那一天,道尊拂袖挥出的拂柳一剑,是上剑,还是至剑? “柳灵爷爷,你在想什么?”八岁的小彩云好奇地趴在村长院子的篱笆上,看着一身翠绿的柳灵,“元方哥哥每天都进山砍柴,白泽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都没人陪我玩了,我好无聊啊。” “小彩云,你要是觉得无聊,不如我教你一门呼吸吐纳的功夫,你有时间了,隔三差五给我摊两张葱花饼吃,怎么样?”忽然有人推开柴门,如是说道。 “咦,老神仙!?”彩云看清来人,惊了一声,伸长了脖子看谢玄背后是否有人,没有发现白泽,又有些失落地撅着粉嘟嘟的嘴巴,说:“白泽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要帮我办件事,估计要到下雪的时候才能回来。”谢玄拎着酒葫芦,喝了口马池镇福来酒馆打来的绿蚁酒,说:“怎么样,要学吗?” “呼吸吐纳有什么好学的?”小姑娘歪头询问,羊角辫一动一动的,煞是可爱。 “学好了,可以腾云驾雾。”谢玄说,“如何?” “听起来很好玩啊!”彩云拍手,又皱了皱小鼻子,“不过,我得先问问我娘亲。她要是同意了,我就跟你学!” “那你去问吧。”谢玄走到槐树下,柳灵已经站了起来,亲手为谢玄添了杯苦茶。 “道尊。”柳灵问,“这些天,您去哪了?” “去河阳城,见个老朋友。”谢玄坐了下来,“托他帮我寻一口上好的丹鼎,被杠一手,替他炼了一炉金丹,耽误了些时日。” “大约二十多天前,我和小友手持的那把柳剑断了感应。”柳灵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想,莫不是小友遇到了什么麻烦?那柳剑,应该是断了。” “断了就断了。”谢玄满不在乎,“本是柳剑,易折而已,何必担忧?” “只是……”柳灵想说什么,可谢玄神色淡然,想到他作为白泽的师尊都不担心,他有什么好忧虑的? 于是也放下心。 “老神仙!”彩云嗒嗒地推开柴门,跑了进来,说:“我娘亲说了,可以学!”小脸红扑扑的。 “嗯,算你娘亲有眼光。”谢玄招了招手,彩云听话地跑了过去,“来,让我想想,教你什么呢……唔,《凤舞九天》如何?” …… 进山采药的路并不好走,白泽进入横山没多久,总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先天道胎体质契合天道,对万事万物的感应多有奇妙之处。白泽自幼感官敏锐,很少出错。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疑心,暗处那双眼睛的主人都好像并不存在一般,始终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但愿是我多心了。”白泽心里不安,想早点摘了地灵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可横山莽莽,地灵根却只有他两根手指那么长,寻找起来也并非容易。 在山里整整转了半天,白泽了无所获。入夜的时候,白泽叹了口气,打了只野兔,烤将起来,香气传出很远。 山下那条河蜿蜒曲折,河岸夹生的灯笼草,在入夜时分缓缓散发出迷人的荧光,像是天边朦胧的星辰,又像是有绰约仙子在河边打着灯笼,悠悠唱歌。 白泽真的听见了缥缈的歌声,像是清风荷塘的幽香。 “良辰美景,妙哉妙哉!”白泽一时兴起,哪里还管什么地灵根,直奔山下而去,“奈何没有佳人美酒,否则必也赋诗一首!” 山河倒映繁星,与两岸灯笼草散发出来的荧光相互映衬,缥若仙境。越往山下走,歌声越发清晰。 起先,白泽只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可逐渐,他也沉醉于那绰约的歌声当中,忍不住想击节赞叹。 “这荒无人迹的大山,何人在唱歌?”白泽也是胆大,寻着隐约的歌声走了过去。 河水潺潺,蜿蜒不断。满地的灯笼草,将河水照得如梦似幻。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空灵的声音抚过时空,白泽踩着灯笼草,来到他先前洗澡的水潭附近。歌声就在这里传来,他拨草而行,好奇地看向河湾水潭。 仿佛时间停止,光阴倒置。 白泽忘记了呼吸。 只见朦胧月光之下,水潭波光粼粼,灯笼草的荧光将水中的倩影描摹得宛如画中仙女。 浑身被充满生机的嫩绿色环绕,一身鹅黄色,造型仿佛秋叶的衣裙,满头青丝被河水沾湿,铺散在她光洁如玉的后背上,一眼让人神魂颠倒。 身着薜荔,腰缠女萝。眸光如水,巧笑嫣然。白泽听见那神秘女子婉转的歌声忽然停止,水声哗啦,他在水潭浅处站了起来,转身,看向白泽。 “你不怕我?”她问。 如果说慕轻灵已经算是邻家少女初长成,算得上漂亮。那么眼前这位,一定是人间绝色。 白泽看向神秘女子淡绿色的眼眸,肤色胜雪,唇若玫瑰,端是一位坠凡仙子! “我为什么要怕你?”白泽愣愣反问。 “你难道看不出么?”她用纤纤玉指绕着自己苍翠的发丝,抬眸,仿佛想看透白泽的内心,“我和你的外表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是人。” 巧了,我也不是。白泽心里嘀咕,忍不住翻白眼,“你不是人,我还是本书呢。” ------------ 第22章 山鬼 “我知道你是谁。”白泽隔着脉脉河水与那女子对视,看向对岸匍匐在草丛里的赤豹文狸,两只灵兽慵懒地趴在一起,看也不看白泽一眼。 “嗯?”她用鼻音反问,似乎感到好奇。 眼前这少年,她一眼就能看出是易容后的模样。其实本身,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小孩罢了。 如此,即使是被看光,她也毫不在意。 “乘赤豹而从纹狸,你是山鬼。”白泽说,原著中期的剧情,曾出现过山鬼的身影。 《九州异灵志》记载,山鬼,山之精怪,善歌舞,乘赤豹而从纹狸,性情温良,多居深山。 “你倒是有趣。”山鬼从水中走了过来,问:“是他让你来的?” “啊,他?”白泽听得一头雾水,“他是谁?我来这里,是想寻些地灵根,山鬼姐姐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不是吗?”山鬼神色说不出的忧伤,仿佛雾里昙花,一步一步踏水上岸,素手一招,白泽腰间的断剑锵然出鞘,飞到她手中。 “这把剑,是我在一个无名洞窟里捡到的。”白泽看山鬼好像对那断剑感兴趣,说道。 “断剑无锋,如何藏锋?”山鬼抚摸断剑锈迹斑斑的剑身,素手一震,浩然灵力呈透彻的碧绿色,注入藏锋之中。 “嗡!——” 异变突起。 只见藏锋剑忽然散发出耀眼的光晕,剑身上白泽之前怎么磨都擦不掉的锈迹,居然在一点一点脱落! 河水被绿莹莹的灵光点亮,对岸的赤豹文狸警觉地抬起头,盯着山鬼的倩影,耳朵一动一动的。 “这……”白泽瞠目结舌。 山鬼白生生的胳膊被藏锋渲染得仿佛美玉,柔美的侧脸认真而惆怅,令人心动。 “不如,就改名,叫无锋吧。”山鬼秀手一擦,赫然竟将藏锋剑剑铭擦去,“藏锋”二字,顷刻之间,竟然被强行改为“无锋”! 这女子,修为恐怕至少也是超凡至尊境。 这独山之中,果然卧虎藏龙!传说中的独山王,那头雪翼狼王,实力又当如何? 无锋剑剑身上的锈迹尽数剥落,月光之下,伊人独立,素手持剑,寒光吞灭。 “还你。”山鬼只看了片刻,素手一杨,无锋剑分毫不差地飞进白泽腰间,用竹筒做成的剑鞘。 “山鬼姐姐,你真厉害!”白泽发自内心地赞叹,拔出腰间的无锋剑,锈迹褪去,断剑剑身泓如秋水,寒光熠熠。 以方才山鬼注入灵力,无锋剑光芒四射来看,这把断剑,至少也是玄级上品灵器! 若非折断,恐怕是地级灵器,也未必不可能。毕竟,这可是半步剑仙王之涣的贴身佩剑啊。 “等你像我这么大,也会如此。”山鬼轻轻招呼一声,赤豹文狸两只灵兽从河对岸懒散地游了过来。 “山鬼姐姐,你多大啊?”白泽脱口而出,然后才想到,直接询问女子的年龄,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又赶忙改口:“你要是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 山鬼看了白泽一眼,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轻启红唇,说:“大约,三百余岁了。” “啊?”白泽有些难以置信,“可看起来,你只比我大那么一些而已啊。” 山鬼轻笑出声,这是白泽这一次见她笑,看得如痴如醉,“那你想清楚,到底是叫我姐姐呢,还是奶奶?” “当然是叫姐姐!”白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山鬼坐到渡河而来的赤豹身上,将纹狸抱在怀里,不紧不慢地往横山走去,问:“你说,你是来找地灵根的?” “对啊。”白泽跟了上去,“可是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一根。” “如果你肯陪我呆些日子,给我讲讲这独山之外的世界,我可以考虑送你一些地灵根。”山鬼说,悠然叹息,“我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走出独山了。外面的世界,我都快忘了是什么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白泽好奇地问她。 “……”回答他的,却只有沉默。 星光游弋在无边银河,茫茫独山,被灯笼草点亮的河岸,两人缓缓前行。 山鬼光着脚丫,足不染尘,坐在赤豹身上,侧影仿佛仙山琼阁里的雕塑。 过了很久,白泽几乎以为山鬼生气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却是转移话题,问:“你是剑修?” “嗯。”白泽点头,“师傅说,剑修有二,一曰御剑,二曰气剑。我修的是第二种,气剑。” “你师尊倒是高人。”山鬼说,看不清情绪,“那你的气剑,修炼得如何了?” “修为未至彼岸,真气不能外放,是以气剑无法修成。”白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 “嗯?”山鬼问他,“是谁告诉你,修为不到彼岸,真气无法外放,就不能修气剑的?” “难道不是吗?”白泽奇道。 “你莫不是对气剑理解偏误太多?”山鬼解释,“难道剑气,非要从剑者体内发出?或者说,剑气的斩出,真气一定是必需品?” 白泽恍然大悟,山鬼的这般说辞,不正是谢玄教他的那手问道借剑吗?! 向天地借来的剑气,就不需要体内真气幻化成剑啊! “看起来,你好像明白了?”山鬼问。 “明白了!”白泽点头。 “悟性还是有的。”山鬼心里惊讶白泽的领悟能力,说:“如此,你若愿意,我可以指点你一二。但作为交换,你同我随行的这段时间,我的三餐饮食,你需要包了。” “啊!是你!”白泽之前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看他,现在总算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了。 “兔子烤得不错。”山鬼如此评价,摸了摸赤豹脖颈处的软毛,舒服得它半眯着眼睛,粗壮的尾巴摇来摇去。 白泽记得,他烤兔子的时候,山鬼约摸已经下山去往河湾沐浴。如此一来,他还能知道横山之中发生的事情,岂非山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是她的眼睛? 就这样,九州剑皇的大弟子白泽,变成了山鬼的小跟班。 只是白泽没有想到,独山山脉里的横山山系,冬暖夏凉就罢了,还有这么一处四季如春的宝地。 山鬼带他走进她的居处,那里真的有荷塘月色。满眼的瑶草竟相绽放,微风过处,细柳千行,茅屋草榭次落在山谷之间,唯美如画。 有一荷塘,荷花长开不谢。满目青翠,芙蓉出水,天然雕饰。 “好美的地方。”白泽赞叹。 山鬼拍了拍赤豹的脑袋,灵兽舒服地轻哼两声,独自走远。 山鬼踩着月光,足不染尘,抱着纹狸,飘然走上荷塘曲折回复的木桥。 白泽跟在身后,荷塘的清香让人心魂荡漾。越走越深,荷叶逐渐淹没两人的身影,绰约月华洒向人间,将那道出尘的倩影,勾勒得仿佛月宫仙子。 荷塘中央有一水榭,竹椅两张,桌上摆着甘露琼浆,瑶花作碗,荷叶为桌,四周点缀朦胧的灯笼草,飘若仙境。 “请坐。”山鬼抱着纹狸坐下,将玉壶里的琼浆露水轻倒瑶碗,啜了一口,眉眼如画。 “山鬼姐姐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吗?”白泽询问。 “若是不食人间烟火,如何对你烤的兔子如此牵挂?”山鬼轻笑一声,胜过满塘月色。 白泽愕然,端起瑶碗,也喝了一口玉壶中的琼浆玉露,色泽清润,口感说不出的清冽甘甜。 “真好喝!”白泽感叹,“比我师傅的绿蚁酒好喝得多!” “看不出,你年岁不大,却也饮酒?”山鬼素手一挥,一泥坛凭空出现在荷叶桌上,尚未启封,白泽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 “姐姐也饮酒?”白泽觉得自己又被刷新了对山鬼的认知,仙女不都应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等待那些同样冰清玉洁的神仙将她娶走吗? “后山有一群猢狲,经年成精,寻得此种酿酒之法,只是所酿之酒与你们不同,它们酿酒用的材料,是桃儿、李儿、杏儿这等水果。”山鬼将酒水倒给白泽一杯,“这帮猢狲时常将酒送来给我,我给这酒取了个名字,叫猴儿酒。你要不要尝尝?” “猴儿酒?”白泽感叹九州之大,无奇不有,当下好奇,将碗中猴儿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没有绿蚁那般刺激,温润清香,带着淡淡的水果味,香而不浓,口感极佳。 “好喝,再来一杯!”白泽兴起,山鬼也多年未跟世人接触,当下也不阻拦,又倒一杯,自己也陪着白泽喝了起来。 “这猴儿酒,初饮甘甜,后劲却是极大。”山鬼提醒一句,“你可要当心,莫要醉倒在这里,栽进荷塘,我可不捞你。” “若是喝醉栽进荷塘,那我就下水为山鬼姐姐抓几条大鱼,烤将来下酒,哈哈!”白泽又干了一杯。 推杯换盏之间,两人谈笑风生。白泽将他和谢玄游历北境时有趣的经历和听闻尽数讲给山鬼听,惹得山鬼时常轻笑。 只是那笑,总是不及眼底,隔着白泽看不懂的,一层忧伤。 白泽醉了。醉得厉害。他非要下水去捉月亮,被山鬼一把抓了回来,使了个定身法,将他定在竹椅上。 “陈元方,你我兄弟,定要登临九州巅峰!”白泽开始说胡话,大声嚷嚷,“我将来是剑仙,你就是剑圣!你我二人,要看遍九州世界……” ------------ 第23章 饮酒杀一人 山鬼脸色变了,阴沉得诡异。 她忽然站了起来,凑到白泽眼前。 饮酒之后,山鬼脸颊有淡淡的红晕,那双淡绿色的眼眸好像盛了一汪春湖,诱人至极。 “喝了我的酒,就要帮我杀一人。”山鬼神色诡异,吐气如兰,却在这句话一出时,就让白泽惊得一身冷汗,酒全醒了。 “杀谁?”白泽发觉浑身无法动弹,只愣愣地盯着山鬼的眼睛,问。 “李牧之。”山鬼一字一顿,将那个名字念了出来。 白泽只觉得灵魂深处响起一声炸雷,骨头都酥了,“当今九州剑仙,道门已经成为传说的老神仙,李牧之?” “没错。”山鬼透亮的眼眸一瞬间充满恨意,“我要你帮我杀了他。” “我一个苦海四重天,如何杀得了那等人物?”白泽只觉得不切实际,他已经是九州传说,连谢玄见了都要绕道走的老神仙,他一个苦海,恐怕对方一个眼神他就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了! “半步传说而已。”山鬼说,“超凡四境,至尊,贤者,圣人,传说。李牧之半步天道,距离踏入传说,成为陆地神仙还有天不可及的距离。百年内他都无法再进一步,可你不同。” 白泽一身冷汗。 “你先天道胎,百年登临圣人九重巅峰,半步传说,未必不可能。”山鬼定定地看着他,“我不会白让你去杀他,我会把我的所有,全部给你。” 白泽张张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觉得应该是酒劲又上头了,双眼昏沉,视觉重影。 山鬼又在唱歌,歌声空灵,却充满忧伤。 “雷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白泽精神恍惚,那歌声是《山鬼谣》的下半曲,雷雨冥冥,猿声哀愁。深夜时分,木叶随风飘零,伊人独立山海,思念公子,却徒得忧伤。 那歌声中有酒,酒杯中有故事。 月光如雾,缥缈如烟。荷塘深处,山鬼轻歌,满池的荷花翩翩起舞,灯笼草的光晕,将这里点亮,仿佛女神的珍珠。 纹狸慵懒地打着哈欠,草屋那边,赤豹听见歌声,抬头往山鬼所在的荷塘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闭目凝神。 “喝了我的酒,就要帮我杀一人。” “杀谁?” “李牧之。” …… 白泽天旋地转,醉的厉害,昏昏睡去。 山鬼听见耳边平稳的呼吸声,歌声渐止。她素手一招,将无锋剑拔了出来,握在手中,一步踏出,人已在荷塘之中。 夜风沉醉,山鬼脚踏芙蓉,身轻如燕,仿佛没有重量。 “无量一剑。”她轻轻说,一剑挥出。 半面荷塘枝残叶落,花瓣破碎飞天。 巨大的剑痕一剑将荷塘分为两半,一半花盛如簇,一半生命凋落。 赤豹被浩荡剑气惊醒,抬头一看,只见仙境荷塘,满塘的荷花已经有半数枯萎。 山鬼迎风独立,手持断剑,很久很久。 长风穿过她的发丝,牵起满头情仇。她飘然一步,重新回到轩谢,甩手一剑,将无锋合进剑鞘。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山鬼低头,发丝垂落,神情温柔,轻轻吻了白泽的额头,“我说过,我会把我的所有,全部给你。” “吼。”赤豹焦躁地叫了一声,起身奔向荷塘。 纹狸趴在荷叶桌上,眼睁睁看着绿莹莹的光晕在山鬼身上浮现,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将整个水榭都包裹其中。 赤豹钻了进来,一口咬住山鬼的衣袖,把她往后拽,试图阻止它的主人。 “赤豹,你要阻拦我吗?”山鬼神色说不出的怅惘,“可来不及了啊。我等了一百年,我的命,已经到尽头了啊……可我不想就这样离开,我还要亲眼看到李牧之去死。” 她的发梢,一寸一寸变得雪白。 赤豹松开口,眼神震惊而呆滞,最终变成惊恐。 “呜。”纹狸哀鸣一声,怔怔地看着山鬼。 这一夜,星斗的光辉都被荷塘荧光盖下。绿光整整吞灭了一夜,直到天明,才逐渐散去。 “唉……”远处山峰,一道苍老的身影喟然叹气,“结束了吗……这般算计,因果叠加,也不知日后,对你是好是坏。” 说罢,御气而去,瞬间遁行百十里。 白泽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他睁开双眼,秋阳温驯,坐在竹椅上,轩谢依旧,不见伊人,荷塘却是莫名毁去一半,景色阴阳参半,有种生命与死亡一线之差的病态美。 “山鬼姐姐?”白泽起身,忽然察觉体内真气浑厚,惊疑一声,闭目凝神,随后睁开双眼,大叫一声,“苦海六重天?!” 这怎么可能?!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居然连破两重苦海?!而且丹田气海还在疯狂运转,那个漩涡流速极快,气海俨然还在剧烈扩充! “这……”白泽忽然想起他醉倒前山鬼对他说的话,心里一惊,这等异变,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传功! “我会把我的所有,全部给你。” 山鬼的话仿佛近在耳边,白泽很清楚传功意味着什么,他脚步错乱,不慎推倒荷叶桌,跌跌撞撞地跑上木桥。 “山鬼姐姐!”他大叫一声,声音传出很远,却听不到回应。 白泽慌了,也是无意间低头,他赫然发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额头眉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翠绿的枣核状印记,仿佛天眼。 “你这又是何苦?”白泽苦笑,他隐约之间,已经猜到什么,“不是他让我来的啊,我都说了,这把剑,是我在那个无名洞窟中捡来的。” 更何况,要杀九州剑仙李牧之,谈何容易?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你究竟在这百年里,经历了多少绝望,才能做出这等荒唐的寄托? 白泽失魂落魄,走出荷塘。 山谷的瑶花,已经在做最后的绽放,生机断绝。 “你醒了?”谷间茅屋,山鬼静静坐在摇椅上,赤豹和纹狸全都不在她身边,白泽看见她满头青丝已成白雪,翠绿色的眼眸也已是枯萎的灵泉,心疼不已。 “你这又是何苦?”白泽说。 “你答应过我,要为我烤兔子,烤鱼。”山鬼轻轻一笑,面容却是疲倦。 “我白泽答应过的事,一定兑现。”白泽默然良久,转身,“你等我。” “等不到啦。”山鬼心说,却并没有阻止白泽。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摇椅上,看着少年模样的孩子离开半个时辰,抓了一只野兔提回来,又跳进荷塘,抓了两尾大鱼,默默生火。 “他是我师傅。”山鬼嗅着烤肉的香味,看着白泽蹲在火坑边的身影,忽然说。 “嗯。”白泽点头,“欧阳对我说,王之涣是个很厉害的人,半步剑仙,只输剑仙一招。” “师尊当然厉害。”山鬼笑了,笑得却很苦涩,“可那把剑是他的命剑,李牧之折了它,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白泽愕然。 “藏锋剑断,师尊的修为一日千里地暴退。他阻止不住,也不想阻止。”山鬼叹息,“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骄傲一生的男人,被彻底摧毁道心,从此对天道一蹶不振。 我心疼他,可我不能说。 我不能让师尊觉得,我也认为他是个废人。 “他让我回横山,他要去做最后一件事,了结牵挂,然后就回来,让我为他送终。”山鬼缓缓诉说百年前的往事,“你知道吗,当时我满心欢喜。我想,即使败了又如何?我还拥有他。这剑仙之名,不得也罢。” “可我没想到,我等了他百年,也没有等到他。”山鬼说,低下头,像是枯萎的瑶花,“我看见你的刹那,看到你腰间的藏锋,我就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白泽握着烧烤木棍的手逐渐收紧。 “可我还是想问你,是他让你来的吗?”山鬼轻笑,“你说剑是你捡来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已经死了。” 断剑锈迹斑斑,师尊逝去百年。 终究,我没等到他。 这满山谷的瑶花,寂寞开放了百年。这荷塘月色,无端流淌了百年。这赤豹纹狸默默陪她百年。 百年后,终成黄土。 “采三秀兮于山间, 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 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鬼轻轻哼唱,还是《山鬼谣》。四季轮回,光阴不止。我抱怨公子是否已经将我遗忘,为何仍不归来。却不知,是否你也在思念着我,只因不得空闲,无法前来赴约。 “兔子和鱼,都烤好了,要吃吗?”白泽问她。 山鬼将一只兔腿接了过来,拿在手中,却迟迟没有动口。 她看着手里的兔子,仿佛越过百年时间,看到当年,那个和白泽一样,也是在烤完兔子第一时间将兔腿撕下来给她的男人。 “兔子烤好了,要吃吗?”他问。 “当然要吃。”山鬼轻笑,可却只是拿着兔腿,很久,很久。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大抵世间情仇,都因爱而起,因恨而灭。 白泽看着山鬼,默然不语。 ------------ 第24章 御剑行九天 那一天,山鬼坐看日出,坐等日落。 秋夜微凉,山谷仿佛失去灵魂,不再四季如春。 “待你将我传你的灵力吸纳完全,大抵能破苦海七重天。”山鬼看着漫天银河,对白泽说,“我没有传你毕生灵力,只是沧海一粟罢了。毕竟,天道独闯,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天路要走。” “足够多了。”白泽说。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山鬼素手一点,指向白泽眉心的翠绿印记,“那是山鬼印,如果我不对你传功,你无法开启此印。” “山鬼印,有你毕生灵力?”白泽问她,“你如今,我看得出,已经灵力尽散……” “并非。”山鬼摇头,“山鬼印是山鬼印,我灵力尽散,别有其他原因。”她说,“你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知,山鬼非人,而是山灵。此印,你若以真气炼化,对你悟道之路,大有裨益。它能闻兽语,观山河运势,亲近自然天道。” “那你?”白泽追问。 山鬼指了指白泽腰间的断剑无锋,轻笑一声,“百年前,李牧之折断师尊命剑,剑灵当场身亡。如今,我虽命陨,可不愿留在人间。山鬼印传给你之后,我以血魂祭剑,以灵力重塑身躯,成为此剑新的剑灵。” “如此一来,你岂不是身死魂飞,不入轮回?”白泽站了起来,心知无力回天,沧然一叹,“你这是何苦呢,李牧之,我帮你便是。只是剑仙之名,也非轻易撼动。一剑之下,是我死还是他亡,也是未知。” “至少,要把师尊被折断的剑刃取回来啊。”山鬼笑道,眉眼温柔,“我想亲手去取剑。况且,入了轮回,人生重新来过,我既然记不住他,又何必入这轮回?” 白泽结舌无语。 “对你总有莫大好处。”山鬼满不在乎,说:“剑灵重塑,你我又因山鬼印相互契约。也便,即使你不入彼岸,也能御剑行九天。” “白泽,我师尊到底是要比你师尊高的。”山鬼说,“剑修确实分御剑和气剑,可我问你,气剑是剑,难道御剑就不是吗?” “二者无高下之分,都是剑。”白泽回道。 “那么,此剑希望你慎重对待。”山鬼说,“剑修因剑而生,也因剑而亡。倘若有一天,你也找到了自己的心剑,我希望到那时,无锋也能被你握在手里,直到我了却心愿的那一天。” “我承诺,除非我死,否则永远没有弃剑的那一天。”白泽立誓。 “我的时间不多了。”山鬼说,“最多两日,我的形体,就会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从此,我将以剑灵的方式存活,却也会丧失全部的记忆。” “谁都会忘记吗?”白泽问。 山鬼点头,“谁都会忘。从此世间少了一只山鬼,无锋多了三道至强剑灵,山鬼,赤豹,纹狸。不过,你何时能用到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你不是说,山鬼印可以契约你我吗?”白泽笑了一下,看着山鬼满头银发,说:“如今怎么又改口,拐弯抹角地说我修为太低,用不了你这无敌剑灵?” “我既是剑灵,也就是无锋的剑魂。你要知道,只有地级灵器,才配拥有剑灵。你我以山鬼印契约,自然你也契约了无锋剑。”山鬼淡笑,“无锋剑好说,既然契约,你必能轻易御之。若我成为剑灵之后还记得你,自然也会帮你。可惜,我会忘了你。所以到时候,能不能驱使我这剑灵,实力说了算。” “那,你还能想起我吗?”白泽问她。 山鬼沉默良久,说:“何必想这些?我的时间不多了,此刻你炼化山鬼印,修习御剑之法,我还能指点你一二。待我消散,可就没人教你了。” “那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教我!”白泽强打精神。 “那是自然。”山鬼轻笑。 这一夜,白泽不敢半分偷懒。他静坐冥想,按照山鬼的指导,一步一步,用自身纯阳真气炼化山鬼印。 可明显,山鬼的修为碾压他太多,即使一夜过去,他也只是炼化了个皮毛。白泽粗略估算下来,恐怕他炼化山鬼印,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甚至更久。 然而只是皮毛,也已经让白泽受益颇多了。这山鬼印,能亲近自然万物,修来与气运山河相辅相成。 此前参悟搬山印,白泽就已经对气运山河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如今炼化山鬼印,对自然山川的认知更清晰,他只觉自己对气运山河的理解又精进一分。 黎明时分,白泽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 山鬼静静地坐在摇椅上,看着白泽调理体内翻涌的气息,微微一笑。 “天涯咫尺。”白泽一步踏出,身形已在三丈开外,正是道门绝学气运山河中,缩地成寸的招数。 “有趣。”山鬼如此评价,沐浴晨光,疲倦的身体多少有些回光,强撑着站了起来,娇柔的身体微微摇晃,站稳,说:“先天道胎,名不虚传。这等天资,比我当年十倍不止。” 白泽一步上前,想要扶住山鬼,却被后者轻轻一推,避开,淡笑:“不必如此,我还不至于虚弱到站不起来。” 白泽有些尴尬地抓抓脑袋。 “这山鬼印的炼化倒是急不来,需要你用时间慢慢消化。”山鬼说,“当下,你先熟悉御剑之法。然后,我有一剑相授。” “好!”白泽当下从腰间拔出无锋剑。 “闭目凝神。”山鬼说,身形弱柳扶风,眉眼淡绿色的眼影如今已经暗淡得几乎不见,“你我既已契约,那么你在灵魂世界里找到我,与我沟通,关联,然后做到御剑,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白泽当下不再言语,进入冥想状态,观天地能量纵横交织,寻找无锋的剑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因为山鬼印,白泽找到剑灵,并不困难。可他看到剑灵的刹那,只觉得莫名心疼。 山鬼一直在等待王之涣归来,她将山谷小屋布置得仿佛人间仙境。可剑灵知道她等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于是心灵世界一片荒芜。 剑灵坐乘赤豹,怀抱纹狸,静静看着眼前满目苍凉的荒原。这里除了她和两只灵兽,有的,只是风沙怒卷。 从至情到忘情,山鬼用了一百年。 伊人独立,三千青丝尽白雪。眉眼如画,百万情动终归尘。 剑灵在茫茫苍原中回头,翠绿色的眼影之下,却与白泽最开始遇见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山鬼的眼睛温柔而忧伤,充满温吞的善良。可这双眼睛,冰冷凌厉,充满暴躁的杀机。 “真弱。”剑灵语气淡漠,素手一卷,锵然一剑,剑气如龙,直奔白泽潜进无锋剑魂的灵魂实体。 “啊!!”白泽大叫一声,剑气击中他的瞬间,他只觉得灵魂都被击碎了,登时睁开双眼,浑身冷汗,恐惧之余,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要杀了我!”白泽喘了两口气,看向山鬼。 “她再冷漠,也不会杀了你。”山鬼轻笑,“你我契约的方式太过特殊,你死我就死,我死你却不会死。她知道这一点,所以绝不会杀你。” “是吗……”白泽松了口气。 这样还好,否则若是跟一个摸不清脾气,时刻能杀了他的剑灵打交道,那滋味一般人可真承受不起。 “你感应一下,是否已经能看见无锋剑魂了?”山鬼问他。 “仿佛是我四肢之外的第五肢体,不用手握都能将它拿起来。”白泽形容此刻他和无锋剑之间奇妙的关联。 “试试。”山鬼淡笑。 白泽松手,无锋剑顿时坠落。少年模样的孩子眉眼似星河,右掌食指与中指并拢,成剑指,凌空对断剑一指,低喝一声:“御剑,起!” “嗡……” 剑身长振,声如惊龙。但见无锋寒光一闪,拔地而起,直飞苍穹,发出一声刺耳的剑鸣! “成了!”白泽惊喜地叫了一声,意识分神,无锋剑在半空摇晃一瞬,突然坠落。 “集中精神!”山鬼提醒,“初学御剑,你还做不到一心二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明白!”白泽大笑一声,剑指并拢,凌空一划,无锋再次被牵引,环绕天空不断盘旋,发出锐利的破风声,听得白泽热血沸腾。 “山鬼姐姐,我可以御剑飞行吗?”白泽兴致勃勃,笑着问山鬼。 “你试试。”山鬼淡笑,笑意不及眼底,也有些不怀好意。 可白泽没看见。 他对着无锋招手,“剑来!” “嗤!” 断剑破空而至,白泽看准时机,往上一跳,精准地跳到剑身之上。 他刚要御剑行九天,已经察觉不对。御剑虽不熟练,可不至于伸手打自己的脸。可御剑飞行可以! 白泽只觉得仿佛手脚错乱,明明想控制手去拿东西,手还没到,脚已经一把将东西踢得老远。 上天不过两息的时间,白泽从天而降,惨叫一声,连人带剑一头栽进荷塘,出来时脑袋上顶了个一脸懵逼的老王八。 “咕?”老鳖摇头晃脑它本浮在水面晒太阳,舒舒服服的,哪来的瘪三这么不长眼,扰它的兴致? 白泽吐了口塘水,苦笑,“山鬼姐姐,不带这样坑我的吧?” “自己不自量力,怨得了我?”山鬼笑语盈盈,说不出的灵动,带着那么些俏皮。 白泽看得呆了。 也是这一瞬间,那个白发三千的女子,终于肯露出她心灵世界的一角。 刹那风华,却足以让日月失色。 ------------ 第25章 柳下葬鬼魂 《九州异灵志》里说,山鬼,一百年幼年,一百年成年,一百年老去。 与人类三十年年少,三十年中,三十年老不同,它们有更悠久的生命。而若是修行,其生命更远不止三百年。 她还年轻,可心已经老了。 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天命,心死则人死。 白泽从荷塘爬了出来,抖擞精神,问山鬼:“算合格吗?” “算。”山鬼说,笑意不减,可已经不及眼底,“你的才能超乎我的预估,如此,我授你两剑,也算没有埋没师尊的名声。” 白泽当下点头。 “百年前,师尊九州成名时,并没有人知道他还有我这么个异类徒儿。我也一直因为身份的原因,不敢到处张扬。”山鬼想起往事,笑了笑,“如今师尊的绝技传授给你,以你的才能,必不会将之埋没。” “山鬼姐姐,你是最好的。”白泽真诚地说道,“若是将来,我也有徒儿如你这般,我必视若珍宝。” “贫嘴。”山鬼嗔了他一句,不过并不生气,“我传你的,是师尊成名两剑,剑一无量和剑九沧海一笑。倘若将来有机缘,我希望你能替我们把这些东西传承下去,也算是我和他就在九州大地最后的一点痕迹。” “好!”白泽郑重点头。 “你仔细听好。”山鬼正色,“剑一无量,偏向御剑,而剑九沧海一笑,则是气剑。二者虽是异曲,却也同工。你当下的修为,想要用这两剑,难。可以你的悟性,若是破苦海入彼岸,想必用来可以。”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问题。”白泽叹息。 “你才多大?”山鬼白了他一眼,“约摸不过七岁。你要知道,当今剑仙李牧之,十岁苦海九重天,一年之内渡海入彼岸,已经被世人称是五百年来第一人。你只是不世出而已,若是勤加修行,完全有望十岁之前苦海九重天,十一岁踏彼岸,与剑仙齐名,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这倒也是。”白泽摸了摸下巴,毫不谦虚地说。 山鬼噗嗤一笑,也就这时,她才觉得白泽还是个孩子,心性到底顽皮。 否则,她真以为这小子和她一样,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这一天,山鬼尽心为白泽讲解剑一和剑九的心得,白泽听得认真,因为不能亲手实践,诸多疑惑,只能一点一点询问,然后一一记下。 直到深夜,白泽看到山鬼已经倦得眉眼低垂,昏昏欲睡,忍不住再次打断她的诉说,道:“山鬼姐姐,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吧。这两剑我都记下了,你放心好了,有朝一日我脚踏彼岸,必能将之用出。” “嗯,如此也罢。”山鬼躺在摇椅上,呼吸已经若有若无,闭目凝神,“我先睡会儿,天明时分,记得叫我。” 否则,我怕我一觉不醒。 “好。”白泽点头,彻夜守在山鬼身边。 她说的不假,像这样下去,明天,就是她消散于这天地之间的时候。 白泽心里难过,说到底,这是他转世九州,除了谢玄,第二个遇见的,对他这么好的人。 虽然山鬼别有用心,想让他帮她杀掉当今剑仙李牧之,可白泽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有的,只是心疼山鬼百年来的过往。 卿本佳人,奈何天命? 这一夜,白泽没有打坐修行,只是静静守在山鬼身边,看着她白得几乎透明的侧脸,里面淡青色的筋都能依稀看见。 凭他目前的实力,彼岸修士,也未必是白泽的对手,可以说已经相当逆天了。可他恨,也不甘。为何天道如此,这么善良美丽的灵魂,要遭遇如此磨难? 日出东方,紫气鸿蒙。白泽坐了一夜,温暖的阳光打在山鬼昙花将谢的侧脸上,唯美如斯。 白泽不忍打扰她的沉眠,可山鬼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疲惫的眼眸,侧脸,看见白泽正看着她,勉强一笑,说:“早啊,小白泽。” “早,山鬼姐姐。”白泽也勉强一笑。 她吃力地坐了起来,轻笑一声,向白泽伸出素手,问他:“能扶我起来吗?我想再看看这里的风景。” “好。”白泽将她扶起来,很谨慎,像是面对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山鬼很轻,仿佛没有重量,微风一吹,都能将她吹上月宫。 白泽扶着她,走得很慢。可即使这样,山鬼还是很吃力,只走了百余步,就开始喘气,脸色不正常地潮红。 “山鬼姐姐,我背你吧。”白泽说罢,不等山鬼说话,俯身将她背了起来,轻轻安放在背上,问她:“你想去哪?” “想去后山,看看那群猢狲。”山鬼温柔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我走了,它们还会不会每隔一段时间,来给我送酒。” “……会的。”白泽一步一步,忍着眼眶的湿意,往后山走去。 “是吗?”山鬼安静地趴在白泽肩头,说:“可它们送来,却没人喝了啊。” 白泽不说话了,心里堵的难受。 他很想问,是不是他没有来这里,她就不用死了? 这是天命?他一路进山,得了半步剑仙王之涣的断剑,和他的绝学,然后就遇见了山鬼,又得了她的传承,以命为代价的传承。 “小白泽,你怎么不说话啦?”山鬼无精打采地趴在白泽背上,雪白的发丝拂过少年坚毅的侧脸,“陪我说说话吧,除了赤豹和纹狸,你是我这一百年唯一的朋友了。” “你也是我这这七年,遇见的最好的姐姐。”白泽说,声音有些哽咽。 “你知道吗,其实我得到无锋的那个无名洞窟,离横山并不远。”白泽说,“其实,我想,他最后是想回来的。” “是吗……”山鬼淡笑,“可他为什么没有回来呢?” “那个洞窟里,有个老和尚。”白泽说,深吸一口气,“他们一论佛道孰为顶,动手打了起来……” “师尊输了,对吗?”山鬼问,却不需要白泽回答。 白泽感觉肩膀有些湿润,他不敢回头,他知道山鬼在哭,在无声地哭。 距离后山,还有三百步的距离。前面不远,有一棵百年的柳树,柳条如瀑,状如大伞。 “我想在那歇一会。”山鬼说,语气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那棵柳树下。” “好。”白泽知道,这短短三百步,她走不到了。 秋阳温暖,可暖不了白泽寒冷的心。他带山鬼去到柳树下,将她放下,背靠柳树。 “这柳树,是我一百年前亲手种下的。”山鬼摸着柳树盘虬卧龙的树根,说:“说来嘲讽,李牧之一出长安,写下一首诗,《灞桥别柳》,说‘烟雨又湿灞柳,亭外折枝送远游’,一时间折柳送别成为长安城满城风流。” 离别赠柳,柳即是“留”,希望远游之人,能留下不走,或者早日归来。 “师尊没有回来,可不知不觉,它已经长这么大啦。”山鬼从腰间取出一支苍翠玉笛,递给白泽,“你会奏笛吗?” “会一点。”白泽接了过来。 “我唱歌给你听吧。”山鬼说,“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我哼的那个曲子吗?” “《山鬼谣》,我知道。”白泽点头。 “那好,你吹笛,我来唱。”山鬼淡笑,白泽找准音节,十指翻飞,吹奏起来。 曲声哀婉凄绝,如泣如诉。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山鬼轻唱,声音空灵,散入秋风,柳叶纷飞。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白泽不停地吹奏,可山鬼的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仿佛被未知的东西扼住喉咙。 “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 山鬼淡绿色的眼眸缓缓闭上,声音渐止。 白泽泪流满面。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他问。 闭目的人儿没有开口,也没有睁眼,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白泽手中的玉笛,然后溘然长逝。 秋风扫落叶,山鬼的身躯,仿佛烟雾,被轻轻吹散,就像她从未存在过这世间一般。 白泽低头,看见玉笛上有一个娟秀的刻字,“瑶”。 “路险难兮独后来。”白泽将山鬼最后那句没有唱出来的歌轻轻哼出来,怔然良久。 道路艰难险峻,是你姗姗来迟的原因吗? “王之涣,你知道吗。”白泽用断剑在柳树下刨土,将玉笛埋葬,“她等了你一百年,只想你回头,看一眼她。其实看一眼又如何呢?仙路无始亦无终,顶峰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白泽折木立碑,亲手刻下“挚友瑶之墓”五个字,颓然坐到柳树下。 夜色深沉,白泽拎着一坛猴儿酒,放肆地大喝痛喝。 “瑶,后山的猢狲,我帮你看了。那帮猴子,个个都成了精,它们闻到我身上有你的味道,就直接把猴儿酒拿了一坛给我。” “嘿,地灵根呢,我也在你房间里找到了,不用担心我没找到这玩意。” “你放心吧,剑一和剑九,我会让它们在九州江湖,重新焕发光彩的。也会找一个和你一样善良温柔的人,将这两招,传授出去。” “剑仙李牧之,我会去找他的。我答应你,至少,也要把无锋的剑刃给拿回来。” “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很喜欢你的。你笑起来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瑶,要不是我闯入你的生活,你也不会因我而死……” “呐,那天我给你烤的兔子和鱼,不好吃对吧?否则你怎么会一口都不吃呢?” 夜色深沉,星空暗淡。 流星雨像是天神哀悼的挽歌,滑落天边。 少年模样的孩子伶仃大醉,躺在柳树下,看着身边的墓碑,自言自语。 “我想你了。” 可你回不来了。 所以,睡吧。 就在这里,沉眠。 从此,世间少了一只叫瑶的山鬼。 多了,一个断情决义的剑灵。 ------------ 第26章 穿心一剑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横山谷地,白泽泛舟荷塘,竹笛轻语,慢声作歌。 山鬼化为齑粉的第三天,白泽除了每日修炼,疯狂炼化山鬼渡给他的灵力,终于破苦海七重天。 如今丹田气海,已经成为一眼看不尽的汪洋大湖。最后一丝灵力被炼化,气海漩涡旋转的速度顿时慢下来,恢复如初。 每日以纯阳真气炼化山鬼印,白泽对气运山河的领悟愈发精进,如今天涯咫尺,一步已经有五丈远。 玄玉掌和御剑术也在勤修,不过时日太短,没有太大精进。 三天来,满山谷的瑶花已经全部凋落,一眼看来,满目凄凉。 白泽还是会想起那道绝美的倩影,在山鬼小屋中还能梦见她莞尔一笑,空灵清歌。可白泽也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留下的,只剩下无锋三剑。 那个冰冷的剑灵。 和那两头至死不渝的灵兽。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白泽将竹笛别在腰间,一步跨出,踏舟而行,上岸。 是他离开的时候了。只是走之前,还想去摘一朵已经枯萎的瑶花,送到她的墓前。 白泽只身往后山走去,身后,寻香虫低飞而来,又盘旋而去。 “哼。”少年冷笑一声,并不为所动。 既然来了,那就做好以血祭剑的准备吧。 天色阴沉,仿佛大雨将至。 白泽来到柳树下,这不是李牧之笔下的长安城,没有灞桥烟柳,有的,只是苍凉一墓。 “瑶,我要走啦。”白泽将枯萎的瑶花放到木碑前,俯身去摸脚下的泥土。 “你等不到王之涣,可我想有朝一日,我登临天道顶峰,定去仙山寻得不死草,将你复活。”白泽心说,“那时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我再把你教我的所有,全部还给你,如何?” 天色愈发阴沉,风渐渐起了,吹动满树柳枝,似狂魔乱舞。 一箭冷然射来,白泽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将冷箭抓住,轻易折断。 “梅开三度!”王泉一枪递出,枪花似影,似梅花花蕊,直刺白泽后心要害。 “御剑。”白泽依旧没有回头,无锋剑锵然出鞘,钉向王泉的梅花枪。 “铛!”剧烈的金属撞击声。 “御剑术!”王泉震惊,“彼岸境?!这怎么可能,一月不到,你怎么可能破苦海入彼岸!?”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白泽起身,发梢被秋风吹动,一双星辰般的眼眸充满毕露的杀机,伸手一招,无锋剑原路返回,被他握在手中。 “张狂!”王兵现身,手持玄铁弓,面目狰狞,“你这小子,害死我大哥,今日便要你偿命!” “三弟当心,这小子邪乎得紧!”王泉单手持枪,提醒。 “你大哥?废物而已,杀了便杀了,如何?”白泽冷嘲,握剑的手漆黑如墨。 “我杀了你!”王兵怒吼,三箭齐发,“二哥,即便那小子彼岸又如何?你我兄弟皆是彼岸,还怕他不成?!” “那就来战!”白泽一步踏出,已是三丈之外,躲开冷箭,直奔王泉而去。 “好快的速度!”王泉只觉得眼前一花,白泽已然杀至。 “着!”王泉不及多想,梅花枪直刺而出,又是梅花三度。 白泽眼见长枪刺来,枪尖一变三数,兜头戳来,侧身一闪,却是越过王泉,一剑出手,如龙剑气纵横而出,直奔王兵而去! 声东击西。 王兵措手不及,玄铁弓连发,却还是挡之不及,被瀑布剑气所伤,登时断了一臂。 “啊!!”王兵惨叫出声,可白泽杀招又至,御剑直取他的首级。 “三弟!”王泉一声怒吼,回马枪直奔白泽后心而去,“尔敢?!” “有何不敢?”白泽冷笑一声,天涯咫尺,一步踏出,躲开回马枪。 “滚开!”王兵这才意识到踢到铁板,单手运弓,狠狠地砸向无锋剑,只听铛的一声,无锋剑被砸飞,他也因此倒退三步,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可他没有栽倒,白泽一掌按住他的后心,将他推向王泉。 “噗!”梅花枪刺透王兵的胸膛,王泉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王兵一口血喷了出来,跪倒在地,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啊!!”王泉愤然拔枪,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地怒吼:“我杀了你啊!!” 他怒极,已经没有招数可言。一枪直奔白泽的心脏。 少年嘴角依然挂着冷嘲,他伸出两根手指,毫不费力地夹住梅花枪的枪尖。 “喝!”王泉催动体内真气推枪,可白泽天生神力,也是运气抗衡,一时间竟然不能推枪半分。 “扰我挚友安眠,当死。”白泽语气阴狠,手指一错,硬生生将梅花枪枪尖折断! 王泉收势不住,直扑白泽而去。 “玄玉掌!”白泽顺势一掌推出,狠狠打在王泉胸口,只听噼里啪啦一震骨碎,王泉一口血喷了出来,倒飞出去。 “御剑,穿心。”白泽剑指,无锋横贯而来,在王泉落地之前寒光一闪,穿过他的心脏,将他前胸后背直接打穿! 白泽满脸鲜血,面如修罗。他走上前去,提起两人的尸体,甩脚一踹,将二人踢飞数十丈,然后只身走到山鬼墓前,轻轻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无锋剑丝血不沾,锵然入鞘。 “打扰你休息啦。”少年说,温柔地摸了摸埋葬玉笛的坟墓墓碑,“再也不会啦,因为,我要走了。” 再见,瑶。 再见。 白泽沉默良久,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长风吹动老柳,柳枝乱舞,像是告别。 恍惚间,仿佛又听到那缥缈的歌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只是那个巧笑嫣然,温柔善良的女子,再也不会在这寂寞的山谷里,轻轻唱歌了。 “唉。”不远山峰之上,谢玄一声长叹。默然目睹白泽连杀两人,良久不语,起身御虹而去。 他算天算地,却没算到,那只山鬼会对白泽有如此影响。他不知道这样算计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此举将来,会不会成为白泽一生的心魔。 …… 白泽出了山谷,天色愈发阴沉。他直觉要下雨,可雨还没下下来,他刚出山谷,就接连遭遇两波人马。 其中一伙,明显是河阳城雇佣兵组织的人手,统一服装,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主。另一伙应该是自由联盟,组团来独山寻求机缘。 “这是怎么回事?”白泽心里疑惑。然后不经意间,听到他们的在谈论九色灵鹿。 “我说李哥,这九色灵鹿也忒能跑了吧?咱们都追十多个山头了,还是没能摸住这畜生的屁股。”一行人渐行渐远,白泽耳朵微动,听见有人在说。 “九色灵鹿?”白泽心里称奇,他进山已经快两个月了,河阳城出动如此多的人手,那些世家大族,包括城主府都有派人进山,还没抓住那头灵兽? 此前白泽对这九色灵鹿无感,自觉是抓不到这灵兽。可事到如今,他倒是想试上一试了。毕竟有山鬼印,若是能交流契约,找这么一头坐骑灵兽,倒是不错。 白泽摸着怀里的地灵根,计上心来。 食草灵兽,没有几个能抵抗地灵根的诱惑。 白泽不动声色地观察形势,短短半个时辰,他行走横山,已经碰到了不下七伙势力。 当下,他又忧虑起来。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他一个人独行,即使真的捕获灵鹿,又如何能保住它不被人架桥夺取? 他可是看得清楚,刚才有一伙势力,衣服上绣着河阳沈家的家徽,领头的年轻人明显是家族年青一代颇有地位的存在,身边有个背着一把油纸伞的中年男人,气息飘忽不定,俨然极有可能是知微高手。 白泽正思索眼下的局势,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喂,兀那少年!你是独自一人吗?怎样,加入我们的队伍,抓了灵鹿,到时候咱们大秤分金银,如何!” 白泽回头一看,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河阳城商会,与慕轻灵起冲突的老金。 老金一行七人,个个身上都带着血气。尤其是他,虎背熊腰,扛着一把环首大刀,两眼一瞪,熊一样给人压力。 “灵鹿,什么灵鹿?”白泽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主,当下装傻充愣,走了过去,“我在这横山寻找地灵根,没成想,忽然碰到这么多人。我本以为你们是来跟我抢生意的,没想到你们是来抓什么灵鹿的?” “好小子,这九色灵鹿把河阳城闹得沸沸扬扬,你竟不知!”老金哈哈一笑,当下也不避讳,对白泽说了事情始末。 原来当初河阳城爆出九色灵鹿现身的消息,连番人马进山,都没能抓到那头灵兽。 老金他们这一批人马进山,在独山中转悠了二十多天,终于在一天夜里摸到九色灵鹿的尾巴。 可奈何这九色灵鹿奔跑起来速度太快,虽然发现行踪,可一帮人愣是追了三座山头,最终还是被那灵兽给跑了。 于是出现了眼下的一幕。 不断有人发现灵鹿的踪影,可一帮人总是扑了个空。不是灵鹿提前跑掉,就是追的过程中,没能追上灵鹿。 追追停停,一帮人追到了横山地界。 “明白了。”白泽点头,恍然大悟。 “怎么样,加入我们?”老金问他。 “好啊。”白泽满口答应下来。 ------------ 第27章 九色鹿 当夜,乌云密卷,横山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沉闷,大雨憋了一整天,将下未下。 老金一伙人在横山一处平地安营扎寨,生起篝火,烤着从密林里打来的野味,撒上盐巴,就着一壶烈酒,吃起晚餐。 “娘的,这雨倒是下还不下?”队伍里有人骂了一句。 白泽混在人堆里,吃着烤肉,静观其变。 戌时,从营地高处往下看,白泽发现又一队人马进山,火把林立,眼看是一伙精锐之师。 “去摸摸底。”老金对其中一个黑衣男人说,“看看那队人马是什么来路。已经有河阳杜家的人马了,再来一个世家,这灵鹿可不好抓。” 黑衣男人去了两刻钟,回来说:“是城主府的人,一身制式银甲,领队的是河阳郡主,慕轻灵。” “靠!”老金骂了一声,“这是要大混战啊!” 白泽眼神一动,心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慕轻灵的城主府军队就驻扎在白泽营地附近,白泽看到那边走过来一个人,一身制式银甲,看了看营地一眼,然后转身回去复命。 白泽得了山鬼印,灵魂逐渐契合山川自然之道,双眼能够夜视,看到城主府驻扎的地方,慕轻灵一身红衣,软甲佩剑,入山数十天,看起来依然英姿飒爽。 “老金,那边领队的,好像是城主府最年轻的封号骑士,白银骑士陆正啊。”队伍这边,有个年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说,语气有些沉重。 “就是那个十八岁已经半步知微的白银骑士,陆正?”有人接话。 “如今又是两年过去,恐怕他已经跨入知微了。”老金眉头紧皱,骂了一声,“城主府加上杜家,这还怎么玩?咱们加起来,都不够白银骑士一个人看的。” 说话间,白泽向城主府营地看去,只见慕轻灵身边,确实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骑士,一杆雪银长枪在手,衬得他端是个威武不凡。 察觉到白泽的视线,陆正微微侧目,看了白泽一眼,旋即转身,俯身对慕轻灵说了些什么。 柴火堆噼啪燃烧,后半夜,众人以天为被和衣睡去的时候,远天忽然一声雷动。 “轰!——” 横山之上,白泽一行人立马惊醒。 电光撕裂夜幕,将深林照得惊悚而诡异。豆大的雨点被树林密布的树叶击碎,在丛林空隙中滴落下来,打在众人脸上。 “下雨了。”白泽喃喃自语。 伴随雷声阵阵,横山顿时骚乱起来,叫喊声接连成片。 “怎么回事?”老金站了起来,扛起环首大刀,四处张望。 “好像是,有人在叫九色灵鹿?”白泽耳清目明,听见远处有人在叫喊,可越听,白泽却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好像还有人在惨叫?”他心里疑惑。 “九色鹿?在哪?”老金追问。 “那里。”白泽指了个方向。 “走,去看看!”老金大手一挥,随行队伍立马跟了上去,直奔白泽所指方向而去。 白泽犹豫片刻,见慕轻灵那边也开始动作,众人整理武器行装,寻声摸了过去,当下不再多想,跟在老金后面,寻了过去。 一路狂奔,雨势越来越大,深林逐渐变得泥泞不堪,行走艰难。 半刻钟不到,两队人马开山而行,不约而同地翻过一个低矮山岗,抬头一看,只见浓郁的夜色中,百丈开外,一浑身灵光的九色鹿正昂首挺胸,站在一株岁逾千年的松树下睥睨众人。 “九色灵鹿!”慕轻灵轻叫一声,“陆正,抓住它!” “领命!”白银骑士陆正一身银甲,可他身上的甲胄明显与城主府扈从的样式不同,更为精良,眼看是领袖装备。 雪银长枪拖地而行,陆正一马当先,朝九色鹿奔了过去。城主府的军队将慕轻灵护在中央,紧随其后。 “我们也上!”老金咬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十丈开外,杜家的人马也到了。杜家少主杜迁一身劲装,背负灵剑黄山,身后负伞男子宛如鬼魅,大雨之下,身形仿佛融入天地,飘忽不定。 漫山遍野的叫喊,白泽一眼望去,竟至少有百数以上的人马! 九色灵鹿静静站在山岗之上,浑身灵光四溢,在黑暗中愈发光彩夺人。它仿佛傲视群雄,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某个地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白泽站在原地没动,大雨倾盆而下,密林里除了雨声和隐约的呐喊,再没有别的声音。 他看着九色灵鹿,却有种诡异的感觉,好像那只通灵的鹿,也在看他。 开路先锋已经摸到九色灵鹿所在山岗的下方,猎兽网被张开,贪婪的眼神混合罪恶的刀剑,在雷雨之夜静静伸张! “轰隆隆!——” 不是天空打雷,而是大地震动! “怎么回事?!”先锋部队站立不稳,纷纷倒下,滚落山岗。 “地震?”白泽还没动手,站在原地一看,顿时脚心生凉气,直奔脑海。 九色灵鹿所在的山岗,动了。 不是错觉,是真的在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苏醒。 “这是什么?!”有人在大雨中惊呼,可声音被雨声掩盖,其他人根本听不到。 慕轻灵和杜迁那边也发现不对,迟疑地停下脚步,观察情况。 “啾,啾啾!”九色灵鹿站在山岗之上,老松盘虬卧龙,仿佛沉默在黑暗里的巨大野兽。 紧随,那巨大野兽真的成了野兽,白泽眼睁睁看着那棵松树动了起来! 那一瞬间,整座山都活了。 一眼看不尽的树木,像撒了脱的野驴,将树根从山石泥土里拔了出来,健步如飞,狂潮一样奔下山岗,立马将先行的所有人马吞没。 “啊啊啊啊!!”那队人马发出凄惨的叫声,可树根和树枝纵横交错,很快将他们团团包围,闭死其中。 那真如蝗虫过境,树妖所过之处,横推所有拦路之物,一片狼藉,遍地死尸。 “我的……亲娘啊!”老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跑!!” “保护郡主大人撤退!”白银骑士陆正大吼,单人单枪,却不退反进,迎面冲向狂潮奔袭的树妖而去。 与他同时动作的,还有杜家负伞神秘高手。除了这两人,其余所有人马,看见漫山遍野的树活了过来,无不胆寒,慌忙撤退。 大雨瓢泼,白泽看着漆黑的狂潮顶着大雨奔驰在泥泞的山路上,势如破竹,将来不及逃离的人马全部吞噬,九色灵鹿依然高傲地站在山岗之巅,昂首顿足。 白泽忽然想起谢玄来到河阳地界后指着独山给他讲的一个故事,他说七十年前,燕国边境,晋国军队发动突然袭击,打算越过独山余脉,进攻燕国南境第一城,河阳。 可诡异的是,那支由晋国第一名将率领的军队,在挺进独山之后,再也没了消息。 一个月之后,晋王仍然没有听到那只军队的消息,便再派斥候进独山寻找,终于在独山深处,偏离进军行军路线六十里的地方找到了军队的痕迹。 据斥候回报,军队所有人无一生还,全部被吊死在那片树林当中,包括当时晋国第一名将,那个在北境被大周武王美誉为“百年难遇之将才”的男人,先轸! 七十年前,北境国战。大周因周厉王突然驾崩,后继子嗣年幼,其弟周公辅政,独揽大权,制霸七国,引发北境全面战争。 国战当中涌现的四大名将之首,就是晋国上将军先轸。 “整支军队全军覆没?”白泽问。 “嗯。”谢玄说,“也是因为晋国第一名将死的莫名其妙,导致晋国国力大减,无力再战,投降大周,愿意以臣子服从大周领导,北境国战才逐渐谢下帷幕。” “那片树林里的树,都是妖怪吧?”白泽问。 “恐怕比妖怪更可怕。”谢玄目光深邃,看向独山,“先轸带兵出征,自身修为,可也是超凡至尊境啊,不明不白死在独山,那片树林里,多半有妖王。” …… 白银骑士陆正和杜家神秘负伞人冲进了树妖狂潮,一路如万军直取上将首级,树妖被两人浑厚的护体真气一震,纷纷退散。 逃逸的人马发现背后那两个杀神般的男人,在树潮之中来回搏杀,浑身无伤不说,还把树妖狂潮杀得四分五裂,顿时提起士气,个个叫好,“这树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在知微高手面前,还不是任人宰割?!” 白泽在山上往下看,那两人真如天神下凡,陆正雪银长枪在手,抡转开来,靠近的树妖纷纷解体。 那负伞人更是诡异,周身滴雨不沾,漫天雨水近身,都被他扯成雨剑刀气,任意劈砍,在乌压压一片树潮中,砍出一条狼藉大道。 “轰隆隆!——” 山岗震抖,那千年老松冲下山坡,直奔树潮中心的两人而去。 “老树妖动了!”老金大叫一声,“不知白银骑士和那负伞人能不能挡得住。” “走不走?”有人终究还是怕了,那两个知微一旦挡不住,他们现在不走,恐怕待会就走不了了! “富贵险中求,等!”老金大喊,神色狠厉。 ------------ 第28章 翡翠狂潮 树妖狂潮逐渐越过陆正和负伞人,奔向白泽所在的方向,零零星星,却也对余下人马造成威胁。 五行真气,金克木。人群之中,有修金术士,运掌如刀,纵横劈砍,将最先冲出知微封锁范围的树妖肢解。 “娘的,这大雨!”有人怒骂,“否则小爷非一把火烧了整座森林!” 越来越多的树妖越过那两人,冲向先前撤退到后方的进山修士。 大雨滂沱,山路泥泞不堪,随着树妖数量的累积,人类一方明显出现颓势,已经接连有三人被树妖狂舞的树枝缠住,扯向狂潮中心,再也看不见人影。 众人心生惧意,一退再退,将冲过封锁线的树妖拉开距离,让狂潮分裂,再各个击破。 “轰隆隆!——” 山岗老松加入战场,正式与陆正二人交手。 白泽站在山头看得分明,那老树妖根枝遒劲,松针迸发,像是纵横八荒的暴雨梨花针,直射陆正二人而去。 白银骑士陆正运枪如风,松针不能伤他分毫。那神秘负伞人飘然取下背后的油纸伞,旋转之间,松针也被尽数挡下。 山岗之上,九色灵鹿动了。 它忽然长嘶一声,浑身灵光突变,成为耀眼的翡翠色,在暴雨如注的黑夜里,瑰丽而又妖异。 “那是什么?!”大雨让很多人睁不开眼,耀眼的翡翠绿光奔驰下山,有人看不真切,大叫一声。 慕轻灵被城主府的军队保护,看见灵鹿下山,健步如飞,带着诡异莫测的翡翠绿光,心里咯噔一下。 绿色,青色,这都是木属性灵力的颜色!树妖已经是木灵之精,如今九色灵鹿此番行动,明眼一看,顿现惊天杀机! 从头到尾,这灵鹿都好像有意将众人引到这里,然后突然现身,也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将他们牵着鼻子扯到这妖异之地。 慕轻灵怕了。 这九色灵鹿,绝非一般灵兽,恐怕它已开心智,智慧还不下于常人! “往后撤!”河阳城郡主一声令下。 可迟了。 翡翠绿光被灵鹿带到战场中心,点式绽开,疯狂弥漫整个战场。 但见暴雨淹没的森林,一片漆黑中绿光像潮水一样覆盖所有树妖,尤其是那老松,通体被灵鹿渲染得好像一个巨大的翡翠。 绿色的海洋。 白泽眼睁睁看着汹涌的潮水变得波涛万丈,树妖狂潮被那绿光侵染,疯长的速度更快,每一根树枝都变得柔韧而刚硬,如同钢铁长鞭。 “好快的速度!”杜家少主杜迁大叫一声,如果先前树妖狂潮是在“走”,如今被翡翠绿光沾染,它们已经开始“跑”,而且是狂奔! “啊啊啊!!”之前观望的人马瞬息之间被树潮吞没,负隅顽抗不过三息,被铺天盖地的树枝死死缠住,活活勒死。 白泽想都没想,转身就要跑。 战场中心,陆正和负伞人被老松压制,自顾不暇。越来越多的树妖越过两人,奔向白泽所在的山头。 “快,撤退!”城主府那边的骑士护着慕轻灵撤退,可他们身披银甲,速度比其他人慢,很快就被杜家的人马追上超过。 山路泥泞,树妖狂奔而至,几乎是滑过来的,落后的骑士被突然伸过来的树枝一绊,栽倒在地,然后被一路拖进树潮,消失踪迹。 慕轻灵俏脸发白,可更恐怖的事情紧随而来。杜家少主超过众人,突然发难,一柄灵剑黄山锵然出鞘,阴险至极的一道剑气直奔慕轻灵而去! “保护郡主!”护着慕轻灵的城主府骑士毫不犹豫地挡剑,一人直接身死,倒在地上,三人猝不及防,被击倒在地。 整支队伍被那突然的袭击打乱,顿时被树妖追上,狂乱的树枝纵横而来,欲将众人置之死地。 “杜迁,你敢?!”慕轻灵气得俏脸通红,咬牙切齿。 “既然落后,就不要怪我拿你垫背!”杜迁拔腿狂奔,“反正要死,与其被树妖追上,不如为我们争取点时间,做点好事!”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慕轻灵灵剑翠烟出鞘,可杜迁事出突然,已经跑远。 “你爹自身难保,哈哈哈!”杜迁笑得张狂,回头森然一笑,“还是你觉得,你还有命活着回去告状?!” “郡主快走!”城主府的骑士被树妖追上,牵扯之间,越来越多的树妖汇集而来,不断有人被树妖缠住身体,拖进雨幕深处,只留下渗人的惨叫,被树潮吞没。 “走不了了,结阵!”慕轻灵当机立断,指挥众人组成圆阵,阻挡树妖的进攻。 树潮立刻将他们淹没,诡异的翡翠绿光照亮每个人的侧脸,混合着雨水,如斯妖异。 “坚持住,陆正发现我们被困,马上就会来救我们!”慕轻灵翠烟在手,匹练剑气一道接着一道斩出,将圆阵上空伸开的树枝藤蔓斩断。 可陆正也陷入了麻烦。 九色灵鹿通体绿如翡翠,跳到老松之上,昂首嘶鸣。 老树妖狂魔乱舞,松枝像是铺天盖地的罗网,将陆正和负伞人团团围住。无论他们怎么左冲右突都出不了树妖的封锁。 这场战斗,俨然变成一场消耗战,一时间敌对双方谁都不能秒杀谁,就看谁先露出破绽,被一点一点拖死! “要斩首!”陆正雪银长枪横扫,一身黄级灵甲,不惧老松树枝缠绕穿刺,目光如炬,盯着那头松树上的翡翠灵鹿。 “斩首可以,你来牵制!”负伞人说,他不比陆正,没有灵甲护体,一把纸伞被他舞得滴水不漏,右手牵引雨水成刀气,纵横砍劈。 “好!”陆正着急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杀灵鹿,解除树妖的翡翠状态。 慕轻灵被困,他没注意是杜迁在作鬼,此刻只想着奔去将慕轻灵解救出来。 负伞人双目暗光一闪,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 “枪一,落雪!”陆正大喝一声,周身真气鼓舞,雪银长枪一枪刺出,似飘飘雪落,轰然炸开老松铺天盖地的翠绿枝条,为负伞人打开斩首通道。 负伞人抓住时机,身形一飘,已然通过封锁,纸伞一收,真气鼓荡,右手将伞递出,“锁灵!” 那纸伞赫然也是灵器,飘然而出,飞到老松上空,直罩灵鹿而去。 “啾!”灵鹿察觉危机,想要逃窜,纵身一跃,跳下老松枝头,在树妖两人粗的树干上弹跳。 纸伞有灵,被负伞人操控,看似轻飘追击,可很快便将灵鹿罩在其中,一道乌光打了过去,顿时将灵鹿打下枝头,浑身绿光暗淡,哀鸣不已。 老松树干鱼龙而上,围向负伞人。但见他默念口诀,单手作印,大喝一声:“细雨惊风!” 浩然真气震荡开来,陆正瞳孔一缩,猛然抬头,失声叫道:“此等真气,莫不是半步尊者!?” 陆正心说不好,这负伞人此前的表现与他一样,都是知微境界。如今实力尽显,赫然竟有隐约尊者之威压,显然此前有意在隐藏实力! 如此局面,隐藏实力,其目的恐怕不会单纯。 果然! 一招细雨惊风,漫天暴雨被负伞人牵引,化作十数把雨水大剑,怒劈而下! 劈的不仅是鱼龙而来的树妖枝干,还有他下面正与老松正面牵制的陆正。 “竖子敢尔?!”陆正怒吼,负伞人这招,明显对他毫不留情,正面击中,非死即伤。 雨剑落地,带起无量狂风。 负伞人冷然一笑,脚踩纵横而来的松树枝,飘然往灵鹿被困的纸伞而去。 “枪出如龙!”陆正头皮发麻,头顶雨剑带着浩然杀机,他被树妖困住,躲闪不及,只能硬抗。 白银骑士一枪向天,真气狂涌,对抗从天而降的数十把雨剑。与此同时,他空门大开,树妖毫不留情,狠狠抽打陆正的身体,腹背受敌之下,顿时灵甲暗淡,已然受伤。 “轰!!——” 树妖枝干与雨剑接触,顿时被绞得四分五裂,去势不减,与陆正如龙一枪直接对上。 方圆三丈被砸出一个大坑,半步尊者全力一击,陆正灵甲尽裂,披头散发,长枪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两眼一黑,直接跪了下去。 灵鹿被困,树妖狂潮顿时慢了下去,翡翠之色也在树妖身体上暗淡下来。 有人抓住这个契机死里逃生,可慕轻灵一伙人陷得太深,一时间无法脱身,死伤惨重不说,再拖上一时片刻,死伤殆尽也不是不可能。 负伞人身影灵动,飘到纸伞身边,控制灵伞,提着被乌光笼罩的灵鹿就往慕轻灵所在的方向奔去。 他足不点地,在树妖狂潮里自由飞跃,试图拦截他的树枝藤蔓被他以雨水刀气尽数斩断。 “陆正!!”慕轻灵看见负伞人飘然而来,着急大喊。 此时已经深陷困局,那杜家不怀好意,负伞人前来,必然是来者不善! “呼!呼!呼!” 老松被负伞人一击毁掉四分之一的身体,此时已经是暴跳如雷,对陆正更是手不留情,赶尽杀绝。 陆正身负重伤,在老树妖的紧密追击下勉强抵抗,想要脱身去救慕轻灵已然是不可能。 杀机融入漫天暴雨,迫人胆寒。 脱离树潮的人马以为安全,可早已等候多时的杜家人马,以杜迁为首,毫无征兆地开始屠杀幸存的众人。 “要怪,就怪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杜迁一马当先,黄山在手,一剑将老金砍倒在地,手下二十余人团团围上,开始血腥的杀戮。 ------------ 第29章 一剑天来 “郡主,陆统领被那树妖困住了!”城主府护卫军有人眼尖,看到陆正被老松树围困,大叫。 慕轻灵俏脸惨白,任凭雨水将她全身湿透,如坠寒窟,心底冰冷。 这是必死之局。 “弟兄们,拼了,誓死保卫郡主!”仅剩的七人里,有人怒吼,骑士剑愤怒劈砍,“杀出一条血路!杀!!” “誓死保卫郡主,杀!!”所有人无一退缩,抵命搏杀,想要杀出一条通途,将慕轻灵送出去。 树妖枝干遮天蔽日,根本无法御剑飞行,否则就是活靶子,即刻就会被树枝藤蔓缠住,扯下去被树潮吞没。 慕轻灵眼眶湿润,目睹身边一个又一个为她而死的城主府护卫,内心悲凉。 “爹,你在哪?救救我,救救我们……”她已经绝望,可她故作坚强,不敢有半分表现。 这些人在为她而战,她绝不能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慕轻灵仰面,手中翠烟被她紧紧握住,暴雨穿过树枝藤蔓落了下来,打在她美丽的瞳孔里。 “万里狼烟乱乾坤……”她开口,是河阳城镇守军军号,也是当年,河阳城主慕随风征战燕国南域,平七城叛乱时写下的诗篇。 当年燕幽王治下,大太监王真祸乱朝纲,激起举国怨声,南域七城城主联军奋起反抗,打“清君侧”的名号直奔燕国王城邯郸。 燕幽王恐惧,诛杀王真。可义军没有撤退,依然直逼王城。燕幽王这才幡然醒悟,明白这天下,已经有人想要取他的人头,而代之王位。 燕幽王下罪己诏,承认自他登基以来的罪行,恳请天下人宽恕他的罪过,立志勤政,重整朝纲。 “谁能为燕国一战?”燕幽王当着满朝文武问,涕泗横流,“不为孤,为这燕国天下。孤一死,燕国必乱,届时百姓遭殃,恐怕那晋王狼子野心,又要侵占我燕国疆土啊!” “陛下,臣举荐一人,必能平乱!”当朝太师跪下,老泪纵横,有生之年,看到燕幽王迷途知返,也不愧对先王了,“禁军统领慕随风,有将帅之才,他若出征,可重振王旗!” 慕随风领兵出征,年二十有二。三月之后,率军于东山之野,死战联军,正面打开联军缺口,一人一马,扛着王旗,直捣黄龙,取义军统领,昔日河阳城主何宪首级,联军溃败。 慕随风一战成名,跻身燕国四大名将之列。此后南征北战,平境内叛乱,安大燕天下,拜大将军之职,镇守燕国南域,统河阳城。 “万里狼烟乱乾坤, 一生征战为何人? 三千银甲向日月, 不问功勋问鬼魂!” 城主府骑士大声喊出当年银甲军军号,神情亢奋。可惜燕幽王早逝,平乱后操劳过度,十年后驾崩。新登基的燕王对慕随风百般提防,对河阳守备军一削再减,导致当年纵横燕国四域的银甲军昙花一现。 “军队可以减,军魂不能亡。”慕随风对此只对部下统领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银甲军的军魂,正是这首诗篇。银甲军征战一生,若问他们的功勋,活人说的不做数,要问,就问当年战死沙场的军队鬼魂! “死战!” “死战!!” “死战!!!” 仅剩的七人大喊。 “死战。”慕轻灵嫣然一笑。 唯有向死,方得生机。 有人逆流而上。 “那小子是谁?!”杜迁惊了一声,见一少年忽然从背后窜出,身形连动,速度奇快无比,突至树潮之中。 “冲向树妖狂潮,岂不自寻死路?”杜家扈从也惊了一下,对那少年的行为充满疑惑。 来人正是白泽。他第一个撤离战场,本来最为安全,可他没料到慕轻灵没能逃出来。而救她还不算第一要务,最让他震惊的,是九色灵鹿被负伞人抓住之后哀鸣的那一声。 那一声白泽听懂了。 山鬼印可听山川百兽声音,九色灵鹿说了一句话,直达他的耳边:“山鬼救我。” 白泽心神激荡,最开始他和灵鹿对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灵鹿好像就在看他。可他又摸不准究竟是什么情况,如今灵鹿开口,提到山鬼,十九与山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白泽受恩山鬼,不可能对她的故人见死不救。 虽然山鬼的这个朋友远不能称之为人。 树妖见有人直奔而来,绿光暗淡的枝干纷纷缠向白泽。白泽脚踩大道,天涯咫尺身形不可捉摸,但还是架不住树妖量多,即刻被封住去路。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问道借剑,剑来!”白泽一声清啸,右手手腕瀑布剑气激射而出,却不远离,环绕白泽纵横旋转,像是护体灵蛇,将环绕而来的树枝藤蔓尽数摧毁,速度不减,继续奔向慕轻灵所在的地方。 可负伞人比他更快。 他一步踏出,已然逼近慕轻灵所在的地方,右手一点,沛然刀气由雨水汇聚而成,轰然斩向被城主府骑士护卫的少女。 慕轻灵修为不过彼岸,如何抵挡半步尊者一刀? 杀气撕裂雨幕,慕轻灵绝望闭眼,“结束了吗?” “灵鹿,要我帮你,叫你的朋友挡住那负伞妖道,别动我朋友!”白泽眼看要来不及了,大吼一声,瀑布之剑游窜而出,直取负伞人头颅。 空门大开,树妖枝干蜂拥而至,白泽甚至看见那些奔腾而来的树妖主干上,有隐约的人脸,被雨水淋湿,泛着绿光,甚是吓人。 “啾,啾!”九色鹿低声嘶鸣。 千年老树妖听见九色鹿的嘶鸣,抖动庞大的身体,发出指令,然后舍弃陆正,遒劲的树根齐动,奔向负伞人。 白泽眼看要被蜂拥而来的树妖击中,危机时刻,它们突然住手,让开道路,纷纷涌向那负伞人而去。 “哼!”负伞人冷哼一声,刀气一纵,改变方向,直向瀑布剑气而去,轰然相撞,赫然将瀑布剑气打得四分五裂,可他那雨刀也轰然溃散。 毕竟是剑意凝聚,虽然真气比不得雨刀浑厚,可境界上,还是碾压那狂暴刀气的。 慕轻灵等了良久,杀招仍未降临。她诧异地睁开双眼,身边一人兴奋地叫道:“郡主,有人救援!” “你们看,树妖好像退了!?”又有人大叫一声,果然,包围众人的树妖居然在慢慢退去,转而围攻那负伞妖道。 “是谁?”慕轻灵心中一喜,她可不认为陆正有这本事,能逼树妖退兵。 “蝼蚁敢尔?!”说话间,听负伞人冷喝一声,刀气纵横,将向他围攻而至的树妖劈得七零八落,一时间树妖死伤惨重。 “轰隆隆!——” 千年松树妖狂奔而至,背后袭击负伞人。 此时,陆正也脱离危机,虽然不明就里,身受重伤,可树妖弃他不顾,他也无心多想,拎着雪银长枪,直奔慕轻灵而去。 如今唯一要务,必护郡主周全,否则他就是死,也没脸去见银甲军亡故的战友,更愧对将军。 白泽一记瀑布剑气在前,反手一记御剑、破军在后,无锋剑撕裂雨幕,直奔负伞人而去。 一时间三路夹击,负伞人却并不慌乱,境界之高,足以让他一力降十会。 “雨幕天流!”负伞人单手捏道印,暴雨被他牵引,围绕身边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幕,将他包裹其中,抵挡四面八方的攻击。 树妖暗绿色的藤蔓疯狂缠绕,将负伞人的雨幕天流死死封锁,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 无锋剑至,可锵然撞在那护盾之上,无法前进半分。 “就是现在!”白泽一跃而起,力气大得吓人,直上夜空两余丈,又是一记瀑布剑气祭出,直奔镇压九色灵鹿的纸伞而去,“一剑天来!” 白泽满嘴胡诌,取了个唬人的名字。 “是他?!”慕轻灵看到白泽的身影跳上夜空,依稀之间,好像记得在哪见过那个少年,可夜色深沉,暴雨连天,她看不真切,一时间想之不起。 “破!”负伞人沉声一喝,只见半空中那个巨大的藤蔓圆球轰然炸开,无锋剑反弹出去,飞出十余丈! 瀑布剑气更快,在圆球爆裂的刹那,已然如游龙杀出,赫然击中纸伞,将之打得狠狠一晃,灵鹿趁机纵身一跃,逃了出来。 “大胆小儿,竟敢声东击西?!”负伞人怒极,看到被他擒获的九色灵鹿逃遁,大吼一声,雨刀再出,直取白泽头颅。 “鼠辈,来战!”陆正杀至,他很聪明,明显一看,就知道解局之人是白泽,当下心急,一枪直刺负伞人后心。 “啾!”灵鹿嘶鸣一声,浑身翡翠绿光再起,顿时,树妖浪潮再次被点亮。 只是那绿光,远比不得之前闪耀。 不过这也够了,数不清的藤蔓神长开来,替白泽张开护盾。 可半步尊者毕竟是半步尊者,一刀怒劈,树网应声而断,白泽虽已然落地躲闪,依然被狂暴刀气震伤,倒退五步,嘴角溢血。 “砰!——” 泥泞山路,被负伞人一记三丈雨刀劈出一腿深的沟壑。 山头那边,屠杀接近尾声。 除了几个人拼死逃脱,其余人马尽数被杜迁一伙就地杀死。杜家少主一见局势不妙,顿时心说不好,大叫一声:“快,杀了慕轻灵那小贱人!此番和城主府结仇,让她活着走出独山,谁都别想好!” 杜家扈从恶向胆边生,悍不畏死,竟然真的奔下山头,冲向树潮边缘,城主府慕轻灵的队伍。 ------------ 第30章 雨夜狂袭 陆正没能功成,只因负伞人张嘴一吐,吐出一口灿红飞剑,迎风便涨,一尺来长,将陆正雪银长枪震偏。 陆正虎口都裂了,他看见那口猩红飞剑,大叫一声,“是你,杜家云游天下的二当家,杜明?!” “云游已是往事,今日取你性命!”杜明冷笑,纸伞入手,一心二用,本体折返对付陆正,飞剑破空杀向白泽。 白泽浑身泥污,伸手一招,无锋剑破空而至,被他握在手中,对着兜头杀来的飞剑一劈。 “铛!!——” 金铁交击,如雷贯耳。 白泽只觉一股大力从虎口传来,震荡肌肉,骨骼生疼。低头一看,虎口已经鲜血淋漓。 杜明与陆正缠斗在一起,陆正重伤在身,即使杜明一心二用,依然被他狠狠压制,险象环生。 白泽这边还没松口气,那口飞剑又杀将而来,他顾不得其他,真气暗运,玄玉掌通体漆黑,握住无锋剑,再次与飞剑正面对抗。 “铛!!——” 白泽倒退三步,整条右臂都麻了。再来第三下,他能不能举起右手都是个问题。 树妖开始有意往后退,撤离战场。 陆正被杜明一伞横扫,震飞出去,雪银长枪脱手,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白泽和那九色灵鹿对视一眼。 身后,杜迁带着杜家扈从冲杀过来,前有狼后有虎,这已经是险局,只能釜底抽薪。 飞剑再度袭来,白泽心生惧意,天涯咫尺,一步踏出,五丈远,冲向慕轻灵所在的地方,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只能救一个!” “救郡主!”城主府骑士异口同声,“你们快走,我们拖住杜家的人!” 白泽一把抱住慕轻灵的柳腰,少女来不及告别,也来不及伤感,被白泽抱着,一步踏出三丈。 她忍不住落泪,她知道,这一战,城主府护卫,十九无一生还。 “万里狼烟乱乾坤, 一生征战为何人? 三千银甲向日月, 不问功勋问鬼魂!” 骑士拔剑冲锋,悍不畏死,冲向那口夺命飞剑。 “嗤!嗤!嗤!” 一个照面,一死两伤。可银甲骑士没有退缩,或许在河阳城镇守军的眼睛里,就没有退缩二字,有的,只是死战! “朋友,今日之恩,河阳城必铭记在心!”陆正伸手一招,雪银长枪在手,站了起来,身形摇晃,吐了一口血沫,“弟兄们,生同寝!” “死同穴!”活下来的人嘶声怒吼。 “此生无憾!”白银骑士陆正哈哈大笑,漆黑长夜,暴雨连天,这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开始了人生最后一战。 “你们找死!”杜明想要脱身,却被一群悍不畏死的骑士死死拖住,“既然这样,我就先杀你们,再取那二人性命!” “鹿兄!”白泽长啸一声,九色灵鹿四蹄如飞,狂奔而来,白泽翻身一跃,骑上灵鹿,抱着慕轻灵直奔夜幕森林而去,速度奇快。 “杜迁,拖住他们!”杜明一看白泽二人骑着九色灵鹿逃窜,心说不好,大叫一声,一掌劈飞陆正,脱离战场,身形连动,追着二人和灵鹿奔了过去。 “二叔安心,交给我!”杜迁已经带人赶到,对付一个强弩之末的知微和四个苦海,他还是没感觉有多大压力的。 “老贼休走!”陆正还想再追,可杜迁已经带人将他堵了起来,顷刻间战斗又起。 刀光剑影,枪声纵横。 连天雨夜,鲜血肆流。 “死战!!”城主府骑士发出最后的咆哮,冲向杜家五倍于他们的队伍。 另一边,九色灵鹿速度奇快无比,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丝毫不受影响,转眼已经没入黑沉的森林。 杜明气急,灵器玄伞在手,一招御器飞行,赶忙去追白泽。 距离不断拉近,九色灵鹿此前受伤,如今背负两人,比不得杜明一人御器飞行那般轻松。 “鹿兄,你带慕轻灵先走,那妖道我来对付!”白泽摸着手腕上的那颗黑子,目光冰冷,大不了就用谢玄给他的这颗棋子,九州剑皇一击,别说知微境界,就是尊者境,怕也活不下去。 “啾!”灵鹿嘶鸣一声。 “你说山鬼故居有灵阵可镇压这妖道?”白泽眉心山鬼印散发着妖异的灵光,听懂了九色灵鹿的话,心中一喜。 就凭此前山鬼那一手覆掌湮剑铭,将“藏锋”二字改为“无锋”,她设下的灵阵,就绝非身后紧追不舍的那妖道可以反抗的! 大道十九一线生,古人诚不欺我! 白泽大喜过望,反手一道瀑布剑气祭出,斩向背后的树林,不求能命中那妖道,只求破坏他的御器路径,阻挡他的脚步。 剑气鱼龙而出,将身后的百年木接连斩断,大树倾颓,纷纷压向杜明。 饶是半步尊者,他也不敢被横山百年巨木压倒在地,否则必然重伤。 “兀那小儿,待我追上,必将你寸寸挫骨,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杜明气急,怒火攻心,一口飞剑祭出,将倾倒的巨木接连斩断,速度受到影响,又被白泽拉开差距。 “哈哈,那也待你追上再说!”白泽大笑,气运山河,寻找灵脉,但见林木森森,灵鹿狂奔的地下,地脉交织纵横,如江河横亘万古,一片浩瀚海洋! 目之所及,所有在雨夜漆黑沉默的树木,都变得青翠欲滴。 “妖道,吃小爷一击!”白泽目运苍茫。 但见!暴雨洗刷的深林,灵鹿奔过的大地,忽然颤抖,两只一丈粗的泥石巨手突然从崎岖的山路间生长出来,二话不说,直直地抓向御器飞行的杜明。 “这小子修为不过苦海,竟有如此神通!”杜明惊疑不定,难以捉摸那少年是不是某个隐居老怪物精心栽培的弟子。 可他来不及多想,泥石巨手已经抓了过来。 “破!”杜明眼神晦暗,飞剑祭出,打碎其中一只手掌,又化雨成刀,力劈而下,突破白泽的阻拦。 距离越来越远,杜明心急,御器冲出森林屏障,来到树林上空。 乌云密卷,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未几,雨势渐渐小了起来。没了阻碍,杜明锁定气息,身作离弦之箭,片刻追上白泽,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林枝叶,他看不清白泽二人的位置,心中一狠,运掌如刀,同时,口中飞剑雷霆斩下! 今日猎杀河阳郡主慕轻灵,事关重大,牵扯到一件天大秘事,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嗤!” 匹练刀气从天而降,接二连三。灵鹿身形灵动,可还是架不住惊险,白泽一身冷汗,慕轻灵更是吓得闭上眼睛,紧咬嘴唇,脸色苍白。 “杜家的目标是我,如今你骑上灵鹿尚且能够脱身,不必因为我平白丢了性命。”慕轻灵只觉得白泽眼熟,可局势危急,她想不起在哪见过白泽。 如此少年,如果在河阳城与她有交集,她不可能不记得。 河阳世家,绝没有此号人物,苦海境界,能在半步尊者手下走三招尚能全身而退。 “啧,慕小姐,芙蓉楼的小食,我还没吃够呢。”白泽嬉笑道。 慕轻灵闻言,脑海仿佛电光闪过,震惊回头,瞪大眼眸,“是你,小白?!” 少女动作过大,娇嫩的唇瓣擦过白泽的脸颊,可谁都没有旖旎的情态。 “不是我,又是谁?”白泽说。 他无数次想过鲜衣怒马,跟漂亮姑娘仗剑天涯,可从没想到第一次跟姑娘同乘,既不是心爱的她,更不是仗剑天涯,而是骑着一头鹿被人追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狼狈亡奔。 “可你,不是只有七岁吗?怎么一季不见,长这么大啦?”慕轻灵想起那日城主府后院,他和白泽在荷塘小亭里的情景,那时候,白泽明明还是个七岁大的小屁孩,还没开始修炼,身上半分真气都没有呢! 如今一季不见,那小孩居然已经能在半步尊者手下走招了,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易容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白泽轻笑。 匹练刀气直坠而来,九色灵鹿纵身一闪,惊险地躲开,刀风吹起两人被大雨淋湿的头发,夜色中纠缠在一起。 “你不用怕,我想杀他,一剑足矣。”白泽在慕轻灵耳边说,“只是未到那一刻,我还要在独山历练许久,不想此刻暴露底牌而已。” “你这样说,我也有底牌。”慕轻灵理智回归,逐渐冷静下来,“只是先前我身边城主府护卫离得太近,我怕误伤他们。如今那杜家的老贼又距离太远,我伤他不住。” “可能绝杀?”白泽问。 “绝杀不敢说,可重伤足矣。”慕轻灵自信满满,“我手里有一张符,是我爹亲手绘制的道门符箓,正阳引雷符。” 白泽心生一计。 森林上空,杜明真气不断消耗,半步尊者,境界仍是知微。即使能锁定白泽二人的气息,也无法做到准确定位。 他直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速战速决,否则夜长梦多,恐遭变故。 “细雨惊风!”杜明御器飞行,体内真气鼓舞,道印拿捏之间,封天锁地,浩然威压直奔白泽二人而去,出手便是极招! 深林山路,灵鹿嘶鸣一声,白泽只觉得庞大气息将四下笼罩,杀机蕴藏天幕,仿佛毒蛇吐信! “来了!”灵鹿上的少年大叫一声,眼神冷峻。 ------------ 第31章 正阳引雷符 杜明将剑阵的范围扩到最大,方圆十余丈,雨剑悬空,杀机弥漫。 这样,剑阵威力虽然大大削弱,可白泽二人修为太低,硬抗一剑,也受之不住! “去!”杜明锁定两人气息,剑阵呼啸而去,声势惊人,带着充满杀意的剑风。 “轰!!——” 剑阵所过之处,林木尽数绝断,一片狼藉,追下深林山地。 庞大的剑气将方圆十余丈的山地全面摧毁,乱石飞溅,泥泞激飞上空,狂暴如斯。 九色灵鹿被当场掀翻,滚落出去。白泽将慕轻灵护住,剑阵呼啸而来,直奔两人。 生死一线,白泽气运山河,天涯咫尺移步换影,堪堪躲过,可紧随而来的三剑将两人退路全部封死,庞大剑阵之下,无可闪避。 “去!”白泽狠心祭出三道瀑布剑气,直奔剑阵三剑而去。 这是意与势的对抗,可白泽凝聚剑气的时候,修为不过苦海三重天,瀑布剑气逆天而上,却立刻被打散,奔腾的剑气闯荡四方,部分甚至被压制反弹,朝着白泽二人直接炸开。 三剑不止,白泽头皮发麻。 “御剑,巨剑术!”慕轻灵翠烟出鞘,迎风便涨,化作一巨大长剑,横在两人上方。 此前对抗树妖狂潮真气消耗过多,慕轻灵一剑祭出,脸色又白了几分。 “灵盾护体!”可少女不敢任何侥幸,巨剑术一出,秀口一吐,一张小巧精致的圆盾被她祭了出来,灵光闪闪,张开一个弧形光罩,将她和白泽护在其中。 “趴下!”慕轻灵抱住白泽,将他压在身下,毕竟她身上还有一件灵甲,剑气即使冲击,她也能不受致命伤害。 “咚!!——” 三剑其中一剑迎面撞上翠烟,愣是被那玄级灵剑硬抗了下来,剑体入地三分,摇晃不止,剑鸣震耳,却始终未倒。 “轰!!” 两剑越过翠烟,在白泽二人身边不到三尺的地方落地,庞大的剑气直接开始轰炸,乱石纷飞,地面被掀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冲击波震撼之下,灵盾光罩暗淡,裂纹密布,白泽腰间的竹笛直接解体,四分五裂。 慕轻灵闷哼一声,白泽只觉得气血翻涌,此前内伤压制不住,鲜血从嘴角直接溢了出来。 “你没事吧?”慕轻灵爬了起来,长发散乱,气息不稳,俨然也是受伤不轻。 “走!”白泽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九色灵鹿也被剑气所伤,此刻刚挣扎着站起来,身体多处流血。 “走?哪里走!”杜明毁天灭地的一击威慑全场,执伞降临,冷哼一声。 可与树妖缠斗,又与陆正多次交锋,两次极招祭出,他体内的真气也消耗颇多,面色阴郁。 尤其是刚才那一记剑阵,范围之大,愣是让他一时间体内真气出现空档,流转不通。 “绕指柔。”慕轻灵御剑,灵剑翠烟剑体缩小,化作一道青光,直取杜明命门而去。 “小小彼岸,也敢与我知微动手?”杜明冷笑一声,灵伞一张,抵挡之间,竟然将翠烟直接反弹回去。 “纳命来!”杜明张口一吐,火红飞剑直冲慕轻灵面门而去。 方圆十数丈,乱木倒塌,泥石坑洼。白泽一剑出手,无锋激射而去,却不是阻挡飞剑,而是围魏救赵,直奔杜明头颅而去。 “灵盾!”慕轻灵真气输出,那精致小盾顿时变大,挡在少女面前,正面扛了飞剑一击,发出一声猛烈的金属撞击声。 “铛!!” 慕轻灵被直接打飞出去,飞剑反冲灵盾的力道恐怖如斯。 而出乎意料,白泽也在祭出无锋之后二话不说,脚踩大道,气运山河,追上慕轻灵,一把抱住,真气疯狂涌动,一步竟已是六丈开外! “啾!”九色鹿本来离得就远,一见情况不对,也跟着跑。 杜明对那迎面而来的无锋剑并不在意,可两人举措诡异,他心生疑惑,突然看到那断剑底下,似乎贴有一张符纸。 “糟糕!”杜明心里一寒,此二人修为不高,可背后都有高人在教,说没有留命底牌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千提万防,可还是着道了! 杜明立刻就想夺路而逃,可白泽御剑速度极快,此前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根本躲闪不及。 正阳引雷符。 风云色变,灵气激荡。 天空乱云穿雨,只听咔嚓一声,强光迸射,浩荡闪电裂空而来,噼里啪啦,瞬间将杜明吞没! “去!”白泽不敢大意,三道瀑布剑气立刻补上,追着电光爆闪的方向,鱼龙而去。 “死了吗?”慕轻灵问,微微喘气。 白泽还没答话,只听暴怒惨叫在电光中心突然响起,“啊啊啊啊啊啊!!——” 正阳引雷符燃烧殆尽,无锋剑被一掌拍飞出去,灵伞挥舞,将瀑布剑气尽数挡下,那被狂雷劈黑半边身子的妖道也被剑气震飞出去,栽倒在地,灵伞光晕失散,多处开裂。 杜明从泥泞里愤怒地爬起来,披头散发,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盯着白泽二人,口鼻鲜血肆流。 “我要你们死!!”他怒吼,被狂雷劈炸起来的头发被高温碳化,一动之间,居然根根碎裂,眉毛胡子都被烧了个精光。 他很滑稽,像是刚从锅底里爬出来。可没人笑得出来,白泽见杜明这都没死,脚心发凉,一身冷汗。 知微高手,果然能抗耐揍! 杜明狂奔而来,可姿势十分怪异。雷电通便全身,他此刻根本没法控制好自己的身体,说是在跑,可更像是手舞足蹈的一只猴子,龇牙咧嘴,追着白泽二人要桃儿吃。 “鹿兄,扯呼!”白泽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啾!”九色鹿叫了一声,一瘸一拐地也跟着跑路。 “站住!!”杜明气急,他的灵伞被那正阳引雷符劈得半废,此刻体内真气被余雷震得根本没法调动,那口他得以仰仗的飞剑根本祭不出来。 无锋剑被白泽召了回来。 两人一鹿在前面跑,焦黑老道在后面追。大雨之后的山路奇滑无比,几人一路狂奔,不知撞了多少棵树,栽了多少狗啃泥。 伸手不见五指,好在白泽能夜视,拉着慕轻灵还好。那杜明一连摔了七八次,彻底没脾气了,哇哇大叫,“小儿休得猖狂,待我恢复真元,再取尔等性命!” “待小爷回了河阳城,叫慕随风一锅端了你那狗屁杜家,哈哈哈!”白泽输场不输人,出言讽刺,放声大笑,却扯动伤势,顿时脸都青了。 “口舌之利。”慕轻灵嗔了他一句。 可不敢懈怠,两人一路狂奔,直到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这才停下。 夜色深沉,黎明未至。大雨虽然停歇,可森林一片潮湿,白泽和慕轻灵慌不择路,亡命逃窜,此刻已经是狼狈不堪,走到城里,被人当做乞丐也毫不称奇。 “不行了,真跑不动了!”慕轻灵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休息片刻。”白泽也背靠大树,坐了下来,内伤之严重,让他浑身酸痛不说,一举一动胸腹都撕裂般疼痛难忍。 白泽当下也顾不得谢玄的嘱托,将此前摘的灵元果和地灵根都拿了出来,一把分给慕轻灵,一把分给九色鹿,自己抓了一把,张嘴就啃。 “听说知微高手能够锁气,那妖道不死不休的架势,看来是没玩。”白泽含糊不清地说,“你我抓紧时间恢复内伤,片刻之后少不得接着奔命。” 慕轻灵没有推阻,只看了白泽一眼,吃了灵药调息真气。灵鹿更是毫不客气,伸长了舌头将灵药一卷而尽,嚼将起来。 白泽调息真气,隐约之间,竟觉得体内纯阳真气浑厚了几分。果然修行一途,闭关苦练是一说,入世搏杀,生死一线中提升修为也是必不可少。 三刻之后,两人一兽勉强压制内伤,精神稍振,寻了个方向,不敢停留,扬长而去。 “我说,你爹是堂堂河阳城主,燕国四大名将之一,杜家不过南域一世家而已,胳膊再粗,能拧过大腿?”白泽问,“此番入独山,杜家的人马居然敢截杀于你,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慕轻灵眼眸低垂,心中思虑万千,说道:“此中必有天大的阴谋……南域世家根深叶茂,二十年前我爹爹在东山之野一举击败南域七城联军,枪挑联军将领何宪首级,那一战虽然以联军颓败落幕,可后来爹爹马踏南域七城,银甲军血染南域世家,死在我爹爹一声令下的世家新秀数不胜数,此番杜家胆敢在独山截杀我,多半是那些世家心里还记恨着我爹爹。” “二十年过去了,当年苟活下来的世家新秀,想必也是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白泽点头,“那你爹当年为何没有对南域世家斩尽杀绝?” “先王治下,前十年荒唐无度,征南大军已经是王下统军过半的军力了。”慕轻灵苦笑,“而世家在南域根植数百年,彻底撕破脸皮,谁都讨不到好处。况且七城叛乱之后,燕国北域又生变故,如何赶尽杀绝?” “那你说。”白泽忽然停下脚步,“此番杜家下手,杜家背后,会有其他世家吗?” “单凭杜家,怎敢和我爹爹叫板?”慕轻灵紧咬贝齿,“可惜先王后十年呕心沥血,励精图治,英年早逝。如今燕王沉迷歌舞声色,国不将国,又是对我爹爹虎视眈眈,一再削减河阳镇守军编制,整得昔年纵横燕国四境的银甲军几近徒有其名!” 若非如此,南域世家,怎敢一缨河阳镇守城主,燕国四大名将之首的慕随风之锋? ------------ 第32章 兵兽朱厌 ------------ 第33章 绝代风华 ------------ 第34章 灵兽契约 杜明跪下,白泽也倒了下去,眉心山鬼印暗淡。 剑灵三指,将他体内的真气暴力抽走七成,眼前一黑,连易容都维持不住,直接昏死过去。 山谷青光熠熠的灵阵顿时消失,无锋剑坠落,剑灵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贱……贱人,杀!”杜迁重伤,血不要命地往外流,跪在茅屋门前。 “保护少主,撤退!”杜家扈从还没反应过来,形势逆转,眨眼间二当家身死,少主重伤,心生惧意,架起杜明就要撤退。 可进门容易出门难,慕轻灵破门而出,翠烟在手,冷笑一声:“走得了吗?” 少女一身红衣,面若含霜,立刻冲入人群,直奔杜迁而去。 “杀了她!”杜迁奋力挣脱扈从的架扶,怒吼出声,面目狰狞,却是一口血吐出来,摇摇欲坠。 “少主!”扈从大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杀了她,不然我杀了你!”杜迁已经被仇恨彻底吞没,他极力想捂住胸前的伤口,可捂不住。 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杀!”杜家十余扈从咬牙怒吼,转身与慕轻灵激战起来。 茅屋还是没能幸免,顷刻间被砍得四分五裂。杜迁面目狰狞,他拄着黄山,一点一点向白泽移动。 他不甘,可生命的流逝让他明白必死的结局。“我死,你也别想活!”杜迁瞪着白泽躺在地上的身影,满面青筋,嘿嘿低笑,神色狰狞。 可他没能如愿。 惊蹄如震,灵鹿嘶鸣一声,奔着杜迁扬起碗口粗的前蹄,狠狠一踏,将他双肩骨骼踏得粉碎,仰面朝天,飞了出去。 杜迁当场昏死,可灵鹿并未放手,跑了过去,又一蹄狠狠踏中杜迁面门,将那年不过十八的杜家少主踏得面目全非。 “少主!!”杜家扈从目眦欲裂。 可那红衣少女宛若死神,人群中纵横厮杀,不计后果,不管伤势,只求一剑毙命。 扈从中唯一彼岸没能在慕轻灵手下走过五招,被一剑斩断胳膊。 黑衣扈从终究是惧了,如今杜明、杜迁身死,他们毫无胜算,“走!” “剑分身。”慕轻灵浑身是伤,过量失血让她面色惨白,可她不敢给他们一丝生机,否则这些人一旦带人卷土重来,她和白泽必死无疑。 少女御剑,翠烟身一化七,旋转在她身边。慕轻灵剑指一点,灵剑飞射而出,带起猛烈劲风,将逃窜扈从尽数钉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断臂彼岸见慕轻灵翠烟离手,大喊一声提刀冲了过来,刀锋笼罩一寸长的匹练刀气,直取慕轻灵后背要害。 “灵盾!”慕轻灵祭出玄青灵盾,反身去挡,被那断臂人一刀振退两步。 断臂人再砍,慕轻灵猫腰闪避,然后灵盾往上一顶,击中断臂人持刀左手肘关节,当场折断骨骼,断臂人惨叫出声。 “去死吧。”慕轻灵一盾捶翻断臂人,压在他身上,灵盾化作人头大小,一下,一下,一下,狠狠往那人头颅砸去。 九色灵鹿小跑将翠烟衔了回来,放到慕轻灵身边。少女这才恍然,看着周围血腥的场面,突然弯腰吐了出来,一直吐到胆汁都出来,满嘴苦涩。 “真苦。”慕轻灵忽然明白了白泽的话,其实不是那莲藕苦,是他的心苦。 可她不明白自己,此刻是嘴苦,还是心苦,或者两者都有。 山谷寂寂,血流蜿蜒。 月华当空,默默人间。 这一夜,养尊处优的郡主,在经历身死之后再入绝境,终于明白了父亲的那句话,“止戈为武,是要杀到对手丢盔弃甲,弃兵投降为止。” 她看到了世界的残酷,也学会了,在心里,也要穿上一层铠甲。 慕轻灵走向白泽,只走了三步,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九色灵鹿四蹄渐渐,走向白泽。 少年已经恢复孩子的模样,眉清目秀,气息微弱。灵鹿嘶鸣一声,低头,看着白泽眉心的山鬼印,沉默片刻,周身绿芒大作,缓缓印向白泽神魂。 …… 燕国,邯郸。 宣政殿文武百官争吵了整整六个时辰,到最后甚至群臣亢奋,直接在大殿上撸起袖子动手打了起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燕王赵桓怒拍王座,“禁军统领何在?来人,拉开这帮疯子,退朝,退朝!” 禁军统领带人冲进宣政殿,将扭打在一起的文武百官拉扯开来,有的被人下了黑手,已经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统领一看,正是监察御史齐达,朝中为数不多的刚正不阿之辈。 当夜,御书房。王宫御书房,是历代君王批阅百官奏折的地方。 燕王批阅奏折是假,与香妃狎欢是真。大监王永守在御书房外,早已学会对里面的靡靡之音充耳不闻。 他只是一个陪着燕王长大的小太监,燕王登基,他摇身一变,成为宫中即使是“三司”也要敬重一番的掌印大监,执掌君王玉玺。 司马,司徒,司空。三司执掌燕王朝军部、百官、财政。如今燕国司徒,执百官牛耳者,正是二十年前七城叛军首领何宪的族弟、南域世家何家宗家主、燕国上卿何宗棠,百官敬称司徒宗棠。 何宗棠上卿官服,深夜觐见御书房,到了御书房门前,大监王永赶忙迎了过去,浮尘在手,行了一礼,“司徒大人,君上正在批阅百官奏折,香妃娘娘也在。” “大监。”何宗棠年过五旬,一身官服,面容棱角凌厉,回了一礼,道:“深夜觐见,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还望大监通融!” “这……”大监王永犹豫道,“香妃娘娘在御书房,君上特让老奴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司徒大人,您看?” “十万火急,当真不得拖延!”何宗棠提高声音,几乎是喊出来。 “司徒大人小声!”大监王永吓得几乎要动手捂住这位文官魁首的嘴。 “何人御书房外争吵?”燕王听见动静,冷声问了一句,语气不善。 “臣,何宗棠觐见!”何宗棠跪下叩首。 “不见!”燕王冷哼一声,“孤正忙于政务,有事明日朝会再说!” “事关重大,君上!”何宗棠说,“臣不得不说!” 御书房内,燕王正要发怒,香妃却轻抚君主后背,柔声道:“君上,何大人一向稳重,又是君上的肱骨之臣,深夜觐见,必有要事,还是见吧。” 说罢,轻拢秀发,整理凌乱的衣衫,将不该露的都遮掩起来。 “爱妃如此贴心,可比孤那王后懂事多了。”燕王意犹未尽地抓着娇媚女子的丰盈,轻轻往她臀上拍了一拍,发出悦耳的脆响,“觐见!”对门外喊。 “君上。”香妃娇笑,轻轻推了燕王一把,“那臣妾就先回避……” “欸,爱妃哪里话。”燕王抓住香妃柔若无骨的小手,“爱妃心思通透,聪明伶俐,又是孤身边之人,听听无妨。” “那臣妾遵旨。”香妃万福,低垂勾人的眼眸,眼中一丝厌恶眨眼即逝。 说话间,何宗棠推门而入,跪拜,“臣深夜觐见,扰乱君上政务,当罪!” “爱卿哪里话。”燕王示意平身,“爱卿也是衷心为国,不当罪,不当罪。不知爱卿有何事,重要到必须深夜觐见,避开群臣?” 何宗棠起身,字正腔圆:“君上,臣以为,虎牢关惊现兵兽朱厌,是那慕随风要反!” 燕王吃了一惊,拍案而起,“爱卿此话,何意?” “虎牢关秘报,那凶兽朱厌,是出现在关门正南方位。”何宗棠义正言辞,“臣此前连夜拜访钦天监,监正大人与臣言,若是朱厌出现在关门以北,则或是北方大周、卫国来犯。可关南,君上试想,我大燕与晋国隔着独山天险,七十年前国战,晋国上将军先轸,那个国战四大战神之首的将军,被大周武王称赞为‘鬼才’的男人都没能率军成功翻过独山,如今他晋国照样做不到!而齐国,与我南域对峙,有当阳关阻挡,若是有意进军,当阳关镇守将军早已来报!至于以南的郑、宋,不成威胁!君上试想,这朱厌现身,还能意味着什么?!” 燕王面色铁青,一变再变。 “君上!”何宗棠说,“君上想一想,君上登基以来,那慕随风可有把您放在眼里?年年税收,燕国千百城,哪一城不为表对君上的忠心,都多交税收?偏偏是他治下南域,加多不说,就连足数有时尚且不能办到!那慕随风分明狼子野心,仗着先王在世的功绩,不把君上放在眼里!” “够了!”燕王怒拍桌案,御书房外的大监王永吓了一跳,香妃倒是如常,何宗棠却是抖了一抖。 “他慕随风,燕国大将军,河阳镇守城主,是为我朝侯爵!”燕王气急败坏,“文太师,武封侯。他功高盖主,已经是武官登极,难道还要再进一步,取孤之王位而代之吗?!” 香妃和何宗棠慌忙跪下。 “臣以为,慕随风,正有此意!”何宗棠直言,“否则兵兽朱厌现身,作何解释?” “反了,反了!”燕王一脚踹翻书案,百官奏折落了一地,“孤王誓杀慕随风,誓杀!” 何宗棠隐晦地和香妃对视一眼,香妃莞尔一笑,目光意味深长。 “君上,慕随风功高齐国,要杀他,没有确凿证据,恐怕难成。”何宗棠等燕王稍稍平息怒气,说。 “那爱卿,你说如何?”燕王满面通红,气得咳嗽起来,香妃赶忙起身抚辈,为他顺气。 “慕随风若反,我南域世家绝不与之同流。若臣所料不差,他真有反意,必然会对南域世家举起屠刀。”何宗棠跪在地上,目光吞灭狠毒,“若真如此,君上一诏临河阳,命他进邯郸复命解释,他若来,臣便让他有来无回!他若不来,便坐实了谋反之名,届时他失了道义民心,天下豪杰必群起而共讨之!” 燕王愣神片刻,抚掌大笑,“妙计,爱卿妙计!”说罢,连忙去扶起何宗棠,“爱卿妙计安国,功成必有重赏!” “臣子本分,不敢请赏。”何宗棠说,低声,“恰好,大公南下。大公在朝中,素来与慕随风亲近。此番若慕随风反,君上正可以一探大公之忠心。” 冷风灌入书房,烛火摇曳。 大公,当今燕王赵恒的王叔,位列公侯伯子男五爵之首位,公爵赵盾。 “王叔,也会反?”燕王涩声。 香妃淡笑,目光诡谲地看着何宗棠。 “君上,一试便知。”何宗棠含糊其辞,却已经暗示了燕王他的答案。 山雨欲来风满楼。 ------------ 第35章 死士 ------------ 第36章 剑竞柳营 ------------ 第37章 无极三刀黄邪剑 “突围!”白泽叫了一声,一夹马腹,黄山在手,迎着黑衣十三骑冲了过去。 不过十丈距离,双方对垒,片刻便至。 慕轻灵脸色发白,十三骑中光彼岸气息的死士就有三四个,其余虽然只是苦海,可大抵修为也和白泽平齐。 “剑分身!”慕轻灵硬着头皮上,真气运转,右手翠烟一剑化七剑,六剑旋转盘绕在翠烟本体周围,一时间剑气如织。 三丈! 劣马毕竟是劣马,白泽已经察觉胯下枣红马被迎面而来的凛然杀气震慑,惊惶不安。 黄山蓄力,白泽眼神狠毒,棋子中仅剩的九道瀑布剑气蓄势待发。 镇道那头,斗笠老汉仍按剑不动,高坐马上,看着白泽二人与十三骑对冲。 十五匹马怒喷白汽,杀意碰撞,十三柄长剑展刃,任谁都能看出,如果白泽没有后招,一次对冲,他就会被十三把剑斩成碎块! “一剑游龙!”白泽挥剑,黄山狂震,九道瀑布剑气交织如龙,一丈多粗,龙卷一样迎面罩向死士十三骑。 慕轻灵仅仅落后白泽一个马头,翠烟横斩,六道剑分身伴随水缸粗的瀑布剑气奔向十三骑,距离够近,避无可避。 两人出招的刹那,十三骑也动手了。 只见十三长剑与如龙剑气瞬间撞上,震耳欲聋的剑气爆鸣直接将白泽胯下的枣红马震得仰面倒飞出去。 镇道砖石地面,沟壑纵横交织。一时间血水冲天,追云马的悲鸣和血肉被切割的声音不绝于耳。 慕轻灵纵马冲了过去,身中两剑,翠烟刺死一人。白泽却连人带马被冲翻,枣红马口吐血块,不断挣扎,可眼看是活不了了。 十三骑一个照面,只剩七骑。镇道满地尸首,有追云马,更多的,却是黑衣死士。 没有惨叫,只有惊恐的马叫。 白泽站了起来,七骑冲锋不断,七把长剑密密麻麻地兜头向白泽砍了过来。 白泽根本没有反应时间,气运山河都没法用,生死一线! 刹那间,无锋剑翡翠透亮,绿芒与白泽眉心山鬼印契约,少年只觉灵台一片通透,真气暴涨,直冲三关。 彼岸! “佛门金钟!”白泽弃剑,双手合十,体内纯阳真气混元护体,竟让他将山窟壁上佛门绝学金钟罩生生逼了出来! 只是道门真气终究与佛门真气不同,金钟隐约,周身却没有金光,而是一片仙迹的纯白。 “铛!——”连响七声。 金钟不稳,而七骑长剑,三把剑芒三寸,直接破碎金钟,砍在白泽身上。 鲜血瞬间染红白泽的粗布衣衫。 斗笠老汉动了,一脚踏马头,凌厉一剑斩出,剑气奔腾,眨眼间劈至白泽金钟之上,将护体金钟劈得粉碎,白泽一口逆血喷了出来,飞出三丈! “白泽!”慕轻灵双眼通红,勒马掉头。 “走!”白泽爬了起来,怒吼一声,愣是咬紧牙关,周身绿芒再盛,眉心山鬼印翡翠如星辰。 七骑掉头,怒马踏砖,七剑再次冲锋。 慕轻灵没有走,她纵马直冲,也是怒吼:“要走一起走,要死,也一样!” 白泽凌空一握,真气狂舞,眉眼落星辰,怒吼一声:“剑来!” 黄山震鸣,飞入白泽手中。 七骑迎面再冲,那斗笠老汉收剑落地,浑浊的双眼却有一点精光,直直地盯着白泽。 “剑一,瀑布!”白泽双手握黄山,一剑凌空,双手虎口震裂,鲜血逆流。 慕轻灵目睹一道瀑布飞出白泽手中的剑,奔腾入海,一泻千里。 这一天,白泽借九色灵鹿的翡翠入彼岸,一剑合道,悟出道意第一剑,瀑布。 七骑被一剑瀑布冲得七零八落,两人两马,当场粉身碎骨。 剑气奔向斗笠老汉,那老者不知如何出剑,等慕轻灵再看时,瀑布剑气已经被他一剑斩开,轰然爆碎。 “有意思。”斗笠老汉说了一句话,剑未收,脚下运气,直奔白泽而去。 慕轻灵张口吐出一道红光,速度奇快,直奔斗笠老汉面门。 那老者不躲不避,只一剑,灿红飞剑被他劈飞出去,仍直奔白泽而去。 仅剩的五名死士弃马,随斗笠老汉一齐杀向白泽二人。慕轻灵冷汗湿了后背,只见老者一马当先,双腿奔地,速度竟比胯下枣红马全力还要快。 知微。 白泽目光一瞥,看向手腕的黑子。 …… 另一边,柳营唯一的客栈。 六公主站在燕国大公,赵盾身边。无极刀出鞘一寸,又落了回去。赵盾终于站了起来,将壶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的对手,是黄老邪。大燕江湖恶名昭著的用剑高手,一把邪剑在各大世家雇主手中,杀人无数,江湖人称黄邪剑。 “这一次,是哪家买我人头?”赵盾提起无极刀,隔着一层楼问黄老邪。 “你知道,讲诚信,这是我做生意的倚仗。”黄老邪涩声一笑,“雇主是谁,来年今日,我祭拜你时,自会告诉你。” “狂妄。”赵盾笑了,一身锦缎绸服无风自动,王室威压将空气都凝滞开来,“三刀。三刀,取你性命。” “听闻大公不日前破至尊第三境,天尊境。今日,”黄老邪一步踏出,身体凌空飞起,邪剑在手,浑身光芒四射,“特来领教!” “小六儿,退后。”大公拔出无极刀,刀身如境,玄纹密布,“第一刀!” 六公主闻言,身影一动,跃出阁楼。随之,黄老邪身后的三名黑袍人迅速追了上去。 可赵盾丝毫不担心,六公主白衣胜雪,俏脸一冷,哼了一声,腰间红绫飞出,被她轻轻一抖,竟变得坚硬如铁,作刀持握手中。 “一剑分星河!”黄老邪出招,邪剑怒斩赵盾。 那一剑浩荡无匹,剑出,浑黄剑气登时将客栈夷为平地,直奔赵盾而去。 剑气纵横三千里,世尊一怒分星河! 浑黄剑气大如殿柱,可大公只一笑,一刀斩下,刀罡虚影竟直上云霄,而后赫然将柳营镇一分为二! 天尊一刀,恍若灭世。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动,柳营自客栈为开始,被赵盾一刀分开,地裂长达三百丈,沟壑足矣埋人。 黄老邪灭顶刀罡压身,星河剑气被劈得四分五裂,其人也被那一刀之威劈得无影无踪。 “王侯一怒,血流何止千百里?”赵盾傲然站在虚空,天地失色。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斩王侯!”黄老邪披头散发,一身衣袍毁去一半,提剑冲出沟壑废墟,口溢鲜血,却纵声狂笑,“赵盾,你果然破境入天尊了!” “蚍蜉撼树。”大公一刀再出,不多言,“第二刀!” “邪剑附体!”黄老邪大叫一声,妖异邪剑竟然被他生生纳入身体,周身浊气如浪,黄光爆闪,以身作剑,硬抗大公第二刀! 刀罡横扫千军,无极刀怒斩黄老邪,破护体真气,砍在他胸膛之上,入体一寸,然后无法再进,居然真的被他硬抗了下来。 “嘿嘿!”黄老邪森然一笑,眉心裂开第三只眼,妖异乌光一闪,天地肃静,仿佛时间静止。 赵盾不动如山,黄老邪也一动不动。 至尊元神出窍。 上空三十丈,黄老邪剑魂出体,赵盾毫不犹豫,迎面出元神,两人刀走霸道剑走诡道,眨眼间已经拆了上百招。 元神对决,拼的已经不是招式真气,而是纯粹的灵魂之力。 黄老邪邪剑入体,魂力暴涨,竟然与赵盾平分秋色,争了个不分高下。 两人你来我往,漫天诸云都被打散了,魂力激荡,压得方圆百丈凡人难以呼吸。 客栈西南,无极一刀断柳营,震得镇道诸人神魂颠倒。 白泽终究没有动那颗棋子,身上翡翠吞灭,剑伤止血,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可也肉眼可见,翡翠绿光在逐渐暗淡。 他见斗笠老汉被那惊天一刀牵扯注意,当机立断,黄山再震,玄玉掌出,护住手腕大经,一记瀑布奔涌而出,随后不管不顾,脚踩大道,天涯咫尺一步奔出十丈远,横空一把抱走慕轻灵,任枣红马仍不止奔驰,大叫一声:“鹿兄!” 九色灵鹿自无锋剑封印挣脱,嘶鸣一声,带着两人夺路而走,眨眼数十丈,消失在浓郁夜色当中。 斗笠老汉一剑断瀑布,吹了声口哨,坐骑追云马四蹄飞扬,老者翻身一跃,跨于马上,一声令下:“追!” 五骑整顿片刻,追着斗笠老汉纵马狂奔。 “你真是不要命啦!”慕轻灵被白泽抱在怀里,仍是心惊不已。她想起之前白泽与死士十三骑对冲,被震翻马下,七剑冲锋怒斩的那一瞬间,少女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危机关头白泽弃剑,即使突然浑身绿芒逼人,周身祭起纯白大钟,可接连三剑砍在少年身上,然后又被那斗笠老汉一剑击飞,还是让她几乎落泪。 “放心。”白泽失去灵鹿翡翠护体,境界重新跌回苦海七重天,顿时觉得浑身散架似的,疼痛难忍,体内真气也是失了六成,可好在内伤外伤都已经不成大碍,逞强道:“我的命硬着呢!终有一日,我要登临天道顶峰,成为这九州绝世剑仙,怎么可能死在这籍籍无名之辈手中?” “你再这般逞强,置生死于不顾,咱们就分道扬镳,你不要管我,我也不跟你一起回河阳!”慕轻灵听白泽这么说,却还是生气,心里堵得难受。 她自幼失去娘亲,除了爹爹,从未有人如此真心待她。她和白泽只不过两面之缘,如果白泽为她而死,慕轻灵必悔恨终生。 “好,我答应你。”白泽点头。 只是心中,证道决心愈发浓烈起来。从他离开谢玄,走出柳庄开始,这一路的险境,终于让他明白,九州江湖,从来都是高手竞技的天堂,弱者没有活路。 若非师承谢玄,又得天道眷顾,恐怕他早已身死道消。 变强! 变强!! ------------ 第38章 六公主 ------------ 第39章 招摇过市